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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花子     夜提刑txt下载     夜提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少年悲喜

    望着贺毓龙清澈却又满含祈求的双眼,十方心中也泛起了阵阵酸楚。

    虽说贺毓龙不是贺立业的亲生儿子,但毕竟也是贺家的少主人,至少在外人看来,定然是享尽了荣华,纵情了富贵。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还没有满十岁的孩子,每天面对的却是刀剑风霜严相逼,看不到希望又盼不到尽头的日子。

    当初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也是这般胆战心惊,一天天熬过来。

    这种眼神自己太熟悉了,以前,当黄觉寺响起叩门声,自己也是这般盼着,望着。

    只是第二天,希望就如同下雨时水洼上溅起的水泡,虽然闪着光彩,但却毫无例外地都破灭了。

    自己也曾想过,这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希望和英雄根本就不存在。

    却没想到,自己现在却成了贺毓龙眼中的英雄和希望,否则他也不会把这朵对他来说最珍贵的玲珑花当做报酬,送给自己。

    只是自己很可能也是雨水落下时溅起的一个水泡,毕竟昨天之前,自己还不如他这个贺家小少爷。

    十方想拒绝,他担心自己当不了英雄,他也很清楚,希望破灭时那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十方想了半天,违心地问了句:

    “既然你娘经常打你,你怎么不告诉你爹?”

    “爹爹经常不在家,而且他也不喜欢我,就算在家,也不愿意看见我,他也从没抱过我一次,没对我笑过一次,就是师兄他们欺负我,爹爹也从没护过我一次。”

    贺毓龙说的极为淡然,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语气中有着和他年龄不符的淡漠。

    “除了贺夫人,连蒋毓技他们也经常欺负你?”

    贺毓龙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这一点十方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连贺立业也对这个养子如此冷漠,那贺立业为何又要收贺毓龙当养子呢?

    “既然你娘对你这么不好,笑面傀儡杀了你娘,也等于把你救出了火坑?你为何还想着要抓住他呢?”

    十方又想到张君佐,正是因为张君佐,自己才最终活了下来,虽然主观上可能张君佐并不是为了来拯救自己,但客观上自己能脱难,也的确是因为他,虽然十方表面上对张君佐并不尊敬,但心中还是暗暗感激,因此将心比心,便问了出来。

    贺毓龙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爹爹和娘,也不喜欢大师兄他们,但既然我亲娘留给我这朵玲珑花,告诉我无论多苦,人都要活下去,那娘也是人,也应该活下去。”

    “只要活着,有一天,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错了,但娘现在死了,永远都不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也没机会改了。”

    尽管贺毓龙语气幼稚,说出来的话也根本不像他这个年龄所能说出来的,但却让十方满面羞愧。

    是啊,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就算做了错事,可能有一天也会幡然悔悟,没想到,我十方白当了这么多年和尚,却还没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悟的清楚。

    或许是跟着自己那不是人的师父太久了,又见了太多的死亡和尸体,也让自己变得冷漠如冰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师父,如果没死,会不会有忏悔的一天。

    对此,十方却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十方微微一笑,将玲珑花又递给贺毓龙,“这件宝贝太贵重了,我可没资格收。”

    贺毓龙一看十方把玲珑花还了回来,并没有伸手去接,眼圈却红了。

    十方拉住贺毓龙的手,将玲珑花轻轻放在贺毓龙手中。

    “你放心,小少爷,既然你亲眼看到了笑面傀儡,那他就是个怪物,无论我还是黛靡姐姐,可都是抓怪物的行家,这次我给你特大优惠,不收任何报酬,也一定抓到笑面傀儡,绝不让他再害人。”

    贺毓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真的吗?”

    十方郑重地点点头。

    贺毓龙这才喜笑颜开,“你知道吗?昨天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也能被发张好人卡?十方心中苦笑,却问道:“为什么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是个好人?”

    贺毓龙此刻敞开心扉,再无任何隐瞒。

    “你是能抓怪物的夜提刑,本领高强,真要逼着麻老六给你包子,他不敢不答应,但你却没有持强凌弱,还说好话求他,甚至被我大师兄那样羞辱,你也没动手打他,就说明你是个好人,好人绝不会欺负别人。”

    十方一脸尴尬,心说我要是真能打得过麻老六和蒋毓技,哪能忍气吞声跟他们客气?

    但嘴上却说道:“哈哈,你可真是个小诸葛,我隐藏这么深,都被你看出来了?”

    “小诸葛,他是谁啊?”贺毓龙天真地问道。

    “呃,这个……小诸葛是我的外号,意思就是说我是天下最聪明的人,现在,你也和我一样。”十方挠挠头,臭不要脸地说道。

    贺毓龙似懂非懂,想了一会儿又说道:“那我还能再求你件事吗?”

    “什么事?”

    “如果你抓住了笑面傀儡,能不能帮我求求爹爹,也让我学如何制作傀儡?”

    “你一点儿都不会做傀儡吗?”十方挺纳闷。

    贺毓龙神情又黯淡下来,摇摇头,“爹爹从来不准我学,连何叔也不准。”

    尽管十方很清楚将来继承木坊的是蒋毓技,但却没想到,贺立业竟然连贺毓龙想学制作傀儡都不准,这让十方极为费解。

    就算贺毓龙没有继承权,但毕竟是贺立业的养子,又生在这傀儡之乡,却不让他学做傀儡?

    难道贺立业就没想过,真要有一天他也不在了,蒋毓技就不会把贺毓龙赶出贺家?

    孝沧镇本就有无用之人,无饭可食的破规矩,贺毓龙要不会任何手艺,以后他靠什么过活?

    还是说贺立业从来就没想让贺毓龙活下去?

第八十八章 更鸟名件

    “五道做傀儡的工序,你一点都不会?”

    贺毓龙一脸委屈地点了点头。

    “我求过何叔,哪怕教我打油也行,但何叔就是不同意,最后被我缠的急了,还冲我发火,那是我第一次见何叔发那么大脾气,吓得我以后再也不敢提学艺的事情了。”

    这是贺毓龙一直不明白,又难过不已的事情,但却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此刻,他已经把十方当成了亲哥哥一般,便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十方见贺毓龙神色黯然可怜,脑子一热,用手一拍胸脯:“小少爷,你是真心想学?”

    贺毓龙重重点点头。

    “好,那等我抓住了怪物傀儡,你爹也要受我这份人情,到时候我亲自给你求情,让他们准你学,如何?”

    贺毓龙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望着十方,眼泪都下来了。

    “你要真能说服爹爹让我学做傀儡,今后什么时候你饿了,我都会给你大包子吃。”

    “大包子?我特么又不是诹取。”说完十方脑子也冷静下来,心说为什么贺立业不让贺毓龙学做傀儡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就先把保票给打了。

    要是到时候贺立业压根不甩我,我怎么跟小少爷交待?

    但话已经说了出去,又见贺毓龙感激涕零,十方只能硬撑到底,心说,到时候实在不行,大不了拉上黛靡姐姐一起,混元教的面子贺立业恐怕还不敢不给吧。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过当务之急,我要赶紧回去,找黛靡姐姐商量一下,看如何才能抓住这个杀人的傀儡怪物。”

    贺毓龙颇为懂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但笑面傀儡的事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你就说是你自己看到的,不然让爹爹知道,肯定不会饶了我的。”

    十方点点头,“放心吧,我只告诉黛靡姐姐一个,她比我本领还大,以后你要是再有什么发现,也可以直接找她。”

    贺毓龙一脸为难,“那个姐姐凶巴巴的,我有点怕她。”

    “你不了解,其实她只是面冷而已,心肠却是热的,慢慢你就明白了。”

    十方带着贺毓龙回到木坊,贺毓龙便先行离去,十方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虽然自己昨天大闹了一场,但真把自己当回事的,却只有贺家这个小少爷,真是失败,自己这夜提刑可谓是开张不利啊。

    刚迈步上了台阶,就见看门的慌忙过来作揖,“先生,您怎么才回来。刚才黛靡先生到处找你呢?”

    十方心中一动,“黛靡姐姐找我?难道她有了什么发现不成?”

    “小的跟黛靡先生说,先生你中午就出去了,黛靡先生吩咐小的,一见你回来,就告诉你,她在你房里等您。”

    十方说了句谢,转身到了马棚取了裹尸布,拎着诹取直奔客房而去。

    黛靡在房中正等的焦急,一见十方回来,冷哼一声:“你去哪儿了?睡到中午都没起来,起来也不说查案,却出去玩耍,如果你要没心帮我,昨日又何必答应?”

    十方慌忙解释:“姐姐,你误会了,我出去就是查案去了,而且还有了重要的发现。”

    说着,十方从裹尸布里把诹取掏了出来。

    诹取也听得明白,“你去见王保正,他说什么了?”

    黛靡一愣,“王保正?”

    十方就把从王大彪那里听来的一股脑儿地全说了一遍。

    黛靡震惊不已,十方却转头,冲诹取问道:“诹取,你说会不会真有什么怪物为了给尹婆婆报仇才来的贺家?”

    诹取也是一脸惊愕,并没有回答十方,而是问道:“你刚才说怪鸟的预言里提到什么海什么湖,可说的是海中湖小蓬莱?”

    十方一拍脑袋,“对,就是这个,我刚才一时没想起来,这海中湖小蓬莱我也觉得耳熟,好像就是听你说过。”

    “海中湖小蓬莱?木精梼杌?!”黛靡站起身来,惊声叫道。

    十方一脸迷茫,“姐姐,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诹取却晃了晃脑袋:“小姑娘,别慌,王保正说的十有八九就是海中湖小蓬莱,但肯定不是木精梼杌,这偏远山区的土财主根本入不了梼杌的法眼,而且海中湖木妖木怪万千,又不是只有木精梼杌一个。”

    黛靡听诹取这么一说,也点了点头,“的确,如果真是木精梼杌,宗主是绝不可能只派我一人来此,必定不会是梼杌。”

    十方还从没见过黛靡有如此惊慌失措的神情,不禁问道:“你们说的这个什么梼杌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那可是天下木妖之祖,我昨天不是刚跟你说过?天下五大精灵,梼杌就是其中之一,占据东极甲乙木的东海海中湖,你不会又忘了吧?”

    十方愣了半晌,“不过王保正没提什么梼杌,难道那会说话的怪鸟就是梼杌吗?”

    诹取摇了摇头:“哪可能啊,要真是梼杌,孝沧镇十年前就不存在了,不过啼血预言,言毕身死,说的这么仔细,可见并不是王保正编造谎言,尹婆婆坟头上说话的应该是更鸟件了。”

    “更鸟件?这又是什么怪物?”十方又问道。

第八十九章 水落石出?

    黛靡却白了十方一眼,“你这算哪门子夜提刑,怎么什么怪物都不知道?”

    十方脸一红,黛靡继续说道:“更鸟是一种会说人言的木妖鸟怪,能预言天下诸事,倒并不罕见,民间就有很多类似的传说,一般都称呼这种能预言的怪物叫做‘件’,更鸟只是其中一种。”

    “件,还有这种怪物?”

    “虽然民间流传件能预知未来,但其实啼血预言,言毕身死,并非更鸟真能预知未来,倒更像是一种诅咒。”黛靡又解释道。

    “不错,更鸟件并不能预知未来,所说的预言有点儿类似于萨巫教的人凭咒,不过并不像人凭咒那样天下无解,相传件是雌雄同时降生,雄的下咒,雌的应咒,雄的一生中只能下咒一次,言毕身死,雌鸟才是应咒的关键。”

    诹取也补充道。

    “这么说当年尹婆婆坟头上的就是雄鸟件,现在诅咒应验,所以才有怪物来贺家索命?”十方灵机一动。

    黛靡摇了摇头,“恐怕并非如此,更鸟绝不会腐锈之术的。”

    “小姑娘说的不错,更鸟件是木妖,不可能会金妖的腐锈之术。而且更鸟本身是低等妖怪,比之阴煞摩罗还远远不如,我也从没听说过更鸟会杀人分尸。”

    诹取也认同黛靡的说法。

    十方却不以为然,故作高深地说道:“我又没说更鸟是凶手,再说了,昨天我不是还不知道有这什么更鸟件嘛,不过现在我大概已经想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也知道凶手是谁了。”

    黛靡和诹取听完都是一惊,同时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凶手是个长着一张笑脸的木头傀儡。”十方得意洋洋说道。

    诹取茫然地望着十方,“长着笑脸的傀儡,这是什么怪物,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但黛靡却叫道:“笑面傀儡?你不是不相信传言吗?”

    “传言?什么传言?”诹取又问道。

    黛靡就把孝沧镇的传说给诹取讲了一遍。

    “小姑娘,你这哪儿听来的,分明是家里大人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编的鬼故事嘛!”诹取和十方的反应一样。

    黛靡的脸色又不好看了,没好气说道:“今天上午,我看制作傀儡时,那些工匠也提起笑面傀儡,我并不认为这仅仅是个传说。”

    “姐姐,传说真假我不清楚,不过我听到的却是有人亲眼见了笑面傀儡。”

    “什么,有人亲眼见过,是谁?”连诹取也有些发傻。

    “贺家的小少爷贺毓龙。”

    “小少爷?”

    十方又把贺毓龙说的讲了一遍,不过并没有提贺毓龙送自己玲珑花和自己答应帮贺毓龙求贺立业让他学做傀儡的事情。

    黛靡和诹取脸上是一对儿的不可思议,十方又沾沾自喜说道:“姐姐,这件案子,我基本上已经查清了。”

    “你查清楚了?”黛靡和诹取又同时叫道。

    十方一脸得意,“其实这案子一点儿也不复杂,只是之前我们得到的信息太少,其实只要把王大彪和贺毓龙说的加起来,就是案子的经过了。”

    “加起来?”黛靡半信半疑地问道。

    “不错,整个案子的起因就是因为蒋毓技和杨毓成害死尹婆婆,抢夺了毫厘,这事儿做得太不地道,人神共愤,连怪物都看不下去,才有了更鸟件坟头下咒,笑面傀儡杀人索命的结果。”

    “你是说因为更鸟的诅咒应验,但死的可是贺夫人,并不是蒋毓技和杨毓成啊?”黛靡语带质疑。

    “姐姐,我敢说尹婆婆之死,贺夫人也脱不了干系?”

    “贺夫人也参与其中了?”

    “一点儿没错,贺夫人表面上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实际上却是个嫉妒心极强,还喜欢虐待别人的恶毒女人,我猜当年蒋毓技和杨毓成合伙害死尹婆婆,贺夫人必定知晓,甚至毒计就可能是贺夫人出的。”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贺夫人出谋划策的?”黛靡的语气已经带有极强的讽刺意味了。

    “一点没错,否则杨毓成要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进入贺家,怎么可能毫不犹豫就杀死教了自己多年的小师父尹婆婆呢?”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不过还是有些牵强。”黛靡依旧难以置信。

    “一点儿都不牵强,贺夫人必定就是幕后真凶,她杀害同行,坏了孝沧镇的规矩,因此更鸟下的诅咒,应验在维护孝沧规矩的笑面傀儡身上,怎么样,我这番推断是不是精彩绝伦?”

    黛靡和诹取听十方说的是信心十足,脸上也眉飞色舞,同时皱起眉头。

    诹取飞到十方身后,仔仔细细瞅了半天,见六魂幡还是全灰之色,十方并没有使用魂力,便说道:“六魂幡还没有恢复,也就是说你方才讲的全是你自己瞎琢磨的吧?”

    黛靡更是半信半疑,“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血傀儡的三大疑点又该如何解释?”

第九十章 被迫埋伏

    十方见二人都怀疑自己,登时不爽。

    “诹取,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堂堂夜提刑破个小案还要仰仗六魂幡?”

    黛靡也觉得十方说的不可思议,略微思索片刻,“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血傀儡后面的兴字又该作何解释?”

    十方丝毫没有犹豫,“这个简单,那个兴字,指的就是冯兴家。”

    “冯兴家,他和尹婆婆之死有什么关系吗?”黛靡更是一团雾水。

    “一点儿关系都没,只不过冯兴家也是贺家的人,也曾破坏了孝沧镇的规矩,那他就和笑面傀儡有关系了,只是还没等笑面傀儡出手,冯兴家就很自觉的自己先死了,所以笑面傀儡一直惦记着这茬儿,正好替尹婆婆报仇的时候捎带手刻上个兴字,是表明,连冯兴家的账,一起全算了。”

    黛靡和诹取眼睛瞪得老大,“你是说这兴字是笑面傀儡捎带手把冯兴家的事情也算上了?”

    十方摇头晃脑,故作高深。

    “绝对错不了,王保正确定冯兴家必死无疑,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只不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笑面傀儡还记着这码子事,做生意买一送一,还真挺难为他一直惦记着。”

    “真挺难为他惦记着?!你倒还挺体贴怪物的,好,就算是这样,那个银扳指又该如何解释?”黛靡又问道。

    “银扳指啊,我之前也不明白,但现在我清楚了。”

    “你也清楚了?”

    “这个其实很简单,还是我们想的太多,把事情给弄复杂了,就是贺夫人那天突然心血来潮,就带上银扳指,结果,被笑面傀儡给无意间腐锈了,压根就没什么特殊意义。”

    诹取眨眨眼,“不太可能吧,虽然我从没听过,也没见过这什么笑面傀儡,但既然他是傀儡,也就是木头做的,天下间草木为妖为怪者,可全都是木属性,腐锈却是金妖的法术,笑面傀儡恐怕不会腐锈吧。”

    黛靡也点点头,“不错,我也觉得银扳指绝不可能没有任何意义,是贺夫人碰巧带在手上的。”

    十方却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反而说道:“既然你们这么在意银扳指,也好办,只需要抓住笑面傀儡,问问不就知道了?”

    “抓住笑面傀儡,怎么抓?”诹取问道。

    黛靡却是心头一动,转瞬间双目闪光,“你这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不错,只要抓住笑面傀儡,一切就都清楚了。”

    “你们说着玩呢,笑面傀儡现在在哪儿?怎么抓?”诹取一脸茫然问道。

    “诹取,你可真笨,黛靡姐姐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十方也兴奋地说道。

    诹取瞅瞅十方,又望向黛靡,依旧一脸迷茫。

    黛靡用眼角瞥了一眼十方,“如果真像他所说,笑面傀儡是应了更鸟件的诅咒,来替尹婆婆报仇的,那就绝对不可能罢手,必定还要作案。”

    十方接着说道:“姐姐说的没错,那他的下一个目标不是蒋毓技就是杨毓成,而昨天小少爷看到笑面傀儡,很有可能是他昨日又想作案,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得逞,所以,今天晚上,他很有可能再次下手。”

    黛靡又说道:“所以,只要守在蒋毓技或者杨毓成的住处,就有可能当场抓住笑面傀儡。”

    “真是知我者姐姐也。”

    诹取瞅着十方和黛靡一唱一和,也明白过点味儿了,“这么说小姑娘你打算今夜晚间守在蒋毓技或者杨毓成的住处,来个守株待兔。”

    黛靡却摇摇头,“不错,不过不是我一个人,毕竟笑面傀儡的目标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因此今晚我和他一边一个,笑面傀儡只要一现身,当场就把他抓住。”

    黛靡说着,用手一指十方。

    十方正得意忘形,结果一看黛靡指着自己,登时也傻眼了。

    “啊?我?姐姐,我就不用了吧,咱们直接告诉贺立业,让他安排人手不就行了?”

    “万万不可,既然昨天笑面傀儡没有下手,就说明有什么阻碍了他,如果我们告诉贺员外,他如果加派人手保护蒋杨,必定会打草惊蛇,或许笑面傀儡就不再现身了,所以决不能人多,就我们两个最为合适。”

    其实黛靡心中最重要的理由并没有说出来。

    这可是我第一次独力办案,要是让贺家最终拿住凶手,我岂不是把混元教和宗主以及师尊的脸面全丢尽了吗,那我还有何脸面再回华山?

    “这个……”十方并不知道黛靡怎么想的,还想再找什么理由拒绝,黛靡脸一沉,“怎么,难道你堂堂夜提刑还害怕怪物吗?”

    “怕?怎么可能,我十方也是吃这碗饭的,只有怪物怕我,我怎么可能怕怪物呢?”

    十方只能硬着脖子答应下来。

    “好,我们一言为定,今夜初更,咱们一人一边,如果笑面傀儡真敢现身,一定把他抓住。”

    说着,黛靡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球,递给十方。

    “这是我们混元教的通灵珠,因为今夜我们分头行事,如果有发现,你把通灵珠摔在地上,我就能立刻赶来。”

    十方一看小球乌漆嘛黑,也不知道什么做的,伸手接了过来,“啊,姐姐,我们还要分开行动?这东西好不好使,万一到时候不灵,那该怎么办?”

    “当然要分开,你知道笑面傀儡会先找上谁吗?不过你放心,通灵珠是我师尊法宝,绝无一失,今晚你去杨毓成的屋子外面守着,我去蒋毓技那边。”

    “要是姐姐碰上笑面傀儡,那怎么通知我呢?”

    “不用通知你,我自己就抓住他了,所以才叫你去守着杨毓成,因为蒋毓技和小少爷的住处相邻,我断定笑面傀儡下一个目标,十有八九就是蒋毓技。这样你也不用害怕了。”

    “我害怕?我怎么会害怕?”十方反驳的是毫无底气。

    黛靡没多搭理十方,想想再无不妥,才转身回房,做准备去了。

    十方握着通灵珠,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儿到底灵不灵,万一不灵,笑面傀儡又找的是杨毓成,那我岂不是也要被做成血傀儡了。”

第九十一章 秘密武器

    诹取望着一脸呆样的十方,摇头晃脑笑道:

    “我要去吧,昨儿才披上六魂幡,哪会抓什么怪物,说不定就是肉包子打狗,但要不去吧,那在小姐姐面前,这辈子恐怕都抬不起头来了,可真让我左右为难。”

    “一边呆着去,我可没这么想,再怎么说,这也是我出道的第一起大案,我也想来个开门红。”十方收起通灵珠,冲诹取呲了呲牙。

    “你不会真以为凭你能抓住笑面傀儡吧?”

    “有什么不可能?再说,刚才只是推测,说不定今天晚上笑面傀儡没出来,那我不就没危险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算盘,那万一小姑娘也不是笑面傀儡的对手呢?又或者你倒霉,先碰上了笑面傀儡,结果那珠子又不灵,你咋办?”

    “滚,就知道说风凉话,要知道咋办,我还发什么愁。”十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双手托腮,满面愁容。

    诹取晃着脑袋说道:“你肯定没招,现在你只会个最简单的聚水之术,充其量也就能打出一杯茶的水,连人都伤不了,更别说降妖除怪了,不过呢……”

    诹取说道这,故意停顿一下。

    十方正犯愁,一听诹取说了个不过,一蹦而起,“对啊,你肯定有办法。”

    “也不能说是办法,我可从没听说过笑面傀儡这种怪物,只是按常理推测,他应该是一种木妖,虽然具体对付笑面傀儡的办法我不清楚,但对付一般木妖的办法,我可门儿清,赖好也跟了老头儿这么多年,没少跟木妖木怪打交道,看也看会了。”

    “真的,你知道对付木妖的办法,哎呦,太好了,诹取,快告诉我,姓张的是怎么对付木妖的?”

    “按照五行相克,老头儿属金,天生就克制木妖,银狼无锋一出,简直是摧枯拉朽……”

    十方没好气瞪了诹取一眼,“你不是废话嘛,姓张的属金,能变成银狼无锋,连阴煞摩罗都杀得死,我能一样吗?难道让我变成个绿王八,冲笑面傀儡吐泡泡吗?要是这样,我宁可被笑面傀儡杀了,也不当这绿王八。”

    “你急什么,老头儿也不是每次都变成无锋,杀个寸草不生,有些并没有什么大恶大罪的木妖木怪,只要他们不再为恶,也会放他们一条生路的,我说的就是这种办法。”

    十方登时来了精神,赶忙换了一副笑脸,“诹取,好诹取,那你快点告诉我,要是我真能降服笑面傀儡,包子你想吃多少就多少。”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至少十个大包子才行。”

    “别说十个大包子,就是二十个,也没问题,快说,到底什么办法。”

    “这办法说起来也不难,除了以金克木以外,其实还有一种化木之法能压制一般的木妖……”

    说着,诹取靠近十方的耳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十方表情登时僵住了,咧了咧嘴,“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这能行吗?”

    “我可是好心帮你,你倒好,爱信不信,反正今天晚上去抓笑面傀儡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大可不信,到时候只需要祈求笑面傀儡去找的是蒋毓技而不是杨毓成了。”

    “我没说不信,只是姓张的真会用这种办法?”

    “老头儿当然不用了,他变无锋就行了,可你行吗?不过放心,一般道行不高的木妖木怪,保管灵验。”

    “我听你这意思,要是道行高的,恐怕就不灵验了吧?”

    “笑面傀儡寂寂无名,我听都没听说过,哪可能是什么道行高深的木妖,绝对没问题。”

    “要真是道行高深的木妖,这办法又不灵我该怎么办?”

    “要真是道行高深,那就跑呗,还能怎么办,不过那也要是阴煞摩罗那样等级之上的,你想笑面傀儡只会偷偷摸摸杀个妇道人家,肯定不会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你尽管放心。”

    十方皱皱眉头,不过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心一横,“好吧,我就去试试,希望笑面傀儡像你说得的那样,不是什么厉害的木妖。”

    说完,十方也转身出门,直奔马棚而来。

    到了马棚,十方找马夫取来一只木桶,放在瘦马雷霆屁股后面,自己蹲在一旁,嘴里念叨:“诹取说的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呢,马粪真能对付笑面傀儡?”

    结果蹲了半天,腿都麻了,雷霆毫无动静。

    马夫一直在旁边瞅着十方,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见他蹲了好久,忍不住问道:“先生,这地方气味骚臭难闻,您一直蹲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想弄点马粪,我也不乐意一直在这儿等,但他不拉我也没办法。”

    “马粪?您要马粪干什么?”下人满面疑惑。

    “我自有用处,对了,我记得这里面不是栓了好几匹马吗?怎么就我这一匹了?”

    “先生,您不知道,今天木乡楼刚开工,府上的马都去拉木坯了,整个木坊,就您这匹还有黛靡先生那一匹。”

    十方这才恍然。

    “不过先生,您这马晌午刚拉完,马粪早清理掉了,您要是早说,我还能给您留着,这会儿估计是没货了,我看您也不用在这儿干等着,交给小的,明日晌午,我亲自把马粪给您送过去,保管新鲜。”

    “明天?那可等不及,今天晚上我就要用。”

    “今天晚上?估计是来不及了。”马夫面露难色。

    十方更是满面急色,一边搓手一边问道:“那怎么办?你有没有别的办法?”

    马夫一看十方是真着急,他又一心想讨好十方,便说道:

    “先生别急,要是真需要,也不是没办法,我这里刚好有些巴豆,平日里是给有些上了食气拉不出屎尿的马用的,还有不少,只是不知道您介不介意用稀的?”

第九十二章 沈二怪癖

    十方心里琢磨:“诹取只说马粪,也没说干的稀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强,稀的就稀的吧。”

    “稀的也行,你赶快拿来。”

    “哎,没问题,只是有一点,喂了之后,您这马可就不能骑了,要等药效过了,才行。”

    “我当然知道,别啰嗦,快去,要是真有用,我让贺员外重重赏你。”

    马夫一听,可乐坏了,赶忙跑去取了一斤巴豆,十方迫不及待,让马夫给雷霆和着草料,自己一下子倒进去半斤还多。

    吓得马夫赶忙拦着,“先生,可不能喂这么多,真要都吃下去,还不把马给拉死了。”

    十方也不懂,见时间不早,一再催促,“我需要的量大,让雷霆多拉一点儿,放心,这畜生皮实,死不了的。”

    马夫也不敢强行阻拦,站在旁边看的直咧嘴。

    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雷霆一点儿动静都没,马夫也纳闷,平日只需二两,不到半个时辰,准保跑稀,怎么这瘦马吃了半斤多,一点儿事都没?

    十方眼看着日头西偏,雷霆还是毫无动静,忍不住问道:“你这药是不是时间久,失效了?”

    “不会啊,几天前我还喂过,一吃就见效,怎么今天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呢?”

    十方急得来回走动不停,雷霆依旧如故。

    马夫看十方着急,犹豫片刻又说道:“先生,可能是你这马太瘦,肚子里不存货,要不这样,咱们给黛靡先生的黑马吃点试试?反正你们一时都不会走,暂时也用不上马,最多两天就没事了。”

    十方犹豫了一下,“要是让黛靡姐姐知道我给刺玫喂巴豆,可不会轻饶了我,但现在时间紧迫,眼看天都黑了,要没马粪,万一碰上笑面傀儡,就算那珠子灵,黛靡姐姐也不一定能及时赶来,那我岂不是……”

    想到这里,十方左右一看,并无别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说的倒是个办法,不过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可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黛靡姐姐。”

    “先生,您放心,我哪儿能告诉黛靡先生,也不喂多,二两足矣。”

    说完,马夫带着十方直奔刺玫的马厩而来。

    说来也怪,刺玫吃了巴豆,没一会儿功夫,肚子咕噜噜乱响,连放几个臭屁,紧接着就江河日下,足足拉了大半桶稀屎。

    十方一看成了,喜出望外,让马夫拎着粪桶送到自己屋子门口,又承诺重赏于他,马夫才欢天喜地走了。

    十方捏着鼻子,拎着粪桶,一进屋就问:“诹取,快看看够不够?”

    诹取一看是半桶稀屎,熏得也用耳朵一捂鼻子,“怎么全是稀的?也太多了。”

    “稀的不成吗?”

    “成倒是成,主要就是用来压制木妖的魂形,一点就可以,用不了这么多,你倒挺实诚,就是太恶心点儿了。”

    “管用就行,这叫多多益善,等天黑了,我就拎着这桶,真要遇到笑面傀儡,从头到脚给他浇下去,让他爽到骨子里。”

    匆匆用了晚饭,初更天,十方拎着半桶马粪,气势汹汹出了房门。

    外面已是夜黑宁静,寂寥无声,连个人影都没有。

    十方先去黛靡房间敲了敲门,半天毫无动静,想来黛靡性子急,估计已经出发了,自己也别耽搁了。

    下午,十方专门问了杨毓成的住处,此刻拎着木桶,直奔后院西边而来。

    “蒋毓技和贺毓龙在外院东边,各有一套宅子,沈毓授和杨毓成在西边,中间隔着一整幢木乡楼,就算黛靡姐姐给的珠子好使,估摸也不可能立刻赶过来,真要是我碰上笑面傀儡,还要靠这桶马粪。”

    等到了地方,十方一瞅,还真是两个并排小院,外形也差不多,自己当时也没问清楚,不知道哪一间是沈毓授的,哪一间是杨毓成的。

    因为是内院,只有院墙,并没有院门,十方就先进了靠南的院子,压低身子,悄悄来到窗下。

    屋里还亮着灯,昏黄的光线从薄薄的窗纸透了出来。

    十方抬起头,用手指轻轻在窗纸上挖了个小洞,单眼往里面观瞧。

    一看里面并不是杨毓成,而是二少爷沈毓授,十方本想转身离去,却猛然发现沈毓授正在做一件极为怪异的事情。

    十方好奇心起,人就没动,继续往里面看着。

    屋里正对窗户的是一张红木雕花大床,沈毓授此刻脱了个大光膀子,斜靠在床上,一身健硕的肌肉闪着油光,胸前长满了浓密的黑毛,此刻正抱着一条断腿,在身上来回摩擦。

    十方登时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叫出声来,但仔细一看,那断腿也油光发亮,隐隐还泛着红光,原来并不是真的人腿,倒像是一条打过油的木偶的木腿。

    十方不觉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一阵反胃,不想多看,悄悄转身,刚出了院门,就听见屋子里沈毓授低低吼了几声,接着灯光一灭,再无动静。

    十方恶心了好一会儿,扭头轻声呸了一口,这才蹑手蹑脚,奔着北边的院子而来。

第九十三章 傀儡现身

    既然南边是沈毓授,北边自然就是杨毓成了,十方心里想着,又进了北面院子。

    屋里也亮着灯,十方故技重施,点破窗纸,悄悄往里面一望,的确是杨毓成。

    杨毓成看样子也像是要马上就寝,身上的外衣已经脱掉。

    不过让十方更辣眼睛的,却是杨毓成此刻胸前只穿了一件粉色的肚兜,上面还锈了一对儿戏水的鸳鸯,对着一面一人多高的大铜镜,一脸陶醉地打理着自己的胡须。

    十方心说,就这面镜子,估计就值不少钱,真是糟践东西,这有钱人大多都怪胎,沈毓授喜欢玩腿儿,杨毓成喜欢穿女人衣服,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杨毓成正拿着一把银剪刀,小心翼翼修着自己的胡子,嘴里还阴阳怪气哼着十方从没听过的怪异小曲。

    既然确定这就是杨毓成的居处,十方一眼都不想再多看,蹑足退了两步,找个墙角的阴影处,拎着木桶藏了进去。

    “也不知道这通灵珠到底管不管用,只希望笑面傀儡找的不是杨毓成吧。”

    十方从怀里摸出通灵珠,蹲在地上瞎琢磨。

    心说难道自己真要蹲在这儿守一晚上吗?万一今天笑面傀儡没出来,自己岂不是白受罪?也不知道黛靡姐姐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要是她已经把笑面傀儡抓了,却忘了我还在这里守着,我不就成了冤大头了。

    应该不会,如果黛靡姐姐真抓住笑面傀儡,肯定会知会我一声的,不过时间过的可真慢,早知道把诹取带来了,也能说话解解闷,就是害怕万一碰到人,三更半夜,再把别人吓出了毛病。

    好容易盼到杨毓成屋里熄了灯,十方早已是腿软筋麻,不由得脾气也上来了。

    “阿弥他妈的佛,杨毓成和蒋毓技这俩小子杀人害命,惹得笑面傀儡来报仇,却害的老子在这里给你们守夜,想想你们之前是怎么对我的,要不是为了那一万贯,老子才懒得理你们死活。”

    十方越想越气,这时听外面打更的边喊边敲着木钵,十方咧咧嘴,才二更天,离天亮还有三个多时辰,可真是要了命了。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十方是又冷又困又累,头只往下耷拉,但四周依旧悄无声息,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毫无任何异状。

    十方强忍困意,伸了一个懒腰,抬头望望,见天如墨一般黑,还没有月亮,只有不远处长杆上挂着的一只灯笼,朦朦胧胧发出昏暗微光。

    “看样子今天是白受罪了,其实我根本没必要守着杨毓成,就像黛靡姐姐说的,笑面傀儡要报仇,也是先找蒋毓技,要不,我回去得了,大不了明天就跟黛靡姐姐说这边一晚上什么动静也没有,杨毓成要真死了,活该他倒霉。”

    十方打定主意,扭头瞅了瞅半桶马粪,一琢磨,就别把粪桶再带回去了,臭的不行,反正也没用,就送给杨毓成吧。

    在杨毓成院子里,靠角落,有一座极小的假山,十方就躲在假山后面,他打定主意溜号,就没再管马粪,从假山后面绕出来,就打算出院子。

    还没到院门,突然听院子外面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就好像木头拍打地面发出的一般。

    这声音登时把十方吓的一激灵,赶紧靠着墙,悄悄探出脑袋,往外面观瞧。

    不看还好,一看,十方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就见从东面通往院门的石阶路上,有个人影,由远及近,慢慢往这边走来,每一脚落地,都发出一声啪嗒的声音。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深夜,每一声都如同炸雷一般,震得十方头都裂了。

    虽然离得远没看清楚,但十方也看到,来人从上到下,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袍子,将整个身体都罩在其中。

    更让十方心惊的是,来人走路的姿势极为怪异,似乎整个身体都硬邦邦的,只有关节处能够活动,因此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似乎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力气,还真跟戏台上的傀儡极为相似。

    “身穿红袍,走路像个木偶,还真是笑面傀儡来了,哎呦,我怎么这么倒霉。”十方登时是心惊肉跳。

    一步,一步,来人走的很慢,到了长杆之下,却突然停下脚步,慢慢抬起头。

    借着昏暗的光线,十方见红袍子的确长了一张打了白蜡土的木头脸。

    虽然已经听贺毓龙说过,但真看到这张脸,十方这颗心也差点跳了出来。

    这张木头脸两侧还保留着木料本来的颜色,只是正当中,都打了白蜡土,被光线一照,显得油腻光亮,而且,还真是一张笑脸。

    阴刻的五官,没有鼻子,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嘴巴,浅浅笑着,尽管没有任何彩绘,但也隐约能分辨出,这似乎是一张女子的笑脸。

    十方见过无数笑脸,他一直都以为,只要不是奸笑,所有的笑容,都代表着亲和或者美丽,如果是一张美女的笑脸,就算是奸笑,也必定是美的。

    笑面傀儡并不是一张奸笑的脸,反而是一种欢乐,喜由心生的笑脸,而且还刻成了一张美貌女子的笑脸。

    但在漆黑的深夜中,昏黄的光线下,这张美女会心一笑的脸,并没有让十方觉得亲和或美丽,反而感到有无数只蜈蚣正爬在自己背上,来回蜿蜒扭动。

    尽管并无任何声音,但十方看着那张笑脸,耳中竟好像听到从那弯弯的嘴里,发出阵阵咯咯的笑声,更让他不寒而栗。

    在盈盈笑眼之下,赫然有两道鲜红的竖纹,如两道血泪一般。

    这是一个流着血泪却笑的无比开心的木头傀儡。

    十方攥着通灵珠的手早已满是汗水,见笑面傀儡在长杆下站住不动,那张笑脸在两个院子之间来回观望不停,像是搜寻猎物一般。

    十方不敢再等,刚想摔了通灵珠,就在这时,笑面傀儡又直直抬起硬邦邦的腿。

    啪嗒,啪嗒,一步,一步,朝着十方慢慢走来。

第九十四章 夜半惊魂

    十方这时也看的清清楚楚,那个一身红衣,流着血泪,满面笑容的木头傀儡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十方的手也哆嗦地停不下来,他憋足了一口气,悄悄举起手来,就想摔了通灵珠,但脑子里突然一闪,赶忙停了下来。

    “不行,现在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笑面傀儡只是一心想杀杨毓成,根本不知道我在这儿,我要是一摔,弄出动静,岂不是把自己暴露了,万一黛靡姐姐没能立刻赶来,我不是反而成了杨毓成的替死鬼?”

    想到这里,十方急忙一缩身子,重新钻回假山后面,一俯身拎起装满马粪的木桶。

    “既然诹取说一定灵,我就浇你个透心凉,然后再摔珠子,要是管用,等黛靡姐姐来了,一看笑面傀儡被我降服,我不是更长脸,要是不灵,我跑就是了,反正这木头动作缓慢,未必追得上我。”

    十方紧紧攥着木桶提手,悄悄回到院门墙后,全神贯注,就等笑面傀儡到了跟前,就把这桶马粪一点不剩地全浇上去。

    啪嗒,啪嗒……

    木头敲击地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虽然十方打定了主意,但心里也没多少底儿。

    万一这桶法宝不灵,或者笑面傀儡行动并不像自己看到的这般缓慢,那可怎么办?

    要是没降服他,自己也没跑了,小命可就玩完了。

    别慌,诹取说灵就一定灵。

    十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但手还是一直哆嗦不停。

    正在提心吊胆之时,令他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

    恐怖的脚步声到了院门外,却停了下来,似乎笑面傀儡在院门外站住身子,并没有直接进来。

    十方屏气凝神,做好准备,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片刻,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让十方奇怪的是,笑面傀儡并没有从院门进来,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往沈毓授的院子去了。

    但没一会儿,又由远及近,似乎又回来了。

    十方心中生出一丝疑惑,“这怪物难道行凶前还要先散散步吗?”

    脚步声到了院门外又一次消失,笑面傀儡还是没有进来,四周又恢复了安静,但这种悄无声息却更让十方喘不上气来。

    十方就觉得好像有一把利剑,悬在头顶的黑暗之处,你明明知道头上有这把剑,但却看不到,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黑暗中,笑面傀儡可能和自己仅有一墙之隔,他到底会不会进来,十方快被这个想法折磨疯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十方仗着胆子,悄悄探出头来,想偷偷看一下,笑面傀儡到底还在不在外面。

    他小心翼翼,将脑袋从院墙边慢慢伸出,谁知刚探出半个脑袋,身子登时僵住,想动也动不了。

    就见一张恐怖如斯的血泪笑脸,此刻赫然就在眼前,离自己脸只有两寸不到的距离,盯着自己,而且,依旧开心地笑着。

    笑面傀儡僵硬的身体,也如十方一般,一大半藏在墙外,只露出这张笑脸,以同样的姿势望着一脸惊恐的十方。

    十方和笑面傀儡就如同一面镜子的两边,脸对脸都一动不动,十方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了自己,整个身子从头到脚全麻了。

    眼前笑面傀儡弯成月牙般的笑口并没有任何变动,但十方却清晰地听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好……”

    “啊!”一声尖叫划破夜的静谧,十方本能拎起木桶,一股脑整个扣在笑面傀儡头上,紧接着两步窜出,玩命一般儿跑出院子。

    十方一边跑一边高喊救命,同时又从怀里拿出通灵珠,死命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十方连跑带喊,动静可就闹大了,杨毓成和沈毓授房间同时亮起灯来,但十方连头都不敢回,玩命儿往前跑去,根本就不敢看笑面傀儡到底有没有追过来。

    就在他刚绕过木乡楼拐角,正碰上一身黑衣的黛靡。

    黛靡双手各持燃烧着蓝火的短刃蜂魅,急匆匆迎面而来。

    一见十方,黛靡还没说话,就被十方一把抱住,“救,救命啊,姐,姐姐,那傀儡追上来没有?”

    黛靡万万没想到十方竟然上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登时又羞又急,但此刻没时间多说,手臂用力一抖,把十方震了出去,“笑面傀儡逃到你这边来了?”

    十方倒在地上,依旧心有余悸,根本没听明白黛靡这话什么意思,只是用手往自己身后一指,“他,他就在杨毓成院子门口。”

    黛靡一听,银牙紧咬,也没管十方,脚下不停,疾步而去。

    十方坐到地上,喘了好半天气,才回过点儿神,一看四周黑漆漆的,黛靡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吓得他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左右瞅瞅,向东跑了几步,略一犹豫,又调回头来。

    “不行,现在跟着黛靡姐姐才最安全,那我还跑什么,他妈的,刚才好悬没把我吓死,等黛靡姐姐抓住他,我非扒了他的皮不行。”

    十方也没仔细想想木头傀儡哪来的皮给他扒,只是见黛靡一来,也有了主心骨,转身也回来了。

    等到了杨毓成院子门口一看,黛靡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趴着的笑面傀儡,一脸茫然,似乎并没有动手的迹象。

    十方心里纳闷,结果等他再一看地上的笑面傀儡,也傻眼了。

    “黛靡先生,你们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四少爷杨毓成披着一件黄色的广袖衫,斜倚在墙边,脸上似笑非笑,阴阳怪气地冲着黛靡问道。

    他旁边站着一脸怒色的沈毓授,两人都是毫发无损。

    黛靡一言不发,双眼盯着地上红衣人,一看十方又回来了,这才扭头望着十方,眼中尽是询问之意。

    十方瞅着地上趴着的人,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红衣人趴在地上,浑身上下全是臭乎乎的稀屎,一边不停单手锤地,呕吐不止,一边有气无力喊着:“坏,坏。”

    在他旁边,倒着一只臭不可闻的空桶,空桶旁边,是一张美女笑容的木头面具。

    十方傻了一样,盯着地上的笑面傀儡,好半天才冒出一句:“怎么会是你?”

第九十五章 两个傀儡?

    十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地上的笑面傀儡非但不是一个木头人偶,反而是一个大活人,更甚者,还是那个痴傻不清的好坏先生。

    沈毓授一脸怒色,上去一把揪住十方,“刚才我看的清楚,你小子一边跑一边喊救命,说,小师父身上的烂屎是不是你泼的?”

    十方被沈毓授一把抓住脖领子,气都上不来了,本能地反手也抓住沈毓授的手。

    “你干什么,放手,我是来抓怪物的,要不是我,你们恐怕已经被他给杀死了。”

    杨毓成和沈毓授听完都是一愣,紧接着沈毓授怒目圆睁,而杨毓成则是娇声大笑起来,“什么?我们会被小师父杀死?哈哈,真是笑死奴家了。”

    “我没瞎说,刚才我亲眼所见,他就是笑面傀儡。”

    十方趁着沈毓授一愣的功夫,好容易挣脱下来,兀自愤愤不平喊道。

    杨毓成更是笑地抬不起腰来。

    “笑面傀儡?小和尚你没病吧,笑面傀儡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是假的,你觉得能糊弄得了谁啊?”

    十方也不服气,刚想再反击几句,却被黛靡用手一拦。

    “好坏先生身上的脏东西是你泼的?就因为这个,你却摔了通灵珠,叫我急忙赶来,你可知坏了多大的事?”

    黛靡竟也语气不善。

    杨毓成说什么十方尽管气愤,但根本没往心里去,但一看黛靡也对自己语带怒气,十方可有点懵了,不禁问道:“我坏了姐姐的大事?”

    “刚才我遇到真正的笑面傀儡,还跟她交了手,她被我伤了右臂,急匆匆趁黑逃走。”黛靡愤愤说道。

    “姐姐也碰到笑面傀儡了?”十方更是惊声叫道。

    “当时我正要去追,你却摔了通灵珠,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危险,急忙赶来,却没想到竟是如此荒唐之事,如果不是你乱用通灵珠,或许她已经被我抓住,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黛靡一心想要抓住真凶,眼看着笑面傀儡不是自己的对手,仓皇逃走,暗下决心,非要抓住她不可,却不想被十方搅得功亏一篑,加上方才她已经被杨毓成好一顿冷言讥讽,不由得越想越气,忍不住就将一肚子火撒在十方身上。

    十方却是一愣,“那就是说,有两个笑面傀儡了?”

    黛靡没心思跟十方废话,一转身刚想走,却听杨毓成媚声喊道:

    “且慢,黛靡先生,就算小师父有些呆傻,但毕竟也是奴家几人的小师父,如今却被十方师父如此羞辱,难道黛靡先生你这个保人连个说法都没有,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尽管黛靡心中对十方有气,但听杨毓成这么一说,也转过身来,冷声说道:“我和十方深夜捉妖,怎能知道好坏先生竟会夤夜不眠,身着红袍,夜半时分视线不清,才错把他当成了妖怪,如今我们还要去追笑面傀儡,没工夫跟你过多纠缠。”

    说着就想招呼十方一起离去,黛靡也知道,要真留下十方自己,必定没他的好。

    “嘿嘿,奴家可真没想到,连黛靡先生也拿笑面傀儡当借口,小师父被泼了一身脏污,难道一句错认就完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难道令师尊和贵教的宗主大人都是这么教弟子的吗?”

    黛靡本不想和杨毓成多纠缠,但听他出言辱及混元教宗主和自己的师尊,不由得柳眉倒立,双眼闪出寒光。

    “杨毓成,你辱没我没什么,但你要再敢辱没宗主大人和我师尊,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杨毓成被黛靡一瞪,心里也有点发虚,语气立刻缓和不少。

    “先生别误会,奴家可一点儿都不敢辱没宗主大人和淳阳仙长的威名,不过黛靡先生,您一向明白是非,好坏先生毕竟是奴家几人的小师父,在贺家地位非凡,如今被无缘无故泼了一身屎尿,要连个说法都没有,下次说不定就有人敢往我师父身上拉屎撒尿了。”

    说着,杨毓成又瞥了十方一眼。

    尽管杨毓成强词夺理,但毕竟是自己这边理亏,不过黛靡见杨毓成是处处针对十方,也忍不住冷声问道:“那你想要个什么说法?不过有句话我要讲明,我既然是他的保人,有事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先生知道就好,不过呢,二位都是府上的贵客,奴家可没资格讨说法?不过奴家已经派人去请师父他老人家,到时候看师父要如何定夺。”

    杨毓成话虽然说的客气,但十方和黛靡都听出来他话里带刀,必定要抓住这件事不放,大做文章。

    十方此刻心里也有些后悔,好坏先生被自己从头到脚泼了一身马粪,而且还是稀的,趴在地上呕吐不止,这是正常人都有的反应。

    明显能看出来,马粪除了恶心,对他并无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而诹取跟了张君佐几十年,不可能编个假办法来糊弄自己,尤其如今他和自己更是利益相关,也没理由骗自己,更不会拿这等性命攸关的事情开玩笑,所以这法子应该对木妖是有效的。

    如此一来,只有一个结论,好坏先生确确实实是人,并不是什么木妖。

    而且,自己当时也听见好话先生说了个好字,要是能谨慎一些,也不会害得黛靡让真正的笑面傀儡跑了,更不会连累她被这该死的杨毓成揪住不放。

    尤其方才,黛靡姐姐完全可以将责任全推在自己身上,虽然责怪了自己几句,但面对杨毓成,她却处处维护自己,甚至连罪责都要和自己一起承担,十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悔恨。

    一听杨毓成死抓着黛靡不放,而事情又的确因自己而起,那我岂能让黛靡姐姐受我拖累,因此十方用手一拍胸脯,大声说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桶稀屎是我泼的,黛靡姐姐事先并不知情,就算贺员外来了,责罚我一人即可,与黛靡姐姐并无干系,不过,我也不是诚心的啊?”

    “不是诚心?”杨毓成冷笑一声。

    “真不是诚心,三更半夜,我怎么能想到一个大活人不睡觉,穿一身红衣,带着个吓人的面具在外面瞎溜达,才错把他当成了怪物。”

    “你说的可一点儿都没错,不过奴家却想问一句,一个大活人半夜三更不睡觉,拎一桶稀屎,在奴家院子门口瞎溜达,究竟想要干什么?”杨毓成冷冷地说道。

第九十六章 先声夺人

    十方这才明白过来。

    我说杨毓成这小子从没把好坏先生放在眼里,却左一个小师父,右一个小师父不依不饶,原来他误以为我拎着粪桶到这里来的本意是要暗算他啊?

    想来是他以为之前和我有些龌龉,认为我必定怀恨在心,如今堂而皇之进了贺家,又有贺立业支持,自然心生报复,他却根本不知道我来是为了救他的狗命,竟把我想成和他一般的狭隘小人。

    十方想到这里,不由得火往上撞,真心替自己不值,但他也很清楚,泼了好坏先生一身的马粪,这篓子捅的也不小,就算好坏先生是个傻子,毕竟也是贺家有名的人物,贺立业又极要脸面,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关键,的确是自己理亏。

    更何况,贺立业对外宣称的请黛靡和自己来是为了找回丢失的寒蝉,可并没说是闹了妖怪而请我们来降妖的。

    如果自己想要辩解清楚,势必只能实话实说,如此一来,不就把贺立业极力隐藏的秘密全抖了出来。

    到时,恐怕贺立业非但不会承认,说不定更会怪我把他的底儿都掀没了,而且,如果笑面傀儡真藏在木坊之中,如今又被黛靡姐姐伤了,一旦整个木坊都喊着要捉拿于他,必定吓得逃之夭夭,再无可寻,到时,就算贺立业不敢动黛靡姐姐,但对我,估计就没那么客气了。

    何况马粪能对付笑面傀儡这办法也只是诹取说有用,但究竟有用没用连我自己都没底儿,我要真说拎着一桶稀马粪是为了来抓笑面傀儡的,就别说杨毓成不信,恐怕连这傻子好坏先生都不会相信。

    因此十方是左右为难,这时贺立业已经带着几个家人来到当场,身边竟还跟着那个抱着小傀儡的三小姐韩毓颜,反倒何叔并没有一起过来。

    贺立业面色极为不善,到了近前,看了看两个徒弟,又瞅了瞅地上的好坏先生,眉头紧皱。

    韩毓颜也一捂嘴,只是怀中木偶一阵哈哈大笑,奶声奶气说道:“哎呦,好坏先生是怎么了?之前也没傻到用大粪洗澡,看来又傻出新境界了?”

    “小谜子,住嘴,小孩子家,哪儿那么多怪话,这可是姐姐的小师父,是你能取笑的?”韩毓颜娇声斥道。

    十方正头疼,结果一听这疯婆子的自问自答,登时灵机一动,心想反正也解释不清楚了,大不了就不解释了。

    只要我不露了贺立业的底,他为了查出真凶,一时间还不会和我翻脸,我只需把焦点从好坏先生引到笑面傀儡身上,让其他人无暇再想那桶马粪,兴许就能搪塞过去。

    只要他贺立业不说什么,杨毓成再能耐,也拿我没辙,后面再和黛靡姐姐详细解释清楚就行了。

    因此十方决定赌一把,脑子飞速旋转,究竟怎样才能既不暴露真实目的,还能转移贺立业和其他人的注意呢,看来只能从孝沧镇的传说下手了。

    “毓授,毓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立业面色不悦,自然语气也颇为严厉。

    沈毓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又是贺立业的亲传弟子,本就对贺立业又敬又怕,见贺立业面色不善,立刻一脸焦急地望着旁边的杨毓成。

    “师父,可真不是弟子故意扰您休息,只是这件事我们两个实在处理不了,才派人请您的。”

    说着,杨毓成用手一指地上的好坏先生。

    “师父您看,小师父被十方先生莫名其妙泼了一身稀屎,但十方先生是贵客,我和二师兄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请师父您来定夺。”

    杨毓成一脸毕恭毕敬,语气也再无女态,而是正常的男子声音。

    贺立业一听,转过身来,面向黛靡和十方,神色恭敬了许多,“二位先生,毓成说的可是实情?当真是先生做了这等荒谬之事?”

    黛靡也极为尴尬,听贺立业一问,张了张嘴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对。

    “这个……”十方思虑已定,抢先说道:“贺员外,其实这就是一场误会,您之前不是请我们帮你找回刻刀寒蝉吗?实不相瞒,我和黛靡先生已经查到重要的线索了。”

    十方在说线索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

    “什么,一天不到就查到线索了?”贺立业心头登时一惊。

    在场的人里面,只有贺立业和黛靡知道真实的委托是什么,听十方这般一说,贺立业自然明白十方说的并不是寒蝉,而是查到了真凶的线索,不禁又惊又喜。

    “不错,我和黛靡姐姐经过仔细分析,发现盗走寒蝉之人,并未离开木坊,他既然已经得手,却没逃走,那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剩下的四宝。”

    贺立业心里最怕的就是贺夫人之死只是一个开头,听十方说的肯定,脸色又变得极为难看。

    “先生是说那盗匪的目的是要盗走全部的五宝吗?”

    “一点儿不错,至少在我看来,五宝没有全到手之前,他绝不会停手。”

    贺立业额头冷汗都下来了,黛靡却面露疑惑,她虽然明白十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却不明白十方为何要故意吓唬贺立业,还把眼前之事引到笑面傀儡可能会灭门这上面来,因此也将目光落到十方身上。

    其实她哪儿知道,这些话连十方自己都没完全的把握,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单纯的想先把贺立业给震住,只有先把贺立业给唬住了,下面才好办。

    果然贺立业被十方吓的脸色大变,急忙问道:“即是如此,那敢问先生,究竟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那盗匪又究竟是何人?”

第九十七章 笑脸面具

    十方见贺立业上了套,才有恃无恐说道:“盗取寒蝉的,就是笑面傀儡。”

    贺立业听十方说真凶是笑面傀儡,微微一愣。

    “先生没开玩笑吧,笑面傀儡,不是子虚乌有的传说吗?”

    “是传说不假,但并非是子虚乌有。”十方满脸自信。

    贺立业却摇摇头,“先生到底听谁胡言乱语,是不是小儿毓龙对您胡说了什么?他一个孩子家,听了些传言乱弹,哪能分辨真假,难道先生也误信了不成?”

    贺立业问出一连串问题,甚至还猜到是贺毓龙告诉了十方什么。

    十方心中一颤,没想到贺立业反应这么快,一下就猜到小少爷身上,看来不下点猛料,想糊弄过去,真没那么容易。

    但还没等他说话,站在贺立业旁边的韩毓颜抿嘴一笑,“我说小和尚,你赖好也是降妖除怪的夜提刑,如何连真假都分不清楚。人家小时候也曾听闻笑面傀儡有多么可怕,但后来也知道那是假的,难道说你把我师父当成个三岁孩子一般糊弄吗?”

    “就是,师姐说的一点儿没错,他存心就是想糊弄师父,好能逃罪,昨日他不就用怪头大闹孝沧,今天又用稀屎浇了小师父,甚至还把师父当成顽童欺骗,说明他根本就没把咱们贺家放在眼里。”

    杨毓成在旁边也不停地添油加醋:

    “师父,像他这样的奸邪之人,撵出镇子都是轻的,应该将他拿到衙门,问个坑蒙拐骗之罪。”

    贺立业听完未置可否,十方却一点没慌,好整以暇听杨毓成说完,才说道:

    “四少爷,真要比肚子里的坏水,我哪敢跟你一较高低,实不相瞒,笑面傀儡不光真实存在,而且他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五宝,恐怕对四少爷的性命也挺有兴趣。”

    “什么?笑面傀儡想杀我,小秃驴你吓唬谁呢?真当你四爷爷是傻子吗?”

    贺立业一看,这也太不像话了,跟泼妇骂街有什么两样,登时冷哼一声,“毓成,不得无礼。”

    杨毓成听贺立业出言阻拦,硬憋着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黛靡也觉得有点过头,既然贺立业让杨毓成住了嘴,她也不想十方再不依不饶,因此上前一步,冲贺立业一拱手。

    “贺员外,笑面傀儡的确不是无稽之谈,方才我就亲自碰上,只可惜被她趁夜逃脱,没能把她当场抓住。”

    “先生此话当真?”贺立业这才面露惊奇。

    “方才在蒋大少爷的屋顶之上,笑面傀儡鬼鬼祟祟,被我察觉,本想将她拿住,却没想到她极为警觉,我们就交了手。”

    “什么,先生还和他交了手?”贺立业更是惊声问道。

    “但她并不是我的对手,还被我刺伤右臂,只是仗着身形灵活,又有夜色掩护,才侥幸逃脱。”

    贺立业闻听,倒吸口凉气,“被他逃掉了,那先生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他究竟长什么模样,我也好派人细细搜拿。”

    黛靡却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犹豫,“其实我并没有看清她的真面目,但有件事让我颇为不解,至今还想不明白。”

    贺立业听黛靡尚有疑问,又问道:“先生何事费解?”

    “说来也怪,我看见那个笑面傀儡也是一身红衣,脸上同样带着笑脸面具,所以没看到真容,但却清楚记得,无论那身红衣,还是那个面具,却都和好坏先生现在穿戴的红衣面具一般无二。”

    黛靡刚说完,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贺立业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先生的意思是怀疑好坏先生是笑面傀儡?”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笑面傀儡交过手,她四肢健全,并没有任何伤残,当时我还用附焰伤了她的右手,另外我还能非常确定,笑面傀儡是个女人,绝非好坏先生。”

    “女的?”贺立业和十方同时惊声叫道。

    其实不光贺立业和十方吃惊非常,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传说中的笑面傀儡竟然会是个女的?

    杨毓成却冷笑一声,“黛靡先生说的真假我不敢断言,但如果笑面傀儡真带的是这样的面具,恐怕也难找出她究竟是谁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十方在旁边问道。

    杨毓成用手指了指好坏先生旁边地上的木头面具说道:“诺,先生说的笑脸面具是不是就是这个?”

    “不错,就是这样的面具。”黛靡点头承认。

    贺立业也早就看到面具,便解释道:“二位先生,这面具名叫开刀像。”

    “开刀像?”黛靡忍不住问道。

    “先生有所不知,在众多大小傀儡戏中,有一出最著名的剧目名叫《寒窑血泪》,开刀像就是出自这个剧目之中。”

    “寒窑血泪?”十方也不禁出言问道。

    “这出戏,讲的是富家小姐王金钏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乞丐薛贵,后来薛贵从军出征,这一走就是一十八年,毫无音信,生死不明,王小姐双目哭瞎,但守节志坚,独守寒窑一十八载,最终夫妻团聚,王小姐喜极而泣,血泪流尽,双目复明,而这面具就是剧中王小姐的面相。”

    “这故事听着怎么跟我之前世界里的武家坡差不多呢,夫妻团聚,血泪复明,笑面傀儡为何要带这样的面具,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十方不由自主就走了神。

    “原来如此,但为何四少爷却说查不出带着这面具的笑面傀儡呢?”黛靡又问道。

第九十八章 妒海风波

    “因为这出戏太过有名,是无论大小戏班都会演的保留剧目,因此王小姐的傀儡像就成了所有木坊出货最多的傀儡,自然而然也就成为每个雕刻师父启蒙时,开刀雕刻的第一个傀儡,这才得名开刀像。”

    贺立业又解释道:“每一家木坊,都有不少的开刀像,在木乡楼里,这样的开刀像没有上百张也至少有七八十,是随处可见。”

    “也就是说,任何木坊都有很多这样的面具,任何人都能轻易拿到?”黛靡这下明白为何不能从面具入手,追查笑面傀儡了。

    “那可不,还什么笑面傀儡,你见到的不过是个带面具的小贼而已,大惊小怪,不知所谓。”杨毓成冷言冷语,话带讥讽。

    黛靡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但一听杨毓成的嘲讽,也不禁说道:“就算面具没有意义,但相同的红衣又该如何解释,难道也是常见的傀儡戏服不成?”

    “这个嘛……”杨毓成听黛靡针锋相对,倒一时间没了答对。

    “毓颜,去问问你小师父,这身红衣从哪里弄来的,之前可从没见你小师父穿过。”贺立业突然向吩咐韩毓颜道。

    十方倒是有些好奇,“好坏先生只会说好坏二字,怎么这疯婆子还能和他沟通?疯子问傻子,这事新鲜,我倒想见识见识。”

    韩毓颜本就嫌好坏先生一身赃物,恶臭扑鼻,一直躲得远远的,一听贺立业让自己过去,是一百个不情愿,脚下根本没动地方,而是说道:

    “师父,弟子有件事一直想先问问黛靡妹妹,等问完了,再问小师父不迟。”

    说完,韩毓颜不顾贺立业面色铁青,自行冲黛靡问道:

    “黛靡妹妹,有句话人家一直想问,只是不知道当不当问?”

    “如果不当问,就不必问了,白浪费时间,还是请三小姐赶紧问问好坏先生那身红衣从哪里来的吧。”

    黛靡也没看韩毓颜,冷冰冰回道。

    韩毓颜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恨意,但就跟没听到黛靡说什么一样,继续说道:

    “妹妹别见外啊,人家自然相信妹妹方才说的都是真话,但我师弟方才说了,戴面具的或许只是一个毛贼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黛靡冷哼一声,韩毓颜却微微一笑,又说道:

    “但有一件事,姐姐我是如鲠在喉,那就是三更半夜,妹妹你不睡觉,单身一人,跑到人家大师兄房里去做什么,难不成妹妹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吗?”

    韩毓颜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语气中满满都是酸酸的醋意。

    在贺家几个徒弟里,黛靡最厌恶的就是这三小姐韩毓颜,无论蒋毓技还是杨毓成,或许不待见自己,但看在贺立业的面子上,至少表面还算有礼。

    唯独这韩毓颜,自从见过自己,讲话虽不多,但句句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搬弄是非,此刻竟然还当着众人出言污蔑自己的清白,这让黛靡如何能忍!

    黛靡本就是女儿身,从小又入了混元教,跟随淳阳先生学艺至今,耳濡目染,对于礼法声誉最为看重,此刻一听韩毓颜说的腌臜无耻,眼中竟隐隐露出杀意。

    “丫头,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成何体统,还不给先生赔罪。”贺立业也觉得脸面无光。

    韩毓颜却毫不在意,又说道:“既然做得,就不要怕别人说,要怕别人说,那就别做,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世上的好事哪能都让你一个人得了。”

    黛靡实在忍无可忍,右手已经放到自己腰间的蜂魅之上。

    旁边十方看的清楚,他知道黛靡本就冷言寡语,论吵架哪会是这牙尖嘴利的三小姐的对手,而且黛靡自视甚高,从不屑于言语争吵,那是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性子。

    方才自己已经唬住贺立业,优势就在自己这边,要黛靡真动了手,再怎么说,人家才是一家人,贺立业肯定不可能帮着黛靡,到时候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因此十方急忙上前两步,拉住黛靡,轻声说道:“姐姐,小不忍则乱大谋,那就是个疯婆子,哪值得你动手,姐姐你在旁边看着,我来给你出这口气。”

    黛靡也是被韩毓颜说的太过不堪,一时火撞顶梁,此刻被十方一拉,也觉得自己有失气度,便强忍怒气,把脸一背,不再看韩毓颜。

    十方这时哈哈一笑,“三小姐,别人不知道,但我可清楚你的心思,不就是因为大少爷人长得英俊,举止也风流,手艺还高超,所以三小姐不放心,总觉得天下的女人只要见了大少爷,就没有不神魂颠倒的,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死命往大少爷身上贴,我说的对不?”

    “我大师兄如何还用你废话吗?那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才,别以为出身混元教,就高人一等,就以为有资格来跟人家争个长短。”

    韩毓颜听十方夸赞蒋毓技,也不禁心中得意。

    韩毓颜喜欢蒋毓技这事儿在贺家早就是无人不知,韩毓颜本身不仅毫无忌讳,甚至还每每以此为荣。

    此时当着贺立业的面也敢明目张胆表露心意,弄得贺立业和杨毓成都面带尴尬,连几个下人也都偷笑不止。

    贺立业皱了皱眉头,心里暗骂:“这丫头真是被那个臭婆娘给惯坏了,一点脸面都不要,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没有丝毫羞耻之心?!”

    十方一看韩毓颜比自己想的还上道,心中也暗笑不止。

    “那是自然,不过我想提醒三小姐一句,您又不瞎,就算找情敌,也要睁大了眼,找对了目标,恐怕三小姐自己也清楚的很,真正对三小姐您有威胁的,恐怕并不是黛靡姐姐,而是另有其人吧?”

    十方这话说的可一点儿也不客气,明说韩毓颜就是个瞎子,有眼无珠。

    韩毓颜听十方这么一说,一张俏脸登时变的煞白,但她并不是怪十方骂她眼瞎,而是厉声喝道:“胡说八道,那个贱女人出身卑贱,有什么资格跟我抢大师兄?”

    “出身高低贵贱或许在三小姐眼里很重要,但是,在大少爷眼里恐怕就没那么重要了吧,至少在我看来,那位从模样上,就比三小姐要强上不少,而大少爷的态度,也比对三小姐您更暧昧一些。”

    十方又不停地添油加醋。

    韩毓颜心中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只不过她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但大师兄对那个女人如何,自己又怎么看不出来,直到此刻被十方当众像揭伤疤一般表露无疑,韩毓颜实在难以忍受。

    就见韩毓颜怒火满面,如失了智一般,将怀里的小木偶高高举起,看样子就想冲十方砸过去。

    但突然间,韩毓颜似乎想到了什么,稍微愣了愣神,赶紧一转身,就到了好坏先生近前,再没有丝毫嫌弃,直接俯下身子,上上下下盯着好坏先生看了好半天,突然喊道:

    “师弟,对于衣饰你最为精通,你来看看,小师父身上穿的是不是就是那贱女人同款的红衣。”

第九十九章 栽赃陷害

    韩毓颜出人意料地让杨毓成来辨认好坏先生身上的红衣,杨毓成也只能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却面露疑惑之色。

    韩毓颜用身体遮挡,趁众人视线都在好坏先生身上,冲杨毓成连使眼色。

    杨毓成方才心领神会,忙不迭地点头说道:“不错,小师父身上的衣服却是与大师兄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穿的红衣一般无二。”

    尽管韩毓颜冲杨毓成使眼色极为隐秘,但十方一直盯着韩毓颜,却看的一清二楚,心中不禁嘀咕:

    “这疯婆子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转念间,见杨毓成亲口承认,十方这才恍然:“哦,我明白了,不管好坏先生身上的红衣是不是那个美女姐姐的,反正只要杨毓成一口咬定,那就把这盆脏水泼到那个姐姐身上了,这三小姐虽然疯疯癫癫,但脑子转的是真快。”

    旁边贺立业一听杨毓成语气坚定,也忍不住问道:“毓技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也是同样的红衣?”

    “不错,对于衣衫服饰,师父您知道我是绝不可能看走眼儿的,大师兄带回来那个女子穿着的红衣与这件分毫不差。”杨毓成语气坚定。

    黛靡也知道蒋毓技这次从泉州回来,带回来了个女子,但却并未见过,这时听杨毓成一说,心中不免起疑,“难道说刚才和自己交手的笑面傀儡,真是蒋毓技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不成?”

    想到这里,黛靡转身问贺立业:“贺员外,你可知道那红衣女子现在何处?”

    贺立业一时间有些犹豫,这次蒋毓技从外面带回来个红衣女人,其实让他也颇为不喜。

    蒋毓技一再解释,说这女子名叫红鸾,淮东路楚州府人氏,本也是大家闺秀,只可惜父母早死,又被无良叔叔夺了家产,将她赶出楚州,所幸她善于女红,流落到姑苏城郊靠缝衣为生。

    蒋毓技从泉州回孝沧,途径姑苏之时,曾偶感风寒,恰逢红鸾悉心救治,才得以康复,因见她独身一人,孤苦伶仃,为报救命之恩,才将红鸾带回孝沧。

    贺立业虽不大相信,但毕竟蒋毓技是大徒弟,年龄也不小了,外面寻个花问个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埋怨了蒋毓技几句行事荒唐。

    但贺立业却留了个心眼,担心红鸾来路不正,因此并没让红鸾进贺家,只是将她安置在别院之中,同时派人前往楚州,调查红鸾所说是否属实。

    蒋毓技虽心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如今查访之人尚未回来,只能暂时将红鸾安顿在别院。

    听黛靡询问,贺立业回道:“她被我安排在别院之中,并未在木坊,毓颜,快问问你小师父,他身上这件红衣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韩毓颜不等贺立业吩咐,已经出言询问好坏先生。

    好坏先生此刻连胆汁都吐得干干净净,听韩毓颜一问,半睁着迷茫双眼,却用单手先指了指木乡楼,而后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来,又洒在地上,如此再三,同时嘴里有气无力喊道:“好,好。”

    十方弄不清楚好坏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但韩毓颜眉头一皱,神色也颇为奇怪,“捡来的?师父,小师父说是他从木乡楼里捡来的。”

    “捡来的?怎么可能,毓技带来的女人我连门都没有让进,你小师父如何能从木乡楼里捡到这件红衣,莫不是你小师父弄错了?”

    “恐怕好坏先生说的不错,方才我遇见那个红衣女人,她正要前往木乡楼,或许逃脱之后,就躲进了木乡楼。”黛靡说完,看样子转身就想前往木乡楼而去。

    十方在旁边一听,心说,好嘛,全中了韩毓颜的诡计,要不是方才我看她给杨毓成使眼色,恐怕也会坚信不疑,这盆脏水泼的可真是恰到好处。

    这也怪我,要不是我想替黛靡出气,也不会说出那个红衣美女来气韩毓颜,结果反被韩毓颜利用,现在倒好,把一个不相干的人给弄成笑面傀儡了。

    十方对红鸾并无好恶,只是单纯觉得把一个毫无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实在于心不忍,因此冲黛靡说道:“姐姐,你先别急,这事我觉得不太可能。”

    黛靡见十方阻拦,问道,“如何不可能?”

    “姐姐,就算好坏先生那件红衣的确是在木乡楼里捡来的,那也不能说明就是那个红衣姐姐的,你想,方才她和你交了手,被你打伤,怎么还敢进了木乡楼?”

    黛靡也略有犹豫。

    “就算真是她进了木乡楼,但没道理把衣服给脱了吧,难道光着身子藏在木乡楼等着我们去抓她?还这么碰巧,让好坏先生捡了衣服和面具,然后好坏先生就非要披着这件衣服,带上笑脸面目,半夜三更学着她出来吓唬人?”

    黛靡一听,十方说的倒是有道理,心中也有些疑惑。

    韩毓颜却冷笑一声,“怎么不可能,小师父本来就呆傻不清,平日里就喜欢模仿各种傀儡,肯定是亲眼看见了那个贱女人,或许那个贱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喜欢光着身子到处乱跑也说不定,要不怎么能到处勾引男人呢。”

    十方可真没想到,韩毓颜是真没有丝毫羞愧之心,一个妙龄女子,不分场合,什么话都能说的出来,一时间也涨红了脸,倒不是不能反驳韩毓颜的话,而是连十方都不好意思跟她吵。

    “放肆,闭嘴。”贺立业满面怒色叫道,“毓授,你带上几个家人,去往木乡楼,从头到尾给我细细查验,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进了楼里。”

    “毓颜,你和几个家人,去给你小师父清洗干净,送他回去休息,你也给我回房,没我同意,不准再到前院来。”

    “毓成,你现在去往东院,让毓技过来见我,再命人去别院,把那个红鸾也叫来。”

    “二位先生先随我去正房等待片刻,既然黛靡先生说的明白,方才亲手伤了红衣女子的右臂,只需要把红鸾带过来,一看便知真晓。”

    贺立业一一吩咐下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十方和黛靡也不好再说什么,韩毓颜临走时,又满含深意看了杨毓成一眼,这才命家人扶起好坏先生,转身而去。

    十方和黛靡随着贺立业去往正厅等待,余下众人也按照贺立业的吩咐各自散去。

    没过一会儿,却见杨毓成一个人急匆匆回来,支支吾吾说道:“师父,大师兄他,他人没了……”

第一百章 证据确凿

    在众人等待的时候,十方对黛靡和贺立业解释了蒋毓技带回来的那个红鸾,应该不是真凶。

    理由是红鸾跟蒋毓技到贺家的时候,贺夫人已经被杀,她并不具备行凶时间。

    黛靡点点头,说道:“我也认为她并非真凶,但既然韩毓颜说好坏先生和她有同样的红衣,我也务必要问个清楚。”

    十方本想说这是韩毓颜的栽赃嫁祸之计,但当着贺立业的面,想想觉得不妥。

    本来方才十方打算,到时候要真说不清了,也只能把尹婆婆的事抛出来,说笑面傀儡是应咒而来,为的就是替尹婆婆报仇,从而将焦点引到杨毓成身上,这样自己出现在杨毓成院子门口就是为了保护他,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虽然尹婆婆的事和贺夫人并无干系,自己更没任何证据证明,但只要自己夸大其词,再吓唬贺立业说笑面傀儡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杨毓成,或许是整个贺家木坊,只要暂时把贺立业给唬住,就算之后他有所怀疑,但眼下他也绝不会追究自己泼了好坏先生一身马粪。

    哪知道还没等十方说呢,韩毓颜竟然把祸水引到了红鸾身上,无形中反而帮了十方的大忙,现在贺立业和杨毓成的注意力全在红鸾身上,如果自己这时候把韩毓颜的目的告诉贺立业,那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反正那个红鸾绝不是杀死贺夫人的真凶,与其这样,倒不如让贺立业误会个痛快,这样对自己也更有利,反正先过了这关再说。

    因此十方就没吭声,而这时,杨毓成慌慌张张进来,“师父,大师兄他,他人没了……”

    贺立业心头一惊,“什么叫人没了?!”

    杨毓成喘了口气才说道:“大师兄屋里一个人都没,而且还被翻得乱七八糟。”

    贺立业闻听面色一紧,“你的意思是毓技失踪了?”

    正这时,沈毓授也带着人回来,禀明贺立业,木乡楼里并无异常,也没发现任何人。

    结果等沈毓授一听蒋毓技似乎失踪了,是暴跳如雷,招呼一声,带着人转身就走,却被贺立业叫住。

    “毓授,你要干什么去?”

    “师父,我去找大师兄,咱木坊院墙高耸,我就不相信真有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大师兄绑走了,人肯定还在木坊里,我每个房间细细搜查,一定能找到大师兄?”

    “胡闹,半夜三更,你要搅扰的全家都不得安生?更何况还没有确定毓技是被人绑走的,你急什么?”

    沈毓授听贺立业训斥,站在旁边不敢言语。

    贺立业略微思索片刻,对杨毓成说道:“毓成,你现在先去找老何,让他安排人手,暗中紧守前后大门,不能放任何人出去……”

    刚说到这里,就听门外一人说话:“师父,出了什么事?为何深夜还要去找红鸾姑娘?”

    随着话音,就见蒋毓技一脸不悦,走进正厅,后面跟着个一身红衣的美貌女子,正是十方之前见过的那个红鸾,后面是方才领命去找红鸾的那几个下人。

    红鸾还是一副万事于己无关的冷漠神情,紧跟在蒋毓技身后,看不出有任何慌张之色。

    蒋毓技一现身,杨毓成最先惊道:“大师兄,哎呦,你去哪儿了,我方才去找你,见你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人也不见了,还以为你……”

    “什么,我屋里被翻的乱七八糟?”蒋毓技也吃了一惊。

    贺立业见蒋毓技和红鸾一起来的,不用问,也知道他方才去了哪里,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毓技,你方才去了什么地方,如今什么时辰了,难不成打算留宿在外面吗?”

    蒋毓技见贺立业语气严厉,面色不善,赶忙说道:“师父,弟子担心红鸾姑娘初来孝沧,不知是否适应,就过去看看,并无任何越轨之举,但不知师父为何深夜派人,命红鸾姑娘回府呢?”

    “这么说方才你一直和红鸾姑娘在一起了?”贺立业并没有回答蒋毓技,却又反问道。

    “方才弟子的确和红鸾姑娘在一起,但弟子一直恪守家规,并无任何轻薄非礼败坏门风之举,红鸾姑娘清白如初,还望师父明鉴。”

    蒋毓技言辞肯定,不似作伪,红鸾却自始至终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不过身上那件红衣,到真和好坏先生的那件颇有相似之处。

    贺家门规极严,并不同于一般富家子弟,平日里严令门下弟子,既不准流连烟花柳巷,也不能在男女之事上有任何越轨的行为。

    这是当年贺夫人一进贺家,就定下的家规门风,纵然这几个徒弟都极受贺夫人宠爱,但在这一点上,贺夫人三令五申,并无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连韩毓颜在贺夫人面前红的发紫,又爱煞了蒋毓技,也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是因为贺夫人常年在这一点上管束严厉。

    虽说贺立业曾疑心过蒋毓技和红鸾早有越轨之举,但当时蒋毓技并不在家中,另外贺夫人被杀,贺立业也没心思细究,只是担心红鸾来意不善,才派人去调查底细。

    但今日一看蒋毓技竟然夜不归宿,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能不出声斥责。

    蒋毓技却以为贺立业是误会自己见贺夫人刚死,就行越礼之事,因而大怒,深夜索红鸾入府问责,才急忙为自己和红鸾辨明清白。

    贺立业听蒋毓技说二人并无苟且之事,也没多说,而是扭头问黛靡:“先生,红鸾姑娘已经到了,是否能确定方才遇见的就是她吗?”

    黛靡从红鸾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见贺立业问自己,便回道:“当时光线昏暗,那人又带着笑脸面具,从外表,我感觉身材衣着差不了太多,究竟是不是,我还需要验看红鸾姑娘的右手才行。”

    说完,黛靡走到红鸾近前,猛然伸手,一把抓住红鸾右手,举了起来。

    大厅中灯光明亮,众人都看的清楚,红鸾白皙的手背之上,确有一道通红的灼痕,赫然在目。

    蒋毓技听师父的意思并非是追究自己的清白问题,刚想询问,却见黛靡上前一把抓住红鸾,不禁叫道:“你要做什么?”

    黛靡一看红鸾右手伤痕,登时手上用力,以防红鸾逃走,听蒋毓技发问,冷笑一声:“大少爷,如果方才你真的一直和她在一起,那她手上的伤痕,该作何解释?”

    在场众人一看红鸾手上果真有一道伤痕,也都面露惊色,就连十方也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难道方才跟黛靡姐姐交手的笑面傀儡真的是她?”

第101章 各执己见

    从进门到被黛靡抓住右手,整个过程,红鸾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也没辩解一句。

    蒋毓技满面怒气,刚想上前,却见黛靡腰间抽出短刃,一指蒋毓技。

    “大少爷,我方才曾和一个红衣女子交手,而地点就在大少爷的房顶,当时那红衣女子被我用附焰烫伤右手,无论位置和形状,与她手上的伤痕完全吻合,为了查明真相,还希望红鸾姑娘解释一下,这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毓技此刻脸色已变得极为难看,但听黛靡所言,登时一愣。

    “什么?这不可能,晚间用过饭之后,我一直和红鸾姑娘在一起,并未分开,你碰到的绝不可能是红鸾姑娘!”

    在场众人本来一看红鸾手上的伤痕,都认为和黛靡交手的必是红鸾无疑,但蒋毓技却说的清楚,这一晚上,他都和红鸾呆在一起,两者自相矛盾,众人又都疑惑起来。

    “如果真是如此,她手上被灼烧的伤痕又该如何解释?”黛靡并未放手,依旧冷声问道。

    蒋毓技瞅着红鸾手背上的伤口,也有些发傻,“这个我也不清楚,红鸾,你究竟是如何受的伤?”

    “蒋公子切莫着急,红鸾自会解释清楚。”

    被黛靡紧紧抓住手臂的红鸾,说出自进门来的第一句话,语气既无慌张,也无惧怕,依旧冰冷如常。

    “这位小姐,可否先松开红鸾。”红鸾转头对黛靡说道。

    黛靡本不想松手,以防红鸾突然逃走,但当着这么多人,真要是就这么一直抓着她,倒显得自己过于谨小慎微。

    黛靡略一犹豫,又听红鸾说道:“我不过一个柔弱女子,这里这么多人,难道小姐还怕我跑了不成?”

    黛靡心中暗想,的确,只要我盯紧她,谅她也跑不了,否则真让贺家的人以为我黛靡大惊小怪了,因而便松开了手。

    但刚松手,黛靡脸色微微一变,张了张嘴,却并没说什么。

    红鸾依旧面无表情,略略欠身,“这位小姐,你方才所说什么红衣女子,红鸾的确毫不知情,如果你要问我手上的伤痕,我倒是可以解释一二。”

    没等黛靡说话,蒋毓技先问道:“红鸾,你这伤到底从何而来?”

    “是被房中的堂炉烫的。”

    黛靡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的孩童不成?”

    “红鸾并没说谎,我初到北方,尚未适应,每日午后头昏倦怠,总要小憩片刻,今日也是如此,只是没过多久,便被冻醒,却发现房中取暖的火炉将熄,便想起身添柴拨火,不小心碰到炉膛的盖子,烫伤了右手。”

    红鸾说到这里,微微转头望了一眼蒋毓技,“只因红鸾不想让蒋公子为我担心,所以一直用长袖遮掩,并未告之,实在没想到,竟有这等误会。”

    “什么,红鸾,你怎么能自己去生火呢,那些该死的下人干什么去了?”蒋毓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红鸾依旧神情淡漠,“红鸾命苦,自从被叔父赶出家门,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打理,本就不必麻烦他人,只是初到孝仓,不熟悉北方堂炉,误被烫伤,公子不必挂怀。”

    “那怎么成,你是我蒋毓技的贵客,谁要是慢怠于你,就是没把我蒋毓技放在眼里。”说到这儿,蒋毓技扭头转向杨毓成,厉声喝道:“毓成,今日是哪个奴才打理别院的?”

    杨毓成被蒋毓技一瞪,吓得浑身一哆嗦,“大,大师兄,今天没有派人去打理别院。”

    “没有人?哦,我说怎么我去到别院,既没有人开门,而红鸾身边也没个使唤丫头,红鸾说她爱静,不想人多聒噪,原来竟是如此,杨毓成,你好大的胆子。”

    杨毓成脸都吓白了,赶忙解释道:“大,大师兄,这都是师姐的意思,真不是我想要这么做的。”

    蒋毓技一听,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上去一把揪住杨毓成,“你怕韩毓颜,难道眼里就没了我这个大师兄吗?”

    十方在一旁却看的是暗暗心惊。

    “这个红衣姐姐不简单啊,只两句话不光洗清了自己,更是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看来她对蒋毓技几人的性格是了如指掌,绝不是蒋毓技半路捡回来的陌生人,但她又明显不是杀死贺夫人的真凶,那她到底是何来历,来贺家又有何目的?”

    贺立业一看更是糟心,心说怎么什么事都能和韩毓颜扯上关系,真是家丑难遮,登时说道:“毓技,这件事之后再说也不迟,我且问你,当真从晚饭之时,她就从没离开过别院?”

    蒋毓技听贺立业问话,这才松开了杨毓成,转身回道:“师父,弟子无论如何,也不敢欺瞒师父,方才所说,句句属实,红鸾绝不会是黛靡先生碰到的红衣女人。”

    本来红鸾和黛靡各执一词,相互矛盾,但现在有蒋毓技作证,贺立业也只好说道:

    “先生,如今你们各有道理,一时间难以决断,况且如今入夜已深,所幸妖怪已被先生打跑,保我木坊无忧,有二位先生在此,量那妖怪也不敢再来,不如依我之见,暂且如此,我也先将红鸾姑娘留在木坊之中,派人悉心照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黛靡尚未说话,却见蒋毓技上前两步,“师父,难道你不相信弟子,却要相信一个外人?就因为红鸾姑娘碰巧被堂炉灼伤,你就要将她囚禁起来?”

    这时,十方眼珠一转,轻轻给黛靡使了个颜色,然后冲贺立业说道:

    “贺员外如此处理,已是最妥当不过,大家折腾了一晚上,都已疲惫不堪,依我看,不如今日早些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贺立业听十方所言,正和心意,当即下令,让沈毓授将红鸾暂且送至押房,而后又对蒋毓技说道:“在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你不准再见红鸾,不然就是有违家规。”

    蒋毓技眼睁睁看着红鸾被带走,还想据理力争,但听贺立业竟然连家规都搬了出来,也是惊怒满面。

    他身为顶门大弟子,又怎能不知,如犯家规,轻则禁闭,重则就会被逐出木坊,因而好半天强忍着说道:“是,弟子不敢。”

    说完,蒋毓技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就出了正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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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提刑介绍:
七国乱世,兵祸连年,民不聊生。
在民间,不光有杀人越货的强盗,还有凶狠残暴的怪物危害人间。
有一群人,自称走畦人,靠猎杀怪物来获取报酬,是怪物的专业杀手。
所谓畦,本指将农田分割开来的田埂,后引申为边界。
走畦人就是行走在人与怪,善与恶边界之人。
他们昼伏夜出,在漆黑的深夜,搜寻犯下血案而被悬赏的各种怪物,因此人们又称呼他们——夜提刑。
他们活人披幡,瘦马挂头,为世人所嫌恶。
他们只认钱财,收钱办事,不讲善恶对错,更为人所不齿。
因此,夜提刑日渐凋零,湮灭于世。
一个乱世的小和尚,为保性命,只能当了犯下无数血案凶手的帮凶,又一时起贪念,从此挂头披幡,化身夜提刑,被迫踏上了这条界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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