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娘化”的齐王
浮光玉符继续“播放”。
影像中,齐王在雪中行走,轻功竟也不弱,虽不至于达到踏雪无痕的境界,但也步伐灵活,落脚之后往往只在雪上留下一两分痕迹。
雪还在不停地下,片刻后,就又将这些痕迹都给掩盖了。
齐王道:“也不知老九何时能到达原州,桂山,盯视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他身边一名灰鼠皮毛加身的男子忙道:“只要楚王大军一开拨,咱们这边立刻就会跟上,殿下放心。”
齐王点点头。
江琬这时就看了看影像中显示的天色。
齐王被掳的时候已是黄昏,等行云木鸢将他追上,其实天色已经黑了。
不过行云木鸢具有夜视能力,摄录影像依旧无碍。只是光线上会显得有些暗淡,视野也不如白天广阔。
齐王又道:“丁三,余下的人都集结好了吗?此番天狼入侵,成败便在此一举。关键时刻,尔等可千万谨慎。”
一名黑衣人立即道:“主上放心,各分堂高手都已集结,只等天狼军到达京城,殿下计划便能实施!”
齐王身边又一名身着灰鼠毛大衣衫的男子却忧虑道:“殿下,楚王武功极高,我们只怕还忽略了一种可能。万一……楚王在原州将天狼军打退了,这可……如何是好?”
齐王尚未回答,他身边另一名随从却是笑起来:“嘿,老吕,你这可也太看得起楚王了吧?是,他武功是很高,咱们也不轻视他,可是天狼军中都是些什么人?那位传说中的造化境就不多说了,就说一万狼骑军,楚王武功再高也不是造化境,他能顶得住?”
“造化境也顶不住吧?哈哈哈!”
“还是咱们殿下的主意绝妙,什么羽林军护卫军,在狼骑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带着这种队伍去支援原州?怕不是嫌命长?上头下旨又如何?咱们说抽身也就抽身了。”
“对对,由得楚王去与狼骑军打生打死,两败俱伤,岂不正好?”
“仓促之间,殿下就能有此等高妙主意,真不愧是咱们殿下啊……”
齐王身边几人说着说着话,居然就对齐王开启了吹捧模式。这品质低劣的马屁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往齐王身上拍。
倒是将齐王拍得脚步轻快,口中却还做谦逊道:“算不得什么,虽不知父皇为何忽然举动怪异,将我等尽数外放,但那又怎样?”
嘿,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啊。
这句话齐王虽未明说,可言语间那份得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很明显,他也对自己派人将自己掳走这个举动,暗藏了十二分的满意。
江琬看到这里,便没忍住冷笑一声:“好个齐王!果然是诡诈小人,若非有行云木鸢追踪到此,我还真未必能想到,他这被掳一事,居然是他自己自导自演的。”
秦夙握住江琬一只手,面上却微微的露出一丝笑道:“琬琬不必动气,齐王也料想不到,他所以为的不可战胜的天狼军,却是被我家王妃三言两语就给喝退了。”
你以为的不可战胜,在我们这里却不过是土鸡瓦狗。
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很有意思了?
唔,这么想的话,确实是有那么点爽。
光是设想一下齐王听闻到天狼军退兵消息时,有可能会露出的震惊表情,就很能让人身心愉快啊。
江琬思及此,顿时扑哧一笑。
她与秦夙对视,两人心有默契,俱含笑意。
江琬顺口便又说:“也不知道齐王跟天狼军究竟有什么协议,天狼军这般凶残习性,齐王居然能跟他们合作,他总该有点筹码吧?”
会是什么呢?
说着话,江琬与秦夙也同时继续观看浮光玉符中的影像。
接下来,齐王等人没有再说什么有价值的话。他们偶尔闲谈几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赶路。
如此又行一程,前方景象忽然变化。
转过一块形如石猴指路般的巨大山石,他们穿过山石间的罅隙。
行云木鸢过不了这个罅隙,只能飞高。
俯瞰下去,数十呼吸后,只见得齐王一行从这罅隙穿过,前方却是一片小山谷。
山谷形状似个碗底,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山谷中没有雪!
原来,这山谷正中存留着好几个互相连接的天然温泉池。冬日里,雪意虽浓,这温泉池上却是雾气氤氲,热度不减。纵是有雪下来,也瞬间就被温泉池的热度给蒸得融化了。
谷中泥土湿润,鲜花簇簇,花丛中间或点缀几盏宫灯,倒将这山野深谷映衬得如同仙宫夜照般。
冬日之中见此美景,齐王顿时一叹:“俪花谷,不愧是俪花谷啊。若非俗事拖沓,使命在身,本王当真是宁愿长居于此。岂不好过在那朝堂中勾心斗角,汲汲营营?”
说着话,他忽然兰花指一翘。
是的,没错,他翘了兰花指!
修长的一只右手,如兰花盛开般幽雅又含蓄地舒展在齐王身侧。
那气韵,简直便似是一位当之无愧的绝代佳人。
江琬看呆了,连忙暂停影像。
“阿夙,我没看错?”
秦夙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却也是沉默了片刻,才肯定道:“你没看错,琬琬。”
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琬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前见过的齐王,确定以前的齐王没这……习性。
呃,应该是没有吧。
毕竟,如果有的话,这么多年齐王也不可能没点特殊名声传出来。
那也就是说,齐王这种女态的变化,是最近才有的?
江琬又放开真气,任由影像继续运行,一边跟秦夙讨论:“阿夙,你觉得齐王这是怎么回事?”
秦夙也有些不解,他想了想,道:“齐王有皇族血脉,论理应当诸邪不侵,但他如此情态,倒似是被邪灵侵蚀。这……或许有一种可能。”
“什么?”江琬问。
秦夙道:“大周国运在严重下降,若是遇到道行高深的邪灵,或许已无力再庇护齐王。”
可不是么,又是雪灾,又是天狼入侵,大周国运又岂能不降?
但是……不,也不对。
雪灾虽然在预言中显得很严重,但由于早有准备,实际上目前情势都还被控制得不错。
至于狼灾,天狼族都被江琬赶跑了!
就目前的情况,够得上让大周国运严重下降么?
第三百三十一章 邪灵映照
江琬觉得,大周国运或许是在下降。
但要说降到让一位封王已久的皇子甚至失去国运护体,继而被邪灵侵蚀的程度,这……应该不至于。
她望气术升到中级,对各种气的理解其实已经很深了。
知道邪灵这种东西,如果化作实质,那可以伤害到很多人,但如果只是精神层面的侵蚀,就很容易被一些特殊的“气”克制住。
比如说读书人的正气,官府衙门的官气,还有一些高官权贵身上自带的贵气等等。
除了人身正气是源自于个人本身,其它的什么官气贵气之类的,其实大多都是来自于国运。
国运昌隆,官府的震慑力自然就强,权贵阶层的含金量也高。而假如国运衰败,甚至是乱象四起,那妖魔等物也会随之气焰大涨,同时,官府和权贵的震慑力就会自然下降。
从历朝历代的历史记载中也可以看得出来,乱世时,什么高官权贵、王孙公子,那也都是随手可杀。掌权者都能跟走马灯似的,一茬接一茬地换,又何况是其他?
可如今的大周朝,到这境地了吗?
很显然,还没有。
永熙帝的朝廷还是有力度的,齐王身为实际意义上的皇长子,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邪灵侵蚀?
江琬思绪转了几圈,终于想到了江元芷。
不,准确地说是,她想到了自己曾经对江元芷干过的一件事。
当初江元芷被杀,齐王数度欲为其招魂,江琬担心这个死对头死而复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滴了一滴痴情水在江元芷尸骨上。
后来齐王将江元芷的尸骨炼制成骨丹随身携带,自然,也就难免要受这痴情水的影响。
而痴情水的功效非常有意思,此物的内核是噬魂藤毒液,属于附魂之毒,如幽灵暗影,能毁人心智,使人在不知不觉中神魂受损,心智扭曲。
江琬之前倒不是忘了痴情水,只是没想到间接中了痴情水的齐王居然会向着“娘化”这个方向跑偏。
这可真是……
江琬思索了片刻,又好笑了一回,如今倒也不再顾忌秦夙了,就悄悄告诉他:“阿夙,其实,齐王当初招那个翠微道长,除了让他给江元芷招魂,还打着让他把江元芷尸身炼制成骨丹的主意呢。”
然后她就将自己滴了痴情水在江元芷身上的事情说给了秦夙听。
这个事情,之前江琬是瞒着秦夙的。
秦夙听后,第一反应是:“琬琬,你当时功力尚未突破,如此行事,委实是有些冒险了。”
果然,江琬就知道,告诉他的话他要说教。
呃,应对说教,如果是对着自己老爹的话,倒是可以撒个娇。
可对着自己新出炉的结婚对象……咳咳,那也可以撒娇呀,怎么就撒不得了?
哼,反正我坏事都干完了,就说你还能怎么地吧?
江琬立刻就对着秦夙拿出绝招第二式:耍无赖。
呵,无辜加无赖的眼神杀,看秦夙还能怎么办?
秦夙:“……”
还能怎么办?
凉拌呗!
算了,说教也说不下去了,秦夙只能继续跟江琬分析道:“也未必全是痴情水的缘故,我观齐王本身也确实是有些气息衰弱,只怕还是招了些邪。”
这倒也有可能。
说不定就是既招邪又中痴情水,当然,也或许还有其它缘故。
但总的来说,此刻的齐王就一个字可以形容:惨!
江琬笑了,她本来还琢磨着要不要趁着齐王自导自演整这一出的功夫,干脆悄悄潜到松山去杀了他呢。
可如今见得齐王这般状态,江琬又忽然觉得,留他一命,看他自取灭亡,说不定还能更有意思些?
实在不行的话,江琬还有一招可以对付齐王。
就是她曾经在邪气井边签到签出的“邪灵映照”!
中了痴情水,又疑似招了邪的齐王,如果某一日在重要场合再被邪灵映照给照住,那结果,可就好玩儿了。
画面太美,此刻的江琬甚至都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哈哈哈!
说实话,“邪灵映照”和“朱颜辞镜花辞树”这两个,真的是很难分辨哪一个更毒一些。
江琬和秦夙又观看了一阵浮光玉符的影像记录,接下来倒是再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内容出现了。
有几点稍微需要提一提。
一,俪花谷中聚集了百来个死士高手,这些应该就是齐王最后的底蕴。
二,齐王似乎有个计划要在天狼族入京时使用,可如今的天狼族已经退兵,齐王的计划肯定就不可能再实施。
三,在幽州墨旗军那边,齐王也埋伏有暗线。但暗线是谁未知,已知对方会在天狼军过岐州时拖住墨旗军几大首要将领的脚步。
但还是那句话,天狼族已退兵,所以,齐王一切谋划皆成空。
最后,就在江琬要将影像快进到底,结束这次观看时,只见天黑得最深沉的时候,齐王与一名心腹站在俪花谷温泉池边,忽然说了一句:“桂山,半年后,狼巫句突若离雪山,本王……。”
画面就此定格,行云木鸢的能量时限到达了,浮光玉符无法再继续记录影像。
江琬一口气堵在这里,险些上不来。
秦夙将浮光玉符握回她掌中,又握住她的手,道:“琬琬,我即刻动身,去抓捕齐王。”
这一次天狼族能退兵,一方面是江琬的秘法确实神奇,唬住了天狼公主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天狼大巫,可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天狼大巫并未真正现身!
他不在现场,这才是江琬能成事的另一个关键。
可天狼大巫这一次不在,却不等于他就永远不会亲身前来。
如今天狼族是退兵了,可一旦天狼大巫出山,天狼族又是否会卷土重来呢?
种种关键,皆不可忽略。
江琬一下子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齐王知道的,看起来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啊。
但她还是反对秦夙,道:“不成,你不能去,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找你,你不能亲自去。”
那要怎么办?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诡魅画皮
江琬确实很想抓捕齐王,然后将他一通拷问,问出他所有秘密。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不能暴露她和秦夙。
还是原来那个理由,他们目前还没能无敌于天下呢,短时间内不宜将自己的处境弄得太僵。
要说这回,他们在关键时刻驰援原州,驱退了天狼军,本该是立了大功的,有此大功在身,就算永熙帝觉得秦夙危险,继而对他加深忌惮,可没有足够理由的话,他却也不能对秦夙怎么样。
非但不能对秦夙怎么样,他甚至还必须嘉奖秦夙与江琬。
但要是秦夙偏在此时趁夜跑去私掳齐王,那可不就是现成一个大把柄送上去给永熙帝抓么?
什么?你说秦夙跑就跑了,没人知道?
那不可能,从原州到松山,就算秦夙的速度再快,来回也总有一两个时辰,一两个时辰……
咦,不对,等等。
一两个时辰的话,还真不见得拖不过去。
江琬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岐州一线天签到,可是恰好签出来一个“鬼魅画皮”呢。
有此物,她尽可以扮做天下任何人。
更何况,她还跟秦夙一样修炼了乾坤离恨经,再加上她之前在江氏祠堂签到签出来的斥候拟声术,秦夙就算离开了此处,她也完全可以扮做秦夙的样子,给他制造“不在场证明”。
最重要的是,齐王本来就处在“被掳走”状态。
这个“被掳走”,还是他自导自演的。秦夙就算在此时跑去抓捕他,甚至是杀了他,谁又能查出此事是秦夙所为?
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妙的良机吗?
这么一想的话,一切难题简直迎刃而解。
有绝世的武力,有超凡的金手指,就该用起来嘛,这没毛病!
江琬瞬间情绪激昂起来,她一反手,心念动间,便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一直被闲置的那张人皮面具。
这个人皮面具还是她一段时间以前在东市某家杂货铺签到所得,系统给的物品说明是:江湖物品,放眼人不相识的人皮面具。
也就是说,这张人皮面具一戴,你就成了一个谁看了都转眼就忘的大众脸。
简直是杀人放火……咳,走江湖必备!
江琬将这人皮面具放到秦夙手中,狡黠地笑起来:“阿夙,你虽然不能亲自去,但是……他可以去呀。”
秦夙触及此物,顿时笑了,没想到江琬还有这样一个神转折在等着他呢。
江琬又取出自己新得的诡魅画皮,走到桌边来将画皮铺开。
说是画皮,其实在不动用其中异术时,这东西看起来也就是一张普通的空白画纸。
江琬又取出笔墨纸砚和各色颜料,接着就执笔快速绘画起来。
秦夙没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但也不打断她,只走到她身边来看。
江琬的工笔画技法是在国子监新学的,虽然说不上极其出众,但她每次上绘画课的时候都能签出绘画悟性加倍的限时特效,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后,如今水平也还不错。
她上辈子还学过些素描,对于光影的运用别有一番理解。此时下笔勾线,其它不说,首先,清晰流畅的感觉就出来了。
秦夙只见那细细的一条条游丝描在江琬宛如行云流水般被绘出,渐渐地,她人物眉眼五官成型了,鬓发骨架也有了,衣裳被绘出,神韵也开始显现。
那凛然气质,那冰雪神态,不是秦夙又是哪个?
秦夙顿时心跳加速,心间情蛊几欲蠢动。
他勉力压制,但满心欢喜和满腔情意也还是萦绕心间,又从他眼中一并泄露。
江琬画工笔,用的是老方法,先描线,再上色,快速铺染,又细细叠涂。
如此一刻钟后,她人物终于活灵活现地全部呈现。
江琬放开画笔,轻轻吁一口气。
这也就是画秦夙,所以才能有这样的速度。
江琬对秦夙实在太了解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一个神态甚至是每一处细节,她都能挥笔画就,甚至不用去看身边这个现成的“模特”。
画完后,江琬拎起画纸,轻轻一吹。
接着一转头,却见秦夙站在身旁正直直注视自己,眼中爱怜横溢,却似是痴了般。
江琬立时心一跳,一声“哎哟”到了嘴边,没喊出口,她却是反应过来了:阿夙见我画他,不会以为我是要借画传情吧?
老天爷,这可就……尴尬了。
江琬虽然也喜欢跟秦夙甜甜蜜蜜,但是,现在真不是时候啊。
“……”
完球,这位大佬怎么好像有的时候,咳……比她还恋爱脑?
这个时候,秦夙居然还欢喜地夸出口了:“婉转绘妙笔,烟光粲如绮,琬琬画技当真已是出神入化,此画是要……”
此画是要赠我么?
江琬简直都能猜出来秦夙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话。
要命,要不是这画皮另有用处,就冲秦夙这真诚的彩虹屁,这画也不能不送他呀。
不行了,江琬赶紧往手上画纸中输入真气。
片刻间,纸上清光泛起,如此异动也便打断了秦夙的话。
江琬真气涌入,已与手中诡魅画皮建立联系,当下心念一动,此画皮立即当空飞起,如同披衣般落到江琬身上。
画皮覆身,流光滚动。
光影过处,江琬整个形貌便即发生改变。
她身高被拉长了,肩膀宽阔了,面容也改变了,甚至就连她身上的衣裳,都变作了秦夙此刻的藩王蟠龙袍。
秦夙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江琬在自己面前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秦夙:“……”
他没忍住,脚下微微一退。
却见面前的“秦夙”忽而露齿,扑哧一笑。
秦夙:“……”
要不是知道面前人是江琬变的,秦夙简直都能立时拔剑,将这西贝货给当场斩了!
说实话,是真的有点惊悚。
假“秦夙”还冲真秦夙眨眼,笑嘻嘻道:“怎样?阿夙,我这模样,与你可是十足相似?”
说着,她甚至还伸开双臂,在秦夙面前转了个圈。
秦夙长吐一口气,一时不知是该苦笑还是该夸赞,纠结片刻才终于想明白,自己还是该夸!
第三百三十三章 秦夙登松山
室内烛火微摇。
“像极了。”秦夙对江琬说,“琬琬当真是奇术了得!”
江琬:“哈哈哈!”
这还是头一回,她见秦夙吹自己彩虹屁吹得这么纠结呢,哈哈哈!
她真的是太坏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想笑?
想笑就笑,江琬在秦夙面前已不需矫饰。
眼见江琬笑得这般乐不可支,毫不矜持的模样,本来还因为她顶着自己容貌而只觉万分怪异的秦夙,当下却是心绪一松,也笑了。
罢了罢了,但凡能使她畅怀,便是舍了他这脸面又如何?
秦夙的笑容幅度倒是不大,只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笑意盈起。
江琬笑过片刻,收了情绪,也不逗他了,忙说:“阿夙,我有这画皮,披上后可随时扮做你,扯下来又能恢复我自己的模样,方便极了。你快些去吧,这里有我。”
这是催秦夙赶紧去收拾齐王呢。
秦夙点头,当下便将江琬给自己的人皮面具往脸上一扣,随后将自己常用的面具交到江琬手中。
江琬用诡魅画皮变作秦夙的样子,也只变了形貌与衣裳,面具却是没有的。
她就取了秦夙的面具戴到自己脸上,又让秦夙将自己极具标志性的衣袍换下。
秦夙有兽纹空间,如今也常在空间中备有换洗衣裳,他就换了一套普通的圆领黑袍,当下又嘱咐江琬一句:“琬琬,如有危机,一定记得立即触动黑石手链召唤我,万事以你自身为重,我去去就回。”
江琬道:“你放心,快去吧。”
最后,她走上前轻轻拥了拥秦夙。
秦夙也回抱了一下她,发现自己虽然用眼睛看到的是“秦夙”,可实际拥在怀中,明神感应中还是能感应出来这是江琬。
可见这诡魅画皮虽能以假乱真,但其本质还是幻术。
不过秦夙也有判断,觉得自己能感应出这是幻术,这一来是因为自己功力境界已接近天人造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双方离得极近。
如果换做旁人,是万万不可能分辨出这不是真秦夙的。
幻术幻术,幻到高级境界,就连人的触觉也能一并欺骗。
秦夙当下不再逗留,转身即走。
他是直接开门往外走的,一步走出时,人已进入天人相合之境,虽未隐身,可在常人的视线中,他却已经是消失在这个现实空间了。
江琬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倒是隐约能通过手腕上的黑石手链感应到他的存在。
她立刻打开望气术,就看到紫气远去,迅若流星。
江琬当下维持着秦夙的形貌,就着打开的房门也从屋中走出。
出门后,她袍袖一拂,擒龙控鹤功内劲涌动,身后房门立时就在这股劲力之下自动关闭。
砰——
关门声响起。
官驿中负责守护的亲卫首领游冀立即前来行礼:“殿下!”
江琬学着秦夙的样子,也不答话,只微微颔首算做回应。
游冀相比起其他人脸皮更厚些,也不怕秦夙的冷淡,行过礼后直起腰,就嘿嘿笑一声,问:“殿下,这夜深了,您还不休息,是放心不下原州城的事么?”
江琬这回倒没有再沉默,而是问了游冀一句:“徐翁可有消息传来?”
徐翁前去追踪天狼军,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在退兵离境,秦夙关心这个也是正常的。
游冀道:“一时倒未有消息,不过殿下也不需担忧,大军出境,即便再是快速,总也需要一两日的。”
天狼军来时是借助了秘法,诡异地绕过了凉州城,可要回去的话,却不见得还能取巧。
江琬便不再多问徐翁,只负手在官驿的小院中走了一段。
算是露了露面,也接受了官驿中守夜的一些驿卒与侍从行礼,便即打算回房。
游冀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看“秦夙”就要回房了,终于没忍住,还是脱口问:“殿下,殿下……小的,小的想请教,王妃……”
王妃什么?
江琬一回身,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游冀。
游冀的好奇心太重了,虽然对秦夙忠心耿耿,但他性情跳脱,这个时候硬是顶着“秦夙”的冷眼,觍着脸道:“嘿嘿,殿下,小的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仰慕王妃武功,不知往后可有向王妃请求指点的机会?”
一口气将这话说完,游冀后背也是冷汗涔涔。
江琬之前退敌的表现的确是令游冀心驰神往,但秦夙的强大也是他不可揣度的,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
毕竟,早前他还作死地挑战过秦夙,结果被揍得……咳,不说也罢。
完了这会儿他还敢问江琬的事,这就不得不说,此人当真是勇气可嘉了。
江琬目中真气流转,望气术打开。
一看去,游冀立时心惊肉跳,仿佛是被眼前之人从里到外都剖开了般。
这可就要命了,游冀当下连连后退,正要告饶认罪,表明自己再不敢窥探王妃,却忽听江琬道:“你神阙、阳池二穴常有滞涩,可于日出之时引太阳朝气入体,与真气同行,打通此二穴,则功力可大进。”
话落,不等游冀再有反应,江琬脚下一动,身形便已是到了数丈外,回了房中。
江琬再度拂袖关门,绕至屏风后的内室中。
回房了,江琬盘膝坐回床上,就静静调息起来。
她也不换下画皮,只维持装扮,调息静待。
此时夜深,原州刺史那边不见得会来打扰她,但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天大概也该亮了。到那时,才是她真正以秦夙的身份现身人前之时。
只希望秦夙那边一切顺利,能快去快回。
另一边,秦夙速度奇快。江琬原先估算秦夙一来一回或许要两个时辰左右,但实际上秦夙从原州到岐州,根本就用不了一个时辰。
他是窥神境巅峰,甚至是半步造化,全力行进时速度之快还要超出江琬想象。
这跟带着两万护卫军行军时的速度相比,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秦夙就再次过了一线天,然后上了松山。
他根据记忆中的影像,细细分辨松山各处特征,很快就找到了俪花谷所在。
第三百三十四章 皇帝问卦
秦夙到达俪花谷的时候,原本浓黑的天际正好刚刚泛起了一丝白。
天,将要亮了。
此时,原州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送入京城,但“齐王被掳”的事情却在宫中掀起了一阵风暴。
永熙帝早已连夜派出不少人手去往岐山、松山一带追踪搜索。
消息传到甘泉殿,密贵妃摔碎了宫中一套心爱的瓷器,同时上表永熙帝,书文中言辞切切,自怜自艾,也是更进一步请求永熙帝务必寻回齐王。
这里需要提一提密贵妃的情况。
密贵妃从之前在宣政殿中当众衰老后,就躲回了甘泉殿中,再不肯出来见人。
永熙帝有意要将她这情况淡化处理,就只在过后派人送了些补品去甘泉殿,算作是对她的安慰。其余种种,则提都不提。
毕竟是曾经十分宠爱过的妃子,密贵妃伴驾多年,她突发如此怪状,永熙帝对她忌惮之余,也总是有几分痛惜与怜悯的。
但要永熙帝亲自跑到甘泉殿去,再像从前般搂着她在怀中,亲怜密爱地去说诸如“爱妃莫急,朕必为你寻来良方,使你重回青春”之类的话,那却是万万不能了。
在亲眼见过密贵妃瞬间衰老的惨状后,说实话,永熙帝如今都有些怕再见她。
啧,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密贵妃同样也不敢见永熙帝,齐王被掳的消息传来,按她原来的作风,那是一定要亲自去永熙帝面前哭诉求肯的。可如今,她却只能躲在甘泉殿中,请人代为转交书文。
密贵妃恨,密贵妃怒,密贵妃虽是躲在甘泉殿中,却仍然把持着凤印,绝口不提移交宫权之事。
其它,除了没头苍蝇般死命想办法恢复容貌之外,旁的事情密贵妃一时间却是全都顾不得了。
云光殿,淑妃居所。
淑妃的亲近下属都对此颇有怨言,甚至就连居住在她偏殿的小嫔妃,在向她请安时也为她鸣不平。
还说:“贵妃遭此大变,哪里还有服侍君上的资格?照理,她便该实实在在将宫权移交给娘娘您才是!她却偏偏把持凤印,也是陛下念旧情,不然发个明旨,焉知到明日,她这贵妃的名号……”
眼看这话说得越来越露骨,淑妃只是微微一叹,淡淡的眼神扫过去。
小嫔妃立时一个激灵,连忙住了嘴。
淑妃的语调倒仍是温和的,她缓缓道:“你也知,陛下念旧情。既如此,我等又岂能不念旧情?不论如何也是姐妹一场,贵妃姐姐遭此厄运,你我不说感同身受,痛她所痛,也该谦让三分才是。”
小嫔妃立即点头,连连称是。
对啊,后宫的女子失了容貌,又还有什么是可以在宫中立足的呢?密贵妃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再也不可能蹦跶起来了。既然如此,让她几日又如何?
这个时候,谁要是强顶着出头,那才是吃相难看,招皇帝厌恶吧。
淑妃此后如何约束属下,又是怎样敲打身边人,并静待收获的,这些且不提。
总之,前朝风云聚变,后宫也是暗潮汹涌。
永熙帝其实颇有焦头烂额之感。
天将亮时,秦夙潜入了俪花谷中大开杀戒。几乎同时,永熙帝在紫宸殿召见了裴玄。
“裴卿!”
紫宸殿登幽台,永熙帝负手立于此高台之上,远观天际那一抹鱼肚白,听得脚步声,便又回首叫了一声裴玄。
裴玄连忙上前行礼。
永熙帝叫免礼,然后让他走到自己身边来,一同观天。
“裴卿,天狼族可以退吗?”永熙帝目视天际,见那鱼白之旁一点星光尚未隐去,目中露出期盼,“你曾言说,若使九皇子去原州,则天狼族不足为虑也,此言当真?”
原来,永熙帝派秦夙去原州,竟不仅仅是因为受了江琬“颠倒黑白”的影响,同时,也有裴玄提议之故!
裴玄的目光也落在天际那点星光之上,他眼中玄奥的光辉闪过,却见那天际一点鱼肚白忽然泼墨般扩大了,隐约的红霞光芒便似要从火海中升起般,一跃就从地平线挣脱。
星光被彻底掩盖,至此,连日大雪消歇,太阳要出来了!
裴玄目中微微露出欣喜色:“陛下,是吉兆,天狼族应可驱退,陛下不必再过于担忧。”
永熙帝顿时大喜:“当真?”
裴玄道:“不敢欺瞒陛下,臣有七分把握。”
所谓七分,其实就已经相当于是九分了。
只不过,在皇帝面前说话,绝不可将话说满。这也是他们这些官员的生存之道。
永熙帝微微吐出一口气,在观幽台上踱步了片刻。
到底没忍住,又问裴玄道:“裴卿,以你之见,九皇子如何?”
这是问什么?这是在问裴玄秦夙为人怎么样吗?
不,做皇帝的拿这种话问监正星官,那只有一种意思,就是在问秦夙登临大宝的机会有几分!
这话看起来是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毕竟你自己就是皇帝,想让哪个儿子登位,还不是都看你自己的想法?用得着问钦天监吗?
可永熙帝却问了,这背后的意思就有些深了。
裴玄顿时心头一凛,诸般念头转瞬流淌而过,他先做思索状。
接着很快道:“陛下,臣与楚王殿下接触不多,委实难以论断。”
嘿,你思索,就思索了个这?
但裴玄虽是臣子,又与普通臣子有些不同。以他测国运,观兴衰之能,永熙帝对他还是独有一份敬重的。
钦天监监正,虽无国师之名,却有国师之实。
永熙帝便不动怒,只是一叹道:“裴卿,朕委实是难啊,膝下几个皇子,齐王如今下落不明,怀王过于温吞,难免失之决断,蜀王又有些不够稳重,韩王缺乏勇武,至于楚王…”
他又叹:“唉,如今看来,楚王既有勇武,又有决断,可是他的容貌却是一个大问题。裴卿,朕该如何是好?”
他是当真问得恳切,仿佛的确认真考虑过秦夙继位的可能。
当皇帝的都这样问了,裴玄能避重就轻一次,又哪里还能再推脱第二次?
当下裴玄便道:“既如此,陛下,臣为陛下起一卦如何?”
第三百三十五章 裴玄测国运,齐王吐真相
裴玄从袖中取出自己随身的龟甲,对天起卦。
天际,朝霞已似火烧。
明灿的光芒正从那一团霞云间逶迤投射,有风吹来,那一朵朵彩云舒展变幻,有片刻,在裴玄眼中倒不似是云,而仿佛是千军万马,故事跌宕。
剧烈变幻的云霞从那天际而起,转瞬间,又似是要从天空扑下,直将裴玄击倒一般。
龟甲落地,发出啪嗒一声。
体内真气正高速运转的裴玄便在这一刻忽地胸口一堵,噗!
他卦未起完,竟已受反噬,一口鲜血就从他口中喷出。
“裴卿!”永熙帝惊喊。
裴玄的鲜血喷洒在龟甲之上,转瞬便使这龟甲似被火油浇淋一般,扑哧就腾起了尺许高的火焰。
永熙帝又退开一步。
裴玄连忙上手,真气到处,勉强将火扑灭。
却见这龟甲已是被烧得边缘焦裂,要再卜卦的话,显然是不能了。
裴玄心疼地将龟甲捧在手中,衣襟沾血,面带苦笑,叹道:“陛下,臣惭愧。储君之事,已涉及国运,臣不久前借助四象混沌仪已是测过一次国运,短时间内想要再测,非是臣不愿,是……天不允啊!”
国运是那么好测的吗?
裴玄功力极高,也是窥神境巅峰,但即便如此,每测一次国运他也必定是要元气大伤。这还是因为他有钦天监监正的官职在身,官方背书,抵消许多反噬,他这才能不受太大影响。
可就算是有官方背书,他也不能测得太频繁啊。凡事过犹不及,没有节制的话,这身官皮也保不住他。
永熙帝顿时面露关切之色,先问:“裴卿,你可还好?”
见裴玄答:“多谢陛下关心,臣还撑得住。”
永熙帝还是追问:“裴卿,天不允测,这是楚王果然会对国运产生极大影响之意吗?”
裴玄错愕:“陛下缘何做此解?陛下问储君之事,臣便测储君之事,非是测楚王殿下一人。”
永熙帝就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朕虽有诸多皇子,可此时却反而左右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裴玄道:“陛下,命运流转,从来没有一定之说。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便是天道命运,亦为世人留一线变数,又何况是国运?有时,算得太过明白,反而是不够明白啊。”
永熙帝只皱眉,裴玄又道:“陛下,万事从预知那一刻起,就已存在变数,因此,运不可轻测,命不可轻算。陛下何不遵从内心指引?待时机到时,答案自现啊。”
说到这里,裴玄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脚下忽然就是一个踉跄,然后又是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永熙帝顿时大惊:“裴卿!”
又喊太医:“快,传太医!”
守在左近的侍卫宫人忙忙拥上,永熙帝甚至亲自来扶裴玄,到底是不好再继续追问他了。
俪花谷中,秦夙杀人,速度快若闪电。
他知道齐王身边大多是动用魔灵血池强行提升过功力的死士,因此杀起这些人来毫不手软。
纵使其中也有些窥神境后期的顶尖高手,但秦夙是偷袭出手,死士们又大多是被强行提升上来的,功力虽高,境界却有些虚。秦夙穿梭谷中,各个击破,竟如切瓜砍菜般,未遇一合之敌。
等到达齐王跟前,齐王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杀神,一时间简直都要傻了。
在齐王眼中,突然出现的秦夙一身黑衣,分明是杀手架势,再加上他那因为戴了人皮面具而显得格外“大众脸”的面容,这可不就分分明明是一个杀手么?
齐王惊骇欲绝,一边跑一边扬声大喊:“是谁?是谁派你来杀本王的?是不是老六?你……放过本王,老六给你什么,本王十倍、百倍地给你!”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绊,险些被身边一具死尸的尸身绊倒。
都死了,俪花谷中众死士都已丧命,独留下齐王一个。
如此场景,又何止是惊悚二字可以形容?
秦夙全不理会他,只是五指一张,真气涌动处顿时一股绝强吸力生起,齐王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就被他抬手吸在掌中。
秦夙一手揪住齐王的衣领,另一只手伸指一弹。
一颗逍遥丹便被他弹入齐王口中。
齐王瞪大眼睛,忙忙想要将逍遥丹吐出。可是逍遥丹入口即化,片刻间药效即生,又哪里还是他能抗拒得了的?
“唔……”齐王摇头想要抵抗逍遥丹的药力。
可是下一刻,不等秦夙再有动作,齐王自己就眼神涣散,神智迷乱了。
秦夙微展眉,将齐王放开。
“砰!”齐王摔在地上。
他自己倒又一骨碌翻身爬起,然后就坐在地上,将头仰起,痴痴呆呆地看着秦夙。
接下来一切进展就快了。
秦夙没有废话,直接提问:“你与天狼族的交易是什么?”
这也是江琬先前最为关心的,秦夙便优先问了这个问题。
齐王倒没有特别抗拒这个问题,反而是脸上表情忽地一变,紧接着,就是得意爬上他满脸。
“天狼族的天狼令是不完全的,本王手中恰好有其中最关键的一枚碎片。本王便与狼巫句突交易,他派兵入京,斩了我那些不成器的兄弟们,如此,父皇的皇位若再不传本王,又还能传谁?”
“哈哈哈!”
齐王得意大笑。
秦夙微微皱眉,虽然听到齐王说要天狼族斩尽众兄弟,但秦夙的反应却也并不是很大。
因为齐王要杀他,他又何尝不是要杀齐王?
秦夙只问:“天狼令碎片在何处?”
齐王道:“天狼令碎片啊……自然是在一个只有本王知道的地方。本王谁也不告诉,谁也不能知晓,嘻嘻嘻,哈哈哈……”
他渐渐笑得古怪,眼看将要陷入癫狂,秦夙只得转开话题,又问:“你说狼巫句突半年后会离开雪山,这是何意?”
这一次天狼族能退兵,狼巫句突不曾亲身前来也是一大原因。
这个问题在秦夙看来,简直比天狼令碎片还关键。
好在齐王虽然对自己的秘密守得很严,对别人的秘密却并不在意,立即回答道:“句突,他……嘿嘿,他没有突破完全呀!狼骑军入关,也是为了寻找血魄祭祀。”
原来,如此!
第三百三十六章 雄图霸业,海誓山盟终成空
经过对齐王的审问,秦夙终于知道了,狼巫句突看似已是造化境,但实际上他却并未突破完全。
难怪句突不下雪山,非是不愿,是不能也!
这算是一个大好消息,至少一段时间之内,他们不用担心天狼族再突然跑出来了。
但也正如齐王所说,一旦句突功成,天狼族再次南下几乎是可以肯定的,这一劫,他们终究也还是要面对。
要想对抗句突,千军万马也未必有用,对秦夙而言,最直接的方法其实只有一个:他也突破!
句突是已经突破,但未突破完全,而秦夙则是处在突破前的临界点上,差那临门一脚,却偏偏,这一脚又极难跨出。
但不论如何艰难,他都必须要再做一回尝试。
这种事情,不能每次都寄望于江琬“超常发挥”,他不能拿她的安危去赌!
眼看齐王的神态越发癫狂,他人还坐在地上,手却在膝盖上打起了拍子,一边叽叽咕咕不知道哼起了什么。
显然,齐王的状态快到极限了,他很可能会承受不了逍遥丹的药性,或许下一刻就会忽然暴毙掉。
秦夙怕浪费机会,连忙又问:“血魄祭祀是什么?”
齐王嘿嘿嘿地笑,一拍腿,又忽然一抹脸,脸上就露出恐怖神情,他阴测测地道:“杀人啊,杀好多好多人,收集冤魂血魄,以供他补全气血不足,达成完全突破。”
杀人!
所以,天狼族开口闭口就是屠城,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天性凶残?
而天狼公主先前威逼利诱原州守将开城门的时候,所说的“投降便不屠城”之语,看来必定是欺骗无疑了。
不,不对。如果说天狼族这一次匆匆南下的真正目的不在于入侵和劫掠,而只是要杀人的话,那么他们回程的时候……
秦夙目光顿时一凝,他又问:“甲五是谁?”
是的,秦夙还记着上回他们在长宁山天狩总堂审问杨大郎,却没能问出来的这个问题呢。
这么冷不丁一问,齐王就道:“甲五啊,甲五是……嘿嘿,甲五是谁?呃,是,是……”
话未说完,他忽然抬手掐住自己脖子,眼球就猛地暴凸起来。
他瞪着暴凸的眼睛死死盯住秦夙,两侧太阳穴青筋暴起,喉间却发出嗬嗬的抗拒的声音。
不好!
甲五的问题居然如此严重,连齐王都在拼死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秦夙一抬手,随手吸取到旁边地上一根断裂的树枝,利用树枝瞬间便在齐王周身几处大穴点过。
他这是要延缓齐王经脉中气血逆行的速度,希望他能至少撑过去这一段。
齐王喉间忽然发出“啊”一声,就是一阵急速喘息,接着,他声音高亢尖利起来:“哈哈哈!秦煊,你也有今天……”
秦煊是齐王的名字。
齐王自己叫自己秦煊?
还有,这是齐王的声音吗?
这简直就像是有个女子的声音重叠在齐王的男声之上,两条声线一同发声,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秦夙倒是不为所动,只立刻问:“你是谁?”
同时树枝一端抵到齐王喉间,这是一个威胁的动作。
其实秦夙也不确定齐王体内是不是当真还存在有另外一人,又或是他先前猜测的邪灵。
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了,齐王今日必定殒命在此,秦夙此举,也只不过是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再从齐王身上获得更多有用信息。
齐王幽幽笑了:“我是谁?我也不知我是谁呀。但是,我知道你是谁!嘻嘻嘻……你藏不住的,我看见过的。草原、雪山,还有你的剑……”
“秦煊……”这回,齐王的男声没有再重叠出现,反倒是女子的声音越发清晰,“你说的,许我天下,许我情深。可是,你都许不了的,我知道。不过也无妨了,不必你许我,今日你我便能同、生、共、死!”
最后几个字,女声几乎是一字一顿。
话音落,齐王口一张,大口大口的鲜血就从他口中被吐出来。
鲜红的血液中间或还夹杂着一些黑色的内脏碎块,这个却不是逍遥丹药力所能造成的。
秦夙立刻明白,即便今日自己不给齐王服用逍遥丹,只怕齐王本身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是江琬之前说过的,痴情水的效果吗?
噗——
齐王仰天一倒。
最后一口黑血吐出,齐王当场殒命。
纵有雄图霸业,纵有海誓山盟,也终归烟消云散。
“谁?”
忽然,秦夙目光一动,转身就向俪花谷口罅隙处飞身追去。
还有漏网之鱼在窥探!
必是此间在最强高手,以秦夙的明神感应,方才居然将此人漏下了。
他抬手,这一次却没有射出剑气,而是虚空拍出一掌:江湖武学,八卦掌!
既是要隐藏身份,那么他最擅长的剑法在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使用的。
事实上,此次前来俪花谷,秦夙先前击杀那些死士时也没有动用自己擅长的剑法。
他用的全是江湖上流传最广最普通的那些基础武功,但到了他这个境界,即便随意一拳一脚都有极大威力,就是不用自身绝学又如何?
哪怕是八卦掌,他也能劈空使出,一掌下去,潜逃那人再也无法隐藏踪迹。此人闷哼一声,当下却是向上一冲,就顺着谷口罅隙直往上方窜去。
好家伙,他居然还能再逃!
果然是绝顶高手,一般人又怎么可能在秦夙手下逃命?
秦夙不愿放这活口,立刻目光一凝,身形一动,便似惊鸿般瞬息及至,追踪而上。
俪花谷谷口的罅隙极窄,有些像是一道缩小版的一线天。
松山与岐山之间的一线天全长足有三四里,其中狭窄处不过两尺,宽松处大约三四尺,就这,已经是极为惊险了。
可俪花谷谷口这道罅隙却还要更窄,其最窄处约只有一尺而已,从下方的罅隙再往上去,上方却不是开口的窄道,而是闭合的山石。
再说到罅隙高度,这最高处大约是有五丈来高。
那人也着黑衣,此刻只是轻轻往上一窜,就直接窜到了空隙顶端。
再往上就全是坚硬的山石,显然,前方无路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突破的契机
前方已无路,这黑衣人却偏偏对着这条死路奔逃。
这是在自寻死路吗?
不,显然不是这样。
秦夙追来的速度自然极快,可这黑衣人却也是绝顶高手,就在秦夙将至未至的这一瞬间,黑衣人忽然向着头顶上方闭合的山石一撞!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随着他这一撞,那片山石便仿佛是虚无存在的一般,他整个身体瞬息间就没入了山石之中。
然后秦夙再看,却见山石还是那山石,可刚才从中钻入的黑衣人却离奇不见了。
什么情况?
是幻术还是遁术?又或者是这片山石本来就有问题?
秦夙停留在谷口的罅隙前,微微凝目向上多看了几眼,再看天色。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阳光就藏在云层后,仿佛随时都要纵跃而出!
天要亮了,是继续追踪,还是即刻回返?
秦夙没有过多犹豫,立刻决定继续追。
原州那边,他相信江琬能够应对。而俪花谷这边,却不能留下活口。
即便他已是用人皮面具遮挡了面容,做了伪装,但齐王被杀的消息,也还是应该要瞒得再久一些才好。
秦夙不想回去跟江琬说起今日战果时,还要告诉她自己漏杀掉了一个人。
他怕江琬担心,也怕江琬失望。
这些心理活动说来话长,实际上秦夙在原地至多也只停留了一两个呼吸的时间。下一刻,他就纵身而起,沿罅隙而上,轻松攀到了石壁间。
上方,就是黑衣人消失时经过的那块大山石。
秦夙举起手中还未扔掉的那根树枝,先在这块山石上试探着碰了碰。
嚓——
树枝触到石块上,还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石块给人的感觉就是结实坚硬的,从这里看,倒看不出什么问题。
秦夙接着便调动真气,又举起树枝向那山石刺去。
这一次经过真气加持,就只听得“噗”一声,坚若利剑的树枝,就这样轻轻松松刺进了这块山石之中!
这却不是因为山石太软太假,而是因为秦夙功力太过高深,即便只是加持于树枝之上,也能刺破坚硬山石。
说是刺石头就像刺豆腐一样,竟也毫不夸张了。
可山石的秘密却还是没能显露出来,到底是什么,使得方才那人就在此处消失了呢?
秦夙不再盲目继续测试,而是在这一刻沉下心神,开始仔细潜心感应四方空间中的一切奥秘。
他已是窥神境巅峰,明神正处在将突破未突破之间。到如今,他已经能初步对天地自然产生一定感应联系。
也正是因为到了这个境界,他才能在想要隐藏自己的时候,做到藏身虚空,使周围境界不如之人俱都对他“视而不见”,从而达成另一种意义上的隐身。
此时定心凝神,全力感应天地,果然,不过片刻后秦夙就发现,上方山石处有一种奇异的波动在闪烁。
是什么?
要怎么应对这种波动?
秦夙思索片刻,一边缓缓调整呼吸与真气运转的节奏。
修炼乾坤离恨经,首先要对乾坤阴阳,五行八卦的道理有极深理解。而世上阵法,大多总是难以逃脱这个范畴。
秦夙一边调整一边细查上方波动的节点,忽然在某一刻目光一亮,瞬间,他抬手,真气凝聚,手中树枝便似一支破开天穹的利剑般猛然向上射去。
以点破面!
刺啦一声,恍如裂帛。
在秦夙的视线中,上方山石中间忽如纸片般裂开一个洞。
他立时运转真气护身,便飞身冲入。
突破石壁的一瞬间,内中却忽地袭来一道腥风,紧随腥风一起的,则是一道真气磅礴,犹似鬼啸般的掌风。
有埋伏!
并且此人掌力有毒!
秦夙夷然不惧,乾坤离恨经真气护体,同时并指做剑。
这一回,他没有再用江湖上普通的基础武功做掩饰,而是直接运转赤炎八剑之万劫焚心剑!
这一剑虽不如同属赤炎八剑的乾坤一别来得声势浩大,但却至阳至刚,更能直指对方明神,使其神魂动荡,真气遭劫。
埋伏的黑衣人功力虽高,却仍然经不起这一剑。
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可恨!你今日杀我,更杀我主公,必陷身于此……”
话音未落,秦夙的剑气已经突破他的掌力,更进一步刺穿他的手掌,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接穿透他的咽喉。
俪花谷中最后一个死士,顿时殒命当场。
而对方毒掌中放出来的毒气却甚至没能突破秦夙护体真气的防护,就被秦夙掌风一扫,驱散了个干净。
秦夙然后得空打量四周。
一眼看去,首先落入他眼中的是一片坑洼不平的溶洞石壁。
这是在山体中,出现溶洞倒不奇怪。
溶洞一头是封闭的,那边也就是秦夙来时的路,被神奇的阵法力量封住了,秦夙细细体悟了片刻,发现要从原路离开的话似乎有些难。
这是一条单向门户!
除非秦夙的力量不但能够打穿石壁,还要能够打破这难以追寻根脚来处的阵法。
打破石壁倒是不难,但要打破阵法却有些困难。
秦夙当下就迈步,向溶洞另一边走去。
这里有些蹊跷,溶洞虽是天然形成,阵法却必定是后天人为。秦夙感应气息,觉得这个阵法颇为古老,应该不大可能是齐王这边的人设置的。
这种等级的阵法如果齐王这边有人能设置成功,那秦夙今天来这里杀人,也就不可能这样顺利了。
甚至秦夙认为,齐王大概率也不知道这个溶洞的存在,是他手下这黑衣人私下里发现了这一处秘地,隐瞒未报,这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可惜这黑衣人虽有机缘,却又未能守住机缘。甚至到最后,直到他被秦夙杀死,他的姓名也未曾透露。
从头到尾,来时渺小,去时无声。
秦夙没有在意这些,他走了一段路,约有三十来步之后,忽然前方一道左转弯,他便也转换方向,移步走过。
才刚转身,首先却是一阵热浪袭来。
滚滚的热浪夹杂着地底火石硫磺燃烧的气息,熏得秦夙顿时将双目微微眯起。
却见前方溶洞深处竟是翻滚着一个火池,而火池中央,一株金莲亭亭而立。
第三百三十八章 采摘金莲
火海中的金莲,叠瓣层层,摇曳生姿。
最奇妙的是,秦夙站在这边的溶洞转折口,却竟然还能闻到那边隐隐传来的莲花清香。
这是活物,是一株真正的,能生长在火中的莲花!
秦夙运转真气,抵抗热浪,立刻举步向前走了一段。
越是离得近了,倒是能够看清,这溶洞尽头的火池分明是从地底窜出,底下深邃无尽,应该就是连着一股地心之火。
地心之火在这山腹中汇聚,生成一座岩浆池,岩浆池中再生此金莲。
天生地养,天地奇物。
再走近一段,秦夙更是发现,这金莲的莲杆之上似乎自然生成有奇妙纹路,这些纹路分左右而对立,其中抱阴阳而分乾坤,上下清浊,隐隐约约竟与先前闭锁在溶洞外的阵法十分相合。
不,不是隐约相合,而是他们双方……原本就具有内外一体的联系!
奇妙的波动在此间传荡而过,秦夙脚步一顿。
他明白了!
玄之又玄的道蕴自此金莲周身漂浮游弋,使得此物分明就摇曳在秦夙眼前,却又仿佛是身处在另一个扭曲的空间。
阵法中还有阵法,第二个阵法,就在这金莲自身莲杆之上。
而石壁外围的那个阵法,应该也不是人为,而就是这金莲,生而具备道蕴,因此在外围自然生成法阵,保护自身。
果真是妙物也!
秦夙甚至隐隐感觉到,仅是从这金莲自身逸散的道蕴之上,他仿佛就已经捉摸到了一些天人相合的契机。
如此神物,可惜毕竟未成精怪。
没有清晰完整的自我意识,只是依靠天生灵觉自然生成的阵法的话,此物虽能够隐蔽自身,却缺乏攻击力。
外围的阵法没能挡住先前那个黑衣人,也更加挡不住秦夙。
至于内围的阵法——
此花将开,秦夙今日既得此机缘巧合,又岂有不采摘之理?
上前去,领悟它,破开阵法,采摘金莲!
溶洞中,秦夙又上前几步,便在岩浆池中滚滚热浪的侵袭之下,体悟道蕴,争取机缘。
皇宫,永熙帝向裴玄问卦,却最终只问出一个“顺应自身”。他无可奈何,又叫来鲁敬问了一遍齐王的消息。
齐王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他被人掳走,至此已过去一个日夜,却既没有绑匪前来勒索提条件,也不见什么反朝廷的组织跳出来喊“齐王已死”之类的话。
总之,这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天潢贵胄,当朝皇子,就这么在千军万马中被人掳走,从此生生消失了!
这叫什么事儿?
偏偏这事还瞒不住,因为是众目睽睽所见,所以永熙帝就算是想要避免消息泄露丢人,从而封锁此事都做不到。
朝堂中气氛压抑,大朝会上,原先喜欢互相争吵的一些大臣都缩着头,一个个温良谦恭,倒是提升了一回朝堂运作效率,这大概也算是诸多坏事中难得的一件好事。
直到大朝会将结束时,原州的紧急奏报传来。
原州城,守住了!
宣政殿中,念出奏报关键一句的鲁敬才刚刚停顿了片刻,永熙帝就当堂哈哈大笑起来。
连日纷乱中,终于有一件值得人高兴的事情传出。
不,只说是“值得人高兴”,都还不足以形容这天大喜讯的珍贵程度。
永熙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大笑一通之后,又道:“众卿,天命到底是在我大周啊。”
天命在大周!
这一刻的永熙帝,是何其意气风发。
众臣立即领悟,忙纷纷出声说恭喜。
“恭喜陛下,圣德加身,天佑我国!”
“恭喜陛下,文成武德,天命在身,区区天狼族又何足为惧也?”
“……”
一时之间,朝堂上压抑的气氛早已散去,众臣赞声不断,先前的沉闷再不复见。
永熙帝:“哈哈哈!”
终于笑够了,永熙帝说:“天狼族能退兵,必也是众将士勠力同心才有的成果。鲁敬,你快说说具体情况,原州是怎么守住的?天狼族是怎么退兵的?”
鲁敬:“……”
鲁敬却一时未能继续言语,反而面色古怪地僵在当场。
直到永熙帝又唤了声:“鲁敬?”
第二声的时候,永熙帝微微皱了皱眉。
鲁敬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连忙张口:“……”
呃,还是说不出话来。
鲁敬额头都起一层细汗了,平时七窍玲珑的一个人,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居然无话可说。
有什么好无话可说的?这报的明明是喜讯啊!
皇帝问你原州是怎么守住的,你照着奏报念不就是了?
这念都不会念,总不会是原州其实没守住,前头的都是虚假消息吧?
又或者,是伤亡太大,所以不敢说?
这个逻辑瞬间在众人心头转过,永熙帝显然也想到了此节,顿时脸色一沉。
“可是伤亡太大?”永熙帝立刻问。
鲁敬急出一头冷汗,终于忙忙道:“回陛下,原州守军的确伤亡上万,但楚王殿下带去的两万护卫军并无伤亡。”
这话听着就有点不对了,原州守军伤亡上万,楚王这边却完好无损,怎么?敢情你楚王去原州不是去打仗的,就纯粹是去摇旗呐喊去了?
朝堂上,众人神色各异。
好在鲁敬立即又道:“据报,楚王殿下神功盖世,在原州城门被攻破,原州存亡危急之时,率先赶到西城门,当时只是一击,便击杀了狼骑军数百,震慑天狼族上下。”
哦,原来如此,是楚王神功盖世……
咦,等等,楚王的武功不是废了吗?
——这是消息略有些滞后的大臣们的想法。
还有些消息更加滞后的,当下也在脑海中回荡疑问:楚王不是向来体弱多病吗?怎么原来他不弱,还“神功盖世”?
当然,也有消息灵通的,心中顿时凛然:知道楚王武功高,却没想到,楚王武功居然高到了如此境界!
狼骑军都能切瓜砍菜般一杀就是数百,这等功力,只一人便已经当得上是一支精锐军队了吧。
个人武力到这种程度,在这个可以修行的世界,是足以影响格局的。
才有大臣轻轻吐出一口气,鲁敬又道:“后来楚王妃娘娘赶到,更以震古烁今之绝强功力,喝退天狼军。”
众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朝堂上的大型社死现场
大周皇宫,宣政殿。
一时之间,朝堂上静得落针可闻。
鲁敬刚才说什么了来着?
哦,他说:楚王妃娘娘赶到,以震古烁今之绝强功力,喝退了天狼军。
这……咱们莫不是幻听了吧?
宣政殿上,大周重臣们在这一刻,都达成了一致。
大家统一做了同样的动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什么?
没幻听?鲁敬就是说了这样的话?
那……就是这老小子念错了?要不然,是原州刺史疯了?
殊不知,鲁敬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在打鼓!
但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鲁敬便一鼓作气,硬着头皮又继续道:“当时楚王殿下一击,击杀了数百天狼军,天狼公主粟姬便以犀角吹令,命狼骑军结风咆阵……”
鲁敬道:“是,是楚王妃娘娘忽然现身,喝止了天狼公主,并直接与天狼公主背后的狼巫对话。楚王妃娘娘威仪无双,现身时身周飞沙走石,气盖天下,众多狼骑军纷纷伏倒,就连天狼公主也当下慑服。”
众人:“……”
鲁敬:“……”
眼见永熙帝也目光奇异地看过来,鲁敬心里都要哭了。
手拿着这份烫手山芋般的奏报,鲁敬暗暗咬牙,又鼓起一股气道:“楚王妃娘娘威慑天狼族退兵,否则便斩杀当下所有天狼族!于是,天狼族退了。”
退了,退了……
了、了、了……
所以呢,天狼族真就是这样退兵的?
鲁总管你怕不是在逗我们玩?
……
忽然,虞国公转头看向清平伯。
紧接着,更多人看向清平伯。
清平伯:“……”
头皮都要炸开了。
娘诶,瞧瞧这鲁总管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形容词啊!
得亏江琬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不然就算是隔着千里路之遥,只怕也要头皮发炸吧?
闺女啊,爹都替你尴尬。
这可怎么整?
是回应老伙计们,说咱闺女就是这么厉害没错,还是赶紧跟陛下喊冤,说这份奏报荒唐无稽,简直捧杀?
又或者斥责鲁敬胡言乱语?
再或者……
去去去,或者个球!
娘的,万一要都是真的呢?万一要都是真的……那问题,可就更加大发了。
清平伯只觉得脑袋打结,心里发毛。
思来想去,竟觉得怎么应对都是错。
算了,还是静观其变,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清平伯于是绷着脸,一言不发。
身边的朝臣们看他,他也回看大家。
哼,哼哼!
就,还是寂静,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只是片刻。终于,寂静又尴尬的朝堂上忽地传出一声大笑。
“哈哈哈!”
笑的,是杨太师。
杨太师亲自下场了!
“荒唐!荒唐啊……”杨太师先是痛心疾首地指了指鲁敬。
接着,他出列,拱手一揖到底,对永熙帝道:“陛下,非是老臣吹毛求疵,一定要质疑鲁总管,可实在是方才这些话太过荒唐。鲁总管念的,这是奏报吗?莫不是什么说书先生的话本子?”
永熙帝在御座上眯了眯眼,就问鲁敬:“听到了吗?太师说你念话本子呢!”
鲁敬忙喊冤:“陛下,老奴可是照实念奏,哪里敢胡言乱语?陛下请看。”
说着,鲁敬连忙走几步台阶,躬身上丹陛,并弯腰将奏报举至身前,双手呈于永熙帝。
其实,他是永熙帝的贴身大总管,有些时候永熙帝累了懒得亲自看奏折,通常都是鲁敬给念,永熙帝又哪里能不知道,鲁敬不可能念错?
但这一回的奏报确实惊人,永熙帝就是再信任鲁敬,也的确还需要亲自看一看。
鲁敬此时呈上来,永熙帝便将奏报接在手中,快速翻了一遍。
翻完后,他轻叹一声,又将奏报递给鲁敬,道:“你送下去,给众位爱卿也看看。”
当下,奏报被传递了下去。
先到杨太师手中,杨太师看过,就皱着眉,一时不再言语。
奏报又传递,众臣纷纷观看,然后,然后……然后朝堂又安静了。
这,这说什么好呢?
说什么都不合适啊,反正就是一个字,怪!
朝堂众臣不似原州军民般亲眼所见,对于奏报上的事情自然觉得难以接受。
但天狼军应该确实是退兵了,这个原州那边也不可能送个假的消息上来。
所以,还是沉默吧,等等看有没有什么出头鸟。
出头鸟杨太师面色变幻片刻,就沉着脸,出场了:“陛下,天狼军确实退兵了,此事自然值得欣喜。但臣有理由怀疑,楚王妃,或许与天狼族有所勾结!”
嚯!
好大一顶帽子!
这下,清平伯不能再装聋子了。
他立刻上前一步,先对永熙帝行礼喊“陛下”,接着,就指着杨太师怒骂:“好个老匹夫!你自身狭隘,就当天下人都与你一般皆为蠹虫。楚王妃不惧战场之危,亲临险境,力抗大敌,舍身为家国时,你这老匹夫又在做什么?”
清平伯是身材高大的纠纠武将,留着一部络腮大胡子,生着一张黑脸,当他抛开脸面在朝堂上骂人时,身为文官,向来自诩儒臣的杨太师又怎么可能顶得住他的语速?
清平伯连声大喝,连珠炮般:“你凭空臆想,一顶勾结异族,私通大敌的帽子就往楚王妃头上扣!这是当造谣不用本钱?诽谤不是大罪?”
“须知楚王妃乃是楚王之妻,陛下儿媳。”
“杨庆奎,你如此污蔑陛下儿媳,安的是什么心?”
最终话落,清平伯又上前逼近一步。
到这个时候,杨太师甚至都没来得及反驳上他一句话。
朝堂其余众人:“……”
虞国公:“……”
看错你了啊江承,这就是你“不善言辞江继庸”?以后谁再敢说你不善言辞,老子回头就关门,放江承!
远在原州的江琬不知朝堂上这场争执。
她扮演秦夙,在天亮之后被官驿前的一场求肯声惊起了。
当然,实际上江琬根本就没睡,所以说是被惊起也不对。
准确说是,一直盘坐调息的江琬终于等到了自己该以楚王身份出场的时候。
她的提前准备没有白费。
第三百四十章 签到,签到,原州城再签到
原州城,官驿门口。
来自原州城城隍庙的几名弟子递上拜帖,求见楚王。
原州刺史那边也派人来询问秦夙是否有指示,同时,秦夙的护卫军那边也有消息来上报。
护卫军那边主要是日常事务,比如护卫军的扎营安排,粮草补给等等问题,这些虽然有何钺等将领在处理,但是该报给秦夙的也还是要报。
此外,秦夙本身的亲卫队伍中也有日常事务要回报。
秦夙此番出行原州,虽是为抗击天狼军而来,但秦夙本身也被永熙帝催着就藩,现如今藩地虽还离得远,但藩王的框架和手下官员班子也得慢慢搭建起来。
永熙帝只给了左长史一名和典簿一名,另派遣十二名宦官组成楚王府审理司。
不过这些人在出京的一开始就被秦夙直接打发去了封地巫州,如今也不知行程到了哪里,总之不在原州,倒也碍不着什么。
江琬出了居室,照着秦夙平常言简意赅的模式处理了各种日常事务,然后让游冀派人回复原州刺史道:“地方事务,本王不参与。”
一句话完事,又问:“城隍庙来人,所为何事?”
她装秦夙装得是非常像的,诡魅画皮会自动调整她的体型身高与气息,她还戴着面具,又有斥候拟声术完美拟声。
如此一来,莫说是身边这些相处时间还不够长的亲卫,就是徐翁在这里,只怕都要难以分辨她的真假。
游冀道:“这些家伙只管递拜帖,问是有什么事情,还非说要等见到殿下你才肯说。嘁,故作神秘!”
他还抱怨上了。
秦夙身边亲卫,就数这个游冀最为野性难驯。
不过他为人虽然略为跳脱,但对秦夙还是十分恭敬忠心的。秦夙在人前冷漠惯了,也不在意下属性情是跳脱还是沉稳,总之能办事的属下,就是好属下。
江琬觉得这个标准很好,直指重心嘛。
她也不在意游冀的抱怨,只道:“请上来。”
说着,一拂袖,在屋中正位处坐下。
城隍庙的人,据说在昨日的守城战中很是出了力,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样的人她都该给予尊重。
游冀也知道轻重,江琬既然吩咐了,他就下去带人。
然后,然后江琬就坐在原处,默默地,暗念了一声:签到!
没错,官驿这里也能签到。
事实上,整个原州城,能签到的地方多着呢。
除了之前的西城门,其实江琬从进原州城起,就重点签了好几个到。
有先前带着护卫军从东城门进原州时签的到。
当时,系统提示:“你在原州城东城门签到,获得寒光烂银铠一件。”
寒光烂银铠:造型优美的女式护身铠甲,兼顾轻灵美观与防护,关键时刻能抵挡窥神境巅峰高手出手一次。
其实是个很好的东西,只是不好凭空拿出来穿,因此江琬获得后就暂且收在空间,以后有机会的话,倒是不妨披挂上。
后来进城,她又在前往西城门那边的路上,在原州城城隍庙门口签了一回到。
系统提示:“你在原州城城隍庙门前广场签到,获得符法,甘霖化伤符绘制方法。”
甘霖化伤符:此符沟通云气,可凝聚玉露甘霖,治疗内伤,修复经脉,尤其对症。
好东西!
甘霖化伤符跟生字符看似功能重叠,但其实是有不同侧重点的。
生字符给人补充生气,一切内伤外伤,总之通通生气碾压,用生气促使人体自愈,同时给予补养。
而甘霖化伤符则更侧重于治疗内伤,它的重点不是补养,而是修复。
不愧是从城隍庙签出来的东西,就是非同一般。
所以江琬曾经还有个宏愿,想要将天下城隍庙都签到一遍。只是想要实现这个愿望的话,却不知具体要等到哪一时了。
此外原州城中还有许许多多签到点,就像当初她在建州城见到的那样,遍地都是签到点。
不过江琬昨夜进原州时因为要赶着去抵抗天狼军,一路上不得过多停留,因此路上的大多签到点她都随意放过了。
事有轻重缓急,签到什么时候都能签,当然还是抗击天狼军要紧。
城中许多普通的签到点,诸如各类店铺,虽然也未必不能签出什么特别的好东西,但总的来说,其签到物品肯定还是以各种普通生活物品为主。
江琬也没有必要什么都签。
官驿这边也有几个签到点,官驿正门那边的签到点,江琬昨夜进门时就已经签过了。
系统提示:“你在原州城官驿签到,获得微缩驿站模型一件。”
这个……模型,就真的是模型。
巴掌大小,木质的,做工精巧,内中门窗都可推动,里头桌椅床具色色俱全,甚至也都可以移动,还能从门内取出,其雕工之细腻,宛如微雕大师手笔。
至于其它,就没什么用处了。
这东西,要说没什么价值吧,其实这种水平的摆件是真称得上是艺术品了,但要说有价值……嗯,好吧,艺术品也是有价值的,不能说没有神奇的实用性就否定人家的价值。
官驿除了门口有签到点,这个专门用来给临时住宿官员会客理事的馥德堂中也有一个签到点。
系统:“你在原州城官驿馥德堂签到,获得特殊技能:官子两个口。限用一次,限时一刻钟。”
官字两个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漫不经心默念完签到的江琬:“……”
???
比颠倒黑白还狠的神技?
她简直都要高兴得一句“卧槽”走天下了,然后才在下方又看到系统一行小字备注。
注:只对品级低于你之人生效。
呃……要知道,颠倒黑白可是连永熙帝都能忽悠的!
官字两个口的话,那就差远了。
不过,如今江琬乃是一品楚王妃,真要论官阶品级,好像除了长公主和皇帝,还有密贵妃,此外也再没几个比她高的了?
当然,比她品级高的不多,跟她平级的却不少。
而官字两个口只对比她品级低的人生效,所以限制也不小。
但总的来讲,还是很美妙的。
江琬心里喜滋滋,面上还要维持秦夙的高冷。
忽听外头传来通报声,原来是原州城城隍庙的人被带到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鬼谷阵道纲要
城隍庙来人,共有三个。
都是男子,其中一个中年人,两个年轻人。
三人都穿道袍,面色都有些凝重,最年轻的那个甚至眼眶红红的,仿佛正强忍着极大的悲伤。
游冀将三人带到后,就继续站在江琬身后充当护卫。
三名道士纳头便拜,江琬道:“免礼。”
又说:“赐座。”
三人有些惶恐,中年道士连忙推辞,也不敢耽误,赶紧就说出来意。
原来他们此来,其实真正想见的人不是秦夙,却竟然是江琬!
中年道士有些惭愧,又有些赧然地道:“是小道唐突,听闻楚王妃娘娘生字符秘法天下无双,我师兄云泽因金汤固甲阵反噬而重伤垂危,或许,只有楚王妃娘娘能救他一命!求王爷与王妃相救,小道……”
话到这里,想到自己其实很难给出足够有价值的物品换取楚王妃出手,他又焦急又惶恐,径直便又跪下了。
他身后的两个年轻道士也连忙跟着跪下。
最年轻的那个小道士甚至再也按捺不住,泪珠子就从眼眶处滚落,稀里哗啦流了满脸。
江琬:“……”
敢情你们要找的就是我?那我还扮什么秦夙?
可问题是,这个时候我上哪儿去再给你们变个江琬出来?
秦夙作为楚王,白日里有公务要处理,所以不可以不出面。
当然,重点还是江琬想给秦夙弄个不在场证明出来。
她这里将秦夙“身在原州的事实”拿捏得越准,将来齐王死亡的消息爆发,秦夙的嫌疑才能越小。
至于楚王妃江琬,她是王妃,是内眷。她呆在驿站内不出门,甚至是连借口都不用找的。
王妃就是懒得出门,又怎么了?
当然,在她自己愿意的时候,她也大可以跑出来。想上战场也好,想在下属面前表现存在感也成,反正只要秦夙不说,皇帝不管,就没人管得着她。
毕竟如今的风气还算开放,理学并不盛行。
上层的贵族女子行事,反倒还要更为恣意些。
不过城隍庙的这几位道士却格外守礼,他们都是男子,因此先只求见楚王,见了楚王后,才提出请求楚王妃相助之事。
江琬苦恼了片刻。
其实她是想去城隍庙的,毕竟就连小小一个官驿里头都存在有好几个签到点,又何况是一城之城隍庙?
进城隍庙去签到不爽吗?
这可是光明正大的好机会啊。
毕竟,原州这边他们也不可能停留很久,等这边奏报上去,原州情况稳定,他们肯定是要尽快再度开拨,离开原州的。
如此停顿了片刻,几名城隍庙的道士眼见江琬不语,顿时一个个大为惶恐。
中年道士甚至连冷汗都出来了,他暗暗咬了咬牙,忙又道:“禀报殿下,小道……小道有鬼谷阵道纲要一篇,可进献王妃娘娘。”
江琬:“……”
现在的道士都这么实诚的吗?
她却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秦夙先前在城门口灭杀狼骑军时的威势。
所以,哪里是城隍庙的道士实诚?也不是他们有多么害怕秦夙的“楚王”头衔。
他们怕的,是秦夙杀人不眨眼的恐怖手段啊!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是自然而然地,就将如秦夙这等高手放在了无限景仰的位置。
因此在面对江琬扮演的秦夙时,三名道士才如此低姿态。
要知道,换做平常的话,城隍庙的道士们,又哪一个不是世外高人风范呢?
当然,江琬的“威势”同样十分恐怖,见识过的原州城上下,无人敢不相敬。
中年道士见江琬还不答话,立刻又道:“听闻王妃娘娘异术了得,当是可配此奇书。”
说完,他就直接从怀里逃出一册质地奇异的书卷来,双手奉上,举至身前,递向江琬。
江琬不能再沉默,便唤了一声道:“游冀。”
游冀懂了,连忙上前接过这书卷,就捧起来转交给江琬。
江琬接过书卷在手,发现触手冰凉,摸在手中非绢非帛,更不是普通的纸张,竟是说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制。
她望气术打开,更是瞬间只觉玄光满目。
一道难以言说的玄奥气息在这书卷之上升腾而起,其蜿蜒而上,甚至有丈许之高。
这是什么?
这就是物品的气!
迄今而至,江琬还是首次在某样物品上头看到如此充盈的气呢。
这卷鬼谷阵道纲要,是一件真正的异宝!
也就难怪这道士最开始不提此物,直到江琬沉默,他才咬牙将这宝卷献出。
古人本就极为重视传承,一般的秘法都不愿轻易传授,又何况是这样的异宝?
江琬轻抚了此书片刻,却不翻开去看其中内容,反而又递给游冀,要他还给中年道士。
并说:“无功不受禄,本王并非巧取豪夺之辈,王妃更不可能!云泽道长伤情未知,究竟是否能救,本王需亲自去请王妃,再做决定。”
言下之意就是,人如果救不回来,这个鬼谷阵道纲要,他们是不会要的。
这就是无功不受禄。
但如果能救回来,那江琬就是收了这卷奇书又如何?
救人一命,收取报酬,这书,她就收得起!
中年道士接回宝书,当下又是激动又是感佩,也不敢再多言,只忙说:“是,小道明白,明白了……”
想要再多夸“秦夙”几句,说说殿下高风亮节令人钦佩之类的话,却偏偏又口舌木讷,却竟然说不出口。
这可把中年道士急得哟,险些没当场抓耳捞腮,急出一身冷汗来。
好在江琬也懒得跟他多话,当下就起身直往官驿后方的住宅院落走。
游冀连忙跟在身后。
江琬这是要回住处,去“唤王妃出来”。
当然,实际上也没错,她是去“换王妃出来”呢。
回到住处,江琬摘下面具,又运起真气,快速脱下身上的诡魅画皮。
不过一小会儿,原先冰冷高大的楚王殿下不见了,又变成了纤瘦清峭的楚王妃娘娘。
江琬整了整衣饰,便推门而出,并对游冀说:“殿下有所感,需调息打坐一段时间,你好生守护,万事不许打扰。”
第三百四十二章 城隍庙刺客来袭
江琬带着数名亲卫跟随三名道士去往城隍庙。
其实她有想过等秦夙回来再去城隍庙的,毕竟诡魅画皮一旦脱下,就要间隔十二个时辰才能再次使用了,这个时间差有些危险。
但救人如救火,云泽道长的伤情不容耽误,他是为守护原州而受此重伤,不论还能不能救回来,江琬都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顾虑而耽误他的救援时间。
就赌一赌吧,相信秦夙能及时赶回来。
今天的日常事务已经处理完毕,“秦夙”也已经露过面了,基本上也不该有人敢去打扰楚王殿下修炼才是。
江琬决定速去速回,真要有什么事情的话,她在官驿也总比在外头好。
如此一行人轻车简行,很快到得城隍庙。
城隍庙离官驿这边本来就很近,走一趟也不麻烦。
江琬从低调的青帷车上下来,才刚抬眼微微四顾,却是吓一跳。
却见城隍庙广场上好一片热闹喧哗,密密麻麻竟是挤满了百姓。
大部分的百姓都是跪着的,或烧纸钱或焚香,或是念念有词,或是闭目祝祷,也有边念叨边流着眼泪捶打自己的……
江琬没用王妃仪仗,而只是乘坐一辆普通的青帷车过来,在这广场上竟是毫不起眼。
因为也有许多城中富户,也是乘着车,携家带口地往城隍庙而来。
这,这是在做什么呢?
百姓们聚集成这样,简直就像是……咳,像是是在搞某种……大型邪·教活动?
中年道士三人眼看江琬脚步停顿了,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当时就满头满脸地滴冷汗。
最年轻的小道士几乎哭出来道:“这……怎么这样?我们出来的时候,人还没这样啊。”
只听人群中有些百姓声音较高,他们边哭边喊:“真人啊,求您别走,都是小的不对,小的当时不该受那狼妖蛊惑……”
“呜呜呜,城隍老爷啊,都是老太婆我的错啊。是我做错了,布阵时没有跪好,如今你收了老婆子我去做替身吧!不要收咱们云泽真人!”
“造孽啊!我的儿!当时不动摇,护法阵又怎么会破?阵法不破,我的儿又怎么会战死?是我的错,呜呜呜……”
人们或嚎啕大哭,或捶胸顿足,有又悔又痛的,也有一边凄伤一边许愿的。
还有其它许许多多,各种姿态,实难逐一尽述。
江琬多看几眼,也终于懂了百姓们的意思。
一场战争,就算是胜利了,可此前所有的伤亡难道就此消弭了吗?
这当然不可能,胜利可以使人欢呼,可伤痛也不会从此消逝。
原州城,如今并不是净土,而仍然是一片伤心地。
江琬抬脚就走,百姓们的伤痛她可以理解,但却没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三名道士忙忙跟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可就在这个时候,问题出现了。
江琬虽是轻车简从,但她身边带了楚王亲卫却一个个英武不凡,从气质上就与普通人拉开一大截。最重要的是,她身边还跟着三名道士。
三名城隍庙的道士,不但道袍显眼,就是他们的面容,也是原州城百姓本来就熟悉的。
大家混在人群中不怎么走动的时候还好,可一旦走动起来,他们的特点就无法再掩盖了。
一名眼尖的百姓忽然惊呼:“是青羽道长!”
这说的是三名道士中最年长的那个中年道士的名号。
百姓们激动了,几乎是瞬间涌上来,纷纷询问:“青羽道长,云泽真人怎样了?”
“真人是不是有好转?”
“青羽道长,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
“……”
百姓们太热情了,挤得青羽道长等三人险些没晕了头。
五个亲卫连忙团团围住江琬,隔出空位将她保护住。
忽然,人群中又有一道高声扬起:“是楚王妃!那是楚王妃!”
接着一人哭着尖叫:“是楚王妃?天老爷啊!楚王妃你为何不早些到?你能喝退天狼军,为何不早些到来,救下他们所有人?”
“呜呜呜……楚王妃来晚了,咱们的儿郎们却都是白白牺牲了啊……”
这些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江琬心中警兆刚生,忽然人群中一道灰色的身影腾空而起,瞬间就化作一道灰箭,直袭江琬。
江琬身边亲卫功力不弱,最强的甚至也是窥神境初期,可竟然没能挡住此人突袭。
眼看这道灰影从天而降,腾挪间让过了几名护卫的拦截,同时,六道带着尖锐寒光的长索便似龙蛇般对着江琬周身直击而来。
这些长索的尾端合并在一起,被灰衣人攥在掌中,如臂使指。
六道分索却是纵横飞掠,分别从上、中、下、左、右、后,六个方向飞刺江琬。
如此刁钻的袭击江琬还是首次遭遇,眼看无法抗击。
好在关键时刻江琬没有忘记自己前不久才获得的一个奇术:倒转七星!
倒转七星:真气奇术,可转化敌人攻击,并将之加倍返还。受真气境界限制,同阶及以下皆可使用。
这门奇术不是武学,本来也极难练成。可谁叫系统的存在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又神奇直接呢?
但凡是系统直接签到出来的技能,江琬都是在一开始就能获得初级精通状态的。
电光火石间,她双手捏诀,一股玄妙的真气波动便自周身轰然席卷而出。
倒转七星!
刹那间,巨大的冲击力缠绕到了飞来的六道尖索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六道飞索便似流星乱了轨道,利箭倒飞了射手——
刷!刷!刷!
就以比来时还要迅捷两倍的速度飞舞着倒射向了那个灰衣人。
灰衣人的功力摸约在窥神境中期,比江琬其实还要高出一个小境界。
但江琬通过望气术看出来了,此人境界有些虚浮,再加上她乾坤离恨经的质量极高,因此她拼着受些反噬也施展出了倒转七星。
灰衣人惊骇欲绝,拼尽全力欲待控制此飞索,却终究徒劳无功。
嗤!
尖索入肉,刺中了灰衣人心口。
又一道尖索,刺中了灰衣人咽喉。
还有一道尖索,刺中了灰衣人丹田。
灰衣人用尽最后的力量,勉强控制住了三道尖索偏离方向,却终究没能控制住另外三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楚王妃当真可怕
城隍庙前,广场上。
灰衣人轰然倒地,鲜血溅散在四周。
原本喧闹的广场上霎时间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饱含各种情绪看向江琬。
江琬其实内腑隐隐作痛,浑身经脉也感觉受到了极大冲击。毕竟是越阶反击,虽然成功了,却也难免自身受损。
但她肃立在亲卫们的簇拥中,却半点也不敢将自己的虚弱表现出来。
毕竟,从来到原州城以后,“楚王妃”的形象可一直都是绝世高人的形象。
甭管年纪轻轻的楚王妃就有这等威势是怎样不合理,但总归,只凭自身威压就喝退了天狼族,这就是她的实绩!
江琬必须撑住这个架子。
至少,在原州城的时候,她不能让这个架子垮塌掉。
全场寂静中,江琬身旁的亲卫首领飞影怒喝一声:“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刺杀王妃!”
说话间,已如狼似虎般扑至倒地的灰衣人身前,探手就将此人尸身抓在手中。
同时,另外又有三名亲卫也瞬间扑击而出,直奔灰衣人周边人群而去。
这些人里头,有好几个方才都在出声责问江琬。
霎时,江琬身边团团围住的人就清空得差不多了,最终只有一名亲卫还留守在江琬身边。
虽是如此,可众人眼中,此时的江琬早已是巍峨高山般不可撼动,就算只是象征性地留了一名亲卫在她身边,又还有谁敢来冒犯她?
昨夜喝退天狼族时,江琬终究没有亲自出手。不如此时杀人见血,这般来得令人触目惊心。
亲卫们抓捕方才出声的几人,但这些人藏在百姓群中,实在很难一个个准确辨认。亲卫们出手时,难免就会误抓到无辜的百姓。
终于,有人呼喊起来:“冤枉!冤枉啊!小老儿我清清白白,尊使为何抓我?”
也有人哭:“呜呜……我、我什么都没做啊,官爷你抓错人了,我好冤啊……”
“救命!救命!”
无人敢喊江琬饶命,却忽地有人灵机一动,喊:“青羽道长,救命啊!小的长日在此烧香,道长你还记得小的不?小的不是狂徒,没有刺杀王妃娘娘,道长救命啊!”
当下,立时又有一声声求救声向着青羽道长呼喊起来。
直将青羽道长喊得脸面通红,又愧又急。
不救嘛,对不起百姓,救嘛……谁知道救不救得下来?
万一再得罪了楚王妃,楚王妃非但不肯放过这些人,还连他师兄云泽都不肯救了,这可怎生是好?
是以青羽道长憋红了脸,却到底没敢出声。
反而是他身边的年轻道士忽然硬着头皮上前道:“楚王妃娘娘,这……有些百姓的确是常年行善烧香,王妃娘娘可否高抬贵手,请几位校尉缓缓出手?”
江琬肃立当下,并不言语。
遭受刺杀,她的情绪其实没有太受影响,但她却不能不将态度表现出来。
虽不言语,江琬却忽地伸手。
她手中不知何时已扣了几枚铜钱,当下她指尖微一运劲,这几枚铜钱就如星子追月般飞速射出。
啪!啪!啪!
此时此刻,江琬出手,又还有谁能挡得住?
如此瞬息之间,几枚铜钱已飞射至几人身上,发出铜钱击打人身的清脆声音。
几人中,有缩着头没有吭声的,也有正在喊冤的。
可无一例外,中了江琬的铜钱之后,他们当下都僵住了身形。这下,喊冤的也不能再喊冤了,挣扎的也不能再挣扎了。
他们都被江琬以铜钱点穴了!
江琬这才缓缓道:“刺客同伙,只此几人而已,其余可以放过。”
话落,她脚步一动,再不耽误,便径直往城隍庙中走去。
满广场的人纷纷将路让开,江琬所过之处,便似是施展了分海法术一般。
此时她的身边虽只是跟了一个亲卫,可这一段万众瞩目的路程却仿佛被她走出了华盖加身般的气势。
三名道士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路程走过一大半,眼看将要进入城隍庙中,江琬忽然又道:“今日在此城中,既有百姓对本王妃颇有怨言,此行救治过云泽真人之后,我与王爷便即刻启程,离开原州便是。”
三名道士:“……”
听了江琬话语的众百姓:“……”
什么?
三名道士大惊失色,百姓们倒未见得都能深思江琬话语中意思,可也陡然生出莫名的仓皇之感。
然而江琬脚下步伐太快,她话音才落,人已是当先进了城隍庙中。
外间众人纵然是再想要说些什么,又哪里还能见得到她人?
江琬进了城隍庙,过了一道影壁,却忽地又向后一看。
透过影壁,后方能有什么?
除了是广场上密密麻麻的百姓,就是更远处栉比鳞次的商铺建筑了。
城隍庙周边,自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店铺,如此一来,既形成了数道繁华商街,却也难免使得周边人员混杂。
战后,原州城的商业倒也没有那么快速地重新兴起,但此处仍比别处更繁杂些。
一家挑高二层的酒楼之上,一名身着靛蓝锦袍的男子忽然微微侧了侧身,脸上露出警惕之色。
他身边的属下忙问:“堂主,怎么?”
锦袍男子皱眉道:“有些古怪,不知为何,我竟仿佛被什么看穿了般。”
话落,又一人匆匆从那酒楼下层奔上,就凑到锦袍男子身边道:“堂主,木僵行动失败,已经身亡了。这楚王妃厉害得有些超乎想象!”
“什么?传言不是假的,天狼族当真是被楚王妃一人喝退?”锦袍男子一惊,立刻道,“快走,这单生意做不得了!”
说着,一甩袖,也不走楼梯,纵身就从这酒楼的二楼跃下。
他的属下们立刻跟随着他,纷纷跃下。
城隍庙中,江琬收回目光。
她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但城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气运特别突出,如秦夙那般紫气冲天之人,一般的人,就算是气机强大的,有这层层建筑和人潮阻挡,其实她也很难清楚分辨。
江琬遂不再过多纠缠,只是直往城隍庙内部走去。
外头人多,要辨认敌友很难,但里头只有寥寥数十人,她却是一眼就看出了云泽真人身在哪里。
不用多想,就往那最为虚弱,将将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那道气机处走去就是。
第三百四十四章 城隍庙内签到奇术
江琬在城隍庙中穿行,每看到一个签到点都会顺便签到。
她如今身份地位已经不同往昔,自身的功力与威势也十分压得住场子,因此已不似从前那般战战兢兢,这里不敢签,那里也怕签。
除非是不值得她签的地方,不然?签就是了!
系统:“你在原州城城隍庙正殿五灵堂签到,获得奇术启灵术。”
启灵术:初级状态时可用以疏通他人灵窍,使聪慧之人悟性增强,愚笨之人慧根开启,痴傻之人重获灵智。
注:有成功率,成功率或可随功力增长而增长。偶有机缘,可使启灵术开悟之人获得符法灵光,甚至成为符术天才。
江琬当时就:嗯?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了,本来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论签出什么奇妙的东西,她都该淡然处之才是。可是这个……启灵术,真淡然不了啊!
要知道,这回的这个启灵术,可不是什么一次性技能。
就算启灵术拥有成功率,从这个备注来看,或许成功率还很低,但就冲那个“偶有机缘”,这门奇术就当之无愧“奇术”之称!
太有价值了,如果再跟江琬的师者光环配合使用,那么江琬这一身奇技的作用将得到最大化发挥。
毕竟,一人独美不是美,万紫千红才是春啊!
如果她的手下能有一支足够忠诚的符师大军,那真的是,天狼军何惧之有?
就是这个皇权,也必将不能再掣肘于她!
当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种事情却是急不得,需徐徐图之,徐徐图之也。
江琬顿时心情极好,方才广场上的闹剧也不能再影响她。
她继续快步往前走。
系统:“你在原州城城隍庙中殿元和殿签到,获得长明灯一盏。”
长明灯:灯油不竭,灯火不灭,长长久久,常常明明。
就是一盏长明灯,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用途,但只看这个长明不灭的特性,也算得上是件宝物了。
走过中殿,前方却是一个阔大的功课道场。
练功场上江琬也没有犹豫,一边脚步微顿,在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白色签到光点前默念:签到!
系统:“你在原州城城隍庙内道场签到,获得道法精深+1。”
随着系统提示音结束,轰然间,冥冥中一股玄之又玄的奥妙感悟自江琬心间生起。
是什么呢?
是关于天道自然的理解,是关于人道红尘的感悟,是一切与“道”有关之事物,都在此刻精进。
这是一种广义的道,而非仅仅是“道家”的道。
比如江琬修炼的乾坤离恨经,这虽是武功心法,但也有它的武道内涵,因此江琬对其感悟加深了。
又比如江琬自行领悟过的生字符,亦或是她后来通过签到而获取的各种符法,各种奇术,甚至包括才刚刚学会的启灵术,也都在“道”的范畴之中。
道之奥妙,在这一刻便似是一道洪流,洗练了江琬的心灵,更仿佛化作熔炉,又带她穿梭清浊,到达另一个高度,使她如同高屋建瓴般,对自身的一切都有了更精微的掌控。
她的功力没有实质性增长,但经过这一次的道法精深,她却仿佛能感觉到,自己距离那个窥神巅峰的天人极境,又更进一步了。
隐隐约约的,她仿佛有点明白了秦夙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这便是大彻悟,是返璞归真,是道之极境。
跟随在江琬身后的亲卫梁东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江琬脚步略一停顿之后,随即气势大变。
不,说是大变或许有些不准确。
准确的说是,这一刻,江琬的身上忽然就好像是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她仍然步伐从容,气质高华,可就在这一刻,她却仿佛是一步跨入另一世界。
看她裙裾微动,大袖飘飘,整个人已似是行云流水,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韵律,便又往前去了。
梁东功力虽不弱,在道的理解上却显然是差太远了,因此他未能真正明白这一刻江琬的变化代表什么。
可当江琬从练功场走过,跨入城隍庙后殿,进入其中一间云房时,云房中,正躺在床榻间,奄奄一息的云泽道长却忽然睁开眼睛。
他明明伤得极重,这一刻却不但忽然睁眼,他还猛地将手臂在床榻上一撑。
紧接着,他半坐起上身,伸手就指江琬,惊骇道:“道蕴绕身,世上竟当真有你这般之人!”
话落,还没等身旁之人因他的忽然起身而惊喜,他又仰面一倒,却是最后一口气终于用尽,就此气绝了!
这……
江琬的脚步在云房门口停顿了片刻,也正是被唬一跳,云泽道长身边服侍的道童明河已是痛呼起来:“师父!”
痛呼一声之后,他转头就用仇恨的目光看江琬:“你……是你害死了师父!”
说话时,他眼含伤心泪,一起身就要往江琬扑来。
随后终于赶到的青羽道长等三人顿时惊骇欲绝,青羽道长疾呼一声:“明河,不可冒犯楚王妃!”
那道童明河又哪里肯听?
他亲眼目睹师父在见到江琬后忽然气绝,心中早已失去理智,现在满腔的痛苦与愤怒都只想对着江琬倾泻。
但他的武功本事相对于江琬来说却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了。
眼看他扑过来,江琬却根本就理都不理,只微微闪身,明河甚至都没能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江琬已经轻巧地绕过他,来到了云泽道长的床边。
江琬的亲卫梁东这回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随着江琬的闪身离开,梁东立即上前一步,抬手一扣一压,就干脆利索地将明河擒拿住。
咔咔!
明河的一双胳膊便被卸下脱臼。
梁东踹一脚,将他踢到一边,随即就上前守到了江琬身旁。
他倒是没有凶残地直接对明河下杀手,这是因为他看到江琬来到云泽道长身边,居然抬手就向云泽道长手腕间脉门处搭去。
显然,云泽道长虽已看似气绝,可江琬居然还没有放弃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