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急救异物呛喉的孩子,获得自由点
江琬生平,其实最不喜有人在自己面前痛哭。
她上辈子是被某些人哭怕了的,以至于一听到这呜呜不绝的哭声,她就头疼肝疼。
不过摔在地上的这位又明显是为了躲她们才摔的,江琬也不好不管。
她与刘妈妈走近些,蹲下身想扶这位。
跌地的这位也是个小娘子,梳着双环髻,身上青绿衫子,杏色襦裙,头戴珠饰,衣裙用料都是绸缎,瞧着来历不俗。
刘妈妈却拦了拦江琬道:“小娘子,且让奴婢来。”
她扶起了绿衫少女,一边问:“姑娘可还好?”
“奴……扭了脚。”说话间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俏丽的脸蛋儿,眼中仍挂着泪,“这位妈妈,帮帮小婢可好?”
原来她穿戴如此精细,竟还只是一名仆婢。
刘妈妈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她不让江琬来扶。她是规矩严苛的内管事做派,并不知晓江琬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
“姑娘是有何事?”刘妈妈还不正面应承人家的求助,只反问。
绿衫小鬟张口正要答,那边锦绣天衣坊的大门里却忽又冲出来两个人。
这回出来的是两个腿脚灵便的小厮,他们也不看正停在门口的三人,一个说:“小的往东去同兴医馆,哥哥你去金姚堂。”
一个说:“成!”
说话间两人只管闷头跑,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两阵风。
这时,门内原本隐约的哭喊声也大了起来。
“作孽啊,你个不听话的小东西!说好不许你吃糖,你偏要偷偷带!呜呜……”
又一个声音焦急地喊:“咳啊,再咳!小郎……小郎……”
还有个声音忙忙打断:“不成不成,小郎咳不出来,还是再灌口水!”
“可怎么办,年儿啊……呜呜……”
各种混乱声音还在继续,江琬很快分辨出来,这是里头有个孩子被异物呛喉了!
她便顾不得再听刘妈妈与绿衫小鬟纠缠,立刻脚下一动,便快速往锦绣天衣坊的门内奔去。
锦绣天衣坊门脸敞阔,江琬一走进去就看到宽敞的大堂正中围着好一堆人。
有丫头仆妇,也有管事男子。
最中间的孩子被一个妇人抱着,因有人群阻挡,江琬也看不清内里具体情况。
她不敢耽搁,脚下真气一动,身形已挤入人群中。
正焦急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江琬就伸了手,又是一把将孩子从妇人怀中抢了过来。
“你……”
妇人呆愣了一瞬,随即怒喝:“什么人?你做什么?”
抢救因异物呛喉的孩子,每一秒都是在与阎王夺命,江琬虽非有意冒犯,这时却也顾不得解释了。
她脚下飞快,瞬息间退到大堂边的一侧柜台旁,身靠柜台,一手穿到孩子胸前,将他扶着站起来,另一手就寻到了孩子肚脐上方的施力点。
这是一个约有四尺身高的孩子,看着大概七八岁,此时已被异物呛得满脸青紫,眼神涣散。
他的手还不自觉地抵在自己颈部,咽喉处却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更别说通过咳嗽来自行将异物吐出了。
但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丧失,抵在颈部的手被他捏的很紧,显然孩子自己也还是想自救的。
江琬等他能站起来,就将腿抵到他双腿后方,一手捏拳顶住急救施力点,另一手包住这只拳头。
她同时低喝道:“嘴张开!”
孩子下意识听从指挥,嘴巴就张开了一点口子。
江琬立刻双手用劲,对着施力点,有节奏地向后上方冲击起来。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是江琬在现代学过的,应对异物窒息最有效的急救方法。
可学过是一回事,对她而言,真正的实施这却也是第一次。
耳边似还有人在疾呼:“混账!快些放开我家小郎!”
惊愕过后的人们也回过了神来,有反应快的立刻就往这边冲,意图抢回孩子。
江琬经历了最惊险的一刻。
她在生死时速,有人却试图与她对抗。
一下,两下,她拳头冲击孩子上腹部的频率没有乱。
有速度快的一名仆妇已经奔到她身边,就要来扯她的手。
江琬目中清气流转,望气术运行。
但并没有等望气术真正起到指引作用,随着江琬双手再一次用力,孩子张开的口中忽然有一物飞出。
异物“夺”一声落地。
紧接着,孩子就大叫一声:“啊!”
气道打通,他活过来了!
原想抢人的仆妇触到了江琬的手,江琬就顺势将孩子抱起递归她手中。
仆妇忙忙抱住孩子,又见孩子在费力地大口喘息,她只得先顾着给孩子拍背,一边急道:“小郎!小郎你怎样了?”
“年儿!”人群中,更多惊呼响起。
也有喜极而泣的:“年儿这是好了吗?”
“小郎无事了!”
“咦,方才的小娘子呢?”
江琬懒得停留,她怀着欣悦悄然退出,签到系统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奖赏。
“你成功救人一次,获得自由点+1。”
验证了,救人果然能获得自由点!
挽救一个孩子的生命使人愉悦,自由点还给人双倍暴击的愉悦。
江琬出了锦绣天衣坊大门,见刘妈妈还在与绿衫小鬟说话。
刘妈妈说:“既有你家小厮与这绣庄的伙计分头去寻大夫了,你且宽心些。咱们这些腿拙力弱的,急有何用?”
其实她自己心里更急。
刚才江琬突然冲进锦绣天衣坊,可把刘妈妈吓一跳。
她不知道江琬这是要做什么,若不是绿衫小鬟硬抓着她,她当即也要跟进去的。
这时转头一看,见江琬出来了,一下就松口气:“哎哟小娘子!你……”
江琬对绿衫小鬟说:“你家小郎君已是好了,你还不进去看看?”
“什么?”绿衫小鬟一愣,“小郎君好了?”
因为太惊奇,她拽着刘妈妈的手不自觉放松了。
刘妈妈连忙抽身退开。
江琬面上露出一丝笑:“是真好啦,你听听里头的声音。”
说话间她走到了刘妈妈身边,带着她走过锦绣天衣坊前闪着白光的签到点。
同时默念:“签到。”
系统:“你在锦绣天衣坊签到,获得精湛绣技×1。”
原来在此类店铺前签到,竟也可能获得相关技能!
江琬目光深亮。
第十六章 江琬:有人想杀我
精湛绣技!
什么样的绣技算精湛呢?
江琬与刘妈妈又行一程,很快到了一家不论铺子名号还是门前装饰,都朴素许多的绣庄前。
刘妈妈忙道:“小娘子,到此处置新衣应当正好。”
江琬点头同意,两人一同进了绣庄门。
这家绣庄的大堂被分成了两边设置,右边堆放的是各色布匹,左边摆放着一个绣品台子,上头有小坐屏、绣帕、荷包、绢花等物。
江琬目光扫过,见到一座绣屏,上有画眉登枝,用色鲜丽活泼。
她立刻就在心中判断:这是苏绣。
同时,这座绣屏所用到的种种针法,哪里用得好,哪里有差池,劈了几片丝,配色瑕疵处,也都流水般在她心中淌过。
再看其余绣品,或好或坏,或平庸或精细,她一眼看去,心中也都有所得。
这可以说是非常神奇了。
毕竟,上辈子的江琬是真没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而原主小江琬短短十三年的人生里,也至多学会了做农活。
签到系统奖励的技能,一如既往是精品。
江琬这会儿甚至觉得有点手痒,此时若给她一份刺绣工具,说不得她能立时绣出一份大作来呢。
但与之前的望气术和乾坤离恨经做对比,江琬也发现这些技能的区别。
“刺绣技巧,我一得到就是精湛级别,但望气术,我却只得到了初级版本。”
“乾坤离恨经一共有多少篇,多少卷,目前也是未知,但内容浩大,卷帙繁多,这是毋庸置疑的。目前我也只得到了坤元篇,卷一。”
“是因为刺绣技巧只是普通生活技能,而望气术和乾坤离恨经却更具有神秘性吗?”
江琬若有所悟。
当然,她也没有看不上生活技能的意思。
有的时候,生活技能用得好,对生存的帮助说不定还更大呢。
总之,金手指使人愉悦。
只是自由点有限,“开奖”需谨慎。
刘妈妈这时已看了几套衣裙,开始询问江琬意见。
江琬经历了一回精湛绣技的熏陶,这时自觉审美有很大提高。
她本来都想要大显身手了,话到嘴边,思及眼下处境,她立刻道:“轻便些就好,其余刘妈妈你做主。”
显摆什么?
在神秘山崖边,能神异一回,可以说是得了先贤遗泽;练出了乾坤离恨经的真气,也能硬掰成天降灵感。
可刺绣技法这个东西,哪位先贤能给你隔空传功?
这东西要真能凭空会了,那不是天赋,不是灵感,是妖孽吧?
刘妈妈倒没多想,她给主子挑惯了衣裳的。这时便做主给江琬置了两套新衣,给自己也置了一套。
她向店里的女掌柜借了块胰子,搓滑了手,很快就取下了手腕上的金镯子。
女掌柜拿小秤给金镯子称了重,计金三两六钱。
“中衣三件一百三十文,夹袄两件三百文,罩衫……”女掌柜噼里啪啦一顿算。
末了刘妈妈倒先比她报出数来:“拢共一千三百一十文,你看看错没错?”
女掌柜算盘打完,张口看刘妈妈:“哟,行家呀!”
刘妈妈笑眯眯说:“如今金银兑价一换十,一两银能换一千三百文钱,掌柜的找给我三十五两银便可。零头便抹掉罢!”
最后,江琬与刘妈妈俱都换了新衣从这家绣庄出来。
刘妈妈怀揣着三十五两银,又挎着店家倒搭的包袱皮,真是满载而出。
她换了衣裳,重又梳了头,再不是此前狼狈模样。至此,也终于能真真拿出她大家豪奴的气派,昂首挺胸走上街来。
这时夕阳也终于完全从天际降下,建州城的灯火都开始次第点燃,两人不再耽搁,很快就近寻了一家客栈。
在客栈里,刘妈妈比在绣庄时又要大方许多。
她直接要了一间叫价五百文钱一晚的上房,又给了店伙计十个大钱做跑腿费,让他送两碗面到她们房里。
一等上房都在客栈二楼上,刘妈妈不愿面对大堂里混杂的人流与目光,直叫江琬与她一同先快速上楼回房。
江琬第一次住古代的客栈,体验还行。
主要是她们艰辛了大半天,这会儿是真的都很累了。
能有个落脚地,够叫人缓口气都挺好了,其它需求自然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当然,饿肚子这个,不能忍。
客栈的面来得很快,刘妈妈到门口接了碗进来,对江琬说:“小娘子,今晚将就些。咱们饿了大半日,此时简单吃些易克化的,方能不伤脾胃。”
她是当真考虑得细,江琬便越来越觉得,刘妈妈,真是宝藏刘妈妈啊。
两人坐在客栈陌生的桌椅前,相对着吃完了面。
刘妈妈叫江琬先在房里休息,她自己去送了碗。又忙忙碌碌地叫了热水,好一番折腾。
她还要服侍江琬擦身,这个江琬是真的敬谢不敏了。
好在江琬坚持拒绝,刘妈妈也不勉强。
最后等两人都收拾好,夜色已渐渐开始深沉。
上房里只有一张床,刘妈妈叫江琬先躺到床里侧,她则侧坐床头,而后,终于重重吐出一口气。
半日惊险,此刻回味,真又如大梦一场。
刘妈妈叹笑道:“小娘子,奴是当真不曾想到,此生竟还能经历这些。”
她指的,既有落崖不死,也有奇遇徐翁与秦郎,还有此时此刻,她竟心甘情愿地照料着,原先实则并不放在眼中的一个小娘子,甚至还对她有敬有爱之事。
怎能想到,福林寺上一回香,命运竟能发生如此巨大转折呢?
哦,她们甚至都还没能成功在福林寺上到香。
又为什么明明很累了,刘妈妈还不睡,却与江琬说起了看似无用的“闲话”?
江琬心思十分灵透,这时立刻道:“刘妈妈,我的亲生父母亲,其实都并不在意我是吗?”
她没有接刘妈妈的话,却突兀这般一问。
刘妈妈静默了片刻,有些苦笑:“都瞒不过小娘子。”
江琬道:“倘若重视,接我上京之事,不拘是谁,家里人总该亲来一个的。”
刘妈妈便讪讪:“主君有公务脱不开身,夫人需得照料一大家子,老夫人年事已高,大郎君……且要参加明年春闱,课业紧。二郎君还小,奴,奴……”
她说不下去了。
江琬笑了笑:“我与妈妈也算是共历生死,便不虚言。我疑心,此番马车失控,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刘妈妈腮边微动,“小娘子,这……是否多想?”
江琬道:“不,便是有人想杀我。同时,也不介意杀你!”
说话间,她又从床上半坐起,侧头直视刘妈妈。
第十七章 杀人要偿命
有人想杀我,也不介意杀你!
江琬就是这么直接。
刘妈妈是她用半瓶灵泉水救回来的,是她天然的队友。她也早在一步一步做着收服刘妈妈的准备,绝不能允许这个队友逃避。
“小娘子啊……”刘妈妈怔然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到底苦笑,“或许你的猜测有些道理,可是,你我终究逃过了这一劫。而有些事情,追究不到的。”
江琬挑眉,逃过一劫?
天真的刘妈妈,你可知晓,若非我那半瓶灵泉水,这会儿的你,可能都死透好几回了?
更不必说,小原主此刻已是魂飞冥冥。
你看我眼下活蹦乱跳的,就以为没死人?
呵……
当然也或许,其实不是刘妈妈太天真,而是她不得不“天真”。
江琬道:“刘妈妈,我那位养妹,在伯府是不是极为受宠?”
刘妈妈沉默片刻,道:“元娘子自幼生得极美,如今长成些,更是光艳绝俗。咱们西京风气略开放些,元娘子被美称为京城第一姝,老夫人,十分珍爱。”
江琬懂了。
假千金受伯府教养长大,不是亲生又如何?
不是亲生也还是养女,她生受了伯府十几年富贵,往后若有前程,更该为伯府出力!
京城第一姝,那该有多美?
倾城美色,何尝不是一种绝世稀缺的资源?
伯府奇货可居,完全说得通。
当然,说得通不代表江琬就要理解。
这是生死大仇,可绝不能理解!
虽然她眼下是没事,可小原主一条命呢?
就这么算了?
不可能。
江琬认为,自己能重活一世,首先得感谢小原主提供了这具身体。
这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不为小原主报仇,她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再说了,杀人偿命,有什么问题吗?若无人可为她审判,那她就自己来审判!
刘妈妈有点慌:“小娘子,你这是,认定是元……容不下你么?”
江琬道:“人若要害人,必有缘由。或为泄愤,或为利益。我能损害谁?我若没了,最大得利者是谁?”
刘妈妈就抿了抿唇,一时无法答话。
江琬看着刘妈妈,道:“刘妈妈以为,我与那位相比,如何?”
刘妈妈“啊”一声,就看着江琬,哑然了。
什么叫与那位比如何?
眼前的江琬,也不能说丑吧,她五官底子还是挺好的。大眼睛,小脸蛋儿,天然具备几分不加雕饰的可怜可爱。
但这要看是跟谁比!
江琬农家长大,肌肤泛黄,骨弱身瘦。
说白了,就是一颗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这般模样,要与从小受着贵女教育,风致窈窕,艳光融融,无一处不精致绝美的江元芷相比?
刘妈妈是真的没信心啊。
她虽沉默,可有些慌的眼神没能瞒过江琬。
江琬就笑了:“刘妈妈,我问你我与她相比如何,就一定只能比容颜吗?”
刘妈妈就:“这……元娘子三岁能诗,五岁能文。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兼且性情和婉大方,风雅出众,满京里,不知多少世家贵胄为她倾倒。”
顿了顿,她又小心说:“此次马车失控,也未必是她。或是某位过分倾慕她的郎君所为也未可知。”
江琬:“她是养女,而我才是亲女之事,伯府会满京城宣扬吗?”
刘妈妈:“那倒不会,此事毕竟不好说。”
江琬便笑一声:“此既为伯府秘事,我又不是什么大名人,且回京路上无不低调。若真有哪位郎君要谋算害我,他从哪里得的消息?”
江琬想:“就算我不该只凭臆测就将人定罪成杀人犯,也该将她当成最大嫌疑人对待。回京调查后,真相若真如此,我必要她偿命!”
她见刘妈妈又不说话了,就道:“刘妈妈,你怕我与她对上是吗?”
刘妈妈无奈笑。
江琬道:“我得柳先生传承,又得徐翁指点,妈妈还怕我与她相对,不能得好?”
刘妈妈叹一声:“小娘子啊,只她一人或不可怕,那老夫人呢?满京倾慕她的郎君呢?”
这或许就是刘妈妈的观念了,她大概认为,一个女人,只要能征服许多男人,那她就是强大不可抵挡的。
江琬不再分辨,只说:“刘妈妈,即便我愿放过她,她能放过我吗?”
刘妈妈:“……”
江琬又道:“妈妈与我,还在一条船上,一根绳上么?”
刘妈妈忙道:“那自然是在的,老奴忠心小娘子,绝无更改!”
江琬道:“望你铭记此时所言,若有二心,柳先生传承的手段,我希望刘妈妈你,不要尝试!”
刘妈妈顿生凛然。
“小娘子放心,老奴忠心不二,若有异心,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一声霹雳忽自窗外响起。
白光雷霆划破夜空,轰隆!
刘妈妈骇一跳,忙用手捂胸口。
又惊慌恳切地看向江琬:“小娘子,老奴……”
江琬看了看窗外,微微笑道:“将要下雨而已,妈妈不必惊慌。”
果然,不过片刻,雷声方歇,大雨就急骤而来。
噼里啪啦,咚咚咚敲打在窗外。
一时,又在夜色中不知惊起多少凫鱼与行船。
雨来惊急,水天茫茫。
壮阔的望河之上,那艘乌篷小舟还在随波起伏。
不知去往,亦不舍昼夜。
船舱之中,秦夙低吟:“不共青山一笑,不与黄花一醉。天若弃我,逆天何妨?”
声音方歇,一道剑光忽自舱中匹练而出。
剑光纵跃雨天,秦夙的身影翩若惊鸿。
他指剑横天,天光乍亮。
挥剑断水,水波低回。
一招一式,似蛟龙出渊。
大雨倾盆,雨水却不能打湿他身上分毫。
他的身上,竟好似有一轮烈日,在这雨中照亮夜空。
雨水在他身周蒸腾,化为水汽。又似天上仙人,偶临凡间,腾云驾雾,山河俱微。
徐翁颤声:“郎君,你突破了?”
正惊喜间,秦夙转身踏水而回。
滔滔水波在他脚下有如平地,却在回到船上的那一刻,他身形忽一滞。
一缕鲜血自他嘴角缓缓淌下。
徐翁惊呼:“郎君!”
第十八章 清平伯府的牛鬼蛇神
望河上,秦夙擦掉嘴角血迹,仍回船舱。
夜雨惊急,水声滔滔。
建州城中,又不知有多少人因这一场雨而辗转难眠。
城北客栈中的一间上房里,雷光照白了内室,照亮了刘妈妈惊悸中带着几分苦涩的脸。
她也是睡不着的。
既与江琬表了忠心,她这时说话也就不遮掩了。
“小娘子啊,不是奴非要劝你大度,实在是……唉!”她叹一声,“咱们如今这处境,是当真有难处。此番纵能回京,路上经历,该怎样同府里解释,老奴还犯愁呢。”
江琬挑眉:“你我死里逃生,侥幸得救,又艰难回京,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刘妈妈道:“话是如此不错,可是小娘子的清誉何等紧要。路上这一段,却只有老奴与小娘子两个,没第三旁人跟随,委实不好说啊。”
江琬想了想来接小原主的配置:管事妈妈刘妈妈一个,粗使婆子两个,大丫头两个,车夫两名,家丁护卫两名。
人倒是不少,可惜里头没一个主子。
就这还说小娘子清誉要紧?
江琬觉得他们这个清誉的标准是真的挺迷惑的。
在华夏古代,要说对女性名誉贞洁束缚最严重的时代,莫过于明清。
但那是在女戒女则女四书普遍流行,程朱理学大肆发展之后,才渐渐走向一个疯狂的极端的。
在先秦,在两汉,甚至在隋唐,都并不如此。
江琬又回想了一番小原主的生平经历。
虽然小原主囿于农家,生活圈子狭小,不可能对时代大格局有什么了解。
不过以小见大,也可以从她的生活环境一窥今时社会风气。
江琬发现,小原主所在的乡村里,女性也支撑家计,种田织布,出街奔走。过程中,当然也难免陌生男女相见,而一般情况下,大家好像也没有要特别避讳的意思。
女子可以提出和离,寡妇也可以再嫁。
乡间少年男女,倘若互相有意,也能大胆追求。再禀明父母,经媒妁之言,便能结今生之好。
若是已经成婚的乡村妇人,聚在一处,东家长西家短之余,互说荤话也是有的。
小原主撞见过一两次,当时可吓坏了,躲得忙不迭。
当然,未婚的小娘子倘若太不矜持,也是会被说闲话。
此外,重男轻女的现象也同时存在。
不过总的来看,今时的风气还算是开放的。比之唐时,应该差距不算大。
正所谓上行下效,权贵们若当真将女性贞洁钉成牌坊供上祭坛,下层人士又岂能不学?
所以,刘妈妈口中的“影响清誉、不好说”,这必然不是正常情况。
要么是清平伯府本身规矩格外大些,要么就是,他们独独只对江琬严苛而已!
江琬更倾向于,真相是后者。
不然,江元芷这“京城第一姝”的美名,又怎么可能传出?
小娘子安静藏于家中,深闺独赏便好,出什么头,露什么名呢?还满京裙下臣,这是贞静的小娘子该有的吗?
所以,这就是双标。
江琬便轻笑了一声。
真要照她的脾气,这破烂伯府,真是谁爱去谁去。什么贵女千金,她还不当了呢!
善意没见着,破事儿一大堆。
离了这个身份,天遥地阔的,她还怕养不活自己?
可江琬却又有必须要回清平伯府的理由。
为小原主报仇是一方面,毕竟报仇在哪里都能报,不一定非得回伯府。
但还有一点,江琬接收身体时,小原主虽已魂飞冥冥,可江琬在初次梳理小原主记忆的时候,还是受到了对方一些残留情绪的影响。
小原主想回伯府的!
她强烈地想回去,想见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憧憬他们与她的养父母截然不同,会爱她、护她,亲切地对她说话,悉心为她谋划……
这是奢求吗?
不,这是每个孩子对父母都应有的期盼。
江琬太懂这种心理了。
她如今虽已百炼成钢,对此完全不做在意,可谁也不是天生铁石心肠的呀。
江琬怜惜小原主,冥冥中有种力量,也使她明白,她既然获取了小江琬的身体,就应该承担她这一份因果。
不管回京以后,世事又会向着什么方向变化,总之,伯府她必须回,自己的身份也不能放弃。
江琬便又问刘妈妈:“我父亲呢?他的性情如何?”
清平伯是个什么样的人,决定了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刘妈妈就小心思量了一下措辞,慢慢道:“主君公务繁忙,并不大理会内宅事。府中除了元娘子,还有一位庶小姐。庶小姐是主母亲自教养,元娘子在老夫人身边长成。”
江琬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大郎君与二郎君都在五岁上头便单住到前院去了,主君亲自盯着二位郎君开的蒙。”刘妈妈这样说,“大郎君如今在丽正书院进学,亦是主君动用的蒙荫名额。”
江琬便在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副超直男型的封建士大夫形象出来。
这个便宜爹,也不能说他不会做爹,但他只管儿子,女儿却不是丢给老娘就是丢给老婆。倒也不限制她们,只是懒得管而已。
这可以说是渣得清奇。
但这或许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亲女和养女的分值在他这里并无大差。他固然并不重视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江琬,那他重视养女吗?
江琬问:“我父亲只管大郎二郎,对我那位养妹又如何?是虽然不管教养,但日常也宠爱吗?”
这个问题却让刘妈妈又费思量了一回。
她有些艰难地回答:“主君任职诸卫羽林千牛将军,日常宿营,十日方才休沐一回,回府便要考校大郎君二郎君,陪伴老夫人,委实没有太多时间与小娘子们接触。”
江琬就明白了,这位是真将男主外女主内发挥到极致啊。
这位还是个事业型的,似乎也并不太在意裙带关系的作用。
老夫人对江元芷或许有奇货可居的意思,而清平伯的态度则是:随你们折腾,莫烦我。
也是,听听他的职务:诸卫羽林千牛将军!
天子近臣,京畿安全部长官。
这样的人物,他要什么裙带关系?
江琬笑了,这位便宜爹不是个好爹,但他可以用一用。
“我要给父亲写信。”江琬问刘妈妈,“有伯府名帖,这封信能通过官驿,寄到羽林军去吗?”
第十九章 江忽悠:一切如我所料
江琬要写信给清平伯!
尤其她还想直接寄到羽林军去,这个想法对刘妈妈而言,是惊世骇俗的。
她硬是懵了好一会儿,才小心道:“小娘子,主君并不管内宅事,府中诸事,主母管一半,大事则皆有老夫人拟定。若是越过老夫人,却寻主君,只怕不好。”
简单说,她怕清平伯不理内宅,回头老夫人跟江琬生气,清平伯又不管她,那江琬可怎么办?
毕竟,进了内宅,就是要在内宅两位女主子手底下讨生活的。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清平伯他是家主没错,可他理你吗?
江琬轻笑一声:“妈妈又忘了,我得了柳先生传承之事么?”
刘妈妈“哎”一声,也笑了:“实在是此事玄奇,老奴还总不习惯呢。”
又道:“既如此,那徐翁与秦郎君也都是奇人,偶遇了这二位之事,对着府里不好说,对主君,却没甚不好说的。”
其实也就是说,伯府里的其他人,尤其是老夫人,她先入为主就对江琬有几分不喜。
她是内宅的大家长,有她这个标杆在,府中众人还不纷纷以她为马首是瞻?
对着江琬诸多挑剔,那是题中应有之义。
刘妈妈是真怕江琬承受不了内宅的诸多非议。
她是身在觳中之人,尤其能体会到内宅中的风刀霜剑,是怎样杀人于无形的。
所以她心心念念,才总希望江琬再和顺些,低调些。
最好收起她满身的棱角,顺应内宅的规则,如此方不至于伤人伤己,这岂不是更好?
这就是根本上观念的不同了,江琬知道,要想一时半会就扭转刘妈妈这种思想是不可能的。
她也不急,往后时日一长,刘妈妈自然便能知晓,在她面前该怎样说话做事了。
江琬只说:“徐翁与秦郎君之事,我希望刘妈妈不要再同其他任何人提及。包括我父亲,我也是不会说的。”
刘妈妈不解:“这……是为何?”
江琬道:“这二位本领非凡,却操持小舟,游荡望河。我问往后该如何寻二位,徐翁却答有缘自见。可想而知,他们根本不愿见闲人。”
又说:“若二位身份上有什么隐情,你我却将他们的所在随意吐露,再引出其它麻烦,岂不是恩将仇报?”
其实直到最后分别时,徐翁也没有真正吐露过自己跟秦夙的真实身份。
江琬能知道秦夙名叫“秦夙”,也是因为有系统提示。
徐翁可从头到尾都只说过自家郎君姓秦,至于是什么“秦”,又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他却是半点不露的。
刘妈妈也很灵醒,当即肃然道:“小娘子所言甚是,奴婢绝不乱说。”
“如此甚好。”江琬道,“先前所说,上禀家主,厚礼报答,且当空话罢。想必这二位也不在意的。”
“……”刘妈妈,“也是,奴知晓了。”
徐翁若在此处,只怕便要笑话江琬是个“小无赖”了。
不过江琬没打算让清平伯帮忙报答,却不代表她自己不想报答。
只是这种话,她不觉得非要在这个时候说给刘妈妈听而已。
刘妈妈另有一番忧愁:“羽林军内,管制森严,只凭伯府名帖,再无其它信物,奴只怕还很难将信寄进去。若实在想寄,说不得还需大笔打点。”
还是那句话,她们穷啊!
江琬倒不怕这个,只说:“今日是天时已晚,权且拿了妈妈的金镯子当钱花。既然钱不够使,明日我想法子挣些便是。”
这大话说的,要换个人在这里,刘妈妈是真要撅回去的。
可面对如今的江琬,刘妈妈却莫名有些打怵。
她讪笑两声:“小娘子今日救的那位小郎君,可知是哪家的?”
话题转得有点快,江琬“嗯”一声,说:“哪家?”
刘妈妈道:“奴与那门前的绿衫子丫头说话时,听她报家门,那是建州刺史家的小郎君!”
江琬不意外刘妈妈能探到这消息,只道:“妈妈想说什么?”
“小娘子当时若非走得太快,”刘妈妈有些遗憾道,“他家总要感谢一番的。到时,请他家帮忙捎信,更或者送我们回京,岂不便宜?”
当时刘妈妈是不知道江琬救了人家的小郎君,江琬刚从锦绣天衣坊出来的时候也没跟她说太清楚。
刘妈妈还当人家小郎君是自行好转的,又怕万一江琬在里头闯了什么祸。因此当时江琬说要走,她也便立时跟上。
若早些知晓江琬其实是做了好事,刘妈妈是真要建议她赶紧向人家求助的。
刘妈妈又道:“如今你我走都走了,若再回头去相求,倒也并非不成,只是……有些折颜面。”
隐隐有点叹息的样子。
刘妈妈也是要面子的啊,别看建州刺史主政一方,大权在握,可他们家伯爷主管羽林军,更是天子近臣,简在帝心。
清平伯还有爵位在身,建州刺史韶学义却只是英国公庶子;清平伯是京官,韶学义是地方官。
这要换个场景相遇,刘妈妈还真不必奉承他们。
无奈人有落魄,该低头还得低头。
刘妈妈正思量着自己要怎么厚着脸皮上门去“挟恩求报”一回,却听江琬道:“妈妈以为我当时为何即刻便走?”
刘妈妈愣道:“小娘子难道不是高风亮节?”
江琬还真是高风亮节。
别说有自由点的奖励了,就算没有奖励,碰到一个孩子被异物呛喉,在生死边缘挣扎,江琬也不可能不救。
她也不图人家回报,救孩子的性命,只是良知未泯罢了。
不过眼下却不能这样跟刘妈妈说。
江琬神秘道:“我早便看出他们身份不凡,救人以后即刻便走,也正是因为不愿在人前留下贪图回报的印象。”
又微微笑:“刘妈妈你既然知晓那是建州刺史家,也应当能猜想到,这建州城中,只有他们不想,但凡他们想,又岂能寻不到你我所在?”
末了江琬道:“他家若当真有心,自会亲自登门,前来相谢。”
最后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
刘妈妈顿时恍然,是啊,这样一来,可不比当时留在那里还要显得高明得多么?
到那时,便该是人家求着来报恩啦!
一时之间,刘妈妈再看江琬,那真是无限景仰。
江琬:“便歇息吧,养足精神,明日且有事忙。”
刘妈妈连忙应是,当下往床上一躺,心神安定,即刻便睡,再不复此前辗转反侧。
第二十章 秦郎君赠予的那张丝帛
这场夜雨一直下到了三更。
后来雨势渐小,江琬便听着窗外淅沥雨声,又在床头靠坐了不知多久。
刘妈妈是累极了,心里头负担一放下,因此立刻便能睡着。
可劝她快睡的江琬却反而睡不着。
穿越这个事儿,江琬当时接受得很快,那是因为致命危机悬在头上。保命要紧,其它一切当然就要靠后。
不过人总有个反应期,江琬的反射弧大概是比较长。此时夜深人静,短暂的安定也给人以错觉,江琬再忆及前世今生,心中难免还是要生波澜。
她上辈子也是没父母缘的,不到五岁时父母离异,她从此成了两边都嫌的拖油瓶。
被嫌弃的孩子性格难免有些缺陷,要不变成讨好型人格,要么就会十分冷漠。
江琬觉得,自己大概就是表面十分冷漠,而内里却又想讨好父母的那种。
这是真的很糟糕,此刻回想,江琬都觉得当时的自己仿佛陷在泥沼中。那种黑暗与窒息,以及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的苦闷,真能生生逼人崩溃。
幸运的是,江琬没有崩溃,她熬过来了。
而不幸的是,熬过来后的江琬虽然从心理上算是放过了自己,可她的身体却也在从前的煎熬中受到了过大损伤。
二十几岁,过劳死,这种死法——算了,还是感谢这场穿越吧!
黑暗中,江琬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终于释然地笑了。
就算要跟空调、电脑、手机、网络等一切现代社会的便利相告别,可她上辈子忙成狗,反正也没机会享受到什么。告别这些,权当是穿越的代价咯。
过去终究是过去了,不必意难平。活在当下,过好今生,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回报。
江琬静坐了片刻,又确认了一遍刘妈妈是真的熟睡了,她才探手入袖中,取出一物。
这是一块被折叠好的月白色丝帛,是先前在岸边分别时,秦夙从船舱里扔给江琬的。
江琬收到后便小心拢进了袖袋里,此后一直藏好,到此时才算是有了个翻看的好时机。
此物不凡,入手时她就感觉到了。
因为当时望气术开启,她竟在这块小小的丝帛上看到了雾蒙蒙一层水波般的光芒。
她的望气术还在初级状态,并不是什么“气”都能看到的。
看人的气相对容易,而观物,则有些困难。
若不是物品本身具备充足的“气”,她还很难从中看出什么。
这是因为,人是“活”的,而物是“死”的。
虽说万物永恒运动,又说万物有灵,可真正“有灵”的毕竟还是少数。
能让她望气术有感应的东西,这个东西还是秦夙临别赠予,自然不能简单对待。
夜间光线幽暗,江琬聚气于眼,眼前视线顿时大为清晰。
丝帛展开,还挺大,有两尺见方。
上头有图有字,字迹苍劲,每一笔画都似有山岳嶙峋,风骨突出。江琬乍见,都只觉惊心动魄。
图画则落笔精炼,简单生动。
这些都是秦夙的手笔?
多余的念头只在江琬心中滚了一滚,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图文的内容吸引了去。
字还是汉字,繁体行书。
江琬上辈子学过医古文,对此没有阅读障碍。
开篇一行:“岁寒当舞剑,风雷知气节。”
这是一篇剑法!
岁寒剑。
秦夙居然送了一篇剑法给她。
江琬心中有些震动,此前徐翁传她“擒龙控鹤”,那也只是一种技法,算不得完整的武技。
这篇岁寒剑却不同,这篇剑法中不但包含有用剑招式,还有与之相配合的真气运行口诀,更有配套的步法风雷九霄。
再加上之前的真气修炼法诀乾坤离恨经,江琬忽然感觉到,自己挂在嘴边的“柳无双传人”或许有水分,可若要尊秦夙一声“秦师”,却好像是实实在在可以的了。
如此传道受业之恩,与救命之恩相比,竟不知孰轻孰重。
江琬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一时只觉手中这轻飘飘的丝帛竟仿佛重若千钧。
客栈外更夫敲着梆子。
“咚——咚!咚!咚!”
“雨天路滑,小心防潮嘞——!”
江琬长长吐出一口气,捏着丝帛的手微颤了下,随即她收摄心神。
丝帛上图文在目,她潜心记忆。
雨,不知何时停了。
第二日鸡鸣三遍,东方既白。
刘妈妈被窗外的光照醒,一骨碌从床上翻身爬起,就“哎哟”一声。
只见床里侧早没了江琬的身影,刘妈妈一惊,小娘子竟起得比她还早?
再转头一看,就见江琬正站在窗边,双手并指,却不知在比划什么。
刘妈妈喊一声:“小娘子!”
江琬侧了侧头,随口一答:“你醒啦,昨夜睡得如何?”
刘妈妈按了按自己的腰,还有些迷惑,又有些惊奇:“昨夜竟然无梦,老奴自打上了年纪,便再未睡得如此实沉过。这腰,还不疼了!”
江琬“嗯”一声,又转头多看了刘妈妈一眼。
心想:“看来这灵泉水的药效还有一部分存在缓释,刘妈妈原本还有些惊悸,昨夜却能睡得踏实,想来不仅是因为她脱离险境,心情平复了,也有灵泉水的功劳。”
一般受过惊吓的人就算脱险了,回头入睡也容易做噩梦。
刘妈妈这种,却是不论沉疴还是新疾都已尽去。这会儿她的身体好得,保管一般二十岁的小伙子都比不上。
刘妈妈也问江琬:“小娘子为何如此早起?昨夜睡得可好?”
江琬道:“挺好的,我早起活动活动筋骨。”
其实她昨夜只是略歇了歇,通共大概也就入睡了半个时辰多点。
不过睡眠虽短,可因为身体里多了一股乾坤离恨经的真气,她在天将明时吐纳了一段,便只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竟比寻常睡眠效果还要好。
内功真气这个东西,是真的挺神奇。
这也使江琬对秦夙给的剑法更上心了,不但昨夜通宵默记,清晨吐纳过后,更是立即便以指代剑,悄悄摸索着比划了起来。
客栈里不大施展得开,刘妈妈刚才问她时,她其实都还没比划尽兴呢。
刘妈妈如今对江琬越发钦服,只觉得她不论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当下也不多余过问,只说:“小娘子既已起身,那老奴去叫热水和早食来。”
热水和早食来了,两人洗漱用餐。
刘妈妈频频期盼:“也不知那家人何时来。”
哦,她还惦记着建州刺史的谢礼呢。
江琬品尝着古代的早食:甜粥和蒸饼,感觉味道还行。
正要回刘妈妈:“若有心……”反正不来就是无心呗,不是她算不准。
忽听门外走廊处一阵热闹的脚步声,江琬忙比了个手势,示意刘妈妈暂停谈话。
她们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敢问女郎与贵仆可是在?”
第二十一章 刺史夫人的谢礼
建州刺史家的人真的来了!
他家不但来人了,还是刺史夫人亲自来的。
刘妈妈打开门,将刺史夫人一行迎入客栈房间时,简直整颗心都在激动地颤抖。
她不是为见到刺史夫人而激动,而是为江琬的“料事如神”而激动。
当然,如今已自封为“高人近仆”的刘妈妈是不会将这种激动表现出来的。
她且要端着呢!
这边,为刺史夫人一行引路的客栈掌柜已经表明过她们身份,并且告退了。
刘妈妈便先拿出她大家管事的规矩派头,一丝不苟地对刺史夫人行了个礼。
江琬本来还坐在餐桌旁,这时也站起来。
没办法,客栈房间小,她们本来就是在用早食,刺史夫人又来得突然,刘妈妈去开门,江琬当然就只能坐餐桌边等了。
这时对方表明身份,是有诰命在身的官眷,江琬便也要来行礼。
刺史夫人连忙上前一步,亲自拦了她,迭声道:“不许行礼,不许行礼。切莫折煞我,我可是来道谢的呢!”
又一边打量江琬,一边笑吟吟道:“小娘子可还记得我?”
江琬琢磨了半夜的剑法,又经过乾坤离恨经的调息,此时整个人都自带一股锋锐之气。
这与她瘦弱到甚至有些可怜的外貌形成了鲜明对比,使人一见之下不由心惊。
有了这个最初印象,再看她眉眼处神光湛湛,行动时缓急有序,当下,刺史夫人便又在心中对她高看几分。
江琬没打算装傻,请刺史夫人就坐,便道:“昨日与夫人有一面之缘,自然记得,小郎君现下可好?”
刺史夫人立刻道:“昨日受了惊吓,睡得晚,如今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呢。当真是要多谢你,若非你及时相救,这孩子……唉,可吓煞我咯!”
她二十几岁近三十的年纪,生得眉目端丽,说话时表情生动,言语还挺俏皮。
又埋怨江琬:“你倒是,走得那么急,连个道谢的机会都不给我。怎么?抢孩子时手脚倒是利索,回头却怕被人家长辈打不成?”
说着,自己倒噗嗤笑起来。
江琬也微微笑:“可不是怕被打么?当时夫人表情可凶,小女哪还敢多留?不得脚底抹油,走为上计?”
“你……”刺史夫人手指她,“促狭鬼!”
两人又一齐笑起来。
虽然江琬年纪小,可两人交流起来却十分顺畅。刺史夫人不觉间将她当成了同辈人看待,就问起她的来历。
这也是时人的习惯,可不似现代人注重隐私。
古人若要与人相交,说查对方祖宗十八代可能夸张了点,但问一问姓名来历出生地,宗族名号等等,那也都是寻常。
江琬就道:“家父清平伯。”
刺史夫人顿时眉头微皱,看江琬的眼神带了疑惑。
江琬不紧不慢地解释:“十三年前通州战乱,家母在乡下避祸,生下小女后不意将小女与养母家的女儿抱错了。”
她如实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来历,听得刺史夫人又恍然又惊奇。
“那……”刺史夫人的关注点明显与徐翁大不同,她立刻就问,“所以说,如今在京城的那位,京城第一姝,她……本该是农户女?”
刺史夫人也熟悉京城贵女圈,听过江元芷的名号。
一下子就只觉得刺激无比。
老天爷,惊天八卦!
江琬可不会为江元芷粉饰,只说:“前不久,刘妈妈手持伯府名帖到了通州,在我养母家接到我。如今,我与妈妈正要回京。”
刘妈妈立刻上前,从怀中取出名帖,双手捧举道:“此乃伯府名帖,请夫人过目。”
接着羞愧道:“也是老奴无用,此前偏带小娘子去福林寺上香,岂料那马车中途失控,我与小娘子坠崖落水,却是与其余家下人失散了。”
又说:“若非搭上了过路行船,顺水来到了建州城,此时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刺史夫人就如听传奇故事,一下子竟不知是该稀奇好,还是该叹息好。
她身旁近仆接过刘妈妈手上的名帖,刺史夫人翻开看了,又还给刘妈妈,道:“那二位如今是何打算?是继续回京?只二位独行的话,只怕不易吧?”
江琬就说:“我打算寄信给父亲,请他再派人来接的。”
这种操作让刺史夫人哑然了片刻,一时哭笑不得:“你这……唉,你这孩子,昨日你便不该走。既救了我家小郎,留下来说说你的难处,还怕我家不帮你么?”
刚才她还感觉到江琬成熟懂事,举止不凡,能跟自己平辈论交呢。
可这会儿,她又觉出了江琬的天真来。一时再看眼前的小娘子,就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身世坎坷也就罢了,难得她还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心地善良又不图回报。
刺史夫人对江琬的喜欢顿时飞速拔高,又要邀江琬到她家去。
“先休整几日,回头我使人送你们回京便是。去信也不耽误,回去我便亲自修书一封给伯夫人!”
这个方案好吗?
说实话,是顶好的了。刘妈妈听了,简直都恨不得立刻就替江琬答应下来。
江琬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当下道:“夫人愿意寄信给家母,免她担忧,小女自然感激不尽。只是暂住夫人家,这却太过叨扰,还是不必了。”
见刺史夫人还要劝说的样子,她又道:“我身旁也无长辈,却单住到夫人家去,其实不妥。真要做出来,旁人只怕便要笑我不在父母身旁长大,缺乏教养呢。”
说着,微微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建州刺史出身英国公府,家中长辈都在京城公府里。他与夫人都还年轻,膝下也只有小郎君一个孩子,江琬要真就这样住到他们家去,确实不好说。
现代社会都还讲究一个不要带闺蜜与老公同住呢,又何况古代?
刺史夫人便愁道:“那你这住在客栈,也不方便呀。不然,我叫我家郎君暂住几日官衙,你还是到我家去!”
江琬就笑:“夫人这是将小女看做易碎瓷器了?小女可是田间地头长大的呀!客栈有什么住不得?比我小时住的屋子,不知好多少倍。”
她说得坦然,刺史夫人看着她,却满眼怜惜。
江琬又说:“只求夫人一桩事,我欲写信寄与家父,求夫人相助,帮忙将这封信直接递送到家父手中。”
刺史夫人听她两次强调要直接去信给清平伯,终于有所领悟,一下子就“哎”一声。
第二十二章 收到信的清平伯
这日上午,刺史夫人归家,立即就着人去请刺史来见。
去信给清平伯,这对刺史夫人而言,其实也挺麻烦。
这事要她自己办,当然是不成的,但要是由建州刺史经手,却又很容易。
建州刺史韶学义,似刘妈妈这等内宅仆妇或许会暗中瞧不起他庶子出身,可实际上在朝堂中,他是很受人高看的。
既有背景,又有实干。重点是年纪轻轻便已主政一方,年轻便意味着更有无限可能,此等人物,谁又敢轻视?
韶学义与夫人相见后,听说是要给清平伯寄信,又听夫人把江琬好一顿夸,立时就道:“既然如此,我也亲自修书一封,感谢伯爷!”
午后,韶学义的信便夹带着江琬的信一起,经由专人携带,快马加鞭,去了京城。
到入夜时分,这两封信就到了仍留在羽林军营区的清平伯手中。
清平伯听亲卫说是来自建州刺史的私信,当时着实惊讶了一番。他与建州刺史并无私交,对方为何竟会寄信给他?
听闻送信人还留在营区外等待,清平伯不好怠慢。他一边回了住处,在桌案前落定后,立刻就拆信来看。
信纸有两页,是分开折叠的,清平伯便先看上一页。
看着看着,他的眉毛就微微挑了起来。
“我的女儿?在建州城,救了韶学义的儿子!”
他面上有惊奇之色:“是十三年前遗落在通州的女儿?”
“我有个女儿遗落在通州?如今家中这个,不是我亲生,竟是抱错的?”
“这韶学义,莫不是……嘿!”
他摇摇头,带着心中极大的震撼,立即呼喊门外亲信:“鸿波,进来。”
凌鸿波快步而入,正要行礼,清平伯已摆手道:“不要啰嗦,过来看信。”
他直接将建州刺史的信递给凌鸿波看,凌鸿波飞速读信。
“将军,这……”他脸上的惊讶更收不住,平常锋利又英俊的眉眼因为这一瞬间过度的震惊,竟显得有些滑稽起来。
清平伯“哈”一声,直接又将信抢回来。
他两边磨牙略有些用力地咬了咬,只说:“去查!全力去查!我……本将竟多了个女儿,娘的,哪儿来的?”
凌鸿波领了命就要走,清平伯又道:“等等!”
他飞快命令:“先使人去伯府把高二魁叫过来,要悄悄的,不可惊动老夫人。你同时去查,全部真、相!”
最后两个字,他简直说得咬牙切齿。
凌鸿波眉头跳了跳,连忙退走。
屋内的清平伯又“哈哈”一声,他娘的,真是满肚子气不知道往哪儿发!
这叫什么事儿?
他恼火地把韶学义的信往桌案上一拍,又拿起另一张折叠的信纸快速拆开。
他也知道这是自己那个所谓“流落在外的女儿”写的,只是此时心情复杂,委实无法心平气和地来读信。
不过不管怎样,信都是要看的。
想必韶学义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欺骗他。
“这他娘……”
清平伯这回的粗话没能爆出口,他一展信,嘴就张开了:“好字!”
韶学义的信,字也好,但那是韶学义,大周朝勋贵子弟中有名的学问好。
正所谓,没有期待就没有反差。他知道韶学义是什么人,因此不觉得他字好有什么稀奇。
可他也明确从韶学义的信里看到了:他那个“女儿”是被人在乡下养大的,而这信,是这孩子亲笔所写!
信纸上是一列列行云流水般的行书小字,字迹清丽洒脱,活泼泼浑似山间清泉,笔锋处又有凛冽锋芒。
真正刚柔并济,这是农家长大的小娘子能写出的字?
就是让清平伯自己来,他都写不出这么好的字!
想到这里,清平伯不由有些老脸微红。
他不自觉地展平了信纸,又端坐回桌案前。
这次看信,他就是正面期待的了。
“父亲大人金安:
见字如面!
惜别十三年,女儿托身农家,有幸长成。
今秋西京来人,携伯府名帖,告知于我,原来女儿本是清平伯之女,只因当年战乱,不慎错位。
有名帖为证,养父母遂命小女收拾行装,随伯府管事上京认亲。
一行途经建州福陵山,女儿闻听山中寺庙香火灵验,欲上山进香。不料途中车马失控,女儿与同行管事刘妈妈不得已坠崖落水。
望河南岸,有奇异灵机。
女儿落崖,却得奇遇,受灵机所感,竟获辩机先生柳无双传承。
能望知祸福,能感应病机。”
看到这里,清平伯就轻轻嘶了声,又没忍住伸手搓了搓额头。
感应灵机,获得柳无双传承,在建州福陵山?
这……是酸书生写话本,把他当傻子逗?
清平伯简直都要嗤之以鼻了,正要再把信纸推一边,到底被理智控制住。
他想:“韶学义总不是个傻子吧,这丫头救了他家小郎之事应当不假,再看她如何说。”
接下来,信中果然就提到了相救韶家小郎君之事。
江琬也解释说:“有柳先生传承使我感应病机,明辨异物所在,如此方能准确施力,快速相助小郎君度过危机。”
“女儿自幼极慧,生而便有过目不忘之能。亦有猜测,或正是因此,灵机遇我,传承择我。”
清平伯:“……”
他又搓了搓额头,忍不住笑骂:“小丫头子,脸皮忒厚,像谁?”
再看:“女儿虽聪慧,终究年幼,不通人情世故。此番因祸得福,本应即刻归程,后却又得人告知,伯府规矩森严,倘若女儿自行归家,恐清誉有损。
还请父亲大人教我,女儿应当如何行事,方为妥当?”
清平伯:“……”
这一口气啊,正又要堵上,目光下移,却见信的最后一段这样写着——
“此致,最后提问:江伯爷,您真是我爹吗?亲生的那种?
江琬敬笔。”
敬个鬼!
清平伯:“哈哈哈哈!”
“他奶奶个熊!”
张口又大喊:“鸿波……”
刚喊了一声,想起凌鸿波已经被支出去了,便又喊:“江源,过来!快备马,老子要进宫!”
奶奶个熊,进宫跟皇帝告假。
老子要亲自去建州,跟这个脸皮奇厚的鬼丫头掰扯掰扯,看老子到底是不是她亲爹!
第二十三章 那朵盛世白莲花
清平伯到底是不是亲爹这个问题,江琬其实并没有怀疑过。
她也不知道,原来在她去信之前,清平伯甚至都并不知晓自己家的嫡长女竟非亲生,而亲女其实流落在外的事。
这封信,可谓是神来之笔。
谁能想到老夫人会如此行事呢?
她发现了身边养大的孙女不是亲生,却并不告诉儿子,只是自己悄悄派人去接亲孙女回京,好似见不得人的反而是这个本该最无辜的孩子。
更有意思的是,作为小江琬亲生母亲的伯夫人,她也认同老夫人这种做法。
她唯一做的,就是派出刘妈妈。
刘妈妈原先是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被伯夫人派出来主管接小江琬之事,以后她也会是江琬的管事妈妈。
原先随行的两个大丫头,则都是从老夫人身边分派出来的。
至于粗使婆子,车夫护卫等,这些也都是府里家生子,实际上身契都捏在老夫人手中。
江琬从刘妈妈处得知这些人的来历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在心里给伯夫人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害死小原主的帮凶,舍她其谁?
瞧瞧这接人队伍的配置,除一个刘妈妈,还有谁是可以毫无嫌疑说无辜的?
放任这种队伍出现,就是伯夫人作为母亲最大的失格。
江元芷作为老夫人身边最受宠爱的大小姐,她要收买这些受老夫人辖制的下人,真是再轻易不过了。
伯夫人没想过?
哦,刘妈妈说了:“元娘子极受夫人与老夫人信赖的。此番身世揭露,元娘子连着哭了好几宿,当时还说,便要来通州回归原来父母身旁,让位于小娘子呢。”
好一朵盛世白莲!
老夫人与伯夫人当然不会同意她如此“牺牲”。
一个说:“你既来了,当是你与我家有缘,她无缘。哪来的有缘让无缘之理?”
另一个说:“你既做了我十三年的女儿,便一辈子是我的女儿。莫要胡思乱想,伯府多少姑娘养不起,用你让位?”
而听着刘妈妈转述的江琬:“呵……”
至此,清平伯夫妻两个在江琬心中的印象就是——
清平伯:渣男。
伯夫人:蠢蛋。
横批:绝配!
倒不是刘妈妈有意要把两个主子的形象在江琬面前说得如此不堪,实在是江琬每每都能反问得很刁钻,刘妈妈就控制不住什么话都倒出来了。
她又不知道老夫人跟伯夫人居然还会把“女儿有假”这种大事瞒着清平伯。
当下,“万事不管”,同样算是放任这种局面出现的清平伯可不就“渣”了么。
江琬根据这些信息就制定了计划,她是这样想的:“我那便宜爹接到信,若还要脸面,就该派出身边的亲卫军士再来接我。”
有这些人来接,总比她跟刘妈妈两个孤零零上京要显得有排面得多不是吗?
而从信到京城,再等清平伯那边派人到建州,这期间又总有几天的时间差。
江琬就打算利用这几天,尽量在建州城想办法多攒几个自由点。等回了伯府,肯定没有现在方便。
她可不想每次都看到一堆签到点。然后又因为没有足够的自由点可用,而不得不遗憾放弃。
她也不想以卑弱可怜的姿态回伯府去,在那里,没有人会对卑弱加以怜惜,他们只会冷眼鄙弃。
江琬就不打算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了,反正她也不想讲道理,她就想实力碾压!
攒自由点,多多签到,练一身本事,这不香吗?
刺史夫人来一趟,给江琬留下了一匣子银元宝,一套十二花神的金簪子,一套银镶珍珠头面。
本来还有许多布匹绫罗等物,甚至还有金元宝和极为贵重的红宝首饰,江琬都坚辞不要。
两人推来让去,最后各退一步,江琬就留下了其中一部分谢礼。
刺史夫人走后,刘妈妈就道:“小娘子不必过意不去,这些东西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是寻常的。韶夫人若早知小娘子身份,或许会备更重的礼。”
江琬道:“不论她备什么礼,都是她的心意。我不全收,也只为问心无愧。”
不过已经收了的这些,她也不多纠结。
刘妈妈这边,有关于伯府的各种信息也问得差不多了,江琬就要刘妈妈留在客栈。
话说得很好:“我须得再去城中走走,你留客栈,若秀姐姐那边有消息来传我,也不至于扑空。”
刺史夫人名冯逸秀,她与江琬交谈一段,两人便互换了姓名。她称江琬“琬妹妹”,江琬叫她“秀姐姐”。
刘妈妈管不住江琬,对她的话都只有应下的份。
江琬就在这日近午时分离开了客栈。
她在建州城四处寻找获取自由点的机会的时候,韶学义的信也还在去京途中。
至于此前与刘妈妈同行来接江琬的那些人,更还徘徊在福陵山一带,正来回争论着,到底要怎样才能下到崖底,去寻失陷的“小娘子”。
江琬要真还在崖底等着他们来救,只怕这时候就该等到出气多进气少了。
一夜雨后,白日的建州城显得格外干净。
但也正应了那句话:一场秋雨一场寒。
雨后气温又降,纵使阳光又从云层中跃出,这光线的温度也仍然显得差强人意。
但建州城的繁华依旧不减,江琬在丁字街走了一段,竟很难看到有什么是特别需要自己帮助的。
她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走错地方了,便有意偏离了两条丁字街,开始向着建筑渐渐低矮凌乱的地方走去。
走一程,忽闻前方房屋中一阵哭声。
“阿娘!你醒醒,呜呜……你不要睡……”
屋中孩子的哭声很大,旁边巷道中也有布衣短打的人在行走路过。
大多数人都能听到这哭声,可大多数人脸上的神情也都麻木。
有几个面露不忍的,也或是侧头以示不愿听,或是加快脚步,默默叹息。
江琬快走几步,就去拍那传出哭声的房屋门:“谁在里面?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帮忙?”
屋内哭声便停滞了片刻。
江琬担心吓到里面的孩子,又放缓声音道:“我是过路人,听得哭声,有意来救。里面的人需要帮忙吗?开开门可好?”
大概是她的声音显得清澈又和缓,且年轻小娘子总是更容易使人放下戒心些,又或者是屋中人确实太需要帮助了。
片刻后,一道怯怯童声响起:“门……没有拴的,姐姐请进。”
第二十四章 两个自由点!
江琬抬手按在眼前老旧斑驳的木门上,一边缓缓用力,一边聚气于双目。
她打开望气术的时候只是想,若屋中人有什么病痛,她动用望气术,也好快速予以诊断。
可视野变化后的一瞬间,她自己却先震惊到了。
她看到了什么?
一道幽幽黑光如细烟指天,便在眼前屋中窜伸而出。
门还没打开呢,江琬目视黑光,就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不适。
一股幽冷的寒气,顺着江琬贴在木门上的手,就直往她肌骨间钻。
江琬连忙缩手,体内真气搬运,这股寒气便似尘灰遇到流水,瞬间被冲刷而去。
江琬悄悄松一口气,这一瞬间她体悟到,自己的真气虽然总量不多,聚集在丹田中恰似清水一杯,可这一杯清水,竟又仿佛有千钧之重。
这杯重水流动时可以活泼轻盈,可当遇到危险时,它又能立时动雷霆之威。
乾坤离恨经的真气属性,本身就自带一股霸道!
可即便真气霸道,江琬又毕竟只是初学。
最重要的是,她对这个世界一切神秘之物都还了解不够深刻。
她也不知道,通过系统签到,算是练成了乾坤离恨经·坤元篇第一层的自己,在这个世界到底处于什么水平。
这个屋子里又到底是有什么古怪,这种古怪是她可以解决的吗?
没等江琬权衡清楚利弊,屋中的孩子似有疑惑地发声:“姐姐?”
片刻,他又惊呼:“娘!”
江琬凝目再看,透过紧闭的门扉,她看到了,那缕黑光之下,还有两道灰白烟气。
那是人的生机与气运!
这两道气运高低不同,高的约有一尺,淡淡的灰白中缠绕着一缕黑光,黑光底下又似有一道隐约的红芒在与之对抗。
矮的那道却不过只有寸许长,颜色灰多白少,黑光缠绕其中,不断侵袭。
它在快速缩短!
屋中确实有人命在旦夕,若再无转机,只怕顷刻便要消逝。
江琬不再迟疑,立刻真气一吐,将门推开。
进门先入眼的是雪洞洞一般,家徒四壁的一间屋子。屋角堆着不大的一堆干柴火,一个瓦罐被棍子架起来,底下捂着半熄的火堆,一股药味从瓦罐处飘出。
江琬视线转向右边,那边侧开了一扇门。
刚才那孩子的声音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江琬快步走过去,体内真气运行,望气术也不敢停止,同时,她快速掀开门帘。
屋中一切瞬间呈入她眼中,没有遮掩。
只见小小一间屋子,靠墙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一名面如金纸般的妇人。
天气寒凉,她身上盖的却只是几件破衣,一名五六岁模样的男童跪坐在床边,正握着她的手,满是急躁与无措的样子。
屋中场景也没有如江琬方才发散联想的那般,有什么诡异。
只一点,黑光更清晰了!
江琬视线搜索黑光来源,一眼便看出,那黑光竟是从妇人床边柜上,一座造型奇异的神像摆件处传出。
这神像做人形雕刻,一颗头颅,相对着生出两张面孔。
一张面孔上神情喜悦荒诞,另一张面孔上却满含愤怒挣扎。
它还有六条手臂,两手指天,两手指地,中间两手环抱一枚葫芦形小瓶。
底座处则伏着一只猛虎,神像骑乘猛虎,威风凛凛。
江琬一眼看过去时,那生着愤怒表情的面孔竟忽似活了般,凸出的眼球仿佛对着江琬转了转。
“吼——”
依稀似有猛虎吼声。
江琬心下一跳,再定睛看去,只见一缕黑光自那神像处陡然分出,便对着江琬激射而来。
这一刻,不论是徐翁教授的擒龙控鹤,还是秦夙留下的岁寒剑诀,皆自江琬心头快速滑过。
她并指做剑,避无可避,迎难而上。
“岁寒当舞剑,风雷知气节!”
真气涌动,寒意萧杀。
江琬剑指上挑,胸臆间忽一声喝。
轰——!
这不是她咽喉声道能发出的声音,更似破晓雷鸣。
黑光被破开,如冰雪被消融。
江琬脚下风动,身形微闪,片刻间追溯黑光来到神像旁。
她的剑指仍未力尽,便自上而下,顺势纵劈。
“咔嚓!”木质的神像从中裂开。
旁边孩子发出一声惊呼:“啊!你……你做……”
他是想要问“你做什么”的,可随着神像的裂开,他身旁床上躺着的妇人竟也忽地大喝一声:“啊——!”
男孩连忙转头又去看母亲,却见妇人一个打挺,竟直直从床上坐起了身。
“娘!”孩子惊喜至极,也顾不得再追究被江琬劈坏的神像了,急忙就去扶自己的母亲,又欢喜地问,“娘你醒啦?你是好了吗?”
这边江琬只觉手上一股微微的反震力量传来,她后退一步,借用擒龙控鹤的秘诀很快卸力。
同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破除负能量邪物一件,自由点+2。”
系统把这东西叫做“负能量邪物”,还给了两个自由点。
两个!
江琬:“……”
就,甚是喜悦。
她其实是还有一瞬间没能回过神来的。
方才一切发生,说来话长,实则不过电光火石间。
江琬早先如何小心犹豫不提,其后也着实是做好要与这神秘物件大战一场的心理准备了。
哪想到,对方竟然就是这样的“不堪一击”呢?
她一个新手,自以为的菜鸟,居然还打出了碾压局?
江琬微微握拳,感受着体内真气的灵活流动,还有点恍惚:到底是对方其实真的弱渣,还是她,确实太低估自己了?
旁边,起身坐在床上的妇人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孩子只是焦急地连声喊“娘”。
妇人就“哎哟”一声:“这位……哎……”
她连连换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把话完整说出口:“小娘子……女侠?”她又有点小心地换了称呼。
“多谢你救了我……”一句话说的,气息微微。
江琬转头看她,只见她头顶气运显示处,黑光消散,她本身所有的灰白气运则终于不再持续往下跌。
但寸许长的气运也并不增长,因而她此刻也仍然是很虚弱的。
江琬先问一句:“你知道是我救你?”
她觉得有点奇怪,妇人既然认为是江琬救了自己,那显然她就该知道刚才被江琬打破的邪像是有问题的。
既然知道有问题,她怎么又还把这东西摆到床头边上呢?
一边问,江琬同时将目光下移,开始仔细观察妇人的脏腑气机。
第二十五章 萍水相逢,见难相助,自由点+1
江琬用望气术查看妇人身体状况。
发现她不但是元气虚,气血弱,还有最显眼的一个问题,她脾虚气陷。
望气术是佐助,同时江琬又查看她本身神情面相。
见她说话时气促,双目间忧愁,面色褪去了之前的金黄异状,又显得异常苍白。
江琬暗暗印证,心想:“脾主忧思,她脾气虚陷应该不仅仅是因为生活条件不好,又被邪物侵袭导致的。她平常忧思过多,也会加重病情。”
望气术虽然可以帮助江琬直观地辨明观察对象的脏腑气机,五行偏向,阴阳盛衰,但却不能直接给她下诊断结果。
这方面的经验还是需要江琬自己慢慢来积累的。
她一边就还琢磨着,如果要给眼前妇人开方,她该怎么用药,如何君臣佐使。
妇人对江琬道:“这恶物本是我当家的半年前外出行商时带回,那时候当家的说这东西能招财,吩咐我好生供奉。”
说到这里,她又喘了喘,哭泣一声:“我早晚三炷香,不过半月后,当家的就病倒了。一倒下就沾在床上,起不了身,说不了话,迷迷糊糊,不知道是醒是睡。”
“造孽哟……”她哭一声,停一下,“我只管给他请大夫,银钱流水地花,哪想到都是这东西在害人呢?不除这个东西,多少大夫都不能顶用啊!”
“又过半月,当家的就丢下我们娘俩去了。”
她说到这里,抽噎着停了停话。
旁边依偎着她的孩子也伤心地喊一声:“娘!”
江琬感觉她大概是憋久了很想倾诉,因此只耐心地等她继续说。
妇人缓了会儿,又说:“我给当家的办丧事,掏空了家底。没几天,也倒下了,起先,还以为是累着的缘故。”
“我家木头儿实诚,惦记着他爹当初的吩咐,见我倒了,还每天给这恶东西上香呢。”
叫木头儿的孩子就又有些惊慌地喊:“娘!我……”
妇人搂住他,安抚道:“不怪我儿……娘也是后来倒在床上,连连做噩梦,见这恶物扑来吃我时,才知……都是这恶东西在作怪!呜呜……”
她又哭了,边哭边说:“我只恨,那时自己魇在噩梦里说不出话,无法告知我儿这东西恶性,我怕呀!它害了我当家的,又害我……过后要是再害我儿,可怎么是好?”
江琬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事情来龙去脉。
她心想:“系统把这东西叫做负能量邪物,看起来这东西既存在能量侵袭,也具备某种精神致幻的作用。”
江琬问:“尊夫可有说明,此物具体从何处而来?他又为何会认为,供奉此物竟能发财?”
这东西被雕刻成了神像的形状,又被虚构出发财作用哄骗人供奉,肯定有个来源。
是什么人要用这邪物害人?
为仇怨?为利益?
妇人却道:“外头的事情,当家的哪会与我说哟!”
她又叹一声,泪水默默流。
江琬的目光便转到与妇人依偎着的孩子身上,她在孩子的气运中看到了红光。
正是这一点细微的红光,此前帮孩子抵御住了黑光的侵袭。
当时江琬还以为红光是这孩子本身气运中就有的,这时再仔细看,她却发现了,这红光原来是从孩子胸口一个小荷包里发散而出。
她有些惊奇,想了想还是直言道:“令郎身上应当是有灵物,帮助抵御了邪物的侵害。”
妇人也惊一下,她的目光顺着江琬视线来到孩子胸口,就“啊”一声:“是……这个东西?”
江琬道:“正是,这是何物,不知大娘子是否方便告知?”
妇人就说:“我夫家姓何,当家的行二,小娘子……呃,女侠叫我何二娘便是。我家木头儿这个荷包里装的呀,是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姥姥去城隍庙给他求的平安符。”
城隍庙的平安符!
名字多朴素,但它真的有效。
何二娘叹说:“想不到这平安符原来真能保平安,回头我得带木头儿去城隍庙上香还愿,可惜,没有早知道……”
说着,她哭腔是没了,但眼泪还是不停地流。
江琬则暗暗记住了城隍庙,心想:“刘妈妈之前也说过,建州城的城隍庙有名的灵验,我是该去瞧瞧。”
等何二娘流一阵泪,情绪似乎又稍平稳一些了,江琬说:“思多伤脾,悲多伤肺,便是为了孩子,你也请放宽心,调养好自身,往后好生过日子。”
何二娘应道:“是该如此。”
然而话是这样说,她的眼泪却根本停不住。
也不知是想及逝去的丈夫,还是在为往后生计忧愁。
江琬看了看她这空荡荡的家,觉得自己不妨再帮一把。
她便从袖中抽出刘妈妈之前给她准备好的素手帕,又到外头柴火堆里捡了根烧焦的树枝。
用着手帕和碳化的树枝,她给何二娘写了一个药方。
告诉她:“邪物虽去,你的身体仍需调养。我给你开了个方子,用的都不是贵重药材,不费银钱,你去买来,先吃上十日。”
又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两个二两重的小银锭子,连着药方一起放到何二娘床边的小柜子上。
同时顺手将柜子上被劈成两半的邪神像拿开。
何二娘又是惊喜又是尴尬,有心推拒又委实家计艰难,当下只是挂着泪水带着笑,连连说:“这……这……这怎么使得?”
江琬道:“不必不好意思,萍水相逢,见难相助,不能亏了你这声女侠不是吗?”
说实话,“女侠”这称呼听起来还挺尴尬,不过江琬也懒得纠正就是了。
而一番话说完,她又觉自己江湖气息仿佛当真多了几分。
当下,倒把她自个儿给逗笑了。
何二娘就跪在床上,又拉着孩子,要一起拜谢。
江琬摆摆手,袖了破裂的邪神像,转身便出。
她脚下迅疾如风,何二娘一个拜字都还没说完呢,只眨个眼,眼前就已不见了她人影。
何二娘“哎”一声。
旁边孩子不由痴痴向往:“娘,这个姐姐好了不起啊!”
好了不起的姐姐出了这家门,听着系统提示:“你成功救助被邪物侵害的妇人,自由点+1。”
江琬:“哈哈哈……”
不行,微笑就好,笑得太夸张有损形象。
哈哈哈!
第二十六章 世家天下,签到正阳书斋!
是时候再查看一遍系统了。
签到点:神秘崖底(重置中)
国士柳无双的埋骨地(灰白)
绝世高手秦夙的常居地(重置中)
锦绣天衣坊(重置中)
自由点:6+
江琬看着这个显示数目为6的自由点数,一时间,简直比守财奴见到金元宝还更欢喜。
不过她比守财奴好的是,她有了好东西,不会光想着攒,她还会大大方方地花。
花钱去!
哦,不,花自由点去,签到去!
签到使我快乐。
哈哈哈。
江琬抿着嘴,微微带笑。
大笑当然是不大笑的,身怀巨宝就该偷着乐。
那么接下来的目标是哪里呢?
江琬想找家武馆试试看,她觉得,自己现在不缺顶级的功法,相反,她缺基础的常识。
内功修行有系统直接灌入倒还好,可岁寒剑法的修炼却使她感到有些为难。
不是随便哪一个天才拿着剑谱都能轻松修成用剑高手的。
除非这个天才开了挂。
所以现在,开挂去咯!
江琬看了看路,转步往城东方向走。
一边走她也在思考,到底要怎么才能快速获得更多的自由点呢?
日行一善好像是不难,可难的是,你的善行必须达到救人性命的程度。
哪有那么多濒死的人刚好等着你去救?
像随手扶起跌倒的孩子,施舍给乞丐一些食物这种,跟系统判定的“救人性命”那种标准,简直就差十万八千里。
至于靠破除邪物获得自由点,这个……邪物也不常见啊。
江琬这时候就开始觉得自己上辈子那么拼命努力地学习工作,好像真的是亏大了。
没攒够娱乐社会的红利,花花世界看的太少,以至于现在脑洞不够大。
得了,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也就只有先用笨法子了,且走且看呗。
走一路,又穿过了一回丁字街。
江琬同时也在默默观察古代风物。
大周朝,不与江琬记忆中华夏古代的任何一个朝代相同,但同样是东方化的封建社会,它们又非常奇妙地具有一些共通性。
最奇妙的是,大周文字就是繁体汉字。
这个不知道究竟处于哪一处时空的朝代,其实上溯历史,也与华夏一脉相承。
江琬跟刘妈妈打听过,知道这个世界也有秦汉,历史的大不同应该是从魏晋开始。
不过刘妈妈作为内宅仆妇,虽然知道的要比原主小江琬多,但也只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大概,她甚至连秦汉之后到如今的朝代变迁都无法完全说清楚。
江琬要想真正了解历史大格局,还得另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呢,最简单快速的方法当然还是签到。
丁字街的转角处有一家书铺,江琬驻足门前,看着系统提示的白色签到光点,心中微动。
签到!
系统:“你在正阳书斋签到,获得文房四宝一套。”
江琬:“……”
她好意思说,她原来的期望是来个学富五车,或饱读诗书什么的吗?
简直哭笑不得。
江琬暗想:“不是每次签到都能获得技能的,也不见得每次获得的物品都一定很神奇。”
这个文房四宝跟之前的灵泉水一比,不能说很差,只能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不过江琬也没有很失望,她对此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签到得到的物品,其实天然还具备着一种现实物品无法拥有的好处,就是可以存放在系统空间。
随身携带,想取就取,想收就收,这还不好吗?
绝境时,这种随身物资往往是能救命的。
江琬也就是签到点不够充裕,不然她能把所有可以签到的店铺都签上一遍。
她意识内收,探进了自己的系统空间。
系统空间如今还很空,里面除了她之前存放好的半瓶灵泉水,就是刚才得到的文房四宝。
中锋狼兼毫,白云松烟墨,玄龟澄泥砚,还有玉版宣纸一刀。
虽不似灵泉水功效神奇,但在文房用具中也算得上是精品。
下回若再碰上无钱可用的窘境,这些东西拿来当,说不定能比刘妈妈的金镯子还值钱呢。
江琬悠悠想着,听书斋门边传过来脚步声,一个小伙计带着笑凑过来:“小娘子,可是要买话本?溪山先生刚出的新本子,小娘子这是得着消息来的吗?”
江琬回过神:“话本子?”
小伙计惊讶道:“难道小娘子不是来买话本?”
得了,是与不是都买几本吧,权当是了解当今世道的流行趋向了。
最后,江琬不但在书斋买了几本最新“爆款”的话本,还买了好些其它书籍。
有游记有杂谈,也有蒙学书。
只是江琬最想买的史书经学等书籍却没能买到,书斋掌柜说:“小娘子买这些作甚?这都是书院的士子们才看的,小娘子还要考学不成?”
他最后拈着胡子笑一声。
江琬却从中看出了背后的问题:市面上的书斋里头居然没有史书经学可买,大周朝廷对文化的控制可见一斑。
如此看来,即便朝廷实施了科举取士,寒门学子要想出头,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正所谓,垄断了文化,就等于垄断了阶梯,也便垄断了权利。
这个世界,只怕还是世家的天下!
江琬也就无谓与书斋掌柜多做纠缠,她付钱结账。
总共十册书籍,花费了江琬八两银子。
就这,还是因为话本相对要便宜些,不然十册书的总价还能更贵。
要不是上午得了冯逸秀赠予的一笔银子,这会儿江琬还真买不起这十本书。
书籍价贵,这又是阻挠平民读书的一大障碍。
江琬用掌柜赠送的一个书篮将十本书装在一起,轻轻松松用左手一挽,继续往计划中的武馆走去。
留下书斋掌柜与伙计感慨:“这小娘子,力气竟十分不小。”
十本书,还挺重。
江琬提得轻松,那是因为她不仅本身力气大,身怀真气以后更常有举重若轻之感。
她脚步亦十分轻盈,不多时,出了丁字街。
只见东边一条街面上,行人成分渐渐单一,多数是精练装束的青年男子,也有女性,不过数量较少,同样打扮简练,英气勃勃。
武馆到了。
系统:“发现签到点,盛隆武馆,请问是否签到?”
江琬内心欢喜,她压下冲动,先运行望气术,细向旁边武馆大门内看去。
第二十七章 签到盛隆武馆,郎君不语
盛隆武馆双门大敞,门前有台阶三层。
江琬一眼看过去时,只见那大开的门内,最先映入视线的,却是一道雕刻有刀枪剑戟的影壁。
影壁后似是一个大练武场。
因为江琬站在门外,虽然被影壁挡住了视线,却能听到一声声练武人高亢又响亮的呼喝。
还有刀与枪剑的碰撞声,对手拆招时肉躯的击打声。
即便未能见人影,一副繁忙与热血的画面也仿佛在江琬面前呈现了。
她的望气术也同时启动!
下一刻,无数交缠的气运线条,透过建筑的遮挡,在她眼前纷纷展开。
恰如密云重雨,簌簌而下。
光线太多了,江琬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仿佛被刺了下。
她甚至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直到体内乾坤离恨经的真气自行运转,一股月华般的沁凉迅速遍布全身,她才感觉稍稍好过些。
这也是她在大街上并不敢随时打开望气术四下扫视的最大原因。
她的望气术还在初级状态,功力尚浅,如果同一时间观察太多对象,她会很难负荷。
好在乾坤离恨经的确不愧于是来自“绝世高手”的功法,不过数个呼吸后,江琬气息稍定,再看向盛隆武馆,武馆中的诸多气机便再不能使她感到凌乱。
她仔细分辨。
这一次她重点要看的其实不是武馆中人的气运,而是他们身体的气机强弱,尤其是他们身体里的真气含量!
江琬想知道,这座在整个建州城中都算得上是十分有名的武馆,其中弟子的真气水平究竟如何。
与秦夙或徐翁相比有什么差距?
然后江琬就发现,自己真是太不把“绝世高手”当回事了。
这有可比性吗?
这应该比吗?
如果说秦夙是幽深海洋,徐翁是浩荡江河,而江琬自身是清水一杯,那么眼下这座盛隆武馆中,多数弟子则甚至连水花都攒得艰难。
在整座盛隆武馆里,江琬也只在影壁后练武场的位置,看到了有一个人的真气含量,与她似乎相差仿佛。
这……
这就……
江琬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不过,这不也正说明了,眼下是签到的好时机吗?
江琬到了盛隆武馆却不赶紧签到,而是先用望气术对其进行查看。除了是想了解了解武馆中人的真气水平,也是害怕武馆中有高手。
万一她再签出个什么有动静的技能,然后被人家的高手感应到,她该怎么解释?
再用天降灵光这一招?
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契机让她天降灵光的好吗?
同样,也不是谁都有秦夙和徐翁的度量的。
好在现在这些顾虑都不必有了,江琬挽了书篮在左手肘间,双掌合拢到胸前,微微用了用力。
心中默想:剑法剑法,基础剑法。
运气可千万好点儿,就算没有基础剑法,来个基础步法?
签到!
系统:“你在盛隆武馆签到,获得基础拳法×1。”
一瞬间,无数拳影在江琬心中掠过。
上步冲拳,退步收拳,反手撩拳。
弓步、马步、仆步、虚步。
搂手、按掌、穿掌、挑掌……
江琬了悟,江琬明悟,江琬恍然。
武学的基础其实在于人体。
真气是增强能量和体质的一种方式,武技则是增强运用的一种方式。
人身若有宝藏,亦需妙手开发,精微运用。
常人若有十分力,往往能用出三分。技击高手若有十分力,则必要将这十分力用出十二分,甚至是十六分、二十分的效果!
而拥有真气的内家高手,则不但将自身宝藏打开了,还能将自身当做烘炉,不断熔炼增强。
“那么,我如今到底处于什么阶段呢?”
江琬自问。
她打开了宝藏,触碰到了精微的运用。虽然她的宝藏还很初级浅薄,但她也不该妄自菲薄!
基础拳法没有用吗?
不,武学的基础总有相通处。
这门名字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功夫,实际上除了拳的运用,也还包含了指掌步伐。
因为人身是一个整体,出拳就总会用掌,还要动步。
江琬体悟渐深,再回想岁寒剑,都有一种拨开迷雾的感觉。
盛隆武馆前,有进出的男弟子见到江琬瘦悄悄一个年轻小娘子,手上挽着篮子,面向武馆,仿佛是在痴痴凝望什么。
当下有个嘴贱的就嬉笑指点:“哟,小娘子这是在等情郎呢?什么情郎这么没良心,竟叫小娘子你如此好等呀?”
江琬立时侧目向他看去,目光很冷。
这人身边的朋友拉拽他:“做什么呢!张河,你有点谱行吗?”
张河身材高大,肚腹微圆,衣裳料子颇显富贵。
当下不理劝诫,只说:“不是我要做什么?是这小娘子要做什么?可不是我使她停在此处的。”
又对江琬笑:“嘿,小娘子,真有那没良心的,你也不必死心塌地呀。不如瞧瞧哥哥我如何……怎样?”
话音刚落,忽见对面台阶下的小娘子脚下一动。
她那裙摆下,纤巧的足尖才方露出来呢,她的身形已如一缕清风,吹拂到了他的身边。
张河眼睛瞪大,隐约似嗅香风,正欲陶醉。
一只小小的拳头就迎面撞到了他鼻梁正中处。
上步冲拳。
“砰——!”
出人意料的巨力冲击之下,张河身形倒飞,直越过武馆大门,最后猛地撞在前方影壁之上。
“啊!”张河惨叫一声。
他身边的同伴都没能反应过来,只听一道清脆女声,轻哼道:“嘴贱,先打一拳算是教训。下回再犯,取你狗命!”
狠话放过一遍,江琬足尖轻点,身如风动,又倏忽趋退。
岁寒剑的口诀在她心中不停翻滚,同时相匹配的风雷步法亦反复被她默诵。
江琬眼眸深亮,一时只觉得畅快之极。
一言不合,虽没能拔剑而上,有点不够漂亮,不过挥拳也挺不错,不是吗?
反派的台词尤其使人爽快,更爽快的是,拳头挥过,狠话放过,还能当场就溜。
谁都追不上!
哈哈哈……
江琬施展步法,轻身提纵,果然迅疾如风。
更有裙裾飘扬,潇洒快意。
豆蔻梢头,春风一场。
十三余岁,小荷尖尖。
这是何等鲜活明丽?
盛隆武馆斜对面,一间医馆,二楼静室。
一老翁,一郎君。
相对临窗,又相对静默。
许久,直到那鲜活的身影都消失无踪了,老翁才终于叹笑一声:“这小丫头,悟性果然非凡,岁寒剑竟被她学得如此之快。郎君赠她剑谱,也不算是明珠暗投了。”
郎君不语,眸中似有星光闪耀。
第二十八章 清平伯:打断高二魁的腿
江琬身如行云,风吹云动。
真气流转,清风相随。
只觉得两辈子都从未有如此畅快过。
陌生的异世并不令她彷徨,反而使她感觉到天地广阔,枷锁尽去。
她心中愉悦,很快就远离了盛隆武馆一段距离。
风声中,她又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她其实还是想再观察一下会不会有人追上来。
打过就跑当然很爽,可要是被人追着撵上来了——那也大不了再打一场呗。
意气风发的江琬在这一刻继续动用了望气术。
然后,她就看到,后方与盛隆武馆相对面的位置,一道紫气,如煌煌烈日,当空而照。
在这道辉煌紫气之下,其余一切的“气”,无不黯然失色。
江琬触电般收回望气术,扭头就跑。
天老爷,她看到了谁?
不用见面,只看这紫气,江琬也知道是谁在那边了。
这一刻,江琬的内心几乎被巨大羞耻给填满。
要命要命,上下两辈子,她也就偶尔这么中二一回,并不想被任何一个熟人看见啊!
她得意什么?她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这杯水,跟人家的汪洋大海比起来,就是个……算了,不比。
江琬闷头回客栈,什么花花世界也不想逛了,回去看书,修炼去!
客栈里的刘妈妈被江琬拎回来的十本书给惊到了。
这时恰到傍晚,因是正好要用晚饭的时间,刘妈妈便忍住了满肚子的话,先去客栈大堂叫了晚食。
大约是因为刺史夫人来过一趟,这回客栈掌柜的服务尤其周到。
他不但亲自跟着店伙计上来送餐,还很用心地整治了一桌花样繁多的美食出来。
正菜有八道,小食四样,干果四样,共十六个碗碟摆上了桌。
送好餐后,掌柜的与伙计很快退出,刘妈妈感慨道:“可算是吃上一餐像样的晚食了。”
两个人,十六个碗碟,只是像样而已?
由此,江琬可以想见伯府的标准。
刘妈妈还要站她身边先为她布菜,准备等她吃过再吃。
江琬就说:“出门在外,不必如此,这些规矩等回府再守也不迟。”
刘妈妈还要坚持,江琬又道:“我吃得多,你若是非要等我吃过再吃,到时候可就什么都吃不上啦!”
刘妈妈只当这是江琬劝她同食的借口,不过也不再执拗,便与江琬共同坐下。
接着,江琬就敞开了肚皮。
刘妈妈通共只吃了平平一碗的饭菜分量,江琬却用着看似平缓的速度,硬是将整桌饭菜,吃得几近空盘。
刘妈妈目瞪口呆,几次要劝:“小娘子,夜晚不好积食的。”
“这……撑着了可如何是好?”
“小娘子……”
小娘子硬是很守餐桌礼仪地实施了光盘行动,末了,还连个饱嗝都没打,肚腹还依旧平平。
这其实是因为她修炼真气,难免要大量吸纳能量。
能量从哪里来?
中医上说的“水谷精微”,也就是日常饮食是主要方面,而吐纳天地元气,获取天地元气中的能量,则暂时只能作为辅助。
这是因为江琬功力尚浅,对天地元气的吸纳能力远远不足。所以她要吸取能量,必须先以进食为主。
江琬忖度:“只靠吃饭还是下策,最好能炼制一些大补元气的药物。”
制药方面,她本就是专业,要是再能与这个世界的医术相印证,想必能很有收获。
她想:“明日我需得去几家医馆看看,最好还要去城隍庙一趟。”
用过晚饭,因刘妈妈在身旁还不曾入睡,江琬也就不急着修炼内功。
她取了之前买的书出来看。
而这个时候,从皇宫出来又回到羽林军营区的清平伯,则刚刚审过了高二魁。
高二魁是伯府外管家,按说是清平伯心腹,本不该有任何消息瞒他。
但清平伯常年不在家,高二魁终究却不过老夫人的权威,选择了在真假千金这桩事上听从老夫人的吩咐,没有告知清平伯。
不过如今清平伯亲自来问,他到底不敢再瞒,当下竹筒倒豆子般便将其间种种事由悉数说明。
原来最开始发现江元芷不是亲女的,其实是伯夫人。
江元芷年满十三,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正逢浮云观老祖师云游归来,伯夫人便带她前去求见,想探问姻缘。
不料归尘祖师见面便直言:“此非夫人亲女,亦非伯府血脉。”
伯夫人一听,不敢怀疑归尘道长的话,只立即带江元芷返回伯府,告知老夫人。
老夫人则当即做出封锁消息的决定,不但不许事情外泄,连伯爷都不许告知。
此后如何追查,又是怎样确认江琬才是清平伯嫡女等事,高二魁亦都逐一述说清楚。
清平伯一直沉默听着,直到高二魁将一切来龙去脉都讲述完毕,说到后来再无话可说,只能战战兢兢偷觑他,又结结巴巴想求饶。
才倏地笑一声:“老子不在家,你们一个个都能上天入地了!高二魁,做个伯府小管家,真是屈才了你!”
高二魁抖得跟筛糠似的,只是求饶:“主君宽恕,小的委实是无可奈何,老夫人的命令不敢不从啊!”
清平伯才懒得跟他分辨,直接拎了他扔到门外边,对守在门外的江源道:“打断双腿,给他十日养伤,十日后送老夫人京郊别庄上去!”
高二魁一下子惊叫:“主君饶命!”
江源绷着脸,抽出汗巾子堵了他的嘴,手起掌落,咔咔两声,就将他双腿一齐劈了个对折。
高二魁的惨叫声被堵在喉咙里,清平伯牵了自己的玉聰宝马,便飞身而上,纵马疾行。
夜色渐起,月光如水。
玉聰马日行千里,飞奔如电。
寻常快马从西京到建州城,若飞奔不停,三四个时辰可行,可清平伯的玉聰若全力疾行,一两个时辰足矣!
夜深,亥时将至。
江琬看话本子也看了一个多时辰了,刘妈妈就想劝她睡觉。
不料江琬倏一下便将手上的书册拍到桌上,竟怒骂起来:“这写的什么鬼东西,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吗?此等无情无义之人,竟还盼他浪子回头?垃圾回收?”
刘妈妈一惊,正要问江琬是看了什么,竟这般义愤填膺。
她们的房门前就忽地也响起“咔嚓”一道脆声。
江琬立刻抬手就将桌上话本当做了武器,猛地飞掷出去,同时清斥一声:“谁?”
第二十九章 除了我爹,还有谁
客栈的房门前,一声“砰”响。
扎实的木门竟被一册话本子给生生砸开了!
露出门外一名身材高大的虬髯男子。
他锦袍加身,头戴金冠,打扮得富贵气派。可惜面色微黑,一部大胡子更是将气质破坏殆尽。
俨然就是个草莽头子,悍匪祖宗。
那册话本子撞开房门后仍然力道未尽,这时便被他一把抄在手中,捏得死紧。
而这边,刘妈妈一声惊呼到了喉间,还未及出口。
江琬看到这深更半夜的,自己房门前站了这样面色不善的一个人,就抬手抓起桌上一个杯子,又飞快投掷出去。
她这一次,不但动用了真气,还用出了擒龙控鹤的秘诀。
所谓擒龙控鹤,事实上是一种隔空传劲的绝妙法门。
小巧的白瓷杯子在空中随着飞掷而顺势旋转,看似力道不大,可实际上却内蕴一股刁钻真气。门外之人若再敢如接书册般来接这瓷杯,必然要被这股真气冲击。
电光火石间,虬髯男子抬手一挡,瓷杯却在他手掌间滴溜溜一转。
他手掌一旋一收,明明是个形象粗鲁的人,却在这一刻动用了高超的技巧,轻轻盈盈便将瓷杯收入了手中。
他抄着瓷杯在手里,就“嘿”一声:“小丫头,你……”
话未说全,他忽又踏前一步。一步就跨过了从客栈房门到江琬身旁的数尺距离,他一边说:“这臭脾气,哪个教你的?”
一边伸出宽大的一只手掌,似乎是要对着江琬头上罩来。
江琬哪里肯让他碰着?
口中回:“贼子还登堂入室了?又是哪个教你的?”
身形一折,绕着桌子纵身一翻,她反手抽了里侧屏风边上一根撑窗户的三尺竹竿,对着虬髯男子便是一刺。
岁寒剑!
君不见,岁之寒。
簌簌寒意,无边萧杀。
这一剑,竟颇有了几分岁寒之精髓。
招来迅疾,风寒剑冷。
虬髯男子惊“咦”一声,身一侧,手一抬,一边丢开了手中瓷杯与另一只手上的马鞭和话本,便徒手与江琬拆起招来。
房内空间小,可江琬的剑法既能够大开大合,也有小巧招数。
虬髯男子更是掌法精妙,只凭徒手,竟也能与江琬你来我往,频频拆招。
眼看着两人打得招来剑往,好不热闹。
刘妈妈急啊,这,这是要做什么呢?
这大半夜的,她又不敢出太大声,只怕吵了客栈左近旅人,不好收场。
便压着嗓子忙忙喊:“小娘子,这是……”
待要说出来者身份,不妨一个对眼,竟看到了虬髯男子在怒瞪自己。
刘妈妈一句话便被堵了回去,只得悄悄一跺脚,小心绕开两人,又急急奔到房门边去,将门关上。
虬髯男子说:“你这是什么剑法?寒森森的,哪里是小娘子该学的?可莫要移了性情!”
江琬哼道:“深更半夜,竟私闯小娘子房间,阁下这样的人品,哪来的脸面竟还教训我?”
虬髯男子:“……”面色更黑了。
迟早被这小丫头噎死!
岁寒剑法虽然气韵森寒,可却并不诡诈,算得上是堂堂正正的一种剑路。
数十招后,江琬已将这套剑法用过两轮,虬髯男子看明白了她的功力,当下不再留手,猛地趋前一步,手掌自外侧而向里一翻一转。
他的手贴到了江琬手腕,扣指便是一敲。
这一瞬间,江琬只觉得无边巨力震来。浑似巨鼎压下,又如山岳倾覆。
她体内真气虽自有一股不屈特性,可对方真气更是绵薄深厚。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如此了。
江琬手上再无法用力,五指一松,掌中竹竿就此被对方夺走。
虬髯男子哈哈一笑:“小丫头,教你一个乖,从古至今,拳头大的,就是道理!怎样?现如今,老子可有资格教训你了?”
说着,他一手压着江琬肩膀,另一手就在她头顶上撸了一把。
瞬间,他双眼微微眯起。
江琬确定了,这就是一个愉悦的表情。
这他……大爷的,就气人了!
江琬眼睑稍稍下移,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就“哎哟”一声。
她痛喊:“刘妈妈,我好痛!怎么回事?我……”
一边喊着,她身体还直往下滑,浑似便要痛得站不住了似的。
虬髯男子一惊,压在她肩膀上的手瞬间放开,便要来扶她。
就在这个时候,江琬腰身往下一压,仆步屈肘,上步穿掌。
精深得宛如练习过千万遍的基础拳法在这瞬间如有神性。
江琬手掌变化,尤似蝴蝶穿花。
趁着虬髯男子弯腰的瞬间,她手臂横拦住了对方脖颈!
这一刻,情势反转,江琬的得意不再隐藏。
她制住对方要害,另一手屈肘压在对方背上。
她就笑:“怎样?现如今,谁的拳头大呢?”
好家伙,要不是她装痛害得人家弯腰来扶她,她能这么轻易反击得手吗?
虬髯男子气笑了,待要真气一动将她震开,又听身旁这个蔫坏的小丫头脆生生问道:“是不是呀,江伯爷?”
什么?
虬髯男子动作一顿。
江琬倒是见好就收,这时顺势放开他,又退后一步。
见他直起了腰,黑脸上眉头尽往中间皱。又很不怕死地继续问:“你是清平伯对吧,是我爹没错?”
虬髯男子只瞪着她,哼一声:“我是你天王老子!鬼丫头,说说看,怎么识破你老子我身份的?”
江琬看着眼前这个开口闭口就是“老子”的粗鲁大汉,心里头其实一时间也很有些一言难尽之感。
出乎意料的清平伯,在出乎意料的时间里出现在她面前。
她侧了侧头,笑嘻嘻道:“我聪明呀,笨蛋才看不出!刘妈妈先前一句话虽未说全,但她为什么会突然住口?除了伯爷你,谁还能让她如此主动,乖乖住口呢?”
清平伯早见识过她的厚脸皮,这时见她又自夸了,便哼笑:“草率!”
江琬又道:“最重要的是,你不舍得伤我呀。我一喊痛,你就来扶。除了我爹,还有谁会这样呢?”
“……”清平伯:“哈哈哈!”
满腔憋闷,尽皆融化在这一句“除了我爹,还有谁会这样”之中。
他再也绷不住,笑意爬上眉眼,黑脸都在这一瞬间,仿佛变白了。
“不错,是我的女儿!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