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龙尾香
丘山听十方说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颇为纳闷,只是见十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丘山也不敢出言打扰,螭吻和睚眦更是不敢吭声。
“丘大哥,自从灵福女王入主半山之后,是否曾有过大量女子无端暴毙的事情呢?”
十方想了片刻,才问道。
“咦,兄弟也曾听人说过吗?”
丘山先是一愣,而后说道:“不错,三年前女王入主半山,当年半山就死了上百名勾栏女子,皆是年轻貌美之人,死因不明,女王也曾彻查过,但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赔了钱,不了了之,但之后就再无类似的事情出现,虽说偶尔还有从半山出来的女子突然暴毙,但也只是个别情况了。”
说完,丘山又问道:“难道兄弟怀疑,当初那些女子都是因为中了红铅丸才暴毙的吗?”
十方微微点点头,又冲螭吻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什么时候?”螭吻和睚眦相对一望,似乎不太明白十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你们第一次见到蝙蝠姐姐到如今有多久了?”
十方又换了一种问法。
“我们也不清楚多久了,姐姐只说涨潮的时候我们才能上来,她会带好吃的东西来看我们,至少也有三四十次了吧。”
螭吻回道。
“几十次了?丘大哥,钱塘潮水多久涨落一次?”
十方又冲丘山问道。
“半月一次涨落,怎么了?”
丘山当即回道。
“半月一次,也就是一年有二十四次,三四十次也就是少说也有一两年了。”
十方并没有回答丘山,而是暗自算到。
“睚眦你到底受的什么伤,怎么你妹妹给你医了这么久,都没好呢?”
十方突然又冲睚眦问道。
睚眦似乎还没对十方完全放心,因而只是盯着十方,并没有回答。
螭吻却回道:“哥哥为了保护我,先是被半天鹰给抓伤了,后来又被人面鸮给啄了,等我们逃到这里,哥哥已经快死了,我想救他,但自己又弄不出血来,幸好碰到了蝙蝠大姐姐,我求她,她才把我抓伤,流出血来,但哥哥伤的太重了,尤其是被人面鸮啄的伤口,怎么都愈合不了,上仙你不信吗?”
螭吻见十方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急忙又冲睚眦说道:“哥哥,你快把伤口给上仙看看。”
虽然睚眦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水中直立起了身子,露出了腹部。
十方和丘山一看,就见睚眦肚子上的确有两个鼓疮,四周都有银鳞覆盖,只有这两个疮口上没有银鳞,露着两个大黑洞,直接能看到里面鲜红的血肉。
十方的确以为螭吻说了谎,因为他还记得,当初红鸾的母亲莺歌就是被半天鹰抓伤,才坠落到孝沧镇的,但经过冯兴家包扎上药,很快也就复原了,而螭吻的血治伤有奇效,丘山瞬间就好了,比寻常的药石不知好了多少倍,怎可能治了这么久,睚眦还没痊愈。
“这人面鸮到底是什么妖怪,怎么这么厉害?”
十方眼见为实,也不禁惊叹道。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娘说,人面鸮最喜欢吃我们龙族,说哪个孩子要是不听话,就会被人面鸮给啄食了。”
“兄弟,你想问什么啊?到底哪里不对劲儿了?”
丘山听十方问的问题相互间似乎并没什么关系,因而才忍不住问道。
十方这才解释道:“丘大哥,你不知道,其实这天葵红铅丸本来并不是毒药,而是灵福炼制的长生不老药,但因为不知道药效如何,故而才在半山这些女子身上试验药效。”
“什么?!”丘山听十方这般一说,登时是惊怒交加,“也就是说,红玉姐姐和当年那些暴毙的女子都是给灵福试药,才……”
十方微微点点头。
“她当真是天良丧尽之辈!”
丘山气得是咬牙切齿,“兄弟,像这等妖人,我们一定不能放过她!”
“她不是人,而是妖怪,也就是螭吻说的蝙蝠大姐姐,不过她已经逃走了,如今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她是妖怪?”丘山更惊的是瞪大了眼睛。
“如今这个并不重要,而让我纳闷的是,灵福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试药,所以红玉姐姐才会毒发,但自从丘大哥说的上百名女子同时暴毙之后,为何到如今半山上这么多试药的女子,却并没有再出现暴毙的情况呢?”
十方这般一说,丘山也觉得蹊跷了。
“那兄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灵福必定用了某种办法,能暂时压制住天葵红铅丸的毒性,所以只要人在半山,就不会毒发暴毙,但只要出了半山,不久之后就会毒发身亡。”
十方说着,眼睛又望向了螭吻。
“那她用了什么办法?她没告诉兄弟你吗?”
“没有,她只说让我今日来隐凤庵源头取水解毒。”
说着,十方又冲螭吻和睚眦,问道:
·“那个蝙蝠大姐姐,每次来她都干了些什么?”
螭吻好像努力回忆了片刻,才说道:“我记性一向不太好,根本记不得几天的事情,只记得每次大姐姐来,都会给我们带特别好吃的东西……”
“好吃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大姐姐说好吃的东西叫做肉,每次她都和我们一起吃,不过她只喝血,让我们吃肉。”
“肉?什么肉?!”
十方和丘山心头都是一紧,生怕螭吻说出来人肉二字。
“什么肉?肉就是肉啊,有四条腿,长长的尾巴,头上还有两只角,叫起来的声音咩咩的,味道可香了,我们以前从没吃过肉。”
“羊啊!”十方和丘山又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肉也叫羊吗?大姐姐可从来没说过啊?”螭吻似乎也有些疑惑道。
“那除了给你们带羊肉吃,她还做了什么事?”
十方又问道。
“还做了什么?”
螭吻又努力想了半天,摇摇头,“好像没有了,就是跟我们一起吃肉,没别的什么了。”
十方见睚眦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却并没有吭声。
“睚眦,你还记得吗,大姐姐还做了什么事?只要你们告诉我,我以后也每当涨潮的时候,给你们带一只大活羊来。”
睚眦一听,似乎狼脸也露出馋相,但却依旧冷冰冰地盯着十方说道:“那大姐姐怎么没来,是不是你们把她……”
“没有,她如今被一个很厉害的妖怪追杀,躲起来了,便托付我来照顾你们的,其实我和你们的大姐姐是好朋友,所以我今天才到了这里,你们想,要不是她跟我说的,我又怎么可能下到这井底呢?”
经过问话,十方也大致了解了,尽管螭吻和睚眦都是龙子,但年龄应该并不大,差不多和人类的小孩子一样,弄不好心理年龄比碧桃都要小,因而对付他们,十方自是手到擒来。
“大姐姐也被追杀了?那她有没有危险?”
这次睚眦竟然和螭吻同时问道,语气中也带着焦急。
“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只是不能再轻易露面,但她还挂念着你们,所以才托付我来照顾你们,但却没跟我说她平时都是怎么照顾你们的,所以我才要问问你们啊?”
十方说的就跟真的一样,脸上也是一副至诚的神情。
睚眦想了想,似乎也相信了十方,这才说道:“那刚才对不起了,我以为你们要害我们,所以才……”
“没关系,没关系,都是误会,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大姐姐每次来,还做了什么事吗?”
“嗯,大姐姐每次来,除了给我们带肉,问问我们有没有被人发现外,每次还带着一个透明的盆子,让妹妹给她龙尾香。”
“龙尾香?什么是龙尾香?”十方和丘山都是一愣,但同时也都想到了,这十有八九就是能压制天葵红铅丸毒性的解药。
“啊!哥哥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每次大姐姐来,都让我把憋了好久的便便拉到她那个透明的盆子里,不让我拉到水里了。”
“便,便便?!”
十方和丘山相互一望,二人脸上都露出难以形容的古怪神情。
“龙尾香就是便便啊,只不过每次大姐姐只要妹妹的,我也想拉到那透明的盆子里,但大姐姐都不准,说她只要妹妹的龙尾香,说我的没用。”
睚眦也说道,只是语气中还透着几分不服气的意味。
“这个……”十方挠了挠头,又问道:“是什么样透明的盆子?”
“就是那种便便拉进去,会冒气的透明盆子。”
螭吻这个记得倒清楚。
“方解石精!”十方和丘山同时叫道。
“大哥,我们赶紧上去,找方解石精,也来取些龙尾香试试。”
“呃……好吧,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说着,丘山游到井口正下方,用足了力气,高声喊道:“放两根绳子下来,我们要上去!”
其实自从十方和丘山掉下来后,井外面早已经炸了锅了,只是没人再敢下来,都趴在井口不停的高喊,韩颜臣催促了几次让人下去查看,但这些乞丐谁都不敢,气得韩颜臣拄着拐杖说你们闪开,我下去,但却被人死活拦着,正吵闹呢,听见丘山喊话。
人们这才急忙探下两根长绳。
十方冲螭吻和睚眦说道:“你们先藏到水里等会,我和丘大哥去给你们带羊肉来。”
螭吻和睚眦一听,都开心不已,说一定会等着的。
十方和丘山这才出了井口,韩颜臣一看十方和丘山平安回来了,眼泪都下来了,哆嗦着直接又吐了两口血。
十方慌忙扶着韩颜臣到了红玉旁边,说道:“韩大哥,姐姐,大喜,我和丘大哥找到解药了,等会就能取来。”
红玉虽然一直躺着,但十方和丘山掉进井里她也知道,硬撑着身子说道:“兄弟,不必为我再犯险了,下面要是真有什么危险,可千万别再下去了。”
“没事,不危险,只是我和丘大哥没带家伙,解药拿不上来。”
十方这边宽慰韩颜臣和红玉,丘山直接拿着十方的群芳令,带着几个人是直奔烟雨洞取方解石精的盆子。
至于活羊,那更是不在话下,东南王府后面就养着不少,自从司徒构和秦牧走后,也交待了,王府一切人等都听十方号令。
因而不一会儿,丘山就拿来了方解石精盆和一只活羊。
十方和丘山连同一头羊一起又下到井底,喊出了螭吻和睚眦。
睚眦一看活羊,登时口水直流,上去一口就咬断了活羊的脖子,看的十方和丘山不由得都是一皱眉。
螭吻也游在羊尸周围,一口口啃着羊肉。
“大哥哥们,你们不喝血吗?”
螭吻一边吃,一边还问十方和丘山。
“我们不喝血!”丘山的回答。
“我们刚喝过,已经饱了!”十方的回答。
丘山看了一眼十方,十方压低声音说道:“跟妖怪打交道,要符合它们的想法,这样比较容易拉进距离。”
丘山:“……”
没一会儿功夫,一只活羊就变成了一具骸骨,缓缓沉入水中。
“大哥哥,你们真是好人,和蝙蝠大姐姐一样好。”
螭吻语气中果然满含亲近之意。
“那龙尾香……”
十方捧着方解石盆,问道。
“大哥哥你抓紧透明的盆子。”螭吻回道,同时身子就往水里潜了下去。
“等会儿,你毕竟是个女孩子,难道不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
丘山急忙问道。
“回避?回避是什么?”
螭吻突然从水中一跃而起,金色的身子从十方头顶划过,问的同时,就见一颗颗赤红色的珠子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全落在方解石精的盆子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紧接着,一团团白气从盆中升起。
“嗯,好像是不需要回避了!”
丘山目瞪口呆之余,又愣愣地说了一句。
螭吻再次从水中跃出,又是十几颗赤红珠子落入盆中。
本来十方憋着一口气,担心这龙便便会不会也很臭,但等他见竟然是如珍珠宝石一般的赤红色珠子,也惊叹不已,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冒起的白气,登时就觉得清香四溢,似乎精神都好了几分。
“怪不得叫龙尾香呢,还真是香的,就像油炸花生米一样,就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像花生米那般,呃……”
十方想着,就觉得嗓子眼里一阵恶心,再怎么说,这毕竟还是螭吻拉的粪便啊。
螭吻跃了几个来回,整整拉了一盆龙尾香,这才不再跳了,游到十方近前,说道:
“大哥哥,没有了,就这么多了,等下次涨潮的时候,你再来。”
十方一看整整一大盆,少说也有几百颗了,说道:“够了,足够了,那我们就回去了,等下次涨潮时,再带肉来看你们。”
十方和丘山刚想回去,却听睚眦突然说道:“大哥哥,你们等等,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你?!”十方和丘山相视一望,刚想说你就不必了吧。
但还没等说话,睚眦就沉入水底去了,半天都没动静。
十方和丘山见睚眦半天没上来,都有些等不及了,刚想问螭吻,睚眦干什么去了。
但就在这时,水花一分,睚眦已经从水里冒出头来,只见在他的口中,叼着一杆锈迹斑斑的大铁枪,而在铁枪的枪头上,还挂着一副也已经锈的不成模样的铠甲。
第584章 睚眦铸沥泉
十方和丘山正要向螭吻和睚眦告辞,却见睚眦从水中叼出一杆生了锈的大铁枪,枪头上还挂着一副同样锈迹斑斑的铠甲。
“这是什么?”十方颇为好奇地问道。
因为十方抱着方解石盆,睚眦就将大铁枪送到丘山的手中,而后说道:“二位大哥哥跟我来。”
说着,睚眦浮水向前游去。
十方和丘山也只能跟着向前,没多远,就到了岸边,睚眦从水中跳上岸,抖落身上的水珠,十方和丘山也跟着上了岸,螭吻则留在水中等候。
“大哥哥,把枪放到地上。”睚眦冲丘山说道。
丘山刚想放下,结果一看,那枪竟然弯成了弧形,原来是锈的太厉害了,被丘山夹在腋下,竟然给夹弯了。
丘山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真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枪糟成这样了。”
说着,丘山就想去解枪头上的铠甲,结果铠甲更糟,一碰就哗啦啦散成数片,散落下来,而从铠甲里还掉出了一个油纸包,也落到地上。
那油纸也早被水给浸糟了,掉地上就听啪啦一声,四分五裂,从里面散落出几十片竹简出来。
丘山更是一脸的尴尬,手忙脚乱就想去捡那些竹简。
好在那些竹简包在油纸当中,并未被水侵染腐蚀,但等丘山刚捡起一片,眼睛无意中一撇,登时惊声叫道:“这是……檀公策?!”
瞬间丘山又慌忙捡起数片竹简,更是颤声说道:“金玉檀公策,阴阳数术言,六六三十六,百战在其间,这难道真是失传已久的檀公策?!”
“檀公策?”十方一脸疑惑问道:“檀公策是什么?”
丘山似乎激动的都有些难以自已,一边小心翼翼的捡起每一片竹简,一边回道:“兄弟,你难道不知道约千年之前,因中原大乱,北地异族趁势入侵,史称五胡乱世,险些致使我汉人族脉断绝,当时中原士族为避祸端,衣冠南渡,死守大江为界,才勉强保住江南半壁江山,自此呈南北分治之态,彼此间征伐不休,民不聊生。”
“嗯?千年之前,衣冠南渡,大江为界,南北分治?”十方听丘山这般一说,就是一惊。
丘山又自顾自说道:
“当时北强南弱,再加上南朝内斗不休,眼看国灭族亡之际,南朝出了一位盖世名将,姓檀名道济,内平奸篡于金陵,外灭西秦于长安,南拥贤主,北抗外敌,率军北伐,大败异族,兵锋直抵黄河南岸,眼看就要攻灭异族国都,收复北地故土,但却被奸臣陷害,于南朝皇帝面前进谗言说檀公势大,恐拥兵自立,因而临阵之际,连下十余道密旨调檀公回京,檀公明知回京凶险,但为忠义,依旧慷慨返京,谁知刚到京城,朝廷不审不问,直接冤杀檀公于金陵城外十里亭,临刑之际,檀公脱帻投地,指众奸邪怒曰,乃坏汝万里长城!”
“嗯?!”十方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心中暗道:“千年之前,怎么和如今的情形如此相似,一千年,诹取曾说过,五精寿长千年,而每当五精寿尽之时,必定会引发天下大乱,难道如今又到了五精千年寿尽之际,诹取说的都是真的吗?”
丘山此刻已经捡起所有竹简,珍而重之的抱在怀中,又说道:“檀公回京之前,自知不保,就将自己毕生兵法韬略绘纂成书,名为檀公策,但千年来,全本早已失传,只有残篇存世,如果这真是檀公之策,则天下武将幸甚!”
睚眦似乎事先也不清楚铠甲里包有竹简,这时也说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东西啊,幸好被大哥哥发现了,要是被我烧掉就可惜了?”
“烧掉?”丘山和十方又同时一惊。
这时就见睚眦一张狼口,从口中喷出熊熊烈焰,正喷在那大铁枪之上,洞中登时被照如白昼。
丘山和十方都看傻了,但数道烈焰过后,再看那杆弯了的锈铁枪,锈迹剥落,枪杆挺直,紧接着放出万道金光,竟变成了一杆九尺长的金色长枪。
这杆枪枪杆遍体金黄,表面镂有细纹,纵横交错,犹如金鳞覆盖,枪舌却是银光烁目,尖利无比,枪尾吞口是一只银狼之头,狰狞凶狠,竟与睚眦一般样貌。
丘山平生最喜长枪,但也没想到睚眦竟然能把一杆锈坏了的大铁枪给烧成这般模样,震惊之余,又见这杆金枪造型奇特,光华夺目,定是神兵无疑。
而这时,睚眦又故技重施,数道烈焰喷在那套铠甲之上,火光之后,那套铠甲竟然完全复原,鳞甲严丝合缝,闪烁出耀眼的银光,只是胸口的护心镜是金色的,上面也有一个睚眦之相。
“大哥哥,我也没有什么大本领,只会复原些兵器铠甲,便借花献佛,把这杆枪和铠甲送给你们吧。”
睚眦冲着已经被金枪和银甲晃的睁不开眼的十方和丘山说道。
“我的妈呀,你这还叫没什么大本领,这一看就是宝贝啊!”
就连十方都能看出来,这金枪银甲必定不是凡品。
丘山更是心痒难耐,到了近前,一把抓起金枪,就觉得轻重刚好,舞了几个枪花,反手一刺,结果让十方和丘山都没想到的是,丘山的枪尖只是凌空刺向水面,但却有一道气劲直冲水面,平平的水面上登时陷出一个小洞,就犹如被金枪刺出来的一般,足有数尺之深,好半天才重新填水融合。
十方完全都看傻了,丘山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转身又是一枪,这次是奔着那坚硬的石壁刺去,结果扑的一声,长枪直直刺进岩石之中,七寸长的枪尖整个没进石壁。
十方和丘山都知道,灵隐山素以石坚著称,号称锥刺不洞,锹砍不纹,要不然当初方十二修建半山之时,也不会征伐数万石匠,日夜不停赶工,就是因为石头太硬的缘故。
而如今丘山一枪竟然整个枪尖都刺进了石壁,丘山自己更清楚,不过只用了五分气力而已,因而呆愣了片刻,丘山一撤金枪,不由得大喊道:“当真是宝枪。”
他这一撤金枪,才发觉在金枪枪舌之下,还镂着两个篆字——荡寇。
“荡寇枪?”丘山又忍不住叫道:“这也是檀公当年所用的神枪荡寇?”
丘山又急忙到了那副盔甲近前,拿起来前后仔细端详,就见在护心镜那睚眦之相下面,也有两个篆字,写的是寒蜺二字。
“寒蜺铠?相传当年檀公手提荡寇枪,身披寒蜺甲,纵横沙场,百战无败,怎么这宝枪宝甲却都沉在这井底呢?”
丘山茫然地望着睚眦。
“当初我和妹妹来的时候,在水底发现的,这铁枪和盔甲被压在一个大石碑下面,那石碑上还刻着四个字,沥泉名品,本来我也没在意,今天认识了大哥哥你们,就想起来正好可以把这个送给你们当见面礼。”
睚眦也看出来丘山和十方极为喜欢,语气中也带出了开心之意。
“不,不,不,这都是当年檀公所用的稀世之宝,我们可不敢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丘山急忙用寒蜺甲把檀公策竹简包了起来,连同荡寇枪一起,要还给睚眦。
“怎么,大哥哥你们不喜欢吗?”
睚眦瞬间好像极为失落一般,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先等会儿!”十方突然喊了一嗓子,“睚眦,你刚才说水底那石碑上写的什么字?”
“沥泉名品啊?”
“哪个沥,哪个泉?”
丘山见十方整张脸都变了颜色,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因而没等睚眦回答,便先回道:
“应该是呕心沥血的沥,泉水的泉,相传檀公祖籍高平府金乡县沥泉村……”
“泉水泉水,泉即为水,沥泉即沥水……”十方说完,上去一把从丘山手里夺过荡寇枪,仔细看了看那银色的枪舌,就见这枪舌长七寸,寒光闪闪,形如猛虎之牙。
“难道我之前全都猜错了,银牙沥水并不是指的沥水观音,而是指的这沥泉名品吗?”
十方望着荡寇枪,整个人都呆住了。
“兄弟,其实我也很喜欢这荡寇枪,但这太过于贵重了,我们无功受禄寝食不安,还是还给他们吧。”
丘山还以为十方也喜欢的不得了,竟然直接从自己手里抢了过去。
“不行,这是我送给大哥哥们的见面礼,本来就是沉在水底没人要的,你们就收下吧。”
睚眦却不停地摇着狼头。
十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又看了看手里的荡寇枪。
“檀公,荡寇,睚眦,你能不能把这枪改个名字?”十方突然问道。
“改个名字?”丘山和睚眦都是一愣。
“改倒是能改,但我觉得这名字挺好的啊?”
“不好,不好,檀公要不一心荡寇,也不会功高震主,被奸佞诬陷拥兵自重,这才让皇帝老儿担忧,自古凡是武将功高震主的,皆没有好下场,这名字不吉利,既然这枪是沥泉名品,我看,不如就改为沥泉枪吧。”
“沥泉枪,这名字似乎也不错,大哥哥你把枪放地上,那我现在就改!”
睚眦点头说道。
十方刚想将荡寇枪扔地上,丘山却阻止道:“兄弟,这可是檀公遗物啊,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能随意更改?兄弟莫不是真动了心,想要这荡寇宝枪?”
“我不要!”十方说着就把荡寇枪扔到了睚眦面前。
睚眦一张口,又是烈焰飞腾,转瞬之间,荡寇二字消失无踪,枪杆上出现沥泉二字。
“好了!”睚眦收了火焰。
十方这才捡起沥泉枪,又看了看上面的沥泉二字。
“原来这才是银牙沥水,看来章九乔什么都清楚啊,螭吻,睚眦,就连这水底下的檀公遗物她都了如指掌,甚至还早算到睚眦赠枪,我的妈呀,她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啊?”
一时间,十方是又惊又惧,但实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先不想了,一转身,直接把沥泉枪扔给了丘山。
“丘大哥,接着,从今以后,这沥泉枪和寒蜺甲还有那些檀公竹简,都是你的了。”
“什么?”丘山虽然接住了沥泉枪,但一听十方所言,吓的一抖手,连枪带甲还有那些竹简全都掉在了地上。
“我也不要!”
十方一笑,“丘大哥,你怎么越来越像凌峰那根木头了,睚眦说的没错,这东西要是一直沉在水底,那就是堆破铜烂铁,只有在能用之人手中,才是稀世神兵,而丘大哥,你就是这能用之人。”
丘山还想拒绝,十方却脸一沉,说道:“这是瓦王之命,丘山,你敢抗命不尊吗?”
“属下不敢!”
丘山气得是龇牙咧嘴,没办法只好又从地上把沥泉枪寒蜺甲和檀公策捡了起来。
睚眦一看十方收下了,兴奋的蹦了几蹦,而后一个猛子就跳回水中。
“那大哥哥,我们就先走了,等涨潮的时候,再回来。”
“嗯,你们当心,就像蝙蝠大姐姐说的,千万别让人发现你们了,下次我再给你们带肉吃!”
“记住了,大哥哥再见。”
等睚眦和螭吻沉入水底,十方这才带着满脸埋怨之色的丘山回到了隐凤庵。
等二人一出井口,十方怀中的方解石盆还有龙尾香在被阳光一照,宝光灿灿,仙气缭绕,那些个乞丐还真以为十方抱回来一大盆红宝石呢,眼睛都看直了。
再等丘山抱着沥泉枪和寒蜺甲一出来,更是金银璀璨,闪的众人急忙闭眼,都以为丘山抱回来个聚宝盆呢。
尽管韩颜臣没跟着雁翎侯学得什么武艺,但毕竟也是豪门世家出身,对十方抱着的那些“红宝石”虽然惊奇,但毕竟不怎么在意,但一看丘山手中的金枪沥泉,银甲寒蜺,整个人都惊呆了。
颤巍巍几步到了丘山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沥泉枪和寒蜺甲,问道:“丘兄弟,这等宝物从何而来?”
丘山一肚子气憋得没地儿发,刚想咬牙切齿说方才的经过,但却被十方急忙拦住。
“这是我们下到水底采药时,见水底有个石碑,这枪和铠甲都在石碑下面压着呢!正好丘大哥的花枪也不知道掉哪里了,我就把这些给了丘大哥当兵器了。”
十方知道丘山不擅说谎,害怕他真把实话说了,便先一步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也只有这等宝物,方才能配的上丘兄弟啊!”
韩颜臣也为丘山道贺,憋得丘山脸都红了。
但韩颜臣眼睛一扫,就看到寒蜺甲上那寒蜺二字,再一看,盔甲中还有一堆竹简,最上面一根写着檀公策三字。
“寒蜺甲,檀公策?这不是……”
丘山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道:“韩大哥,我也认为这可能是当年檀公道济的遗物,但却不敢确定,韩大哥精通历代兵法,正好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檀公遗物。”
韩颜臣慌忙抓起竹简,仔细观看。
看了几片,要不是韩颜臣伤没好利索,估摸能直接蹦井里去。
“这就是檀公策无疑,当年我府上曾有七片残篇,和这竹简是一字不差,丘兄弟,这可是为将带兵,决胜沙场的无价之宝啊!”
经韩颜臣确认就是檀公策后,丘山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要问他喜不喜欢这枪甲兵法,那是真喜欢,但丘山总觉得只用一头羊就换来了这将之至宝,实在有些于心不安。
但这时,就听十方喊道:“你们两个真不知道轻重缓急,那竹简什么时候研究不行,怎么连红玉姐姐都不管不顾了。”
丘山和韩颜臣一听,也同时脸红,一起到了红玉近前。
红玉一看十方和丘山平安回来,也安下心来,虽然躺着,但还是望着十方勉强微笑点头。
十方抱着龙尾香,小心起见,还是先冲红玉问道:“姐姐,你认识这东西吗?之前灵福有没有定时给你们吃过这东西?”
红玉看了看龙尾香,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没见过这东西,女王之前倒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赐下一些红豆粥,让半山每个女子都要喝上一碗,但并没见过这东西,这到底是什么?”
“呃,从没见过啊?”十方也不禁有些犯难,心说万一不是,那可就麻烦了,想着就望向了丘山,意思是问丘山怎么办。
丘山也不禁心中担忧,但见十方看自己,丘山却是没好气的撇过头去,不搭理十方,只是冲红玉问道:“姐姐,你再好好想想,要是真的没见过,还是小心为妙,尤其姐姐如今身子虚弱,依我看,不如找头牲畜来试一试,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害处。”
十方一听,登时眼珠一转,心里就冒了几滴坏水出来。
“对啊,还是丘大哥说的是,万一要是有什么副作用,姐姐如今身子虚弱,可别轻易犯险,还是谨慎一些为是,既然这办法是丘大哥提的,我看,不如先让丘大哥吃上几颗,毕竟牲畜和人还是不一样的,然后再考虑给姐姐服用如何?”
十方说着,眯着眼冲着丘山嘿嘿一笑。
第585章 群芳汇聚
丘山一听十方让自己试药,胃里就一阵翻腾。
别人不清楚,丘山可清楚,尽管明知道应该没什么副作用,但这毕竟是螭吻的便便,因而丘山脸上也露出极不自然的神情。
十方却又一笑道:“跟你开玩笑的,丘大哥,咱们去找个烟雨洞做饭的厨师问问就知道了,毕竟,灵福女王肯定不会亲自动手熬制红豆粥的,然后再找头羊吃吃看,或者直接找帮灵福炼丹的丹师问问就更简单了。”
“你真取来解药了?”随着一声清脆的女声,丹杏拉着大凤就到了近前。
“杏妹妹!”
红玉一看丹杏来了,慌忙想起身,但却被丹杏扶着,说道:“红玉姐姐,你身子不好,别乱动了。”
说着,又望着十方抱着的龙尾香,满面好奇。
“哇,这是龙血竭啊,怎么这么多?”大凤这时也满面震惊地叫道。
“龙血竭?”众人同时望向大凤。
大凤点点头,竟然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从盆中拿出一粒,放在鼻尖一闻。
“嗯,清香四溢,之前女王每个月都要用龙血竭熬制红豆汤,给半山的姐妹们补气血的。”
说着,大凤直接把手里的龙尾香就扔进了嘴里,嚼了两口,看的十方和丘山好悬没吐了。
“味道微有些涩,就是龙血竭。”
大凤再次确认道:“这么一大盆龙血竭,要好几十万两白银的吧,当初我见女王只舍得用上几颗,就熬一大锅粥呢。”
“好几十万两白银?”十方心头一动,“大凤,以前灵福都是买来的龙血竭吗?”
大凤不清楚十方什么意思,只是说道:“不是买,是卖,我记得好几次女王让我帮她去樟榆堂收钱,就是女王卖龙血竭的钱,虽然每次只有十几颗,但都有好几万两白银,还有无数的名贵药材,才抵得上一次龙血竭的钱。”
“是章九乔问灵福买龙血竭?”
大凤点点头,“对啊,我和小凤都去帮女王收过钱,还有一大堆药材一起拿回烟雨洞的。”
“嗯?章九乔是明知道螭吻和睚眦就在隐凤庵,就算她本人不行,也完全可以命魏槐来取啊,凭魏槐的本领,夜入隐凤庵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啊,为何却要花大价钱问灵福买龙尾香呢?而且,她买龙尾香干什么,这东西就算能入药,但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能买的起的吧?”
“只是补气血吗?不能解毒吗?”丘山却急忙问道。
“解毒?解什么毒?”大凤转身望向丘山,同时又问道:“你又是谁啊?”
丹杏急忙一拉大凤,在大凤耳边低声了几句,就见大凤瞬间脸就红了,突然忸怩地说道:“原来你就是丘山丘大哥啊?”
“在下正是丘山!”丘山冲着大凤一抱拳,“敢问姑娘,可知这龙血竭能解天葵红铅丸之毒吗?”
“天葵红铅丸?”虽然大凤望着丘山神情扭捏,但还是疑惑地问道。
这时丹杏才说道:“凤妹妹她们不知道女王试药的事情,毕竟,她们都是半山的仙子,培养出来极不容易,因而都是拿山下的女子试药。”
丘山一听,不禁望向十方,问道“兄弟,那这……”
十方早看出来大凤神情不对,又瞅瞅丹杏,见丹杏脸上也是似笑非笑,冲他眨了眨眼,心里就明白了,便又问道:“大凤,烟雨洞应该还有帮女王炼丹的丹师吧,你能去帮我问问,这龙血竭到底能不能解天葵红铅丸。”
“哦,没问题,我这就去。”大凤点头回道。
十方又转身冲丘山说道:“丘大哥,麻烦你陪着大凤一起去一趟烟雨洞,务必问明详情。”
丘山也没多想,一心也就想帮红玉解毒,当即答应,把沥泉枪寒蜺铠檀公策交给韩颜臣看管,自己便陪着大凤去往烟雨洞。
大凤脸红红的,低着头跟着丘山就走了。
等丘山和大凤走了,十方这才冲丹杏问道:“杏儿,你是不是做了媒婆了?”
丹杏的脸也腾一下子红了。
“凤姐姐没了,就剩凤妹妹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就想帮她找个好归宿,想来想去,就觉得丘大哥无论模样人品,和凤妹妹最般配了,所以就问了两句,本来还想和你商量商量呢,谁知先被你看出来了。”
韩颜臣和红玉一听,也同时笑道:“杏妹妹当真有眼光啊,丘兄弟人中豪杰,凤姑娘绝代佳人,当真般配。”
丹杏听韩颜臣和红玉夸赞,也颇为开心,又说道:“我问过凤妹妹了,她早听过丘大哥大名,心里也愿意,就是怕丘大哥会嫌弃……”
“他有什么好嫌弃的,大凤配给他一点儿也不委屈他,这事包在我身上,他要敢不乐意,我就亲自下令配婚。”
十方当即拍胸脯说道。
十方知道丘山这些年一直帮方万秋奔波前后,并没有娶妻,而且也觉得大凤和丘山极为般配,便当即做了主。
“你又胡说起来了,这种事要双方都有心思才行,强扭的瓜不甜,要是丘大哥看不上凤妹妹怎么办,就算你是瓦王,也不能这般仗势压人吧,毕竟,凤妹妹她……”
虽然丹杏没说出来,但韩颜臣和红玉也都明白,大凤毕竟是半山的仙子,出身不好听。
“这有什么,叫花子配窑姐儿,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等丘大哥回来,我立刻问问他,看他什么意思,要是他也乐意,就让他们尽快完婚。”
十方这话一说,丹杏登时面带嗔怒道:“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什么叫花子配,配……难听死了。”
红玉脸上也颇为尴尬,毕竟,她也是窑姐儿出身。
“怎么难听了?”十方突然语气也不悦起来,“叫花子也好,窑姐儿也好,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父精母血,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谁比谁强在哪儿,谁又比谁差在哪儿?只要情投意合,就是天作之美,有什么贵贱之分?”
说着,十方一指墙角下平安姬留下的绘马架。
“王妃是出身尊贵,嫁的也是一方之亲王,可谓是门当户对,世上还有比这更般配的吗?但她开心吗?她快活吗?她不还是十几年一心记挂着夫君,哪怕方万秋都成了四体不全之人,成了肮脏不堪的叫花子,当她们再次重逢之时,哪怕明知道相见就是死亡,却依旧无怨无悔。”
丹杏噘着嘴听十方说完,才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真的嫌弃凤妹妹,不然我也不可能跟凤妹妹说啊,我不就是怕丘大哥会有忌讳吗?”
“就算丘大哥真的拒绝,我想也是因为他可能真的不喜欢大凤,但绝不会是因为忌讳大凤的出身,我相信丘大哥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对不起了,是我说错了话了还不行。”丹杏是一脸委屈,似乎被十方说的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心,至于为这个斗嘴吗?这种事还要看丘兄弟和凤姑娘她们的心思,我们这不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吗?”
韩颜臣赶忙打圆场说道。
“是啊,兄弟,虽然杏妹妹出身尊贵,但她能倾心兄弟你,不正说明她并没有门户贵贱之视吗?你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这可不像之前的你啊,你到底怎么了?”
红玉拉着丹杏的手,也埋怨起十方来。
十方看了看红玉和韩颜臣,又瞅了瞅丹杏,却是凄然一笑。
“韩大哥,红玉姐姐,杏儿,你们也知道,如今钱塘是什么状况,我也不说什么好听的话了,之前我数次要送大哥你和红玉姐姐离开钱塘,你们说什么也不走,我也曾跟丘大哥说过,要他离开钱塘,你们也知道丘大哥的回答,其实就算我不说,你们心里也清楚,我根本就赢不了章九乔和边巴西卜,很可能,五月初五就是死忌之日,屈指算来,也不过就几天时间了,而韩大哥你有红玉姐姐,我也有杏儿你,就算上了黄泉路,我们都还有个伴,可丘大哥呢?”
“兄弟,原来你是这般想法?”红玉也不禁凄然一叹。
丹杏也明白十方到底烦恼的是什么了,这才低低说道:“你也别太忧心了,我一早已经发出火鹤去龙虎山和雁山宗了……”
“杏儿,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方才我见到这沥泉枪,才发觉我之前推断边巴西卜的可能都是错的,银牙沥水指的并不是沥水观音,而是这沥泉枪,如今我连边巴西卜和章九乔到底想干什么都一无所知,我是真担心……”
“兄弟,凭我和韩郎的确帮不上你什么忙,反而还给你添乱,你不必再操心我们,我和韩郎即刻就离开钱塘……”
红玉当即说道。
“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十方一听红玉误会了,急忙就想解释。
“姐姐我明白,兄弟你是把我们当成了亲姐姐亲哥哥,但如今兄弟你要面对的是极其强大的敌人,而且还是两个,我们本来是想留下来帮你的,但如今看来,反而成了你的累赘,我们可不想在兄弟你全力对付敌人的时候,再让你分心了,但姐姐想告诉你的是,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认为必死,必败,正所谓盛极必衰,否极泰来,花谢了还会再开,月缺了还会再圆,只有你先心存求生求胜,方才有机会力转乾坤,假如兄弟你认为绝无胜算,倒不如先退避三舍,以待时变,再做计较。”
红玉说了半天,气力已然不济,便急促咳嗽起来。
“是啊,兄弟,我也是这个意思,假如当初我在徽州牢城,真要是宁为玉碎,一心求死,如今哪还能和玉儿有再见之日,就算玉儿如今这般,我依旧坚信有办法医好玉儿,如今兄弟不就寻来解药了吗?”
韩颜臣一边轻拍红玉后背,一边又语重心长说道:“兄弟,兵法有云,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可不能一味蛮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韩大哥,红玉姐姐,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但如今我已经是骑虎难下,真要一走了之,碧桃怎么办?真要一走了之,恐怕也有人不会放过我,而且,我自己也无法心安的。”
“唉,既然如此,我们……咳咳……就不劝兄弟你了,你比我们更有见识和本领,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但愿如此吧!”十方心里也暗自祈求道。
经过确认,龙尾香的确能压制天葵红铅丸的毒性,但却并不能完全解毒,但如今十方有足够多的龙尾香,便包了足够多的数量交给韩颜臣,又派人护送韩颜臣和红玉出钱塘,奔淮楚投奔故友去了,以后再想解毒之法。
同时又让大凤出面,将剩下的龙尾香分给服过天葵红铅丸的半山女子,那些女子无不对大凤感恩戴德,因为螭吻每月两次都能给龙尾香,故而暂时也不用为此担忧。
十方又命大凤告诉烟雨洞那些丹师,从今往后不用炼丹了,就研究天葵红铅丸的解药就行,如果能练出解药,不光放他们自由,还有重金相赠。
那些个丹师之前都是冰哥从各地虏来的名医,因而是日夜加紧,开始研究如何解天葵红铅丸。
私下里,十方也问了丘山,对大凤是否有心思,起初丘山也是一脸羞臊,死活不答应,理由是自己一个叫花子,哪能配得上大凤那般美貌之人,结果被十方好一顿骂,丘山最后才说,大丈夫应以家国为重,不过家既然在国前面,先成家也未尝不可。
本来按照十方的意思,就直接让丘山大凤拜堂成婚,毕竟双方年纪都不小了,又都没有家人高堂,但丘山和大凤都说等万花会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大凤更是说自己还要参选万花会,如果成亲,就无法参选了,十方也只能作罢。
但丘山和大凤,彼此倒也情投意合,一个英雄豪迈,万事无忌,一个是千秋佳人,芳心暗许,虽然不像十方和丹杏那般出双入对,但偶尔也会花前月下,互诉情肠。
光阴如箭,岁月如梭,眼看日子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
期间十方一直注意边巴西卜的消息,但却一切如常,每天不是讲经传教,就是气功医人,别说买肉,就是素食,边巴西卜都没买过一次,让十方好不纳闷。
十方也几次去往聚宝盆,想见阿丑,但都被阿丑拒绝了,十方也只能无奈作罢。
尽管他也找了章九乔数次,章九乔虽然恭敬有加,但却只说这是阿丑自己的意思,当真和自己无关,如果阿丑愿意,十方立刻就能带阿丑离去,再问其他的,不管是万花会,史九散人,还是螭吻睚眦,章九乔不是无可奉告就是一概不知,十方也没任何办法。
而钱塘府却早已经热闹起来,无数达官显贵,富商巨贾蜂拥而至,城中百姓也都跟过节一般,半山上更是人满为患,好像有钱有势的人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不过好在有大凤、叶梦得和苏宝卿打理,并不用十方多费心。
七大瓦子更是都动了起来,尤其是渡仙桥大瓦子曾宪,根据今年报名的花魁,一一调查背景,凭此开设大小盘口,最终向十方报备,预估这届万花会,少说也能有上百万两白银的进项,但大头还是要看最终的七仙和头甲人选。
但是直到如今,也没有阿源,张显和梁再兴等人的下落,十方只能命人继续查找。
当然,聚宝盆也早早开出了自己的盘口,和曾宪算的也是大同小异。
但让十方意外的是,边巴西卜并没有报名参选,到截止日时,数百佳丽中也并无一个是和边巴西卜或者珞珈教有关系的。
为此十方还专门找了苏宝卿,但苏宝卿却不以为然,说边巴西卜从没参选过,这次没参选也很正常,并让十方放心,只要边巴西卜有什么动作,他立刻就能调动苏记银庄的巨额金银应对,十方也只能无语作罢。
而聚宝盆本次万花会却有不下二十余佳丽参选,但却并无阿丑的名字。
半山除了大凤,也有三十余位佳丽参选,因为大凤跟着白莲花学艺,便也取了个花名,自称凤芙蓉。
丹杏最终还是替十方参选,除了丹杏,七大瓦子还选出了十余位佳人,也都报了名。
因为梅凤鸣喜静不喜闹,而白莲花喜闹不喜静,因而最终决定让白莲花代董解元参选万花会,同时也有七八个伴随。
再加上钱塘各大堂子,水船旱船的佳丽,最终本届万花会参选人数达到了三百九十六人,远超之前历届万花会,群芳汇聚,是盛名远播,盛况空前。
第586章 冷月秋霜,天下无双
五月初五,端阳佳节。
只不过,十方一点儿过节的心情都没有,头天晚上更是几乎都没合眼,是既紧张又忧心。
紧张的是,今晚就要群芳争艳,但边巴西卜却根本没有报名参选,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要是碧桃没露面,会不会因为是拒绝了边巴西卜而被他杀害呢?
忧心的是,如果碧桃真的露面了,边巴西卜必定会有大动作,再加上章九乔如今敌我不明,而至今,丹杏火鹤传音搬请太一道的救兵还毫无音信,到时候真要是单凭自己,能对付得了二王,保全丹杏、碧桃、大凤一干人等的安危吗?
对此,十方心里更没底儿,一夜是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安心入眠。
因而天刚亮,他就起来了,想去问问丹杏到底有没有太一道的消息。
他刚出了郁金坊,就听见咚咚咚的鼓声,起初鼓点松缓,间奏舒驰,但紧接着是数鼓齐鸣,好似千军万马列队阵前,浩浩汤汤,蔓延无边。
陡然间,鼓点又是一紧,节奏猛然加急,犹如万马奔腾,决战沙场,中间一段却又戛然而止,鼓点轻而缓,好似偃兵息鼓,但却不知为何,更让人为之紧张莫名。
果然,这轻缓的鼓点并未持续多久,毫无征兆的鼓声又同时震天响起,激而不乱,烈而不散,犹如四面八方同时万鼓齐鸣,直至再次渐缓,最终以低沉悲壮之势而息。
尽管十方丝毫不懂鼓乐,但精神也不禁为之一振。
“天啊,这不会是杏儿演奏的吧,记得刚开始杏儿连三只鼓都打不过来。”
十方一边想,一边就到了梅林正中,一看丹杏果然站在十只大小鼓组成的鼓阵当中,美艳绝伦的杏脸上渗出一层薄汗,在朝阳下是熠熠生光。
古非韵晃着大光头在旁边也不住点头,“杏仙子当真有声律之天赋,短短数日,这十面埋伏已足能登大雅之堂了。”
“那还不是古大师指点有方吗?”丹杏脸上也露出欣喜之色,一看十方来了,急忙说道:“你起来这么早啊,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十方也是又惊又喜,摇摇头说道:“我早就起来了,就知道杏儿你跟古大师在这里,所以就来找你了。”
“那你听见刚才我奏的这十面埋伏了?”丹杏颇为得意的又问道。
“嗯,虽然我压根不懂,但也能听出来气势如虹,铿锵不乱,没想到杏儿你不光学戏有天资,竟然连鼓乐都能有如此天赋。”
丹杏听十方夸赞自己,心中更是开心,但脸上却调皮一笑,说道:“名师出高徒,这还要多亏古大师教导有方嘛。”
“不,不,不……”古非韵急忙摇头,“小僧只是略微指点一二,还是仙子天资过人,这器乐一关,本就难不住仙子。”
丹杏谢过古非韵,古非韵也知道别碍眼了,赶忙施礼告辞。
等古非韵走了,丹杏才说道:“没想到参选万花会要学这么多东西,我以为就是站在人前卖弄卖弄风骚就行了,唉,这些日子,可真累坏我了。”
丹杏是有意冲十方撒娇,因而说着还把双手放到十方面前。
“喏,你看我的手都肿了。”
十方见丹杏本来如羊脂一般的玉手如今是又红又肿,也颇为心疼,用手轻轻握住丹杏的双手说道:“其实杏儿你无需如此用心,曾宪不是都说了,无论十美还是七仙,你和大凤都是内定能进的嘛。”
“话虽然如此,但也不能太丢脸了,毕竟,这次万花会盛况空前,不光钱塘本地,听说就连京城绿珠楼的头牌绿萝娘都来了,那可是夜娘娘啊,万一要是被她点了花魁,我是不是就要跟她进京,去伺候大官家了?到时候我爹爹哪还有脸做人,他非打死我不行。”
因为只有十方,所以丹杏也比较能放得开,说话中也带有了些许戏谑之意。
“杏儿,这绿萝娘真的和皇帝有那么一层关系?这皇上不都三宫六院佳丽三千,怎么还偷偷摸摸去逛窑子呢?”
“切,你们男人不都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天子本就贪恋美色,要不百姓也不会称绿萝娘为夜娘娘了,听说每天晚上,天子都要去绿珠楼过夜。”
丹杏虽然红着脸,但说起八卦来,和寻常女子倒也没什么区别。
十方轻轻一笑,“虽然的确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但一国之天子还这般荒唐,这江山如丧,倒也怪不得别人。”
“唉,谁说不是呢,只是苦的,都是天下的黎民百姓。”
丹杏也不禁摇头叹道。
十方本就是随口说两句而已,因而话题一转,便问道:“杏儿,你之前火鹤传音,有回信了吗?如今可已经到正日子了,不知道……”
听十方一问,丹杏脸上也露出忧色。
“我也正奇怪呢,按说师叔和青阳子师兄应该早就收到了,为何至今却没有回信呢?”
“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截了?”十方也不禁露出担忧之色。
“不可能,有谁这么大胆敢截我们太一道的火鹤,尤其是我的天师红鹤,如今玉鼎师伯闭关,天师红鹤就是太一道最高等的火鹤,就是五精,恐怕也不敢随意拦截。”
“那为何却至今音信皆无呢?”十方也知道丹杏说的不假。
“这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云鼎师叔已经派了青阳子师兄来,忘了给我消息了,你不知道,师叔他一向就是小孩子脾气,最喜欢玩什么意外惊喜,当初没少了戏弄我和凌峰师弟,你别担心,我觉得肯定是师叔故意的。”
虽然丹杏这么说,但十方心里却并不这样认为,心说这么大的事,堂堂太一道的三掌教,哪可能在这上面开玩笑,不过丹杏既然不清楚,多问也是无用,也只能祈求真如丹杏所言,青阳子已经带人来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虽然师叔好玩,但做事却从不马虎大意的,那可是我们太一道的智囊,你放心好了。”
十方也只能点点头。
“那我们去看看凤妹妹吧,也不知道她的琴练的如何了,估摸又被董解元给骂惨了吧。”
丹杏说的时候,竟还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神情。
“那还不是都怪你。”十方也本嗔半笑地说道:“说大凤自小学琴,这才让董解元给拉了去,本来董解元是想让你操琴的。”
“这怎么能怪我呢,当初可是凤妹妹自己在我面前吹嘘的,说她从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我只不过是照实说了而已。”
只是丹杏并没告诉十方,当初自己因为苦恋十方不得,便向大小凤诉苦,大凤就说,这天下男人,都贪心的很,想要的女子都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能,但杏姐姐你每天却只知道舞刀弄枪,就算长的比天仙都美,哪个男人敢要你啊。
尤其听丹杏说,那时的十方狗屁不会,大凤更是笃定,十方就是害怕丹杏,这才不敢答应,因而自告奋勇说要教丹杏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说只有这些,才能抓得住男人的心。
“不过,好像是有点难为凤妹妹了,这广陵散是董解元的看家本领,号称一曲广陵散,绝世不可写,天下本就没几个人能奏的出来,就算凤妹妹从小学琴,恐怕也……我们快去看看,可别让董解元再把她骂哭了,不然丘大哥可又要心疼了。”
十方见丹杏嘴上说的是忧心忡忡,但脸上却是跃跃欲试,忍不住轻轻瞪了丹杏一眼。
“怪不得凌峰说你是龙虎山第一魔头,现在我是越来体会越深了。”
“怎么,你后悔了?”丹杏登时假意嗔道。
“那哪儿能呢,杏儿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十方本来就是贱骨头,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
“讨厌!”
说着,丹杏又是羞涩,又是开心的也瞪了十方一眼,就拉着他去找大凤去了。
因为十方这些日子是茶不思饭不想,每天愁眉苦脸,因而丹杏也是有意想逗十方开心,虽然丹杏自己心里更是忧心忡忡,因为龙虎山还从来没出过见红鹤不回的先例,莫不是山中出了什么大变故了不成?
但为了不让十方过于忧心,丹杏也只能借故隐瞒,但也担忧万一到时候青阳子师兄没来,那可怎么办啊。
十方和丹杏去找董解元和大凤,见大凤的琴弹得也已经有模有样,但董解元还是在旁边一边摇头一边骂个不停,大凤两眼泪汪汪的一脸委屈。
不过见十方和丹杏来了,董解元登时扔下一句,今天上午至少弹够五十遍才行,然后就要拉着十方去喝酒。
为了让大凤少挨几句骂,十方也只能跟着董解元到花厅饮酒,丹杏留下来陪大凤,梅白二人在旁指教。
这一大早上起来,直喝到过了午,十方倒是没什么,董解元也没什么,只是中途去吐了三次,后来实在顶不住了,就把丘山也叫了来,三人整整喝了快一百斤女儿红,好在秦牧的郁金坊存酒无数,不然估摸早就被他们给喝干净了。
等刚过了午,有人来报,说知府叶梦得请承宣使大人和解元到西子湖观看赛龙舟。
董解元正喝在兴头,当即骂走来人,十方也没心思看什么赛龙舟,心说还不是一些富家子赌粉头的勾当,这种事苏祈恩最热衷了,十方和丘山本就不待见苏祈恩,因而也就推辞不去了,反正也清楚,最后肯定是苏祈恩包的龙舟获胜。
不一会儿,丹杏众人也到了花厅,大凤怯怯地到董解元前面一跪,说道:“师父,弟子已经弹了五十遍了。”
“有错没有?”董解元用鼻子哼了一声。
“只有些细微末节还欠些火候,但大体已经过关了。”白莲花在旁边急忙替大凤遮掩。
董解元这才说道:“算了,看在丘兄弟的面上,就这样吧,到晚上正场的时候,可别给老夫丢脸。”
“是,弟子谨记。”大凤又委委屈屈拜了一拜。
丘山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臊的,也是通红,丹杏就把大凤扶到丘山旁边坐下,自己做到大凤和十方中间。
“丘大哥……”大凤可算是看到亲人了,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
丘山也只能好言安慰,惹得十方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偷笑不止。
等众人用过午饭,又说起今晚万花会的事情,这时,知府叶梦得也上来郁金坊,和十方商讨万花会事宜。
等叶梦得落座,十方随口问道:“叶大人,今年又是苏大公子夺了龙舟花魁吧?不知是哪个堂院的姑娘?”
“这个……回大人,今年并非是苏公子夺魁,而是徽州梅家的潭冷大少爷夺了龙舟花魁。”
“谁?”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是徽州梅家的梅潭冷梅大少。”
叶梦得又重复了一遍。
“梅老大来了?!他们徽州梅家不是和秦牧有协定,秦家二红不北上,梅家甲酒不过江吗?他怎么来了?”
董解元脸色登时大变。
十方听梅潭冷名字耳熟的很,又听董解元这般一说,登时想起来,当初韩颜臣带自己和碧桃进涌金门和知客舍的时候,就是冒充的徽州梅家的三少东梅潭秋,而梅潭冷就是梅潭秋的大哥,官拜四品都尉。
这时就听董解元又问道:“梅家都来了什么人,梅老头来了没,冷月秋霜来了几个?”
叶梦得回道:“只有梅潭冷一人,但他并非是代表徽州梅家来的钱塘,而是以御敕殿前巡南使的身份来的。”
“御敕殿前巡南使?”众人更是吃惊非小,彼此面面相觑。
叶梦得也看出来十方不清楚其中的隐情,便解释道:“想必十大人有所不知,徽州梅家大掌柜梅宛陵与广阳郡王关山铜是莫逆之交,梅家四少冷月秋霜皆拜广阳郡王为义父,之前属下就接到礼部公文,想和大人商讨此事,但大人事务繁忙,一直都空没来府衙。”
“关山铜的干儿子?!”
虽然十方早忘了叶梦得让自己去钱塘府衙一会的事了,但此刻一听关山铜的名字,也差点没站起身来。
“梅潭冷来钱塘是要干什么?”
“回大人,如今四海丰登,天下太平,天子更是收回了百年河间地,功超历代先皇,震烁寰宇,因而朝中文武由广阳郡王为首,奏请天子,请天子前往东岳泰山,封禅祭天,报功于天地,仿上古圣君,物成封禅,以告太平,天子龙颜大悦,便擢选西北南中殿前四使,巡四岳以告天地,言天子不日就要前往东岳,封禅祭天。而梅潭冷,正是要去往南岳衡山的殿前巡南使,此番是途径钱塘。”
啪!
就见董解元伸手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飞了起来。
“也太过不要脸了,我以为我们白银皇帝老儿自封大圣武元皇帝就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你们司徒官家更是不知羞耻为何物,竟妄想仿效上古圣君封禅泰山?!”
十方倒是对皇帝封禅不封禅泰山没什么感觉,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他也听丹杏说了,如今这位道君天子,没事就喜欢封禅名山,光龙虎山,都封了两次,反而觉得董解元有些小题大做。
因而十方又问道:“也就是说,梅家大少只是公事,途径钱塘的了?”
“这个……”叶梦得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倒也不完全是,他也是特意到的钱塘府,因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京城金谷园绿珠楼的绿萝仙子,今日赛龙舟夺了龙舟花魁的,就是这位绿萝娘!”
“是她?”十方和丹杏又同时一愣。
“回大人,不光是梅家大少和绿萝仙子,金陵府也来人了,金陵燕家的大公子燕天下也带着秦淮燕子楼的头牌赛盼盼到了钱塘府,今日龙舟,赛盼盼夺了二名榜眼。”
“燕天下也来了?”这次是丘山和丹杏同时惊道。
而丘山更是问道:“那他那号称天下第一刀客的兄弟,金陵燕无双来了没有?”
PS:好不容易啊,第一章开头的伏笔终于写到了。-_-||
第587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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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梦得听丘山问起金陵燕无双,摇了摇头,回道:“燕家只有大公子燕天下来了,二公子并未同行,毕竟,江湖上谁人不知,无双公子惟好刀马,不近女色,自然不像大公子那般风流倜傥。”
十方早在黄觉寺的时候,就对这金陵燕家的二公子燕无双是如雷贯耳,心中颇为仰慕,此刻一听这位天下第一刀客并没有来,也不觉微有失望。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虽然燕老大有点小聪明,但只要燕无双没来,燕家就不足挂虑,至于梅潭冷,那更是个草包废物,要是梅老二亲来,老夫或许还会谨慎一二。”
董解元又恢复了轻松之态,端起酒杯是一饮而尽。
“那要是梅潭霜来了呢?”白莲花突然噗嗤一声娇笑道。
“莲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夫岂能惧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董解元瞪了白莲花一眼,脸上也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十方一看董解元神情不对,心想,难不成这梅潭霜和董解元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因而十方忍不住低声问丹杏:“杏儿,你知道这梅家四少吗?”
丹杏明白十方想问什么,也凑到十方耳边轻声说道:“梅家四少,冷月秋霜,老大梅潭冷就是个浮夸之辈,无非靠的是他爹梅宛陵的蒙荫,才身居高位,三少梅潭秋,就是之前韩大哥冒名那个,虽然不像他大哥胡作非为,但也是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但老二梅潭月可非比一般,如今是徽州梅家真正的掌权人,连他爹梅宛陵都说,兴梅家者,潭月也,甚至连秦先生提起梅潭月也赞不绝口,当初能和秦先生定下二家协约的就是这位二少爷梅潭月。”
“是吗?这梅老二能和秦牧定下二家协约,看来的确有两把刷子,今后要是遇上,可要多加留意。”
“我觉得可以借用我爹爹那句话,对梅潭月,就算不能为友,但千万不可为敌。”
“我记下了,那梅潭霜呢?为何一提到她,董解元的神情如此古怪?”
还没等丹杏回话,董解元却一拍桌子,气呼呼说道:“十方兄弟,干嘛呢,你跟杏仙子有什么体己话不能等没人的时候说,非要在这儿说吗?”
十方也颇为尴尬地笑道:“没说什么,就是问问这梅潭霜是不是得罪过解元?”
白莲花一听又是噗嗤一笑,娇声说道:“得罪倒也算不上,就是当初解元那本西厢记的初稿,就是被这梅家四丫头给偷走了,气得解元直接就跑徽州梅家兴师问罪去了。”
“啊?”十方倒是愣了愣神,“女贼啊?”
“哎呦,公子这话可千万别让四丫头听到,不然公子心中最宝贵的东西,弄不好哪天就被偷走了。”
“心中最宝贵的东西?”十方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问的同时,竟然扭头望向了丹杏,登时把丹杏臊的杏脸通红。
“可不是嘛,说来也怪,这位小祖宗,从小家财万贯,使奴唤婢,不愁吃不愁穿,但也不知道为何,一般女子喜欢的她都不喜欢,唯独喜欢妙手空空,也不知道跟什么高人学的本领,十五岁那年一出山,就在一夜之间,偷了徽州满城三十余户大富之家,只不过,这三十多户并没丢一文钱。”
“一文钱都没偷走,那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十方又忍不住笑道。
“公子可别小瞧了梅潭霜,之所以没丢一文钱,那是因为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钱,而是专偷苦主心中最宝贵的东西,甭管是人还是物,只要被她惦记上,保管准丢,那三十余户,丢孩子的有八家,丢传家宝的有十二家,就连徽州知府的大印都被她顺手拿走了,当时闹得是惊天动地,最后还是梅宛陵亲自出面,退还了脏物,又赔了不少钱,才了了事。”
“哦?!这梅潭霜倒是挺有性格的,不为了钱财,只偷苦主心中最宝贵的东西,倒是有些雅贼的风范。”
十方反而对这梅潭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可不是嘛,而且这丫头下手之前,还会提前向苦主预警,当初就是送了封信给解元,说三日之后,来盗走西厢记的初稿,当时解元没当回事,结果第三天晚上,稿本就没了,怎么丢的,不清楚,后来去了梅家一看,稿本封的好好的,就在梅潭霜屋里桌子上放着,她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莲花,够了,那是老夫根本没当回事,要是真的防备,谅她三个梅潭霜也得不了手。”
“是,是,只是不知道,后来解元那方罗纹砚又是怎么失而复得的?”
白莲花又娇笑着说道。
董解元气得脖子都粗了,但转瞬间叹了口气,“老夫堂堂长辈,哪能和她个晚辈一般见识,唉,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这辈子遇上这么个认死理的死丫头,非跟老夫过不去。”
白莲花在旁边又笑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梅潭霜一般同一个苦主只下手一次,但不知为何,就是对解元特别偏爱,已经下了三次手了。”
“既然这位梅四小姐没来,那就不用再多谈论她了。”
虽然十方憋得肚子疼,但为了董解元的脸面,也急忙岔开了话题,只不过,心里突然冒出个古怪的念头:
“看来董解元在梅潭霜手上吃了不少亏,要说起来,这位四小姐倒是和唐怀兄弟挺配的,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的手段更高明一些,要是他们凑一起了,一对儿贼公贼婆,倒也有趣。”
不过十方也就是胡乱一想,毕竟梅潭霜那可是梅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唐怀呢。
叶梦得等众人闹完了,这才又回道:“十大人,如今闹春园中彩棚高搭,锦灯高挂,春满塘中,小鳌山也搭建完毕,主席位就在小鳌山之上,属下也拟好了座次,由大人过目。”
“你就念来,让解元听听,我又不懂这些礼节。”
“是!”
叶梦得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展开念道:
“观花台主位,承宣使十大人和明君陈圆圆……”
“等会儿?!”
十方一听头一句,人就傻了。
“我和谁啊?”
“我啊!”旁边丹杏红着脸娇笑道:“参选万花会,怎么可能用真名,都是用一位古代美女的名号加上自己的花名。”
“这我知道,但杏儿你怎么叫陈圆圆啊?”十方依旧没缓过神来。
“因为我娘就姓陈啊,至于圆圆,你知道的啊……”
当着这么多人,丹杏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当初和十方调笑方方圆圆的事情,因而声音已几无可闻。
十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杏儿,要不,咱们换个名字行不,这名字可不怎么吉利,我可不想有朝一日,也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
“冲冠一怒为红颜?!”
十方这句话一说,在场的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丹杏更是双目含雾,整个人都呆了,双目痴痴望着十方,嘴里也轻声念道:“冲冠一怒为红颜。”
“兄弟,这句诗是出自何篇,引的是什么典故?”董解元也神情大变,人更是站了起来。
“啊?!这,这不是诗,就是我随口一说的。”
十方也没想到随口一句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因而慌忙掩饰道。
“叶大人。”董解元扭头冲叶梦得问道:“你也是诗词大家,觉得十兄弟这句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何?”
“解元,下官怎敢在解元面前班门弄斧,但就这一句,一位为了红颜知己愤然而起的英雄豪杰已赫然立在眼前一般,足已是流传千古的佳句了。”
“不光如此,更能让人感受到,命运多舛与无奈的那种悲凉之感。”就连本来话不多的梅凤鸣也深有所感说道。
“叶大人,解元,咱们现在商讨的是座次,别跑题了行不?”
十方见众人都是如痴如醉,感慨不已,急忙就想把话题给扯回来了。
尽管十方这般说了,但众人却依旧沉浸在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感慨之中,就见董解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叶梦得也手捻长须,面带微笑,说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看来今年万花赛诗会上,定是要由大人夺得这头筹玉如意了。”
“头筹玉如意?这什么东西?”
“公子连玉如意都不知道吗?就是掀开新娘盖头的玉如意啊。”白莲花似笑非笑说着,但眼睛却瞄着丹杏。
“大人有所不知,万花会虽是万千佳丽参选花魁,但同时也是天下风流才子齐聚一堂,赛诗斗才的盛会,而赛诗会的第一名,称为诗状元,可以在头甲的三位花魁之中,用玉如意掀开任何一位花魁脸上的罩纱,就相当于新郎官挑盖头一般,当晚就可以入洞房和所选花魁共度春宵了。”
“什么?!”十方登时就惊呆了,“你的意思是,在赛诗会上得了第一,就能随便挑一个佳人……等会儿,让我捋捋,假如说杏儿要是点了头名魁状元,而这什么诗状元又选了杏儿,那就能和杏儿……?”
“哎呀,你胡说什么呢,干嘛偏拿我举例。”丹杏羞的站起身,就想往外跑,却被大凤笑着给拦下来了。
“杏姐姐,你怕什么,就凭十哥哥这句冲冠一怒为红颜,必定能当选诗状元,那你们不就能……”
“你再胡言乱语,我可撒烂你的嘴!”丹杏实在受不住了,脸上是又羞又怒。
“都别闹了!”这时十方面色极为严峻,大喊了一句。
瞬间吓的大凤也不敢吭声了,缩在丹杏身后连看都不敢看十方一眼,而丹杏也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大人,我且问你,如果赛诗会得了第二名呢?”
“回大人话。”叶梦得也立刻谨小慎微回道:“等诗状元选了一位佳丽,那下来就是诗榜眼选了,再下来是诗探花和头甲最后一位佳丽,至于第四名开始,那就是看谁出价高了。”
“这是什么破规矩,为何我之前从没听说过呢?”十方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
“回大人,这是历届万花会的常例,属下以为大人早就知道了呢?”
叶梦得语气平静地回道。
“杏儿,我不准你再参选万花会,还有大凤,你也不准参选了!”
十方话音未落,董解元就站起身来。
“小子,你昏什么头,都到了眼前,你说不参选了,难道要把钱塘白白让给赌王或者边巴西卜吗?甚至可能是梅家或者金陵燕家,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难道你那碧桃妹妹也不打算救了吗?”
“我……”十方被董解元这一说,也是一愣,但又厉声回道:“我妹妹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但我绝不能为了救我妹妹,而把杏儿和大凤给害了。”
“你自己解决,你要是能自己解决,现在还会跟老夫坐在这里废话吗?老夫实话告诉你,这是秦牧走之前特意交待的,不到最后时候,不能告诉你赛诗会的事情,早算到你会撂挑子,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凭你自己救出你妹妹容易,还是赛诗会夺诗状元容易,如今咱们有的是人和钱,看哪个敢和你巡海乞王,钱塘之主争这诗状元!”
董解元也厉声回道。
“就算我最终夺了诗状元,但不也只能护得了一个,我要是选了杏儿,那大凤怎么办,难道让她去陪诗榜眼或者诗探花一夜吗?”
“对啊,你也不想想,能让你当诗状元,难道就不能让丘兄弟当诗榜眼吗?真是气死老夫了!”
十方瞅了瞅董解元,又看了看丘山,再眨了眨眼,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可以作弊的啊?!”
“糊涂!”
董解元又骂了一声。
“好了,都别吵了,解元,公子这也是关心则乱不是。”梅凤鸣柔声劝道,又冲十方说道:
“公子,你想啊,万花会我们的敌手是章九乔和边巴西卜,他们一个是女人,一个是不近女色的僧人,而且更不会去赛诗,所以赛诗会就是个过场而已,到时候你和丘公子还有解元夺了赛诗前三,如果你妹妹也进了头甲,这不就等于把你妹妹平安救回来了吗?而且杏仙子和金凤也万事无忧,要是你妹妹进不了头甲,那就更好办了,只需使钱,就能买下一夜春宵,不是更简单了吗?”
十方这才冷静的琢磨了琢磨,叹了口气。
“解元,梅先生,方才的确是我不冷静了。”
董解元这才又说道:“你现在已经是钱塘之主的身份了,不是当初那个小叫花子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也不等老夫把话说完,这赛诗会能点头甲三花魁,你真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加的吗?是个读了几天书的穷酸色胚秀才,偶然得了一两句妙笔就能和三花魁共度春宵?那不是笑话嘛,叶大人,告诉他,参选赛诗会的都是谁?”
“禀大人,赛诗会是只有小鳌山上坐主位的这十个人才能参加。”
“哪十个人?”十方这才沉声问道。
“首先是大人您,下来是解元,按说再下来应该是赌王章九乔,不过她一直是以衙门仵作的身份对外,几乎没人知道她是天运赌王,因而历届万花会她都不亲自参加,只是派聚宝盆的曹把头慎悔代为,但这次,她派人送来帖子说,这次代她出席的并不是曹把头,而是永嘉散仙史仙长和潇湘才子郭楚望。”
“潇湘才子郭楚望?”十方倒是知道史仙长就是董解元嘴里的史九老杂毛,因而又扭头望向董解元。
“郭楚望名郭沔,字楚望,是当世为数不多的连老夫都极为钦佩的大才子,世称箫琴曲三绝,不少南曲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和史九是知音之交,东墙记也是史九按照郭楚望的曲填的词,他妈的,老夫要是能有个郭楚望,早让那两个废物滚蛋了!”
董解元起初倒是语带敬意地解释,但后面还是忍不住又骂上了。
不过十方也听明白了,郭楚望对于史九敬先,就相当于董解元的琴鼓师——胡不准和古非韵,只不过,可能在造诣上,比胡不准和古非韵要强上不少。
幸好胡不准和古非韵不在当场,不过他们可能也习惯被董解元骂了。
“也就是说,郭楚望也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了?”十方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放心,虽然老夫不待见史九老杂毛,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都是正人君子,不是贪花问柳的庸俗之辈。”
既然董解元这般说了,十方也相信董解元看人的眼光。
“再下来,就是珞珈法王边巴西卜……”叶梦得又接着说道。
“边巴西卜不是不参选万花会吗?”十方一惊,又急忙问道。
“回大人,他是不参选,但毕竟还是珞珈法王,因而每一届还是都会请他来观礼,不过他每次也只是观礼而已,并不赛诗……”
十方微微点了点头。
“再下来,就是梅潭冷梅大少,他此次专程带着绿萝娘来钱塘,想必就是要参选万花会,再加上他南巡使的身份,因而必定要给他留个位置。”
“他是个草包,不用顾忌!”没等十方问,董解元就先说道。
“再下来,就是燕家大公子燕天下。”
“这燕家大丑鬼倒是个花中的色魔,脂粉堆儿里的妖怪,不过不学无术,虽然一肚子坏水,但要说诗歌词赋,他连梅潭冷那个草包都不如。”
董解元又说道。
“再下来就是苏记银庄的大东家、下官和丘山丘大瓦子,共计十人,在小鳌山主席。”
“我也在小鳌山吗?我只是十瓦王的属下……”
丘山此刻也急忙问道。
“你什么你,金凤你不要了?”
董解元似乎是恨屋及乌,对丘山也没了好语气。
十方这才明白过来,这份主席位的名单,想必是董解元事先就已经拟定好得了,已经把各个方面都考虑进去了,而能坐在小鳌山上的这十人,都是身份地位没得商量的人物,果然没有一个是阿猫阿狗,穷酸色胚秀才。
“你现在也明白了,能和老夫争长短的也就只有史九那老杂毛,郭楚望虽善曲但并不精于诗词,大不了,老夫就卖他个脸面,老杂毛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老夫当面承认不如他,只要他能不争这赛诗会,老夫就卖他个面子。”
十方听董解元这般一说,登时起身,冲着董解元深施一礼。
“小子今日才知道,解元真当世之大才!解元大恩铭记于心!”
十方心里明白,董解元性格孤傲,如今能为了丹杏和大凤,宁可在史九敬先面前认输,可并非单纯是因为秦牧,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自己,就算撇开杏儿的身份不说,他可完全没必要为了大凤如此,而他如此,也绝不是看在丘山的脸面。
所以,十方这才诚心道谢。
“行了,这会才知道献殷勤,以后多陪老夫喝喝酒就成了。”
“解元放心,只要能过了万花会这一关,十方愿意舍命陪君子。”
“丘山也愿意舍命相陪。”
丘山也明白董解元为此很可能今后永远都要在史九敬先面前抬不起头来了,更清楚这对他们孤芳自傲的文人来说是何等的屈辱,因而也立刻起身道谢。
“可别了,只要你们能随便陪着老夫喝两盅就行了,真要舍命,那舍的可不是你们的命,是老夫的命啊!”
董解元苦笑一声,这才又冲梅凤鸣和白莲花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给杏仙子和金凤打理妆容了,然后就到闹春园,去会一会这当世顶尖的绝代佳人们吧!”
第588章 明妃落雁,杏仙醉人
在丹杏、大凤和白莲花化妆之时,半山降了一阵暮春小雨,雨后山碧如洗,半空中更添了一抹残霞,与碧绿的西子湖交相辉映,正是蝶随花片落,燕拂水纹飞,一年春又尽,倚杖对斜晖。
但十方却没有任何心情欣赏这美如画卷的湖光山色,总是神情不定,忧心忡忡,直到丹杏和大凤出来,才让他眼前一亮。
大凤一身青莲荷花衣,头戴水钻银卧凤,鬓插流苏金凤挑,侧垂千明百斛珠,青丝盘脑后,长髻垂腰间,勾眉凤目,玉鼻红口,眼波流转,风情万种,银牙轻启,秀气千团。
和大凤的光华夺目相比,丹杏的装束却简单了许多,十方也明白,因为丹杏无法像大凤那般穿着这些华美的衣裙,因而还是那身薄翼红纱裙,因而董解元特意花了大心思,在丹杏的妆容和配饰上。
就见丹杏头戴双蝶戏花冠,当中嵌着一颗杏红色南红赤玉珠,犹如红杏初绽,两只点翠戏花蝶皆是用翠鸟脑后最柔软鲜艳的羽毛点成的。
听董解元说,点翠有软硬之分,硬翠用的是大羽,一只翠鸟身上可取大羽二十八根,已是极为难得,但要和软翠相比,却也算不得什么,因为软翠必须用翠鸟脑后最柔软的羽毛才行,而一只翠鸟,脑后软羽不过三两根,因而足用了数十只翠鸟绒羽,才凑成这一对儿栩栩如生的戏花蝶。
残霞之下,赤玉珠更显鲜艳,而那两只点翠,则更是流光溢彩,浮光魅影,再配上丹杏这张无暇粉面,纵然是明妃在世,恐怕也羞提落雁之容。
十方和丘山两人都跟木雕泥塑一般,呆立当场,似乎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二女姿容本就千里难寻,如今再加上这身装扮,真如当年的明妃和飞燕重生一般。
“嗯,时间仓促,倒也勉强凑合吧。”
董解元也端详了二女一下,点了点头。
“哎呦,这还叫凑合,解元你可真偏心,这只银珠水钻凤我求了多少次了,你都不舍得给,如今却只说了声勉强凑合。”
白莲花一边酸溜溜说着,一边也光彩夺目的站在众人面前。
“妹妹,那水钻凤也不过就一万两白银而已,杏仙子头上那只点翠冠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你怎么不问解元讨要呢?”
梅凤鸣也打扮的美艳端庄,唇齿轻笑到了近前。
“可别了,这等宝贝,我可没那福分戴,就是讨了来,也不敢摸上一摸,就更别说带了。”
白莲花一边轻笑,一边把媚眼抛向了十方。
“怎么样,姐姐,我没说错吧,只要杏仙子一出来,十公子保准看傻眼。”
“白先生,莫要再取笑人家了,我就觉得带着这点翠冠,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给弄坏了。”
丹杏也被十方炽热的目光看的浑身发烧,再听白莲花的取笑,更是浑身不自在。
“好了,都带上罩纱,咱们也该动身了。”
董解元吩咐道。
外面早有轿夫抬了数顶红鸾轿等着了,丹杏、大凤、梅凤鸣和白莲花乘了轿,十方、丘山和董解元坐了撵,而叶梦得和苏宝卿因为要招待贵宾,因而早就下到桃杏闹春园去了。
等丹杏坐进轿子里,十方这才缓过神来,心说怪不得这世间女子都爱首饰,可真不一样,杏儿本已美貌绝伦,再配上这点翠冠,就跟变了个人一般,当年徐大少问我什么叫千秋无绝色,惊为天下人,他要是见了杏儿这般模样,肯定就不会再问我这傻缺问题了。
一路上十方又问了董解元这万花会具体的流程,花魁是如何选出的,董解元就跟十方解释道,像丹杏和大凤她们,根本就不用参加群芳竞艳选十美,早就内定了,而十美选七仙则是器乐,所以大凤最近一直跟着董解元学琴,丹杏跟着古非韵学鼓。
而七仙入头甲,则要献舞,而董解元根据丹杏和大凤自身的条件,分别让梅凤鸣和白莲花传授了剑器舞和盘鼓舞,不过这一层,就要小鳌山这十位贵宾投票决出三甲。
十方这边有十方、丘山、董解元、苏宝卿和叶梦得五票,至少能保得了丹杏和大凤进入头甲,故而白莲花也就只能止步七美了。
而最后的头甲三花魁,也就是最后的歌赋曲戏,是由三花魁自己现场拉票,以投注金银多少来决出魁状元,魁榜眼和魁探花,除了丹杏和大凤,最后一个三甲名额,应该就是代赌王参选的佳丽了。
为此,苏宝卿已经准备好了黄金十万两,到时候只需十方全压在丹杏身上,丹杏夺魁必定无忧。
“说到底,最后还是钱多钱少来决定啊?”十方笑着摇摇头。
“从古到今,这世上哪一件事最后不都是归结到钱上,大到国兴国灭,小到衣食住行,还不都是钱在作怪吗?你这话,倒像不是生在这世上的人说的一样。”
董解元反倒语带嘲讽说道。
“这人活着,要吃饭,那就要钱,当官的想升官,也要钱,就算当了皇帝老子,也要有钱养活手下这些官员和黎民百姓,人要没钱,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官要没钱,就算再清正廉明,一心为民,也迟早丢官罢爵,当皇上要没钱,下面不是篡位就要造反,就像你,要想有朝一日娶杏仙子,单是你老丈人那关,恐怕没个上百万两的银子,估摸连句话都说不上去。”
“解元,能别提这个行不,说实话,我和杏儿的确情投意合,但一想起来她爹爹是太一道二掌教,当朝御敕天师,我这心里就忍不住打怵……”
“怕什么,老夫教你个两个办法,要么,把自己弄得富可敌国,富到可以把整个龙虎山都买下来……”
“解元,你这跟没说一样。”十方没好气地摆摆手。
“要么,就是……”说着,董解元压低声音笑道,“要么,你就心狠点,背着别人不知道,把火鼎这老杂毛给偷偷掐死,记得还要毁尸灭迹,如此不就一了百了,前程无碍了吗?”
十方知道董解元是开玩笑,也笑着说道:“解元,咱们还是说说怎么才能把龙虎山买下来吧,我寻思,这还有那么点儿的可能性。”
一路上十方和董解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着,就到了桃杏闹春园。
十方之前只来过闹春园一次,还是第一次上半山时,和大凤一起,当时闹春园空荡荡的,只有桃杏怒放争春,但此刻再看,园子里早桃杏大多都已经凋谢,但人却是人山人海,杂声鼎沸,到处张灯结彩,万紫千红。
不过好在有专门的贵宾通道,直接就把众人抬到了春满塘边上,叶梦得和苏宝卿早得到消息,就在小鳌山前恭候。
等十方刚下了撵,就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
“恭迎承宣使十大人!”
十方听着震天之声,望着几乎看不到边的人头,心中也颇为感慨,心说不久前,自己还是个人见人嫌的臭要饭的,如今却已经是正三品的朝廷命官,更是这天下第一烟花地名义上的主人,也不知道娘和徐大少见了这般场景,会是什么心情。
徐大少就不用问了,肯定是羡慕嫉妒恨之后,就开始了没羞没臊的花天酒地,娘肯定也开心,只不过要是知道我把碧桃给弄丢了,估摸笑容没出来,一拐杖就先把我给拍死了。
“都起来吧。”十方高喊一声,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这时,丹杏众人的轿子也到了小鳌山旁,先是梅凤鸣和白莲花出了轿子,登时引起一片惊呼,尽管二人脸上都罩着面纱,但依旧被不少人给认了出来。
“哎呦,这不是芳华绝代的梅先生和白先生吗?!”
人群中更是有不少人尖叫欢呼起来。
还有些没品的人,一边看着梅白二人流口水,一边心里琢磨,“听说他们都是男人,但这也太美了吧,这身段,这举止,哎呦,真比女人还女人,要是能和他们共度一夜春宵,就算是男人,老子也值了。”
但等白莲花把大凤给扶出轿子,闹春园动静可就更大了,离得近的还好,都看傻眼了,离得远的看不清楚,就看到大凤头上的水钻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身荷花衣随风轻摆,美如一株出水芙蓉一般。
“这,这就是今年灵山烟雨洞参选的飞燕凤芙蓉?”人们开始是议论纷纷。
“那还选什么啊,谁能比得过这等美人,这些日子本以为看群芳争艳就已经看花眼了,现在才知道,屁的群芳争艳,跟芙蓉仙子一比,那都是些什么糙老娘们儿啊!”
“可不是嘛,就是梅白绝色,和芙蓉仙子也没得比,别说能和这样的美人睡一觉,就是能靠近闻闻她身上的香味,这辈子都算没白活。”
结果等梅凤鸣再把丹杏给扶出轿子,刷,整个闹春园全静下来了。
丹杏也没想到外面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再加上这一路,她老是担心头上的点翠冠可别掉下来给摔坏了,因而一路上都用手扶着,出轿子的时候,手也没放下来。
等这一出来,满目间无数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丹杏登时又羞臊又紧张,又因为刚下过雨,地面湿滑,她又一手扶着点翠冠,也没留意,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幸好梅凤鸣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丹杏。
但在无数双炙热的眼睛里,丹杏就像一朵弱不禁风的风卷红花,娇柔无力,人们也随着丹杏的身子倾斜而倾斜半身。
丹杏被梅凤鸣扶住,更是觉得当着这么多人好丢脸啊,忍不住回头就冲着众人微微一点头,这下好了,瞬间就躺倒了几十号人。
“古有明妃上马沉落雁,今有杏仙下轿醉馋夫。”就连梅凤鸣也忍不住调笑了一句。
“先生!”丹杏这一声似嗔似怨之声,更是沁人心腑,动人魂魄,瞬间就听无数人不自觉的模仿着也齐刷刷喊了一声“先生”。
白莲花和大凤登时忍不住是笑成一团,梅凤鸣也笑的是花枝乱颤,更是醉倒了无数的赏花恋花之人。
“十大人,杏仙子,凤仙子,外面风潮,还是先进观花亭吧。”
叶梦得也面带微笑,带十方众人登上小鳌山。
等众人进了观花亭,园中众人这才渐渐缓过神来,不知道的开始纷纷打听,那个红衣仙子到底是谁?
“那还用问,百花榜上排头名的是谁?”有机灵的人故作高深地说道。
“那就是明君陈杏儿吗?怪不得聚宝盆和七大瓦子全都开了平盘,就算傻子也清楚,今年的魁状元是非她莫属。”
“我刚才许愿许早了,不行,我不要飞燕凤芙蓉了,要是能和这陈杏儿……哎呦,就算立刻死了,下辈子变头猪我也乐意。”
“我说你可真敢琢磨啊,看来你还不知道这陈杏儿是谁的女人吧,还想下辈子变猪,恐怕下辈子你连胎都投不了了。”
“她是谁的女人?”
“谁的女人?!听说,她就是咱们钱塘承宣使十大人还没过门的娘子,不过,你知道十大人除了是承宣使外,还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忠武将军啊。”
“得了吧你,他可是咱们钱塘当今的巡海乞王,你这话要是让七大瓦子的人听到了,到不了明天早上,就把你大卸八块沉到钱塘江喂王八了,还下辈子投胎当猪,都成王八粪了,还投个屁胎啊。”
没等这位说完,早吓的周围众人齐刷刷都捂住了嘴巴,心里都想,得罪了官不要紧,顶多掉脑袋,但这巡海乞王可万万得罪不起,怪不得能玩得起陈杏儿这样的顶级货呢,钱塘除了他,恐怕还真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当然,也有人心里暗笑,这巡海乞王十大人倒也奇葩,把自己未婚妻弄出来参选万花会,这要到时候被赛诗会的诗状元给选了,恐怕十大人头顶这顶官帽就要绿油油的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又不禁暗骂自己白痴,十大人在,赛诗会谁敢和他斗诗争诗状元啊,就算十大人张口一句他妈的,那也是妥妥的千古诗篇,稳稳的诗状元,而且,就算真有人夺了诗状元,肯定也不敢选陈杏儿啊。
外面闹的是喧哗阵阵,但一进了这小鳌山上的观花厅,十方登时就觉得芳香扑鼻,静谧无声,满目的水波溢彩,花光无限。
这小鳌山是为了万花会而专门在春满塘上搭建的一座水上花厅,正对着万花会的主会场白玉赏花台。
虽然是临时搭建的,但造价可绝对不菲,三面是汉白玉砌成的墙壁,墙壁外面刻的当世丹青圣手,龙眠居士李公麟亲笔所作的三联副《钱塘观潮图》。
花厅里面正墙上是张正道的《西湖争标图》,题着米元章的《拟古诗帖》,左右分别是牟益的《淮娘捣衣图》和燕穆之的《春娘望山图》。
正对白玉赏花台的那面,却是一整面晶莹透明的方解石精,能纵观整个白玉赏花台。
而脚下地板也是方解石精打造,能清楚地看到春满塘中含苞摇曳的青荷,绿叶下的交颈缠绵的鸳鸯以及碧水中来回穿梭的锦鲤。
正当中是一张环形可转动的黄花梨木桌,雕琢地古香古色,二十张檀木熏香椅分列两边,更有无数宫灯彩画,落地香炉,将整个花厅布置的是美轮美奂。
而最显眼的是,在厅中东西两侧,各有一株正在盛开的桃杏花树,两树不仅同高同粗,就连枝丫花朵也都是彼此对称,只不过桃花红艳,杏花白洁,除此之外,就如同一面镜子的里外一般。
众人看到这两颗花树皆无不称奇。叶梦得解释道:“今年也就巧了,闹春园桃杏林中,刚好就有这一桃一杏,未经人工修剪,天然长的就是这一般无二,因而特意选在了观花厅内。”
众人更是惊奇不已,董解元也问道这双姝树有名号了没有,叶梦得回道,尚未得名,正好由十大人赐名。
十方本想推辞,但突然脑子一闪,张口说道:“两树天生同形,不如就叫桃杏齐芳如何?”
“桃杏齐芳,不错,当真是桃杏齐芳。”众人也纷纷附和道。
丹杏更是稀奇不已,拉着大凤先是在桃树前看看,又跑到杏树前瞅瞅,二女都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正这时,外面接礼处的一个小厮跑了进来,跪倒说道:“禀众位大人,永嘉散仙史樟携班妃月下昙,潇湘公子郭楚望携苏娘冯小小已到小鳌山!”
第589章 夜娘娘
十方听报说永嘉散仙和潇湘公子已到小鳌山,心中立刻念道:“阿丑妹妹!”
本能就想起身,但董解元却在旁边用手一拉十方。
“你现在是钱塘之主,朝廷三品命官,不可自降身份,待老夫去迎接足矣!”
说着,董解元亲自起身,吩咐道:“有请!”
十方只能又坐回原座,旁边丹杏也劝道:“你别担心,阿丑妹妹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等会儿有机会,你和她好好谈谈,她必定就能明白你的苦衷了。”
十方虽然情绪低沉,但也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叶梦得身为钱塘知府,是万花会名义上的举办人,便和董解元一同起身出外迎接。
没一会儿,就听一声爽朗的笑声:“自从上京一别,小弟已经数年未见兄长,当真想念的很呢,没想到竟在钱塘重逢,当真以慰史九之念。”
“贤弟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今日重逢,说什么也要跟老夫一醉方休!”
“兄长有命,小弟怎能不舍命相陪,哈哈……”
随着笑声,就见董解元拉着一个道人的手,就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携手走进观花厅。
而在道人的身后,叶梦得也陪着一个中年文生谈笑风生。
最后,进来两个女子,一个身材苗条,脚步轻盈,尽管脸上罩着薄纱,但也能看出眉清目秀,一副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美貌。
而在这女子搀扶之下的,是一个体型极为怪异的女子,是前鸡胸后罗锅,全身上下该瘦的地方胖,该胖的地方瘦,不管从前后左右瞅着都说不出来的别扭。
而且这女子一走路,似乎还有点罗圈腿,走不稳似得,要不是被人扶着,肯定连道儿都走不直。
尽管脸上罩着厚厚的布纱,但十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阿丑。
十方登时站起身来,也没搭理那道人和文生,直接就到了阿丑近前,颤声喊了一声:“阿丑妹妹。”
阿丑一看十方,一对儿外凸的金鱼眼也朦胧起来,但也一眼看到了丹杏,便躬身一福,轻声说道:“奴家见过承宣使大人,奴家焉有福分做大人的妹妹,定是大人认错人了。”
阿丑一句话,整个把十方说懵了,十方刚想再说些什么,董解元却咳嗽一声,冲着那道人说道:“贤弟,这位就是承宣使十方十大人。”
“无量天尊,史九拜见承宣使十大人,早闻承宣使大名,如雷贯耳,史九心慕久矣,只可惜无缘,今日得幸,大人果真少年英雄。”
等道人冲十方行礼,十方这才缓过神来,一看这史九敬先虽然是个道人打扮,穿着一件青衣道袍,但全身上下整洁干净,乌黑的头发盘一个道髻,用一根玉簪别顶,长的方面长目,高鼻短髯,一副器宇轩昂,文质彬彬的模样。
而阿丑此刻已经退到史九敬先的身后,十方也只能强压心绪,拱手回道:“仙长大名,十方也早听解元提过,解元常言先生才高八斗,文赋五车,十方也倾慕已久。”
“大人,解元兄这是太高抬史九了,哈哈,楚望贤弟,快来见过十大人。”
史九敬先旁边那文生也上前施礼。
“潇湘书生郭沔拜见大人。”
十方一看这潇湘才子一身文生公子衫,举止优雅,容貌端正,当即也回礼道:“十方也早闻楚望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史九敬先和董解元同时哈哈大笑,史九敬先又冲身后的阿丑和那妙龄少女说道:“昙儿,小小,还不拜见十大人。”
阿丑这才又是一躬,“奴家班妃月下昙拜见十大人。”
十方却只是张了张嘴,似乎气息堵在了嗓子一般,既没说话,也没回礼。
“苏娘冯小小见过十大人,嘻嘻!”
那妙龄少女也是一福,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嗯?”史九面色一沉,“见了大人,怎还如此放肆!”
“是!”
冯小小慌忙收住笑容,规规矩矩又向十方行了一礼。
丹杏见十方神情尴尬,便急忙也上前,冲着史九和郭楚望轻轻一福。
“明君陈杏儿见过史仙长,郭大才子。”
“哦?解元,这位就是百花榜首的明君仙子?果真不愧是落雁之姿,明妃重生。”
史九和郭楚望也急忙还礼。
梅凤鸣和白莲花也上前见过史九敬先,史九敬先还了礼,这才又冲董解元说道:“兄长,当年小弟就曾苦求兄长,想有幸专为梅白芳华写上一出好戏,如今小弟旧事重提,兄长可不能再推脱了。”
董解元也哈哈笑道:“这事好说,只要你舍得把楚望兄借老夫一年,凤鸣和莲花随贤弟差遣。”
“哈哈,多年未见,兄长还是如此不肯吃亏,楚望短才,哪能及得上兄长亲用的胡古二位大师,对了,怎么不见胡古二位大师呢?”
“别提那对儿废物了,老夫让他们帮着潘少将军招呼诸位大人呢,等会开宴了,他们就来了,来,先入座,你我兄弟先喝上几盅!”
董解元拉着史九敬先就坐在了自己的旁边,阿丑依次,郭楚望坐在阿丑旁边,冯小小也落座在郭楚望之旁。
十方见阿丑根本不认自己,也只能无奈地和丹杏回到原位坐下。
董解元又跟史九和郭楚望介绍了苏宝卿和大凤,自然又是一番相互恭维。
董解元直接让侍女将茶换成了酒,当即就和史九敬先喝了起来,要不是十方知道董解元和这位史仙长一直不对付,还真以为他们是多年未见的亲密老友呢。
史九和郭楚望一边陪着董解元饮酒,一边也对这观花厅赞不绝口,尤其是对那两株桃杏齐芳更是赞叹不已,连称天造神品。
十方却不时望向阿丑,但阿丑一直低着头,根本不看他,倒是那冯小小,似乎对十方极有兴趣,不时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冲着十方频送秋波,看的丹杏在旁边直皱眉头。
众人就这么心照不宣了一会儿,接礼处的小厮又跑了进来,这次是慌慌张张说道:“诸位大人,御敕巡南使梅潭冷大人携洛神绿萝娘娘到了,命诸位大人出去迎接。”
十方也知道,是梅潭冷带着那位夜娘娘绿萝娘到了,只不过这位夜娘娘可真不知羞,竟然敢当众自称娘娘。
董解元即刻起身,冲着十方说道:“这次随老夫一起出门迎接,毕竟他梅老大有御敕在身。”
十方自然也明白,就和董解元一起,除了丹杏阿丑这些女子外,其余人也都一起出了花厅。
等十方一出花厅,就见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春满塘前,一个跨马金刀的金甲将军带着一队亲兵,护着当中一座十二人抬的绿罗花轿。
叶梦得慌忙带着十方和董解元到了近前,撩衣跪倒。
“下官钱塘知府叶梦得拜见巡南使大人。”
董解元也撩衣跪倒,但却跟十方说道:“你不必跪拜,他三品官,你也三品,按照礼法,你无需跪拜。”
十方本就不想跪,尤其见这金刀将军一副目空一切目中无人的倨傲神情,打心底里就不痛快,因而是傲然站在原地。
“叶梦得,你好大的胆子,明知本使要来,怎不早早列队迎接,甚至都等本使到了小鳌山,都没出来迎接!”
梅潭冷高声呵斥。
“回禀大人,下官糊涂,这些日子忙于万花会……”
“住嘴,本使面前,还敢借口脱罪,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见了本使竟敢不跪!”
梅潭冷本来正要把一肚子火撒到叶梦得身上,结果一看十方直挺挺站着,如鹤立鸡群一般,更是火冒三丈。
“回巡南使话,这位是钱塘承宣使十方十大人,按照朝廷礼法,承宣使和巡南使乃是平级……”
“放屁!朝中三品以上大员本使尽皆识得,可未曾听过有个什么钱塘承宣使,来人,将这冒充朝廷大员的逆贼给本使拿下。”
梅潭冷一声令下,那些护轿亲兵齐声喊是,又一起钢刀出鞘,奔着十方就过来了。
十方本来只是听董解元的吩咐,按照礼法,自己和梅潭冷官阶相同,不必跪拜,但却没想到梅潭冷二话不说,直接命人来拿自己。
十方本来见了阿丑心情就糟到了极点,也憋了一肚子不舒服,此刻一看这梅潭冷也太不讲道理了,不由得也是眼眉一立,也喊了一声:“大胆,我看谁敢动我一下!”
十方这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见跪着的人群中,呼啦啦瞬间站起好几百号人,就连十方身后跪着的丘山也站起身来,几百人同时高喊:“属下听瓦王令。”
领头的正是曾宪、王贵、唐怀、马皋,但话音没落,就见人群纷纷往两边跌倒,原来是一个巨型大胖子伸开柱子一般的双臂,左边一拨倒下一大片,右边一甩又倒下一大片,几步就到了近前。
来人二话没说,抓起最前面的亲兵,双手一抛,就听那亲兵啊的一声,已经被扔进春满塘里面去了。
再看这大胖子,就跟下饺子一般,连着扔了三四个亲兵,人也到了梅潭冷的马前,一伸蒲扇一般的大手,就揪住梅潭冷的腰带,双臂往上一举,整个把梅潭冷从马上举过头顶。
“小子,我摔死你!”
粪佬说着,双手抓着梅潭冷就要往地上摔去。
“粪佬,住手!还不把人放下来!”
十方一看,心里就一阵不悦,心说自己事先专门给丘山交待了,今天七大瓦子谁来都行,就是别让粪佬来,这人太多容易出事。
结果一看,粪佬不仅来了,而且还没等自己下令,就直接动了手,而十方本意就是吓唬一下梅潭冷,好让他也看看明白,这儿到底是谁说了算,但并没打算真动手,毕竟,梅潭冷还是巡南使,真要闹起来,可不好收场了。
但粪佬可不管这个,一看那马上的将军命人拿十方,那粪佬能干吗?他也没跟王贵打招呼,直接就奔着梅潭冷过去了,见那些亲兵挡在前面碍事,因而一个个给下了饺子,这才上去一把揪起梅潭冷,直接就想把梅潭冷给摔死。
也别说那些亲兵了,就是梅潭冷自己都没想到,竟然有个怪物冒了出来,等梅潭冷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粪佬举过头顶了,这小子这才害了怕,好悬没尿裤子里,连挣扎都忘了,嘴里只是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虽然丘山众人也都不停大喊,让粪佬住手,但粪佬压根就不听,一门心思就要摔死梅潭冷,但这时十方一声喊,粪佬立刻两手一张,梅潭冷是直直就掉地上了。
尽管粪佬没敢用力摔,只是松开了手,但梅潭冷穿着一身盔甲,这下摔的也不轻,趴地上直哼哼。
“来人,快来人救本使啊。”
十方见祸已经闯了,也知道现在也不是处置粪佬的时候,因而又喊一声:“王贵何在?!”
王贵在后面整个过程看的清清楚楚,吓的脖子根都发凉,其实这也不怪他,他也不想让粪佬来,但粪佬不听他的,死活要来,还威胁王贵,说要不带他来,就把王贵弄粪坑里淹死,王贵实在没辙,也没机会跟十方禀告,没办法只能把粪佬带进了闹春园。
本来王贵和粪佬说的好好的,你就找个大树后面睡觉就行了,到时候给你肉吃,等瓦王事情办完了,再带粪佬去见十方。
粪佬也知道十方此刻忙不开,也答应的好好的,就找了棵大桃树,往后面一躺,因而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结果这时一看梅潭冷命人拿十方,粪佬虽然傻,但也没傻实在,也能看出来那个骑马的要欺负十方,当时就冲了出来。
王贵一看粪佬出来了,就知道自己要倒大霉,此刻一听十方喊自己,王贵哆哆嗦嗦上前,咧着嘴往下一跪,嘴里说道:“瓦王,这事可真不怪属下啊,他非要来,我哪儿拦的住啊!”
“此事以后再说,现在赶紧把粪佬给我带出半山!”十方刚说完,粪佬哇的一声就哭了,扑通一声,跪在十方面前,就跟倒了座山一般,震的春满塘的水都颤了几颤。
“哥哥,粪佬不走,坏人要害你,粪佬在,坏人不敢,粪佬走了,坏人敢!”
地上跪着的无数人没几个听的明白粪佬哭的啥,只是这场面百年难见,因而都纷纷支棱着脖子看热闹。
十方一看粪佬当着这么多人哭着求自己,眉头也一皱,心说跟这个混人一时也说不明白,因而刚想命丘山把粪佬带走,却突然听身后丹杏说道:“粪佬,别哭,过来,到姐姐这里。”
整个钱塘府,粪佬只听两个人的话,一个十方,另外一个就是丹杏。
起初,粪佬只听十方的,并不听丹杏的,但这些日子,每次自己闯了祸,十方一训自己,都是丹杏出面护着,只要丹杏一出面,十方也就不会再训自己了,所以按照粪佬的逻辑就变成了,粪佬听哥哥,哥哥听姐姐,所以粪佬也听姐姐的话,甚至姐姐和哥哥同时说话,要先听姐姐的。
而且,粪佬也看出来十方是真生气了,心里也害了怕了,这时丹杏一出面,粪佬就跟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也不搭理十方了,登时站起身,乖乖地就到了丹杏和大凤面前,委委屈屈叫了声:“姐姐!粪佬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你没错,放心,有姐姐在,看谁敢撵你!”
丹杏也气呼呼说道。
等丹杏和大凤这一露面,闹春园里又是一阵大乱,人们也都不看粪佬了,眼光全落在丹杏和大凤身上了。
丹杏怎么出来的呢?
原来方才十方他们出去迎接梅潭冷,大凤就好奇这位夜娘娘,心想连天子都着迷的女人到底能美成什么样子,因而死活拉着丹杏在花厅里偷偷往外看。
丹杏虽然没见过绿萝娘,但并不像大凤这般好奇,只是十方一走,她瞅着阿丑也觉得别扭,大凤这一拉,丹杏也就跟她一起到门边看了。
结果一看梅潭冷二话不说,当场就要拿十方,丹杏登时也气的杏眼圆睁,心说好你个梅潭冷,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因而丹杏拉着大凤就出了花厅,但还没等丹杏上前,粪佬就杀了出来,丹杏一看,登时就没气了,噗嗤一声,还笑出来了,尤其一看粪佬把梅潭冷摔地上爬不起来,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但一看粪佬被十方一嗓子给吓的哭着跪下了,丹杏也不禁心里有气,这些日子以来,丹杏也觉得粪佬单纯可爱,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傻弟弟看待了,就连十方有时候都开玩笑地说,杏儿你怎么跟你师叔一个脾气,就知道护犊子,粪佬不会真是你爹丢了多年的亲儿子吧。
而此刻一看粪佬哭了,还是被十方吓的,丹杏这才忍不住出声,让粪佬到自己这边来。
十方一听丹杏出来了,就知道事情不妙,心说杏儿你平日里护着也就罢了,无非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但现在可不是个小事,梅潭冷毕竟是敕封的巡南使,吓唬吓唬他让他不敢造次就行了,但粪佬如今却打了他,事情已经不好收拾了。
果然,没等十方说话,就听那绿罗花轿中,响起一个娇滴滴但却冷冰冰的女子声音:“承宣使大人真好大的官威啊,连圣上御敕的巡南使都敢打,是不是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梅潭冷此刻已经被亲兵给扶了起来,一听花轿里的声音,登时就跟条狗一般,跪在花轿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喊道:“娘娘,您可要给下官做主啊!”
第590章 窑姐儿的心理
梅潭冷这一跪在花轿前,哭着让娘娘给他做主,十方众人心里也都一紧。
虽说这位夜娘娘只是天子的野姘头,名既不正,言也不顺,但毕竟是皇帝面前正得宠的枕边人。
而这世上最厉害的又非枕边风莫属,真要把这位夜娘娘给得罪了,等回去在皇帝耳边这么一吹风,别说十方只是康王加封的承宣使,就是朝廷名典在册的当朝大员,天子一声令下,也准没好,甚至还会因此牵连康王和秦牧。
只是让十方不明白的是,这位绿萝娘和梅潭冷从不认识自己,更别提得罪他们了,为何一到钱塘,就要如此跟自己过不去呢?
原来这位绿萝娘自从恩承雨露,刻意逢迎,因而颇得道君皇帝的喜爱,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天下又有哪个女子甘心一辈子青楼卖身呢?尤其是如今走天运钓上了皇帝这只金龟婿,因而就想着有朝一日,真能跳出娼门,进宫为后为妃。
而最关键的是,这位道君皇帝还真答应了绿萝娘,允诺说等时机成熟,就会把她昭选为妃,陪王伴驾。
只是绿萝娘身在娼门,却没弄明白一句话,女人流泪最多的地方是床上,而男人说谎最多的地方也是床上,天子也是男人,当然也不例外。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尤其是绿萝娘又听说皇帝最宠爱的韦婉容刚又为皇上添了一位公主,因而皇帝渐渐到绿珠楼的次数就少了。
绿萝娘这下可坐不住了,每日是以泪洗面,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了个馊主意,说天下第一烟花地的钱塘府要开万花大会,那可是天下佳丽云集,如今艮岳园即将完工,听说天子也有意要从钱塘采选美女填充艮岳园,如果娘娘您到了钱塘,艳压群芳,点了魁状元,不就顺理成章地能进艮岳陪王伴驾了吗?到时候再凭着天子对娘娘的宠爱,用不了多久,必定能封为贵妃,要是再能为天子生下一儿半女,日后就算封后也不是不可能。
绿萝娘登时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因而在一次皇帝夜幸之时,就跟皇帝说了,想要去钱塘参选万花会。
只不过绿萝娘可不傻,并没说真实目的,只是说只有自己当选了天下众佳丽的花中之魁,方能配得上天子您这人中之魁啊。
皇上一听也是龙颜大悦,说正好朝廷最近商议东岳封禅之事,要先遣四位巡使代天子告祭四岳,到时就让巡南使陪着绿萝娘去往钱塘府,参选万花会。
这下绿萝娘的心可就上了天了,代天子告祭南岳的巡南使陪同自己,那岂不就是正牌的娘娘一般了吗?因而一出京城,绿萝娘立刻就以娘娘的身份自居,这一路上,无论仪仗还是礼制皆是僭越贵妃行事。
而这位巡南使梅家大少爷,本来就是除了溜须拍马狗屁不会,又知道其中的缘由,因而这一路上更是娘娘长,娘娘短地死命巴结,哄得绿萝娘真把自己当成了正牌贵妃一般。
当然,一路上的官员也都早打听明白了,个个是假戏真做,刻意逢迎,可算是让绿萝娘过足了娘娘瘾。
不过绿萝娘能以娼门之身,得天子宠爱,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眼看到了钱塘府,她也知道,所谓的万花点魁,哪可能是什么公平竞技,还不是当地权贵说了算的把戏吗?
因而绿萝娘早早就交待梅潭冷,务必打听清楚,如今钱塘到底谁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她也知道,康王北上,必定会把钱塘托付给心腹之人,知府叶梦得不过就是个傀儡而已。
结果一打听,当今钱塘府官最大的就是承宣使,忠武将军,山阴伯,王义弟,一个名叫十方的王选官员。
别的头衔绿萝娘根本没在意,但唯独王义弟这三字,绿萝娘就猜到这个十方必定是康王的心腹之人,当今真正的钱塘之主。
如今康王备受天子器重,代天子北和白银,可谓前途无量,如果能搭上康王的关系,日后成为自己的强力外援,那自己进宫以后,也足以站得住脚跟了,否则,单凭自己一个婊子出身,哪可能斗得过后宫那些大门权贵之女。
因而绿萝娘暗下决心,说什么一定要想办法拉拢十方投靠自己,再借此攀上康王。
尤其一打听如今十方还年不过二十,绿萝娘更是心花怒放,心说对付这种毛都没长齐的男人,凭自己的姿色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许以功名利禄,再加上自己的倾国之色,十方还不像梅潭冷一般,乖乖地像条狗似的跪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吗?
原来绿萝娘也早就有意想要拉拢徽州梅家,因而刚出京城,就和梅潭冷勾搭成奸了。
梅潭冷本就是个酒色之徒,哪能抵得住绿萝娘刻意勾引,下半身一热,哪还记得天子是谁,再加上这一路上绿萝娘又恩威并施,故而梅潭冷早就是死心塌地,效忠绿萝娘。
因为绿萝娘存心想要收降十方,故而今日塞龙舟时,刻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想着一举能迷住十方,哪知道心机算尽,十方压根就没来,就算命叶梦得派人去请,十方也没给面子,甚至还把人给骂回来了,这下可惹怒了绿萝娘,心说好你个十方,本娘娘有意抬举你,你却不识抬举,看来不先给你个下马威,你是不知道本娘娘的厉害。
这其中的诸多缘由,十方又哪能知道,而且骂人的是董解元,但回报的人说的可是十大人把自己骂出来的,因而绿萝娘更是心气难平,授意梅潭冷,等见了十方,先杀杀这位承宣使的威风,让他也知道知道本娘娘不是好惹的。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杀出来个粪佬,再加上梅潭冷又过于废物,绿萝娘这才忍不住,在轿中直接出声呵斥。
绿萝娘毕竟混迹烟尘多年,也非等闲之辈,拿一顶天子的大帽子盖下来,谁能接的住,谁又敢去接呢?
董解元在外面听的明白,心说这婊子可没安好心啊,她不说十方得罪自己,却把梅潭冷举在前面,还刻意点明了梅潭冷巡南使的身份,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都看见了粪佬打了天子御敕的巡南使,十方要不立刻处置粪佬,那可就是忤逆谋反的大罪了。
因而董解元急忙冲十方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成掌一比,那意思就是让十方丢卒保车,当众杀了粪佬,反正粪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傻子,如此一来,绿萝娘和梅潭冷也就没借口怪罪了。
十方又怎么看不明白董解元的意思,但要让他为此就杀了粪佬,那十方能干嘛?
但如今这顶大帽子也的确不是自己能抗得下来的,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粪佬殴打圣使,这到了哪个衙门,也都是掉头之罪。
因而十方沉着脸,脑子里飞速旋转,但梅潭冷却是撒泼一般,哭的是鬼哭狼嚎,死活要娘娘给他做主不行。
绿萝娘等了片刻,听外面十方没吭声,心中更是大怒,不由得又喊道:“钱塘知府叶梦得,你身为钱塘父母官,难道不知道殴打巡南使就是造反吗?如今在你治下出了这等谋逆大罪,你还不速速将凶徒及其幕后主使统统拿下,自证清白,或许巡南使还能在天子面前替你美言,还是说,连你钱塘知府,也是密谋造反的元凶之一吗?”
叶梦得一听,这大帽子自己哪能戴的起呢,因而身子一抖,跪下就磕头:“下官不敢,下官冤枉!”
丹杏在后面也看到董解元冲十方打的手势了,登时也急了,虽然她也明白十方绝不可能会为此杀了粪佬,但如今事情僵到这里,也免不了要严惩粪佬,丹杏是真疼这个傻兄弟,登时就到了十方身旁,但还没等她说话,却听十方先压低声音说道:
“杏儿,你快跟我说几个皇帝后宫嫔妃的封号和名姓,尤其是皇帝如今最宠爱的是谁?”
丹杏一愣,心说都到了这节骨眼上了,你还打听皇上的大小老婆干嘛,只是见十方神情急迫,丹杏也没废话,直接就说了几个后妃的名姓和封号。
十方听完,冲丹杏说道:“杏儿你放心,万事有我。”
而后十方一转身,就到了花轿之前,推金山倒玉柱是撩衣跪倒,口中高呼:“下官钱塘承宣使十方拜见娘娘千岁!”
十方虽然跪下了,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但为救粪佬,也只能强忍着跪一跪这个皇上的野姘头了。
绿萝娘在轿中一听,心中也不禁大悦,心说你十方最终不还是要乖乖跪在我面前吗?
因而在语气上绿萝娘也有所缓和,并没有再咬定十方就是存心造反了。
“承宣使大人,你指示凶徒,殴打巡南使,难道不知道这是忤逆大罪吗?”
“请娘娘容下官实情回禀,只不过……”
十方说到这里,故意一顿。
“只不过如何?”
绿萝娘又问道。
“只不过,下官身在钱塘,远离京城,又没有接到礼部公文,尚且不知是哪位千岁驾幸钱塘,因而斗胆请娘娘明示,下官也好如实上奏。”
“……”
花轿里登时就没声了。
绿萝娘心里自然也清楚,自己这娘娘哪能当面讲得出来,而且这一路上的沿途官员哪个不都是心照不宣,怎么就这十方这么不开眼,竟然问我是哪个娘娘。
哦,对了,他可能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如此,倒也怪他不得,只不过,现在我该怎么回话呢?
就从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来看,可能他也根本不知道京城里有哪些娘娘,要不,我随口编一个蒙他?
不行,他虽然不知道,但叶梦得可是钱塘知府,而且他和康王关系匪浅,要是日后和康王一说,我冒充皇妃,一旦传出去,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大臣早就对我颇有微词,必定会拿这个大做文章,到时候天子就算偏袒不降罪,心中也必定会大为不悦。
而且,到时候天子在重压之下,还能不能偏袒自己,就连绿萝娘自己心里也没底儿。
因而绿萝娘是左右为难,一时间就没了动静。
但十方可没给绿萝娘慢慢思索的机会,当即又说道:
“娘娘,莫非是这一路沿途无聊,想出个难题考一考下官吗?那下官就斗胆猜上一猜,当今皇后郑娘娘坐镇慈元宫陪王伴驾,皇上没来,王皇后自然不可能独来钱塘,而娘娘也并没有乘坐凤辇,那自然也并非是延福殿的刘贵妃和蕊珠殿的王贵妃二位娘娘,而出京抬轿十二人,自然也不是会宁宫的淑妃崔娘娘和凝和宫的德妃乔娘娘……”
起初十方主动说要猜一猜轿子里是哪一位娘娘,不光轿子里的绿萝娘吓了一跳,外面的董解元和丹杏更是吓得不轻。
这妄猜皇妃,那也是大不敬的重罪啊,尤其如今殴打巡南使的事情还没完,十方这就敢当众调戏起娘娘了。
要是轿子里是个正牌儿的娘娘也就罢了,但如今里面坐的可是绿萝娘,这要是胡言乱语一番,真传到哪个娘娘耳朵里,岂能善罢甘休,感情十方是觉得事情闹得太小,还不够刺激是吧?
但等十方后面这一串娘娘说出来,董解元瞬间是恍然大悟,心中也不禁暗叹,怪不得秦牧敢把钱塘交给这小子,单是这应变之能,就连老夫也远远不及。
尽管丹杏还有些似懂非懂,但也有点明白过来十方的意思了,心说怪不得他方才问我后宫嫔妃呢,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这时,就见十方突然是惊喜交加,叩首高喊:“莫不是圣恩韦娘娘驾幸钱塘?哎呀,下官死罪啊,前些日子京城喜报传来,说韦娘娘刚为圣上添了一位千金公主,为此康王千岁和下官还特意派人进京向娘娘恭贺,娘娘圣恩浩荡,不光亲自接见,还详细询问了下官在钱塘为官如何,说有机会必定要在圣上面前提携下官,难道真是娘娘大驾到了钱塘,下官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绿萝娘在轿子里一听,心里是又怕又恨,因为当今她最怕的也是最恨的,就是这位叠琼阁的婉容韦娘娘了。
就因为她,天子来绿珠楼的次数是日渐稀少,凭着女人的直觉,绿萝娘早就感觉到了,这个韦婉容可能比自己更得皇帝的宠爱。
而且听十方的意思,早就搭上了韦婉容这条线了,真要是十方把自己冒充娘娘这事捅到那个死贱人手里,她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好你个死贱人,你能用官位前途收买,难道我就不能用美色媚术迷人吗?我就不信你韦贱人还能让十方登堂入室,做你的裙下之宾?
但我绿萝娘就可以,而且还能让他死心塌地迷上我,只要我把十方收为裙下之臣,让他效忠于我,那无异于是在死贱人那里扎下了一把致命的匕首。
到时候等你费尽心机把十方调入京城,却不知道实则是为我做了嫁衣。
对,就是这个主意!
绿萝娘打定主意,突然咯咯咯发出一阵媚入骨髓的娇笑之声。
“哎呦,十大人您可真会开玩笑,奴家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陪王伴驾的后宫千岁了,大人堂堂三品大员,却和奴家开这等玩笑,这叫奴家怎受的起嘛?!”
说着,绿萝娘轻抬玉手,就把轿帘给掀开了。
一看轿前跪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虽然低着头看不清样貌,但体态风姿,绿萝娘也不禁暗暗春心满意。
“这娘娘又不是专门指后宫千岁,菩萨也可以叫娘娘,长辈也可以叫娘娘,就是夫妻之间,情浓之时,也能称呼娘娘,奴家如今就在大人眼前,大人又何必胡猜,只需劳烦大人抬起头来,看一眼奴家到底是那种,不就明白了吗?”
这媚入骨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挑逗之意,从花轿中传了出来,听的丹杏心里一个劲儿的犯恶心,但董解元叶梦得一干人等却听得是胆战心惊,更听的那些闹春园中的好色之徒个个心猿意马,都伸长了脑袋,想要一睹这勾魂声音的主人是何等的芳容。
此刻十方却心中暗笑,心说对付别人我不敢夸口,但对付你个青楼窑姐儿,还真不是我十方看不起你,就别说马大脸了,就是炼丹炉和韦大脚二位姐姐,凭你绿萝娘给她们提鞋恐怕都不配,就这还敢大言不惭,自称什么夜娘娘。
因而十方毫不迟疑,当即抬起头来。
绿萝娘正双目含春,遍洒秋波,脸上媚态丛生,就想着等十方一抬头看自己,必定就跟所有男人一样,立刻就会迷上自己。
哪知道等十方一抬头,绿萝娘登时双目发直,四肢僵硬,脸上的媚态也没了,眼中的秋波也干了,如木雕泥塑一般,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这个男人长的也太丑了吧,这叫自己这如花似玉白花花的身子,如何能甘心情愿去伺候他这样一个丑鬼呢?”
第591章 天下铃伶
绿萝娘一看十方傻了,但十方一瞅绿萝娘却笑了。
“哎呀,还真是位菩萨娘娘,十方偏居钱塘,可太孤陋寡闻了,原来世上是真有菩萨的,十方拜见洛神娘娘!”
绿萝娘听十方这么一说,先是一愣,但一看十方一脸色眯眯的瞅着自己,毫不忌讳,绿萝娘也立刻恢复了媚态。
“这人虽然长得丑,但嘴可真甜,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位列三品大员,也罢,为了这点花魁,也只能让他得些便宜吧。”
绿萝娘想着,也含齿一笑,“大人可真会取笑人,菩萨哪能是随意玩笑的,大人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说着,绿萝娘向十方伸出青葱玉手。
十方立刻双手向前,扶住了绿萝娘的玉手,还趁机在绿萝娘粉嫩的指尖上轻轻掐了一下。
“能一睹娘娘的芳容,十方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了,哪怕天打雷劈呢?外面湿滑,娘娘当心脚下!”
绿萝娘似嗔似笑的瞪了十方一眼,这才任由十方扶着出了花轿。
绿萝娘这一出来,那些个伸长了脖子,早就等不及的好色之徒们,瞬间都没了呼吸。
“我的妈呀,京城就是不一样,咱们钱塘能比上洛神娘娘的恐怕也只有陈杏儿了吧,哎呦,我要是十大人该有多好啊,可真想摸一摸娘娘这小手啊!”
“娘娘千金玉体,又一路辛劳,还是快些进花厅歇息才是。”
十方忍着心里的恶心,是一脸谄笑说道,想着赶紧把绿萝娘请进花厅,如此,粪佬这事就算过去了。
哪知道还在地上跪着的梅潭冷一看十方握着绿萝娘的手,两人更是眉来眼去,这之前可都是自己独享的美差,如今却被十方给占了大便宜,更是恼羞成怒,扑到绿萝娘脚边,哭道:“娘娘,下官可被他们给欺负苦了,娘娘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梅潭冷这一拦,绿萝娘眉头就是一皱,心说这梅潭冷可真是个废物,也不知道声名显赫的徽州梅家怎么生出这么个没用的东西,除了脸皮长的好以外,真是一无是处,老娘卖了色相才刚勾搭上十方,你却来给老娘坏事。
但梅潭冷毕竟身为代天子南巡的巡南使,又是护送自己的官员,如今当着这么多人,要不给个说法,就连自己也势必会被人耻笑。
因而绿萝娘没办法,又是娇媚一笑,冲着十方说道:“大人,奴家也知道这其中定有误会,但巡南使毕竟是代天子的朝廷命官,大人要不给个说法,奴家就怕日后天子会误会承宣使大人啊!”
绿萝娘一边说,一边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就在十方扶着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意思是告诉十方,只需你找个理由,我一定会向着你的。
但就这两下,也不知道多少人看的眼珠子都快馋掉了。
丹杏更是气得脸都青了,但也知道十方如今是和绿萝娘虚与委蛇,是为了救粪佬,虽然气得身子直抖,但也只能强忍着没吭声。
旁边大凤一看丹杏气得浑身发抖,急忙伸手拉住丹杏,生怕丹杏受不了冲过去了。
“姐姐,十哥哥是在演戏呢!”
“我知道!”丹杏虽然这么说,但声音都颤抖了。
十方脸上却依旧保持微笑,先是喊道:“来人,替本官先扶好洛神娘娘。”
“是!”当即上来两个侍女,从十方手中接过了绿萝娘的手。
十方这才一俯身,伸双手把梅潭冷也给扶了起来。
“巡南使大人,这都怪本官一时不慎,致使舍弟冒犯了大人,但大人有所不知,舍弟乃是一个混人,他并无冒犯大人之心,不信大人请看。”
说着,十方回头一喊:“惹祸的东西,还不滚过来!”
粪佬一听,慌忙跑了过来,噗通跪在十方面前,低着头喊了声:“哥哥!”
十方也没搭理粪佬,而是扭头望向丹杏,见丹杏没好气地冲他眨了眨眼,这才冲粪佬喊道:“粪佬,迎接!”
十方话音未落,就见粪佬腾地站起身来,两只大手就抓住十方,高高举过头顶,登时吓的不少人惊叫出声。
绿萝娘也吓了一跳,但转瞬间就明白了,不由得媚眼朝着半空中的十方抛去,同时心说:“他鬼点子倒是真多。”
“放我下来。”
“是!”粪佬说着,双手一抛,整个把十方就扔了出去,但十方在半空中一转身,身子就直直落在了地上。
“洛神娘娘和巡南使大人也看明白了吧,这的确是一场误会,当时我下令迎接巡南使和娘娘,结果一个没留神,我这傻兄弟就冲了出来,如果下官能及时拦住,也不会闹出这场误会了。”
十方露了这一手千斤坠的功夫,登时引起无数叫好之声,众人都看的明白,粪佬是用力把十方扔了出去,但瞬间十方就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真没想到,大人还是文武双全,真是钱塘之幸,天子之福啊!”
绿萝娘开始也惊了一下,还以为十方肯定要摔进春满塘去了,结果一看十方还身怀高超武功,心中更是坚定,一定要把他收为裙下之臣,因而也赞叹出声。
所有人里面,就只有梅潭冷没看出来十方是故意露了这一手,还不依不饶说道:“你说你弟弟是傻子就是傻子吗?他是你弟弟,当然不可能真摔你了,但我可是被他结结实实差点没被他摔死,娘娘,你可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啊,这分明就是他在演戏!”
十方一听,眉头就是一皱,心说虽然解元已经说了,这梅老大是个大草包,但自己可真没想到,他竟然能蠢到这个地步,就这还能做到三品武官?可见,他爹梅宛陵送了多少银子出去。
绿萝娘也心里暗骂梅潭冷蠢材,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但也只能又冲十方说道:“大人,巡南使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大人如何能证明他就是个混人呢?”
十方本以为给绿萝娘个脸面,自己再露上这么一手,就能让绿萝娘明白,自己对她可是大有利用的价值。
毕竟,这里是钱塘府,并非京城,一切可都是我十方说了算的,而方才十方刻意提到韦婉容就是施压,是告诉绿萝娘,我十方也有后台,可并不是真的怕你,而之后的暧昧就是示好,意思是,只要你能不计前嫌,我十方自会投桃报李。
像绿萝娘这般混迹风尘如今又和天子打上交道,还一心想要进宫为妃,自然明白,多个得力的帮手远好过多个强有力的敌人,尤其是你还冒充皇妃,招摇一路。
而十方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救粪佬,二来,如今自己要真正要对付的是章九乔和边巴西卜,可不想在绿萝娘这位不速之客身上节外生枝。
结果偏偏这位梅家大少爷是天下少有的蠢货,再加上也看出来绿萝娘对十方似乎颇有好感,因而羞辱加上妒火,早让他昏了头了,这才不依不饶。
十方此刻也没办法,只好到了粪佬面前,问道:“粪佬,我且问你,一加一等于几?”
“一加一?”粪佬登时一脸迷茫,好半天也没回答出来。
登时周围就有人笑出声来,更有好事者喊道:“十!”
“十!”粪佬一听,也随着回道。
绿萝娘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好了,巡南使大人,他的确是个混人,难道大人堂堂朝廷命官,还真要跟个傻人过不去吗?”
绿萝娘这么一说,梅潭冷脸上也是青一块白一块,一抖袖子,不吭声了。
“误会,都是误会,来人,给娘娘的亲兵每人五百两银子,算作赔礼。”董解元此刻也哈哈一笑,上前也冲着绿萝娘和梅潭冷深施一礼。
“娘娘还认得老夫吗?”
绿萝娘这才看到,竟然是董解元,先是一愣,而后急忙笑道:“原来解元也来了钱塘了,奴家一直都对解元和梅白二位先生念念不忘,但不知梅白二位先生是否同行?”
“娘娘,他们也来了,就在观花厅呢,要是知道娘娘来了,他们早就出来迎接了。”
董解元说着,又吩咐道:“来人,快去把凤鸣和莲花叫来,让他们恭迎娘娘!”
没等董解元话音落地,梅凤鸣和白莲花就出了花厅,双双到了绿萝娘面前微微一福。
“凤鸣,莲花,参见娘娘!”
绿萝娘脸上虽然笑容满面,但心里却暗暗吃惊,“这十方果真不是一般人,董解元持才孤傲,又是白银帝国的人,就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当初我数次拜求天子,请董解元来绿珠楼为我写戏,但都被拒了,没想到竟然会不远万里来钱塘,不行,我非要将十方收为己用,只要有了他,哪还怕什么韦婉容啊?”
但还没等她琢磨完呢,董解元又把史九敬先和郭楚望拉了过来,一介绍,绿萝娘整个人都懵了,心说这十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南史北董还有郭大才子同时请到钱塘?
好半天绿萝娘才慌忙回礼,说道:“原来史先生和郭大才子也都到了钱塘府,哎呦,这可真是愧煞奴家了,巡南使大人,这都是误会,看在奴家的面上,就莫再追究了。”
梅潭冷听绿萝娘这般说了,虽然心里憋气,也不敢再说什么,但还是狠狠瞪了十方一眼。
十方也懒得理他,也上前冲绿萝娘说道:“娘娘,外面湿热,还是先到观花厅休息吧。”
绿萝娘微微点头,当着众人的面,又把手伸向了十方。
十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双手相搀,恭恭敬敬扶着绿萝娘往花厅走去。
董解元和史九陪着梅潭冷也往花厅里进,丹杏强忍不爽,冲粪佬说道:“你跟姐姐一起来,姐姐要不说话,你乖乖的站在姐姐身后,不得放肆,但姐姐要是说让你把谁扔水里,你就立刻照办,出了事,姐姐帮你担着。”
粪佬一听当即说道:“粪佬听姐姐的话!”
“杏姐姐,这……”大凤一脸惊恐地看着丹杏。
“你别管,出了事有我呢!”丹杏气呼呼带着粪佬和大凤也回了花厅。
绿萝娘一边走,一边低声对十方说:“大人,都说钱塘是天下第一烟花地,奴家这次不远万里,就是想见识一下,钱塘众佳丽的风采。”
十方一听就明白了,也低声回道:“娘娘,钱塘小镇,哪比得了京城国邦,所谓钱塘佳丽,又哪能及得上娘娘万一,娘娘这一来,谁还敢和娘娘一较芳容呢?”
“那就有劳大人了,之后奴家自有厚待。”说着,绿萝娘也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十方的手心。
十方心中却暗暗发愁,“这人要是想作死,鬼神都拦不住,她还真以为这是选花魁的万花会?却不知道这其实是杀人的修罗场,虽说这是她自找的,不远万里跑来送死,但她要真是死在了钱塘,就算这次我侥幸赢了章九乔和边巴西卜,之后恐怕也要有滔天大祸,唉,管他呢,虱子多了不咬,如今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结果等进了花厅,一落座,梅潭冷就又不干了,啪的一拍桌子,伸手一指十方说道:“本使乃是代天子南巡,焉能坐在他的下首。”
原来十方本是主人位,而绿萝娘毫不避嫌,直接就坐在了十方旁边,梅潭冷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一看绿萝娘眼睛是一刻都不离十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实在忍不住妒火,这才发难。
十方也正没理由避开绿萝娘呢,一见梅潭冷发飙,立刻起身笑道:“巡南使说的不错,自该由巡南使坐主位才是。”
说着,十方直接起身,到了丘山和大凤的座位旁边,一屁股就坐下去了。
在场众人都愣了,只有丹杏,昂着头二话不说,也一屁股坐在十方旁边。
“大人,纵然您是代天子南巡,但毕竟还是客人,怎能……”
绿萝娘也实在有些挂不住了,竟忍不住当面斥责。
梅潭冷一听,更是火上浇油,但他又不敢顶撞绿萝娘,一转头刚想再冲十方发难,结果一看,粪佬跟半座山一般站在十方和丹杏身后,瞪着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直运气,这小子是真怕粪佬,生怕这混人发了性,真把自己给摔死了,因而话到嘴边,硬生生没敢说出来。
十方这时也看到粪佬站在身后,他也吓了一大跳,扭头望向丹杏。
“我怕他在外面再惹事,就把他带进来了,至少有我们看着,你也放心不是。”
丹杏低声说道,但脸上尽是得意的神情。
十方登时心里又是七上八下,心说如今就已经够乱的了,杏儿你可别再给我添乱了。
“今天到的都是贵客,哪分什么主次,依老夫看,不如这样,今天咱们只论风月,不谈官事,就由主办人叶大人坐了主位,巡南使和承宣使相陪如何?”
董解元明白十方的心思,知道当着丹杏的面,他也不想和绿萝娘扯皮,因而急忙打圆场说道。
史九和郭楚望也急忙附和称好,只有叶梦得想推辞,但一看十方脸色不善,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到了正中主位。
绿萝娘本是想和十方坐在一起,但此刻也不好强求,也只能狠狠瞪了梅潭冷一眼,不吭声了。
“嘿嘿嘿,可真热闹啊,盼盼,我说的没错吧,这一届万花会,当真是千载难逢的盛事啊!”
还没等众人就座,就听一个又奸又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好像耗子叫一般,说不出的刺耳。
但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叮铃,叮铃,好似金玲响动的声音,与此同时,就听到一个比绿萝娘还要媚上几分的女子声音说道:“可不是嘛,这都多谢公子您垂爱,才让奴家有机会出来长长见识。”
随着话音,就见从门外大摇大摆走进来一男一女。
这男的身高不过四尺,长的是骨瘦如柴,但脑袋却大的出奇,都快抵上粪佬的头了,但五官却又小的出奇,头上没带帽子,头发和两撇山羊胡子倒是油光发亮,身上穿着锦衣公子衫,一看就知道是上等丝绸织成,闪闪发亮。
但最显眼的,还是这男子腰间坠着的一只特大号的碧绿玉佩,上面镂刻了一个大大的“燕”字。
而那个女子却是美艳惊人,个头足比旁边的男子高出一头,但最令人惊奇的是,这女子全身上下只穿了一套短衣绣花衫,露出半截玉藕般的手臂和小腿,而在手腕脚腕还有玉颈和小蛮腰上,都坠着成对的紫金铃,身子一动就是叮当作响,极为悦耳动听。
众人同时转头,十方一看那男子,好悬没喷了,心说幸好自己认出来他是个男人,否则单从这张脸看,还以为是马大脸来了呢?
而那个男子进了花厅,是哈哈大笑,冲着在坐的众人一躬身,尖声尖气说道:“众位大人,多多海涵,小子燕天下来迟一步,这厢给众位大人赔礼了!”
而他旁边那个挂满金玲的女子也随着叮叮当当之声,微微一福。
“燕子楼铃伶女赛盼盼拜见众位大人。”
第592章 金玲勾魂咒
燕天下和铃伶女自报家门,叶梦得和董解元同时起身施礼。
“燕大公子您可算了来,本官都等不及了。”
本来叶梦得坐在主位上就如坐针毡,此刻是直接蹦了起来,拱手施礼。
董解元也满面笑容,“大公子,多日未见,您可是更顽皮了,怎么也不让人先通报一声,就直接进来了?害的老夫也没能远迎,犯下这失礼之罪。”
“嘿嘿……”燕天下依旧奸笑不停,先是冲着叶梦得一拱手,说道:“叶大人,咱们赛龙舟时已经见过了,无需这般多礼。”
而后,燕天下更是当着众人的面,伸手就在赛盼盼娇嫩的脸蛋上一掐,这才冲董解元说道:“解元,这可不怪小子啊,接礼处那些个后生,一见到盼盼,个个是神魂颠倒,我说了几次通禀,他们也没听见,我就只能自己进来了,嘿嘿嘿……”
叶梦得一听,当即说道:“这帮奴才,真是大胆,竟敢如此怠慢贵客,大公子放心,本官定会严惩他们。”
“叶大人,你这不就见外了吗?其实这也怪不得那些个后生,要怪,也只能怪盼盼太迷人了不是?哈哈……”
“大公子!”赛盼盼娇嗔一声,似乎极难为情一般低下了头,同时脖子上的金玲也发出几声勾魂摄魄的响动之声。
十方本来看着燕天下和赛盼盼,虽然也觉得这赛盼盼媚态入骨,倒是个难寻的美人,但要与丹杏和绿萝娘相比,还是有所差距,但却不知为何,赛盼盼身上那金玲一响,十方就觉得好像有个小手在扯自己的心一般,似乎忍不住就想上前去和这铃伶女亲近亲近。
而梅潭冷更是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赛盼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当心,她这是金玲勾魂咒,那铃铛就是咒凭。”
耳边突然响起丹杏低低的声音,十方这才心神一震。
“勾魂咒?萨巫教?”
十方看了一眼丹杏,丹杏微微点点头,意思是这妖女十有八九就是萨巫教的。
“大公子,来,老夫先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就是朝廷……”
董解元似乎毫无察觉,就想给燕天下引见众人,第一个自然就是代天子南巡的梅潭冷了。
哪知道董解元话没说完,燕天下又是嘿嘿一笑,说道:“解元,直接说出来多没意思,您还不知道我吗?平生最喜欢三件事,一件是美酒,一件是美女,最后一件就是猜谜,倒不如先让我来猜上一猜,在座的贵客都是谁,要是猜对了,诸位就自饮一杯,要是猜错了,我自罚三杯,就当做来迟的惩罚,不知好了?”
十方不由得眉头一皱,心说这个燕大公子怎么是个自来熟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难道堂堂金陵燕家,就不知道礼数二字吗?
哪知道董解元非但没拒绝,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唉!真拿你燕大公子没办法,老夫就知道,你一来,肯定又要玩这个,也罢,那老夫也陪公子顽皮一下,如公子猜对,自是无妨,如公子猜错,老夫也陪罚三杯如何?”
董解元这般一说,其余人也没人出言反对,而且也都知道这丑鬼是金陵燕家的大公子,天下第一刀客燕无双的亲哥哥,实在没必要为这个出头而得罪金陵燕家。
唯一有可能反对的梅潭冷,此刻早就被赛盼盼的金玲摇的是神魂颠倒,而旁边的绿萝娘似乎也有些反常,低着头是一声不吭,跟方才不可一世的态度是判若两人。
“那自然最好不过了,来,盼盼,斟酒!”
燕天下笑着,就拿过酒壶,递给了赛盼盼。
“是,大公子!”
又是一阵金玲响动,十方赶忙收拾心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燕天下先是用一对儿小眼睛扫了一圈,而后笑道:“真是高朋满座,美女如云,众位,小子无礼,先饮三杯以告失礼之罪。”
说着,端起三杯酒是一饮而尽。
虽然十方对这燕家大公子的自来熟有些不喜,但也说不出来为何,对他本人倒并不是多讨厌,反而还生出些好奇之心,或许是因为这位燕大公子长的太像马大脸了,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心中一直都对燕无双钦慕不已,所以才有这爱屋及乌吧。
燕天下喝完了三杯酒,却并没有直接开始猜众人都是谁,而是先念了一首诗。
“赵燕沉鱼渭水边,明君落雁雁翎关,班妃月貌遮天镜,珠碧花容愧牡丹。”
十方不禁一愣,不知道这燕大公子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哈哈,几日不见,没想到大公子的诗才又大有长进啊,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四大美人倒也编的贴切。”
董解元也哈哈笑道。
“四大美人?”十方更是一愣,丹杏还以为十方不懂,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他这首诗说的就是古时四位佳人,分别是沉鱼飞燕,落雁昭君,闭月班妃和羞花绿珠。”
十方心里却合计:“这四大美人不是王昭君,貂蝉,杨贵妃,还有个谁来着?怎么不太一样啊?”
“解元,你又取笑我了不是,我哪能写出这等好诗,这是盼盼替我作的,因为今天是万花会,那自然是美人优先,而恰好这四大美人如今都坐在这里,那我就先从这四美猜起。”
说着,燕天下直接就到了丘山和大凤近前。
“小子失礼,当年飞燕渭水河畔舞盘鼓,水中鱼虾皆惊飞燕之美,尽沉河底,由此得名沉鱼,想必这位美人就是飞燕凤芙蓉了?而旁边相陪的英雄豪杰,那自然就是狮子巷的大瓦子丘山丘大瓦子,当真是英雄美人,天作佳偶,小子没猜错吧?”
十方闻听不由得是大惊失色,心说燕天下能猜出丘大哥倒也不稀奇,但大凤可是临时才决定以飞燕之名参选万花会的,纵然百花榜上有名,但之前从没有抛头露面,况且她和丘大哥的事情也只有自己人才知道,外人根本无从知晓,这燕天下为何却能说的如此清楚,难道说,我们之间,竟出了通风报信的内奸不成?
就连董解元和丘山也面露惊色,但董解元只是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大公子果真不俗,上来就猜的不错,丘兄弟,这杯酒看来是推不掉了。”
丘山明白董解元的意思,是不慌不忙端起酒杯,说道:“丘鹏飞敬燕大公子!”
大凤也端起酒杯,“凤芙蓉敬大公子和盼盼姑娘。”
“哈哈,多有得罪。”燕天下也拱手施礼。
“看来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猜谜,而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啊,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万花会夺魁,还是为了章九乔或者边巴西卜呢?又到底是谁给他透漏的消息呢?”
十方这时才明白了燕天下的真正目的。
“不忙,一会儿等他猜到阿丑妹妹的时候,就知道他和章九乔有没有关系了,我可不信,他连阿丑妹妹都能猜的出来。”
十方正暗自思索,燕天下和赛盼盼一转身,就来到了他和丹杏的面前。
“哎呦!这二位可是了不得啊,都说四大美人,明妃为首,当年明妃一马一剑走雁翎,一曲昭君怨竟听的南飞的大雁都忘了振翅,纷纷跌落平沙,但在小子看来,杏仙子岂是明妃可比,而能配得上杏仙子的,那自然也只有承宣使十方十大人了。”
丹杏一听燕天下称自己杏仙子,慌忙端起酒杯说道:“大公子果然厉害,明君陈杏儿敬大公子和盼盼姑娘,但仙子之名,陈杏儿可万万不敢当。”
十方也不想让燕天下多说,如今十方已经能确定,燕天下不光知道丹杏,更知道丹杏的来历,因而生怕他说出太一道或者火鼎真人出来,因而也急忙举杯。
“十方久慕金陵贤昆仲之大名,今日一见,可谓平生之愿,今后还要和贤昆仲多亲多近。”
十方举杯刚要喝酒,却见燕天下伸手一拦,同时凑近了低声说道:“十瓦王放心,小子此来是有要事相求瓦王,绝不会泄了杏仙子的身份的,而且还会全力帮着大人让杏仙子万花夺魁。”
十方一听,更是心惊不已,刚想问燕天下所求何事,但却见燕天下身子一退,哈哈大笑道:“小子也久慕十大人久矣,真是相见恨晚,当需陪大人共饮此酒。”
说着,燕天下和赛盼盼也举起酒杯,和十方丹杏同时饮下。
“十大人,少陪,一会儿有空,小子自会和大人多亲近的。”
没等十方说话,燕天下就到了史九敬先和阿丑近前。
“史仙长,咱们可是老相识了,就无需猜了,小子就与仙长和解元同饮三杯如何?”
史九敬先也哈哈一笑,说道:“大公子此言甚合史九心意,那就和大公子同饮三杯。”
董解元也端起酒来,但却笑道:“大公子此言差矣,虽然咱们三个都是熟人,但我史贤弟身边之人,大公子却没猜呢,难道说,这三杯酒就是大公子认输认罚的吗?”
十方明白董解元是什么意思,就连自己都猜出来自己人里可能有内奸,那董解元又岂能看不出来,因而故意用言辞试探燕天下,看他是否连章九乔那里的情况也了如指掌。
“哈哈,史九倒也想看看,大公子是否能猜的出来?”
史九敬先也不慌不忙笑道。
“唉,你们两个坏老头,是巴不得看我出丑啊,好吧,那我就猜上一猜。”
说着,燕天下眯着眼打量了打量阿丑。
阿丑自从进了观花厅,就一直低着头不吭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自己身上,阿丑更是不敢抬头,坐着一动不动。
“昔日班妃不光花容月貌,更有八斗之才,可惜却是美人嗟怜,更因天子移情变心,为避祸而自贬冷宫,大好年华却只能对月兴叹,一日月明之夜,班妃手持团扇,月下自吟自舞,一曲怨歌行,竟连明月都不忍目睹,遂以乌云遮月,方有闭月之称。”
燕天下停顿了一下,突然是一声长叹,脸上尽显悲戚之色。
“自古佳人多命薄,闭门春尽杨花落,唉,盼盼,下面就由你来说吧,我实在不忍讲出这美人悲怜之事。”
赛盼盼这才微微一福,接着燕天下的话说道:
“那铃伶女就献丑了,虽说班妃有闭月之美名,但实则却是个可怜可叹的苦命女子,而百年后,大狄佛法东传,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奇花,名叫昙,因此花只在月夜盛开,故而又名月下美人,花美胜月,群芳难及,但可惜花期极短,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枯萎,故而佛经又有昙花一现之说,后世无数才子爱昙花之美,怜昙花之哀,正如班妃一般,故而皆用月下昙来指代班妃。”
赛盼盼一边说,身上的金玲也不停轻响,好似和韵一般。
阿丑听着,也不禁抬起头来,双目不由自主就望向了十方,而十方此刻也正看着阿丑,二人目光相对,这次阿丑并没有避开十方的目光,而是双目中泪花翻滚,盈盈在眶,而十方也鼻子酸楚,忍不住就想张口喊出阿丑妹妹。
其余众人也都无不哀怜难抑。
但就在这时,却听郭楚望旁边坐着的冯小小突然发出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
冯小小这一笑,十方和阿丑还有在场的众人同时犹如被当头棒喝了一般,阿丑急忙又低下了头,十方也慌忙收回目光,就觉得心里是心乱如麻。
而赛盼盼也是脸色大变,一转头,望向冯小小,燕天下也是两眼一眯,冷冷地望向冯小小。
冯小小却依旧是那副慵懒的神情,似乎毫不在意,一双大眼睛更是笑盈盈也望着赛盼盼。
“盼盼妹妹,这班妃闭月的典故,在坐的又有谁不清楚,我看,就无须说的如此伤感了吧?”
说着,冯小小一双大眼睛似乎有道道银光闪烁,直刺赛盼盼的双眼。
赛盼盼登时浑身一颤,忍不住叫了声:“姐姐,是你?”
“不是我,又是谁呢?好了,妹妹,咱们就别耽误燕大公子的猜谜游戏了,郭先生和大公子也是旧识,妹妹和我更是故交,就不必猜我们是谁了,郭先生,咱们不如也一同陪大公子饮上三杯,如何?”
燕天下一对儿小眼睛一直盯着冯小小来回乱转,赛盼盼就在燕天下耳边轻语两句,燕天下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道:“早闻苏娘小小才貌双全,今日得见,真是小子三生有幸,佳人有命,小子岂能不尊,郭大才子,那咱们就同饮三杯吧。”
郭楚望也淡淡一笑,轻举酒杯,“大公子,盼盼姑娘,请。”
“郭大才子,小小姑娘请。”
史九敬先和董解元也同时举杯,除了阿丑,六人一同饮下三杯。
在他们喝酒之时,十方和丹杏却也在低声商议。
“杏儿,你看这冯小小是何来历,为何竟能破了赛盼盼的勾魂咒,方才要不是她这一笑,我险些就中了招了。”
丹杏也心有余悸说道:“不止是你,就连我方才也深陷其中,但我真看不出来这个冯小小是何来历,她和赛盼盼姐妹相称,又能破勾魂咒,会不会也是萨巫教的?”
十方却摇摇头,“不会,诹取曾说过,萨巫教的诅咒一旦被破,会反噬施咒者,因而萨巫教有教规,凡有教徒破咒者,杀无赦,冯小小绝不是萨巫教的。”
“不是萨巫教的?那我真想不出,她是什么来历了,毕竟天下除了萨巫教外,能破咒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丹杏的言外之意,除了萨巫教,能破诅咒的人,也就只有走畦人了。
十方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这冯小小到底是何来历,但肯定不是走畦人,而且自从冯小小见到自己,就不停的用眼睛瞄自己,好像认识自己似得,但自己却根本想不起来,何时曾见过她。
“难不成,除了黛靡,我还忘记了什么人不成?”
但这个念头十方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可并没敢跟丹杏说,毕竟,当初在烟雨洞,丹杏和黛靡就曾大打出手,十方心里也胆战心惊,要是这个冯小小也跟黛靡一般,跟自己也有那么点不清不楚,那杏儿还不活剥了我啊。
这时,六人酒也喝完了,燕天下拱手施礼,而赛盼盼还特意冲着冯小小点了点头,才跟着燕天下一起到了梅潭冷和绿萝娘面前。
梅潭冷早就等不及了,他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燕天下,只有赛盼盼一人,尤其听着赛盼盼身上的金玲响动,更是魂都被勾走了一般。
十方和丹杏一看梅潭冷的模样,更是奇怪,方才冯小小一声笑,已经解了赛盼盼的勾魂咒,为何唯独这位梅大少爷至今没清醒过来呢?
梅潭冷一看赛盼盼可算过来了,一脸迫不及待地刚想起身说话,哪知道旁边坐着的绿萝娘却先怯怯地喊了一声:“姐姐!”
“姐姐?!”
十方和丹杏四目相对,更惊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绿萝娘怎么会称呼赛盼盼为姐姐呢?她,赛盼盼还有那冯小小之间,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
第593章 和尚与夫人
绿萝娘见燕天下和赛盼盼到了近前,早没了方才那不可一世的傲然姿态,此刻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整个人都蔫了。
“姐姐!”
绿萝娘怯怯地喊了一声。
赛盼盼却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绿萝娘。
“昔日石崇得越女绿珠,爱如至宝,不惜千金为其在洛阳金谷涧旁修建别馆金谷园,并在园中起一百丈高楼,以绿珠之名冠之,可极目南天,以慰绿珠思乡之愁,一时间天下震动,无数才子慕名而来,石崇择其佼佼者二十四会宴绿珠楼,席间,绿珠献歌舞侑酒,见者失魂,闻者落魄,万花失色,群芳无颜,就连那花中之魁的牡丹,也只能垂花落叶,不敢与绿珠争芳,自此留下这羞花美名,千年来,世间再无一女子能有此殊荣,妹妹如今芳名冠绝京都,又不远万里,来钱塘点选花魁,为何却舍羞花美名,而冠二姓之妇呢?”
“这个……”
绿萝娘更是神情拘谨,满面含羞。
“还是说,因为绿珠不过只是石崇小妾,又出身娼门,配不上妹妹这千金娇躯,而甄宓虽然身嫁二姓,但最终却贵为文昭皇后,因而妹妹也想效仿之吗?”
“姐姐,绿萝娘万万不敢有此妄念!”
绿萝娘此刻脸都白了,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就给赛盼盼跪了下来,神情间满是惊恐之色。
在场众人谁都没想到,赛盼盼几句话竟然把这位夜娘娘给说的跪下来了,除了冯小小外,无不震惊失色。
“盼盼,万花会冠古代佳丽之名,本为助兴,并无深意,洛神虽不在四美之列,但芳名也不逊于四美,娘娘可能只是多偏爱洛神之名,何必如此做真?”
燕天下这时哈哈一笑,还伸手把绿萝娘给扶了起来。
“娘娘受惊,盼盼只是今日赛龙舟时输给了娘娘,一时气小,娘娘可千万不要在意啊?哈哈。”
尽管燕天下解围圆场,但在座的谁不清楚绿萝娘之所以骄横跋扈,是因为有天子为后台,但如今见了这金陵燕子楼的赛盼盼,冷言奚落,极尽挖苦,但却连大气都不敢出,最后甚至都给赛盼盼跪了下来,这赛盼盼究竟何许人也,竟然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吗?
十方和丹杏也都惊讶异常,十方更忍不住小声问丹杏道:“杏儿,金陵燕家到底有何来历,难道只凭燕无双之名,就连天子都不畏惧吗?”
丹杏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金陵燕家虽然是金陵首户,燕无双当世豪杰,但论财力却远不及苏家,论势力,更无法和朝中显贵相提并论,就连徽州梅家,尚且有所不及,我觉得,绿萝娘之所以畏惧赛盼盼,似乎并不是因为金陵燕家。”
“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十方阴沉着脸小声回道:“杏儿,你还记不记得,冰哥曾在烟雨洞说过,令丘山相柳派了几十个懂得魅惑之术的女妖,分别前往天下六国的国都大镇,开设妓馆,暗中收集男精女血和名贵药材,其中就提到了京城绿珠楼和金陵燕子楼。”
丹杏听十方这么一说,脸上更是震惊非常。
“你是说,这赛盼盼和绿萝娘都是……”
“不光是她们,那个冯小小恐怕也是,之前我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章九乔和边巴西卜身上,以为蟒苍王一死,冰哥逃走,令丘山就会断了线索,但现在看来恐怕并非如此,如今一下子来了三个,我只怕……”
十方脸上毫无遮掩地露出忧心之色。
“你怕边巴西卜真的带着碧桃一现身,到时候就会……”丹杏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可能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境地了。
“我现在只想祈求,边巴西卜可千万别带着碧桃妹妹一起现身。”
本来为了应对章九乔和边巴西卜,十方和董解元做了完全的准备,包括提前在七大瓦子中挑选好手,早早进入闹春园。
叶梦得更是调集钱塘守军秘密进城,埋伏在人间福地,但如今要真是来了三个令丘山的妖怪,那就完全打乱了之前的准备,而更关键的是,到底是不是只有她们三个,还根本无法确认,要是令丘山群妖出动,如今已经混入半山,那恐怕今天钱塘府就是一场滔天大祸了。
“盼盼姑娘,下官乃是圣上御敕的巡南使,徽州梅家梅潭冷,今日有幸见到盼盼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梅潭冷似乎已经被赛盼盼的金玲完全勾走了魂魄,竟然对绿萝娘跪求赛盼盼之事置若罔闻,如没看到一般,而此刻还一脸色眯眯地望着赛盼盼。
“大人太客气了,盼盼可不敢当,今日赛龙舟之时,奴家就已经见到大人的风采了,也甚是倾慕大人。”
赛盼盼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容,又是一阵金玲叮当,冲着梅潭冷微微一福,就见梅潭冷瞬间如色欲攻心了一般,竟然神情恍惚地伸出手来,向赛盼盼脖子上的金玲伸去。
“哈哈,本来今天我是想替盼盼夺了这龙舟魁状元的,但没想到竟碰上了巡南使大人,这十万两银子,输得不亏,哈哈!”
燕天下一声大笑,伸手就握住了梅潭冷伸出的双手,又说道:“巡南使大人,徽州梅家和我金陵燕家世代交好,潭月二少爷和我更是交情莫逆,但却一直没机会见一见梅大少爷,今天可算是夙愿得偿,敢问巡南使大人,令尊宛陵伯父身子骨一向可好?我可有日子没去给宛陵伯父磕头问安了,甚是想念啊!”
说着,燕天下用眼睛瞪了一眼身旁的赛盼盼,脸上也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赛盼盼并没有回应燕天下,而是趁着起身的时候,偷偷用眼睛瞄了一眼冯小小,见冯小小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低头站在燕天下身旁,不再摇动身上的金玲。
“我怎么觉得,这赛盼盼和冯小小并不像是要与你为敌的样子,倒像是……倒像是想让绿萝娘和梅潭冷当众出丑,好为刚才他们羞辱你而替你出气似得,你当真不认识认识她们吗?”
丹杏突然在十方耳边说道,语气颇为古怪,似乎隐隐还带有一丝酸味。
方才冯小小和赛盼盼眼神交流也没逃过十方的眼睛,尽管十方也弄不明白赛盼盼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也能看出来这是出自冯小小的意思,而这时听丹杏一说,十方心中也是一颤,想了想,似乎还真有点这方面的意思。
“难道她真是为我出气吗?”
但十方此刻可不敢胡乱承认,同时自己心里更是纳闷,难道自己之前真的认识冯小小吗?
但这时,梅潭冷却不干了。
本来他的一双眼睛压根就没看见燕天下,一门心思只想着跟赛盼盼套近乎,尤其一听赛盼盼说也倾慕自己,更是北都找不着了,就觉得眼前这赛盼盼美若天仙,勾魂摄魄,自己是不由自主就伸出手想去摸一摸这绝色佳人。
结果这时见一个这么丑的玩意儿一把拉住了自己的手,甚至还絮絮叨叨不停地跟自己爹套近乎,心里登时大为不悦。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爹套近乎?我们徽州梅家可从不认识什么金陵燕家,老二整日里也不知道交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当真不知所谓!”
燕天下本来拉着梅潭冷的手,一副极为亲热的模样,但他也没想到,梅潭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燕天下登时就僵在那里,一对儿小眼睛里也露出阴冷的杀机。
“堂堂徽州梅家怎么出了个这么个蠢货,要不是老子救你,你这条小命都已经没了,也真奇了怪了,盼盼怎么突然会对梅潭冷要下死手呢?这不是给我燕家惹祸吗?难道真是因为赛龙舟输给他不服气吗?不可能啊?”
燕天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双目一紧,转头望向郭楚望身旁坐着的冯小小,但冯小小却依旧笑靥如花,见燕天下看自己,甚至还冲着燕天下含笑点了点头,弄得燕天下更是心中疑虑丛生。
正这时,就听苏宝卿笑着说道:
“我说燕家的大小子,巡南使那是天子使臣,岂是咱们能高攀的起的,来来来,跟叔父来喝一杯,都等了你半天了,你这小子,也太不知道大小尊卑了。”
燕天下这才一转头,脸上瞬间又恢复了笑容,一脸谄笑就到了苏宝卿近前,撩衣跪倒。
“叔父在上,小侄燕天下拜见叔父,其实小侄早就看到叔父和梅先生了,只是……嘿嘿……只是怕叔父怪罪小侄来迟,所以一直不敢过来拜见叔父,叔父您大人大量,可别跟小侄一般见识,小侄给叔父磕头了。”
说着,燕天下就想磕头,但却被苏宝卿伸手一扶。
“免了,等日后见了我那老嫂子,再跟你计较。”
“多谢叔父不怪。”燕天下恭恭敬敬站起身,又敬了苏宝卿和梅凤鸣三杯酒,一场风波勉强算是过去了。
此刻日头已经偏西,但闹春园和观花厅中早早点起了无数彩灯,夕阳、霞光和花灯交相辉映,照的白玉赏花台和观花厅内是五彩变幻,犹如水晶宫一般。
因为赛盼盼不再对梅潭冷摇动金玲,梅潭冷似乎也恢复了正常,只是茫然若失地坐回了原位。
其余人也纷纷落座,叶梦得作为万花会名义上的主办人,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说道:“诸位贵客,时候已经不早,如今惟有边巴大活佛尚未到来,诸位看是继续等呢,还是现在就开席呢?”
叶梦得虽然说的是诸位,但主要是请示十方和董解元。
十方并没有吭声,董解元却笑着回道:“叶大人,依老夫看就别等了,大活佛本是出家人,或许并不想出席万花会,要是真不来,咱们要等到何时呢?你没听外面都吵成一锅粥了?再不开始,恐怕就要激起民变了,众位以为呢?”
董解元也感觉到如今形势诡谲,真等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倒不如先开始,至于边巴西卜,反正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要是真不来,也只能之后再说了。
董解元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附和,十方自然也点头赞成,叶梦得这才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吩咐下去,本届万花会正式开始。”
哪知叶梦得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接礼处的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看叶梦得就跪下去了,嘴里结结巴巴说道:“大……大人……珞珈教主,边巴大活佛……到……到了。”
十方一听,心中登时紧张起来,尤其是见报事的小厮如此惊慌,心说看来边巴西卜定是有备而来,恐怕带的人一定不会少了,就是不知道碧桃在不在其中,因而登时忍不住问道:“和他一起来的有多少人?”
“就两个人,只不过……”
小厮抬头又看了看叶梦得,但却是一脸的为难之色。
“就两个人?”小厮的回答是大出十方的意料之外,但他立刻又问道:“那另一个是谁?”
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但等问完了,十方自己也反应过来,问这小厮不是废话吗,他也不认识碧桃,哪能说的出来,我直接出去一看,不就知道到底是不是碧桃了吗?
只是,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就听那小厮冲着叶梦得说道:“那女子,那女子……小人不敢说!”
“嗯?!十大人问话,你看本官作甚?还不速速讲来!”叶梦得见这小厮一直瞅着自己,言辞闪烁,神情恍惚,心里也颇为纳闷。
“大人,那小的可说了,另一个……另一个……就是叶大人您的夫人!”
那小厮一咬牙,张口回道。
“什么?!”
叶梦得好悬没直接蹦起来。
没等小厮说完,所有人都望向了正中而立的叶梦得。
十方董解元等人均是面带惊异,丹杏和大凤更是长大了嘴,而史九等人先是一愣,继而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笑容,尤其燕天下,更是噗嗤一声,都笑出声来了。
而叶梦得整个人却傻了。
“胡说!大胆奴才,胆敢胡言戏弄本官,你该当何罪?!”
叶梦得一张老脸瞬间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大人,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戏弄大人啊,这是夫人亲口说的,命小的来通禀大人的!”
“哎呀!”
叶梦得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当即一撩袍子,起身就往外走,他这一动,花厅里所有人都跟着起身,就连绿萝娘也站起身来,瞬间整个观花厅里,就剩下梅潭冷一个人还傻呆呆坐在原处,双目茫然。
第594章 花雨碧桃
等众人出了观花厅,就见边巴西卜还是那一身脏僧袍,站在一顶四抬轿子旁,面带微笑。
而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跪倒高呼大活佛了。
叶梦得脸色铁青,急匆匆到了近前,但还没等他说话,边巴西卜先单掌合十,说道:“叶大人,尊夫人就在轿中。”
叶梦得愣了愣神,也没回礼,一伸手,撩开轿帘,就见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妇人,一看到叶梦得,那妇人登时起身叫道:“老爷!”
叶梦得却如木雕泥塑一般,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夫,夫人?你怎么回来了?”
原来叶梦得深知这万花会的凶险,因而早早就把夫人送出钱塘府,送回苏州老家去了,但此刻眼前的确是夫人无疑,因而叶梦得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老爷,不是你专门派人来接妾身,说那些贵客都是带着家眷同来,因而让妾身陪同老爷一同参会的吗?”
不光叶梦得发愣,就连身后的十方、董解元等人也无不吃惊,因为他们都知道,叶梦得早把夫人送走了,但此刻的的确确又是叶夫人无疑,十方和董解元同时暗道不好,心说千防万防,怎么没防到边巴西卜这一手。
边巴西卜此刻也冲着众人行了礼,尤其特意冲着十方一躬到地,而后才说道:“十大人,众位大人,贫僧本来是不打算来万花会的,但却在涌金门外遇上了叶夫人,那守城门的兵丁不认得夫人,死活不让夫人进门,贫僧这才没办法,亮明身份,带着叶夫人来寻叶大人,既然已经见到了叶大人,那贫僧这就告退。”
说着,边巴西卜转身就要离去,但十方却突然冷声说道:“大活佛,既然都已经来了,又何必故作姿态呢?”
边巴西卜停下脚步,转身一脸疑惑问道:“十大人此言何意?”
十方本想当面拆穿边巴西卜,这明摆着是以叶夫人为要挟,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十方也清楚,这话是不能说到明面上的,毕竟,自己又有没有任何证据。
因而十方立刻神情一转,哈哈笑道:“大活佛本就是万花会所邀贵宾,我的意思是,既然大活佛来都来了,倒不如一同花厅观礼,其实只要大活佛心中有佛,就算做一夜凡人,又有何妨?”
十方这一说,董解元,史九等人也纷纷上前挽留,园中也是无数人高喊大活佛留下吧,边巴西卜见实在推辞不过,这才说道:“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唉,诸位大人真是盛情难却,那贫僧就留下观礼,罪过,罪过。”
董解元更是笑着上去拉住边巴西卜的手,一副极亲热的模样,但心里却暗骂:“你个老秃驴,你要真不想来,谁能把你硬拉来吗?叶夫人堂堂知府妇人,哪可能被一个守门的兵丁拦着进不了门,鼓弄玄虚,老夫倒要看看你今天是如何打算?”
“大活佛,自打上次一别,老夫可有几年没见到大活佛了,怎么,这次大活佛还不打算派人参选万花会吗?”董解元一边走一边问道。
“回解元话,贫僧出家之人,珞珈教也都是信士弟子,自然没人参选万花会。”边巴西卜也谈笑自如地回道。
“那可未必吧,老夫听说,钱塘可有不少船娘佳丽,都皈依了珞珈法教,大活佛随便拿出一个,也足以艳压群芳,如果珞珈教能点了头名魁状元,相信更会有无数信徒入教参禅的。”
“解元玩笑了,珞珈教以求佛信道为本,意在宣扬佛法,解众生疾苦,又怎能贪恋红尘美色,参选这万花大会呢?解元可别拿贫僧取笑了。”
等众人都奔花厅去了,叶梦得才拉着叶夫人的手问道:“夫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告诉夫人,说我要与夫人一同参会的?”
这时就见叶夫人微微一笑,声音陡然一变,低声说道:“叶大人,属下未亡之人,实不便抛头露面,只好借尊夫人名姓一用,大人放心,尊夫人和少公子如今还完好待在苏州府呢。”
叶梦得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本能就放开了手,张口刚想叫出章赌王,但却见章九乔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大人一向精明,为了尊夫人和令公子的安危,大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梦得瞬间是汗流浃背,但片刻间是低头说道:“我明白,我明白。”
“如此,那就有劳大人了。”
章九乔说着,单手挎上叶梦得的手臂。
“老爷,那我们也进去吧。”
……
“你先别瞎想,既然边巴西卜来了,就说明他是有意参选万花会,必定会让碧桃妹妹现身的。”
丹杏见十方神情恍惚,便低声劝道。
“杏儿,如今我既盼着能见到碧桃妹妹,又怕见到碧桃妹妹,也不知道她变成什么样子了,更怕她一露面,冯小小她们就会对她不利。”
十方忧心忡忡说道。
“你放心,她们不敢乱来的,如今可是这么多人,如果她们敢胡来,太一道绝不会放过她们的。”
丹杏虽然是劝十方,但自己心里也没底儿,尤其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太一道的消息。
等董解元给边巴西卜介绍了众人,除了梅潭冷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外,其余众人也纷纷回礼,但等一落座,气氛却显得颇为尴尬。
如今叶梦得和‘叶夫人’坐了正位,梅潭冷和绿萝娘、十方和丹杏上下座相陪,其余众人皆是两两成双,尽管梅凤鸣和白莲花是男子,但如今却是女子装扮,分别陪着苏宝卿和董解元。
史九和郭楚望身旁是阿丑和冯小小,燕天下是赛盼盼,丘山是大凤,唯独边巴西卜身旁还空着一个位子。
因为边巴西卜毕竟是钱塘府的珞珈法王,便坐在了史九敬先的上首,但却和史九敬先中间隔着一张空板凳。
史九敬先看了看边巴西卜旁边的空位,笑着说道:“法王,你看在座的皆是阴阳相济,唯独法王您形单影只,这一会儿赛诗之时,更是少了诵歌之人。”
“道兄也是出家之人,怎地也和贫僧开这般玩笑,罪过,罪过!”
边巴西卜是连连摆手。
“法王,这话就有失偏颇了,佛法之初,大自在天就有妙观音菩萨为伴,佛陀未传教时,也有耶输陀罗、耶惟檀及鹿野三圣相陪,后也同随佛陀得正果金身,法王又是出家在红山大冬宫寺,自然知道,五宗皆有活佛娶妻……”
“道兄,贫僧法传受戒,童子出家,并非在家修行,至于佛初先圣,皆是未出家时娶妻,并未有出家后娶妻的道理。”
没等史九说完,边巴西卜就笑着回道。
“大活佛,你误会史九兄的意思了,他并非是叫你破戒娶妻,而是说你应该选一位女菩萨出来,共同参会而已,就是佛门,不也有观世大自在菩萨普度众生吗?”
郭楚望也帮腔说道。
“郭先生,仙长,可别再取笑贫僧了,贫僧素来孑然,又去哪里寻一女菩萨出来?”
边巴西卜依旧笑而婉拒。
“大活佛,弟子倒有个主意。”
郭楚望旁边的冯小小突然说道:“珞珈法教如今信徒万千,此刻园中也定有不少在家修行的居士,只需大活佛问上一问,看哪位居士愿意陪同大活佛共观盛典,不就行了,大活佛要是抹不开这脸面,就由弟子代劳如何?”
“小小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边巴西卜刚要推辞,就见冯小小一笑起身,又冲着赛盼盼招了招手,一阵金玲响动,二女就一起出了花厅。
二女一出来,外面又是一阵骚动。
就见赛盼盼叫来接礼处的众小厮,吩咐他们,齐声高喊:
“敢问哪位珞珈居士,愿陪同法王同参万花会!”
那些个小厮都被赛盼盼的金玲摇的神魂颠倒,是齐声高喊,这下瞬间又在人群中炸了锅,人们是纷纷高喊:“弟子愿意,弟子愿意!”
而众小厮又喊道:“女居士,男的不要!”
哗……
整个闹春园瞬间没声了,毕竟,就算是在家修行的女子,也不可能会来万花会啊!
小厮们连问三遍,并无一人回应,冯小小和赛盼盼相视一望,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刚想回花厅,正在这时,就听到远远的东南方,突然有个小孩儿奶声奶气地喊道:
“我家仙子,愿陪同大活佛一起参会!”
虽然是个小孩儿的声音,但却在这万人攒动的闹春园中声息可辨,所有人都听的是清清楚楚,一听声音是从后面发出的,人们纷纷回头。
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所有人都没看到是谁喊的,因为身后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桃树林。
……
十方在花厅里,见史九敬先和郭楚望劝说边巴西卜找寻女伴,不由得和董解元目光一碰,二人心中都明白,这分明就是在演戏,由此可见,章九乔十有八九是和边巴西卜已经联手了。
而冯小小更是自告奋勇,还带着赛盼盼一同出了花厅,董解元担心有变,急忙也冲梅白二人使了个眼色,丹杏也早看出来端倪,没等十方说,也拉着大凤起身,和梅白一同出了花厅。
因而方才发生的事情四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也不禁同时举目远眺,望向桃林寻找那个喊话的孩子。
正当人们都疑惑莫名之时,眼前却出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
本来桃林之中,大多桃花都已凋谢,只剩下些许稀稀疏疏还挂在枝头,但顷刻之间,就见所有桃树的枝头苞生花现,在所有人眼前,开出了朵朵桃花。
整个桃林瞬间就被无数的桃花压满了枝头,惊的数万人同时发出了震天响的惊呼声。
观花厅中的众人也都听到外面有异,也都纷纷出来,尤其是十方,等他出来一看,就见闹春园的杏林依旧还是原样,但桃林却是万花盛开,火红一片,犹如胜春一般的光景。
十方也跟所有人一般,似乎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但接下却更离谱了,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清风,正从桃林吹过,瞬间就见万千花朵纷纷离枝,犹如花雨一般,飞舞漫天,落英缤纷。
而在这漫天花雨之中,人们逐渐看到,从桃林深处,有个妙龄少女,长发飘飘,一身碧绿纱衣也随风轻摆,踏着由花瓣铺成的花径,轻摇慢步,从桃林中慢慢走了出来。
而在这少女的手中,还拉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的手,那男孩只穿了一件红色肚兜,下面完全光着屁股,甚至脚上都没有穿鞋,就在这女子身旁一蹦一跳,随着女子一起走出了桃林。
因为女子脸上罩着碧绿的厚纱,人们看不清容貌,但就露在绿纱外的那对桃花秀目,已经足以迷倒众生。
虽然十方远远站在小鳌山上,但当那女子一走出桃林,十方瞬间就跟被惊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而随着史九敬先一起出来的阿丑,此刻也是浑身颤抖,连自己都无意识一般,只是嘴里轻声念道:“碧……碧桃妹妹!”
“我家仙子,愿陪同大活佛共参万花会!”
碧桃旁边的那个小男孩儿这时又喊了一声,声音响彻整个闹春园,而在最后面的那些人,此刻望着碧桃,纷纷双腿发软,人们就像诺米骨牌倾倒,波浪散开一般纷纷跪倒,俯首拜伏。
“仙……仙女,真正的仙女啊!”
这时再看十方,也大喊一声:“碧桃妹妹!”同时身子直直就从小鳌山飞了出去,直奔碧桃而来。
等十方人已经出去了,丹杏这才缓过神来,她怕十方有失,也急忙紧追而去。
再后面的就是粪佬,也嗷的一嗓子:“哥哥,姐姐,等等我!”而后砰地一声,也跳下了小鳌山,登时震翻了十几号。
而其余众人却都跟傻了一般,望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十方等不及人群分开道路,直接飞身,踩着人头是直奔碧桃,而碧桃此刻也被那个小男孩牵着手,一步步往小鳌山走来,所过之处,人们是纷纷跪伏在地,让开道路。
“妹妹,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十方飞身落到碧桃近前,一边喊着,一边伸出手就想去拉碧桃。
但还没等他碰到碧桃,就见碧桃拉着的那个小男孩儿,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就抓住了十方的手。
十方虽然毫无防备,但也压根没想到这小男孩儿出手能这么快,一把就被那小男孩儿抓住了手腕。
而与此同时,十方就觉得自己身上的气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瞬间倾泻而出,十方登时就觉得全身酸软无力,双膝一软,也扑通一声,跪在了碧桃面前。
第595章 吸气虫妖
丹杏在前,粪佬在后,紧追十方,但却看到十方被碧桃身边的小男孩儿抓住了手,扑通一声跪在了碧桃面前。
丹杏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看十方冲碧桃跪下了,顿时也感觉情形不对,因而脚步加快,直奔十方而来。
“杏……杏儿,别……别过来……”
十方虽然跪在地上,但却突然回头冲丹杏喊道。
此刻十方已经浑身虚软,是咬着牙喊出来了这几个字。
丹杏虽然也发觉十方不对劲儿,但还是依言停住了脚步,但粪佬却直直冲了上去,嘴里喊着:“哥哥,你怎么了?”
哪知道粪佬到了十方旁边,伸手刚碰到十方的身子,登时身子一软,像座山一般,也跌倒在地。
“花奴,不得顽皮!”
一声如百灵鸟一般的清脆嗓音,从碧桃脸上的绿纱内发出。
那小男孩儿这才笑嘻嘻松开了十方的手。
此刻十方体力早已不支,勉强用双手支地,强忍着才没像粪佬那般跌倒。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我给公子赔不是了,公子快快起身。”
说着,碧桃微弯柳腰,轻轻伸出手来,扶住了十方的双臂。
刹那间,十方鼻子里钻进一股混杂着青草和桃花的淡淡清香,就如当初鬼母蛛巢中,碧桃为自己驱毒疗伤时,那醉人的芬芳。
“妹……妹妹……”
尽管隔着绿纱,但十方依旧十分肯定,眼前的少女就是碧桃无疑。
但碧桃眼中却露出了一丝羞赧的神情。
“公子你认错人了,我并没有哥哥,而且也从没见过公子。”
说着,碧桃又冲着十方微微点了点头,便松开了十指,又拉住那小男孩儿,从十方身边慢慢走过。
而十方却如傻了一般,动也没动,任由碧桃从身边过去。
丹杏也呆呆地望着碧桃从眼前走过,隐隐就觉得从碧桃身上似乎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好像瞬间就能把自己全身的气力抽干一般,跟当初在曲院风荷见到她时,简直判若两人。
丹杏也不禁身子发软,只是强咬着牙,才没有跪下去。
等碧桃缓缓走向小鳌山时,人们依旧纷纷跪倒,等过去好远了,丹杏这才反应过来,跑到十方面前。
“碧……碧桃好像不太对劲儿。”
丹杏刚说完,才发觉十方是面色苍白,头上黄豆大的汗滴直冒。
“杏儿,你也感觉到了?”
十方依旧虚弱地说道。
“嗯!这种感觉,就好像,我也说不上来,她只从我眼前走过,我就觉得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一般,身子变得比铅还沉。”
“这种感觉我曾经体会过一次。”
十方喘了几口气,似乎渐渐开始恢复了气力。
“你体会过一次?”丹杏愣愣问道。
十方点点头。
“是在四螂蛊的时候,当时白大哥让我抱着黄尾螟蛾的虫茧,起初我以为只是块儿不太重的大石头,哪知道越抱,就越重,直到最后,我几乎被虫茧压的都喘不上气了,腰也直不起来,因为我全身的力气全都被黄尾螟蛾抽走了。”
“黄尾螟蛾?那不是令丘山的土妖?”
丹杏神情也是一紧。
“不错,白大哥说,这是一群特殊的土妖,叫做虫,和一般的土妖不同的是,虽然虫几乎都不会化尘法术,但自身却有极特殊的天性,而依照这种不同的天性,大体可分为三类。”
“是哪三类?”
虽然丹杏出身太一道,但整个太一道对付的大多都是会化尘之法并且以害人为目的的土妖,对于虫类,却极少碰到,因为虫类大多并不以吃人害人为目的,故而太一道关于虫类土妖的记载也极为有限。
“白大哥说,依照天性不同,虫分为有翅类,甲壳类和多足类,有翅类敏捷多有刺,甲壳类力大抗性高,多足类灵活会复生,但这也只是大体的分类,并不是所有虫类都符合这个分类,尤其是有翅类,还有两种极特殊的虫妖,其中一种就是能吸取别人气力的蛾类,而我就曾亲身经历过,被黄尾螟蛾吸干了全身气力,以至于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就如同方才那般一样。”
丹杏扭头又望了一眼碧桃渐行渐远的背影,见凡是她经过的地方,人们纷纷跪倒,但人人脸上的神情却并非是那种被她的美貌迷倒的样子,而是各个都筋疲力尽。
“真是不可思议,当初在曲院风荷见到她的时候,她根本就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儿一般,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能吸人气力的虫妖了?而且,她似乎也认不得你了?”
十方此刻虽然尚未恢复气力,但因为碧桃已经远去,似乎已经不像方才那般虚弱。
“我也不清楚,但一定是边巴西卜对她做了什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十方由于虚弱和愤怒,再加上内心无可名状的恐惧感,因而说的时候,牙齿都在不停地打颤。
“但如今边巴西卜并没有直接带着碧桃一起现身,而是特意安排让碧桃以这种形式出场,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当初碧桃并不是被他劫走的,如今我们又没有真凭实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他仍旧是无可奈何。”
虽然丹杏这般说,但十方心里却明白,丹杏之所以这般说,是不想直接说出,其实如今我们可能连碧桃身边那个小男孩儿都打不过,从而导致自己彻底丧失信心。
“他既然能带着碧桃参选万花会,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杏儿,你放心,如今我已经领教过厉害了,之后自然会小心谨慎,不会再像方才那般鲁莽了,而且,我也答应过你,无论何时,为了杏儿你,都不会随便把小命丢了的。”
丹杏见十方并没有气馁,而是眼中露出了坚定的神情,虽然自己心里几乎已经没有了能赢得了边巴西卜和碧桃的希望了,但只要十方还没放弃,自己也就跟有了主心骨儿了一般。
“我相信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一定能想出办法,赢过边巴西卜的。”
丹杏心中也暗暗给自己打气。
这时,就见粪佬也双手撑地,站起身来。
“哥哥,姐姐,我……”粪佬还有些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似得,一脸茫然望着十方和丹杏。
“杏儿,弟弟,我们也该回去了,我倒要看看他边巴西卜到底想要干什么?”
十方望着碧桃的背影,也带着丹杏和粪佬往小鳌山走去。
粪佬低着头跟在十方和丹杏身后,但嘴里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念道的是什么,因为只有他自己听的懂:
“大苍蝇,嗡嗡嗡,太讨厌,快走开,大苍蝇,嗡嗡嗡,太讨厌,快走开……”
此刻碧桃拉着那个小男孩儿已经到了小鳌山前,就见碧桃冲着众人微微一福,又是如百灵鸟一般的动听声音。
“桃花女拜见众位大人,弟子参见边巴大活佛。”
此刻碧桃周围似乎已经没有了那种能吸人气力的力场了,因而小鳌山上的众人也都只是吃惊地望着碧桃,但却没有感到任何异样,而周围离得近的人们,也并没有再附身跪拜。
“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女施主认得贫僧吗?”
边巴西卜见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尤其是碧桃还自称弟子,尽管也是一脸茫然,但还是上前单掌合十,施礼问道。
“大活佛容禀,实不相瞒,弟子本是钱塘城中一株无名桃树,只因日夜听大活佛讲经释法,自此一心向佛,久而便通了灵性,今日见大活佛观礼万花会,身边缺少相伴,故而斗胆现身,又因心中早已将大活佛视为师父,故而冒昧以弟子自称,望大活佛不要见怪。”
碧桃这话一说,周围无数人都吓的不轻,就连小鳌山上的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我的妈呀,原来是个桃花精啊!”
尽管人人都看到碧桃貌美胜仙,但此刻却吓的纷纷后退。
但这时,却见边巴西卜淡淡一笑,道:“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原来是你,哈哈,贫僧认得你了。”
边巴西卜说着,声音陡然增大。
“众位莫惊,此女可并非是桃花精,而是观世大自在菩萨驾前的执花尊者,众位檀越可能也知道,贫僧刚到钱塘时,白日里在城中讲经传道,夜晚则随地而居,后来渐渐就常在一株桃树下打坐念经,以此遮蔽风雨,竟不想是菩萨的大恩赐,好让贫僧效仿当年佛陀之事,善哉,善哉。”
“菩萨驾前的执花尊者?!”
无数人惊声叫道。
边巴西卜这才又高声解释道:
“相传佛陀生于无忧树下,自号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人前人后,为善独存,故而无忧树也被封为无忧尊者,而佛陀又在菩提树下悟道,修成金身正果,并赐菩提尊号毗湿奴神,后佛陀涅槃于极乐地娑椤双树之下,因娑椤东西二双合一,南北二双也合一,垂覆宝床盖于如来,故而又被尊为娑椤尊者,当初观世大自在菩萨曾问法于佛陀,世间草木,本为无心,也能成佛?佛陀回曰,佛法无边,世间万物皆有佛性,皆有佛缘,心中有佛,佛自在心中,故而万物皆可成佛。因而大自在菩萨就曾点化桃花成佛,拜于菩萨驾前为执花尊者,想来是菩萨即将亲临钱塘,故而才派执花尊者先到钱塘,为贫僧遮风挡雨。”
边巴西卜这般一说,园中那些信奉珞珈教的信徒们瞬间跪倒了一大片,同声高喊:“弟子恭迎执花仙子。”
碧桃也微微一福,“弟子万万不敢当。”
“尊者无妨,尊者无妨。”
边巴西卜似乎也极为喜悦,又说道:“如有尊者为伴,则贫僧不为犯戒,不为犯戒,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
此刻十方三人也已经回到小鳌山,董解元也没想到能出现这种情景,因而以目望十方,见十方虽然面色不佳,但却轻轻点了点头,董解元这才也哈哈大笑道:“既然是尊者大驾光临,真是钱塘之幸,百姓之福,那就有请尊者与大活佛共赴花厅,一同观礼。”
站在史九敬先身后的阿丑,偷眼望了望十方,又看了看阿丑,眼中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难道,碧桃妹妹已经不认得十哥哥了吗?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在十哥哥的心中,碧桃妹妹的确是比我重要的多了。”
而碧桃似乎也不认识了阿丑,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冲着董解元颔首拜谢,而后低头对那小男孩儿说道:“如今有师父在,你就不必陪着了,自行去吧。”
小男孩这才冲着边巴西卜拜了两拜,突然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银光,消失不见,自然又引起无数人的阵阵惊呼。
但十方和丹杏却又同时是神情大变,旁边大凤更是身子猛然一震,三人相视一望,心中瞬间都明白了,当初边巴西卜是如何劫走碧桃的了。
等众人进了观花厅,外面早已是乱成了一团。
起初园中众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但却都无可否认,碧桃就算不是执花仙子,光凭这幅容貌,也足以傲视群芳。
本来人们都以为今年点头名魁状元的必定就是明君陈杏儿,但如今碧桃一露面,恐怕就难说了,故而都纷纷涌向了七大瓦子和聚宝盆在桃杏闹春园中临时搭建的百花榜投注点。
再等那男童化光而走,人们更是震惊非常,就算那些不信珞珈教的人,也不由得不信了,因而各投注点前更是人头攒动,接踵摩肩。
但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不管是七大瓦子还是聚宝盆,凡是投注碧桃的银子一概不收,因为,百花榜早已截止,碧桃并没有报名参选万花会。
本来以为抓住发横财机会的人们,无不垂头丧气,不过想想也都明白了,执花尊者那可是观世大自在菩萨的使者,哪可能会参选万花会啊!
此刻,观花厅中,尽管二十个位置座无虚席,但气氛比之方才,却更为诡异,像十方和丹杏等知道底细的人,心中是暗自戒备,而像史九、郭楚望等看似不知情的人,却是对碧桃既好奇又疑惑。
唯独只有燕天下依旧嬉皮笑脸,先色眯眯瞅了瞅边巴西卜旁边正襟危坐的碧桃,又扭头看了看十方旁边满面愁云的丹杏,突然是哈哈笑道:
“本来小子以为十大人一句桃杏齐芳只是说这两株树呢,却没想到,竟然是有先见之明啊,这下万花会可真成了群芳斗艳,桃杏齐芳了。”
哪知道边巴西卜一听,却急忙回道:“善哉,大公子此言差矣,执花尊者只是来陪同贫僧来一同观礼,并非是为了要和众佳丽一同参选万花会的。”
第596章 龙凤呈祥令
随着叶梦得一声令下,钱塘万花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沿着春满塘排开了一溜彩棚,彩棚下也是大排宴宴。
潘伯英陪同各地来的权贵,苏祈恩和曹把头慎悔分别招待富商巨贾,曾宪等七大瓦子、魏槐和令狐赑等人招呼各路江湖豪客,就连园中那些观礼的人,也都有童子鸡一只,肉粽三个,黄酒一壶。
而观花厅中,更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只不过,在座的二十人,表面上欢声笑语,但实际上都是各怀鬼胎,谁心里都清楚,马上就是一场无血的厮杀。
此刻,白玉赏花台上,几个大院子的鸨婆在上面是插科打诨,荤段子不断,惹得下面是嬉笑连连,似乎并没有人感觉到这风雨欲来的阵阵萧瑟。
叶梦得作为名义上的主办人,也被邀请上到赏花台上敬酒致辞,而后,就是激动人心的百花争艳。
本来参选这次万花会的佳丽就远超以往,足足四百位,因而最初的筛选都是在钱塘几大院子和各大花船上进行的,最终选出了一百位佳丽,七大瓦子和聚宝盆分别依照可能进入十美的赔率,列出百花榜。
当然,像丹杏,大凤她们,早就是内定的十美,故而无需筛选,名字更是直接列在百花榜的前列。
随着一波波佳丽男色登台亮相,园中的气氛也逐渐火热起来。
但人们最期盼的,自然还是如今观花厅中陪着这几位钱塘府最顶尖人物的绝代佳人,而人们也都清楚,这些个天仙佳人,根本就不会亮相百花争艳,最早能一睹她们风采的,就是百花争艳之后的诵歌。
所谓诵歌,就是这些佳人会在观花厅赛诗会之后,依次亮相,来诵唱赛诗会的诗作,当然,赛诗会并不局限只是诗,无论词曲歌赋皆可,之后,再由钱塘各大园子里出了名的作诗填词赋曲的一干高手,组成评委,来评选赛诗会上,各篇大作的排名。
因而,诗词本身作的好不好,诵歌的佳丽唱的好不好,还有这些个评委马屁拍的到不到位,都是影响最终赛诗会头甲的关键因素。
而此刻,胡不准和古非韵也位列席间,这也是董解元的刻意安排,再加上还有几位七大瓦子推荐的文人,个个舌灿莲花,就是一坨狗屎,也都能说成彪炳千古的名作佳篇。
当然,这主要还是为了要让十方夺魁,毕竟,选秀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百花争艳也渐入高潮,叶梦得举杯起身。
“巡南使,十大人,这次赛诗会,不知用何令为优呢?”
虽然叶梦得问的是梅潭冷和十方,但其实真正决定最终诗令的,还是要看董解元和史九敬先,毕竟,这二位才是当世文坛最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十方自然回道:“那当然是要解元和史九仙长二位文坛翘楚来定了。”
哪知梅潭冷却冷笑一声:“两个写戏文的,也敢称文坛翘楚,这只是家父未到,否则,那轮得到他们。”
其实梅潭冷也知道董解元和史九敬先是文坛大家,由他们起令,最为合适,只不过十方压根没等自己说话,就越级跳过了自己,直接说让董解元和史九敬先决定,这分明就是没把自己看在眼里啊,因而这小子更是心中有火,登时就说了出来。
董解元和史九敬先都微微一笑,史九敬先说道:“梅大少爷说的没错,要说引领当今文坛的,自然非宛陵派莫属,宛陵先生更是一代宗师,只可惜,未能亲临钱塘,不能当面赐教,真是我等之大憾。”
董解元也笑道:“贤弟说的是啊,不过巡南使如今虽是朝廷武官,但却年少成名,世所共知,在当今文坛之上,巡南使的盛名也丝毫不亚于令尊宛陵先生,依我看,倒不如由巡南使起令如何?”
“小弟也正有此意。”
董解元和史九敬先一唱一和,起初让梅潭冷听的好不舒服,但后来一琢磨,才有点明白过味儿来,这是要出他的丑啊。
梅潭冷从小不学无术,压根没继承他爹的一点优点,标准的文不成武不就,就连做买卖,都理不清账目,因而梅宛陵没办法,只好花了大银子,给儿子捐了个官,主要也是把他打发出去,别让他整天在家给老二梅潭月捣乱。
但这位梅大少爷,虽然一向也自命不凡,但平生所学实在寥寥,就算喝酒行令,也不过就知道猜枚、拇战、击鼓传花这等市井常态,真要说那些文人雅士的诗令,他哪懂啊。
因而梅潭冷憋红了脸,半天也没吭声,毕竟,这时自己要说再让董解元和史九敬先起令,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嘛。
正当他瞅着众人都笑嘻嘻看着自己,是左右为难之际,旁边绿萝娘脸上也挂不住了,心里一边骂梅潭冷,一边无奈说道:
“大人当初不是陪圣上一起赏过花灯宴吗?席间天子不就自创了一个新奇诗令,名曰龙凤呈祥,无论是蔡太师还是广阳郡王千岁皆称好令,今日又是盛宴佳期,大人何不效仿一番?”
绿萝娘这么一提醒,梅潭冷才如恍然大悟一般,登时说道:“本使也正有此意,那就行圣上这龙凤呈祥令吧。”
梅潭冷这一说,董解元脸色就是一变,但史九敬先却哈哈笑道:“巡南使大人和娘娘说的极是,史九本也想提这龙凤呈祥令,只是史九出世之人,并无俸禄在身,故而不敢提这效仿天子之事。”
在场众人里,只有十方不清楚这龙凤呈祥令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没问,毕竟什么诗令对他来说,都一样,反正都不会。
董解元本想出言婉拒,但史九一说,郭楚望、燕天下甚至就连边巴西卜都立刻赞成,而且这诗令是皇上自创的,又实在找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否则就是大不敬的罪名扣到头上了,毕竟,皇上自创的你都敢看不上吗?
“虽然看样子,这梅潭冷和绿萝娘并不是和史杂毛一伙的,绿萝娘这贱货纯粹就是为了给梅潭冷解围,才提出这龙凤呈祥令,但如此一来,结果可就无法控制了,本来要是提出几个诗令,叶梦得还可以作为最后保险,选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但如今把天子搬了出来,叶梦得也无法拒绝。”
原来这龙凤呈祥令,是这位道君天子国宴花灯之时,见众臣工都携妻同宴,君臣同乐,一时兴起,自编了一个诗令。
这诗令要先起个令题,无论山川湖海,花鸟虫鱼,万物皆可,再由席间一男一女成对,各说一四字句,而这八个字,不光要对仗工整还要紧扣令题,再从中各取相对应的一字,写成字阄,而后随意抽取数目不等的字阄,组成诗题,作出诗词,而所作诗词,也要紧扣令题。
比如当初皇上的四字句就是江山永固,郑皇后对的就是日月长恒,皇上取了一个山字,而下句对应的就是一个月字,因为是天子所创,又极有趣味,故而很快就流行大江南北。
因为是一男一女成对,当然是天子为先,而天子为龙,皇后为凤,故而众臣子便奏请说此令应名为龙凤呈祥。
虽然这对董解元和史九敬先这样的大家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对在座的才女来说,也不是难事,但唯独对于十方来说,基本上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本来董解元计划是,只要没有题材限制,十方如能作出像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千古佳作,那自然诗状元是没跑了,就算略有诗题限制,只要十方作的不太离谱,凭着胡古和那些评委,应该也是稳操胜券。
但如今真要行这龙凤呈祥令,不光以哪些字为题都是随机不可控,关键连诗题都限制的死死的,万一十方没作出来,董解元也无法当面去帮他舞弊。
因而董解元心中就是一紧,但表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冲叶梦得问道:“叶大人,你看如何呢?”
董解元把球踢给了叶梦得,但叶梦得也真没办法,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四品知府,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皇上的诗令不行,也只能说道:“如能效仿圣上国宴,自然是我等之福了。”
但这时,燕天下却笑嘻嘻说道:“虽然圣上这龙凤呈祥令的确是妙不可言,但我却觉得这样不怎么公平。”
燕天下这一说,众人都是一愣,但董解元却心中一动,急忙问道:“燕大公子,怎么不公平了,如果燕大公子说的在理,那众位自然也能考虑另选诗令。”
燕天下又是嘿嘿一笑。
“我可不是说圣上这龙凤呈祥令不公平,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这样说,我说的不公平,是说咱们要是完全按照花灯国宴来行令,就有些不公平了。”
“那依大公子看,如何不公平了?”
史九敬先也问道。
“其实不怕诸位笑话,别说让我作诗,就是读诗,估摸都读不利索,而当初花灯国宴,是每人抓三个字阄为题,这对解元和史仙长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对我来说,可就难上天了,所以,依我看,像解元和仙长,至少应该取四个字阄,其余呢,三个,我呢,嘿嘿,也不好说一个字阄,就两个吧,这样我觉得才公平一些。”
众人一听,都笑着纷纷点头。
“大公子所言甚是,贫僧也是不擅诗词,就和大公子一般,两个字阄足矣。”
边巴西卜也急忙附和道。
“在下也是,平日里只会经商,不会辞赋,也两个就行。”
苏宝卿也笑着说道。
十方也不傻,虽然还没完全弄明白这龙凤呈祥令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也明白,字阄越少,诗词越容易做,因而也说道:“那我也两个吧。”
其实十方本意是想说一个的,但实在有些张不开嘴。
而经过最终决定,董解元和史九四个字阄,叶梦得、郭楚望和梅潭冷三个,其余皆是两个字阄。
本来梅潭冷也想两个的,只是一看十方要两个,心说我怎么也要比他强啊,因而硬着头皮说了三个。
等决定好了,叶梦得刚想下令取纸笔,哪知道冯小小又说道:“众位大人,我也觉得不公平,而且是对我们这些女子都不公平。”
叶梦得只好又问道:“小小姑娘,你等众位佳丽又无需作诗,怎也说不公呢?”
冯小小一笑说道:“众位大人,你们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而我们都是女子无才,虽不用作诗,但仅是对仗四字句,就难倒我们了,所以,应该由我们女子来起上句,众位大人对下句,这才公平。”
说着,冯小小眨着眼睛瞄了一眼丹杏和大凤。
丹杏和大凤本来也正为此发愁,尤其他们要对的是十方和丘山的四字句,大凤倒还好了,丹杏可心里没底儿,因为她也从没学过辞赋对偶。
虽然十方偶尔是能冒出一两句荡心回肠的佳句,但胡言乱语的次数可远不止多了几百倍,要是自己对不出来,当着这么多人,哪还有脸争什么花魁啊。
因而丹杏也急忙附和。
“小小姑娘和杏儿姑娘说的不错,今日是万花大会,那自然应该是女子起头,我等男子应对。”
郭楚望也笑着说道。
郭楚望这一说,其他人自然也无意义,因而最终定下,先由女子上句,男子下句,而后各取对字。
下来就是要选一令官出题了,这时,‘叶夫人’主动请缨说道:“众位大人,妾身也是从小只习女工,不读诗书,而且今日只是随夫参会,就不参与诗令了,就由妾身冒昧做这令官吧。”
‘叶夫人’这一说,董解元和十方都是一愣,因为他们清楚,叶梦得本就是诗词大家,叶夫人更有苏州才女之名,怎么会说自己从不读诗书呢?
叶梦得一听,却急忙说道:“不错,贱内的确不善文字,由她做令官最好,而本官自取八字如何?”
“既然叶夫人都这么说了,我等自然不能强迫,只不过,叶大人本就是大家,自取八字毫无趣味,依史九看,不如就由叶夫人起个题目,但叶大人只能取四字,但却要一语双关,四字双题如何?”
史九笑着说道。
“对,这对叶大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燕天下也随声附和道。
叶梦得不想在这问题上多追究,因而当即允诺,众人这才同请‘叶夫人’起题。
“既然如此,那妾身就以半山奇景为题如何?”
这诗题自然也无人反对。
叶梦得略微思索片刻,微微一笑,冲着十方一拱手,说道:“下官斗胆,就借十大人之言,提桃杏齐芳四字!取桃杏二字为题,如何?”
“桃杏齐芳?”
众人闻听,不约而同都把眼光落在了丹杏和碧桃的脸上,丹杏脸一红,但碧桃却是泰然自若。
“叶大人,这桃杏齐芳虽然所指是桃杏闹春园,取桃杏二字,倒也是四字双题,但却并不一语双关啊?”
史九又笑着问道。
“仙长,本官这句的确不是一语双关,而是一语三关,其一,桃杏闹春园,其二,这厅中双姝树,其三,自然就是明君和执花尊者了。”
叶梦得也笑着回道。
“好一个一语三关,可惜十大人的妙语却被叶大人给夺爱了,就不知道十大人是否乐意!”
史九说着,笑吟吟望向了十方。
“这个无妨。”
其实十方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对句赛诗上面,自从碧桃现身,他整个心思全都放在了边巴西卜和碧桃身上,只是如今碧桃真跟一棵树一般,自从进了花厅,低眉垂首,连他和阿丑都没多看一眼,更是让十方忧心忡忡。
“那下来自然就该娘娘出对了?”
‘叶夫人’冲着绿萝娘说道。
“那就游船画舫,取个船字吧。”
绿萝娘也知道梅潭冷是个草包,生怕他对不上再丢脸,因而就说了个最简单的。
“那我就对……对……”
结果梅潭冷还真没对上来。
不过他眼睛一扫,猛然看到西子湖畔那古越点将台了,是灵机一动,说道:“我对登台拜将!”
……整个观花厅顿时是声息皆无。
绿萝娘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位宛陵诗派掌门人的大公子,竟然连游船画舫都对不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又红了。
梅潭冷见众人都不吭声了,还极为不悦地问道:“怎么,本使堂堂三品五官,登台拜将本就是毕生之所望,还是说,这点将台不是半山之景吗?”
“巡南使对的好,对的秒啊,不光扣题,而且还彰显了我朝英雄之浩然气概,船台更是对的天衣无缝。”
叶梦得急忙打圆场说道,梅潭冷一听也不禁是洋洋自得。
虽然众人心里都暗笑,但叶梦得这么一说,自然也没人反驳,只是让绿萝娘更加无地自容,而冯小小和赛盼盼则是瞅着绿萝娘同时笑出了声。
“那下来就该明君和十大人了。”
‘叶夫人’这才又说道。
第597章 对句赋诗
‘叶夫人’请丹杏对句。
丹杏未加思索,直接说道:
“烟花柳巷,取……”
哪知还没等丹杏说取哪个字呢,就听十方直接就对了一句:“春满湖塘!”
……
场面又再度陷入尴尬。
“十大人真好对啊,众位请看,如今刚雨散霁收,柳巷之内,恰是水雾蒙蒙,正是烟雨如花,遍洒柳巷,故而烟对春,花对满,柳巷对湖塘,恰当至极。”
叶梦得一边说一边心里直骂娘,心说自己这两位顶头上司,三品大员,还真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那……那我就取个烟字吧!”
丹杏更是一脸的不自然,因为这烟花柳巷四字正是十方偷偷告诉她的,但并没说他要对什么,丹杏还以为他早已胸有成竹,也就没多想直接说了出来,而她本来是想说取个花字的,但如今叶梦得这么一解释,丹杏也只能急忙改口,不然那个“满”字,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当然,在座的大多也都知道叶梦得是在胡说八道,不过,自然也不会有人当面说破。
“好像对的不怎么样啊?我还以为胡瞎子应该有两把刷子的,他说的必然是个好对,如此看来,他也不咋地嘛!”
十方倒没觉得多尴尬,只是心里默默问候了胡瞎子好半天。
“那明君和承宣使大人就是烟春二字了。”
‘叶夫人’一边命人写下烟春二字,一边又对边巴西卜和碧桃说道:“下来就该大活佛和执花尊者了。”
“灵山菩提,取一山字。”
碧桃淡淡说道。
“那贫僧就对白塔佛光。”
此刻,夕阳将要落山,余晖正洒在灵隐山和西子湖上,正是青山蔽日,绿水波光,而西子湖旁的千年白塔也染上一抹金辉,当真是山似菩提,塔现佛光,众人无不称赞。
‘叶夫人’又命写下山塔二字,便对白莲花和董解元说道:“白先生和解元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既然大活佛和执花尊者取落日山塔之景,那我就取落日云霞之色,提残霞迟暮四字,也取一霞字。”
白莲花娇声说道。
“莲花你这是有意刁难老夫啊,残霞迟暮,嗯……老夫就对骤雨初歇!”
董解元也轻笑说道。
“兄长对的妙啊,白先生这残霞迟暮名为景,实为时,也就骤雨初歇方能既表景致,又含景时,对的真是恰到好处。”
经史九敬先这么一说,就连十方都听的懂,意思是这两句既是美景,同时也是美景所处的时辰,其余人自然也是啧啧称叹。
“贤弟说的是真心话吗?哈哈,该班妃姑娘和贤弟你了。”
董解元也颇为自得地冲史九敬先笑道。
“昙姑娘,如今,你可要出个好句,不然史九兄要是差解元太多,那他这张老脸可就要颜面扫地了。”
郭楚望也笑着说道。
“楚望,你这不是给昙姑娘压力吗?白先生的妙句,岂是轻易就能及得上的,昙姑娘尽力而为即可。”
史九假意瞪了郭楚望一眼,但瞬间也哈哈笑道。
阿丑似乎的确被郭楚望说的更加拘谨了,好半天才低声说道:“我可远比不了白先生,也只能模仿一二,就以玉带晴虹为题,玉带送晚,也取一带字。”
“玉带送晚,好句,好句啊!”
董解元,叶梦得还有郭楚望同时称道,白莲花和梅凤鸣也不住点头。
“楚望,这下你满意了,这句可真不好对,不光有景有时,还有人,更有情,容史九思索思索!”
十方还不太明白史九敬先说的是什么意思,恰好叶梦得给了解释。
“玉带晴虹两边一是西子船娘,一是淮楚洗娘,每当恩主离去,总有依依惜别之情,这夕阳西下,玉带桥上,洒泪告别,目送人去,不正是既有景,又有时,还有人情吗?”
“我艹,这书念多了,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病啊,就四个字,都能联想出这么多?而且,那是依依惜别之情吗?要没钱,保准是前面跑,后面打,估摸阿丑妹妹自己都没这层意思吧?”
十方惊的嘴巴半天都合不上了。
“嗯,有了。”史九微微一笑,用手一指柳巷远处的知客舍,说道:“孤舍迎新!”
因为事先有了叶梦得的解释,故而就连十方也能体会到史九敬先这一句的精妙所在。
其余人更是登时叫好不绝,就连董解元也一挑大指,“贤弟,老夫佩服!”
早有人写下了霞雨和带舍四字,‘叶夫人’又请冯小小和郭楚望出对。
“奴家早就得了一句,但就怕之前有人抢先,幸好没有,奴家就以西子湖为题,虽比不上白先生和班妃的秒句,但也勉强能看。”
冯小小说着,又轻启朱唇,说道:“奴家提风波同纹,取一风字。”
郭楚望登时应道:“那我就对水天一色。”
“风吹波起,同声同纹。”
“水映天青,同颜同色!”
董解元和史九敬先同时说道,其余人也纷纷喝彩,真是妙对。
“那下来就该梅先生和苏掌柜了。”
“梅先生,你可知道的,苏某可远比不得郭大才子,更比不得解元和仙长,还望先生莫要难为,让苏某当面出丑!”
苏宝卿当即笑道。
“大东家放心,奴家也差她们远矣,也说不出什么妙句,索性就以琥珀山庄为题,琥珀美酒,取一酒字。”
“先生果然给苏某留了脸面,那苏某就以二门为题,清波涌金!”
众人也都立刻称道。
等苏宝卿说完,就听金玲一响,赛盼盼是似嗔非嗔,似怨非怨地说道:“这山啊湖啊,云啊桥啊,什么都被你们说完了,我还哪能说出什么景致来。”
说着,赛盼盼用眼睛环视一周,又说道:“幸好啊,我还发现了一处半山最美的景致,我就以此景为题,嗯,如花美眷,取一花字。”
她这四字一说,众人都是一愣,心说这是什么景致?
旁边燕天下也嬉笑说道:“还是盼盼了解男人啊,在场的诸位天仙,不就是当今半山最美的景致吗?还有什么凡尘美景,能美得过几位天仙下凡?”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男人同时哈哈大笑,女人同时低头浅笑,只有阿丑神情黯然地低下了头。
“正好,小子也得了一句,勉强能对的上这如花美眷,我就对宝刀寒光!”
燕天下这一说,众人更愣了,心说如花美眷指的是在场众位美人,那这宝刀寒光指的又是什么?难不成是在场的众男子?
“大公子,这宝刀寒光又从何而来?”叶梦得也不禁疑惑问道。
“叶大人,你没听说过金陵燕家,天下无双,天下只爱美女,无双独爱宝刀?盼盼说的如花美眷正是我的最爱,而这宝刀寒光,自然是我弟弟燕无双的最爱了。”
“呃……”叶梦得愣了愣神,也不再多说什么,但梅潭冷却冷哼一声说道:“金陵燕家,天下无双,好大的口气,我怎么却从没听过呢?再说了,你兄弟如今又不在钱塘,岂能用他作对?”
燕天下冷笑了两声,伸手指了指天上,众人抬头一看,因为花厅顶也是方解石精所造,毫无视线阻隔,就见一轮新月已悄然爬上了天空,如今初五,正是月初,新月弯弯,恰如一柄弯刀,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大公子对的倒也有趣!”
董解元也笑着圆场说道。
“哼,偷奸取滑之辈!”
梅潭冷低哼一声,也不再言语了。
最后轮到大凤和丘山,大凤一看这次可是真的没什么景色可说了,不由得心头焦急,正这时,丘山在她耳边轻语两句,大凤登时眼睛一亮。
“既然众位都把半山奇景说了个遍,我又是最后一个,那就把所有景致合在一起。”
大凤说着,双臂一张,轻启朱唇。
“山水共画,取一画字。”
因为山水二字前面已经有了,故而大凤只能取这画字了。
众人又把目光落在了丘山身上,丘山站起身,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朗声念道:
“日月同天!”
此时此刻,夕阳尚未完全落山,新月也刚爬上东天,因而丘山这一句日月同天一说,众人是纷纷拍手叫道:“好一个山水共画,日月同天!”
十方愣怔怔瞅了瞅丘山,心说行啊,之前可没看出来,我丘大哥不光武功高强,连文采也是出类拔萃啊。
这时,‘叶夫人’把二十张写好的字阄摆出来,大家一看,依次是:
桃,杏,船,台,烟,春,山,塔,霞,雨,带,舍,风,水,酒,金,花,刀,画,天。
经过确认无误,‘叶夫人’命人取过三只白玉瓷壶,将字阄搓成纸团,先装入其中一个白玉瓷壶之中。
“诸位大人,那就请依次从中抓取字令吧。”
众人又按照之前定下的数目,先从叶梦得开始抓阄。
“本官是花,雨,酒三字。”
叶梦得看完,又把字阄揉成团,扔进瓷壶。
“本使是,雨,春,杏三字。”
梅潭冷眉头紧皱,也把纸团扔回瓷壶。
等十方抓出两个纸团,打开一看,瞬间就是一愣,就见两张纸上,一个大大的桃字,一个大大的花字。
十方忍不住扭头望向碧桃。
“我是桃花二字。”
十方刚说完,碧桃也一抬头,二人目光相对,碧桃瞬间又低下头去。
之后是边巴西卜,抽出的是水天二字。
但等董解元和史九敬先抽完,众人又都是一愣,因为董解元的四字分别是带、画、霞、舍,而史九敬先抽的四字分别是桃、杏、霞、舍,和董解元有两个字完全相同。
“嗯?这也太巧了吧?”
十方心头就是一动,“这明显就是要让解元和史九相互卯上啊,难道有谁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不成,那我抽这桃花二字,是不是也是……”
十方想着,不由得先看了看‘叶夫人’觉得肯定不是,这才又扭头望向边巴西卜,但此刻边巴西卜也是满面惊愕,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董解元和史九敬先,这次恐怕都是要全力以赴,一较高下了。
“贤弟,可真巧啊,你我四字,竟然重了两字,这次倒能看看咱们弟兄是谁高谁低了?”
“史九岂敢与兄长一较高下,不过史九也会全力以赴,不会让兄长失望的。”
瞬间,观花厅中,火药味就浓烈起来。
之后郭楚望抽的是山、烟、酒,苏宝卿是风和船,燕天下愁眉苦脸看着塔和水,不住摇头。
“塔,水,水,塔,哎呦,这可要了命了。”
最后丘山抽的是风、刀二字。
等众人都抽完了,‘叶夫人’又命人写下九张字阄,分别是‘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九个数字,放入第二个白玉瓷壶之中。
“这是一会儿众位仙子登台诵歌的次序,因为妾身是令官,依例是第一个出场,其余众位仙子就抽签决定。”
因为众人都清楚这龙凤呈祥令如何玩法,因而也都没有任何异议。
“那就有劳众位仙子先去往白玉赏花台稍候片刻,来人,遮纱!”
随着叶梦得一声令下,数十个丫鬟手持红纱为墙,从观花厅直接围出一条道路,直通赏花台。
而此刻,百花争艳也已经到了尾声,其中有三人呼声最高。
一个是来自平湖秋月的佳丽,名叫文君玉如意。
一个是玉带晴虹的美人,名叫玄机翠云儿。
最后一个是柳浪闻莺中的一个男子,名叫子都梦秋,冠的是上古年间著名美男子公孙子都之名。
等百花争艳结束之后,又有数十个女子,也用红纱在赏花台上围出了一个只能隐隐看到人影的纱围出来。
一会儿丹杏碧桃诸女就要在这纱围之中诵歌,并不会让下面人看到真正是谁。
除了以示公平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正所谓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影影绰绰,反而更能让人们遐想万千。
等诸女被侍女丫鬟搀着依次离开花厅,‘叶夫人’这才拿过最后一只白玉瓷壶。
“诸位大人有一刻钟的时间,题为半山奇景,体裁不限,诗词歌赋曲皆可,但必须要含有方才抽到的字令,待诸位大人作完,就放入诗壶之中,倒时由诸位仙子任意抽取,登台诵歌。”
又有丫鬟给每人奉上文房四宝。
此刻十方抓着毛笔,是两眼发直,虽然已经弄清楚这龙凤呈祥令的流程,但他可真没想到,竟然如此麻烦,心说这皇上和一帮大臣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太闲了才能琢磨出来这劳什子的诗令。
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抱怨了,因为他连笔都不会拿,跟拿筷子一样,三指捏着毛笔,瞅着宣纸,是满头大汗。
“董解元只说能保我当诗状元,可没说让我自己作诗,更没说让我自己还要写下来,这我哪会啊,而且,诗里面还要有桃花二字,我哪里作的出啊,桃花,桃花,……桃花潭水深千尺,嗯?”
十方登时灵机一动,“对啊,我不会,可以抄啊,只要我改几个字,那不就是我作的吗?对,先想想这首诗全诗是什么?”
“好像是,是谁乘船将欲行来着,对了,是李白,下来是,忽闻岸上……岸上……唱歌声,好像不太对,哎!不管了,就这样,把李白改成十方,十方乘船将欲行,忽闻岸上唱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不及……又不及谁来着?”
想了半天,十方也没想起汪伦来,索性大笔一挥,直接写下:“不及凌峰送我情”
虽然没有一个字大小是一样的,但至少这二十八个字十方倒是都会写,歪七八扭地写满了一整张宣纸。
“十方乘船将欲行,忽闻岸上唱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凌峰送我情。不错,还挺押韵的。”
十方自己还挺满意。
这不是废话嘛,原诗的韵他也没改,能不押韵嘛,只是平仄他压根也就没听说过,自然也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等十方把纸叠好,塞进白玉瓷壶,一瞅,除了燕天下,其他人早就作完了,丘山也早写好,等着和他一起好放进瓷壶。
“兄弟,怎么样?”丘山还是不免担心地问道。
“丘大哥你放心,千古名篇!”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丘山听十方这么一说,并没有多问,不然显得自己好像不相信十方似得,只不过要是丘山知道十方魔改了李太白的《赠汪伦》,估摸立刻就能吐了血。
最后燕天下是愁眉苦脸也把大作塞进了白玉壶中,而后冲着众人嘿嘿一笑。
“哎呀,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位仙子,会抽中我的这首诗,如果是执花尊者,那可就最好不过了,单是这么一想,就觉得无比的刺激!”
‘叶夫人’见众人都作诗完毕,这才亲自捧着白玉瓷壶告退,也前往赏花台去了,花厅中除了服侍的婢女,就剩下十方这十个大男人了。
而此刻,外面早就喊成一锅粥了,人们早等不及这几位天仙佳丽登台,是纷纷叫嚷不停。
“来人,给诸位大人斟满酒杯!”
叶梦得一声吩咐,婢女们给每人斟满了酒杯。
十方这时倒也清楚,下个环节就是听音辨美的环节了,在座众人要猜登台诵歌的到底是谁,谁猜对了,就要和诵歌相陪同的人共饮一杯,也算是一个花头。
随着一声金锣敲响,就见一女缓缓走进了白玉台的纱围之内,外面只能看到影绰绰的身形。
不过众人都知道,第一个自然是令官‘叶夫人’无疑,但外面的人可不清楚,登时响起了震天响的掌声。
“龙凤呈祥令,思退诗,七言,绝句,诗题:半山奇景,字令:水天。”
众人一听,的确是‘叶夫人’的声音。
十方倒也明白,这是介绍,诗令是龙凤呈祥,思退是诗的名字,再后面就是体裁诗题的具体说明。
外面似乎也听出来,里面女子的声音不像是个正在青春妙龄的少女,因而掌声已经没有方才那般响亮了。
“这肯定是叶夫人了,想必是让她做了令官,所以第一个出来。”
还有不少人已经猜出端倪。
这时,就听鼓乐声起,早有几十个器乐师按照七言绝句的声律,奏响声乐。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叶夫人’随乐诵歌,唱出了赛诗会的第一首诗。
“水天,是边巴老秃驴,这个老秃驴看来也不会写诗啊,这不也是从佛经上抄来的吗?”
十方本来还有点担心,万一被当场识破,那可丢人丢大了,此刻一听,悬着的一颗心登时就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