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模棱两可
等十方苏醒过来,见已经是日当正午,他是一脸茫然问诹取,“诹取,我怎么睡着了?”
诹取笑着并没有说话,而是用耳朵指了指十方背后。
十方扭头一看,就见背后的六魂幡遍体黝黑,隐隐间还发出微弱的蓝光。
十方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死人幡怎么全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诹取知道十方献祭了爽灵,因而会有短暂的失忆,所以方才发生的事情可能都不记得了,便简单重复了一遍。
十方茫然抬起头,想了一会儿,登时眼睛一亮。
“诹取,如果这么说来,岂不是那笔刀玲珑,土刀坠泥,尺刀毫厘都能用来染幡?我不是赚大了?”
诹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想屁吃呢?老子又不会腐锈,如何杀得死这些用器,不杀死这些用器,就算抽了魂形也没用。”
十方嘿嘿一笑,本想说那可以跟破木一样,等笑面傀儡也把这些腐锈掉了,不就可以继续染幡了吗?
但一想,等笑面傀儡腐锈掉这些用器,就意味着一定又死了人,自己这想法可有点儿太不地道儿了,因而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诹取见十方本来一脸兴奋,但登时头又耷拉下来,就知道他动了歪心思了,便说道:
“你还真是贪得无厌,这死人血馒头吃一次就知足吧,还惦记着呢,实话告诉你,染一次满幡,献祭了一种魂魄,需要休养半年以上,才能再染,否则就会七窍流血而死,你少动坏心眼儿了。”
十方一脸羞赧说道:“我就是那么一想,也没真打算这样干,怎么着也要抓住笑面傀儡,不能让他再杀人了。”
诹取这才点点头,就听十方又问道:“那这爽灵要怎么用啊?我现在就想赶紧抓住笑面傀儡。”
诹取摇摇头,“爽灵极为聪慧,不需要你刻意使用,当它感觉你需要的时候,自己就会起作用了。”
“全自动化的啊?”十方似懂非懂,想来应该和之前半幡的魂力一样,发挥作用时,连自己都不知道。
之后,十方和诹取用了饭,便送诹取回裹尸布里休息,自己则按照和黛靡的约定,想着去找何叔和小少爷。
“我是先去找小少爷,还是去找何叔?还是先去找何叔吧,小少爷毕竟年纪幼小,估计也不知道什么,而何叔在当初叶老板是坊主的时候就在木坊,之后又管家多年,只是他和贺立业休戚相关,恐怕很难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十方一边想,一边奔后院而来,黛靡曾告诉他,何叔的居处是紧靠贺立业的主房,和韩毓颜的住处正好相对。
十方扯了扯身后的六魂幡,心说好不容易染幡了,要是想用就能用就好了,肯定两下就把何叔知道的给榨干了,结果还是个自动化的玩意儿,倒时这爽灵要是没反应,自己脑子还跟一团浆糊一般,连问个啥自己都不清楚。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就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不过他一心想着问何叔点儿什么问题才好,因而也没怎么在意,突然间心中一动。
“对了,昨天的梦里,尹婆婆亲口说他侄儿叫什么青儿,可并不是王大彪,如果我直接问木坊的事,恐怕会引起何叔的疑虑再生戒备,但我要是从王大彪入手,想必真能问出点什么来?虽说这梦可能是假的,但当做切入口倒是不错。”
到了何叔的院门,见有几个家人正在扫地浇花,十方拱手问道:“何叔在屋吗?”
几个家人一看是十方,赶忙上前施礼,又是问候,又是作揖,听十方一问,其中有个家人说道:
“在,这会儿正是老爷午休之时,何管家没什么事,就在屋里,小的这就给先生通报。”
十方点点头,摆手说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说着大步到了门口,伸手拍门。
门一开,就见何叔探出头来,一看是十方,赶忙让进屋里,又招呼家人备茶。
等落了座,十方尚未开口,何叔却先问道:“先生单独找老奴,想必是因为早上的事情,这倒是老奴疏忽,当时回去的时候,先生已经走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先生,其他用器原封未动,并未丢失。”
十方一看何叔开门见山,倒也不再客气,“我来倒不是想问这个,我当时就觉得其他用器应该不会丢。”
“那先生是……”何叔疑惑地望着十方,就觉得十方脸色比早上时苍白了许多,但也没好意思张口询问。
“我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如今陷入僵局,何叔你是孝沧镇的老人了,所以想随便跟你聊聊,或许能给我点启示。”
何叔面带疑惑点了点头,“那不知先生想问些什么?”
十方还真是犹豫了片刻,才问道:“我想问一下,咱们孝沧的保正王大彪和贺员外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何叔听十方问的奇怪,“王保正,先生为何突然问起他来?”
“也没特别的想法,我初来孝沧,认识的人也不多,木坊以外,也就只认识王保正而已,就随便问问。”
“先生并不是随便问问的吧,不然为何会问他和老爷的关系?”
十方一看何叔眼神飘忽,心中一动,又说道:“何叔别多心,真是随便问问,昨天我出去溜达,听人说王保正好像和贺员外曾经还有兄弟之称,不知道是真是假。”
何叔倒是点点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年木坊还叫叶家傀儡店的时候,老爷就有意结交官面上的人,王大彪当时刚当上孝沧保正,也有结交之意,便和老爷有了兄弟之称。”
“既然如此,按理说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为何那天我却觉得贺员外和王大彪只是表面客套,实则极其生分呢?”
“那哪里是生分,根本就是仇人,这倒不能怪老爷,只能怪王大彪贪心不足。”
“哦?到底发生了何事,能否跟我说说?”
何叔还以为十方少年心性,对他人隐私好奇,也没隐瞒。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王大彪当时看上我家小姐,还曾托王婆子上门提过媒,但被老爷当场拒绝,闹得不欢而散,之后,王大彪虽没再提过这事,但关系却一落千丈。”
“你家小姐?”
何叔点点头,叹了口气,“是老主人女儿,唉,小姐命苦啊。”
说到这里,何叔眼圈突然一红,眼中隐有闪烁之色。
“王大彪向叶小姐提过亲?但我听人说,叶小姐不是和贺员外的师兄冯兴家早有婚约吗?”
“是啊,只不过后来大少爷不是客死泉州了吗,所以小姐和大少爷并未成婚,而当时老主人因为心疼大少爷,也一病不起,不久也撒手人寰,便把小姐和木坊都托付给了老爷。”
“哦,也就是说,本来叶小姐在冯兴家死后,应该嫁给贺员外的,也就等于是王大彪的嫂子,那这就是王大彪做的不地道儿了。”
十方假意说道。
“唉,谁说不是呢,不过这里面也有个由头,就是后来老爷并没有娶小姐,而是娶了夫人,因为老爷一直视冯大少爷为兄,视小姐为嫂,正所谓长嫂如母,虽然老主人有托付,但老爷一直对小姐尊重有礼,并无非分之想,也是小姐不同意嫁给王大彪,所以老爷才回绝的。”
十方一挑大指,也对贺立业赞不绝口,心里却暗道:“要不就是这叶小姐太丑,要不就是怕贺夫人这母老虎,有贼心没贼胆吧。”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十方表面波澜不惊,但心里却暗想,“原来王大彪和贺立业还有这样的芥蒂,这倒是我之前没想到的,那他前日找我,隐瞒实情,故意跟我说尹婆婆的事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十方正想着呢,何叔却又问道:“先生,这些都是陈年往事,难道与夫人和二少爷的事有关吗?”
“啊,没什么关系,我就随便问问。”十方故作轻松地说道。
“先生,老奴痴长几岁,也清楚先生正当年少,好奇心强,不过既然和案子无关,又何必浪费精神呢?”
十方却微微一笑,“其实我问起王大彪,也不是单纯出于好奇,因为我也听人说他和四少爷当年的小师父尹婆婆关系匪浅,似乎还有亲属关系。”
十方一边说一边留意何叔的神情,一看何叔只是略微愣了一下。
“唉,先生可别怪老奴说话不中听,如今事态已经极其严重,还望先生以大局为重,全力查找真凶,少听无关的流言蜚语,尹婆婆孑然一身多年,本来是有一个外甥侍奉,但谁知却死在尹婆婆前面了,因此尹婆婆走的时候还是街旁邻居帮忙发的丧,和他王大彪能有什么亲戚关系?”
“哦?尹婆婆有个外甥,还早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何叔碍于情面,只好耐着性子说道:”他侄儿去顺安府进货,途径马山,被马匪给杀了,先生如果想知道详情,去街头找些三姑六婆问问即可,我也不甚清楚。“
何叔说着,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十方却突然神情一变,故作神秘说道:
“实不相瞒,何叔,其实我已经查明,这案子的起因就是出在尹婆婆的身上,真凶是为了给尹婆婆报仇,才做下这案子的。“
“什么?给尹婆婆报仇?这不可能,晌午黛靡先生也这么说,我就跟老爷提过,一是梦是虚幻哪能当真,二来尹婆婆当年也不是被蒋大少爷和四少爷害死的,而是病死的,三是尹婆婆孤身一人,并无亲人,何来替她报仇的人,都是无稽之谈。“
“病死的?无稽之谈?”
“我也实不相瞒,当年大少爷在世时,还曾经想撮合尹婆婆和老主人结成好事,因此尹婆婆曾以大少爷和老爷干娘的身份,在木坊住过好长一段时间,就是老奴伺候的,拿她当主母一般,所以对尹婆婆的事也略知一二。”
“哦?当年是何叔伺候的尹婆婆,那尹婆婆到底为人如何,她和蒋毓技还有杨毓成关系如何?”
“尹婆婆人是不错,心地善良,只是脾气有些古怪,当年蒋大少爷年纪尚小,和尹婆婆接触也不多,偶尔见了,也恭敬的很,而四少爷本就天资聪慧,又有衣饰方面的天赋,颇受尹婆婆喜欢,他们师徒感情深厚,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来。”
何叔说的是坚定不疑,十方也不禁有些疑惑了:“何叔说的是真的吗?”
第118章 一无所获
十方心有疑问,又问道:
“何叔,你这么说我倒又有个疑问了,四少爷手艺不凡我也见过,但他每天奇装异服,似男非女,怎么看都是个另类,就是旁人也难以接受,尹婆婆身为小师父,难道就不会有所异议,比如责备规劝,因此反而让四少爷心生间隙?”
何叔听十方这么一说,神情猛然紧张起来,两只手无意识来回搓动,犹豫半天才说道:
“其实四少爷以前可不是这样,也是个颇有阳刚之气的青年才俊,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了,突然就开始喜欢穿女人衣服,连说话也尖声尖气起来,但这毕竟是他的怪癖,旁人又能如何?”
“四少爷以前不是这样?”这倒让十方颇为意外。
“其实不光四少爷,三小姐也是一样,当初也没疯疯癫癫,整日里抱个小傀儡自言自语,以前人聪明伶俐,长的也漂亮,颇受老爷夫人喜爱,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后来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十方更是心中奇怪,“也就是说,三小姐和四少爷突然都性格大变了,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何叔想了一会儿,“好像就是从冯大少爷死在泉州,老爷也过世了之后一两年吧,他们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具体什么时间,老奴也记不清了。”
说着,何叔又问道:“先生,难道笑面傀儡真是要灭木坊满门?”
十方正在琢磨杨毓成和韩毓颜为何突然会性格大变,听何叔这么一问,便回道:“从现在的情形看,很有可能如此。”
何叔闻听,赶忙说道:“先生,真的求你了,别再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如果蒋大少爷和四少爷再要出事,木坊可就后继无人了。”
“后继无人?”十方听何叔说到这里,突然一愣,猛然间又想起一件事来,“何叔,我且问你,你之前说贺员外和夫人夫妻和睦,感情至深,那为何到如今都没有一儿半女呢?”
何叔猛然听十方这么一问,瞬间脸色大变,好半天才低声说道:“这个关乎老爷夫人的隐私,先生这样问未免太唐突了?”
十方见何叔神情大变,言辞闪烁,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便故作严厉说道:“并非是我想探寻贺员外的隐私,但这却可能和贺夫人遇害有着直接的关系,毕竟贺家家资巨富,又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要是有人心生觊觎,也很正常吧?”
“你,你难道怀疑蒋大少爷,这绝不可能。”
“现在真凶未明,谁都有可能,何叔,事关重大,希望你能对我明说,如果真是这样,恐怕连贺员外自己,也是目标之一。”
其实就连十方自己一时间说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是否真有关系,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一开始进贺家,这个问题一直都在脑海中存在,这时猛然想了起来,才想问个究竟。
何叔被十方这么一吓,更是手脚无措,低头想了半天,这才说道:“其实这件事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推测夫人可能无法生儿育女。”
“夫人无法生育?”十方心头一颤。
何叔点了点头,“这些年来,夫人曾多次寻访名医,也求神拜佛,想要添丁生子,但一直就没动静,所以我推测可能夫人她……”
十方愣了愣神,半晌无言,好半天才又问了一句:“是否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收了小少爷当义子,好将来养老送终?”
何叔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十方,缓缓点了点头,“这事起初老爷死活不同意,后来是夫人一再坚持,才答应让老奴帮忙物色一个身世清白的孩子,老奴才从养济院抱了小少爷回来。”
“为何非要抱养,贺员外怎么不纳妾呢?”
“对老爷来说,夫人既有夫妻之情,又有感恩之义,估计先生也知道,木坊能发达,也是因为老爷的岳丈出力匪浅,老爷不愿因此冷落夫人,所以坚持不纳妾的。”
十方心里暗道:“鬼才信呢,不过这事倒也正常,毕竟贺立业吃人家的嘴短,比个上门女婿也差不了多少。”
十方本想再问既然小少爷是贺夫人坚持收养的,却为何要虐待他,但一想这问题毕竟对死者不敬,真要问了,何叔估计也不会回答,况且和案子并无干系,再怎么说,贺毓龙也不可能是凶手,否则也不可能被贺夫人打骂这么多年只能忍气吞声,他也没道理要杀了沈毓授。
琢磨了一会儿,十方没再想出还有什么人有值得留意的地方,只能起身告辞。
何叔巴不得赶紧送走十方,慌忙起身,恭送出门,等十方走远了,何叔抹了抹头上的汗珠。
“唉,都是冤孽啊。”何叔望着十方离去的背影,唉声叹道。
十方一边走一边失望不已。
“虽然问出来不少隐情,但无非是王大彪不是尹婆婆的外甥,杨毓成和尹婆婆当初师徒感情极深,而且也不是个半男不女的怪人,韩毓颜当初也不是个疯婆子,贺夫人不能生儿育女,这些和真凶也没什么关系啊,真凶这血海深仇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十方本想去找小少爷再询问一番,却觉得浑身困乏难忍,心想可能刚献祭了爽灵,身子虚弱,实在没了精力,便打消念头,直接回去,倒在床上,一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猛然听到有急促的敲门声,十方坐起身来,揉揉眼睛,一看天都快黑了,等他打开门一看,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小丫鬟,长的倒是小巧清秀,但并不是这两天给自己送饭来的丑丫头,自己并不认识。
就见小丫鬟一脸焦急,慌忙说道:“您就是十方先生吧,我们小姐出事了,求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你们小姐?”十方眯着眼想了想,”你说的小姐是三小姐韩毓颜?“
小丫鬟急慌慌点点头,拉着十方就想走。
十方心中惊疑:“怎么,难道说韩毓颜也遭遇不测了?”
想到这里,十方急忙说道:“你小姐出什么事了?你别急,等我叫了黛靡姐姐一起过去。”
“黛靡先生已经过去了,就等先生你了,快跟我走吧。”小丫鬟急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拉着十方直奔韩毓颜的院子而去。
第119章 红唇烈火
十方被小丫鬟拉着,直奔韩毓颜的居处而来。
到了门口,小丫鬟停住脚步,冲十方说道:“先生,我怕,要不你自己进去吧。”
十方一路上就疑心韩毓颜是否已经遇害,心急火燎,只想赶紧见到黛靡,看她是否有所发现。
因而也没在意这小丫鬟,推开门就进了韩毓颜的居所。
韩毓颜所住的院子在贺立业主房东面,与何叔住处相对,不过和其他几个少爷院子所不同的是,韩毓颜的房子是幢上下两层的木制小楼,造型古朴典雅,风格别致,一下就能看出是女子的闺楼。
十方也没有心思细看,但等他推门进去,就觉得一股热气扑面,似乎一下子从寒冬踏进了盛夏的感觉。
不过眼前却是黑漆漆毫无亮光,燥热的空气中还有一股奇特的异香钻进他的鼻腔,让他身子一抖,猛然觉得心跳加速,头有些发沉。
与此同时,门外的小丫鬟将房门关紧,悄无声息溜走了,十方却浑浑噩噩毫不知晓,只觉得莫名的口干舌燥,心烦意乱。
“姐姐,你在吗?”十方揉揉眼睛,同时出声喊道。
“弟弟,你来了,人家在呢,你来二楼啊?”
十方闻声抬头,就见在屋子南角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光线,朦朦胧胧照亮了几节台阶。
虽然十方也听出来这不像黛靡的声音,而且黛靡也从没称呼过自己弟弟,但他此刻已无暇多想,急匆匆上了楼梯,但等他进了二楼一看,登时傻眼了。
没有想象中血淋淋的尸体,没有映着红光的血傀儡,而且,根本也没有黛靡的影子。
屋子正中是一张不大的雕花圆桌,摆满了各种杯盘,桌子正中,点着一只细细的红蜡,在旁边,是一只晶莹的玉酒壶。
整个屋子并没有掌灯,所有光线,都来自于这根蜡烛。
借着微弱的光线,隐隐看见一个窈窕女子坐在窗边梳妆台前,背对十方。
女子并未回身,轻抬玉手,拿起火石,缓缓点燃旁边一盏红纱罩灯。
十方这才看清,女子一头黑发并未梳理,只用一根银簪斜插在脑后,身上也只有一抹淡红色的轻纱裹身,在黑发红衣之间,露出细腻的脖颈和半截若隐若现的白净香肩。
女子放下火石,又轻轻拿起旁边一张鲜红的胭脂纸。
尽管背影遮挡,但在女子面前,放着一张明亮的铜镜,从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俏美的脸庞,正用一双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咬胭脂,而怀中,却抱着个面目可憎的木偶娃娃。
十方脑子已经有点转不过来,“这怎么回事,她不是韩毓颜吗?她不是好好的吗?黛靡姐姐人呢?”
韩毓颜并未回头,镜中双唇依旧咬着胭脂纸,但怀中小傀儡却嘴巴一张,“十方哥哥,姐姐正在梳妆,你别客气,先坐啊。”
十方没动地方,愣愣问道:“三小姐,你没出事啊?!”
镜中的韩毓颜娇媚一笑,转过身来,云鬓低垂,笑面含春,用手轻轻摘掉唇上的胭脂纸,半笑半嗔说道:“弟弟,你难道就这么狠心,盼着人家出事吗?”
“弟,弟弟?”十方被韩毓颜看的浑身不自在,手足无措,但心中却莫名升起一团烈火。
“你年纪比人家小,不是弟弟是什么?难不成还想当人家的哥哥吗?”
韩毓颜有意把哥哥二字拉长,同时轻抬脚步,到了十方近前,伸出白净玉手,看样子是想去拉十方。
十方吓得赶忙往旁边一躲,“三,三小姐,你要干什么?”
韩毓颜噗嗤一声轻笑,“你怕什么,难道还怕我是什么妖怪,把你整个活吞了吗?”
说着,韩毓颜又向前一步,紧贴十方,再次伸出手,轻轻拉住十方,让他坐到圆桌前的凳子上。
十方被韩毓颜温软滑腻的手拉着,虽然心里一阵胆寒,但手上的触感却又让他脸红心跳不止,迷迷糊糊就被韩毓颜拉到凳子上坐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疯婆子想干什么?”十方一肚子问号,但此刻紧挨着韩毓颜,眼中是貌美如花,鼻子里是异香扑鼻,耳中是柔声细语,手中是温软无骨,也不禁心神荡漾起来。
十方极力克制,赶忙转头,又缩回手,不敢再看韩毓颜。
韩毓颜却抿嘴轻笑,用手拿起酒壶,给十方面前的酒杯斟满了淡红色的酒水,同时说道:
“弟弟,你可是神勇无敌的夜提刑,降妖除怪的大英雄,吃人的怪物都不怕,难道还怕姐姐我这个柔弱可怜的小女子吗?”
十方越听越不是味儿,赶忙说道:“三小姐,我是听你的丫鬟说你出事了,才急匆匆赶来,可是……”
韩毓颜含笑说道:“这么说来,弟弟还是惦念着人家,人家不是害怕请你你不来,要是早知道弟弟心里有我,人家也不会出此下策。”
“三小姐你骗我?”十方面露惊讶,心里却越发的没底儿了。
韩毓颜却露出一副委屈的面容,伸手端起酒杯,半痴还嗔说道:“弟弟,你不会生人家的气了吧?人家这不是已经给弟弟摆酒谢罪了吗?来,弟弟先吃了此杯,就不要责怪人家了。”
十方也不是傻子,岂能还看不出来这疯婆子是在诱惑自己。
但他也清楚自己的德性,心想如果再跟韩毓颜这么纠缠下去,恐怕还真难抵挡这美色引诱。
因此十方赶忙起身,拱手一礼,“既然三小姐并无大碍,那我就不打扰三小姐的雅兴,先行告退一步。”
说完,十方就打算转身逃走。
刚一转身,身后响起韩毓颜悲苦哽咽的声音:“弟弟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难不成只有等人家像沈毓授那样,被笑面傀儡砍断腿,做成血傀儡,弟弟你才会正眼看人家吗?”
第120章 真情假意
十方听韩毓颜娇声哀怨,依旧强忍着没回身,而是说道:“三小姐胡说些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耳中又传来韩毓颜如悲似苦的凄惨声音:“弟弟你好狠心,难不成在弟弟心中,也认为我韩毓颜是个不知廉耻,疯疯癫癫的下贱女人吗?”
“三小姐是什么人,我可不敢妄自揣测,毕竟你我相识不久,并不算了解。”十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我还真是这么认为你的。”
说完,十方就觉得脑袋越发沉重,再不想耽搁,就想抬腿下楼,哪知道身后,韩毓颜竟呜呜地哭出声来。
十方皱了皱眉头,心说:“我这人就这点不好,最看不得女人哭,当初要不是见那个女的哭的凄惨,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放了她,为此还差点让师父给打死,唉,真是作孽。”
想到这里,十方无奈转过身来,不敢看韩毓颜,而是将目光移到一旁,语气也缓和了些。
“三小姐你这是何苦,我也不清楚你叫我来究竟是为什么,你说的我也不明白,如果你觉得有什么危险,应该找贺员外才对,你找我干什么?”
韩毓颜见十方转身,哭的更是凄惨有声,“找师父?呜呜,要是整个木坊,有一个能让我这个弱女子信得过的人,我何至于每日装疯卖傻,难道弟弟你真的以为我是个疯子吗?”
十方听韩毓颜话里有话,也微微一愣,“贺员外不是你师父吗?怎么,你连他都信不过?”
“哼,我不怕弟弟笑话,要是我真信了师父,恐怕现在早就成了师父身下的玩物了。”
这一句可把十方惊的是目瞪口呆,“三小姐,这……我真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难不成……”
“天下的男人,有几个不贪恋美色,我师父也是男人,焉能例外,只是当初有师娘护佑,我才能保住清白,如今师娘不在了,我面临的是什么境地,难道弟弟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韩毓颜说着,眼中滚出点点清泪。
十方虽然并没完全相信韩毓颜的话,不过凭韩毓颜的姿色,贺立业就算有些非分之想,也并不让人奇怪。
“既然贺员外你信不过,也可以找你大师兄啊,就连我一个走江湖的小和尚,也能看出,你对蒋毓技情有独钟,难不成连他也信不过?”
韩毓颜又凄然一笑,“大师兄素来寡恩薄幸,翻脸无情,我韩毓颜又没瞎了眼,怎么可能钟情这样的人?况且如今恐怕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哪能靠得住?”
“什么?你对蒋毓技并没有爱慕之意?”这次十方可一点都不相信。
“弟弟,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人,我真的对他毫无倾慕之心,我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得已假装成个不知廉耻下贱女子,就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我韩毓颜是蒋毓技的女人而已。”
十方挠挠头,实在想不明白,“既然你并不喜欢蒋毓技,为什么要自损清白,还闹得满城风雨,世人皆知?”
“还不是相同的理由,这院子里,又并非只有师父一个男人,而师父好歹还有师娘约束,但无论是沈毓授还是杨毓成,乃至于老奴才何凡,都对我心存不轨,只有蒋毓技是个例外,他一心贪图富贵,对美色并不上心,又因整个木坊,只有蒋毓技他们不敢惹,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韩毓颜似乎将多年来积压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眼泪如同断线珍珠一般,噼噼啪啪直往下落。
“连何叔都对她有坏心?”十方可真没想到。
只不过他脑子一片木呆,又望着韩毓颜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心中不禁也凄然叹道: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的确也让人可怜,我还以为她是个没有廉耻的疯婆子,却不知道她竟然每天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的,如果把自己换做是她,或许也可能会和她一样。”
十方长叹一声,想要出言安慰,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韩毓颜轻走两步,到了十方近前,双手又握住十方的手。
“弟弟,你常年行走江湖,降妖除怪,哪知道这深宅大院里,可并不比江湖上的刀光剑影和怪物口中的尖牙利齿差多少,甚至杀人都不见血,如果姐姐我不是这样作践自己,哪能到如今还保得住这清白之身。“
十方被韩毓颜握住双手,眼前是一张我见犹怜的凄美面容,心中是感同身受的同情怜悯,一时间忍不住也反握住韩毓颜的双手。
“我的确想不到,三小姐每天都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离开贺家?”
“我怎么不想离开这让人恶心的地方,但我只是个弱质女子,从小在孝沧长大,离开这里,我能去哪里,又能以何为生?”
说着,韩毓颜将脸轻轻贴到十方的手背之上。
“但是我现在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从我第一次见到弟弟,就知道弟弟是个奇男子,如果弟弟不嫌弃,我愿意在弟弟身旁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也不想在这里再呆上一时半刻。”
十方一听韩毓颜竟然如此表露心意,吓得一哆嗦,本能把手一抽,慌忙说道:“三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我不过就是个挂名夜提刑,其实什么也不会,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别说像三小姐你这样的大家闺秀。”
韩毓颜见十方猛地抽回手去,脸上又露出凄惨哀切的神情。
“弟弟难道嫌弃我吗,我真没骗你,到如今我还个守身如玉的处子,难道弟弟就铁石心肠一般,任由我身坠苦海,没有一丝怜爱之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十方已经头昏脑涨,语无伦次。
“哦,我明白了,是因为黛靡妹妹吧,那倒不必担心,弟弟英雄豪杰,三妻四妾方显大丈夫本色,我只想跟在弟弟身边,哪怕没名没分,我也甘心情愿,绝不会和黛靡妹妹抢的。”
“真不是三小姐你想的这样,哎呦,这让我怎么跟你解释,总之这件事是万万不可。”
韩毓颜见十方一再推脱,更如失魂落魄一般,无力地倒在十方身上,呜咽有声。
“弟弟,难道你真的见死不救,你可知道,我之所以请弟弟来,就是因为方才杨毓成来我这里,意图非礼,我坚决不从,他才跟我说沈毓授被杀的事情,说要是我从了他,他可以带我离开贺家,不然,我迟早也会被笑面傀儡杀死的。”
第121章 杀意毕露
十方听韩毓颜说是杨毓成告诉她的,惊声问道:“怎么是杨毓成?”
韩毓颜紧贴十方肩膀,微微点了点头。
“他说是他在你们调查沈毓授死因的时候,在窗外偷听到的,他还说是弟弟你说的,笑面傀儡要把我们全都杀了。”
十方本以为是贺立业告诉韩毓颜的,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时黛靡并没有听错,窗外果真有人。
想来是杨毓成和沈毓授隔墙相邻,被他听了细情,以此挟韩毓颜就范,所以韩毓颜才对自己百般殷勤,为的就是想让我救她一命,倒并非是对我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十方轻轻将韩毓颜推开,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瞒着了,三小姐倒不必如此担忧,因为这件事很可能是因为当年杨毓成和蒋毓技合谋害死了尹婆婆,笑面傀儡替尹婆婆报仇而来,与三小姐并未关系。”
韩毓颜却凄然一叹,“如果真是为尹婆婆而来,那沈毓授为何遭难,姐姐我是装疯卖傻,可并不是真傻,弟弟又何必骗我?”
韩毓颜把十方说得登时没词了。
十方本意本意只是想哄得韩毓颜安心,这才出言宽慰,却没想到被当即拆穿。
韩毓颜见十方不说话了,又凄苦说道:”弟弟,你是不是以为姐姐是因为怕死,有病乱投医,才找弟弟你来?”
“这个……”十方一听韩毓颜竟然连自己的想法都看穿了,更是无言以对。
“弟弟,你可知你这话有多伤我的心,每日活在风霜刀剑之中,死又有何惧,若不是因为弟弟你出现,才让我有了一丝生的希望,但你可知道,这世上最血淋淋,又最伤人的,就是你说的这所谓善意的谎言,如此,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韩毓颜猛然转身,直奔梳妆台,抓起一把剪刀,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十方惊惧万分,往前疾冲两步,一把抓住韩毓颜的双手。
“三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我并非有意伤害三小姐,只是……”
“你不必多说,就让我死了,也好过一腔真心受这般折磨。”
十方并非草木之人,也不是铁石心肠,本就被韩毓颜弄的意乱情迷,又满心同情,此刻哪能眼睁睁看着韩毓颜自尽而死,因此死命抓着韩毓颜的手,急迫说道:
“方才是我不对,但如果三小姐真信得过我,我保证查出真凶,绝不会让他伤害你一根汗毛,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
韩毓颜听十方指天盟誓,身子一软,紧贴到十方胸前,双臂下垂,自然而然落到十方肩头之上,顺势紧紧把十方脖子抱住,光滑带泪的秀面也趁势贴在十方的脸上。
“弟弟你说的是真的?你真会保护我,再不让我受一点点伤害?”
十方被韩毓颜抱的气都有些上不来,一颗心狂跳难止,一听韩毓颜又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又不敢立刻解释,害怕惹得韩毓颜情绪失控,要真自尽了,自己一辈子也难安心。
因此十方只能强忍心神,任由韩毓颜抱着,想等她情绪平复一些,再做打算。
“弟弟如此英雄,我自然相信弟弟能查明真凶,保我平安,只是笑面傀儡到底是谁,弟弟可有眉目,告诉我也好让我安心。”
韩毓颜似乎情动难抑,双臂紧抱十方,一边说,一边还用脸轻擦十方的脖颈。
十方方寸早乱,听韩毓颜柔声相问,不假思索说道:“虽然现在我还并不知道笑面傀儡到底是谁,但他应该装扮成了木坊里的某个人,不过,我和黛靡姐姐已做好万全之策,不久,必定能抓到他,保三小姐平安无事。”
“难道笑面傀儡不是大师兄带回来的那个红鸾吗?”韩毓颜突然问道。
“黛靡姐姐之前也是这么认为,但从现在的情形看,她是笑面傀儡的可能性不大,应该并不是真凶。”
韩毓颜的脸紧贴十方,听十方这般一说,本来泪目迷离的双眼悄然立了起来。
“弟弟难不成也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才这般替她开脱?”
韩毓颜说着,将剪刀交于右手,左臂依旧紧抱十方,右臂已高高举起。
“三小姐千万别误会,我完全是按照实情推断,并无替她开脱的意思。”
十方还以为韩毓颜心生不悦,慌忙解释,但却不知道,自己肩头上,韩毓颜的脸已经变得冷若冰霜。
“哼,哪个男子不好色,一看到美貌佳人就迷了双眼,只看到温柔乡,却看不到英雄冢,如果你真把那个贱人当成真凶,或许我还会留你一命。”
十方听韩毓颜话锋突变,微一愣神,韩毓颜却一咬牙,右手高举剪刀直奔十方脖子后面扎来。
眼看十方就要命丧剪下,突然从桌子下面钻出一人,一跃而起,双手紧紧抓住韩毓颜手中的剪刀,同时张嘴,一口咬住韩毓颜的右手,借着冲力,整个人也重重撞到十方后背之上。
事发突然,不管十方还是韩毓颜都没任何思想准备,韩毓颜就觉得右手一疼,本能松手,同时惊叫出声。
十方背后受力,整个身子压住韩毓颜,三个人如同叠罗汉一般,摔落地上。
十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楼梯上蹬蹬蹬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一人喊道:“好淫贼,竟敢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贺家岂能容你,咦,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身下有韩毓颜当肉垫,十方倒并无大碍,只是事出突然,一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此刻一听身后有人出言不善,扭头一瞅更是发傻。
此刻屋里圆桌也翻了,酒也洒了,吃的落得满地都是,地上汁水横流。
靠着楼梯口,站着蒋毓技和杨毓成,两人都是手持利刃,却一脸惊奇望着自己身边躺着的人。
地上躺着两人,十方眼前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韩毓颜,旁边还有一人,满手鲜血,紧抓着一把亮银剪刀,竟然是贺家的小少爷贺毓龙。
第122章 乱战
十方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蒋毓技和杨毓成更愣在原地,都想不通,贺毓龙为何出现在这里。
韩毓颜被十方死死压在身下,这时一看蒋毓技和杨毓成来了,哇的一声,夸张地哭喊起来,双臂用力,一把推开身上的十方,爬起来几步向前,一头扎进蒋毓技的怀中。
“大师兄,这个淫贼他,他……你快给我杀了他。”
结果一看蒋毓技毫无反应,气的韩毓颜又急道:“你管那个小杂种干嘛,先杀了这秃驴啊?”
蒋毓技正盯着贺毓龙发愣,被韩愈韩一提醒,也回过神来,冲旁边杨毓成说道:“毓成,别愣着,先宰了秃驴再说。”杨毓成也明白过来,听蒋毓技一声令下,眼漏凶光,直奔十方而来。
十方自从进了韩毓颜的绣楼,头就一直昏沉沉的,但被贺毓龙一撞,昏沉感渐消,一看蒋毓技和杨毓成提着刀来者不善,也明白过味儿来。
“我说这疯婆子为什么要把我弄来,又弟弟长弟弟短,一哭二闹三寻死,这么下血本,原来是想收拾我,怪不得连个灯都不点,想必蒋杨他们早就藏在一楼,韩毓颜要是得手,他们来善后,要是失手,只需叫一声,他们也能补刀。”
十方还真没猜错,杨毓成按照蒋毓技所教找到韩毓颜,没费工夫,韩毓颜就当即答应,定下美人计,要把十方置于死地。
虽然不知道贺毓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既然已经撕破脸,蒋毓技和杨毓成也不再客气,提刀就想结果了十方。
十方虽然明白了经过,但一看杨毓成面带杀意,直奔自己而来,蒋毓技提刀又堵在楼口,以防自己逃脱,也知道大事不妙。
十方可不想死,嘴一张,刚想说点什么大话好震住蒋杨,哪知道杨毓成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举刀就奔他砍了下来。
十方一看杨毓成一刀下来,急忙往后一缩,伸出右手,一道水柱从食指激射而出,正打在杨毓成双眼之上。
杨毓成根本没想到十方会来这么一手,两眼一眨不眨紧盯十方,猛然被水柱打中双目,就觉得两眼疼痛,鼻子一阵酸麻,啊了一声,撒手扔刀,赶忙用手揉搓双眼。
十方可不会等杨毓成揉好眼睛再来杀自己,一咬牙,腿上用力,一脚把杨毓成蹬了个跟头,起身就想跑。
蒋毓技就防着十方有什么诡计,因此一直守着楼口,此刻一看杨毓成被十方给放倒了,骂了声废物,举刀挡在脸前,迎着十方步步紧逼,韩毓颜则双臂张开,再次把楼口堵住。
十方一看想下楼是不可能了,一咬牙,转身上了韩毓颜的梳妆台,想要打开窗子,好能跳窗而逃。
窗口到地面距离足有两丈来高,要跳下去会摔成啥样十方也顾不上了,但他要想跳,毕竟还要先打开窗子,哪能快的过蒋毓技。
蒋毓技也看出十方的意图,不等十方打开窗子,一个健步上前,手上用力,一刀直奔十方后心刺来。
这一刀迅捷无比,瞬间就到了十方背后,连十方也没想到蒋毓技会这么快,才明白原来蒋毓技竟然还身怀武功。
但等十方明白过来,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
”完了,果然温柔乡就是英雄冢,要知道这样,刚才我还不如上下其手,多占点便宜呢。”
十方一心等死,猛然就觉得自己右肩膀一麻,整个人从梳妆台上斜着就飞了出去,同时一人从窗外翻身进来,抬起右腿,正踢在蒋毓技手腕之上。
砰地一声,蒋毓技手中长刀脱手,向上直飞,整个刀头扎进天花板中。
蒋毓技自己也听到咔嚓一声,整个右手腕已被人给一脚踢断,疼的他哎呦一声,翻身坐倒,紧抱右手,抬头大喊一声:“是谁?”
在楼门口一直堵着的韩毓颜一看蒋毓技长刀脱手,受伤倒地,也是惊叫一声,急忙跑到蒋毓技身边,“大师兄,你受伤了吗?”
这时蒋毓技看清来人,顿时五官扭曲,一把扒开韩毓颜,左手抓起地上杨毓成掉的那把单刀,如同疯癫一般,大喊一声,“贱人,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一边喊,一边左手举刀就想朝着梳妆台上一脸寒霜,冷冷盯着他的黛靡刺去。
“怎么?连左手也不想要了?”
黛靡冷冷说道。
这一句如同冷水浇头,蒋毓技整个身子都如同坠入三尺冰窖一般。
蒋毓技大叫一声,撒手扔刀,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双目茫然失神,任由断了的右手垂在一旁,嘴里絮絮说着:“手没了,我的手,我的手没了……”
韩毓颜方才被蒋毓技大力一扒,也摔的不轻,本是怒火满面,但一看蒋毓技神智失常,又听得明白,瞬间扑到蒋毓技身上,死命抓住蒋毓技的右手。
“大,大师兄,你,你的手,你的手啊……”抱住蒋毓技的右手嚎啕大哭,这次哭的可是真情实意,泪如流水。
“手,手没了,手,手没了……”蒋毓技依旧失魂落魄一般。
旁边杨毓成躺在地上,尽管双目已经能看清了,但也跟傻了一般,紧盯蒋毓技的右手,满面惊愕。
黛靡一看再没危险,这才扭头望向十方,双目满是怒火,一言不发。
十方本来一看黛靡救了自己,心里就跟吃了仙丹灵药一般,也顾不得右臂钻心的疼痛,一骨碌爬起身来,刚想上前,但一看黛靡瞅自己的眼神,心里也是一激灵。
“黛靡姐姐什么时候来的,在窗外多久了,方才自己和韩毓颜的话,她会不会都听得一清二楚?”
十方瞬间心里没底儿了,怯生生低下头,不敢和黛靡对视。
这时韩毓颜哭声骤停,一伸手从贺毓龙手中一把夺过那把沾满鲜血的银光剪刀,如一头受伤的母狼,紧握剪刀,披头散发,整个人奔着黛靡一头就冲了过去。
第123章 右手如命
谁也没想到,韩毓颜竟如同疯了一般,拿起剪刀,直奔黛靡刺去。
但结果却是任何人都能想到,黛靡轻而易举,夺过剪刀,将韩毓颜打倒在地。
韩毓颜虽被黛靡打到,依旧毫无退缩,再次爬起来,空着两只手,又想朝黛靡冲去。
黛靡本来看在同是女子的份上,已经手下留情,并没有伤了韩毓颜,但见她并不退缩,明知毫无胜算,却依旧如故,早已心生不耐,也想下重手了。
“住手!”正这时,楼梯口响起了贺立业震怒的声音。
韩毓颜却置若罔闻一般,速度丝毫不减,但旁边的杨毓成一看,急忙向前一扑,抱住韩毓颜,大声喊道:“师姐,师父来了,一切让师父做主。”
韩毓颜并不理会,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又被杨毓成全力抱住,猛挣了两下,并未挣脱,最后身子一软,瘫坐在蒋毓技身边,既没有再哭,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狠毒的眼睛紧紧盯住黛靡。
黛靡根本没把韩毓颜放在眼里,见她不再过来,也从梳妆台上跳了下来,面色冰冷如初。
贺立业和何叔站在楼口,环视四周,何叔满脸惊恐,贺立业满面震怒。
“毓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师父,大师兄被这个贱人废了右手,您可要给大师兄做主啊?”
”什么?”贺立业闻听,疾走几步,到了蒋毓技近前,一把抓住蒋毓技低垂的右手。
一看之下,贺立业也脸色大变。
蒋毓技似乎连痛感也没有了,被贺立业抓住手也丝毫不觉,依旧呆傻一般,不停说着:“手,我的手……”
十方却在旁边幸灾乐祸,心说:“这是他自找的,谁让他不安好心。”因而忍不住说道:“贺员外,我好心替你们木坊查案,但大少爷和四少爷还有三小姐非但不感激,还设计想要谋我的性命,黛靡姐姐这才不得已伤了蒋毓技。”
贺立业眼中冒出怒火,听十方一说,猛然扭头望向黛靡,牙齿在口中咬动有声。
十方还没见过贺立业用如此态度面对黛靡,心中登时火起,“我说贺员外,明明蒋毓技不对在先,他可是想要我的命,黛靡姐姐不过只是伤了他的手,你这也太护短了吧。”
贺立业尚未说话,旁边杨毓成一看贺立业的态度,也有了主心骨,大吼叫道:“小秃驴,你知道个屁,对傀儡师父来说,手就如同性命一般,这个贱货毁了大师兄的右手,那就等于杀了大师兄。”
“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断了手嘛,找郎中医治一下,养个几天,不就好了,怎么,难道他先图谋不轨还有理了?”
十方本就不爽,一看既然都闹到这般地步,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因此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黛靡此刻心中倒是有些后悔,其实她在窗外多时,方才十方和韩毓颜说什么她也听的一清二楚。
但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尽管十方并没有什么轻浮离谱的言行,但不知为何,她却越听越气,结果等发觉里面出事了,这才现身救了十方。
因为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因此下手也比平时狠了一些,先是一脚重重踢开十方,又重脚踢断了蒋毓技的右手。
当时她只是一时气愤,所以出手没了控制,这时一听,才明白蒋毓技和韩毓颜为何会如此失常,心中也多少有些后悔,因此杨毓成虽对自己出言不逊,也没有说什么。
贺立业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这时也看到两手鲜血的贺毓龙低着头,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贺立业也颇为意外,但知道现在并不是详问之时,因此努力平复心绪,先对何叔吩咐道:“老何,先带毓技和毓龙去医治伤口。”
何叔赶忙过来,架起失魂落魄的蒋毓技,又招呼一声贺毓龙,带着二人下楼而去。
贺立业这才冲十方问道:“先生,方才究竟发生何事?希望先生能如实告知,如果真是这几个不肖弟子做了什么不轨的事情,我一定严惩不待。”
贺立业是强忍怒气说的,十方也隐隐感觉有些不妙,贺立业这话表面说的是自己徒弟,但言外之意也是不言而喻。
但既然贺立业已经做出姿态,就说明他还是知道孰轻孰重,并不想完全撕破脸,况且自己还占理,因此十方也不想闹得不可收拾,真要撕破脸,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因而十方也没有夸张,如实讲述了方才的经过,只是没当着贺立业的面直接把韩毓颜的原话说出来而已。
贺立业还没听完,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先是扭头看了一眼韩毓颜。
韩毓颜却毫无所动,只是一双眼恶狠狠瞪着黛靡,似乎对其他事情都已毫不在意。
贺立业又转头问杨毓成:“十方师父所说可否属实?”
杨毓成自然不能承认,“师父,那是他一面之词,是他对师姐起了色心,意图不轨,恰好被我和大师兄碰到,自然不能让师姐吃这样的亏。”
杨毓成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生怕贺立业不信,用手指着十方。
“当时大师兄只是气急了,其实根本没想杀他,但却她踢断右手,师父,他们毁了大师兄的右手,可就是毁了木坊?您可不能饶了他们!”
贺立业并不傻,一听就知道十方所说不假,且不说他根本不相信十方会如此大胆,敢在贺家做这样不轨之事,就凭蒋毓技和杨毓成身带利刃出现在韩毓颜的闺房之中,岂是碰巧能解释的。
虽然如此,但贺立业心中也疼的不行,那毕竟是自己继承人赖以生存的右手。
贺立业强忍怒火,没等杨毓成说完,又问道:“你小师弟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也受伤了,难不成也是碰巧要替毓颜出气,想要杀了十方先生吗?”
“这个……”杨毓成哪儿知道贺毓龙从哪儿冒出来的,听贺立业一问,低着头也没词儿了。
贺立业又冲十方和黛靡一躬身,“二位先生,实在对不住,家门不幸,养了这几个畜生,深表惭愧,如今只希望二位能不计前嫌,看在贺某的面上,不要深究,这几个畜生我一定严惩,会给二位先生一个满意的交待。”
说完,贺立业上去照着杨毓成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同时高喊:“来人,把杨毓成给我关进押房,另外紧锁房门,没我的命令,韩毓颜不得再出门半步。”
贺立业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不少家丁,一听贺立业下令,那些个家丁刚一犹豫,贺立业扭头一瞪眼,吓得这些家丁不敢怠慢,只能上前。
韩毓颜依旧毫无反应,但杨毓成一听可害了怕了,急喊几声师父,想求饶,但被几个家丁不由分说,架着下楼而去。
十方一看贺立业尽管护短之意明显,但也算给了自己台阶,但一瞅黛靡望着自己,眼神不善,心中又不免打鼓。
因而就见他突然上前说道:“这件事看在员外的面上,我就当是场误会,不过却让我确定了一点,三小姐韩毓颜并不是真凶。”
第124章 风雨欲来
“你跟我说实话,你之所以来韩毓颜的闺房,真是因为怀疑她是笑面傀儡吗?”
贺家大院,黛靡面色冷淡,声音却颇为平静。
“那当然了,不然我没事跑这疯婆子那里干什么?”十方说的是义正辞严。
“当时我们不是已经说过,韩毓颜的可能性并不大吗?”
“这个……”十方登时没词了,只能照实说道:“其实刚才我是糊弄贺立业,下午的时候我小睡了会儿,刚睡醒,稀里糊涂就被韩毓颜的丫鬟给拉过来了。”
“哼,我看你可不稀里糊涂吧,方才你和韩毓颜在屋里那般亲热,我可全听见了,一个身世凄苦,一个英雄本色,多般配啊。”
黛靡说到这里,又想起当时韩毓颜甚至还把话引到自己身上,脸上也不禁一红。
“姐姐,其实我早就看穿她了,只是看她演的那么投入,我就稍微配合一下,你可千万别当真。”
“要不是你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淫邪之心,我这才小惩大诫,我要真当真了,就不是小惩了。”
十方摸了摸被黛靡踢的红肿的右臂,心中嘀咕:“这还是小惩大诫?还好那疯婆子暴露的早,她要是真多演一会儿,恐怕我……”
十方想着忍不住一哆嗦。
“还好你没让我失望,手还疼不疼?”
黛靡见十方揉着右臂,觉得自己方才那一脚踢得有些重了,也有些不忍,破天荒问了十方一句。
十方赶忙说道:“不疼,真不疼了。”
十方心里也清楚,就是疼也不敢说疼,不过,是真疼。
见黛靡白了自己一眼,十方这才说道:“姐姐,你又是怎么来的?难道你早知道我有危险吗?”
“你有什么危险,温柔乡又不是英雄冢,就算你真有危险,我也不能像师尊那样未卜先知,我只是尽我的责任而已。”
“你的责任?”十方疑惑的瞪大了眼。
“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的,你负责打听消息,我负责保护他们三人吗?”
“哦,原来是这样。”
“是啊,从白天,我就藏在蒋毓技那里,天快黑的时候,见他和杨毓成两个人鬼鬼祟祟,各持利刃,我就起了疑,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进了韩毓颜的绣楼,我也上了房,想听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姐姐你当时就知道他们要对我不利,那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弄得我差点死了又死。”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是要对付你,他们在屋中声音极低,我根本什么都没听到,后来见你一脸色急冲进绣楼,才起了疑心。”
“姐姐,那真不是我色急,我真是以为韩毓颜出了什么事,听那个小丫鬟说你也在,我才急忙想找你的,也不知道怎么,进了那楼里,头就有些昏沉沉的,我对韩毓颜可一点歪心思都没有。”
“你那是中了催情香,他们倒也真是歹毒,用火炉将整座绣楼弄的闷热,又点了勾栏妓院里常用的催情香,就是害怕你不中计。”
十方这才明白过来。
“幸好也就是催情香,要是他们在酒里下毒,或者等你一进屋,直接就下手,我就算想救你,恐怕也来不及了。”
十方听黛靡这么一说,想想也是后怕不已,不过嘴上却说道:“他们不会直接就弄死我的,毕竟如今他们也知道笑面傀儡杀死了贺夫人和沈毓授,心里害怕,所以在杀我之前,还想从我嘴里套点内情出来。”
黛靡听十方这么一说,眉头微微皱起,“其实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既然他们也怕被杀,而我们的目的是查出真凶,至少现在,他们和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为什么还要设计致你于死地?”
其实十方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只是摇了摇头。
“这我哪儿知道,想想也挺憋屈,我费尽心思替他们贺家抓凶手,他们却背后下黑手,反而要置我于死地,说实话,我现在真想站在笑面傀儡一边,或者袖手旁观,等着看他们一个个会是个什么下场。”
黛靡却一直沉思,并没有听十方说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十方正没好气,听黛靡如此一说,问道:“姐姐,你想到什么?”
黛靡双目闪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边,轻点两下,然后一指十方。
“蒋毓技他们之所以不等我们先查明真凶,就急于要杀了你,很可能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关键的隐情,以至于对他们的威胁暂时大过了笑面傀儡,所以他们才要杀了你灭口,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我发现了什么关键的隐情?姐姐,你这么说虽然有道理,但我并没有发现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能威胁到他们?”
“或许只是你自己还没发觉而已,你白天不是去找何叔和小少爷了解木坊的事情吗?他们都说了什么,或许这关键点就在其中。”
“我就找了何叔,他跟我说了以前杨毓成并不是不男不女,韩毓颜也不是疯婆子,王保正和贺立业以前情如兄弟,后来闹掰了,还有就是肯定尹婆婆是病死的,不是蒋毓技和杨毓成害死的,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就这些?”黛靡有些不信,“你问了半天都是些什么,这些和笑面傀儡有什么关系,至于尹婆婆之死,何叔是木坊的人,自然向着他们说话,哪有一个有用的线索?”
十方见黛靡责怪,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借故闲聊,自然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真没发现什么重要的事情?”
“算了,小少爷那边呢?”
“姐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当时从何叔那里出来,我有点困,所以就回去睡了会儿,小少爷那边就没去成。”
十方一边说一边身子往后轻轻挪动,打定主意,要是黛靡真生气,自己立刻转身就跑。
哪知道黛靡毫无反应,愣愣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之后猛地一转身。
十方吓得刚要抬腿就跑,却听黛靡问道:“方才小少爷为何也在韩毓颜的房间里呢?”
第125章 香消玉殒
听黛靡一问,十方也想起这茬儿来了。
“对啊,当时韩毓颜想用剪刀扎我,是小少爷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救了我一命,他是什么时候钻到桌子下面去的?”
黛靡抬头望了望天色,说道:“我们也别瞎猜了,现在天色尚早,估计小少爷已包扎完毕,回房去了,我们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说不定他还真知道什么隐情。”
十方点点头,“姐姐说的不错,当初笑面傀儡就是小少爷先发现才告诉我的,别看他人小,还真有胆气,现在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不问什么,我也要当面感谢一下。”
二人说着,直奔东面贺毓龙的院子而来。
路上黛靡又对十方说道:“今天怪我一时气急,踢断了蒋毓技的右手,也没想到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恐怕这下连贺立业也得罪了。”
“姐姐不必担心,那是蒋毓技咎由自取,贺立业就算不满,又能如何,而且他现在清楚,对他木坊威胁最大的是笑面傀儡,还指望着我们帮他查出凶手呢?”
黛靡瞪了十方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却反过来安慰我?我是没什么担心,就算他因此记恨我,有混元教三字和我师尊,他也不敢对我如何。”
“对啊,那姐姐还有什么好愧疚的。”
十方倒是满不在乎。
黛靡心中却是轻轻一叹,脸上神色微变,却并没再说什么。
两人到了贺毓龙门前,一看屋里果然还亮着灯,十方上前拍门。
半天并无人回应,两人还以为贺毓龙已经睡了,就打算明日再问。
正想离去,才听屋里传出贺毓龙谨慎却又紧张的声音。
“是谁?”
“小少爷,是我,我来看看你。”
“是十方哥哥吗?”贺毓龙的声音猛然大了起来,语气也是又惊又喜。
紧接着吱扭一声,贺毓龙满面笑容,打开了门。
但等他看清楚门外还站着黛靡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又赶忙低下了头。
十方一看贺毓龙两只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还能看到丝丝殷红,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难过,赶忙问道:“小少爷,还疼吗?”
贺毓龙并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十方知道贺毓龙有些怕黛靡,便又说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黛靡姐姐和你一样,都是我最最信任的人,她也担心你的伤,所以跟我一起来看看你。”
贺毓龙这才抬头看了看,见黛靡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又赶忙低下头,冲十方问道:“十方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黛靡却没想到十方和贺毓龙之间的关系竟然如此融洽,倒是让她极为意外。
本来她一直认为贺毓龙沉默寡言,对任何人都小心翼翼,没想到对十方倒是极为亲近,那索性就让十方单独去问最好,省的自己在场,让贺毓龙和自己都不自在。
“你自己进去吧,我在门外等你,问完了再告诉我。”
十方也明白黛靡的心思,也没客气,和贺毓龙进了屋,半掩房门。
黛靡见二人进去,抬头望了望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尽管四周寂静无声,但心中却莫名起了一阵烦躁。
我今天是怎么了,就算是为了救人,也不应该如此鲁莽,下这么重的手。
唉,他这人,有时候精明干练,说话做事好像全身都发出耀眼的光芒一般,让人自惭形秽,但有时却呆傻蠢笨,口不择言,真让人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黛靡双手轻握,眼望漫天繁星,口中呼出淡淡白气,“记得师尊当年曾说过,日后我下山,会遇到一个改变我命运的人,难道指的就是他吗?”
黛靡正胡思乱想,突然见十方惊慌失措从屋里冲了出来,一脸惊恐之色。
“姐姐,快,快去韩毓颜的绣楼,小少爷就是又看到了笑面傀儡,偷偷在后面跟着他到了韩毓颜的楼里。”
黛靡闻听也惊的是脸色大变,二话没说,一转身直奔内院而去。
贺毓龙这时也出了房门,十方急冲冲说道:“我现在跟黛靡姐姐过去,你赶紧去通知贺员外,让他也赶紧过去。”
见贺毓龙点头,十方也紧随黛靡之后,朝韩毓颜的绣楼而来。
黛靡到了门前,一脚踢开大门,直冲进去,十方紧跑两步,等他刚跨进房门,就觉得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二人没有耽搁,依次上了楼梯,等到了楼口一看,十方的心就沉了下去。
尽管满屋子的杯盘狼藉早已经被打扫干净,但洁净的地上,韩毓颜的身体却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的红纱衣被鲜血一浸,越发显得鲜红夺目。
整条左臂被齐根砍断,嵌在她身旁同样姿势躺着的血傀儡身上,伤口兀自还在不停淌着暗红色血液,而血傀儡上面却并无鲜血,倒是沾了不少油腻的汤汁。
韩毓颜本来俊美的面容也半染鲜血,双目圆睁,保留着死前经受的恐惧,在她还存留的右手上,还紧紧抓着那个面貌丑陋,被鲜血染红了的小木偶。
黛靡看了一眼,急忙转身,说了一句:“刚死不久,真凶可能并未走远。”
同时手握双刀,直奔楼门而去。
十方望着方才还在自己怀中耳鬓厮磨的韩毓颜,此刻已经变成一具没有呼吸的死尸,尽管也知道韩毓颜存心不良,但一转眼,活色生香就变成了香消玉殒,让他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十方不想再看尸体,便随意瞅了瞅韩毓颜的闺房,就见如同被人翻箱倒柜一般,床上扔满了各种衣服,似乎笑面傀儡在杀人之后,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十方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
“唉,这六魂幡是染黑了,可怎么不灵啊?”十方急的是一手猛拽六魂幡,一手不停地猛拍自己的秃头。
突然,十方眼神一滞,愕然抬起头来,又仔细看了看韩毓颜的尸体和旁边的血傀儡。
“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第126章 五宝失窃
在十方正在发愣的时候,黛靡两手空空回来了,看来并无所获。
“姐姐,没找到?”
黛靡面色不善,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
这时贺立业也带着人,一脸惊慌失措的进了绣楼。
贺立业走在最前面,一看韩毓颜的死状,立刻转身,命众人不可上前,全都退出门外。
何叔只能带着其余家丁退出绣楼,之后紧闭房门。
贺立业见再无他人,急忙问道:“二位先生,难不成又是笑面傀儡?”
黛靡带上蝉翼手套,同时说道:“看样子很像,但究竟是不是,还要等我验证之后,才能确认。”
贺立业面色阴沉,不再言语,眼中神情变幻不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次黛靡倒是并没花多长时间,“韩毓颜的确刚死不久,死因是被凶手当胸一刀,直接毙命,死后才被砍断左臂,做成血傀儡。”
“一刀毙命?”十方惊声问道。
黛靡点点头,“血傀儡和之前的并无大异,朱砂打油,脑后刻字,唯独有一点,并没有发现任何被腐锈的东西。”
十方点点头,“的确,方才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查看后,也没发现腐锈之物。”
贺立业却沉声说道:“之前内子和毓授都是活着的时候被做成血傀儡,之后才被杀害,而且都有东西被腐锈,而毓颜却是先被杀害,又没有腐锈,那会不会是有人刻意模仿?”
贺立业说着,眼光落在了十方的身上。
十方登时一愣,黛靡也冷声说道:“贺员外你什么意思?方才自从离开绣楼,他和我一直都在一处,难不成是怀疑我们杀了韩毓颜?”
贺立业眼珠一转,赶忙说道:“先生误会了,贺某并无此意,只是之前都是十方先生推断,所以我只是想知道十方先生是如何想的?”
黛靡听贺立业这么一说,也把目光落在十方脸上。
十方心里着急,“这染幡尽黑的六魂幡,怎么丝毫没有反应呢?看来这自动化也不一定是好事啊。”
虽然心里着急,但看着黛靡和贺立业都望着自己,十方也只能说道:“我现在也推断不出什么,只是想问问姐姐,能否断定凶手是同一个吗?”
黛靡点了点头,“虽然杀人与之前顺序不同,也并没有金属腐锈,但行凶的手法还有其他细节与之前并无差别,应该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方才姐姐出去,可有什么发现?”
黛靡又摇了摇头,“虽然当时我发觉韩毓颜刚死,但现在看来,也有半个时辰的间隔,足够让真凶逃走,因而并无什么发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贺立业又问道。
“只不过,真凶杀死韩毓颜之后,还似乎到处翻找过什么东西,到底他想找的是什么呢?”
韩毓颜平日里并不怎么出门,因而屋里也就是一些女子日常用品,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梳妆台上的金银首饰都在,因而一时间,三人都不知道真凶到底在找什么。
“而且,为什么这次没有腐锈呢?”黛靡又望向十方。
因为六魂幡一直没反应,十方什么也想不出来,见黛靡望着自己,急的他也冷汗直冒。
但表面上,十方还装作一副蹙眉沉思状,“或许笑面傀儡并没料到我们会来的这么快,所以急着逃跑,因而忘了腐锈?”
黛靡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像,据我所知,金妖要想腐锈金属,并非难事,所用时间也是极短,至少我能确定,真凶当时并不是仓惶而逃。”
突然间,三人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就听十方喊道:“贺员外,快看看笔刀玲珑是否还在?”
贺立业不等十方吩咐,疾跑下楼,同时冲何叔高喊:“快去把毓龙找来,叫他告诉小师父打开阁楼,其余人守住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去一步。”
十方和黛靡相视一望,也急忙紧随贺立业身后,直奔木乡楼而来。
等到了顶层的阁楼而来,三人一进祭堂,都傻了。
就见写着技授颜成的对联被扯落在地上,墙上的暗门大开,如今放着五宝的架子上,只剩下土刀坠泥,不光是笔刀玲珑,就连尺刀毫厘和之前蒋毓技刚带回来的刻刀如生都不翼而飞。
贺立业整个人都呆住了,面如死灰,好半天是一动不动。
这时贺毓龙带着好坏先生也来到祭堂,一看也惊呆了。
好坏先生更是怪叫一声,一把扔了手里的钥匙,几步跑到暗门之前,伸出左手,惊慌失措的在暗门上摸索不停,同时如疯了一般大喊不停:“坏!坏!……”
黛靡又猛然叫道:“不好,蒋毓技和杨毓成。”
说完,黛靡抽出短刀,急忙转身,直奔门外而去。
第127章 功亏一篑
十方一看黛靡转身下楼,也急忙跟在后面。
十方上楼下楼,跑的气喘吁吁,黛靡更是心急如焚,毫不停留,直奔木乡楼南面而来。
方才贺立业下令,将杨毓成关进押房,因此黛靡并没有去往西院杨毓成的住处,而是直奔位于木乡楼南面,马棚旁边的一座大瓦房而来。
这瓦房是贺家的押房,只有一个大门,并无任何窗户,里面隔成几个单独的小间,分别上有坚固的铁门,倒有些像衙门里的牢房。
不过押房主要是平日里关押犯了家规的家丁而设,卫生条件和基本用具都比衙门的牢房要好的多,平日里就是起一个惩戒的作用。
如果真有什么人犯下大罪,直接就送交官府去了,因而用的并不多,也没有特意设置人来看守。
黛靡如风一般就到瓦房大门近前,一看大门上的大锁掉落一旁,大门虚掩,心知不妙,急匆匆就冲了进去。
十方倒也知道押房的位置,也一边喘气一边也往跑了过来。
等他刚到门口,一看地上的大锁,就是一愣,忍不住俯身伸手,将大锁拿在手中。
因而就慢了一步,等十方刚进来,就见黛靡站在右手第二间小屋的铁门前,双手紧握已经附焰的短刀,用力一脚踢开铁门,紧接着大喊一声,“住手。”
十方赶紧上前,等他抬头往小屋里一看,也愣了。
就见杨毓成已经躺在血泊之中,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个红衣女子,正是红鸾。
红鸾此刻俯身在杨毓成旁边,手中紧握尺刀毫厘,而毫厘那如同剪刀一般的两只刀刃,赫然插在杨毓成的双目之中。
黛靡一个箭步上前,手中短刀直奔红鸾刺来。
红鸾也吃了一惊,一看黛靡一刀刺来,急忙手上用力,从杨毓成双目中拔出尺刀毫厘,同时身子轻轻一转,黛靡一刀刺空。
“没想到真的是你,看你现在还有何话说。”黛靡一刀走空,另一只手毫不停留,又是一刀刺出。
红鸾知道自己不是黛靡的对手,本想闪身直奔门口,但一看十方却将门口堵的严实,而石室又狭窄逼仄,黛靡不停进攻,自己已经被逼到死角,再无退路。
黛靡一看红鸾缩进了死角,双手举刀,再次刺出,十方却突然大喊:“别下死手,要活的。”
十方也看出来,红鸾并不是黛靡的对手,别说还手,就连招架也极为困难,因而怕黛靡一时不慎,真一刀杀了红鸾,那一切都问不清楚了,才出言提醒。
黛靡明白十方的意思,双刀并没有刺向红鸾的要害,而是奔着红鸾的双臂刺来,打算到跟前手腕一翻,用蜂魅的刀背,打落红鸾手中的毫厘,同时右手将红鸾擒住。
也就在黛靡刚一变招的时候,红鸾身子突然一缩,一身红衣落地,瞬间化作一只满身红羽的小鸟,模样和昨日梦中所见的伯奇鸟一般无二。
红鸟双翅急扇,双爪紧抓尺刀毫厘,身子如箭一般,从石室头顶那碗口大小的通风口飞了出去。
这一下完全出乎黛靡和十方的意料之外,等红鸟飞出押房,二人才反应过来。
黛靡急忙转身,一把推开十方,直奔门外跑去。
十方亲眼所见红鸾化鸟而逃,也不由惊道:“她真的是个鸟妖?”
又见黛靡追了出去,十方一转身也出了押房。
等他出来,见更鸟伯奇紧抓尺刀毫厘,已经飞过院墙,直奔正东而去。
黛靡身形如箭,几下冲到黑马刺玫近前,来不及解马,上前一刀划断缰绳,翻身上了刺玫,大喊一声:“快开大门。”
院子里有几个下人正在打扫庭院,一开始都惊呆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其中倒是有个下人机灵,一听黛靡喊开门,二话不说,直奔大门跑去,同时高喊:“老孙,快开门,先生要出去。”
马棚里管马的马夫也听见动静,一脸懵逼从屋里出来,一眼看见黛靡要骑马而去,刚张嘴想喊一声:“先生,现在还骑不得……”
结果还没等他喊出声,就见刺玫四蹄在地上一滑,整个身子一歪,紧接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黛靡早发觉有异,在刺玫倒地的一瞬间,双脚用力,身子凌空飞起,在半空中一个转身,落在地上,脸上又惊又怒。
黛靡已经顾不得马了,急忙转身,紧走两步一看,哪儿还有更鸟伯奇的影子,气的她猛一跺脚,这才转身来到刺玫的旁边。
刺玫此刻连头也抬不起来,身子紧贴地面,嘴里不时还往外吐着白沫。
十方和马夫在旁边是从头到尾看的清清楚楚,两人同时心口一凉,气都不敢出。
黛靡一脸急怒,“马夫呢,管马的是哪个?”
马夫一看,两条腿都抽筋,赶忙用眼睛猛瞅十方。
十方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一看马夫不停给自己使眼色,一咬牙就当没看见,硬着头皮到了跟前,“姐姐,你没受伤吧?”
黛靡摇摇头,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吓的,“刺玫从没有这样过,快去找马夫问问,这两天究竟给刺玫吃了什么?”
“姐姐,你别急,我看刺玫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天气寒冷,一时受了风寒,虽是马夫照顾不周,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十方本想的是大事化小,然后把话题转到杨毓成身上,哪知道马夫却是个实心眼,还以为十方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那自己哪能承担的起。
因此马夫疾跑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黛靡面前,“先生,这可真不怪我没照顾好你的马,都是因为昨天十方先生要些马粪,所以让我给马喂了巴豆的。”
第128章 枯木逢春
十方一听马夫全招了,后脊椎骨是一阵发紧,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脸也白了。
脑子里飞速旋转,瞬间编了一套说辞,刚想向黛靡解释,哪知道黛靡只是瞪了十方一眼,扭头对马夫说道:“你把刺玫带走,好好调理,不可再喂巴豆。”
马夫如临大赦一般,慌忙把刺玫从地上拽了起来,逃也似的走了。
十方心里没底儿,还想解释,黛靡却打断说道:“现在没时间跟你算账,先跟我去往东院,看看蒋毓技如何?”
十方一听,也知道眼下这才是关键,因此一边心中忐忑,一边跟在黛靡身后,直奔东院而来。
黛靡急急而行,十方紧随其后,等到了蒋毓技的房门外一看,屋里亮着灯,外面有七八个家丁各拎着刀枪,神情紧张,看样子是在保护蒋毓技。
黛靡到了近前,众人纷纷过来行礼,黛靡问道:“蒋毓技没事吧?”
当先有个家丁回道:“先生,我们一直在这儿……”
黛靡不等他说完,几步上前,见房门并未上锁,一推门,进了屋中。
十方也跟了进去,一看蒋毓技衣衫完好,斜靠在床边,右手早用木棍固定包住,左手握着一只酒壶,酒水撒了满地,人却已经睡着了。
黛靡见蒋毓技并无异常,略微松了口气,语气冰冷的喊了声:“蒋大少爷。”
蒋毓技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黛靡忍耐不住,上前一步,抓起蒋毓技“你给我醒醒!”
蒋毓技虽然被黛靡揪了起来,但依旧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无论黛靡如何叫喊,蒋毓技就跟睡死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十方上前一拉黛靡,说道:“姐姐,我看他是真醉的醒不过来了。”
黛靡望着烂醉如泥的蒋毓技,真是有力无处使,只能把蒋毓技重新扔回床上,气得也一跺脚。
十方只能劝道:“姐姐,现在急也没有用,既然现在蒋毓技神智不清,我看不如先去看看杨毓成的尸体,或许能有所发现。”
黛靡气呼呼点点头,和十方退出门外,跟保护蒋毓技的家丁交待,尤其要注意房顶周围,一旦有看到红羽鸟,立刻来通知她。
说完,二人又奔押房而来,路上十方害怕黛靡因为刺玫的事,再把火气发到自己身上,便有意扯开话题,转移黛靡的注意力。
“姐姐,看来之前是我猜错了,没想到红鸾真是凶手。只不过为什么她已经盗走了笔刀玲珑,为何杀韩毓颜的时候,却没有把笔刀腐锈掉呢?”
黛靡一边疾走,一边说道:“现在说着个还有什么用,先想办法抓住她再说,到时候再问她为什么不腐锈……”
刚说到这里,黛靡猛然脸色大变,浑身一颤,登时停下了脚步。
十方假意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黛靡愣了片刻,二话不说,才又直奔押房,同时嘴里说道:“这件事有蹊跷,快走。”
“蹊跷?”十方也紧随其后,同时问道。
“伯奇鸟是木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会腐锈之术,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十方故作惊讶,“我们亲眼所见她杀了杨毓成,这能有什么问题?”
但心里却松了口气:黛靡姐姐可算明白过来了。
原来方才十方追着黛靡前往押房,黛靡心急,推开大门就进去了,但十方却心生奇怪,这押房大门一直紧锁,为何突然大开。
等他到了近前一看,才发现了地上那早已被腐锈透了的大铜锁。
十方就知道必定是真凶金妖来过,他担心黛靡一时不查,再被金妖暗算,因而急忙想去提醒黛靡。
哪知道黛靡一看红鸾手持毫厘,刺在杨毓成双目之中,立刻动了手,之后十方一直又没机会跟黛靡解释。
见黛靡心急似火,再加上刺玫的事,十方担心黛靡一心认定红鸾是真凶,自己要是直说,又怕引起黛靡误解,这才旁敲侧击,引黛靡自己想通其中的关窍。
等二人到了押房,外面早围满了人,但令十方奇怪的是,贺立业和何叔却并没有在场。
黛靡心中满是疑问,急忙将众人赶出门外,带上蝉翼手套,验看杨毓成的尸体。
十方在旁边也细细观看,见杨毓成右腿被齐根砍断,但却没发现血傀儡,因而四周一望,就见方才从红鸾身上脱落的红衣并不是平躺在地上,好像盖住了什么东西。
等十方上前拾起红衣,才发现红衣下面盖着的却是嵌着杨毓成右腿的血傀儡,当十方刚想俯身查看,突然从红衣中掉落出一株奇怪的蒲草,根绿叶红。
十方微微一愣,拿给黛靡,问道:“姐姐,这是什么?”
黛靡正在眼看杨毓成的尸体,抬头一看,登时惊道:“这就是怀莫草。”
十方闻听登时大惊,“原来让我们入梦的竟然是红鸾,而并不是真凶”。
一时之间,二人都如同坠入了迷雾一般,还是黛靡先说道:“现在谜团太多,等我先验看完尸体,我们再商议。”
说完,黛靡继续查验尸体,而十方却愣愣的望着手里的怀莫草,阵阵发呆。
好一会,黛靡才说道:“杨毓成是死前被戳瞎了双眼,死因是右腿被利刃切断,失血过多而死,血傀儡也和之前并无差异,只是和韩毓颜一样,并未发现腐锈之物,但却在他的眼眶里,残留了些许铁锈。”
十方猛然打了个寒颤,这才缓过神来,俯身看了看杨毓成眼洞中的铁锈,思索片刻,“姐姐,我想并不是没有腐锈,那腐锈之物方才我们都已经亲眼所见了。”
“我们亲眼所见?”
“不错,如果我没猜错,那被腐锈的就是被红鸾带走的尺刀毫厘。”
“什么?毫厘,不可能,方才我和红鸾交手时看的清楚,毫厘完好无损,并无任何锈迹。”
刚说到这里,黛靡也浑身一抖,“难道说红鸾并不是用毫厘刺瞎杨毓成的双眼,而是用枯木逢春之法,恢复了尺刀毫厘?”
第129章 缺失的一环
“枯木逢春之术?”十方问道。
“伯奇鸟是木妖,就像金妖会腐锈之术一样,木妖会的就是枯木逢春。”黛靡解释道。
“既然叫做枯木逢春,难不成这是一种能起死回生的法术?”十方这次反应倒挺快。
黛靡点点头,“不错,天下草木本就寓意生生不息,因此木属性的法术多是解毒驱病,起死回生之法。”
“连金妖腐锈过的东西,木妖也能驱除锈迹,完璧如初?”
“金木本就相克对立,金为伤害,木为治愈,这并不稀奇,只不过枯木逢春并非真能起死回生,如果真死了,是不能复活的,但如果只是频死,倒是可以复原。”
十方听了之后,眉头更是紧皱,又伸手仔细摸了摸血傀儡脑后的兴字。
“看来,红鸾是为了不让尺刀毫厘被腐锈,用枯木逢春修复毫厘的时候,恰巧被我们看到的。”十方故意说道。
黛靡这时也认同十方的想法:“我想应该是这样,杨毓成是被真凶杀死,腐锈了毫厘,却被伯奇鸟看到,估计是她等笑面傀儡离去,想救下毫厘,刚好又被我们碰上,所以,杨毓成并不是伯奇鸟所杀。”
虽然十方之前并不知道红鸾会枯木逢春之术,但就从门外腐锈的铜锁和红鸾化鸟而走来看,她是木妖并非金妖,就已经怀疑杨毓成并不是红鸾所杀。
“但她为什么却要救下尺刀毫厘呢?”十方百思不得其解。
黛靡想了想,“或许跟你之前说的那个更鸟件的诅咒有关,她为了应咒,则必须讨回毫厘。”
“诅咒?”
听黛靡这么一说,十方这才想起之前王大彪说的那个诅咒,不禁问道:
“这一点我倒想问姐姐,你和诹取之前一会儿更鸟件,一会儿更鸟伯奇,又说件下咒,伯奇应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由于之前王大彪冒充尹婆婆的外甥,十方便认定他都是说谎,因而也就没把他说的诅咒当回事,但如今黛靡口口声声说红鸾是应咒而来,这才疑心问道。
黛靡也知道十方对各种妖怪不甚了了,便解释道:“你昨夜既然也做了怪梦,自然也看的清楚,尹婆婆手上的红羽鸟被杨毓成给掐死了,红鸾和那小鸟都是更鸟伯奇。”
十方当时也看得清楚,红鸾的确与梦中的小鸟外形极为相似,便又问道:“之前姐姐和诹取说的更鸟不是叫做件吗?怎么伯奇也是更鸟了?”
黛靡又解释道:“更鸟因雌雄不同,各有名号,雄鸟一身黄羽,能啼血预言,俗称为件,只不过件是所有会预言怪物的总称,雄更鸟只是其中的一种,与之相对的就是一身红羽的雌鸟伯奇。”
“所以这种怪物就是雄鸟下了诅咒,之后由雌鸟来完成诅咒的?”
黛靡点点头,“更鸟这种怪物比较特殊,通常是母鸟伯奇死亡的同时,会借其他木妖的身体,同时诞下一雄一雌两只更鸟,虽然是别的母体分娩而生,但却是伯奇的后代,都能继承母鸟生前所有的记忆。”
“能继承母亲的记忆?也就是说,尹婆婆出殡之时,那坟头啼血,预言说十年后会有人来贺家讨还用器毫厘,替尹婆婆报仇,就是雄鸟件了,而如今来贺家应验诅咒的就是红鸾了?”
黛靡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那晚她才翻乱了蒋毓技的房间,又去往木乡楼,想来就是要找寻用器毫厘。”
“这么说,红鸾还的确不是真凶,因为真凶知道毫厘在祭堂之中,但红鸾看来却不知道,只不过为何让我们入梦的却是她,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黛靡想了想,又说道:“其实相传更鸟伯奇还有个名字叫做噬梦鸟,可以吞食人的噩梦,是一种能够出入于清灵梦境的一种妖怪,只不过这只是个传言,却从来没有人能证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当时我并没有提出来。”
十方一愣,“原来红鸾还有这样的能力,那我明白了,所以她才能拿到怀莫草,想来,当时她可能也用怀莫草让蒋毓技入梦,导致蒋毓技坚信红鸾一直在他身边,并没离开左右,才毫不犹豫地替红鸾作证。”
“如果真是这样,可见伯奇鸟能出入清灵梦境并不是传言而是真的,所以让我们入梦的的确是红鸾。”黛靡也说道。
十方略微思索片刻,“姐姐,我记得王大彪跟我说的更鸟件的诅咒是十年后,有人来贺家讨回尺刀毫厘,替尹婆婆讨还公道。”
“你是这么说过。”
“那这里就有个矛盾了。”
“矛盾?”
“是的,如果红鸾真是为了应咒而来,那她不仅要取回毫厘,还要替尹婆婆讨还公道,但她为何并没有杀了蒋毓技,她可是有无数下手的机会。”
“的确如此,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
“姐姐,如果伯奇鸟不应咒,会怎么样?”
黛靡皱了皱眉头,“不应咒?相传这是更鸟一族的宿命,件一旦下咒,伯奇必定应咒,我也不知道不应咒会如何。”
“但如果红鸾真是应咒而来,那就有可能是王大彪撒谎,当年的更鸟件下的诅咒并非像王大彪说的那样,或许,诅咒只有取回毫厘,并无替尹婆婆报仇这一点。”
黛靡就是一愣,“你是说王大彪说谎?他为什么要说谎?”
十方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王大彪之前就曾冒充尹婆婆的外甥,如今看来,可能诅咒也是虚言,但我想不出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而且,就算红鸾是应咒而来,也根本没让我们入梦,告诉我们尹婆婆之事的必要。”
“那红鸾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非要让我们入梦呢?”
十方摇摇头,“这个我也弄不清楚,现在能得出的结论是她很可能只是为了毫厘而来,应该和尹婆婆之间有什么关联,但却并没有行凶杀人。”
“你说王大彪之前冒充是尹婆婆的外甥,那他会不会和红鸾有所关联呢?”
十方摇了摇头,“这个现在无法证明,但我更偏向于他们并无交集,而是怀有各自的目的,只是碰巧而已,但红鸾一定和尹婆婆有关联。”
黛靡点点头,也凝神思索。
十方又说道:“最关键的是,现在看不出红鸾和贺立业之间有什么联系,但真凶却明显是冲着贺立业来的。所以,必定还有一个比尹婆婆之死更重大的动机是我们还不知道的,也就是因为这缺失的一环,才让我们毫无进展,反而让笑面傀儡肆无忌惮,一再得手。”
“缺失的一环?”
“不错,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笑面傀儡必定对贺立业有着极大的仇恨,甚至比红鸾的杀母之仇还要强烈的多,如果能知道这缺失的一环,一定就能找出真凶。”
同时,十方心里还在琢磨:“为什么应咒非要等到十年后呢?”
第130章 化人为妖
“既然如此,现在就只能从贺立业那里问出这缺失的一环了,我们这就去问他。”
黛靡说完,就想转身去找贺立业对质,但十方却面带难色,动也没动。
“姐姐,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想要从贺立业口中问出这缺失的一环,恐怕不太可能。”
黛靡见十方并没有去的意思,更是急道:“如今贺立业这几个徒弟只剩下蒋毓技了,难道你觉得他还会隐瞒不讲,等着笑面傀儡把人全杀完了,让木坊毁于一旦吗?”
“恐怕现在蒋毓技的生死对贺立业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否则杨毓成死了这么久,他为何连面都没露,况且如今消息已经走漏,等不到天亮,整个孝沧镇就会知道贺家几乎灭门,都被笑面傀儡做成了血傀儡,贺家的金字招牌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十方颇为泄气地说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要不然贺立业也不会派人专门保护蒋毓技了,他既然把木坊招牌看的比命都重,就绝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
黛靡虽是女子之身,但素来争强好胜,无论面对任何困难,绝不轻言放弃,将心比心,心想既然贺立业当年为了木坊,能在顺安衙门前跪上三天三夜,也必定是个不轻言放弃之人,所以并不认同十方的说法。
“姐姐说的不错,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贺立业必定死都不会告诉我们这缺失的一环。”十方并没有黛靡那样的信心。
“为什么?”黛靡实在难以理解。
“因为这缺失的一环,在贺立业心目中,恐怕比木坊的招牌以及所有人的性命还重,否则,他早就告诉我们了。”
“你是说贺立业一直都有所隐瞒?”黛靡满面疑惑。
“就从笑面傀儡的所作所为来看,必定是为了报血海深仇而来,而且这其中牵扯的并不单单是贺立业或者某个人,而是整个贺家木坊,换句话说,上到贺立业贺夫人,下到何叔和这几个徒弟,必定共同做了一件比对尹婆婆还要狠毒的多的恶事,所以才会引来这场灭门之祸。”
“你是说连贺立业和何叔都牵扯其中?”
“是的,而这件事,必定骇人听闻到超出人的想象,才会让贺家就算满门全灭,但也没有一个知情人会泄露一丝一毫,否则贺立业不说,何叔不说,连已经知道贺夫人和沈毓授被杀的蒋毓技,韩毓颜和杨毓成也都未曾吐露分毫,我想,恐怕当初贺立业之所以不报官,又杀了刘妈,根本就不是为了去隐瞒这几个徒弟,而是为了掩盖这缺失的一环。”
“你是说,刘妈也是知情人?所以才被贺立业灭口的?难道他不清楚,这样做反而是在帮真凶的忙吗?”黛靡愤然说道。
“这一点,贺立业自己恐怕也很清楚,但他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就足以说明这件事,他宁可木坊全毁,人全死完,也绝不会说出来。”
说到这里,十方又看了一眼杨毓成的尸体,“所以,笑面傀儡才敢当着我们的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人行凶,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和笑面傀儡的这场较量,就已经输了,因为他知道的比我们多,也比我们更加了解贺立业。”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贺立业如此极力掩盖这缺失的一环,那为什么还要去华山请我师尊来破获此案呢?”
“因为他想既不暴露这缺失的一环,又想找出笑面傀儡究竟是谁?”
“这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恐怕就是我师尊,也难以办到。”
“我想,他可能从没想过让外人来找出真凶,而是想自己找出笑面傀儡,因为,他决不能让笑面傀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否则,他极力掩盖的这缺失的一环,也就会大白天下,因此他才把最关键的信息给藏了起来。”
“那岂不是说,贺立业知道我们知道的所有信息,又知道这缺失的一环,那他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十方却摇了摇头,“我想他恐怕还不知道真凶是谁,或者说他知道真凶是谁,但却无法把真凶找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都知道真凶是谁了,为何找不出来?”
“我想,真凶必定是贺立业极为熟悉的人,但却因为某种原因,无论是外形还是身份,和之前贺立业所认知的真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才导致贺立业可能明知道真凶是为了什么而来,但却找不到真凶是谁。”
“你的意思是,真凶不光样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身份也完全不同了?”
“恐怕正是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解答一个之前我们一直无法解答的问题,那就是真凶明明是个金妖,为何却能有和人一样的智慧和情感。”
黛靡听十方这么一说,登时颤声惊道:“你难道是怀疑,笑面傀儡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后来却变成了金妖?这不可能,就算从人变成了妖怪,也只能变成水妖,木妖或者土妖的一种,因为这三种都是有生命的,根本不可能变成没有生命的金妖或者火妖。”
十方也面带疑惑,“这个我也曾经问过诹取,他和姐姐说的一样,不过从事实的角度来看,这却是最合理的解释,所以我怀疑在笑面傀儡身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操控之手存在,强大到能够将人变成金妖,然后就像操纵木偶一样,操纵着笑面傀儡,来达到某种目的。”
黛靡听十方这么一说,似乎瞬间想起了什么,整张脸也变得毫无血色,“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妖怪能做到把人变成金妖。”
黛靡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语气中隐含着恐惧与仇恨。
十方听黛靡一说,却精神一振,急忙问道:“难道真的有这个操纵之手吗?他是什么妖怪?”
“全天下只有他才可能做到把活生生的人变成金妖,那个将我全家上下都杀死了的恶妖。”
第131章 混元半仙
“谁?金精穷奇?”诹取瞪大了双眼,好半天没喘上来一口气。
十方面色凝重,并没说话,是给诹取慢慢消化的时间。
诹取眼皮好半天都没眨一下,之后是满面惊恐。
“小子,现在跑还来的及,咱们可别蹚这趟浑水了,你管他贺家灭不灭门,笑面傀儡报不报仇,如果真是金精穷奇在背后搞鬼,虽然他是五大精灵中实力最弱的一个,但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主,听话,赶紧离开孝沧镇,要不然,咱们可都要玩完。”
诹取声音都发颤,说完之后,趴在床上,好半天才叼起裹尸布,看样子就想一头扎进去。
“不,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十方却淡淡说道。
诹取就如同第一次认识十方一样,瞪着眼都傻了。
“小子,这会是从你嘴里说出的话?你是没死过吧?你知道穷奇是谁吗?那可是五精之一,金妖之王,你也不瞅瞅你自己几斤几两,你是被贺立业那一万贯冲昏头了吧,记住,有命在,钱才有意义,命都没了,要钱有个屁用。”
十方没吭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眼睛抬了两下,意思是让诹取看看。
诹取不知道十方什么意思,从床上飞过来,低头瞅瞅,一看上面正中写着“青铜王朝苏记银庄宝钞,一万两整。”旁边分列花纹,写着年月日启等文字。
“这是苏记银庄的银票,一万两啊!”诹取也惊了个呆,“这是哪儿来的?”
“哼,贺立业的酬劳,方才他让何叔把我们请去,给的。”
诹取有点绕不过弯儿来了,“你们不是没破案吗?怎么贺立业把酬劳都给了?”
“他说,如今木坊已经如此,真凶是谁他已经不在乎了,委托我们的事情也就没必要查下去了,这是给的辛苦费。”
“你听贺立业亲口说的?”诹取也觉得有些蹊跷。
“没有,何叔说的,我们根本没见到贺立业,何叔说贺立业受刺激太大,一病不起,他是奉命照办,还说贺立业等身体恢复之后,就要关了贺家木坊,之后回归故里,离开孝沧镇。”
“我才不相信这老狐狸会关了木坊,告老还乡。”诹取冷哼一声。
“我也不信,但现在何叔已经明确下了逐客令,要不是因为黛靡姐姐的马之前被我喂了巴豆,无法启程,估计明天一早,就会把我们撵出去。”
十方一脸的怒气,可见何叔方才讲话必定不怎么客气。
诹取琢磨了一下,眼睛一亮,“这反而是好事,既不用担心会碰上金精穷奇,酬劳也到手了,那不正好借坡下驴,拿了钱咱们一走了之,岂不美哉。”
“美你个头啊,难道姓张的也会这么干嘛?”
“老头儿当然不会了,他可注重信誉了,不过你不一样,你不是出了名的三贪和尚吗?第一条不就是贪生怕死,第二条不就是贪财好色,如今不干活还能拿钱,又是苦主愿意的,完全符合你的性格嘛!”
十方气的瞪了瞪眼,但转瞬间又说道:”其实你说的没错,当接过银票的时候,我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甚至还说服自己,反正死的也是做了亏心事的贺家的人,我省了麻烦,还白得万两白银,这是赚大了。“
“对啊,这才是你嘛,那怎么突然转性,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呢?”
十方却叹了口气,“但我一想,我要是一走了之,他们可都要死了,我绝不能明知道他们都会死,却只顾及自己逃走,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他们?你自己不都说了,贺家是咎由自取,你管他们呢?”诹取登时说道。
“我说的他们不是贺立业和他的徒弟,而是说的黛靡姐姐和小少爷。”
诹取愣了片刻,却又说道:“如果真是金精穷奇,那小姑娘出身混元教,比你清楚穷奇的厉害,本事又比你高,能不知道凭她根本对付不了穷奇,哪会在这里等死,至于小少爷,说白了,他根本就不算贺家的人,何况年龄又小,说不定当初惨案发生时,他生都没生出来呢,真凶报仇也不会找上他啊。”
十方却摇摇头,“你不知道,黛靡姐姐是一定不会逃走的,因为穷奇就是杀了她全家上下的凶手,她早就一心想替家人报仇,而且这次她是她们宗主亲自命她下山,她出发前也向宗主表明,如不查清血傀儡,绝不回混元教,所以无论是不是金精穷奇,她都不可能走的。”
“穷奇杀了小姑娘全家老小,就留了她自己,这怎么可能?穷奇是出了名的杀人必杀绝,除草必定除根,要真是穷奇,她一个小姑娘家,绝不可能活下来。”诹取一边说一边直晃脑袋。
“黛靡姐姐说,这是他师父告诉他的,听她师父讲,她本生在长安府一个富贵之家,在她尚未满周岁,还是个襁褓婴儿的时候,全家上下被金精穷奇残忍杀害,当时她师尊恰巧在长安府,从金精穷奇手中救下了她,这才带回了混元教。”
没等十方说完,诹取是当即骂道:“放屁,就凭她那半吊子的师父李淳阳,还能在金精穷奇手里救走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婴,鬼都不信。”
十方登时愣了,满脸的忧郁瞬间一扫而空,“你说什么?你难道认识黛靡姐姐的师尊?”
“怎么不认识,那个色痞登徒子化成灰我都认识,只是当着小姑娘的面,我不好意思说而已。”
“色……色痞,登徒子?不可能吧。”十方觉得头有点懵。
“这是咱两个说的,我可真没诬陷他,想当年这小子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嘴也能说会道,倒也有些本事,因此迷倒了无数的良家妇女,还人称什么风流一半仙,淳阳李混元,狂的没边儿,不自量力想跟老头争银华郡主。”
“不是,你的意思是说黛靡姐姐的师父跟姓张的还是情敌,这他妈也太狗血了吧?”十方实在难以置信。
“情敌个屁,银华郡主何许人也,哪能瞧得上他,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被老头给狠狠教训了几次,最后被老头给打服气了,两人关上门拜了把子,自此这小子才安生了。”
“情敌拜把子?你说的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就算说书的,也不会编这么俗套的段子吧?”十方压根就不信。
“这都是我亲眼目睹,要说普通降个妖除个怪,李淳阳到也不含糊,但要说金精穷奇,就连老头都没能接住穷奇三金鞭,他能耐得能从穷奇手下救走个不满周岁的婴儿,真是牛皮都能吹到天上了。”
诹取不顾十方满面惊奇,兀自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