第九十章 夜曲飞渡,心有灵犀
窗被推开,望气术再度运转。
只见那深沉夜幕中,一点星光,一道紫虹。
秦夙竟还在。
江琬一下子将手扶在窗棱上,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
其实她也尽可以当做不知道秦夙的存在,毕竟要不是有望气术,隔着这样的距离,她本来也不可能发现他。
可江琬又并不愿意当真如此。
她凝目,诸般念头在心中回荡,忽见窗外竹枝轻摇,她心头就是一动。
江琬翻窗而出,抬手摘了一片竹叶,飞身就跃到了身后屋顶上。
假山本就地势高,再上了屋顶,更是视野开阔。
从丹璧湖,到整个伯府,再到伯府外墙,甚至是更远处的,隐没在夜色中的那些屋脊黑瓦,也都尽收江琬眼底。
她拂开衣摆,轻盈坐下来。
拈了竹叶送到唇边,一段悠扬小曲,便从中婉转而出。
竹叶吹曲,缠绵而又空灵。
悠悠流转在夜色中,从低微到蜿蜒,也不扰人。更似是一段来自夜莺的歌声,使沉眠之人更安眠,使辗转之人心宁静,使相思之人……仿佛听到了唱和。
是欲说还休,是心照不宣,是殷殷切切,却不成言。
是……又是什么,还是什么呢?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西畔的院墙之外,郎君痴痴驻足片刻,忽然手按心口,身形一展,便如一只轻鸿,飞跃了院墙。
他渡过丹璧湖,踏波而来。
黑瓦屋脊上,江琬却忽然站起身。
她也不言语,只拈着竹叶轻轻一吹。
有风起了,竹叶被吹落,飘飞。
秦夙不由得轻点水面,飞身来接这片竹叶。
江琬却轻轻一跃,跳下了屋顶,一转身,却又翻窗,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更甚至还将窗户关紧,只人还站在窗边,留下些许侧影。
窗内,她右手覆在左手腕上,轻轻拈动手腕上的黑色晶石手钏。
窗外,秦夙拈了竹叶,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一只荷包里。
秋风吹来,树影婆娑,万籁俱寂。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琬轻轻敲窗。
笃笃——
秦夙低唤一声:“琬娘。”
江琬没应。
只听窗外又是一声轻笑,郎君身形展开,如惊鸿飞渡,这次倒是当真离开了。
窗内的江琬也不由得轻轻翘了翘嘴角。
她回到床边,决定好生睡一觉。
一夜安眠。
接下来几天,江琬果然就实现了她原先所说——闭关炼丹。
当然,这所谓的闭关,其实也不过就是不出门往外跑,并不是真的就关在屋子里,除了炼丹别的什么也不做。
江琬且还是肉体凡胎,既要洗漱,也要用饭,有时候还得走到院子里看看风景缓解缓解疲劳,完全闭关,那还做不到呢。
此外,还有晨昏定省。
老夫人那边仍然传话说不要江琬过去问安,江琬对此是无所谓的,但两次过后,霜降却忧心道:“小娘子,若当真次次都不去问安,回头外边传起来,只怕不好听。”
江琬问:“怎么个不好听?”
霜降担忧道:“世间最大错,莫过于不孝,小娘子归了家,却不晨昏定省,外头只怕要说……”
说到这里,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江琬接话道:“外头要说我果然是从乡野而来,不识礼数,竟连晨昏定省都不做。”
说着,她笑了笑。
其实这是个什么道理呢?
老夫人没教养过她一天,甚至还对她充满敌意,可她回了清平伯府,仅仅是不去早晚问安,就要被延伸成大错。
而这种错还是无法辩解的,世人也不会管你这其中有什么曲折因由,一旦存在“不孝”行径,那就是罪无可恕。
一个不孝的人,在这世间都不会有立足之地。
在以“孝廉”为最高做人标准的礼法社会,皇帝且都不敢不孝呢。
江琬问:“可是老夫人并不许我过去,霜降,你有什么法子教我吗?”
霜降微犹豫了下,小心道:“老夫人不叫去,小娘子难道便不能去了么?便是守在锦宁堂外头,不进门……”
她话语未尽,看起来是不敢再说。
江琬笑了:“多守它几回,天渐凉了,再经一经风刀霜雪,到那时,可就不是我不孝,而是她……不慈了,是么?”
霜降微微垂首,对着江琬露出盈盈笑。
嘿,倒是个有内秀的丫头。
江琬之前是真不在意这个问题,但经过霜降提醒后,她又改了主意。
其它的名声,比如说“粗鲁、大力、野蛮”,又或者说是“不通文墨、不识情趣”等等此类,江琬确实都很无所谓。
她甚至不介意自己被说成是骄横跋扈,她还有意立威呢。
不然此前在烈风赌石场,她也不会当众将韶文颖打到吐血。
人的名声,有时候在绝对的实力,或者更大的利益面前,其实什么都不是。
黑白且看人一张嘴。
可有一点,如若“不孝”,这却很难洗。
江琬就算并不将“嫁个好人家”当成人生目标,可也不能在社会上不做人吧。
那不是特立独行,不是不同俗流,是纯属自找麻烦。
思及此,江琬立刻行动起来。
接下来老夫人那边再传话说叫她不要去问安,她这边应了,到了该晨昏定省的时间,却会自发走到锦宁堂外边,隔着墙就是高声问几句“祖母安好”。
别说,这效果还挺美妙。
每每问安之后,听着老夫人在内堂怒声叫她“快走”,江琬就觉得身心舒畅。
果然是,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她连着炼了几天丹,也晨昏定省了好几回,后来,炼丹成效大大提升。
除了能用青云鼎炼出效果突出的养元丹、凝血丹、生息丹、聚神丹、明心丹等各种初级丹药,再用普通丹鼎,她也能将这些丹药都炼出来了。
只是效果上会降一等,但这完全不是问题。
江琬还担心自己用青云鼎炼的丹药效果太好,怀璧其罪呢。
此外,她在药符术上也大有长进。
炼丹方面过了明路之后,药符术方面江琬也没打算隐藏。
由于练习太勤,她此前采购的空白符纸都被用完,她后来又还叫向武再帮自己采买了两回。
期间清平伯回府过问了一番“刺客”的事情,当然,没问出什么结果。
趁此机会,江琬倒是将自己用普通丹鼎炼的丹药都给了清平伯一批,符纸也给了一些。
用青云鼎炼的养元丹她也给了十颗,只是单独用玉瓶装载,又特意提醒清平伯:“阿爹,这一瓶的养元丹药效非同寻常,是我好不容易才炼得的,你只能自己吃,可不许给旁人。”
清平伯都乐呵呵接了,当时没在意,只笑说:“成,既是我家琬娘特意给留的,阿爹自然不给旁人吃。”
忽忽十来日过后,这一天,圣人下明旨了。
钦天监测算,十月二十八日,宜开新。
国子监说开就开了!
第九十一章 特殊签到点,国子监神造
大周历,永熙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八日。
开历史之先河的国子监,正式开设了!
远隔了一个时空,江琬竟又收拾起行囊,要去上学了。
个中滋味,不可谓不奇妙。
这一段时间,西京也格外热闹。
坊间各种传言,上到圣人要再度改制科举,丽正书院要重新变回纯秘书机构,国子监要开女学等大事件,中到各世家郎君与娘子的流言……
比如说备受瞩目的“京城第一姝”江元芷,原来竟不是清平伯亲女,而是养女,这个事情也到底流传了出去。
尽管清平伯府近来表现十分低调,可江元芷原先的名号委实太过响亮,她的身世有蹊跷,又岂能不引人注目?
也有被家中儿郎缠着说要去向江元芷提亲的官员,在早朝后悄悄问清平伯:“听闻你家元娘子,原来竟是养女?江兄,这养女先前还以嫡女名号示人,是否不地道啊?”
清平伯却不遮掩,直接回道:“当年战乱,内子在通州乡下避祸,生产时条件简陋,却是不小心抱错了孩子。此事我也近日才知,并非有意欺瞒。”
得了,有清平伯的言语亲自证实,江元芷的身世哪还能有疑问?
真假千金的奇事也如同一阵旋风,刮进了本就十分好事的权贵圈。再由上而下,流传至坊间,又是好一番谈资。
同时,江琬的存在也就无可避免地进入了众人耳中。
郎君们往往会惋惜一番:“元娘子如此绝代佳人,竟是农户出身,当真可惜。”
夫人娘子们有关注江琬的,也会互相议论。
有说:“好好的小娘子,本该是富贵锦绣堆里的人,却沦落到乡下,也不知受了什么磋磨。倒叫那不相干的,占了个大便宜……”
也有说:“再是伯府出身,到底也是乡下长大的。咱们可怜她归可怜她,可若要与他交往,只怕也难。”
当然,坊间也有传言,说江琬力大无穷,身壮如牛,还曾一拳打飞过英国公府的二郎君韶文颖。
这个传言,大多数人却是不信的。
当然,不论信与不信,总之各种纷扰,各种热闹。
在这个汇聚天下光怪陆离的大周都城里,什么不可能发生呢?
钦天监,七星殿,殿中广场。
四象混沌仪旁,数名星冠鹤氅的男子手持拂尘,脚踩七星步,念诵咒语。
稍远些,还有两名穿朱着赤的官员,正紧张地看着他们。
混沌仪高速转动,两名官员悄声议论:“悟尘大师受伤闭死关了,空湛大师也不知能不能主持得了大局。”
“当日曾有神秘高手出现,却不知是何人,如能招揽入七星殿,或可缓解压力。”
“国子监今日开设,希望当真能有益处。”
“开始了,噤声!”
只见那高速旋转的四象混沌仪上,竟猛然腾起一道巨大光柱。
光柱冲天而起,颜色煌煌炽烈,冲上天空一分为五,除了其中一道又返回了七星殿,落在另一侧高高的观星台上,其余四道则迅速飞入镐都。
或又往东、又往西、又往南,又往其中心位置飞去!
国子监,正好建在镐都中心方位。
玄武大街通天而建,上接皇城,下接外城门,将整个镐都东西分列。
国子监便建在玄武大街东侧最近处。
此处原有一座皇家道观玄元观,为设立国子监,玄元观迅速撤离,搬去了京郊。
留下偌大一片道场,有一座玄明山,山下曲水环绕。
如今虽是入秋,山间却也依旧翠微苍青,别有天地。
山门前,九九八十一个台阶,众学子分列前行,叩拜天地祖师。
国子监祭酒站在山门前,主持大典。
这一次最为特殊的是,主持国子监开设大典的,除了国子监祭酒本身,还有当今最先被封王的皇子,三皇子齐王殿下!
除此之外,其余还有年级较小的几名皇子公主,以及宗室子弟,这次也一同入学了国子监。
不过齐王年级大些,如今已二十有五,小的弟弟妹妹们入学做学子,他却站在高阶之上,做主持者。
齐王自来稳重端方,又已开府建牙,在朝野都有文名。
他还是后宫中如今最为受宠的密贵妃之子,许多人隐隐都有猜测,这一次,陛下特旨叫齐王来主持国子监开设大典,莫非竟是有意立他为储?
国子监山门前,随着祭酒最后一声:“拜孔圣!”
至圣先师,万世师表。
孔圣像前,众学子再拜。
随着这一拜,一道炽白金光竟同时从那北方天空飞射而来。
这金光耀目辉煌,隐隐约约,仿佛还有长龙腾飞之态。
是什么?
是国运昌隆,天地认可。
国子监众官员无不大喜,纷纷伏跪在地。
祭酒激动道:“天生异象,天佑我国啊!”
齐王也连忙跪下,五体投地,认真伏拜。
众学子听闻动静,更是伏拜在地,不敢起身。
队列的最后方,江琬同样伏跪着,也是心生激动。
但她的激动却不是因为此时忽来的金光,而是随着这金光投来,忽然亮在眼前的一个白色签到点。
特殊的签到点!
稍纵即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一个特殊签到点。
系统:“发现特殊签到点,国子监神造初镇,请问是否签到?”
签到签到,趁大家都跪着,且不会注意到她这边来,赶紧签到!
系统:“你在国子监神造初镇签到,获得特殊加持: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每日限时一个时辰。”
什么什么?
这一次的特殊加持,居然不是单次加持,而是可以每日重复的加持?
江琬按捺下惊喜,又连忙查看这个师者加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加持后,在限定时间内可拥有超强解惑能力,对指定为弟子门徒之人能力加倍。
这个东西就……江琬暗暗思忖,你说它没用,它或许还挺有用的,可要说它有用吧,该用在什么地方呢?
没等她再细思,那边金光落下,散布整座玄明山。
一时间,山上众人无不感到神思清明,通体舒泰。
江琬也陡然感到一阵玄妙,再看眼前,山是山,水是水,天地浩大,少年飞扬。
大典结束了,各学各科的博士助教,要来领他们的学子了。
第九十二章 遍地都是签到点的国子监
都说,青春是一首歌,此时的江琬却感觉到,青春是一首诗。
一首宏大的,浩大的,可以跨越千年,也经久不衰的诗。
国子监新开设,今次入学一千一百一十人,入学者无不来自京中士族之家,其中有宗室有勋贵,有高官后代,也有大儒门人。
更为特殊的是,这其中还有一批女学生,共七十九人。
入了山门,原先玄元观用来做早课的大殿广场如今改为勤思台。
,勤思台宽阔延展,建在半山之处,众大殿前方。
从勤思台往下,就是那又高又长的九九八十一道登山台阶。
勤思台正中位置,新立着一尊从孔圣庙请来的孔圣像。
众学子拜过孔圣,分流之后,七十九个女学生便被一位女博士领走了。
是的,国子监这一次不但设立了女学,女学中除了兼课的五经博士、助教等,还特意请来了两位女博士。
其中一个,身份特殊,乃是当朝长公主,永熙皇帝一母同胞的长姐,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同时兼任国子监丞,但或许是另有要事,在国子监开设的这一日,安国公主却并没有出现在国子监。
另一位女博士则是名扬天下的女才子,出身自大儒陆执门下,号称书画双绝的出云居士,师月灵。
师月灵就是前来总领一众女学生的这位女博士。
她如今大约也将近有四十岁了,但面容上却完全看不出年龄感。她雪肤红唇,气度娴雅,虽然该是历经了世事的年纪,可一笑起来,竟还隐约透露出几分少女的天真。
就显得很亲切,一下子拉近了与众位小娘子的距离。
也有小娘子对她十分仰慕,主动问她:“师先生,以后我们所有课程都是由你负责吗?”
师月灵笑微微道:“自然不是,术业有专攻,我又岂能传授得了你们所有课程?不过女学这边由我总领,往后你们不论是学业上,还是生活上,但有问题,都能来寻我。”
江琬明白了,这位相当于女学的校长。而长公主,别看也挂了女学博士的名头,她却不见得会常来国子监。
来都不常来,其中一些具体事务,自然更不必指望她了。
师月灵又说明清楚分班的问题。
七十九个女学生会被分成两班,一班四十人,一班三十九人。
初次分班,全由抽签定结果。
但在年前,国子监会进行一次考核。考核过后,来年的分班就会视这次考核的成绩而定了。
成绩达到一定标准的,可以进入甲班,成绩稍次的,则会被分入乙班。
这个分班的说法一下子就激起了众位小娘子的好胜心,都是锦绣出身的贵族少女,谁又愿意被打入次等呢?
有相熟的小娘子还互相议论起来,尽管各自压低了声音,也仍然显得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
江琬走在最后方的位置,却是独身一人,与众人有着明显的距离感。
西京贵族的圈子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
相近阶层的小娘子,到了一定年龄出来参加宴会,就算不见得会个个都亲近结交,也难免要相互混个脸熟。
谁谁谁是谁家的,谁又与谁沾亲带故,有什么什么渊源,有没有谈资等等,谁还不知道谁呢?
只有江琬,是突然闯进来的。
与众人都不相识,身上还贴着不甚美妙的“农女”标签。
就像仙鹤群中踩进了一只沾满泥点子的草鸡,又岂能不格格不入?
江琬今次入学原还是清平伯亲自相送来的,别人家都是女性长辈相送,唯独她江琬,却被父亲送来,这可又是一桩特例。
原先同行的当然还有江珣与江璃,但这两个哥哥都是郎君,进了队列以后也不得不与江琬分开。
江琬再走到女学生群中,就显得格外孤独。
尽管她看起来秀丽清峭,举止有度,并不怯弱也不局促,可还是没有谁愿意主动靠近她。
江琬也不在意是否被孤立,她走在最后方,看着遍布在国子监的,一个又一个白色签到点,那真是,恨不得所有人都无视自己呢。
她正好不受打扰,可以悄悄地把路过的签到点通通签一遍。
之前签出“师者加持”的那个特殊签到点,很快就已经消失了,这个签到点是一次性的,也没有重置的可能。
接着,在勤思台又出现了一个签到点。
江琬立刻签到:“你在国子监勤思台签到,获得自然状态:腹有诗书气自华。”
什么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呢?
江琬就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上仿佛隐约多出了一点什么东西。
她看天,天也没有什么不同,可她脑中却自然就冒出了一句:塔影远连空翠坞,钟声高入蔚蓝天。
这是她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学过的诗句,她并没有凭空多会些什么。
但她却仿佛忽然拥有了一种对自然、对万物的诗意情怀,就连秋风徐徐,她也能立刻生出感怀: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这也不影响她本身的思维判断,但好像能给她多增添一份灵感加持。
当然,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真正效果其实并不在此,只是此刻的江琬还没有察觉到罢了。
师月灵在前方引路,这是要带她们认识课室。
女学的基本课室都被设置在西边,这边也有一些加急新造的阁楼院落。
比如善学堂,就是她们往后的主课室。
善学堂也有签到点,江琬签到。
系统提示:“你在国子监善学堂签到,获得经史科学习悟性加倍,限时十二时辰,计时即刻开始。”
还有这种东西!
再看签到点,在她的签到点面板中显示:国子监善学堂(重置中)。
善学堂这个签到点还可以重置!
但时间也不能浪费,江琬这个时候就开始有点急了。
真希望这次引导快些结束,她想赶紧回去读书啊。
当然,既然回不去,接下来的签到也不能错过。
系统提示:“你在国子监七弦阁签到,获得古琴枯桐落霞,一架。”
枯桐落霞,一把琴,一把名琴。
尽管江琬还根本就不会弹琴,但这把琴的到来也缓解了她的急躁。
得了,没法安静读书,就继续签到吧。
签到点还剩余有四十八个,目前来说,尽够使了。
签到签到,继续签到。
超级爽!
第九十三章 腹有诗书气自华×1
继续签到。
系统:“你在国子监黑白渚签到,获得棋盘问玉,棋子黑山白水一副。”
值得一提的是,黑白渚建在玄明山偏南方向的一条山溪旁。
这条山溪又名曲水,说是小溪,其实水面也宽有丈许。
山溪最蜿蜒处横生出一片空地,黑白渚建在此处,有亭台数间,长廊两座,封闭的棋室十来个,还有露天棋台十数架。
黑白渚却并非女学独有,而是归属于整个国子监各学共用的。
师月灵带着女学的小娘子们来到黑白渚时,恰好太学那边两位博士也带着他们的学生过来了。
双方打了个照面,互相行了礼。
跟在师长身后的少年郎君与小娘子们各自惊鸿一瞥,又快速分开,一时竟不知扰乱几池春水。
小娘子们议论:“是裴郎!他也在太学。”
有个小娘子痴痴道:“春山一面,明月一照,时人无不慕裴郎……”
却又有人提醒她:“喂,噤声!”
郎君们那边,也有人一眼看到了娘子们中极显眼的那个生面孔。
一个少年惊艳道:“那位走在最后方的小娘子,是哪家的?年级甚小,却气度高华,风姿神秀,真是……神仙人物。”
说话间,他打结了半晌,却也只想出“神仙人物”这样一个形容词。
明月春风般俊俏的裴卓却怔在原地:“是她……”
“什么,是谁?”一少年追问。
裴卓“啊”一声,却又不答了。
小娘子们逶迤的裙摆划过曲水畔,嬉笑声早已跟随女博士远去。
又到一个签到点,江琬签到。
系统提示:“你在国子监云章楼签到,获得天心正气一缕。”
云章楼收集了千余份历代书画名家的珍本大作,学生们来此,见得真品,观摩学习。这资源,不说是寒门的学子了,就算是放到顶尖的世家大族,也很难具备。
云章楼也是全国子监各学共有,并不独属女学。
师月灵只带着女学生们在云章楼前略停了停,话语间对着云章楼夸了又夸,那真是无限喜欢,万般倾慕。
一名个子格外高挑的明艳少女这时忽笑道:“先生,你答应到国子监来任博士,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云章楼吧?”
师月灵这时侧了侧头,回笑道:“自然是因为这个云章楼,怎么,不可以吗?”
少女连忙摇头笑:“不,怎么不可以?太可以啦!”却是对着身旁另一名个子矮上许多的少女挤了挤眼。
江琬倒认得她,因为这是原先在进入女学生队伍前,江璃指给她认过的。
这少女名叫桑又莲,是虞国公府的嫡长女。
而她身旁的小个子少女,却是当今永熙陛下的帝姬,十公主。
江琬只略看过她们一眼,注意力却还是放在自己的系统面板上。
天心正气,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天心正气,读诗书而聚正气,忧天下而汇天心。忧国名士,正气自生。
所以呢?这天心正气到底有什么用,就跟之前的煞气一样,到最后系统也没给解释清楚。
江琬倒也不失落,她默默将这天心正气记在心里。
煞气的作用后来不就出现了么?而天心正气,江琬却隐隐感觉到,这或许是比煞气还要神奇许多的一种妙物。
走过云章楼,师月灵就开始带女学生们往山顶方向而去。
那边,有一座秀园,是她们的学舍。
对,她们是要住宿的!
从进国子监起,小娘子们身边,不论丫头婆子,还是小厮护卫等,都被遣走了。
既然入学,在非休沐日,小娘子们便都要住到学舍。不仅仅是读书进学,还要各自打理自己的起居。
学舍这边倒是有些使女和婆子在,但不负责贴身服侍,只会帮她们处理一些琐事。
且也不仅女学这边是这样,其余各学都是如此。
甚至这个做法都不是国子监独创,而是从书院兴起,就已经开始约定俗成了。
学舍的两位女监事,米从芳和梅琴也早早候在了秀园之外。
见礼之后,接下来就是学舍的分配。
师月灵的做法还是那么简单直接,就让抽签。
七十九个女学生,有学舍八十一间。按照千字文的字号来给房间排序,做标识。
因为是园林式建筑,这些学舍被错落分布在秀园中。
有些是三五间房连成一排,有些是独栋独间,建得还挺有野趣。
这些房舍也不是新建,而是原先玄元观还在时,单留出来供给皇家女眷清修之用。
因为修得精致,玄元观搬走后,国子监就把这座秀园划拨给了女学做学舍。
师月灵叫两位监事取来抽签的竹筒,女学生们挨个上前摇动竹筒,抽签就是了。
江琬走得慢些,还是留在最后,同时她又碰到了签到点。
嗯,你们抽签我签到,非常美妙。
系统:“你在国子监秀园签到,获得秀园玲珑玉露一瓶。”
这又是什么东西?
江琬连忙将意识探入系统空间,查看。
系统:玲珑玉露,采玄明山精华晨露凝练而成,聚天然清气,食之润泽肌肤,明净血髓,外可美容养颜,内能调达真气。
惊喜!
国子监真是一块宝地。
不,玄明山是宝地。
江琬心中喜悦,虽是最后一个轮到抽签,但她不急不躁,行止间便似静水从容,风姿神秀,格外出众。
师月灵看着江琬,暗暗点了点头。
江琬很快也抽了签,是玉字号房间,在秀园偏东处,并非独栋,却是与水字号房间连成一排。
至此,七十九个女学生全都抽签完毕。
师月灵就将学舍的事务全都交托给两位监事,她自告辞离去了。
“阿奴,你是水字号。快看看……”师月灵走后,小娘子们更加放开,一道脆声先响起,直问江琬,“玉字号,是你,对吗?”
江琬转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桑又莲。
而拿着水字号舍牌,被她称作“阿奴”的少女,竟是十公主。
桑又莲居然叫十公主叫“阿奴”。
江琬应一声,道:“对,我的房舍是玉字号。”
话落,另一个被数名少女簇拥在中间的女郎走过来,却是微抬下巴,开口就道:“你是什么人?也配住我十妹妹旁边?号牌拿来,本公主恕你无罪!”
这女郎身形丰盈,面如牡丹。
虽然穿的都是女学生统一的天水碧深衣,她却能穿得格外盛气凌人。
江琬也知道她是谁,她是永熙帝的另一位帝姬,五公主!
第九十四章 五公主,臣女何罪之有?
五公主,她与江元芷的关系十分之好。
这个是当初在建州城时,刘妈妈早就跟江琬说过的。
那时候的刘妈妈为什么会觉得江元芷宛如高山,不可逾越呢?
除了是因为江元芷备受老夫人宠爱,当然也还有她交游遍西京的缘故。
郎君们爱慕她,娘子们……虽不见得个个都喜欢她,但她有一个最强大的手帕交,五公主!
江琬便捏紧了手中的房舍号牌,立在当下,轻笑一声:“请问公主殿下,臣女何罪之有?”
五公主柳眉倒竖,不屑道:“你是什么出身?腌臜恶物,泥地里爬出来的,居然也敢贱足踏贵地,到国子监来招摇!这难道不是罪?号舍牌拿来!”
一边说着,她一步步走过来,伸了手就放到江琬面前。
很显然,她根本就不觉得江琬会拒绝她。
她言语凌厉,骂起人来字字如刀,公主的身份也并不使她觉得应该端庄典范,相反,她随心所欲得可怕。
这种气势,这种当众揭脸式的做法,换成任何一个小娘子,这时候只怕都要难堪地掩面屈服了。
而不论是当下屈服,又或者是羞愤逃离,只要有上这么一回,根基浅薄的江琬在国子监只怕就再难立足。
众多视线射来,有好奇的,有怜悯的,有不屑的,有嫌恶的,也有全不在意的。
几乎没人以为江琬敢反抗。
江琬却无视了五公主伸过来的手,倒又笑了声:“公主弄不明白臣女是什么出身,臣女这便细细与公主分说一番,也免得公主无知,寒了功臣的心。”
她居然说公主无知!
没等五公主再说话,江琬向西北方向一拱手,语速极快地又道:“我名江琬,清平伯嫡女。我江家原来世代镇守关西,驱逐胡虏,守卫中原,为中土百姓披肝沥胆,血洒边疆。”
她直视五公主,也往前走一步。
“大周立国时,我祖父携江家军拥护先帝,随先帝南征北战,舍尽一身忠骨,直到建国封爵之后,也依然征战边关,最后伤病而亡。”
“我江家满门忠良,五族之内皆曾为国而战!我乃清平伯嫡女,公主竟说我是腌臜出身,请问公主,此等忠良都是腌臜,那接受我等效忠的皇家,又是什么?”
是什么?
五公主花容失色,一时心慌气短,竟不知该怎样答话才好。
江琬伸手,轻轻推开了五公主伸来的手,轻缓又坚定地道:“公主要臣女的号舍牌,恕臣女不能答应。我今日在此,上应陛下之命,中承家族之恩,我无罪。”
五公主根本无法抗拒她手臂的力量,莫名就将手收了回去。
她瞪大眼睛,怒视江琬。
江琬轻轻笑:“公主也更改不了国法,但女学自有学规。我今日在此,合理合法合规。公主,请!”
说着,她伸手做了个请引的动作,又对其余众学生点点头,便收了手,翩翩往玉字号牌的学舍而去。
留下五公主在后方,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明明最是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可这时却竟然被一个乡野来的小娘子给压了气势。
五公主要气死了!
簇拥她的一众小娘子中,便有一个悄悄对她露出询问的眼神。
五公主立刻微微昂起下巴,眼神下视。
江琬走了几步,眼看是要越过众人了,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忽传来一声怒喝:“大胆!你不敬公主,还敢说无罪?”
这一句怒喝未歇,同时竟有一阵风声从后方袭来。
江琬一回头,就看到一只凌厉的巴掌,竟就这么照脸扇了过来。
这只巴掌还隐隐带着真气的力量!
江琬一挑眉,也不伸手来挡,只是脚下微微一错,这只来势汹汹的巴掌就落了空。
她甚至都不需要用到精妙的风雷步法,只是基础拳法的诀窍一出,脚下再轻轻一动一引,这伸了巴掌来打人的少女就收势不稳,一个踉跄往前一扑。
“哎哟!”她惊叫一声,感到自己仿佛是中了什么邪般,竟猛地摔倒在地上。
砰——!
尘灰溅起,看着都疼。
有心软的小娘子不忍地测过了头。
也有脾气外向些的小娘子悄悄掩嘴笑了起来。
江琬都不多看她一眼,只是似慢实快地向园林深处走去。
她步伐翩翩,气度高华,不过片刻就消失在道路蜿蜒的园林花木间。
可她方才行云流水一顿回击,不卑不亢傲骨铮铮,来时不显山露水,去时又不惊点尘。
简直就像一个传说!
五公主瞪了摔在地上的杨云仙一眼,气哼哼走了。
其余小娘子也不敢多留,或三五结伴,纷纷离开。
十公主一行人倒是要稍慢些,桑又莲盯着正委委屈屈爬起来的杨云仙细看,看得颇有思量。
却见十公主忽闪着眼睛,望着江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回神。
桑又莲忙说:“阿奴,我是成字号,语桐是岁字号,正好我们的房间在一处。不如叫语桐与你换一换……”
十公主却摇头:“不,我愿意与那位江家娘子住隔壁。”
桑又莲有些急道:“阿奴,江家小娘子虽然看起来还不错,可你与她毕竟不相熟。我怕你到了夜间……你好不容易才出来,可经不得再受挫。”
十公主就咬了咬嘴唇,仿佛十分矛盾地犹豫了片刻。
她看了看桑又莲,又转头看看旁边的田语桐,再望望秀园深处,那些隐隐约约的檐角屋脊。
终于,十公主还是坚定道:“我愿意住江家娘子的隔壁。”
她不再多言,只微揪了揪裙摆,便迈步往园林中走去。
桑又莲与田语桐忙忙追上。
不一会,方才还热闹了一场的秀园前院就又清净了。
留下十分没有存在感的米监事和梅监事两个,无奈地相视一笑。
都是世家贵女,甚至还有公主在,这可叫她们怎么管?
她们可没有师先生的底气。
得了,随缘管吧。
秀园东侧,玉字号房中。
玉字号房就建在一处蜿蜒小溪旁,旁边靠着一块假山石,种着几丛茶花。
虽然是十月底,深秋,可这茶花却开得十分艳丽。
几团深红浅红,摇曳在深褐色的假山石旁,给这冰凉秋风都平添了几分生动。
江琬照着路标指示找到位置,先观察了一番四周,又看了眼旁边并排而建的水字号房,便即推门走进自己房间。
懒得浪费时间,她之前得到的经史科学习悟性加倍时间,且过去了有一会儿呢。
拢共才十二个时辰,当然要抓紧。
读书,赶紧读书,才是正事!
第九十五章 读史,知春秋,知来往
玉字号房内,江琬也细查过一遍。
这房间的格局其实很精细,相比起一般的小娘子住所,秀园房舍比较有特色的地方在于,隔开房屋内外两间的,不是屏风,而是一个落地到顶的大书架。
内外两间,里间是实际意义上的卧室。
有床,有衣柜,有梳妆台,书架靠里间的那一侧,则被做成了一个博古架,上头有些玉器摆件,但大多数格子都是空着的,显然等着主人自己填补。
床脚靠墙那一侧摆了个两折的屏风,江琬过去一看,这里头原来是个洗漱间,里边有脸盆架,有浴桶,也有马桶。
再到外间,外间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书桌,书桌上有笔架有墨砚,文房四宝俱备。
另一侧床边还摆了张软塌,中间位置则放了张圆桌,几张绣凳整齐排布。这个空间,既能用饭,也能待客。
总的来说,是麻雀不小,五脏也全。
但这只是以普通标准来看,如果是按照贵族娘子们的标准,那……这就太简陋了。
反正,如果是以江琬的竹涟水房做对比,这秀园的学舍简直就拥挤局促得可怜。
当然,小娘子们在家中,那一个个都是一脚动八脚迈的,衣食住行都要人打理,洗漱穿衣都有人伺候,那规格也不必多说。
好在江琬并不怕由奢入俭,她上辈子读了那么多年书,早就过惯了学校的集体生活。
如今来到国子监,还能有个人独立宿舍,这待遇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看旁边做分割的大书架,书架上也早就摆足了他们的上课要用到的各类书籍,其中四书五经都有,还有一些历代文学大家的著作。
如《四史》、《乐府》等,也并不缺乏。
但其余更多的就没有了,这个大书架因此也还显得有些空。
毕竟在这样的时代,知识是最贵重的财富,就算是国子监,也不可能给每个学生都配备满墙的书。
师月灵之前也说过,国子监藏书极多,不过大多都收藏在万卷楼。
因为万卷楼修建在玄明山东侧更高处,这距离有些远,师月灵之前就没带她们去看。
国子监的学生可以到万卷楼去读书,但要借书出来的话,一次却只能借两册。
江琬现在还不需要借书,她打算先将房间书架上的书好好看看。
先看《四史》。
四史包含《史记》、《汉书》、《后汉书》、《魏晋志》。
江琬之前也了解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在魏晋以前,跟她原来所在的华夏有些类似。
重要的转折点是在魏晋时期。
魏晋初期,北魏东晋划九江而立,彼此对峙百年。
后来魏国一改当年汉时罢黜百家的做法,反而自上而下掀起变革,重开百家盛世。如此数十年,国力日盛,军威日隆。
晋国风气却一直是以清谈玄学为主流,时人爱美色,好安逸,文化娱乐倒是蓬勃发展,军队战力却不堪一击。
魏国宣战后,东晋大将却无一人能挡。
晋帝望风而降,从此百年晋国烟消云散,归晋入魏,大魏一统天下。
大魏国祚五百年,繁盛时期不但中土边疆尽在版图,更远处的波斯、大食、东瀛、琉球等国也无不臣服。
正所谓天朝上国,万邦敬服,百家争鸣,盛世大魏。
哪怕是到了如今的大周朝,人们也并不忌讳谈及大魏的强盛,反而是津津乐道,既神往,且遗憾。
那个盛世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还有重现的可能吗?
到天圣时期,又为什么会盛极而衰?
江琬捧史细读,一时心神沉醉,又浮想联翩。
这个世界的历史不但是一段段兴衰起伏的政治史,更似同一部部玄奇浩大的神话史。
比如说东周时期,孔圣驾车而周游列国,晨起在秦,暮旦却已至吴。
如此旦夕之间,即纵穿中土,飞渡九江。
他用的是什么方法?
据称,是用了千里神行术。
这还不是野史,是正史里头记载确证的!
就特别有意思,江琬感觉,比起她之前在建州城的时候,买的那几个话本子,这史书简直要好看太多了。
她看得津津有味,手不释卷。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微微的嘈杂声。
江琬就侧耳听了听,原来是十公主来了,应该还有几个来帮忙送行礼的。
正好,她这边的行礼也有人送过来了。
有人在敲门,喊她:“请问江娘子在吗?”
江琬放下书过去开门,只见两个婆子抬了个大妆花箱子停在门口,这是她的行礼。
学生们入学的时候,下人们不许跟进国子监,各自带来的行礼也都给卸在了知客处。
现在他们参加完大典,又分配好了学舍,这边的监事们自然就会分配仆役,将学生们的行礼给他们各自送去。
江琬让开门,请两个婆子进去。
却又听稍远处,隔着几丈距离的几间学舍前,有小娘子在斥责送行礼的仆妇:“只管送来,又不帮忙开箱做整理,哪有你们这么做事的?我在家,可从不曾……”
那边的学舍离这边的玉字号和水字号不远不近,不过其间隔了假山石与花木。两边大概能互相听到声音,但要看到对面具体景象,却又有些困难。
旁边的十公主这边,帮忙抬行礼的可就多了。
她有五口大箱子,仆妇们排成列给抬过来,桑又莲和田语桐则在旁边帮忙做整理和归置。
仆妇们放下箱子就连忙向公主行礼告退,大概是生怕也像对面的倒霉蛋一样,被逮住一顿骂。
江琬这边的仆妇同样如此,江琬当然不会为难她们,索性还各给了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做打赏,这才让她们退下。
十公主好奇地看着江琬这边,江琬就对她叉手行了个礼。
那边田语桐也给了仆妇们打赏,这边江琬行了礼,正要继续回房看书。
不妨十公主竟喊住她,主动搭话道:“你是清平伯嫡女,你名叫江琬,你原来不在家中长大吗?”
清平伯府真假千金的事情,隐隐绰绰都在传,十公主当然也听过眉目。
她眼下就对江琬非常好奇,这种好奇甚至使她逾越了平常的障碍,主动向江琬提问。
江琬回看去,却见十公主扑闪着小鹿一般温润黝黑的眼睛,问话时,她双手十指绞在身前,脚尖则不自在地从裙摆底下探出又缩进。
悄悄的,怯怯的。
第九十六章 十公主的怪病
深秋寒风中,十公主斗篷领口的毛边绒绒摇曳。
江琬回看了她片刻,眨眨眼,笑道:“是,我原来不在家中长大。殿下不知是否听过传言?我在农家长大,原是因为在出生时,不小心被抱错了。”
她这么爽快,爽快得十公主都惊了下。
“你……”她就又小心地看着江琬,继续问,“可是我瞧着你,不像是农家长大的样子呀?”
江琬回问:“那公主以为,农家长大,应当是什么模样?”
十公主就有点苦恼,她侧头想了想,然后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来真正的农女应当是什么模样。
她就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江琬。
江琬回看十公主,只见她小脸蛋儿雪白圆润,领口的绒毛又红彤彤格外鲜艳,反衬得她神情柔软,竟宛如一只不小心闯进了人间的小鹿。
倒还挺可爱的。
江琬噗嗤笑了:“公主是不是以为,我在农家长大,便该是面黄肌瘦,缩着头,一身病,悲苦可怜的模样?”
十公主忙点头,脑海里描绘着江琬所说的那个形象,目中一下子竟现出怜悯之色。
当然,再看眼前江琬,只见她肌骨莹润,气若棠华,哪里有半分可怜?
这分明就是一副令人十分喜欢,甚至是神往的模样。
十公主立刻便又悄悄松口气,脸上现出笑容。
江琬悠悠道:“其实,面黄肌瘦,悲苦可怜,我曾经也是有的。”
什么?
十公主轻轻“啊”一声,双手十指绞在身前,又不知该怎么答话。
她只是用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小心地看着江琬。
江琬其实认为十公主的一切反应都显得有些奇怪,但不管怎样,眼前的这个小公主又确实是非常可爱的。
江琬便又狡黠地笑了起来,她冲十公主眨眼:“可是人都是会变的呀!我在变好,这是不是很好?”
十公主又“啊”一声,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小脑袋连点。
水字号房那边,田语桐在屋中帮十公主整理屋子,桑又莲则靠在房门边,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江琬和十公主。
江琬不想再多说,索性又对十公主叉手行了一礼,最后道:“公主殿下,其实天下可怜人太多了。农人们耕种田地,供养天下,该是国之基石才是,出身农家,又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呢?”
十公主呆呆看着她,江琬说:“可怜的不是在农家长大,而是被重重压迫,被颠倒黑白,没有出路。”
十公主牙齿咬着下唇,只轻轻“嗯”一声。
江琬已经道:“殿下,臣女告退了,殿下若有事,可再相唤。”
说着话,她弯身示意,很快转身回房。
她的耳力极好,关门时又听十公主在原地喃喃:“农家长大不可怜,可怜的是没有出路吗?”
听起来,她竟像是对这句话很有共鸣的样子。
江琬心中微动,隔着门,运转望气术,就往十公主身上看去。
这一看,却是一惊。
望气术运行间,只见那门前一团浅金色气运柔柔摇曳,似有还无。
十公主的气运竟然并不强大!
身为帝姬,她的气运别说是跟秦夙那样气运冲天的超级大佬比了,甚至就连江元芷,她竟仿佛也比不过。
除了浅金的颜色代表她尊贵之极的出身,十公主的气运……浅薄得竟仿佛随时都有中断的可能。
这是什么意思?是表示,十公主其实是薄命之人吗?
没等江琬再多想,这边十公主转身回房了。
桑又莲问她说:“阿奴,你喜欢那个江琬吗?”
江琬本来不想再听壁角了,可桑又莲这个问话一出,她到底不是圣人,还是没忍住又听了下去。
十公主很自然地说:“喜欢呀,你不觉得,她特别好看吗?尤其是……她把五姐姐顶回去的样子……”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就变小了,语气间略带赧然。
桑又莲酸溜溜地说:“你只见了她这么一眼就喜欢她,还主动与她说话。想当年,我想同你玩耍,你还不理会我呢。还是我费了不知道多大功夫……”
其后,十公主怎样回答,桑又莲又怎么逗笑,且都不值细提。
江琬当然也不再听了,她真气运转回丹田,注意力又转回了书本之上。
至于被仆妇抬过来的行礼箱子,回头再整理也不迟。
经史科学习悟性加倍时间一共只有十二个时辰,这个时间也不能中断,更不能随用随开,过了就没了,当然得抓紧。
江琬潜心看书,到中午该用午膳的时候,有仆妇送饭过来。
她起身开门接了,很快将饭吃完,又继续看书。
晚膳时候仍然如此。
一番用功,灯火点起,忽忽不知时辰过。
秀园的夜,既安静又不安静,隐约带着山间的虫鸣与风声。
其实倒也有那么几分“鸟鸣山更幽”的意蕴。
江琬读史读得如痴如醉。
悟性加倍,这个效果,其实主要是视“基础悟性”而定。
也就是说,聪明人用这个加持,会越发聪明得可怕。
而江琬本来就很聪明,这种聪明和颖悟再翻一倍,那种飞速吸收知识的感觉,真是能让人快乐到上瘾。
“百家争鸣时期,其实有很多神奇的东西,可惜如今又大多失传了……”
她翻着书,正暗暗感叹一句。
忽听隔壁房间的声息仿佛有些不对。
江琬很警惕,她立刻放下书,又认真听了听。
是什么?
她听到了十公主痛苦的喘促声!
什么情况?
江琬立刻推门而出,身法展开,一晃身,她就到了十公主门前。
推门!
门是拴着的,但江琬立刻动用真气,瞬间就将门锁震开。
屋内并不全黑,书架隔断的后方,内室的位置点着一盏落地宫灯,映出浅黄光晕。
江琬飞速绕过书架,只见靠墙位置,十公主倒在床上,腰身上拱,头颅向后。她双手按住咽喉,呼吸间喘促艰难,双腿则不自觉地做踢蹬状。
这模样,竟仿佛是有个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在掐她,而她正拼命抵抗般。
可是,真的有这么个东西吗?
难道是什么奇异的邪灵在作怪?
江琬立刻将望气术打开,再往十公主身上看去。
这一次,她看得分明,没有邪灵。
是十公主自己的问题!
再看她自身气机,除去气血略弱,肺气不畅,她也没有其它什么明显问题。
“公主!”江琬一步上前,伸手就按住了十公主掐在自己咽喉处的手。
第九十七章 江元芷凤命的对应之人
江琬将手按在十公主手上。
但她很快又发现,就算掰开十公主的手,使她不再掐自己,也还是缓解不了十公主此刻的怪异症状。
她是自己在痉挛,这样呼吸急促,喘息难定的模样,倒有些像是哮喘。
可是哮喘会出现这种奇怪的自我对抗吗?
江琬毕竟不是专业的大夫,望气术虽然直观通透,可真正的诊断还需要她自己来下。
碰到这种不够常见的病症,江琬就感觉自己的知识库稍微有点不够用了。
她又低喊了一声:“十公主!”
说话时真气涌动,一股震人心神的力量便随着这一声猛然响在十公主耳边。
十公主蹬动的双腿微微一停,但片刻后,她又继续做挣扎倒仰状,只是双目微微睁开。
她眼神迷蒙而痛苦,一丝极细的话语从她唇边逸出:“救……我……”
可是太难了,只是简单两个字吐出,就已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余力。
她不但剧烈喘促,还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啊……”
她不但咳嗽,喘促,还呼吸困难,眼看就要当下闭气。
江琬脑中瞬间灵光一闪,她知道十公主这是什么了。
是情绪性哮喘!
因为不是病理问题,而是心理问题,所以之前望气术观测气机时,她气机上的不平衡才表现不明显。
江琬立刻将右手探入左边衣袖中,借衣袖的遮挡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把银针。
这银针是她早先在家时让向武买来的,买来后她就藏了一部分在芥子空间里,以便随时取用。
十公主突发情绪性哮喘,这虽是情志病,但七情引动内伤,最后还是要反应到脏腑上来。
江琬又仔细观察她脏腑气机,发现最大的问题在于肺和肾。
悲则伤肺,恐则伤肾。
情绪的剧烈动荡又引起了支气管的痉挛,从而造成哮喘。
小五行点穴法此时在江琬心中流淌过,她立刻辨明几个穴位,取天一针,再取太渊穴,又取天突、膻中……宣肺气,定悲恐。
银针过处,真气游走。
十公主迷蒙半睁的眼睛里突然闪出泪花,她陡然大喘一声,原本僵直上拱的身躯就猛地往床上软倒。
江琬抬手拂过,将银针悉数收回,又用手掌贴在十公主颈后大椎穴处,微吐真气,助她调理定神。
这一次,用的是按压式点穴法。
“殿下。”她的声音也缓缓响起,悠然平静,“你好些了吗?”
十公主几乎是被江琬半抱在怀里的,这时她一只手伸上来,一下子揪住江琬一边衣襟,声音里就带了哽咽:“是你救的我?你为什么不早些来救我?”
她眼神迷蒙忧郁,声音里竟还含着隐约的委屈与埋怨。
江琬觉得有些不对,她一边顺着十公主的话安抚道:“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些来的。”
十公主泪水满脸,又似小鹿般怯怯,反将头轻轻蹭到江琬臂弯间,柔声道:“不,你来了就好,我半点儿也不怪你,你不要离开我。”
江琬:“……”
还能怎么样?索性将手的位置轻移,缓缓按到十公主耳后睡穴,一边仍然缓声说:“殿下,你累了,好生歇一歇,睡吧。”
十公主就像一条寻到了港湾的小鱼,挂着泪水,缓缓又闭上了眼睛。
等她终于睡去,江琬的望气术也将她仔细看了个透。
江琬也是才发现,十公主脑海深处,原来还存在着一点隐约的灰黑细芒。
只因这点灰黑光芒太过细小,十公主脖子上又挂着个佛牌,这佛牌发出淡金光芒,与她本身的气运光芒连在一起,掩盖了这点黑灰细芒,江琬之前才给看漏了。
是什么呢?
会是这点灰芒导致了十公主的异常吗?
江琬暗暗思忖了片刻,一时也有些难以判断。
不过十公主的情志问题还真是有点严重,既悲又恐,到底是什么,会使一位金枝玉叶的帝姬竟受悲恐之伤?
这里边的水只怕是有点深。
江琬就又面临一个问题,她是要现在就抽身离去,还是要留在这里等十公主醒来,并顺势交好她?
如果这个时候的江琬是孤身一人,她当然不会有分毫犹豫,就选择留下来陪十公主呗。
扶危济困,不管她是公主还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可以?
但她身后毕竟还站着清平伯府,不论是伯爷爹还是两个便宜哥哥,都待她不薄。她做事就不能太过随心所欲,总要考虑考虑对他们的影响。
皇家的闲事儿,还真不是那么好管的。
种种念头在江琬心中比对过,她又想起清平伯的话:“只不许去招惹三皇子,其余不论是谁,我儿随意便好!”
为什么不能招惹三皇子呢?因为,齐王殿下已经有妃。
齐王,他还是五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而江元芷与五公主极为交好!
先前国子监开设,祭拜孔圣时,江琬其实也还悄悄用望气术看过齐王一眼。
齐王身上与秦夙一般,气运冲天。
只是他的气运是浅金色,并隐约带着虚幻龙形。
江元芷有凤命,而齐王有龙气。
如果命运就此发展,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齐王登基,而江元芷入主中宫?
呵,想都不要想!
至此,江琬坚定下来,十公主,她还真管定了。
十公主紧紧揪着她的衣袖,也依恋着她,不许她离去。
江琬不太愿意在十公主身边睡下,但也不好掰开十公主的手,索性就把她往床里侧挪了挪。
她小心将手臂从十公主身后抽出来,只由得她揪住自己的衣袖。
衣袖宽大,小范围内活动还是不影响的。
江琬自己则盘膝在床头坐定,打坐练功,修炼乾坤离恨经!
夜又静了,这边的细微声响并没有惊动秀园中的其他任何人,女护卫们在最外圈巡逻,也不敢随意来打扰园中金贵的小娘子们。
皇城,瑶华宫中。
夜半更深,宫灯幽暗。
寝殿中的贤妃一阵辗转,猛然惊醒。
她的近侍燕姑姑一下子就从外间走进来,奔到她床前轻轻唤:“娘娘?”
“燕清。”贤妃抓住燕姑姑的手,心慌道,“阿奴非要独住秀园,我真怕她半夜又……我方才梦见了,总觉得她……不成,我现在就要去国子监看看。”
燕清忙拦住她,急急安抚:“哎哟我的娘娘啊,没有您这样急的。现在是什么时辰,那又是什么地方?殿下也有两三年不曾再犯病,再说还有莲娘子看着呢。”
她声音又压低了,凑在贤妃耳边悄悄说话。
说得贤妃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舒展开眉。
第九十八章 摔她个屁股蹲儿
第二日清晨,天才将将亮。
秀园外的晨钟都还未响起,桑又莲和田语桐就相约披好了衣裳,急匆匆往十公主所在的水字号房走去。
她们的房号分别是成字号和岁字号,距离水字号这边倒也不远。
一通疾走,桑又莲甚至将田语桐甩在身后,一提气,一纵跃,飞奔到了水字号房的门口。
原来桑又莲也身怀真气,并且修为不低。
到了水字号房门口,她却是一惊。
只见那房门半掩,地面上,一枚铜锁掉落在地。
这是个什么状况?
桑又莲心胆俱裂,口中一声:“阿奴!”
惊呼未定,人就从房门冲进,奔入了内室。
晃眼间,就见内室的床上盘膝坐着一人,而十公主竟不见了踪影。
桑又莲心里又慌又怒,甚至都来不及仔细去看这人是谁,抬手就是一掌劈去!
口中同时喝问:“你怎么在这里?公主殿下呢?”
喝问间,倒也看清了,原来坐在这里的人是江琬。
但她与江琬也只是昨日初见,有过一回相识而已,对她可实在谈不上什么信任与熟知。
当下掌力未停,同时另一只手并做剑指,竟十分凶险得对着江琬左眼刺来。
这一招就很刁钻,江琬如果要侧头避开她的剑指,就难免无法躲开她先前那一掌。
若要招架她这一掌,又必然无法承受眼睛被刺的后果。
桑又莲心中一边焦急,可同时竟又还有着几分难掩的得意。
要拿下这人了!
却不等她欢喜落定,只见盘坐在这里的江琬身形不动,一只手并做截掌,一横、一绕,再一捉,就将她先袭来的那只手掌拦住。
同时,她的手腕落进了江琬手中,被她紧紧捉住。
这只手纤巧修长,素白如玉一般,可就是这样纤柔的一只手,却竟然又蕴含无穷力量。
桑又莲被她捉住了手腕,就整个手臂都失去了力量。
任是真气涌动,却只如泥牛入海般,竟撼动不了对方半分。
桑又莲心中就暗叫不好,可先后之间,她另一只并做剑指的手,也被江琬挡住了!
江琬轻描淡写,只扣指在桑又莲手腕处轻轻一敲,桑又莲就整条手臂发麻,再使不出半分力气。
江琬又将她轻轻一推,桑又莲足下就不稳。
蹬蹬蹬——
她连退三步,然后,砰!
一个屁股墩儿,她就这么臀部着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声砰,同时也还震响在桑又莲心里。
一瞬间,强烈的羞愤涌上心头。
可同时让她更羞愤的是,在这个时候,一道软绵绵的声音在江琬身后响起。
那声音犹带睡意,朦朦胧胧地问:“是谁呀?琬姐姐,天亮了?唔……”
桑又莲:“……”
十公主就在江琬身后!
她……她居然叫江琬……琬姐姐?
桑又莲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都要吐血了。
要不是对十公主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在,她这个时候简直就要立刻掩面飞奔离开,也好过在此难堪。
“阿奴!是我……”桑又莲强忍羞恼,撑着手站起来。
起身时都还感觉到手软脚软,力气难支。
桑又莲心里是有些震撼的。
她自认功力不低,在西京年轻一辈的贵族子弟中,不说数一数二,也排前列了。
可也不知道这江琬是哪里来的怪胎,居然只是轻轻一击,就打压得她四肢脱力。而对方的底子,她却竟然半点儿也没能瞧清。
这简直就是深不可测。
可是怎么可能呢?桑又莲暗暗心惊。
而叫江琬看,桑又莲拥有两个茶杯左右的真气量,居然比起江璃都还要强,也确实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准高手。
当然,管你什么高手,什么出身,既来惹我,总之先打一顿再说。
打就打了,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一边说:“阿奴,是桑家娘子来寻你了。”一边轻拂袖,动作自然地放开双腿,就起身下床。
说话间,她又走开几步,让桑又莲和十公主相见。
早先天还未明时,十公主其实就已经醒过一回。
那时候她是有点忘了自己发病时的具体记忆了,但她也还模糊有些感觉,知道是江琬救了自己。
她就表现出了对江琬的依赖亲近和感激,也仍然还赖着她,不愿她走。
江琬索性便送佛送到西,又安抚了她一回。
过程中,两人再次互通了姓名和年龄,十公主于是叫江琬“琬姐姐”,又让江琬喊自己做“阿奴”。
阿奴是她的小名,一个贱名。
正如汉武帝小名“彘”,“彘”是小猪的意思,比起“奴”,倒也说不上哪个更贱些。
贱名好养活,十公主打小就多灾多难的,这个名字其实也寄托了当今皇帝与贤妃对女儿的无限祝愿。
十公主揉揉眼睛,清醒了些,正看到桑又莲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
她瞪大眼睛问:“莲娘,你怎么……摔跤了吗?”
桑又莲咬牙。
没法回答说自己是想打江琬,结果却反被江琬给打了。
她要脸。
便只好忍着难堪,僵着脸道:“是不小心……摔的,不碍事。阿奴,你既起了,我叫人给你送水过来?”
十公主却偷偷看了江琬一眼。
她之前跟江琬约好了,自己发病的事情不能告诉给桑又莲知道呢,她还是有些怕江琬会说。
江琬对十公主点点头,道:“既然桑家娘子来了,我便且回房。洗漱,用早食,今日的早课辰时便要上,还需抓紧些时间。”
说着话,忽听外头山顶上,咚——!
一声钟响。
晨起的钟声,悠悠响了。
沉睡的玄明山,便在此时,如同解封。
秀园中,又是热闹,又是混乱。
比如哪家小娘子嫌洗漱的水不够,又或者哪家小娘子嫌水迟了,也有抱怨早食不好的,还有着急速度慢了要迟到的。
总之众生相,一通乱。
别看这些小娘子一个个在家时都是矜持有度,贵重端方,可毕竟年纪都还小,到了这秀园,各种不便,各种“艰苦”,倒把不少人的脾气都给惹出来了。
等集中到善学堂上早课时,嘿,其中居然还有连头发都梳不好的。
如此,竟还是十好几个。
咳……江琬也是其中一个。
她会梳少年的发髻,但不会梳小娘子复杂的发式。
为了不至于披头散发地来上课,她索性就还给自己梳了个少年的发髻。
她自己其实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可进课室时,却听到轰然一阵笑。
七八个小娘子或抬袖掩唇,或拿团扇半遮脸,也有直接就露齿笑,笑得花枝乱颤的。
五公主冷艳地站在后方,前头一个清秀如山头小花般的小娘子则幽幽说:“这是哪里来的少年,竟混入了咱们女学么?”
第九十九章 教你做人,不用谢
江琬走进善学堂的主课室,听得挑衅声,却是不言语。
狗跟你乱吠,你总不能对吠回去。
无视就好。
她虽是梳的少年发髻,但国子监的“校服”统一都是天水碧深衣的样式,从款式上来说,深衣的男女差异并不明显。
因此她的发髻与深衣搭配,其实也并不显得突兀。
相反,她身形纤长,气度高华,眉眼间灵性十足,更自有一股格外清峭的出尘之意。
如此形象,谁能昧着良心说一句“难看”?
人终究都是视觉动物,何况如今的风气,那是自上而下的都极为爱美。
江琬如此风度翩翩,且还有不少小娘子偷瞧她,满是欣羡与喜欢呢。
她如果是畏畏缩缩地不敢回嘴,只低头逃避,那是无能,旁人自然要看轻她。
但她云淡风轻地无视,那就是潇洒高迈,不同俗流。
更重要的是,有她昨天正面硬怼五公主的事例打底,她此刻的不言语,才能显出那股子不屑的劲儿来。
课室里,座位是昨日就排好了的。
江琬观察了一下,宽敞的课室内,共有桌案四十张,横五排,竖八排,全是单人独桌,每个座位都挺开阔。
桌案上也都放好了文房四宝,还摆着每个学生的名号牌。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名号牌其实就是她们的房号牌,大概也相当于她们的学号。
而桌案后方摆的不是椅凳,却是短席。
这是效仿汉魏,要学生们跪坐呢。
如今椅、凳等物虽然已经在大周上下流行,但在一些正式场合,大家还是讲究正坐,也就是跪坐。
江琬的桌案在靠右边窗户,第六横排的位置。
这个位置上却已经跪坐了一个小娘子,江琬也认得她,这位名叫杨云仙,太师府杨家旁支之女。
昨日帮着五公主冲锋陷阵,追在后头想打江琬,结果却反摔了一个脸朝地的,就是她。
这是昨天的教训没受够,还想再重整旗鼓,找回场子?
江琬就移步走过去,决定教她做人。
狗乱吠你可以不理她,但狗要是还挡路,那当然是要扫开了。
小娘子们的视线都不由得随着江琬转,先前挑衅江琬,却被江琬无视的乔歆然则暗咬牙。
江琬走到自己的座位旁,伸出指头轻敲桌面:“这是我的座位,玉字号,杨家娘子不识字么?”
杨云仙正恼恨昨天丢的脸呢,如今又急于在五公主面前表现,便挑眉一笑:“玉字号,我当然认得,就怕有些人不认得呢。不然,你喊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你?”
这是完全不讲理了。
总之呢,她就是要找麻烦,就是要占着这个位置,你江琬又能如何呢?
杨云仙也习武的,昨天虽然没能在江琬手下讨到好,但她却自认为不是自己功力不济,而不过是自己一时大意,这才不小心摔了。
这时再次挑衅江琬,她眼中可就都是浓浓的恶意,与跃跃欲试的期待。
江琬能怎么办?
她的办法简单粗暴又直接。
也不必再与杨云仙口舌争辩,她伸出手,只轻轻在杨云仙颈后一按,杨云仙完全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身躯一软,浑身力量顿失。
杨云仙得意未歇,受此震撼,一下子就瞠目看向江琬。
还想再说话,可江琬却直接拎起她的后衣领,就将她从座位上提了起来。
是的,就像拎小猫小狗似的,江琬把杨云仙从座位上,整个儿拎起来了!
杨云仙还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呢,根本都反应不过来。
江琬就轻松拎了她,往旁边过道上一摔。
“啊!”
砰——!
有小娘子侧头,天呀,这回的杨云仙,比上回还惨。
江琬却啧一声:“杨家娘子,你这似乎……有些超重呀。是否平日饭量太大,才此如此猛长体重呢?”
旁观的小娘子们:“噗嗤……”
杨云仙羞愤欲死,几乎是抖着手脚从地上爬起来,连要上课都顾不得了,抬袖掩面就往外头奔去。
奔得太急,险些撞到正准备走进课室来上课的一位博士。
江琬坐回自己的座位。
“哎呀,先生来啦!”
课室里零散发出一阵低呼。
小娘子们也都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毕竟是女学开课的第一堂课,谁愿意在先生面前落得个顽劣无礼的印象呢?
殊不知,这位五经博士已经因为杨云仙的突然闯出,而对这届学生印象非常不好了。
女学的开设本来就有争议,如果女学生们还视上课为儿戏,那这女学开的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这位五经博士毕竟是要来给女学生们上第一堂课的人,师月灵安排他过来的时候,特意在众位博士中选了脾气较温和的一位。
众学生就看到,一位四十出头的儒雅男子手拎书箱,微沉着脸走进了课室。
他也没直接发脾气,上来还很有涵养地先向众学生介绍了自己。
在五经博士中,这位专讲诗书。
又说了姓名,他名叫王景,学生们可以称呼他为王先生。
然后他就背了手,站在讲台上,先说:“昨日师先生想必也同诸位说了课程安排,今日学诗。要学诗,自然先学《诗经》。”
接着问:“诸位都是世家出身,在家中时也必然都是从小读书的。诸位,是否都能背诵《诗经》全篇?”
小娘子们一时噤声。
对,大家在家中时都是读书的,可随意读读当消遣,和儿郎们要进学的那种读法,肯定不同。
背《诗经》全篇?
还真没有几个敢说自己能一字不错全背下来的。
这时,课室中响起一道傲然的声音:“本宫能背!”
是五公主。
五公主顾盼生艳,骄傲毫不掩饰。
课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五公主更得意了,只斜眼向后方的江琬看去。
正好她的座位在江琬隔壁一排,比江琬的桌号要更往前两桌。
王先生脸上现出些许微笑,先说了一声“好”,接着问:“既如此,臣请抽背其中内容,公主是否准允?”
五公主满脸自信,当下说:“只管抽!”
王先生果然就抽选了其中较为生僻的一个篇目。
一篇《小戎》,篇幅不长,但其中生僻字是真的多,字音更是拗口难读,可见王先生的抽背是没放水的。
五公主却很顺畅地背诵了下来,除了结尾几个字稍有磕绊,可以说是非常出众了。
背完后,她立刻又侧头看向江琬。
声音里就含了几分咄咄逼人:“江琬,你说你出身忠良,并为此自傲。那请问,你的学识又是否能配得上你的出身?《诗经》全篇,你能背吗?”
第一百章 我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你嫉妒?
背诵《诗经》全篇?
江琬确实背不了。
昨晚光顾着抓紧时间看史书去了,她对《诗经》不感兴趣。
但她也不慌,当下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全册《诗经》,不紧不慢道:“回公主殿下,臣女眼下的确背不了诗经全篇,但若公主敢给臣女一刻钟时间……”
她嘴角翘起,也直视五公主,笑容露出:“待臣女将这几册书翻过一遍,自然便能背下了。”
嚯,好胆,好狂!
王先生一下子注意到了这个女学生,他看过学生们的资料,虽不见得每张脸都认识,但桌案上不是都有名牌嘛,王先生顿时就对应起名号,知道这个学生是清平伯嫡女。
真假千金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另一位养女太过出众,王先生便也连带着对江琬的名字印象深刻起来。
这下子见到这位“真嫡女”真人,王先生瞬间生出惊奇感。
五公主蔑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能过目不忘?”
江琬只说:“过目不忘,有何不可?公主敢给臣女时间吗?”
说着,她倒也没忘记这是课堂,又起身对王先生叉手行礼道:“学生鲁莽,打搅先生上课了,也请先生裁决。”
王先生摆摆手,笑起来:“你若当真能过目不忘,如此天资,先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也罢,少年气盛,小娘子们也不例外,来,你读书。”
他放开手中一册书,叫江琬坐下。
然后就着这个时间索性又抽背起其他学生。
因为其他学生早就明确说过自己不能背诵全篇的,所以王先生此举主要就是在对其他学生的功底做了解。
江琬便跪坐回自己的桌案前,一边翻开书册,一边却在心中默念:“签到!”
是,善学堂这个签到点重置成功了。
这是她目前经过的所有签到点中,重置速度最快的一个。
基本上就是十二个时辰就已经重置了一回。
系统:“你在国子监善学堂签到,获得诗书科学习悟性加倍,限时十二个时辰。”
来了!
这次是诗书科学习悟性加倍。
江琬本来就记忆力极为出众,强记能力基本上已经达到了过目不忘的水准。
再加上此时的悟性加倍,一时间,她只觉神思清明。
目光扫过,书册上那一行行字,仿佛就成了一只只会自我剖析的小精灵,争先恐后跃入她脑海之中。
一刻钟的时间倏忽而过,五公主可是掐着点儿的。
她的目光就定在课室一角的计时漏刻之上,一到点,她立刻喊:“江琬,一刻钟到了!”
江琬放下书册,平视五公主:“臣女也背好了。”
五公主一昂下巴,冷笑一声:“那你起来背,从头到尾背一遍!”
她连抽背的机会都不给江琬,直接就叫她背全篇。
江琬站起来,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王先生。
王先生已经大概了解过其他学生的诗书功底,当下饶有兴致地看向江琬,就说:“你背一背《七月》来试试看?”
《豳风·七月》,是来自《诗经·国风》中最长的一个诗篇。
王先生叫江琬背诵《七月》,的确很有代表性。
江琬怡然不惧,立刻背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她吐字清晰,语调起先舒缓,后来随着诗篇情绪的递进,她的语气也开始随之起伏。
《七月》是一部抒情与叙事两相并行的史诗巨作,通篇有赋的咏叹,更有朴素而艰苦的生活气息。
江琬背诵时,情绪逐渐深入。
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效果更在这一刻与她本身的气质完美融合。
看在旁人眼中,只觉眼前这女郎气度高迈,越见清华。
《七月》的后半部分尤其凄切清苦,用词深刻,如同哭吟。
江琬也毫不矫饰地语带沉痛,此时的她,便仿佛与古之贤者有了跨越时空般的奇妙交汇。
似同魏晋名士,长歌当哭,藐视权贵。
最后一个字背完,江琬干脆地收了音,直视五公主。
她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可只是这样的眼神,就仿佛成了一把三秋深寒里的刀,明澈而又慑人。
全场鸦雀无声,五公主本来是侧头往后方去看江琬的,可这个时候她却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刺伤了般,倏地就转回了头。
她在自己的桌案前端坐好,难掩厉声:“背就背了,有什么了不起?王先生,上课!”
王先生哈哈一笑,抚掌大赞了一声:“好!”
他站在讲台上,看向江琬的眼神,却如同看一尊稀世珍宝。
如果说在见到江琬之前,他还如同许多人一般,暗暗对江元芷心怀惋惜,那么此番与江琬一见,他却觉得,这不愧是清平伯的女儿!
再有惋惜,也只是惋惜江琬,此等人物,竟在农家蒙尘十数年。
江元芷是有才华,她不仅能背诗,还能自己作诗。琴棋书画,亦都有佳名。
可是江元芷名声纵然极好,长袖善舞,个个夸奖,她却没有江琬的风骨。
五公主的气焰何等骄横,天下间,敢于与此等金枝玉叶横眉冷对的,又有几人呢?
最重要的是,江琬纵然有所回击,她的回击也并不粗鲁无礼,反而风度翩翩,又充满力量。
可怜的王先生,没看到江琬之前把杨云仙从座位上拎出来的一幕,他来晚了……
总之,这会儿的王景对江琬是喜欢得不得了。
这种喜欢甚至使他也无视了五公主的冷眼,在接下来的课上,他除了认真讲解《诗经》,也还频频对江琬提问,请她对答。
而江琬的表现也没有令王先生失望,她不但有超卓的记忆力,更有惊人的悟性。
课中讲析,有时候有些观点甚至令王先生都眼前一亮。
同窗的女学生们,看向江琬的眼神也渐渐多了许多认同与喜欢。
到下课的钟声响起,五公主一甩袖,当先就大步出了课室。
她身后,杨婵与乔歆然等人忙忙追上。
留在后边的一些小娘子就有往江琬身边凑的,有几个嘴快的,先跟她搭上了话,还问她要不要一同去膳堂用午饭。
对,她们的早食可以由仆从送到学舍,午饭却必须自己到膳堂去吃。
江琬也不介意交朋友,当下正要答应,却听课室门外,桑又莲的声音响起:“琬娘,快来,我与阿奴等你呢!”
原来十公主和桑又莲等人抽签时抽到了乙班,跟江琬不在同一个班。
而一下课,十公主居然就来这边课室等江琬了。
第一百零一章 祛邪符,药符术初显威
江琬与十公主等人往膳堂而去。
膳堂建在玄明山东西两个半山之间的位置,并排有一大一小两间,小膳堂专供女学生使用,又称西厨。
刚到这边膳堂的大门口,却见东厨那边的大膳堂里冲出一个人,这人走得太急,甚至险些撞到走在前方的桑又莲。
他忙告了声罪,一边却头也不回地仍然继续跑。
桑又莲恼火得要抬手抓他,但这人轻功不俗,桑又莲仓促之间却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没能抓着。
“你……”桑又莲气得喊了一声。
这时候,东厨这边的大门口又急匆匆走出一个人,他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三人似乎在争执。
“裴兄,你不先帮范兄稳定情况,却非要跑出来找什么江家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呢?”
“是啊,裴兄,岳兄已经去请医官了……”
裴卓倏然打断:“学府的医官救不了范兄!”
与他拉扯的一个少年哑然片刻,不赞同道:“裴兄,你这就太过武断了吧?”
另一个少年也皱眉说:“医官都救不了……你的意思是,范兄就没救了?”
裴卓道:“我乃望仙谷传承,我且救不了,学府的医官不比我技艺深……江家娘子来了!”
最后一句,他声音忽然扬高,惊喜几乎满溢。
话落,他拔腿就走,几步奔到江琬身前,匆匆一揖,就道:“见过江娘子,还请江娘子救命!”
十月十五的夜里,他在东市望仙医馆见过江琬一面,当时江琬的医术就已经十分令人惊叹了。
那一句“大实有羸状,大虚有盛候”,更是说得裴卓仿佛痴了般。
他如奉经典,以此为切入点,再体察病例,十几日里,只觉医术大进,茅塞顿开。
有此经历,再回想起那夜里突然出现,又快速消失的那位小娘子,裴卓可不就在心中暗暗将这位奉上了神坛?
只可惜茫茫人海,镐都如此繁盛,那夜的惊鸿一影却再难相见。
裴卓几乎都要以为所谓的“神医娘子”不过是一场幻梦了,国子监中,黑白渚旁,再度一面相识,终叫裴卓知晓,那不是幻梦。
是确有其人!
既然知道是国子监中的女学生,再要打听到江琬的身份,那就不难了。
裴卓知晓江琬来历后,却不似其他人般或慨叹或惋惜,相反,他心里暗暗想的是:这位虽流落江湖,却必然在这十几年中大有奇遇。
一时竟十分神往,又很想再度与江琬相交。
而今早在膳堂中,同窗范宏杰忽然发病,他颇觉难以应对的同时,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江琬。
他对江琬简直有种盲目的信心。
江琬见他来求救,也认出他就是那日在望仙医馆见过的裴大夫。
当即问:“救谁?出什么事了?”
裴卓道:“同窗范宏杰范兄,他方才用饭时忽然举箸往口中刺入,一边大喊说自己有罪,一边哭笑不定……江娘子这边请。”
他说了范宏杰的情况,范宏杰神智昏聩,举止癫狂,简言之就是像发疯了。
裴卓疑惑道:“我以为范兄是癔症,当即为他针灸神庭、百汇、风池、翳明等穴,还以真气引针,可却并无效果。”
裴卓是望仙谷真传,江琬的小五行点穴法都还是从望仙医馆签到得来的呢,裴卓的针灸能力当然也不弱。
江琬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向十公主告退一声,就跟裴卓往膳堂里走。
其余少年和小娘子,有同样跟上来看的,也有就停在膳堂门口,远远围观的。
十公主就停在大膳堂门口,既不敢近前去看,也不愿就此离去。
江琬进了膳堂,就见那大堂中间的长长过道处,一人面目赤红,神态疯癫,好几个少年正联合压制着他的手脚,防他弄伤自己。
这些人江琬还大多都认识,正是那一日在西市见过的范宏杰、房隽等人。
此时癫狂的范宏杰眼睛暴突着,他口中竟还发出幽怨的女声:“范郎呀范郎,你既不娶我,为何许我?”
接着,范宏杰自己的声音回应:“我有罪!我该死,让我死……啊!”
他猛地一挣,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力,竟瞬间挣脱了几个同窗的压制。
这一次,他手中没有凶器,就徒手做爪状,猛地向自己咽喉抓去。
西京贵族少年,大多都会习练些真气。
就算功力各有高低,如范宏杰,不过是初入引气。但真气灌注之下,他这一爪,要想把他自己的咽喉抓破,也并不困难。
房隽扑手来挡,可竟挡不住他这没有章法的乱打拳,片刻间众少年都被他甩开。
范宏杰状若疯魔,眼看他这小命就要被他自己折腾掉,江琬后发先至,抬手抓起旁边桌案上的一只茶杯,就流星般投射而去。
啪一声!
茶杯撞在范宏杰手爪上,滴溜溜一转,去势不减,又倒飞而出。
范宏杰却如同受到巨力打击,脚下一踉跄,人就摔倒在地,他的那只手爪更是瞬间就委顿到一边。
这时,倒飞的茶杯飞回江琬身边,她抬手一接,重将茶杯接住,又放回身旁桌案上。
满场皆寂。
江琬身形飞速移动,几步就到了范宏杰身旁,抬手在他手腕脉门上一按。
范宏杰口中发出女子的幽幽惊呼声。
江琬皱眉,忽自袖间一抽,两指间就夹了一张镇邪符。
不等范宏杰再躲,她真气引动符纸,啪地,就将这符贴到了范宏杰脑门上。
才有个少年说:“裴兄,你请来的这位莫不是个跳大神……”
还有少年同时议论:“不是说是癔症?怎么用符……”
镇邪符一来,范宏杰立刻似被定身般,瞬间呆滞原处,幽幽呼声也止了,满脸暴怒也止了。
少年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琬再贴一张祛邪符,一缕常人肉眼难见的邪气就此从范宏杰微张的口中散逸而出,随即消散在空中。
系统:“你驱逐惑心邪气一缕,获得自由点+2。”
江琬微微一笑,很感谢范宏杰,让她在国子监中居然也能获得赚取自由点的机会。
之前消耗的,再加上重新得到的,她的自由点又变成了四十六个。
她重又将两张符从范宏杰头上撕下,范宏杰“啊”一声,如梦初醒般抬眼看她:“你是江家娘子?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第五神造,明心丹
国子监,膳堂中。
范宏杰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游目四顾,满脸惊怔。
虽然是一副完全回不过神来的模样,却也很明显,他方才的怪病是好了!
裴卓脱口便问:“这是什么符?效果竟这般好?”
有少年见江琬用符,就惊恐:“鬼上身吗……”
江琬回看他一眼,淡淡道:“是邪气惑心,哪有鬼上身?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读书人,这且不懂?”
一语说完,收了符,对众人拱拱手,转身便走。
膳堂门口,来得迟了些的江珣和江璃刚好看见江琬收符的最后一幕,一下子,兄弟两个的表情俱都成了一致的复杂难言。
江琬对两个哥哥眨眼笑了笑,没等具体交谈什么,门外边站得更远些的桑又莲已经在着急对她挥手了。
“琬娘!”
江琬摆摆手,走到桑又莲和十公主身边。
桑又莲满目兴奋与惊奇:“你会用符?那是什么符?什么叫邪气惑心?这世上真没有鬼吗?你……”
好家伙,这一串发问,简直就跟连珠炮也差不离了。
旁边一条石阶上,驻国子监的医官正被一名年轻学生拉着,气喘吁吁往上爬来。
城北,羽林军营区。
清平伯看着倒在担架上,被抬到自己面前的一排军士,却是面沉似水,半晌无言。
他的心腹参将凌鸿波道:“将军,这是最近的第三波了。”
清平伯手上捏着对儿玉球,玉球在他掌心中发出咯嘣一声。
凌鸿波忿忿道:“巡城司的这些家伙,急吼吼过来求助,我们好心相助了,结果他们却尽将我们的人顶在前头当炮灰,委实可恨!”
江源道:“将军,我们不能拒绝巡城司吗?再这样下去,我们这边且还不知要牺牲多少兄弟!”
阶下一名长史却叹道:“守卫京畿,也是我们羽林军的职责。当巡城司力有不逮时,羽林军自当出动。”
不出动?回头御史台参你一个尸餐素位!
要紧的其实不是巡城司,最近巡城司死的人难道还少了?
重点是,最近城内诡怪事件频发,杀之不尽,禁之不绝。纵然巡城司和羽林军联合出动,也总是难免碰到一些厉害的诡物。
底层的军士们对付起这些东西,力有不逮,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上头还要求维持大环境的稳定,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还不能大张旗鼓。高手总是有限的,各处都要人,又怎么能不捉襟见肘?
清平伯沉声道:“回头巡城司再来求助,每队去十人,校尉带队。吩咐下去,凡经诡事而不死者,每逢一次,赏银二十!”
长史许长民张口欲言,待要分析这二十两银一人一次,该是多么可怕的开销。可见得清平伯面沉如水,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敢说出口。
清平伯走下来,仔细查看躺在担架上的军士们,只见这十来个儿郎个个面色青黑,双目紧闭。
他们其实都还有气息,但他们的气息也都在急剧衰弱中。
依照过往的经验,再过不到两个时辰,这些军士就会在衰弱中气绝而亡了!
军医们没有任何办法,针灸、灌药,甚至是更极端的一些巫神法都试过了,可这些军士都醒不过来。
就是七星殿驻派的那位持符师谭子炎,对此种状况也毫无办法。
清平伯气得踹了旁边门槛一脚,手碰到旁边袖袋,一只小玉瓶触到了他的手指。
这是江琬炼丹成功后,特意给他留的一瓶丹药。
此外还有数十瓶其它丹药,但都不及他袖中这一瓶珍贵,因此只这一瓶,他是随身携带的。
清平伯手在这药瓶上轻轻摩挲了片刻,就喊:“江源,我昨日带回来的那只檀木箱子,你快些去拿过来。”
江源不知道清平伯这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违逆,当下连忙出门。
不过片刻,他取回来清平伯说的檀木箱子。
清平伯将木箱打开,只见里头整齐排列了满满一箱的瓷瓶,他很快找到其中贴有标签,说明是“明心丹”的一种丹药。
其实清平伯也不知道这药有没有用,但都到了这个时候,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并不认为江琬是胡闹之人,这个新认回来的女儿有的时候调皮归调皮,实际上却非常有章法,有成算。
江琬当时说过:“阿爹,明心丹,疲乏时用,可以提神醒脑,清明神智。如果是本就昏沉之人使用,也可以立刻开窍定神,使人清醒呢。”
清平伯倒出一粒丹药,就往旁边担架上一名军士口中送去。
这人昏迷着,嘴唇紧闭,他就捏开这人唇齿,然后把丹药往他口里塞。
神奇的是,这丹药到了人口中,自动就化开了。
清平伯放开手,皱眉观察片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就问:“你们快些来看,这……这黑气是不是在往下退?”
旁边江源几人一惊,忙凑过来看。
恰见到被清平伯喂了丹药的这名军士眼皮子忽然一阵抖动,又片刻,他口一张,就是一声“哎哟”,猛地竟翻身坐起了!
凌鸿波惊喜喊:“将军,这是哪里来的神丹?竟如此有效!”
清平伯愣了一下,不答话,却是“哈哈”一声笑。
国子监中,江琬经过膳堂这一遭,却是成名了。
裴卓都治不了的人,竟被她两张符给救了回来。
要知道,裴卓不仅是望仙谷真传,他还出身于玄学世家裴家。
如今主管钦天监的,钦天监监正,就是裴卓的父亲裴玄!
裴玄是何等人物?
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玄学大家。
世人都说,裴卓一双眼,能分阴阳,能看古今,能知兴衰,能测国运!
不然,京中又为何会流传一句“时人无不慕裴郎”呢?
若非他的身世本就极具神秘色彩,纵使他生就一身清风皓月般的俊美气度,也极难得到此等追捧。
那么眼下,被裴卓认真推崇的江琬,又岂能不受人瞩目?
这一天,郎君们议论她,小娘子们也议论她。
国子监中,少年们意气飞扬,浑不知世外的风云诡谲。
范宏杰的病例却已被摆上了监正的案头,他在愁眉苦思,作为四大神造之外的第五神造,国子监仓促开设,本有镇邪之意。
可结果,国子监中的学生却竟然当先中了邪,这该怎么上报?
这……能不上报吗?
第一百零三章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江琬在国子监的学习生涯,却是非常愉快地展开了。
在国子监,到处都有签到点。
江琬就是来一回膳堂,膳堂这里居然也能签到。
她救治完范宏杰后,就在膳堂门口签到了。
系统:“你在国子监膳堂签到,获得朴实的羊肉馅蒸饼十笼屉。”
这可真是够朴实的。
江琬探进系统空间一看,嚯,好大的笼屉。
这一笼屉里头就能有蒸饼五十个,十笼屉……真的是,阿爹再也不用怕我饿肚子啦。
江琬还挺高兴,粮食储备嘛,放系统空间还不会坏,不会凉。
保鲜又保温,随时饿,随时都能吃,完美。
她兑换来的芥子空间才只有一个立方,只能放一些重要的随身物品。平常还是要靠系统空间,多多存放签到物资,这才叫合理利用。
系统空间好像是无限大的,反正只要是签到所得,不管多大都能存进去。
膳堂这个签到点也是十二个时辰重置一回,第二天中午,江琬又在膳堂签到一回。
系统提示:“你在国子监膳堂签到,获得朴实的四样小食组合大全一套。”
还是朴实……
江琬再一看,四样小食,分别是:芝麻馅小山药团、千层皮糖蜜酥饼、干枣蜜饯、糖渍核糖酥。
嘿,全是甜的,还分量超足。
四个大盒子装了四样小食,每个盒子都是十斤左右。
她估摸着,就算再到膳堂来签到,估计也还是会签出各种食物,此后几天,就暂停了膳堂的签到活动。
善学堂那边的签到却没有停,十二个时辰重置一回,第三次,江琬在善学堂签出的是“书法学习悟性加倍”。
第四次,她在善学堂签出的则是“绘画学习悟性加倍”。
她发现,基本上就是当天由哪一科的先生主课,她在善学堂签到就会签出相对应科目的悟性加倍时间。
这使她在国子监的学习越发如鱼得水。
当然,她自己最喜欢的,还是经史科。
读史可以知往来,知兴替。她喜欢通过读史来明辨古今,以此摸清这个世界的脉络。
这能给她增加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也隐隐约约指引着她寻找到自己的道路。
人生一世,不论是处在怎样一个环境中,总要先能明辨自身,找准定位,才好谈未来。
当然,关于这个未来,究竟要怎样,江琬此时其实也还是有些模糊的。不过先努力,总没错。
你各方面都强大了,才有选择未来的权利,否则只能是被命运挟裹,又何谈选择?
有这样一个观念,江琬在课上也不藏拙。
不论上的是哪一门课,经史、诗书、丹青、算学,她都表现突出。
尤其她的记忆力和悟性超卓,这种聪慧灵透,基本上没有哪位先生会不喜欢。
这种强势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再也没有人,会总来提她是在农家长大的这回事了。
当然,其实也不是没有人疑惑。
你一个“农女”,来到国子监这样天下第一等的求学之地,你不自惭形秽,你还能跟得上课……这也就罢了。
结果你回头在学业上,还把众多贵女都远远甩在了后边。
这……是真的吗?
有人就悄悄问过江珣与江璃:“你家这位琬娘子,当真没问题?真没有……再弄错?”
其实就是隐晦地在问,江琬到底是不是真的伯府血脉?
这个时候,就显出原先清平伯一力主张“燃血问灵”的好处了。
江珣立刻沉声道:“琬娘归家,是开过祠堂,经过燃血问灵的!”
江璃则怒道:“呸!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我家琬娘好好的,有问题也全是你们的眼睛有问题!”
得了,还是少招惹江璃这个炮仗吧。
当下再没人拿这种问题烦问江璃,但江琬经过燃血问灵的事情却传了出去。
总之,这位强势突入了京城贵女圈,来历传奇,处处传奇。
江琬倒不受外界影响,总之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女学的课程比较均衡,没有太明显的侧重点。
不似国子学、太学那边,主要是为科举输送人才,自然,就要在科考策论上有所侧重。
女学生们也学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这一天,上到了射御课。
射御课五日一轮,统一都在半山的练功场开设。
因为是大课,女学甲乙两班就归在一起上课。
十公主很高兴,满脸欢喜地靠近江琬身旁,笑容甜蜜:“琬姐姐,今日我与你一同上课。”
她在乙班,没能跟江琬同一个班。这几日里,她时常就在言辞间对此表示幽怨。
江琬鼓励她说:“年前大考,你考到甲班来,到时我便还与你同班。”
十公主神情间显出低落,期期艾艾地说:“琬姐姐,我……自小愚钝。不管学什么,都总是学不好,考入甲班,我……可能做不到。”
对,十公主是个学渣。
比起处处要强的五公主,十公主真是佛系典范。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帝姬,又自幼体弱,永熙皇帝怜惜她还来不及,根本不可能对她的课业有要求。
江琬了解情况后就说:“你想学吗?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若无所谓,自然,咱们便不提此事。”
十公主其实是不想学的,但她想跟江琬多多相处,因此就连忙说:“我要学……琬姐姐你教我!”
于是这几天课后,江琬有的时候就会抽时间给十公主补课。
她也有意想试试自己之前得到的“师者加持”,这个加持可以每天重复使用,每次限时一个时辰。
正好给十公主补课的时候,她就可以打开“师者加持”。
结果,江琬发现,动用师者加持的时候,那效果是真的神奇。
在打开师者加持以前,她给十公主讲课,十公主频频走神,要不绞着自己的手指发呆,要不就盯着江琬的脸发呆。
动用师者加持以后,江琬讲课的水平自我感觉并未有明显长进,可有意思的是,十公主自己就会渐渐改变走神的陋习,转而变得认真专注。
最妙的一点是,在给十公主讲课的同时,江琬自己也会对自己梳理的知识产生更深入的理解。
正所谓温故而知新,不外如是。
这一回要同上射御课,十公主便也喜滋滋地对江琬说:“琬姐姐,你功夫好,射御必定也极好,教我好吗?”
江琬:“……”
不好意思,我……骑马大概算是会的,毕竟便宜爹教过。
可是射箭……我,没学过呀。
该怎么不损形象地,优雅地,告诉十公主,她并不全能这个事实呢?
第一百零四章 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国子监
江琬其实也不是真的有多重的偶像包袱,她本来就不全能,这没什么不好说的。
但她最后却还是没来得及告诉十公主,自己其实并不会射箭。
因为在踏上练功场的那一瞬间,白色的签到点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咦?
好吧,这是意料中的惊喜。
哈哈!
江琬立刻签到。
系统:“你在国子监练功场签到,获得射御学习能力悟性加倍,限时十二个时辰。”
没有直接获得基础射术之类的技能,而是跟在善学堂一样,获得了悟性加倍时间!
江琬失望吗?
不,她其实感觉到了学习的快乐。
比起直接获得技能,对于她这种善于学习的人而言,其实悟性加倍这种好处,更使她感到踏实。
一边说话,女学生们在射御师傅的带领下绕行过练功场上的石碑。
却见那边靶场区域,热热闹闹地站了数十郎君。
原来是太学的学生,在射御课上延时了。
桑又莲惊讶一声:“他们的课时已经到了,怎么还聚在此处?”
她这边说着,江琬也移目看过去。
然后,下一刻,双倍的震惊来了。
相比起方才签到时纯粹的惊喜,这一下,江琬却真不知是该惊喜更多,还是惊吓更多。
那是谁?她看到了谁?
她没看错?
只见那边靶场中心,成排的箭靶前,两名郎君相对而立。
其中一个,是前几天刚进国子监的时候,江珣和江璃就特意指给江琬看过的,六皇子!
此番入学国子监的,皇子皇女共有四名。
年龄最大的是五公主,其后是六皇子、八皇子、十公主。
而眼下正与六皇子相对峙的,江琬也认得!
这位才是重点。
只见他身量修长高大,一身气度,犹似雪山危崖,冰冷萧肃。
半截青铜面具贴合在他脸上,覆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唇和下巴的位置,肤色冷白,线条凌厉。
他头束玉冠,身上竟穿了太学学生的“校服”。
这套青色的大袖深衣更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冷玉般,风姿凛冽。
面具也并不影响他的风采,即便是身处在这一众意气风发的贵族郎君中,对面站着的还是天潢贵胄六皇子,他也分毫不见逊色。
但看在江琬眼里,这人出现在这里,却就已经是极大的违和了。
他是谁?他是秦夙!
绝世高手秦夙,跑到国子监来当学生?
说实话,虽然秦夙没有摘过面具,也没有显露过他的具体年龄,但在江琬看来,这位的年纪至少不该太小。
还年轻是肯定的,但总不会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吧?
这不合适呀。
毕竟,这人的气度摆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系统盖章过的,“绝世高手”的光环,总让江琬在潜意识中,对秦夙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虽然后来相交渐多,某些微妙的情感涌上来,有时候江琬也会忽略掉他的光环。
这时候,却只见在众人的围观中,六皇子朗声道:“九弟,你我比射三箭,我若能胜,你便老老实实唤我一声六哥,这不过分吧?”
所以,六皇子是要跟秦夙比箭术。
江琬震惊,佩服六皇子的胆量。
然后,迟来的信息又才涌入她脑海。她瞬间反应过来,六皇子称呼秦夙为……九弟?
她侧头,看向桑又莲。
没等她问出来,嘴快的桑又莲已经没忍住说道:“是六皇子和九皇子,没想到九皇子居然出现了!不是说,他一年四季,有三季是病的,只一季能稍好些么?”
江琬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问题上,她有些恍惚地问桑又莲:“莲娘,九皇子……今年多大了?”
桑又莲倒没觉得她问得奇怪,只是随口答道:“听闻九殿下是永熙五年的生日,六殿下是永熙四年出生。虽然相隔不远,但长幼有序,六殿下的要求倒也不过分。”
江琬:“……”
呵呵,数学老师怕是要打死我,永熙五年生的人,今年是永熙二十二年,那这位……多大来着?
学霸的脑袋一时居然都浆糊了,江琬硬是在脑子里九曲十八弯了一回,才终于算出来,秦夙今年实岁十七!
虚岁……十八、还是十九来着?
暴风般的一个念头就此在江琬脑中席卷:我……居然撩了一个小鲜肉?
不不不,江琬你清醒点,谁撩他了?
没有的事儿。
就是正常交往,点到即止。
咱就不是撩过的那种关系,他、他、他,他跟我没关系!
头脑中正在翻江倒海的江琬险些拔腿就走。
可女学的小娘子们瞧得前方有热闹,又哪里会放过?
更何况,她们要学箭术,也要去靶场呢。
小娘子们已经跟着射御师父鹿先生往靶场那边走,桑又莲拉着江琬,十公主紧随身旁,也根本没给江琬反应的机会,她就已经随大流地也到了靶场旁。
站在六皇子对面的秦夙却是一言不发,既不说答应他的提议,也不说拒绝。
六皇子手一伸,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弓和一筒箭。
他取了弓在手中,又将箭挂到腰间。
就有人也将弓和箭送到秦夙面前。
秦夙伸手,将这弓箭接了。
六皇子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这位九弟有多寡言。
寻常想要同他对答上一句话,那就是千难万难。
事实上,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他们的父皇,要同这个老九说话,往往十句里头,他这位九弟也不见得能回上一两句。
六皇子知道,秦夙肯接弓箭,这就是默认他提议的意思,这就够了。
一会儿他这边胜了,这老九要是肯乖乖喊他一声六哥,他也没白费这一场功夫。
而要是老九仍然嘴犟,不肯吭声,他也不会咄咄逼人,至多叹一声,再与他一笑释怀。总归要表现出当哥哥的气度,回头传到父皇耳中,可不都是他的好?
这边,小娘子们也在悄悄议论。
桑又莲低声说:“听闻九殿下极为寡言的,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江琬:“……”
靶场中间被空出一片场地,太学的郎君们还特意给后来的小娘子们在外圈让出一段空隙,方便小娘子们围观两位皇子比箭。
江琬也被让到了一个视野极好的位置。
她就站在那里,左边紧挨着十公主,右边站着桑又莲。
然后,与低头摆弄手中乌漆牛角弓,又忽一侧头的秦夙,目光倏然一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