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万代之死
“古骨龙城?你不是怀疑当初古骨龙城的惨案是方万秋做的吧?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是他做的,恐怕直接就告诉你了,当时他可是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应该不会再有所隐瞒了,而且,要真是他做的,何必多此一举,再让丘山专门跑到古骨龙城去调查呢?”
丹杏满面疑惑地问道。
“我并不是怀疑古骨龙城血案是方万秋做的,只是小心起见,还是要向丘大哥求证一下,其实就连从古骨龙城拐孩子出来恐怕都不可能,毕竟距离钱塘太远,对方万秋来说这买卖根本就不划算。”
“对啊,如今天下到处都是卖儿鬻女的穷苦人,哪需要跑那么老远去买孩子,那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呢?”
“第二件事就是丘大哥在古骨龙城到底见到了什么?尤其是珞珈山上的那几个天星陨坑,这件事我还一直没问过呢。”
丹杏点点头,“那如果这两件你都确认了,就能证明你的猜测了?”
“也未必,只是可能性会大一些。”十方一直面色阴沉,也不知道到底再想些什么。
正这时,就见丘山急匆匆到了近前,粪佬还是跟着也来了,但并没有上前,而是离得远远的席地而坐。
“瓦王,你找我?”丘山上来就要施礼,却被十方伸手拦住了。
“丘大哥,你怎么又忘了,咱们之间兄弟相处,并非上下。”
丘山微微一笑,“那好,兄弟,为兄就不见外了。兄弟让我打听的事情我已经打听出来了。”
十方一听,急忙问道:“大哥快讲。”
“珞珈法王的确不是在三年前才来的钱塘府,虽然具体来钱塘的次数不可查,但近十年来,他至少来钱塘府不下十余次,但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不过三五天,长也不过十日,就离开了,但自从三年前,就开始定居在了钱塘府。”
“果然如此。”十方脸上的阴云又重了几分。
“丘大哥,我有个冒昧的问题想问问你,方瓦王有没有说过他曾去过西北边疆,或者有没有去过古骨龙城?”
丘山听十方这般一问,脸上就是一愣,“兄弟,你不会是怀疑老瓦王他……”
十方赶忙摆摆手,“我只是想求证一下,并无任何怀疑。”
丘山略微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当年老瓦王虽统领盐帮,但并没向西北贩卖私盐,这一是去往西北都是旱路,不光官府难避,各种贼寇更是多如牛毛,而且最关键的是西北各地也并不缺盐,那里到处都是盐碱地,大小湖泊也多为咸水,均能炼出大量精盐,并不需要东南海盐,故而老瓦王也从没去过西北。”
十方微微点了点头,“而之后方十二造反,占据东南,被朝廷包围,那就更不可能有机会去往西北了。”
“的确,所以当年方十二联络的盟国也只有镔铁,白银以及东岛徐海直,并没有和大锡,大狄盟约,再之后,兄弟你都知道了,老瓦王先是在东岛养伤,后来回到钱塘,之后我就跟着老瓦王了,除了去东岛外,他老人家几乎就没离开过钱塘府。”
“那老瓦王有没有在西北拍过花子呢?”
丘山又摇摇头,“兄弟这你也清楚,那些孩子,可并非是拍花子拍来的,基本上都是花钱买来的,这些年北地战乱,黄河两湘发水,淮楚大旱,到处都是……”
“不!”十方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至少十年以前,并不是说现在……”
“十年以前,那时老祖宗还在东岛养伤,那就更不可能了。”
“果然如此!”十方第二次出果然如此。
“兄弟,你之前让我去查边巴法王,现在又问起这些,难道你怀疑……”
“不错,我是怀疑边巴西卜和老瓦王之间可能以前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从边巴西卜三年前定居钱塘,开始传教之后,才在彼此间有了间隙。”
丘山听十方这般一说,也不禁一愣,“也就是说,边巴法王和老瓦王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了?”
“那倒不是,对于老瓦王而言,边巴西卜可是他的杀子仇人,只是之前老瓦王并不知道真凶可能是边巴西卜,但对边巴西卜而言,可能与老瓦王之间只有利益纠葛,但并无深仇大恨。”
丘山和丹杏都被十方这番话给说晕了。
但十方并没有任何解释,又问道:“丘大哥,我不是还让你打听除了钱塘府外,还有什么地方有过小儿被吸干血变成骷髅的案子吗?可有什么眉目?”
丘山摇摇头,“这个当初老瓦王也专门派人去查过,虽然偶尔也有些地方传出过类似的案子,但细查之后,却都因为年头久远,早无稽可考了,可能都是一些流言谣传,假如真像钱塘这般这么多孩子死了,必定会惊动官府,不可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的。”
“没有查出来?”
十方脸上却露出疑惑的神情,好半天才又问道:“那丘大哥,你能跟我说说你去古骨龙城,究竟查出了些什么,这满城百姓到底是因何而死,那珞珈山上的天坑又是怎样的情景?”
丘山神情一黯,“兄弟,为兄无能,找到古骨龙城的时候,那古城早就被黄沙掩埋,只剩下些许残垣断壁,连一具尸首都找不到了,可能早就风化在大漠中了,至于珞珈山上的天坑,我倒是还亲自下去过一两处,但下面也都是厚厚的黄沙,根本找不到落下的天星了,只不过……”
十方听丘山话锋一转,神情也是一振,“只不过如何?”
“只不过我细细查看过那些大坑,发现其中好几处并不像是天星坠地砸出来的,倒像是山里本来就是空的,只是被天星砸开了山壁,因为这几处大坑都是彼此相连的,如果是不同天星坠地砸成的大坑,彼此间应该是不会相通的。”
“哦?”十方眼中顿时冒出光来,语气也大为兴奋道:“大哥所言属实?”
“这是我亲眼所见,当然属实!”
“果然如此!”十方第三次说道。
“果然什么如此?你都说了三次了,你到底想到了什么,也跟我们说说啊!”丹杏依旧不知道十方到底想要求证什么,早就急不可待了。
十方在脑子中又前后仔细想了想,这才说道:“丘大哥,杏儿,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边巴西卜来钱塘府可能并不是为了老瓦王而来,也不是为了东南王而来,更不是为了那其他三王,而是为了一个我们之前一直都忽视了的人而来的。”
“我们之前都忽视了的人?谁啊?”
丹杏和丘山都急忙问道。
“苏记银庄的大东家,天下第一大富豪,苏宝卿!”
“苏宝卿?”丹杏和丘山都愣住了。
“丘大哥,杏儿,之前东南王妃曾说过,当年东南王司徒似为了能娶王妃,曾向王妃承诺,会让朝廷正式册封,但当时王妃已经有了孩子万代儿,因而秦牧献瞒天过海之策,将万代儿冒为苏宝卿之子,对外称是东南王司徒似收下的义子,这样既能不影响王妃正式嫁给东南王,也不必让她们母子分离……”
“你是说,万代儿之死并非是因为他是王妃和方万秋的孩子,而是因为真凶错认为他就是苏宝卿的儿子,才……”
丹杏已然惊的是无以复加。
十方点了点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吸血恶鬼从没有对老瓦王和阿源姑娘下过手,而且至今也没有对我有任何动作了,就是因为他真正的仇人并不是老瓦王,而是苏宝卿!”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丹杏和丘山一时间都还没能转过弯儿来。
“不,一点也不匪夷所思,否则当时老瓦王和王妃同在青州军,吸血恶鬼如果真是为了向老瓦王复仇,既然都已经杀了万代儿,又怎可能不对老瓦王和王妃下手呢?而且,王妃也说的清楚,因为苏宝卿常年四方寻找银矿,离家日多,在家日少,居无定所,但当时却刚好回了青州军,又在案发的前一天刚刚离开,假设吸血恶鬼一直都在追踪苏宝卿,苏宝卿前脚走,吸血恶鬼后脚来,那这一切不就都能说的通了吗?”
“这……”丹杏愣愣地望着十方,“要真是这样,那万代儿死的也太冤枉了吧?”
但丘山听完,却是沉吟良久,说道:“兄弟所猜恐怕不无道理啊,其实苏宝卿本就是钱塘人氏,二十年前,苏记银庄的总号就在钱塘府,后来因为方十二造反,将苏记银庄总号千万金银占为了己有,听说为此苏宝卿都被债主逼的山穷水尽,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销声匿迹,苏记银庄各地的分号也都关了门,但却不知为何,苏记银庄竟然起死回生,不光在京城洛阳重建了银庄总号,就连金陵,姑苏那些分号也都恢复了营业。”
“不知为何?”十方冷哼一声,“恐怕我倒是知道是为何了?只不过,还有一个疑问却依旧无法解答。”
第569章 截胡
“你知道为何?”丹杏依旧满面疑惑。
没等十方解释,丘山就先说道:“杏仙子,假如珞珈山的天星陨坑并非完全是由天星坠地造成,而是因为山中早已经被挖空了,那么,为什么会有人去挖掘珞珈山呢?”
丘山这么一说,丹杏一脸惊诧冲十方说道:“你认为珞珈山下有银矿?”
十方和丘山同时点头。
“杏儿,你当初跟我说过,古骨龙城被屠城,大锡国为此不惜出动大军,这才导致三川口之围,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一个三不管的大漠孤城,区区几百百姓,凭什么值得两国出动几十万大军兵戎相见?”
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说,也觉得十方很可能猜的是对的。
十方冷冷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平头小民或许还会为了脸面和一口气大打出手,但国家朝廷,哪可能只为了一个本就有争议的归属权,单纯只为了个面子,就动用几十万国本,冒着死伤无数发起战争,任何主动发起的战争,无不是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行争利之实,难道大锡国就会例外吗?”
“假如珞珈山下真的有大银脉,的确很可能引起两国的战端。”丘山也附和道。
“这个连我们都能明白的道理,苏宝卿又岂能不明白,那么,假如大锡国知道了珞珈山下有巨量银矿,会白白让给苏宝卿吗?”
“这肯定不会,最多让苏宝卿开采,但大头肯定是要归大锡国的。”丘山说道。
“那如果青铜王朝呢?”
“自然也是如此,绝大部分肯定要归国库所有。”丹杏也说道。
“假如当时苏宝卿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必须要自己独吞下这笔巨财,他又会怎么做呢?”
十方的脸色已经浮现出难以压抑的愤怒之色。
“你,你是说……”丹杏和丘山也不禁是惊怒交加。
“假如我是苏宝卿,既想获得珞珈山下的银矿,又不能走漏半点消息,尤其还要当着古骨龙城满城百姓的面去挖掘珞珈山……”
“你是说苏宝卿为了掩盖事实,从而屠杀了整个古骨龙城的满城百姓?”
丹杏颤声叫道。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大漠小城,为何会被满城屠戮,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更不相信,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城会突然引发瘟疫,丘大哥,在古骨龙城灭城前后,离他最近的大锡国西凉州和青铜湟州府,可也曾有过瘟疫爆发?”
丘山摇摇头,“我在湟州府的时候专门查过,并没有!”
“那么,事情的真相,很可能就是苏宝卿盗挖了珞珈山的银脉,以防消息走漏,从而将古骨龙城所有百姓屠戮殆尽,他本以为,古骨龙城与世隔绝,做的是天衣无缝,但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碰巧在一年后,天降陨星,砸开了珞珈山当初的矿坑,这才被大锡国得知,珞珈山下本有巨量银矿,便认为是青铜王朝挖走了,故而才兴兵犯境,但又不能打着讨要银子的旗号,故而才以为古骨龙城的大锡国死难者报仇为名,起兵问罪青铜。”
“但你是怎么确定一定就是苏宝卿盗挖了银矿呢?或许别人也有可能啊?”丹杏想了片刻,问道。
“不,一定是苏宝卿所为!”十方坚定说道。
“兄弟是根据之后苏宝卿很快又东山再起来断定的吗?”丘山也问道。
“这只能作为一个佐证,并不是我推断的依据,因为也可能就是巧合,刚好在相近的时间,苏宝卿从别处获得了大量金银,从而东山再起的。”
“那兄弟你是如何断定就是苏宝卿所为呢?”
“因为三川口之战。”
“三川口之战?”丘山和丹杏同时问道。
“不错,这场战事本就是因为大锡国为了讨还银矿,故而才只将十二万青铜军围困在三川口,并没有攻杀,其目的是想以此作为和青铜谈判的筹码,但结果却被潘温一千八百静塞军打的大败而归,假如大锡国真的就是为了替古骨龙城报仇,恐怕根本等不到潘温从青州军赶到三川口,铁鹞子早就把那十二万人屠杀殆尽了。”
丘山和丹杏同时点头,“不错,从三川口被围的消息传到京城,再从皇帝下旨到青州军调潘温救援,就算潘温有宝马玉虎骢,恐怕也至少要一个月的光景才能赶到三川口,大锡国真要屠戮,早就能把人杀完了。”
“所以,大锡国的根本目的就不是为了犯境占地,而是为了银子,结果却因为被潘温打的大败,从而就丧失了在谈判时的话语权,最终也只能接受潘温的停战协议,对外宣称古骨龙城是瘟疫灭城,并非是被青铜王朝屠杀。”
“那这又如何能证明必定是苏宝卿所为呢?”丹杏依旧不太明白。
但丘山却说道:“杏仙子,这疑点就在于无论大锡还是青铜,两边都对外宣称古骨龙城是灭于瘟疫,大锡是因为战败,只能无奈接受,但青铜可是战胜方,难道也不追究古骨龙城惨案的真正原因吗?”
丹杏听丘山这么一说,也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潘温本来就知道古骨龙城灭城的真正原因,他是故意隐瞒了下来了!”
“不错,否则就算潘温大胜,朝廷也不可能不追究珞珈山下那巨额银子的去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朝廷和皇帝,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珞珈山下有巨量银矿,更不知道古骨龙城被灭和大锡国起兵的根本原因,而能让潘温做到如此,同时又能将整个朝廷欺上瞒下的,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秦牧!”丹杏和丘山同时叫道。
“所以,我怀疑,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也是他秦会之,那么能挖走珞珈山银矿的人,除了苏宝卿,还能有谁?而这件事导致的结果就是,本来身为古骨龙城人的边巴西卜,因为当时并不在家乡,从而躲过了一劫,但当他再回到家乡,看到整个小城已经没有了活人,那么,他又会做出何等的反应呢?”
“你,你从没有到过三川口和古骨龙城,也从没有见过潘温,只凭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就能把整个过程推断到如此地步吗?”
丹杏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悦还是该觉得害怕。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因为这不过只是这场五王争端的一个小枝节而已,但却正是因为这个小枝节,才让我渐渐洞悉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从而让我发觉,这可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巨大阴谋?你是说这五王之争本身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我想,很可能是这样,而且,我可能也能猜出来,这场阴谋的始作俑者可能是谁了?”
“那是谁啊?”
“要么是混元教主符无忌,要么就是混元李淳阳,要么是他们一起密谋的。”十方淡淡说道。
“什么?混元教?”丹杏这下的真的是惊惧交加,“你有什么根据吗?”
“有,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最初引起我怀疑的并非是混元教本身,而正是这三川口大战,古骨龙城灭城和东南王司徒似奉旨在青州军剿海寇。”
“三川口大战,东南王剿寇?这怎么让兄弟你起疑混元教了?”丘山实在有些跟不上十方这般跳跃的思维。
“丘大哥,你想,潘温那可是当世名将,仅凭一千八百静塞军就能解了三川口之围,打的大锡国精锐铁鹞子大败溃散,但为何在青州军领兵多年,面对东海海寇却屡战屡败,就算他潘温不善水战,也至少能固守青州旱地,争一个自保绝没有问题,为何却使青州军在他的治下,成为海寇最为猖獗的地方?”
“对啊,你这么一说,的确奇怪。”丹杏也觉得这其中必定有所蹊跷。
“而更让我起疑的是,当时潘温在青州知军,屡战屡败,为何朝廷在选择救援三川口的将领之时,不选世镇北疆的雁翎侯,不选枢密使关山铜,却偏偏选了个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常败将军潘温呢?”
虽然丹杏和丘山经十方讲述,也都明白了这些反常之处,但却都弄不明白这些反常之处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啊?”丹杏忍不住问道。
“因为这全都是秦牧的谋划,为的是截混元教的胡。”
“截胡?”丹杏和丘山更加迷糊了。
“杏儿,丘大哥,如果我们把所有事情全都整合在一起,从二十年前方十二造反开始,将直接牵扯到的人依次排开,就能一探端倪了,首先是宝光如来,他就是出身混元教,主动投靠方十二,改造灵隐山,建造广寒宫,设置阴阳阵,且不论他目的为何,但结果却是保全了灵隐山下的巨大银矿,那么他是要把这银矿留给谁呢?”
丹杏和丘山同时摇摇头。
“首先能否定的就是宝光如来表面的主子方十二,他教唆方十二炼制长生不老药,并进献了灵福女王的姐姐妖妃镶哥,让方十二沉迷美色和并大兴土木,直接导致了老瓦王方万秋害死了天运赌王章九乔的爱子和丈夫,更导致了方万秋的出走,最终方十二也因此兵败被杀,这说明宝光如来并不是为了方十二才保存的银矿,甚至如果银矿没有被封,方十二还不一定会兵败被杀。”
丹杏和丘山倒是都能明白,方十二就是被宝光如来给坑了。
十方继续说道:“而在整个过程中,直接有牵扯的就只有混元教,水精苍穹,灵福女王姐弟,天运赌王一家,方万秋一家,略有牵扯的不过也就是关山铜和我师父白袍张君佐,但和秦牧并无任何直接干系,这也是整个事情的第一阶段,总之,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宝光如来,他很可能就是为了帮混元教保留下银矿的。”
丹杏倒是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但丘山却听的是一头雾水,等十方把在烟雨洞的经历跟他讲了之后,丘山这才明白。
十方又继续说道:“而这整件事的第二阶段,就是从方万秋离开钱塘,误走烟凌渡开始的,从而让暂时屈身于东南王身边的秦牧察觉到了宝光如来的计划,而秦牧也因为有他自己的图谋,从而萌生了半路截胡的想法。”
“你是说,秦先生想吃掉混元教图谋已久的半山银矿?”
“不错,本来钱塘和秦牧本身并无干系,但因为方万秋到来,才让秦牧起了心思,甚至,秦牧当时很可能已经洞察出了混元教的整个图谋,从而萌生了将半山据为己有的想法,这第二阶段牵扯的人如今我们都很清楚,包括东南王,方万秋一家,秦牧,边巴西卜,潘温父子,苏宝卿父子,以及……”
十方说着,用手一指丹杏,“以及太一道!”
第570章 质子
丹杏见十方指着自己,说出太一道三字,登时就愣住了。
“我们太一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太一道从来都不牵扯俗世争端,当初方十二造反,天子下了几次圣旨,想让太一道协助剿贼,但都被玉鼎师伯给拒了啊!”
十方却回道:“杏儿,我相信你说的,否则,当初关山铜也不会去请白袍张君佐来刺杀宝光如来,就是因为你们太一道素来不卷入俗世之间的争端,但假如宝光如来真的是混元教呢?你们太一道还会置身事外吗?”
“那当然不行,我们太一道和混元教有武当之约,如果混元教敢私出潼关,那就等于和我们太一道宣战,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秦牧要想截胡混元教的灵隐银矿,又担心万一走漏了消息,从而惹来滔天大祸,那他又会怎么做呢?”
丹杏登时被十方问的是哑口无言。
十方望着丹杏,内心也挣扎了好久,最终还是说道:“且不说秦牧许诺与太一道半分灵隐银矿,单就是将混元教意欲出关,要与太一道争夺天下这件事,就足以将太一道卷入其中了,当然,如果仅仅只对付混元教,或许太一道单凭自己就足够了,但如果要面对的是个比混元教还要强大的多得多的敌人,那太一道和秦牧又会如何呢?”
“比混元教还要强大多得多的敌人?”丘山和丹杏更是惊愕满面。
“不错,当今青铜王朝崇太一弃混元,导致混元教只能偏居华山一偶,如果符无忌或者李淳阳想要打败太一道并取而代之,单凭自己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果我是符无忌或者李淳阳,当然会去寻找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支持,而当今世上,恰好就有一个如此强大的盟友,就是连青铜王朝都惹不起的。”
“白银帝国?!”丘山登时叫道,“你是说混元教早已经投敌叛国,投靠白银帝国了?”
“君不正,臣投他国,天子独崇太一道,这本就弃如敝履的混元教投靠白银帝国又有什么奇怪的。”十方淡淡说道。
“这不可能,就算混元教想投靠白银帝国,白银帝国恐怕也不会搭理他们的,因为白银帝国本就有国教萨巫,而萨巫教和混元教一直有势同水火之仇。”丹杏也不太相信十方说的。
十方却摇摇头,“我不知道丘大哥和杏儿你们是怎么看的,但我觉得,白银帝国不久之后,必定会马踏燕山,挥军南侵,而青铜王朝必定不敌,甚至,很可能刚灭国的镔铁就是前车之鉴。”
丹杏被十方说的嘴都合不上了。
“我朝和白银帝国不是共灭镔铁的友善之邦吗?而且我朝坐拥北境三军,皆为天下精锐,白银帝国要有狼子野心……”
丹杏刚出言反驳,却听丘山说道:“原来兄弟也早看出来了,老瓦王当初也说了,白银生而狼性,如今青铜兵儒内斗,小李相公被免,雁翎侯被逐,北境三军早不复当初,如果镔铁不灭,青铜尚能苟且,一旦镔铁灭亡,白银帝国下一个目标,必定就是青铜王朝。”
十方点点头,“我也赞同丘大哥所说,或许如杏儿所言,混元教和萨巫教水火不容,但当有了巨大共同利益的时候,一点点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呢?俗语说,伐国易,治国难,白银和萨巫教本就外族,无论习性、信仰甚至文字,都和青铜格格不入,或许攻城略地,杀人灭国不难,但要想让千万青铜子民心甘情愿俯首称臣,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到时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扶持一个傀儡朝廷,再利用宗教统领万民思想,如此,对白银帝国和萨巫教来说,还有比混元教这个青铜土生土长的宗门更好的选择吗?”
丹杏听完,人整个都呆了,丘山也神情黯淡,咬牙说道:“如果真是如此,恐怕我族世代都要做白银外族的奴隶了。”
“这些你们都能看的到,难道满朝文武和天子就没人能看到吗?”丹杏愣了好一会,才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当今天子如何,杏儿你比我清楚的多,如今关山铜独揽大权,为保手中权力,就算白银不南侵,恐怕他都会主动挑起战事,如此,就算朝廷有有识之士看得清形势,又怎敢直言劝谏,再加上关山铜又刚收复了百年河间地,无论自信和声望,都如日中天,就算有人劝谏了,恐怕也会被当做笑话一笑哂之。”
“也就是说,青铜已经难以避免亡国的命运了?”丹杏无不凄然说道。
十方也叹了口气,“杏儿,这就是我方才说的,你们太一道和秦牧将要面对的那个强大无比的敌人,但我下来要说的话,其实是我本不愿意告诉杏儿你的,但我斟酌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要告诉你,因为我自己很清楚,善意的隐瞒只会导致最坏的结果。”
丹杏登时神情一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女人是一直瞒着我的?”
十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是关于我的,而是关于杏儿你的,如今,太一道和秦牧有了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那么,结成攻守同盟也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所以,这也就是杏儿你如今会站在我面前的缘故。”
“我……我……”丹杏说了两个我字,脸色瞬间惨白,“不……不可能,我不相信爹爹会……”
十方并没有顾及丘山在场,直接就将丹杏拥在怀中,握着丹杏的手,说道:“杏儿,我想,这肯定不是出自你爹爹的意思,毕竟,他只是二掌教,如果是你玉鼎师伯的意思,你爹爹也只能无奈接受。”
“不,不!”丹杏靠在十方怀中,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不是的,玉鼎师伯已经闭关十余年了,教中一切事务都是爹爹掌管,我,我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丘山望着丹杏趴在十方怀里痛哭失声,心中不禁也替丹杏难过,也觉得火鼎真人太过无情。
十方虽然没有当着丹杏的面,直接说出她之所以会被单独派来钱塘,就是因为太一道和秦牧结盟,她是被火鼎真人派来秦牧身边充当质子的。
毕竟,这可是关系到未来天下走势的联盟,哪可能只是两边口头,或者写个盟书印个手印双方就都会信以为真,那可是太一道和秦牧,又不是小孩子之间过家家。
而火鼎真人能把亲女儿送给秦牧当做质子,说明秦牧必定也付出了同等的代价,才能换来双方彼此不会背叛,毕竟,如今还都是在青铜王朝的治下,秦牧或者说东南王私下结交太一道,太一道私下结交外藩亲王,双方更是缔结盟约,这别说当今天子,就是任何掌权者,都是绝不能容忍的大罪。
而十方,其实早就对丹杏独自被派来钱塘有所怀疑了。
如果是除妖,怎么可能一个帮手都没有,而丹杏本来就是和凌峰一起的,是云鼎真人特意下令让丹杏和凌峰分开,单独去往钱塘。
要是联姻,就连丹杏都知道世子的癖好,火鼎真人又哪能不清楚。
但当时十方还并没有察觉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加上火鼎真人又是丹杏的亲生父亲,对丹杏又一向宠爱有加,因而十方也就没往质子这方面想。
等后来,十方渐渐察觉出事情的真相,自然而然也就想到,太一道单独派丹杏来的意义了,只是他不想伤害丹杏和火鼎真人之间的父女真情,才一直隐瞒在心里。
但如今,事情的走向已经不单单只涉及自己,丹杏,碧桃和阿丑了,而是涉及到整个天下的大势,十方为了要向丹杏和丘山讲明整个五王之争的本质,并对下来要面对的险恶形势,也只能实话实说。
好在丹杏毕竟不是一般平民家的女子,虽然一时间心中无法接受,但也清楚,十方既然不再隐瞒自己,就说明后面很可能要面对比这还要糟糕的多的状况了。
因而丹杏强忍悲痛,将这件事暂时压在了心底,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从十方怀中出来,说道:“我已经明白你说的话了,也明白了如今情形已经到了何种地步,那你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第571章 秦牧大计,两害相权
丹杏问十方下来打算怎么办,丘山也急于想知道,十方对下来钱塘府的形势究竟是如何判断的。
十方并没有隐瞒,而是直接说道:“方才我已经说了,我打算单独去见见边巴西卜。”
“这不行,太危险了!”丹杏和丘山又同时说道。
“我知道很危险,但如今只有他一个,我还弄不清楚他的立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唯一能推断出的就是他很可能是为了报古骨龙城的血海深仇,而来找苏宝卿算账的。”
“那你就更不能单独去见他了,上次他已经知道你和秦先生是一边的了,万一迁怒于你……”
丹杏死命摇头说道。
丘山也不赞成十方轻易犯险。
“杏儿,丘大哥,方才我已经讲明了如今钱塘府的形势,在第一阶段,是混元教幕后布局,意图吞没方十二的灵隐银矿,第二阶段,是秦牧布局,半路截了混元教的胡,到如今,两边已经是水火之势,恐怕不久就会是一场搏命厮杀,如今我们都深陷其中,已经无法抽身,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我怕到时候……”
“我觉得你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丹杏依旧苦劝道。
“就算如你所说,这是混元教和秦先生为争夺灵隐银矿而起,但如今白银帝国尚未起兵进犯,混元教自然就不敢明目张胆大举入关,钱塘还是青铜王朝的国土,如今钱塘五王,你独占其二,再加上秦先生,可谓是胜券在握,我相信,凭着你和秦先生联手,必定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是啊,兄弟,如今七大瓦子也皆服兄弟,我们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要兄弟你一声令下,钱塘府还有谁敢与你敌对?”
丘山也极力劝阻。
十方却摇摇头。
“杏儿,丘大哥,你们只看到了其一,却没看到其二,不错,现今看来,我十方独领二王,只要和秦牧联手,章九乔和边巴西卜就算也联手,我们也有很大的胜算,况且,章九乔和边巴西卜到底能不能联手还未曾可知,虽然章九乔极有可能有白银萨巫的背景,但我觉得她并非是效忠于白银萨巫教,倒更像是彼此相互利用,至于边巴西卜,这也就是我要见他的原因之一,就是我要先弄清楚,他背后到底站的是哪股势力!”
“他背后是哪股势力?”丘山和丹杏同时问道。
十方点点头,“秦牧仰仗的是东南王,世子,潘温父子,苏宝卿父子再加上太一道,几乎可以说背后仰仗的就是半个青铜王朝,章九乔背后是白银萨巫教,冰哥背后是令丘山相柳,老瓦王方万秋当初背后是小李相公,雁翎侯等朝堂儒门和东海徐海直,而边巴西卜能和他们同位列钱塘五王,背后岂能没有一股莫大的势力支持?难道真靠他自己孑然一身,一张嘴皮子就能位列五王吗?”
丹杏和丘山听十方这般一说,也都沉默不语了。
“那你觉得,边巴西卜背后会不会就是混元教呢?万一真是混元教,那他就更不会放过你了。”丹杏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十方苦笑一声,“就从现今的情形来看,他背后是混元教的概率极大,毕竟,秦牧动了这么多的手脚,混元教岂能一概不知,一直毫无动作,坐以待毙?而其他三王皆和混元教没有任何瓜葛,我可不相信,当年宝光如来死后,混元教就不再派人来钱塘看管银矿。”
“原来兄弟你让我调查边巴西卜最初是什么时候来钱塘的,这些年来过钱塘多少次,都干了些什么,就是这个目的。”丘山这才恍然说道。
十方点点头,“自从我确定老瓦王不是继承宝光如来遗志的人之后,就只剩下两个人值得怀疑,一个是冰哥,一个就是边巴西卜,如今冰哥已经坐实不是,那就只能是边巴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坚持去见他呢?”丹杏更是急道。
“如果我没有推断出来古骨龙城之事,我必定不会冒这个风险,哪怕明知道碧桃就在他的手上,但如今,已经不单单是碧桃的缘故了,还牵扯到钱塘几十万百姓和整个天下,我想如果在事情完全恶化之前,能劝说边巴西卜脱离混元教,只要他能答应,我甚至不惜愿为他献上苏宝卿。”
十方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阴狠之色。
丹杏和丘山被十方这番话惊的同时倒退了两步。
“你……你……”丹杏说了两个你字,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杏儿,丘大哥,我知道如果这样做,你们会觉得我十方怎么也如此的阴狠毒辣,我也不否认,但这并不是我对苏宝卿有什么私仇恶意,只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也不会为自己去找什么因为苏宝卿当初屠灭整个古骨龙城,是罪有应得这样自自欺人的心理平衡,我就是为了钱塘府的满城百姓,而要牺牲掉苏宝卿的。”
“为了满城百姓?”丘山这时忍不住说道:“兄弟,你一再说为了钱塘满城百姓,难道说……”
十方微微点点头,说道:“实不相瞒,就在我继瓦王位那日,秦牧和我说了他的真正目的,他是想将七大瓦子的几十万弟兄和钱塘府作为日后抵抗白银帝国入侵的本钱。”
“什么?”丹杏和丘山闻听更是大惊失色。
十方叹了口气说道:“秦牧说,一旦白银南侵,北境三军必定立溃,而从河间地直到大江,皆是一马平川的千里平原之地,根本无险可守,唯一能阻挡白银铁骑的就只有这条滚滚大江,再加上灵隐银矿和钱塘这十几万生力军,所以秦牧才选择了钱塘府,只不过,秦牧能这样想,难道别人就想不到这些吗?”
“别人?”丹杏和丘山同时惊道。
“对啊,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想,混元李淳阳可不会想不到吧,毕竟,杏儿,他也是你爹爹不愿意与之为敌的人之一,我想至少也不会比秦牧差多少吧!”
“你,你是说,混元教是打算……”丹杏和丘山的脸全都白了。
“我也希望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就从边巴西卜的所作所为来看,恐怕其目的就是如此。”
“他的所作所为?”
“数年间杀死无数小儿,试想一下,那些失去爱子的百姓们,会是个什么境况,尤其是当他们报官无果,寻子无踪,追凶无望之时,再有一个宣称大自在观世菩萨能救苦救难,救他们于绝望的珞珈教,他们会如何选择呢?如今钱塘府珞珈教徒数以十万计,边巴西卜要干什么,不已经很明显了吗?”
丹杏和丘山都惊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十方却继续说道:“假如真有一天,白银帝国陈兵江上,这十万珞珈教徒从内举事,纵然这条大江再宽上十倍百倍,恐怕也阻挡不住白银铁骑踏马钱塘吧?而这还是我往好的方面去想,如果更糟的情况,很可能在白银帝国铁骑还没抵达大江,城里或许就已经没有活人了。”
好半天,丹杏才颤颤说道:“假如真如你所言,难道秦先生就没有任何防范吗?我想他也必定能看清楚这些啊?”
但十方却摇了摇头,“秦牧不仅能看得清楚,而且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着手防范了,这也就是方才我说的潘温的反常,很可能就是秦牧为此早早布下的先手。”
“潘温的反常?”丘山也疑惑问道。
“对啊,为何潘温镇守青州军是屡战屡败,但去了三川口,却能一千八百骑大破铁鹞子,一转身间,就成了青铜王朝的中流砥柱。”
见丹杏和丘山依旧疑惑不解,十方继续解释道:“我想,以潘温之能,驻守青州军多年,青州军绝不会不精于水战,这也就是秦牧日后敢与白银帝国划江对峙的资本,但当时,正值方十二造反,假如潘温已经是当世名将,朝廷必定会擢选他带领青州军去剿灭方十二,如此一来,秦牧就不得不拼上青州军这唯一的家底儿,去和方十二拼个两败俱伤,所以才要故意隐藏潘温。”
“故意隐藏潘温?那为何却又让他去往三川口解围呢?”丹杏依旧不解。
“我想,是因为静塞军吧,那可是青铜王朝唯一拿得出手的骑兵,对抗白银帝国,只有水军是远远不够的,充其量也就只能凭借大江之险,暂时抵御白银铁骑侵犯钱塘,但大江绵延千里,可并非只有钱塘一城一镇,假如白银帝国分兵,一路沿江围困钱塘,另一路别处过江,沿途烧杀,断了钱塘供给,再和江北呈头尾合围之势,钱塘就算城高坚固,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没等十方回答,丘山先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丘大哥所言不假,但却只是原因之一,要想抵御白银铁骑,水军步兵和骑兵缺一不可,水军有潘温训练多年的青州军,步卒有钱塘七大瓦子这十几万弟兄,再加上静塞军,如此,方能保大江以南的半壁江山。”
“这只是原因之一?”丘山也问道。
“不错,潘温去三川口解围,既能获得静塞军的军权,同时也不会调青州水军同去,如此就能保住青州水军,而秦牧如今也可以等同于获得了十几万的步兵,这样才能算作真正的三军齐备,才能足以将战事拖到第二年的春夏之交。”
“拖到第二年春夏之交?为什么要拖到第二年的春夏之交呢?”丹杏实在不懂兵事,只能又问道。
丘山却回道:“不错,只要能拖延到第二年入夏,白银帝国就能不战而败了,到时候三军齐发,借势追击,必能大败白银,从而一举收回江北所有失地。”
丘山说着,语气也不禁激动起来。
但十方却未置可否,只是冲丹杏解释道:“因为白银帝国生于北地苦寒,江南一入夏,天气潮热,白银兵卒难以适应,更加上大江入夏生瘴,极易引发瘟疫,所以,只需要拖到入夏,白银帝国就必定会收兵。”
“秦先生当真不愧钱塘第一智者之名,如此不仅能保我青铜族脉,甚至还能一举击败号称天下无敌的白银铁骑,当真是救世之功臣啊!”
尽管秦牧设计害死了方万秋,丘山一直视其为死仇,心中时刻想着有朝一日要为方万秋报仇雪恨,但如今关乎到家国民族存亡的大事,丘山也不禁语出敬佩之意,心说,假如真如十方所说,那秦牧就是救我族于危难,纵然与我丘山有深仇大恨,那我又岂能为私仇而废家国大事乎?
十方并不清楚丘山内心的想法,又继续说道:“派潘温去永安军,还有第二层目的,也就是方才我说的先手,永安军比邻长安府,可以就近监视混元教的一举一动,一旦混元教有什么动作,消息就能立刻送到秦牧手中,到时候有静塞军数万雄师,再加上太一道协助,自是万无一失,这也就是为何秦牧这些年做了这么多的手脚,但混元教表面上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缘故。”
丹杏这才明白了秦牧的厉害之处,惊叹之余,又不禁问道:“既然秦先生有如此无懈可击的谋划,仅剩区区一个边巴西卜,又能掀起什么风浪,至于你还要犯险单独去见他吗?”
十方这时却摇摇头,说道:“杏儿,有句话叫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秦牧的谋划的确看似万无一失,但你不觉得,混元教安稳的有些过分了吗?”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被秦先生压的根本就不敢动,还能兴起什么风浪?”丹杏疑惑问道。
十方又摇摇头:“如果一切都按照秦牧的剧本这样走下去,的确,单凭边巴西卜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这一切可都是建立在秦牧他能坐镇在钱塘府,这样的前提下的,假如有一天,秦牧离开了钱塘府,而混元教恰好这时偷偷派人潜入钱塘,到时,事情还会不会按照秦牧的谋划一步步走下去,可就很难说了。”
“秦先生离开钱塘府?混元教偷偷潜入钱塘?这怎么可能?只要司徒哥哥在,秦先生是绝不会扔下司徒哥哥不管的,而且,混元教既有我们太一道防备,又有潘温监视,哪可能这么容易就偷偷入关,潜入钱塘?”
“杏儿,混元教根本就不需要有多少人偷偷入关,潜入钱塘,只需要李淳阳一个,恐怕就足能将所有事情反转了,你难道忘记了,黛靡姑娘她为何会出现在烟雨洞呢?”
“她……她……她说她来找她的师父……”丹杏愣怔了片刻,“不好,我要立刻通知爹爹。”
但等丹杏从怀里取出红鹤,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作法。
十方伸手从丹杏手中接过了红鹤,伸手就撕掉了。
“杏儿,你觉得秦牧会不知道这些吗?他能知道,你爹爹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如果你这时把我们说的这些用火鹤传音告诉了你爹爹,那不是就等于告诉他,你已经知道了他派你来钱塘是为什么了,如此一来……”
“我,我明白……”丹杏脸上再次浮现出凄然之色。
“再怎么说,二掌教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从本心上肯定也不愿如此,只不过,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会给我们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很多时候,我们只能两害相权,被逼无奈选择一个,就像我方才说的,为了钱塘满城百姓,我只能无奈选择牺牲苏宝卿一个人,而我想,边巴西卜之所以选择投靠混元教,也只是从两种无奈之中,最终取其轻者,如今,我也只能坚信如此,好能凭借这一点点的资本,去试试看能不能说服边巴西卜。”
第572章 十方诸天尊
第二日,十方正在焦急地等丘山的消息,而丹杏也满怀忧心地陪着十方,心中暗暗盼望着丘山永远不会送来边巴西卜的消息才好。
但最终,丹杏希望落空,丘山带来消息,说边巴西卜今日会在常平街为百姓医治疾病。
十方点头,命人牵来瘦马雷霆,带好软竹竿,挂好裹尸袋,是飞身上马。
“我和你一起去不行吗?”丹杏忍不住求道。
“杏儿,我又不是去打仗,有些话,只有我和他单独时,才能说,杏儿你在场,或许他就不会认了。”
丹杏也知道自己是太一道,去了可能会引起边巴西卜的戒备,最终只能让十方多加谨慎。
十方说了句放心,而后一扯雷霆,单人独骑赶奔常平街。
等到了常平街口,十方牵着雷霆,根本挤不进去,就见依旧如当初昌乐巷之相,人们纷涌而至,早早就在街口排起了长龙。
十方便找了个高楼茶馆,将雷霆拴在门口,上二楼要了个靠窗的座位,点了壶龙井,一边自饮,一边等着边巴西卜的到来。
巳时刚过,就见边巴西卜还是那一张肮里肮脏的大方脸,邋里邋遢的灰布僧袍,身边周围依旧围着逐臭的苍蝇,就到了常平街。
人们纷纷跪倒叩拜。
十方在茶馆上冷冷望着,心里盘算等会儿要怎么和边巴西卜交涉。
“众位施主,今日单日,按照惯例,贫僧并不讲经布法,只为那些家中贫瘠,看不起病,抓不起药的施主们略微尽些微薄之力,如有顽疾者,排队上前,如无疾患者,还是早些离去,以免影响常平街的清净。”
众人听边巴西卜说完,都很自觉的左右一分,当中留给那些要看病的人排队。
边巴西卜是席地而坐,第一个上来的是个中年妇人,被人扶着,一边走一边咳嗽不止。
边巴西卜施礼告罪之后,用手搭脉,而后伸手按住妇人的百会穴,就见边巴黑脸浮现出一团白气,片刻之后,那妇人就从口中吐出一团淤血,立刻就不再咳嗽了。
“施主,你这患的是妄思忧心之症,贫僧虽然帮施主打通了血脉,但还需好生将养,否则,贻害颇深。”
“法王大活佛,您说的是一点儿不假,贱内就是因为爱子失踪,至今都没能找回,日夜思念成疾,听说不日观世大自在菩萨就要法临钱塘,到时候还望大活佛开恩,求大自在菩萨能帮小民夫妇寻回爱子!”
那妇人的男人跪地哀求,并从怀里捧出两个银元宝出来。
边巴西卜微微摆摆手,说道:“檀越客气了,贫僧从不收取银钱,檀越难道不知吗?”
“我们知道大活佛慈悲心肠,从不收钱,这是我们弟子孝敬大自在菩萨的一点心意而已。”
“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菩萨从不食人间烟火,更不会收弟子银钱孝敬,贫僧身为菩萨弟子,岂能代菩萨犯戒,罪过,罪过,檀越快快收起,届时菩萨亲临,贫僧必定安排檀越亲自面见菩萨金面,当面祈求,也就是了。”
最终边巴是死活不收,那对夫妻也只能收了银两,千恩万谢之后,起身告辞。
有了这前车之鉴,后面看病的人也就没有再孝敬银钱,边巴西卜是来者不拒,皆悉心用功法为病者医治,一口气就治了上百位病患,其中大多都能立刻痊愈,人们无不拜服。
而边巴西卜也因为耗费巨大气力,脸色越来越黯淡无光,最后还是人们发觉边巴西卜坐着都几乎是摇摇欲坠,纷纷主动恳求边巴不要再用功法了,期间无数人都感动的热泪涕流。
最后还有几十个人,边巴西卜实在是没有气力了,便说待后天自己休息恢复之后,再为医治。
人们这才纷纷磕头拜别边巴西卜,大家也都知道,大活佛从来不吃别人一粒米,不踏进信徒家门半步,更不会要任何供奉香火,因而众人也不敢挽留,是一起目送边巴西卜渐渐远去,良久,都没有散去。
十方一看边巴西卜离开了常平街,扔下一块碎银子,也下了楼,牵着瘦马雷霆,远远跟着边巴西卜。
一路上人们依旧是跪拜不休,边巴西卜似乎也不厌其烦,频频客气寒暄,但等十方跟着他进了一条胡同之后,就见眼前空荡荡的,哪还有边巴西卜的影子。
“嗯?”十方不禁一愣,心说不好,跟丢了。
但正在这时,就听头顶有人说话,“不知正卿大人,一直跟着贫僧,是有什么事吗?”
十方抬头一看,就见边巴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之上,单手冲着自己施礼。
十方心头是大惊不已,因为方才自己还专门抬头看了,那树杈上根本没人,而此刻边巴西卜坐在其上,也就是说,自己根本就毫无察觉,他就坐在那里了。
“大活佛有礼了,十方的确有事要找大活佛。”虽然十方内心惊惧,但表面上还是还礼说道。
“原来如此,不过此处并非讲话之所,待戌时三刻,贫僧在艮山门相候大人。”
说着,边巴西卜伸手一指十方的身后,十方扭头一看,就见远远地有几个乞丐望着自己这边。
“看来是丘大哥和杏儿不放心,故而也派人跟着我,或许他们就在附近也说不定。”
但等十方再一转头,树杈上已经空无一人。
十方也没再去寻找,而是牵着瘦马雷霆,溜溜达达直奔余杭门,等出了城门,飞身上了雷霆,疾驰而去,登时把身后跟着的那些乞丐给甩开了。
果然,等十方驾马而去,丘山和丹杏这才露了面。
“杏仙子,瓦王如此精明,我说必定会被他识破的。”
丹杏却气得跺了跺脚,“难道他连钱塘所有叫花子都认识吗?”
此刻十方早就没影了,丹杏和丘山也只能作罢,是忧心忡忡回了狮子巷。
十方出了钱塘府,任由雷霆策马疾驰,就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是处处受制,一直小心谨慎,虽然只有这片刻之功,但却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顾忌,因而一时间也心神大开,犹如困鸟出笼一般,也不管方向,骑在马上,闭上双眼,任由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划过。
等雷霆自己停了下来,十方这才睁开眼,发现竟然到了西子湖的西岸,正是那日自己带着碧桃和阿丑,一起观赏湖景的地方。
“桃花那个红来,哎,杏花娇,花开那个满山,哎,春风到……”
望着那绿荫如丝的西子湖,十方耳边似乎又响起那日碧桃和阿丑唱的动听歌谣。
“只盼哥哥早日归来,再为哥哥煮一碗茶汤……原来那时阿丑妹妹就已经对我……哎,也不知道碧桃妹妹如今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和阿丑妹妹解释清楚,当日三人有说有笑,和睦融洽,如今却只剩下自己……”
十方的心头莫由来地泛起一阵阵酸楚。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正当十方望湖感慨,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高诵真言,十方回头一看,就见一个一身白衣,满身仙风道骨的道人站在身后,此人什么时候来的,自己是毫无察觉。
“你是什么人?”十方神情一紧,手也握在腰间的软竹竿上了。
“贫道道号无名,拜见十瓦王。”
那白衣道人稽首施礼。
“无名道人?”十方见道人施礼,也下马还礼,但依旧暗中戒备。
“道长认得我十方?”
白衣道人却摇了摇头,回道:“贫道不认得。”
“不认得?不认得你焉能说出我的名姓?还知道我是钱塘瓦王?”
“那是因为瓦王阁下您自己还不认得自己,那别人又如何能认得呢?”
“我不认得我自己?”十方听的是一头雾水,心说这是个神经病吧,这说的是人能听得懂的话吗?
不过十方还是忍不住又问道:“你方才念的那诗是什么意思?”
“那并不是诗,而是太上玄妙混元天尊说救苦拔罪经。”
“太……太……太上什么来着?”十方听的头都大了。
“太上玄妙混元天尊说救苦拔罪经。”那白衣道人又重复了一遍。
十方点点头,“对,对,这经文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做什么用的?”
“此经正如其名,是为了救苦拔罪,普济天人的太上妙经,如十瓦王能跟贫道念诵一遍,保管可替瓦王消灾渡难。”
说着,白衣道人也没等十方同意,兀自念道:“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音气)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
“等等,你念的太快了,我……”
还没等十方说完,就见自己身边左右突然冒出一团团浓紫色的烟雾,瞬间就将自己笼罩其中。
白银道人一见十方被紫气笼罩,慌忙一挥手,那团紫气裹着十方的身子瞬间飞起,直直就往西子湖掉了下去。
“啊!”
十方猛然惊醒,一看自己正趴在湖畔边的草坪之上,瘦马雷霆正悠闲地在旁边吃草,哪里有什么白衣道人和紫色烟雾。
“原来是个梦啊?看样子我是又被这畜生给摔了下来?”
十方揉了揉尚且疼痛的关节,坐起身子。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下来是啥来着?”
十方努力回忆了回忆,后面的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这梦可有点稀奇啊,我名字叫十方,这什么太上什么经开头就是十方诸天尊,难道是说我就是什么天尊吗?”
十方也不禁为自己这虚荣又无耻的念头羞耻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我要真是什么能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的诸天天尊,哪可能如今连自己和二位妹妹都保护不了。”
“不好,这都几更天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还是赶紧赶往艮山门,去见边巴西卜才是。”
十方抬头一看满天的星光,一轮明月已经位在当空。
等十方赶到艮山门时,就见边巴西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城门之下,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十方来迟了,给大活佛赔礼。”
十方跳下雷霆,冲着边巴西卜一礼。
“不敢当,贫僧也是刚到不久,敢问正卿大人,今日白天大人带领众人跟着贫僧,是贫僧有什么得罪之处吗?”
第573章 二王对
十方望着边巴西卜,就见他眉眼低垂,脏兮兮的胡子,皱巴巴硬邦邦的僧袍,就如同一个受戒化缘的行脚老僧一般,根本看不出来他就是那个为害钱塘数年,将无数小儿吸干鲜血,变成一具具无血骷髅的吸血恶鬼。
等边巴西卜问完,十方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边巴西卜,而边巴西卜也低垂二目,单手立胸,没再发一言,如同入定一般。
皎洁的月光下,残垣断壁之间,只有两道诡异的身影在微风中彼此对峙,一个影如七尾兽主,一个像如二翅妙音。
“大活佛,我妹妹如今何处?”最终,还是十方先开口了。
“正卿大人何出此问?贫僧何曾见过大人令妹?”边巴西卜面无表情,但声音中却透着一丝讶异。
“我妹妹就是被大活佛从半山曲院风荷对月池掳走的,当时,大活佛还亲手杀死了五个半山的仙子。”
“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罪过,罪过,敢问正卿大人,可有证据证明是贫僧所为呢?”
边巴西卜并无丝毫慌乱,淡淡问道。
“没有证据,所以我才想单独和大活佛面谈。”十方也淡淡回道。
“如此,想必定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在大人面前中伤贫僧,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相信凭正卿大人的见识,不久就能识破谎言,还贫僧一个清白。”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一直认为,大活佛您是个敢作敢为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却没想到大活佛也是个做了不敢承认的懦夫!”
十方语气猛然一变,言辞也犀利起来。
“善哉,正卿大人如果坚信就是贫僧所为,那贫僧愿意一死自证清白。”
说着,边巴西卜竟然将破僧破一扯,露出胸膛,而后往地上一坐,双手合十,又冲十方说道:
“大人如要取贫僧性命,自可动手,贫僧绝不反抗,假如日后大人发觉冤枉了贫僧,也无需愧疚,只要能为官清正,一心为民,贫僧也就不算枉死了。”
十方一看边巴西卜既不辩解,也不承认,更不反抗,反而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倒是大出十方的意料之外。
之前十方想了无数种应对之法,但却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因而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边巴西卜等了一会儿,见十方并没上前,这才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贫僧明白,正卿大人只是一心急于令妹安危,才不免被奸人迷惑,毕竟,这钱塘府心怀叵测之人甚多,就像贫僧,不过一心为道,既不敛财,又不夺利,却依然被很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意欲除之而后快,但贫僧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死则死矣,如能为正卿大人洗心解惑,救令妹于水火,贫僧也虽死无憾。”
“看来大活佛是铁了心的不承认了?那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十方说着,从腰间抽出软竹竿,一抖手,化作寒荆冰剑。
边巴西卜依旧头也没抬,就跟没看到一般,甚至还把眼睛闭了起来,嘴里不紧不慢念诵着:“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与佛有因……”
十方寒荆剑奔着边巴西卜的胸口刺去,边巴西卜一动不动,依旧口中念经。
寒荆剑的冰荆棘刺破边巴西卜胸口的表皮,一丝鲜血沿着冰凌留下。
十方一收寒荆剑,白气飘散。
“你赢了,大活佛,我十方认输了。”十方将软竹竿又盘回腰中,也一屁股坐在边巴西卜面前。
“大人,何为输,何为赢,何为胜,何为败,欲望天者低头看水,欲向前者退步亦前,大人这一剑,已深得佛法精奥,正所谓,生亦虚幻,死亦虚幻,胜亦虚幻,败亦虚幻,一切皆为虚幻。”
十方并不是不想一剑刺死边巴西卜,只是这一剑下去,真把边巴西卜刺死了,那去哪儿找碧桃去啊?
而且,十方也担心,自己这一剑,恐怕根本也刺不死边巴西卜,到时候这秃驴真给自己玩个诈死,那可就连交涉的余地都没了。
“一切皆为虚幻?那我想问大活佛一句,古骨龙城满城皆灭,是否也是虚幻?”
十方见边巴西卜软硬不吃,也只好亮出底牌了。
边巴西卜听十方说出古骨龙城四字,这才抬起头,望了一眼十方,但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任何波动。
“原来,大人已经详细调查过贫僧的出身来历了,不过可能又要让大人失望了,不错,古骨龙城也是虚幻,生亦是死,死亦是生,生死亦是虚幻。”
“如果生死亦是虚幻,那敢问大活佛,既然连生死都能看破,却为何单单看不破这珞珈山中的银矿呢?”
十方话音未落,边巴西卜的身子就是微微一颤,眼中也闪过一丝痛彻心扉的苦涩神情。
“大人到底想和贫僧说什么?”
边巴虽然语气依旧平静,但十方却听出来这平静背后是被极力压抑的愤怒。
“世人都说苏记银庄大东家苏宝卿有观山辨脉,寻银探矿之能,不知大活佛您怎么看?”
十方紧接着又问道。
“苏大掌柜家赀万贯,富可敌国,或许真有此能也未必不实,否则也不可能开创苏记银庄,遍及天下六国。”
“我倒觉得未必,就算苏宝卿真有这等能力,恐怕也不可能走遍天下每一处山川大地,更不可能从钱塘府一路跑到西北边陲的古骨龙城去观山辨脉,而且去了就真的找到了珞珈山下的万两银矿吧?”
十方一边说,一边望着边巴西卜脸上的神情。
边巴西卜沉默良久,双手合十,念了一声善哉,这才说道:“大人,前尘往事,已尽付红尘,贫僧出家之人,虽生于古骨龙城,但自从东宫受戒,贫僧已是无家无国,又怎会贪恋金银这等身外之物,或许真是苏大掌柜有异能之才,才能找到珞珈山的银矿吧。”
“古骨龙城地处茫茫大漠之中,无论距离大锡国西凉州或者青铜湟州府,皆有数百里之遥,就算苏宝卿真有观山辨脉之能,但要想把那么多银子从珞珈山里挖出来,再从茫茫大漠中运出来,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骆驼马匹?要调用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湟州府和西凉州无论官府还是平民,岂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十方又淡淡说道。
“大人,贫僧只是个出家之人,一不懂得观山寻银,二不懂得开山采矿,三不懂得来往运输,更不认得苏大掌柜,大人所说的这些,又于贫僧何干?难道只是因为贫僧出身古骨龙城,大人就怀疑是贫僧带着苏大掌柜去往了古骨龙城不成?”
“那好,我想给大活佛说个故事听听,不知大活佛有没有兴趣?”十方见边巴西卜依旧咬死不认,也只能话锋一转。
“大人自便,贫僧洗耳恭听。”
“好,那大活佛且听了,话说二十年前,在一个大沙漠深处,有一个偏远避世的小山村,村里有个年轻人,生性善良且一心向佛,而这个小山村虽然是大漠孤城,但也受了大狄国黄教佛法影响,因而这个年轻人从小就立志要皈依佛门,成一个有道高僧。”
“善哉善哉,佛法无量,众生平等,凡有求佛之心,皆为诸佛菩萨。”
“大活佛说的是,只不过这个年轻人一方面是自身向佛,另一方面,也想去往雪山大冬宫寺面见黄教大活佛,一是皈依,二来是打算学习冬宫的御气之术,好能在日后回到家乡,为乡里乡亲看病医病。”
“大人此言就有些差异了,想要看病医病,自然应该投身杏林,习金石药法,大冬宫寺乃是佛门圣地,可并非是郎中之门。”
边巴西卜淡淡回道。
“假如抛开这个年轻人本心向佛的因素以外,单说想帮有病难医的乡亲看病医病,这个年轻人也不会投身杏林医门,因为医门所用金石草药,本就有极大的地域限制,否则医者也不会分为河间、丹溪、易水这等以地域来划分的门派了。”
“大人的意思是,这个年轻人认为,小山村地处大漠,几无草石药材,就算学了满身本领,但没有药物,也是无米之炊?”
“正是这个意思,而这个年轻人知道,大冬宫寺的御气之术既能治病救人,又无需借助金石草木等诸多药材,所以才义无反顾去往大狄国,习练气功。”
“那么后来呢?”
“后来,年轻人学成归来,一边在村里宣扬佛法,一边用气功治病救人,声望日高,更使得这个本来就平静无扰,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家家和睦,户户祥和。”
“原来大人是要跟贫僧讲一个佛门圆满的故事啊,其实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费心,贫僧虽不才,但也精通几本佛经,这等故事,贫僧倒也能讲上几个。”
“大活佛怎么心急起来了,我这个故事才刚开了个头而已,因为它并不是个讲圆满的故事,反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故事。”
第574章 沥水观音
“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正卿大人,佛门无悲无喜,或许在大人看来是悲剧,但在贫僧看来,可能也只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沧海一粟而已。”
边巴西卜并不为之所动,神情依旧平淡。
“大活佛此言差矣,佛门所讲,不外乎慈悲二字,何为慈悲?予人安乐谓之慈,拔人苦难谓之悲,佛门既有安乐又有苦难,大活佛又怎能说佛门是无悲无喜呢?”
边巴西卜沉默片刻,微微点点头,“善哉,没想到大人也能如此深谙佛法,倒是让贫僧刮目相看了,贫僧纵然苦读佛法数载,恐怕还远不及大人些许玲珑慧根,贫僧拜服受教。”
十方微微一笑,这才接着说道:“因为这个年轻人给小山村带来了救死扶伤的御气之术,渐渐就成了小山村人人敬仰的大人物,假如事情就按照如此发展下去,倒也称得上圆满,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或许是因为天灾,或许是因为人祸,总之,小山村发生了某种巨大的灾难,或许可能都到了将要覆灭的程度。”
“罪过,罪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是为无常法,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
十方也点点头说道:“如果那个年轻人有大活佛如今这般的顿悟,一切生死看淡,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但可惜,他并没有,当时他一心想的是要救整个山村中的百姓,因而就带着珞珈山中的秘密,入世去寻找愿意救而且有能力救小山村的救世主去了。”
边巴西卜也微微叹息一声,“不明佛理,不晓因果,妄揣无常苦空解脱之法,谓之为痴,由痴而生贪嗔,不免就要坠入六道,可惜,可叹!”
“大活佛说的是,这个年轻人就是由痴生贪,加之一直认为人性本善,以为世上人人都有菩萨一般的救苦救难之心,从而导致他错把罗刹娑误认为是救世佛陀,带回了小山村,因为在小山村中的名望和崇敬,村里的人也毫不怀疑,个个都和年轻人一样,错把恶鬼当成救世主,最终恶果降临,当小山村里所有人都被恶鬼啖食殆尽,年轻人再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残酷现实,最终,他一直追求的佛与法完全崩溃了,自身也由贪成嗔,坠入六道,化身成了修罗恶鬼。”
边巴西卜等十方说完,好半天是一声不吭,又如入定了一般。
十方虽然都快被边巴西卜这种水火不浸的态度给弄崩溃了,但依旧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和焦虑,因为他很清楚,面对边巴西卜这样的对手,一旦自己先沉不住气,那就必输无疑。
就这样沉默良久之后,边巴西卜似乎才长长出了口气,说道:
“并非人人都相信年轻人带回来的是救世主,也并非人人都毫不怀疑,而是年轻人那时被贪念蒙蔽了眼和心,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不同的声音,哪怕是和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兄弟。”
十方终于听到边巴西卜没再用佛法搪塞,而是说出了俗世人的话语,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他还没有完全泯灭掉最后的人性,可算是让我蒙对了一次。”
“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年轻人宁可相信一个底细不明的外人,却不相信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呢?”
十方小心翼翼地问道。
边巴西卜似乎也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之中,好像一点儿都没察觉十方的引诱之言。
“大人这个故事的主角其实应该是两个年轻人,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诵经,一起修行的年轻人,他们都虔诚地崇信佛法无边,都深信只要一心向佛,人人皆可成佛,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所认为的修行方式有所不同。”
“哦?有何不同呢?”
“一个认为佛本慈悲,修行应多布施行善,而另一个认为佛本无欲,修行应持戒忍辱。”
“原来是入世僧和苦行僧。”十方轻声念道,生怕声音一大,就会惊醒边巴西卜一般。
“大人果然深通佛门,不错,就是一个入世僧,一个苦行僧,那个入世僧眼见小山村快要变成了人间修罗场,又岂能不想尽办法,济世救人,但苦行僧却极力反对,说这不过是佛祖和菩萨降下的考验,是因为这副皮囊本就是罪孽的根源,只有用痛苦和死亡才能洗清罪孽,获得解脱,从后来的结果来看,苦行僧是对的,这本就是佛祖和菩萨降下的罪罚,所以,入世僧无论怎么做,最终都无法逃脱。”
“嗯?不好!”十方听边巴西卜这般一说,心里登时就感觉到事情要糟,他本是想引边巴西卜回忆起当初的仇恨,从而好用苏宝卿作为筹码,来和他交涉,但此刻一听边巴西卜话锋不对,刚想出言,却见边巴西卜已经站起身来,冲着十方合掌一礼。
“感谢大人这个精彩的故事,让贫僧对佛法又有了新的认识,如果大人暂时不打算杀贫僧,那贫僧就此告退,不过大人不必担心,贫僧是不会离开钱塘府的,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大人召唤,也无论是想和贫僧论法,还是想要贫僧的性命,都悉听大人尊便。”
说完,边巴西卜一转身,丝毫不介意十方会不会背后突然出手偷袭,就此迈步离去。
十方一看边巴西卜要走,也顾不得别的,大喊一声:“如果我能把苏宝卿献给大活佛,那大活佛是否能归还我妹妹,并且离开钱塘府呢?”
边巴西卜站住脚步,但却并没转身,半晌才说道:“大人何出此言,贫僧方才已经说过了,令妹并非贫僧所劫,而且,贫僧也早已忘记了当年之事,如今早已不知苏宝卿是谁,而贫僧之所以留在钱塘,既非心存报仇之念,更不是贪恋富贵,而是因为观世大自在菩萨就要法临钱塘,因此请恕贫僧不尊之罪。”
“观,观世大自在菩萨要亲临钱塘,这不就是你蛊惑百姓和信徒的无稽之说吗?这世上哪有什么佛祖菩萨,要真有的话,这世界岂能到处充斥着各种衣冠禽兽,每时每刻都发生着如古骨龙城那般惨绝人寰的惨剧?”
“罪过,罪过,大人万望慎言,如大人心中有惑,待菩萨亲临之日,大人自可向菩萨问求,贫僧告退。”
说完,边巴西卜再没有停留,迈步走进了黑暗之中。
十方也再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满全身。
“哼哼……”
十方突然笑出声来,只不过,是自嘲的苦笑。
“人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人不记仇,奈何以仇诱之,难道他真的完全放下了古骨龙城这深仇大恨?要真是如此,我又能奈他如何?”
“只是为了等观世大自在菩萨法临钱塘?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菩萨不成?”
十方又是一声苦笑。
但转瞬间,他脸上的神情完全僵住了。
“菩萨,碧桃妹妹,昆仑百花西王母,穆天子,蟠桃灵种,种桃,长生不老,血骷髅,银牙沥水,不,不可能吧!”
十方登时起身喊道:“边巴西卜,你给我回来,你到底要把我妹妹如何?”
十方如同疯了一般,奔着边巴西卜离去的方向就追了出去,但只有一片似乎永无尽头的无限黑暗。
“不,我一定要找到碧桃妹妹,我不能让你把她变成你口中所谓的金身菩萨,她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十方飞身上了瘦马雷霆,高喊一声驾,是直奔狮子巷而去。
丹杏和丘山在狮子巷也是坐卧不安,此刻一看十方回来了,都急忙接上来,丹杏一看十方的神情不善,急着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见到边巴西卜了吗?他没伤了你吧?”
十方苦着脸摇了摇头,先是冲丘山说道:“丘大哥,麻烦你件事,从现在开始让所有兄弟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帮我盯紧边巴西卜,尤其是他都去了哪里,吃的什么饭,尤其是一旦见到他买了肉食,务必要立刻告之于我!”
“是!”
丘山虽然不清楚十方为何下了一道这样奇怪命令,心说边巴西卜怎么说也是个和尚,怎么可能会明目张胆地买肉吃呢?
但这毕竟是十方下的命令,丘山还是立刻转身离去,吩咐下去,让整个钱塘府七大瓦子所有弟兄,开始日夜盯紧边巴西卜。
等丘山走了,就剩下了十方和丹杏,丹杏都快急死了,不停地问十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方望着丹杏好半天,才说道:“杏儿,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一件事?什么事你直接说啊,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你都要急死我了。”
“我想求你,不要替秦牧去参选万花会。”
“就这事啊,我答应你,反正现在这七大瓦子和烟雨洞都听命于你了,秦先生的目的也算达到了,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想让我去扮做花魁参选万花会,我答应你就是了。”
“不,我是想……”十方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真的是难以启齿。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丹杏是又着急又无奈。
“我……我想让杏儿你代我去参选万花会!”
最终,十方还是昧着心把话说了出来。
第575章 污秽之地
丹杏听十方说出让自己代他去参选万花会,整个人都惊呆了,瞅着十方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杏儿,我知道这么做太过委屈你了,但如今我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十方并不敢看丹杏的双眸,心中更是百抓柔肠。
“我明白了……”好半天,丹杏才喃喃说道,同时眼中的泪水也悄然滚落下来。
“不,杏儿,你不明白,并不是说在我心中,碧桃妹妹比你重要,我为了要救碧桃而不惜牺牲杏儿你,而是……而是……”
“而是如何?”丹杏的牙齿紧咬着红唇,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而是在万花会上,万一不幸被边巴凭着碧桃夺魁,我还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把你交出去!”
“什么意思?”丹杏凄苦的眼中这才露出一丝诧异。
“因为边巴西卜真正的目的可能并不是灵隐山下的银矿,而是这届万花会中参选的诸多花魁。”
“参选的花魁?”
“杏儿,你听说过三十三相观音吗?”
“三十三相观音?你是说观世大自在菩萨吗?”
“嗯,北地人称大自在菩萨多为观音菩萨,而世人更以为观世大自在菩萨,就是一个貌若玉女,手持玉瓶柳枝,滴洒甘露之相,但其实在佛门之中,这不过只是观世大自在菩萨三十三相中的一相。”
“一相?你说的这相又指的是什么?”丹杏又问道。
十方略微思索了片刻,才解释道:“有些类似于你们太一道所说的真身和化身,但在佛门,并无化身之说,三十三相,皆是真身。”
“三十三相皆是真身?!”
“不错,而且这三十三相可并非全是貌美慈祥的女子样貌,而是囊括了六道众生之相,其中还不乏修罗夜叉这类恶鬼。”
“恶鬼?!”丹杏更是惊叫出声。
十方知道丹杏于佛法所知甚少,便一一解释道:
“三十三相,一佛身,二辟支佛身,三声闻身,此三者为佛相。”
“四梵王身,五帝释身,六自在天身,七大自在天身,八天大将军身,九毗沙门身,此为天王相。”
“十小王身,十一长者身,十二居士身,十三宰官身,十四婆罗门身,十五比丘身,十六比丘尼身,十七优婆塞身,十八优婆夷身,十九长者妇女身,二十居士妇女身,二十一宰官妇女身,二十二婆罗门妇女身,二十三童男身,二十四童女身,此为众生相。”
丹杏已然都听懵了,心说就算十方曾经当过和尚,但凭他的性子,怎么可能把这些拗口的名字记得这般清楚?
如果丹杏知道当初十方曾把黄觉寺里那掉了色儿的三十三相菩萨的女身相全挑了出来,偷偷藏到自己房里细细地从头到脚全研究过,就能理解十方为何能记得这么清楚了,不过,恐怕也早用剑在他身上捅几个窟窿出来了。
但十方此刻语气加重说道:“二十五天身,二十六龙身,二十七夜叉身,二十八乾闼婆身,二十九阿修罗身,三十迦楼罗身,三十一紧那罗身,三十二摩睺罗伽身,此八种为天龙八部相,已是非人之相。”
“那最后一种呢?”丹杏听十方只说了三十二相,突然不吭声了,便忍不住问道。
“三十三执金刚神身,又名沥水观音,沥水者,洒水清净之意,佛经曰,昔日有一污欲之地,名叫延州,某一日,来一无名无姓之美妇,肤白貌美,容姿胜仙,孤行于市,多有少年嬉戏之,风言水嫩乎?美妇皆回,沥水淋淋,清净大千,众人无不求之狎昵共枕,美妇竟无一推却,还分文不取,言只纵欲尔,一时间风光无两,人皆戏称其为沥水娘娘。”
“咦,你说的这怎么有点像凤妹妹给我讲的锁骨观音的故事呢?”丹杏一张杏脸红噗噗问道。
“就是勾栏妓馆中传说久远的锁骨观音,但其源头是出自佛经,言美妇死后,以娼妇之身薄棺下葬,后有西来胡僧,扶冢嚎哭,众人甚奇之,问胡僧何故哭一人尽可夫的纵欲女子,胡僧说,此乃慈悲喜舍金刚神菩萨,舍沥水清净之身,洗世间腌臜污秽之人,如若不信,破土观之。”
“这娼妇真的是菩萨的化身吗?”丹杏都已经忘了方才的满心凄苦,此刻是聚精会神地好像听故事一般。
“不是化身,是真身。”
十方先是纠正丹杏所言,而后接着说道:“等众人开棺一看,就见美妇人早已化为一具无血骷髅,但却骨节联络,交锁不断,骨色如黄金,众人无不惊异,才有些相信胡僧所言,这本是观世大自在菩萨的持金刚神身,因见世人沉迷污秽,舍身度化而来。”
“舍身度化?”丹杏脸上的神情极为古怪,实在是有些理解不了,便又问道:“这菩萨变成个纵欲娼妇,与这些好色之辈狎昵,结果自己却死了,还落得个薄棺下葬,如此又怎能叫度化呢?”
但十方此刻却面色凝重说道:“此意为,大欢喜之后即是大寂灭,因为众人虽然惊异锁骨观音,但并没把胡僧的话当回事,依旧贪污纳秽,沉沦欲念,但在不久之后,延州就天降瘟疫,满城老少无一幸免,佛经上说,如果人们重视胡僧所言,能明白菩萨的良苦用心,从此洗心割舍污秽之欲,就能向善避劫,方为欢喜无量。”
“我怎么觉得这故事的寓意好牵强啊?”丹杏还是忍不住说道。
“杏儿,如今关键的并不在于这故事的寓意,而是在于,这故事的本身,这其中名为污欲之地的延州,西来的胡僧,沥水观音,无血骷髅,你觉得与当今这钱塘府比之还缺了什么吗?”
听十方这么一说,丹杏也瞬间惊呆了。
“天下第一烟花地,污欲之地,你,你是说,边巴西卜就是这西来的胡僧,碧桃……碧桃,她如果参选了万花会,也就意味着成了勾栏娼妇,那她就是这沥水观音了?”
“如果边巴西卜就是这般的想法呢?”十方又问道。
“也就是说,如果洗不净这污秽之地,他就要天降瘟疫,将全城所有人都杀死吗?”
丹杏望着十方,颤声说道。
第576章 真正的仇人
“边巴西卜能不能降下瘟疫我不敢断言,但我觉得他很可能就是按照这沥水观音的故事来行事的,其实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我想,章九乔肯定也早就察觉到了。”
十方神情严肃,沉声说道。
“天运赌王?她早就察觉到了?”丹杏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杏儿,你还记得章九乔告诉我们如何解天葵红铅丸的那四字偈言吗?”
“欲解红铅,濯垢之源,银牙沥水,逆流天川?这又怎么了?”丹杏当即回道。
“这四句其中三句,我们在灵山烟雨洞中都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濯垢之源指的是冷热潭,逆流天川是那方解石壁,但唯独这银牙沥水,我们至今还不明白指的到底是什么。”
经十方这么一提醒,丹杏也想起来了,但依旧面带困惑地说道:“你是说这银牙沥水指的就是……?”
“虽然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沥水这个词本就极为罕见,而我们在烟雨洞里,根本没发现有哪一处地方能称得上是银牙沥水的,起初,我以为这银牙指的是看守广寒宫的那些银蝙蝠,但沥水却一直找不到所指,假如章九乔这句话中的沥水指的就是沥水观音,那银牙恐怕指的就并非是那些蝙蝠了。”
“那指的是什么?”丹杏又问道。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很可能指的就是边巴西卜,因为我在见了边巴西卜之后,发觉他根本没有复仇的意思,直到最后,他说他不会离开钱塘府,只是因为观世大自在菩萨不日就要法临钱塘,我说他这是无稽之谈,但他却很坚定地告诉我不是,还说等菩萨亲临之日,可以让我当面向菩萨问惑,我这才开始思索,他口中的菩萨会不会是真的。”
等十方把和边巴西卜见面的经过跟丹杏讲了一遍,丹杏也不禁惊讶万分。
“你真的用剑刺他,他一动都不动吗?难道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怕死?”
十方微微点点头,“所以,杏儿你现在知道他的可怕之处了吧,所以,我才不敢再把他说的话当做胡言癔语,那么,杏儿,你觉得这世上,真正不怕死的会是什么?”
“真正不怕死的?英雄豪杰?”丹杏直接回道。
十方摇摇头,“不,英雄豪杰也怕死,只不过,他们更在意的是大义,为了大义,他们宁可舍生取义。”
“那就是挚爱,就像方万秋和王妃那样?”
十方又摇摇头,“如果方万秋他们能有一家团圆机会,我想方万秋和平安姬肯定不会这么选择,他们也怕死,只是为了爱子,才最终选择了这样。”
丹杏又仔细思索了片刻,登时眼睛一亮,说道:“我想到了,是金妖,爹爹说过,金妖大多懵智未开,根本不知道生死为何物,故而也就不怕死了。”
十方却又摇摇头,“不,金妖也怕死,当初我就遇到过怕死的金妖,只要他们知道了生死为何,自然也就怕死了。”
“那到底是什么啊?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既明白生死却一点儿都不怕死的。”
“我能想到一样东西,明知道生死,但却一点儿都不怕的。”
“什么啊?”
“神!”十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神情。
“神?!”丹杏惊声叫道。
“不错,只有神,是明知道生死,却丝毫不惧,因为,神本就是永生不灭的,就连五精都无法与之匹敌。”
虽然十方神情严肃,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丹杏却觉得十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了。
“神?”丹杏疑惑地望着十方,又问道:“神是真的存在吗?”
“杏儿,你们太一道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开天玄机证道成仙啊。”
“仙,即神仙,佛,即神佛,凡是能长生不老,永生不灭者,皆称之为神,甚至就连人和妖的祖先,也都被称之为神,就像昆仑百花西王母和穆天子。”
丹杏更是惊恐地望着十方,“你的意思是,边巴西卜不会是妄想成神吧?”
十方再次摇摇头,“杏儿,我再问你个问题,假如这世上真的有神,长生不老,永生不灭,那么神又是谁创造的呢?”
丹杏可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毕竟,她连神都没见过,哪还能去想神又是谁创造的呢?而且,现在她的心思也已经不在十方说的话上了,而是在不停观察十方到底哪里有异样,到底是怎么了。
而十方却毫无觉察,依旧继续说道:“本来,我也以为边巴西卜是妄想神化自己,好能一统钱塘,但如今,我觉得他恐怕并不是想成神,而是要做一件比成神还要可怕的多的事,那就是,他想亲手创造一个神出来,一个真正的三十三相观音。”
“创造一个真正的三十三相观音出来?!”因为太过于超乎想象,一时间,丹杏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你,你没事吧?大不了,我答应代你去参选万花会就是了,你可千万别吓我啊!”
丹杏的神情也由疑惑变成了担忧。
“杏儿,我没疯,也没傻,只不过当时,我也无法理解,边巴西卜他为何能放弃向苏宝卿复仇,毕竟,当初他为了复仇,很可能走遍了天下六国,一直追踪苏宝卿的踪迹,更是在青州军杀死了冒认为苏宝卿儿子的万代儿,难道他真的能放下这天大的仇恨吗?”
丹杏摇摇头,只是用眼睛打量着十方,并没回答一个字。
“我甚至还想过,如果我是边巴西卜,到底有什么是能让我放下这等天大的仇恨?”
十方依旧继续说着,但神情却真的像是已经游离身外,出神忘我。
丹杏又摇摇头,这次是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我哪里知道,但我想如果是我,假如古骨龙城又都是我的至亲好友,我肯定是放不下这样的深仇大恨的。”
十方登时眼睛一闪,“不错,我也从各种角度想过,试图能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但最终发现,这样的深仇大恨,要放下谈何容易,但就在这时,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奇怪的声音,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你真的没事吧?”丹杏似乎都快要哭了。
“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想跟杏儿你说明,边巴西卜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脑子里那奇怪的声音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丹杏只能顺着十方的话往下说。
“那个声音说,古往今来,有多少人高喊有仇必报,但结果却往往是,连真正的仇人是谁都搞错了,当真可发一笑。”
丹杏已经完全听不懂十方在说什么了,但却不敢再当面反驳,只是在心里暗暗焦急道:
“还说没事,他肯定是中了边巴西卜的什么邪了,要是师弟在就好了,他驱邪也挺拿手的,当初还跟我说过,驱邪咒是怎么念来着,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十方此刻还不知道丹杏脑子里在想什么,依旧神叨叨说道:
“而就是这句话,才彻底点醒了我,让我豁然开朗,其实这道理很简单,既然要复仇,那总要有个仇人作为复仇的目标吧,而起初,边巴西卜的确是把苏宝卿当成了仇人,但后来,这种想法却改变了,因此我就想,如果边巴西卜根本就没放下仇恨,只是不再认为苏宝卿是他真正的仇人了,故而才不再继续向苏宝卿报复了,那么,杏儿,你觉得在他心中,真正想要报复的仇人会是谁呢?”
十方突然一转头,满面希冀地向丹杏问道。
砰!
“哎呦!”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护我……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服五兵,诸天妖孽,亡身灭形,嗯……下来……下来是,是……”
十方双手捂着鼻子,整个人都蹲地上了,一看鼻子还冒血了,更是一脸惊奇的望着丹杏,又听丹杏嘴里是念念有词,登时问道:“杏儿,你这怎么了,干嘛打我啊!”
丹杏一看十方的神情恢复了正常,登时也惊喜不已,上去一把拉住十方,满面开心地说道:“哎呀,太好了,你可算恢复原样了,你不知道,刚才可吓死我了,幸好我想起来了师弟曾教我的驱邪咒,还真挺灵验的,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驱邪咒?!”十方一脸的十万个为什么。
“我又没中邪,驱哪门子的咒啊?!”
“谁说你没中邪,你是不知道,刚才你的表情有多吓人你知道吗?”丹杏连着长长出了好几口气。
“杏儿,我真没事,刚才我只是为了跟你说明白,故意把自己代入成边巴西卜,好能跟你解释清楚,因为他已经不能用一个正常人来衡量了。”
十方捂着鼻子,是一脸委屈地说道。
“啊?”
丹杏脸上是半信半疑又带有一丝弄巧成拙的愧疚感,怯怯问道:“我还以为是你中了边巴西卜什么邪了呢,那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十方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只不过,这次他可不敢学着边巴西卜的神情和语调来说了。
“那他心中真正的仇人是谁呢?”丹杏是一脸悔之晚矣的羞赧神情。
“就是他从小到大一直虔诚无比还深信不疑的神佛和菩萨!”十方的语气更是坚定不移。
“他恨的是神佛和菩萨?你刚才不是还说,他是想亲手造一个真正的菩萨出来吗?”
“没错,他的确是想亲手造一个菩萨出来,但他的目的可并不是为了造出一个能受万人膜拜、救苦救难的观世大自在菩萨,而是要造出来一个真正可以让他问罪的三十三相观音,好让他能当面质问,为什么他将毕生所有都奉献给了神佛和佛法,秉持一心,行善事,救苦难,但最终却落得个家乡父老,亲朋挚友全都惨死的悲惨下场!”
第577章 疯子的执念
等丹杏弄明白了十方话中真正的意思后,也愣了好半天。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那如果菩萨回答他,错就在他自己呢?”
“我想,边巴西卜就会当着钱塘所有百姓的面毁掉菩萨!”
十方当即回道,“因为在他看来,神佛若不公,信仰若不公,还留之何用!”
“那如果菩萨回答他错在苏宝卿呢?”
“苏宝卿必死无疑,但紧接着边巴西卜还是会毁掉菩萨,理由是,既然你明知道不公,为何却没有善恶之报,所以,还是同样的结果,要这神佛又有何用!”
“也就是说,不管结果如何,碧桃都会必死无疑?”
丹杏终于明白了十方为何会说他没有任何办法了,因为当那日边巴西卜掳走碧桃时,其实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恐怕不只是碧桃,我想当他毁掉碧桃之后,他就会认为自己才应该是这世间真正的神,真正有资格判断众生因果,是至高无上的神主,世间一切的不公,也都应由他来降下罪与罚。”
“他一个疯子还想做评判天下的神主?”
“我想,到时候他自然就会这样想了,毕竟,连神佛菩萨他都能造得出来,更能亲手毁灭,不就已然凌驾于神之上了,按照他的一贯的思维判断,甚至他还会认为,世间一切皆有罪,皆应罚,到时候,恐怕他就会以天罚的名义,屠灭整个钱塘府了。”
丹杏虽然能明白十方话中的意思,但实在无法理解边巴西卜这自大而又变态的思维。
“你是说,他还要毁灭整个钱塘府?”
十方点点头,“因为信仰完全崩塌,剩下能证明他存在价值的,就只剩下毁灭这一条路了,直到将一切全都毁掉,甚至还包括他自己。”
“不,这太可怕了,我们一定不能让他这个疯子得逞!”
“所以,我才会求杏儿你,能代我去参选万花会,因为我想,万花会可能就是阻止他疯狂的唯一机会。”
“唯一机会?”
“是的,假如能让碧桃落败,点不中花魁,那么,就没人会相信碧桃真是观世大自在菩萨了,毕竟,菩萨怎么可能比不过凡人呢?如此,他苦心谋划的一切,自然也就付之东流了。”
“你确定他一定会带碧桃去参选万花会吗?毕竟,他上一届就没有参加啊,更何况他还要把碧桃变成观世大自在菩萨的,怎么可能让碧桃去参选万花会而玷污她的清名呢?”
丹杏此刻却有些怀疑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定会带碧桃去参选万花会,因为要把碧桃变成三十三相观音,这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必不可少的步骤?”
“不错,我想边巴西卜的想法是,三十三相观音,佛相和天王相,可用万千信徒的信仰法成,众生相可用无数童男童女献祭,八部相,可用妖怪取魂,但唯独沥水观音相,佛经本就记载寥寥,唯一有据可查的就只有这延州沥水娘娘,所以要想造出一个他心目中完美的三十三相观音,沥水观音必不可少,而这天下第一烟花地的万花大会,不就是造出这第三十三相沥水观音的最佳时机吗。”
“你是说,他这些年杀死那么多的童男童女就是为了制造那其他的三十二相?”
十方点点头,“可能性非常大,而且我想,他可能早已经凑足了那三十二相,唯独缺的就是这沥水观音的合适人选,而这时,正好我带着碧桃来到半山,被他偶然间见到了碧桃的真容,当时他就认定了碧桃就是他心目中的沥水观音,也就是人们心目中观世大自在菩萨的普世模样,所以才……”
“所以,他一定会让碧桃参加万花会,夺得花魁,从而凑足这三十三相,造出完全的观世大自在菩萨?这哪里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大自在菩萨,分明就是一个由无数冤魂铸成的妖怪!”
十方又点了点头,“所以,只要碧桃落败,那就足以证明碧桃并非是真正的沥水观音,而当今有可能在万花会上赢的了碧桃的,除了杏儿你,我真再想不出还能有谁了,只要没有了沥水观音,边巴西卜的计划也就无法实现了。”
“那我代秦先生参选不也一样吗?为何你非要再让我代你去参选,难道你就不知道你这么说会让我有多伤心吗?你就不怕我一走了之,从此再不见你吗?”
“杏儿,你代秦牧和代我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我的确是认为只有你才有可能击败碧桃,但凭良心讲,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保准能赢,万一杏儿你输了呢?到时候所有参选万花会的女子可就全都要以妓女的身份,归于边巴西卜所有了,那可是当着钱塘所有人的面,你觉得秦牧真能做出耍赖皮的事情,而不把你交给边巴西卜吗?”
丹杏低头想了想,说道:“秦先生不会,表面上他肯定是会把我交出去,只会在暗中动手脚。”
“但到那时,一切可都晚了。”
“晚了?”
“是的,因为万花会是钱塘府乃至江南最大的盛会,边巴西卜一定会在大获全胜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展露出观世大自在菩萨的真容,而这正是我们万万不能让其发生的事情,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只能在观音现世之前,倾尽所有去和他力拼,那到时杏儿你自然会和我一起的。”
“那还用问吗?我自然会和你一起的。”
“假如我们败了,也就一起身死钱塘倒也罢了,但假如我们胜了呢,如果杏儿你是代秦牧参选,日后全天下人可就没人会记得边巴西卜了,而只会记得,太一道的丹杏仙子曾在钱塘府参选了万花会,其余的根本没有人会再谈及,如此,不光杏儿你,恐怕就连整个太一道都要成为天下人口中的笑柄。”
“我明白……”丹杏也知道从此之后,自己就会成为全天下人口中的娼妇妓女了。
“但如果杏儿你是代我参选,日后,天下人都会知道,太一道的丹杏仙子是和他夫君一起去参选的万花会,那人们自然就会好奇地多问一句,怎么会有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去参选万花会呢?自然也就有人会说,那是因为他们夫妻为了除妖救世,假扮参选,如此,不光能保全杏儿你的名声,也同时能保全你爹爹的名声了。”
没等十方说完,丹杏是双目通红,一头就扎进了十方的怀中,声如蚊吶一般念道:“夫君,原来你一切都是为了我着想的……”
十方双臂也搂紧了丹杏,但语气却极为伤感地说道:“杏儿,如果这次我们真的能赢,我就立刻去龙虎山求见你爹爹当面提亲,你愿意吗?”
丹杏把脸缩在十方怀里,不敢抬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因为他明白十方此刻的心情,如果十方真有把握能胜得过边巴西卜,恐怕今晚就已经杀掉边巴西卜,救回碧桃了。
这说明,十方压根就没把握能赢得了边巴西卜,而这一次,很可能他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和自己说这些话的,甚至,在他心中隐隐已经感觉到,万花大会决赛之日,可能就是他的绝命之期。
如此心境之下,丹杏哪还有一丝爱郎求亲的喜悦,心中满满的都是心疼与不舍。
“无论你有没有去向我爹爹求亲,都无所谓了,方才,我,我不是都已经称你为夫君了吗?”
丹杏呢喃说道,眼中却不自控的涌出了泪水。
但就在这时,丘山突然急匆匆又回来了,十方和丹杏也赶忙分开,尽管丘山也看到了二人相拥,但却并没有选择回避,还是一脸焦急的到了二人跟前,十方就知道必然出了什么大事了。
果然,没等十方问,丘山就先说道:
“兄弟,很可能出了大事,秦牧他派人来请你和杏仙子,让你们立刻去往东南王府。”
“秦牧找我们?现在这个时辰?”
十方和丹杏不由得同时心惊。
此刻早已经是深更半夜,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秦牧哪可能这时候派人来请二人。
“丘大哥,来人有说秦牧为何要这么急着找我们吗?”
丘山的脸色也极为不佳,“我问了,来人说,只有见了兄弟你才能说,但我看来人也是满面焦急。”
“人在哪儿呢?”
“就在外面候着。”
“丘大哥,我们一起去见。”
说着,十方就带着丹杏和丘山直奔瓦市大门。
出门一看,来人非别,正是秦安。
秦安正急的原地来回乱转,一看十方亲自来了,急忙上前行礼,没等十方询问,先开口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杏仙子,快随老奴去见主人,朝廷来了密旨,命世子见圣旨即刻启程,进京面圣,不得有误,如今王府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天一亮就要起身了。”
“什么?朝廷突然宣司徒哥哥进京?”丹杏和十方都是大惊失色,因为二人都清楚,这意味着,秦牧自然也要陪同世子离开钱塘府,一起赶赴京城。
第578章 两邦交议
十方和丹杏跟着秦安连夜赶奔东南王府,一路上二人都心情沉重,忧心重重。
虽然十方自己很清楚,秦牧是一直都在利用自己,但在自己面对章九乔和边巴西卜的时候,尽管屡屡处于下风,但心里却并非觉得一定会必败无疑,归其缘由,就是因为秦牧还站在自己身后。
而在十方心中,秦牧或许有一天会牺牲自己,但绝不会牺牲整个钱塘府,这也是十方为何会站在秦牧一边的原因,而秦牧也在无形之中成了十方心理上的所持和依靠。
但如今得知秦牧即刻就要陪同世子上京,要是他这一走,钱塘府中能制衡章九乔和边巴西卜的恐怕就再没有别人了,那也就是说,下来可就要全凭自己来和二王抗衡了。
而十方更清楚,不管是章九乔也好,还是边巴西卜也罢,之所以一直对自己虚与委蛇,却不敢真正动自己分毫,也是因为秦牧在后面的缘故,而如今秦牧走了,他们哪可能还会对自己客客气气?
单凭自己,就算加上丹杏和丘山以及七大瓦子,真能对付得了至今尚图谋不明的章九乔和已经疯狂了的边巴西卜吗?
十方心里的答案是再清楚不过了。
因而这一路上,十方走路都是一脚高一脚低,都有些失魂落魄了。
丹杏在旁边劝道:“你也不必太担忧了,既然秦先生请我们去,必定是要安排他走后的对策,我想秦先生一定能妥善处置的,要是真不行,我就用火鹤传音告诉爹爹和师叔,让他们尽快派人赶往钱塘府,就算龙虎山路远赶不及,但雁山宗距离钱塘并不太远,我八师兄青阳子也道法高强,相信在万花会前,一定能赶得来的。”
十方虽然没吭声,但如今心里也并无什么完全之策,心想,也罢,看来最后也只能仰仗太一道了,尽管自己是打心底里不乐意,但也总比一败涂地,死了强吧。
等到了王府,就见整个王府是灯火通明,人声喧哗,无数兵丁忙着将各种金银珠宝装车,秦安也没去通报,直接就把十方和丹杏领到王府内院的一间密室之中。
十方和丹杏进门一看,世子司徒构居中而坐,上首秦牧,下首苏宝卿相陪,客座坐着董解元和潘伯英,苏祈恩也坐在潘伯英下首。
而在董解元三人对面,也有三把椅子,上首坐着的是一个身穿紫色官服的中年人,十方和丹杏并不认识,而在下首,还空着两把椅子,看样子是给十方和丹杏留着的,梅凤鸣和白莲花、胡不准和古非韵并不在其列。
世子一见十方和丹杏来了,急忙起身,请十方和丹杏就座,等秦安出去把门关严,秦牧这才站起身,四下环视一周,脸上神情极为严肃。
“先生,可以开始了吗?”世子征求秦牧的意见。
秦牧又略等了片刻,这才说道:“回千岁,并无异样,可以开始了。”
世子这才冲着众人一拱手说道:“众位,解元郎,十公子,杏妹妹,大家也已经知道本宫天一亮就要启程去往京城了。”
世子话音刚落,就见那个一身官服的中年人起身拱手说道:
“王驾千岁,秦先生,臣以为,千岁此次进京,必定凶多吉少,很可能就是九死一生,依臣愚见,倒不如直接挑起大旗,以清君侧之名,起兵讨伐关山铜,如今潘大帅坐镇西北,十瓦王手下也有十数万人马,如西北东南两路同时举兵,进则铲除奸佞,肃清寰宇,退也可自守江南,安身立命啊!”
十方一听,心里是又惊又疑,心说:“这人是谁?怎么会称呼世子为千岁,而且还劝世子造反,之前秦牧说的可是为了保存青铜族脉,据钱塘是为了以抗白银,口口声声坚决否认要造反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虽说我是没什么九族,但要真被绑到这造反的大车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等这中年人说完,在场众人都没吭声,一时间屋中静可闻针。
“千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明显就是鸿门宴啊,圣上他是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才听了关山铜的谗言,将千岁冒替为九王子,赐康王爵,这时候赐爵上京,明摆着就是要千岁您代圣上去与白银会猎河间,千岁一旦去了,轻则被白银扣为人质,重则,恐怕就……”
没等中年人说完,秦牧却摆摆手说道:“叶大人,不可妄揣圣意,圣天子赐千岁九子康王,乃是皇恩浩荡,圣赐隆恩,我青铜与白银兄弟之国,一向睦邻友好,此次白银天子邀圣上会猎河间,乃是为了划定疆界,共分镔铁国土,焉能是什么鸿门之宴呢?”
“秦先生,似这等昭然若揭之事,要说别人看不明白也就罢了,但就连我叶梦得都能看明白的事情,而秦先生有钱塘第一智者之名,怎可能一无所觉,如果先生还对叶某人心存疑虑,大可取了叶某的项上人头,剖腹见心,就知道叶某对千岁是忠心不二!”
“原来他就是钱塘知府叶梦得啊。”
十方这会才明白过来,为何皇帝突然下诏宣世子进京了,原来是要让世子代表青铜去河间地面见白银皇帝,为此还把世子收为了九王子,并赐一字亲王,看来这皇帝老儿也不是傻子,也知道白银帝国可能存心不轨,所以让世子去当替死鬼,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就算死了也不心疼。
只不过,要是世子真听了叶梦得的话,起兵造反,那我可怎么办啊,难道真把七大瓦子这几十万人拱手相让吗?
秦牧听叶梦得说完,却摇摇头说道:“叶大人,在下如怀疑大人有二心,又岂能把大人请来此处,这里在座的可都是康王千岁的心腹之人,肱股之臣,大人难道还不明白千岁的心意吗?”
叶梦得听秦牧这般一说,更是急道:“先生既然明白叶某忠心,又清楚此行凶险,为何却极力主张千岁以身犯险呢?”
“叶大人,俗语有云,富贵险中求,此行看似凶险万分,但有在下,必定能保得千岁平安无事,而且,千岁也亟需一个向朝廷和天下百姓证明自己的机会,此次可谓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千岁此行能北拒白银,南安朝堂,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则必定会同诵千岁运筹帷幄之能事,舍身无惧之胆魄,一心为国之忠心,叶大人,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此天赐良机,岂能交臂失之?”
秦牧几句话,说的叶梦得是恍然大悟,慌忙施礼道:“先生高见,叶某目光短浅,险些误了千岁的大计,只不过,万一千岁到了河间地,真被白银皇帝扣为人质,那恐怕……”
“叶大人所虑也不无道理,不过,大人只看到其一,却没看到其二,白银如今刚平镔铁,立足未稳,尚无精力和合理的借口与我朝反目,否则也不会有这河间之会了,白银其意不过就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并安抚我朝,而两邦交议,本就利之中取其大,害之中取其小,这利害相权之间,也就是在下可保千岁平安之根据,如此,大人明白了吧?”
十方一听,心里忍不住骂道:“这秦牧可真能把死人给说活了,什么利之中取其大,害之中取其小,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其实不就是要用朝廷的利益去换世子的人身安全吗?这岂不就是丧国权而保一人之安危吗?而且还能博得天下万千毫不知情的百姓的民心,这脸皮,这算计,恐怕就算是关山铜,见了秦牧,也只能叹一句甘拜下风。”
叶梦得自然也听出来秦牧话中的意思,脸上不自然也露出为难之色。
“先生,虽然如此的确能保千岁平安,但就怕朝廷……”
“朝廷?关山铜好大喜功,李纲书生愚见,其余辈辈,皆是无能草包,要是真有经世济国,匡扶朝纲之能臣,还会用这假子代圣的馊主意吗?岂不知,一旦白银皇帝得知千岁并非圣上亲子,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好的起兵进犯的借口吗?”
秦牧话音刚落,董解元却嘿嘿一笑,说道:“卖酒的,可真有你的,别人眼中的龙潭虎穴在你秦牧眼中,反而却是个能捞足好处的聚宝盆啊,幸好当初那皇帝老儿免了老夫的功名,不然真要和你卖酒的对敌,老夫也只能抱头鼠窜,而且,还生怕窜的不够快呢。”
秦牧也哈哈一笑:“解元玩笑了,幸好当年解元没投身白银,否则在下这点微末伎俩,哪还敢在解元面前施展。”
“行了,给你脸你就上脸是吧。”说着,董解元不再搭理秦牧,而是冲着司徒构一拱手。
“王驾千岁,老夫也赞同秦牧所言,此行看似风险,但实则收益无穷,而且当今白银的皇帝老儿,已是年老多病,早不复当年开疆建国时那般气吞山河之勇,再加上有秦牧保驾,必能万事无忧,但老夫还是要给千岁提个醒,千岁此行,白银旁人无论,唯独要小心一人。”
“解元说的可是那白银四太子梁王宗兀术吗?”
司徒构当即回道。
“不错,如今皇帝老儿行将就木,基本上已经将军政大权悉数交给了这四太子宗兀术,甚至,此次河间之会很可能就是出自这位四太子的主意,千岁此行,千万要打点好这位四太子,如此方能万事无险。”
司徒构当即起身躬身施礼。
“司徒构拜谢解元赐教,本宫走后,还望解元能悉心辅佐十瓦王,相信有十瓦王坐镇钱塘,解元在旁辅佐,本宫也就后顾无忧了。”
十方一听,登时是大惊失色。
“什么?让我坐镇钱塘,董解元辅佐我,难不成,世子和秦牧是打算把钱塘府全权委托给我吗?”
第579章 康王托城
十方听康王司徒构要将钱塘托付给自己,登时惊的是目瞪口呆,也没行礼,忙不迭说道:“世子,此事万万不可,十方才疏学浅,本领低微,万难肩负此重任,还望世子另择高明。”
没等司徒构说话,秦牧却说道:“十公子何必谦虚,就连方万秋和灵福均败在公子手下,如此本领,统领一个小小的钱塘府又何足挂齿呢?再说,如今除了十公子,试问还有谁能做这钱塘之主?”
十方压根就不用听秦牧说的是什么,就知道这定是秦牧出的主意,心说我有几斤几两你秦牧能不清楚?方万秋那是败在我手下的吗?冰哥也只是因为背叛了令丘山才不得不逃走。
等你一走,章九乔和边巴西卜立刻就会将矛头对准我,如今七大瓦子之中,梁再兴和张显下落不明,其余的除了丘大哥,能不能忠心听命还两说呢,而且,更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已经投靠了章九乔和边巴西卜,冰哥手下又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勾栏妓女,这叶大人手下更是一帮废物,你让我拿什么去和二王相抗。
但十方心里也很清楚,既然是秦牧的意思,无论自己如何反抗,恐怕他也有办法让自己不得不答应下来。
果然,就听秦牧接着说道:“十公子,在下已经派人给二掌教送去了一封喜报,言说由康王千岁牵线,在下保媒,欲将丹杏仙子许配予钱塘承宣使、知钱塘府事、忠武将军、山阴伯、王义弟十方十大人,钱塘这千斤之重,王爷可就全托付给十大人了。”
“等,等会儿……”十方整个人都傻了,“这前面一长串的零碎儿都什么东西,什么钱塘承宣使、知钱塘府事、忠武将军,山阴伯,王义弟的?”
没等秦牧回话,叶梦得、苏宝卿和潘伯英一起冲十方行下属拜上之礼。
“属下钱塘知府叶梦得,参拜上峰大人!”
“下官户部议事郎苏宝卿,拜见承宣使大人!”
“卑职永安军团练副使潘俊叩见忠武将军!”
就连苏祈恩,虽然一脸的不情不愿,但也跟在他爹后面施礼道:“草民苏祈恩,拜见山阴伯大人。”
不光十方彻底懵逼了,而旁边丹杏更懵了,不光懵,一张杏脸红的都要滴出水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司徒哥哥,秦先生,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爹爹送……送……你们怎么能擅作主张呢!”
虽然丹杏满嘴的责怪之意,但语气中似乎喜悦的成分远大于问责。
“贤弟,这些官职爵位是为兄许给你的,为兄也知道这官位委屈兄弟的才能了,更配不上杏妹妹的身份,不过贤弟放心,如今只是暂代,待为兄北狩归来,再与贤弟共掌机要,封王拜将。”
十方这才缓过神来,心说明白了,为了让我舍命帮他们保住钱塘府,许以高官厚禄,更把杏儿的爹爹拿出来压我,但我十方是那种贪慕官位的人吗?你们可真看错人了。
因而十方是一脸的义正辞严,也没搭理叶梦得苏宝卿他们,只是冲着司徒构朗声回道:“敢问世子,啊,不,康王千岁,这什么承宣使是几品官?”
“正三品!”司徒构面带微笑回道。
“大人,虽然是正三品俸禄,但大人还有山阴伯的爵位,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纵然是朝中一二品的大员,也不一定能受恩封爵啊!”
苏宝卿也一脸恭维地说道。
“而且,将军大人还执掌兵权,统领整个钱塘军伍,已是与我父帅同样位列封疆大吏。”
潘伯英也赔笑说道。
“也就是说,十大人如今已经是钱塘府的一把手,无论政事还是军事,皆由公子节制。”
秦牧最后说道。
十方听完,眼珠转了转,说道:“要让我当这一把手也行,但我有个条件,不知道王爷和秦先生能否答应!”
十方这话一说,董解元先不乐意了,阴阳怪气说道:“臭小子,你怎么比卖酒的还能蹬鼻子上脸,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要长相没长相,要脑子没脑子,见识又浅薄,狗屁又不通,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酒量而已,这是王驾千岁抬举你,才让老夫辅佐,怎么,你还要提条件?”
十方听完却微微一笑,冲着董解元说道:“解元郎,没错,我就是要蹬鼻子上脸,大不了我不干你来干啊,反正您长的比我好看,脑子比我灵光,见识比我高远,又通狗屁,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酒量太差……”
没等十方说完,董解元脸气得通红,“谁说老夫酒量差的?!”
“我刚说的啊,要不服,咱们再比比?”十方又说道。
“你!算了,老夫不和你个小辈一般见识!”
秦牧皱着眉头,一脸的哭笑不得,司徒构也面带轻笑,等董解元不吭声了,司徒构才问道:“不知贤弟有何条件,尽管说来,为兄定会满足!”
十方这才回道:“王爷,秦先生,只要你们能想办法取消这次万花大会,那我十方就能舍命接下这重担。”
十方这话一说,司徒构和秦牧都不吭声了,旁边叶梦得却说道:“大人,此事是万万不可啊,万花会可并非是王爷所能管控的,不光有钱塘百姓的自发自愿,更有朝廷敕令,如果不办,下则民怨沸腾,上则,可是违令欺君的大罪啊!”
“什么?这万花会还是朝廷敕令举办的?”十方也愣了。
秦牧这才说道:“大人怎么忘了,之前在下不是说过,万花会表面上只是民间点选花魁,但实则牵扯众多,当初方万秋和天运赌王凭此开盘放赌,广敛金银,可并非是进了自家的腰包,而是流向各大当朝权贵的口袋,甚至圣上修寿山艮岳的花费,也大半来自于此,如今艮岳即将完工,更需要大笔开支,而且圣上早有意,要从钱塘金陵采选美女、山石、名木、灵草、珍禽、异兽填充艮岳,这各项开销,可皆有地方承担,因而本届万花会更是重中之重,谁敢违背圣意,这时叫停万花会!”
“他妈的,原来皇帝老子也在里面参了一脚,这下可麻烦了。”十方这才明白,万花会看来凭自己,是难以叫停了。
“既然这样,那我想问问秦先生,你陪王爷去往北地河间,那这天运赌王和珞珈法王要是趁机作乱,甚至很可能还会危及钱塘,是否先生留有对策?”
秦牧却微微一笑说道:“康王千岁之所以将钱塘托付给大人,不就是为了让大人看紧了天运赌王和珞珈法王,不让他们出什么差错吗?大人您不就是对策吗?”
“我?”十方一听,登时就想起身告辞,心说秦牧你可真看得起我,章九乔和边巴西卜我也不是没打过交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前者把我当傻子一般调理,后者更是神通广大的吸血恶鬼,手里还有碧桃让我投鼠忌器,哦,就凭给我这些虚头巴脑的官位爵位,就能对付得了二王吗?
秦牧见十方脸色都青了,又是一笑,说道:“公子不必担忧,王爷不是还给公子留了帮手吗?公子如需用计,可问解元,如需使钱,可问苏卿,赌王之忧,解元可解,法王之虑,苏卿可决。”
“董解元、苏宝卿?”十方愣了愣神,先瞅了瞅董解元,又看了看苏宝卿,心说且不说这董解元能不能对付得了章九乔,但苏宝卿我可清楚,他肯定对付不了边巴西卜,那边巴西卜只是现在人疯了,才一心想着和菩萨去较劲儿,真要想收拾他苏宝卿,恐怕八个也早给弄死了。
因而十方心里是更没底儿了,就想问秦牧,是否知道当年古骨龙城之事,边巴西卜和苏宝卿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但却见秦牧冲自己摆摆手,说道:“公子无需担忧,解元文采远胜在下,韬略更是让在下望尘莫及,至于苏卿,十余年身负六国官印,手握敌国之富,却能屹立不倒,想必就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十方听秦牧这般一说,心头也一翻个,“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边巴西卜也不是一开始就疯,当初肯定一直在找苏宝卿报仇,但这么多年,苏宝卿和苏祈恩却都能平安无恙,就只死了个万代儿,那边巴西卜可不是一般人啊,但这么多年,却拿苏宝卿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其中必定有所缘故。”
十方想着,忍不住抬头又去看了看苏宝卿,就见普普通通一个胖老头,除了满身的珠光宝气,实在看不出此人有什么神通广大,能十余年纵横六国,屹立不倒。
苏宝卿一看十方看自己,也急忙说道:“大人不必担忧,有下官在,谅那珞珈法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据下官所知,珞珈教的信徒大多都是贫苦饥寒之人,只因世道艰难,不得已才投了珞珈神教,如此,纵然他珞珈信徒再多,但人可都是要吃饭的,信仰和菩萨可填不饱肚子,下官只需略舍些金银,足能将他珞珈教整个都买下来,甚至连他法王都能买来给大人牵马坠蹬。”
十方表面上没说什么,暗自里却撇撇嘴,心说这就是个只知道用钱的土财主,你哪里知道边巴西卜的可怕之处,这苏宝卿除了有钱还有什么用,他身为边巴西卜的死仇,别说没用,甚至放在身边还有反作用,我还要分神保护他们父子,秦牧是真不知道边巴西卜的底细还是过于高看这苏大掌柜了?
但当着苏宝卿父子的面,十方也不好把当年古骨龙城的事情给揭开,毕竟,自己只是推测,虽然经过边巴西卜的证实,但终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便想找个机会单独和秦牧谈谈,看他到底知不知道这边巴西卜才是如今最危险的敌人。
秦牧见十方没什么话说了,便冲司徒构说道:“康王千岁,钱塘有十大人坐镇,解元和苏卿辅佐,钱塘定无后顾之忧,恳请千岁下旨!”
司徒构点了点头,秦牧这才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黄封王旨,高声念道:“圣恩康王,旨曰:”
叶梦得苏宝卿等人立刻跪倒,就连董解元也跪了下去。
十方一看,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跪倒在地,丹杏也跪在他旁边。
“擢命十方为钱塘承宣使,知钱塘府事,统领军政一干事务,钱塘知府叶梦得,调永安军团练副使潘俊,以为左右帮手,共决议事。”
“谢康王千岁大恩!”
十方起身,接过秦牧手里的王旨,而秦牧却拍了拍十方的手,低声说道:“钱塘就拜托大人了,在下知道大人如今的忧虑,但要和即将到来的大危机相比,万花会和赌法二王就不足为提了,大人真正应该担忧的并非在钱塘之内,而是在钱塘之外,我走之后,大人务必尽快调拨人力,修葺艮山门,同时整顿军备,以备即将到来的刀兵大战!而青铜族脉能否延留,可都握在大人的手中了。”
十方一听就是一惊,刚想问秦牧什么刀兵大战,什么叫危机在钱塘之外,难道钱塘还要打仗不成?白银帝国不是还远在北地,至少要等天冷了才会起兵的吗?要是现在就要南侵,康王还北上干嘛啊?
但没等他问,秦牧就拉响了屋里的挂铃,就见秦安一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十方和丹杏回头一看,同时惊叫出声,原来跟在秦安身后的非是别人,而是早就应该葬身蟒苍王腹内的大凤。
第580章
(发的时候忘了章节名了,补上:解元论曲)
十方和丹杏见大凤跟着秦安一起进来,都惊呆了,丹杏更是慌忙上去拉住大凤的手,上看看,下瞅瞅,声音都有些哽咽地问道:“凤妹妹,你,你不是……”
十方愣了愣神,这才恍然大悟,定是当初冰哥并没有把大凤献给蟒苍王,只是为了激自己全力对付蟒苍王才刻意这般说的,只不过,烟雨洞还是又多了一个冤死的亡魂。
果然,就见大凤也是双目含泪说道:“杏姐姐,十公子,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太久没看到我,不认识了,其实我早就想去找你们,但女王不准我去,还把我关了起来,后来还是秦先生把我放出来的。”
丹杏这时也明白过来,拉着大凤的手,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凤妹妹,你……你没事……没事就好……”
丹杏生在龙虎山,身边都是些修道的出家人,因而自小就没什么朋友,唯一能说说话的凌峰,还是半个木头疙瘩。
自从来了钱塘府,因为和大小凤年龄相当,性子也投缘,虽然相处时日不多,却已是无话不谈,否则,也不可能把自己对十方一往情深的私密全都告诉大小凤。
但却没想到,大小凤相继惨死,丹杏为此没少了伤心难过,此刻见大凤完好无恙,因而也是惊喜交加,拉着大凤死活不松手,好像一松手,大凤就会又没了似得。
这时,秦牧又冲十方说道:“如今大人代了方万秋,灵福失踪,五王去二,单是杏仙子一人参选万花会恐怕形单影孤,在下已经拜托解元,即日起让梅先生教杏仙子,白先生教金凤,再由梅白二先生随便一个陪同一起参选万花会,到时由解元代在下和大人一起出席万花会,如此,乞王,女王和酒王三席俱在大人手中,足以应对赌法二王了。”
十方这才恍然,看来秦牧的确把他走后的诸般事宜全都安排妥当了,如此一来,万花会可说是十拿九稳,但唯一的漏洞,就是苏宝卿根本对付不了边巴西卜啊。
因而十方还是又问道:“先生如此安排,倒是万无一失,但就怕……”
没等十方说完,秦牧却一笑道:“大人当初不是亲口说了,不想做在下的儿子吗?虽然如此,在下还是一心为大人安排到了如此地步,难道大人还不知足吗?既然大人想独当一面,那自然也要有敢于独自面对危险的觉悟。”
十方先是一愣,继而又说道:“不是啊先生,这又不是赌气或者长辈教育晚辈,这可是关系到钱塘甚至整个青铜王朝的大事,先生又怎能以一句话来赌满城百姓的生死呢?”
秦牧却摇摇头,“定满城百姓生死的是大人,可并非在下,如果大人就此一败涂地,纵然在下有翻江倒海之能,最终也于事无补,所以,还望大人好自为之。”
“在我?”十方实在无法理解秦牧的意思,但秦牧却不再多言,而是冲着司徒构一躬,说道:“康王千岁,天一亮就要启程了,千岁千金之体,还是略休息片刻,由在下打点行装就是。”
司徒构微微点点头,起身到了丹杏近前,说道:“杏妹妹,回头见了二掌教和三掌教,记得代本宫问候,本宫就此告辞了。”
丹杏也知道司徒构此次北去,风险极大,因而略一犹豫,还是说道:“司徒哥哥,你要一路小心保重,还有,当初冰玉奴并不是因为哥哥你才被害死的,哥哥你今后也不必再背负着这莫大的愧疚了。”
司徒构听完,默默点了点头,最后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而后转身离去。
但丹杏却看的清楚,司徒构眼中早已满含泪水。
司徒构一走,秦牧也离去打点行装了,苏宝卿带着儿子苏祈恩和潘伯英也向十方告辞,只是临走之时,十方明显看到苏祈恩阴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过如今十方早已经不在乎他了。
这时,叶梦得也到了十方近前,恭恭敬敬说道:“大人,属下也告辞了,如果大人有空,不妨到府衙坐坐,属下最近刚得了一壶小孤山的极品龙井,正好与大人一起品茗。”
十方拱手回道:“叶大人无需如此客气,有空十方一定过去。”
叶梦得微微冲十方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去。
“这个叶大人,让我去品茶,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呢?”十方也明白,品茶只是借口,叶梦得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才是实。
不过如今暂时没工夫和这位钱塘知府纠缠,因而十方只是暗暗记在心中。
等人都走完了,董解元这才到了十方近前,上去一把拉住十方的手,说道:
“小子,这次你可别想逃了,走,咱哥俩喝酒去,你可要好好跟我说说,这酒神曲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老夫一直想了数日,都没弄明白,越想越觉得这曲子不一般,虽然用词粗鄙,曲调也简单,但却浑然天成,如用词高雅,则曲就难谐,如曲调多曲折顿挫,则词就难以和韵达意,无论哪一个一改,就没了其中的意味,老夫早就想跟你说道说道了,就是一直都没机会,今天说什么咱哥俩都要饮酒作歌,一醉方休。”
十方听着董解元一会小子老夫,一会儿又成了哥俩,最后才弄明白,原来董解元是要跟自己喝酒作歌,吓的十方急忙摆手拒绝。
喝酒十方倒是不虚,怕的就是这作歌,就别说如今十方满肚子的愁肠,就是屁事没有,他也不敢去和董解元这当世的北调大家一起填词谱曲作歌,因而连连摆手。
但董解元压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一把扣住十方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十方用力挣了几下,也没挣脱得了,就被董解元拉着出了密室。
同时,董解元还又喊道:“杏仙子,还有这小丫头,你们一起来,正好老夫也跟你们看看行头和扮相。”
大凤早就知道,秦牧要让自己和丹杏一起,跟着梅白学戏,参选万花会,早就盼望不已,此刻一听董解元的话,也拉着丹杏一起,跟着董解元和十方就往外走。
“前辈,前辈,这天都快亮了,我还一堆事等着办呢,今儿是真没功夫陪前辈喝酒唱歌了……”
十方一边被董解元拉着,一边无奈说道。
董解元却丝毫没放手,嘴里却说道:“你少跟老夫玩这套,如今你可贵为钱塘之主,什么事让下面人去做不就行了,就是两军打仗,也没见主帅上去冲锋陷阵,小兵在后面歇着的道理。”
“不是,解元,我是真有事!”
“行啊,你有事,那好,你走吧,走了可就别再来找老夫了,就算到时候你被天运赌王那老寡妇给吃了,老夫也不会帮你一根手指头的。”
十方听董解元这般一说,心里也一动,十方本来就怀疑章九乔可能是妖非人,而且和白银萨巫教必定有关系,而董解元本就是白银帝国的人,难道他知道章九乔的来历吗?
因而十方也就不挣扎了,当即说道:“好,好,前辈,我陪你喝酒就是了。”
“这才像话嘛,另外,别前辈前辈的,好像老夫有多老似的,再说了,酒桌文坛皆无长幼,咱们是以酒会友,切磋词曲,只要你能告诉老夫,用什么灵感才能做出酒神曲这等词曲的,咱们就兄弟相称,就算让老夫问你叫兄长都成。”
“兄长?”十方好悬没一口气憋死,赶忙说道:“别别,前辈,这哪儿成啊,再怎么说,我十方也是晚辈,哪敢和前辈平辈论友。”
“废话,你也是个善饮之人,自当豪情万丈,不拘小节才是,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老夫说兄弟,就是兄弟!”
丹杏和大凤跟在后面,听着董解元和十方的对话是忍不住一个劲儿的乐,丹杏一是见到大凤平安无事,心中欢喜,二来又听秦牧说给自己爹送了喜信,表明了由司徒构牵线,秦牧亲自保媒,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她本就一直担心害怕自己爹爹万一瞧不上十方,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怎么办,而爹爹素以性子火烈著称,从来是说一不二,要不然当初师祖也不会以火赐名,但如今有司徒构和秦牧作保,爹爹就算心里再不乐意,怎么也要卖康王和秦牧的脸面,恐怕也只能答允,因而更是忍不住立刻就跟大凤说了。
大凤自然也替丹杏高兴不已,而大凤本身,也有自己的心思,自从妹妹小凤惨死,大凤也每日以泪洗面,但自思凭自己根本无法为妹妹报仇,而如今女王失踪,秦牧亲口允诺,要自己来做这烟雨洞主,接替灵福成为新一任的钱塘女王,并参选万花会,好帮着十方一起对付赌法二王。
秦牧也告诉了大凤,杀死自己妹妹的真凶,就是这二王之一,因而大凤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如今一是为丹杏和十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高兴,二来是报仇有望,因而也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和丹杏是有说有笑。
只是大凤却不知道,这世上有情人最终真能成眷属的本就少之又少,更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董解元拉着十方是一路到了望峰探梅,早有人摆上了上等好酒,点上无数灯笼,将梅林照如白昼。
梅凤鸣和白莲花,胡不准和古非韵也没休息,彻夜一直等着董解元和十方的到来。
见董解元拉着十方来了,四人上来见礼。
十方一看胡古二人还是老样子,梅白却并没有扮行头作女装之样,都是本来的男子样貌,但举止说话,却还是女子之态,看的十方是好不别扭。
不过就算梅白二人以男相相见,但自身的容貌也不比美貌的女子差多少,二人之俊美甚至都不在司徒构之下。
董解元命众人坐下,这次因为没扮行头,梅白二人也都落座,并不像上次一直站着。
董解元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就让十方再唱一次酒神曲。
十方推辞了半天,见实在推辞不过,只能勉为其难,又唱了一次。
别人倒也罢了,因为之前也都听过,唯独大凤,她从小学的是诗词歌赋,练的是琴棋书画,就连说话走路,都讲究的是雅和媚,哪听过这等惊世骇俗的曲子,尤其十方本就五音不全,还是个公鸭嗓子,再加上这会儿还没喝酒,因而这一次唱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唬的大凤好悬没直接从凳子上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就连丹杏也忍不住一边皱眉一边苦笑。
唯独董解元,听的却是专心致志,一边听,还用手一边打着节拍。
“嗯,这里是宫,这里是角,咦,这里按说应该用商才对,怎么会用羽,不过,似乎用羽的确比用商更显沧桑……”
梅凤鸣和白莲花也听的是聚精会神,胡不准和古非韵更是竖直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音符。
等十方舔着脸唱完了,除了丹杏,其余人还没回过味来一般,当然只有大凤是被吓的。
“凤鸣,莲花,你们看,这曲子……”
没等董解元说完,白莲花直接回道:“单说调子,既不像南曲诸戏,也不像北曲杂调,倒是和关中地方的秦梆子略有些相似。”
梅凤鸣也说道:“妹妹这般一说,我也觉得有几分相似,但似乎又并非能用梆子戏的锣鼓配调,胡大师,古大师,您二位看呢?”
尽管白莲花此刻一身男相,但梅凤鸣还是称呼其为妹妹。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能配的,点子都在鼓上,韵也和得准。”古非韵晃着大光头说道。
“废话,你的鼓是能和上韵,我的琴可合不上,尤其是其中的变徵和变宫调,马尾胡琴怎么拉的出来?”
“使劲拉!”古非韵随口回道。
“你以为是你拉屎啊!”胡不准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怒道。
“你们两个废物都给老夫闭嘴!”董解元一嗓子,吓的胡不准和古非韵都立刻住了嘴。
“小子,这曲子是你谱的,你应该知道用什么器乐的吧?”
董解元又冲十方问道。
“器乐?”十方挠挠脑袋,心说我哪儿知道是什么乐器演奏的啊,本来词儿记得都不一定对,还问我器乐。
“我觉得吧,唢呐是不是比较好?”十方憋了半天,才说道。
“唢呐?!”众人都是一愣,就连梅凤鸣和白莲花都同时问道:“唢呐是什么?”
“啊?”十方也傻了,心说原来这里还没唢呐吗?
但却见董解元眼睛一亮说道:“妙啊,对,唢呐,就是唢呐,我想起来了,当初老夫曾去过大锡国西北边境,那是一片不毛之地,当地人自称花刺子模,唢呐就是那里当地的一种器乐。”
“大锡国花刺子模?”听董解元这么一说,众人更是震惊不已。
“你什么时候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吗?”丹杏更是一脸惊疑地问十方。
十方心说,可千万别再扯下去了,赶忙说道:“解元,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吧,为了这次万花会,赌王那老寡妇可是下了血本,花重金从永嘉府把史九那老杂毛给请来了。”
PS:唢呐起于波斯,东汉年间传入新疆,直到金元时才传入中原,兴盛于明清。
史九,名史九敬先,又称史九散人,本是元代人,南曲大家,代表作《董秀英花月东墙记》,简称《东墙记》,没错,就是为了和董解元以及《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相对,才魔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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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 天机,天玄机
“史九老杂毛?这又是谁?”
十方一脸懵逼,但却见其他人尤其是丹杏脸色都变了,梅白二人更是愁容满面。
“你不知道史九?”董解元也是一脸惊诧,“你小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啊?他很有名吗?”
十方更是愣呆呆问道。
丹杏知道十方一直呆在雨后村,对世事所知有限,便解释道:“史九散人是南曲集大成者,当世有北董南史之称,他写的东墙记也广为流传,坊间关于到底是东墙好还是西厢好,解元强还是散人强也是一直争论不休。”
“哦!”
十方这才明白过来,冲着董解元笑道:“原来解元您也有敌手啊,我一直以为您才是当世第一,原来还有人能和您平分秋色啊?”
“平风秋色个屁,老子,老子……”
董解元听十方这么一说,气胡子乱斗,直接也爆了粗口,但说了两个老子,却说不下去了。
“要说其他地方嘛,倒也勉强说得上平分秋色,但这里可是钱塘,人们多喜南曲,少爱北调,我看,这次恐怕要悬!”
古非韵塞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阴阳怪气说道。
“古秃子,你是故意气老子不是,什么叫勉强说得上平风秋色?是说老子哪里不如他个老杂毛吗?他史九算个什么东西,他妈的,这天下的杂毛老道就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解元,您不待见史九,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我不是还在这儿坐着呢吗?”
胡不准听董解元连自己也骂进去了,也是一脸尴尬。
“你以为你是个好东西!”董解元似乎已经气红了眼。
丹杏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满面的不自在,毕竟,她爹和师伯师叔加上太一道可是一窝子老道呢。
十方倒也听明白了,心说看来古非韵说的应该不假,就算董解元和这史九散人才华难分伯仲,但这里可是钱塘府,说的话本就是江南软语,史九散人有天然的地理优势,真要是和董解元同台竞技,恐怕董解元还真难是其对手。
“原来解元是想推陈出新,以新奇致胜,所以才叫我来商量对策的?”
十方赶紧打圆场说道。
“唉!”董解元也叹了口气,说道:
“兄弟,你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老夫可并不是怕了他史九,也真不是老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和尚老道的确是没一个好鸟,这两个废物就不说了,你说他史九一个出家的老杂毛,不说出世修性,清心寡念,反而贪恋红尘,一门心思的钻进男情女爱之中,写的全是淫词秽曲,可偏偏天下人就爱看,又见老夫的西厢记唱响大江南北,他也弄出来一个东墙记来,这不是明摆着跟老夫唱对台戏吗?”
“解元莫气,这只能说是史九不守清规戒律,但世上也并非所有出家人都如此,杏仙子的父辈和同门不都是出世修行的世外高人吗?”
梅凤鸣虽然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却是清晰入耳。
梅凤鸣这一提醒,董解元似乎才明白过来,赶忙冲着丹杏一拱手,说道:“杏仙子莫怪,老夫只是被古秃子给气急了,可并没有冒昧太一道的意思。”
丹杏也慌忙还礼道:“解元郎不必道歉,丹杏自然明白。”
董解元这才平了平心火,说道:“说句实在话,老夫自从得知赌王请了史九,也是彻夜难寐,虽然老夫并不惧他,但毕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把兄弟你请来,要是兄弟你能再做出像酒神曲这般另辟蹊径又适合女子演唱的妙曲,再由老夫编排舞蹈做工,必定能不负王驾千岁所托,助杏仙子万花夺魁。”
“这个……”虽然十方已经明白了董解元的意思,但这事可真超出他的能力范畴了,总不能在万花会上,让丹杏这玉璧佳人唱滋阴壮阳嘴不臭或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吧。
“解元,我也说句实在话,我十方肚子里的墨水实在有限,会的也就这一首,恰巧那日是喝酒行令,我才敢献丑一二,实际比起解元您那整金冠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真要我填词谱曲,我就是叫花子进不去门——标准的门外汉(喊),恐怕这事还要解元您多费心才行。”
虽然十方说的是真心话,但董解元可不信,非要十方跟自己一起谱曲不行,但丹杏可知道十方是真不会,便劝道:“解元郎,您就别难为他了,他是真不会,否则你想,我去参选万花会,他要真能填词谱曲,又怎会不尽心而为呢?”
丹杏这般一说,董解元也只能作罢,说道:“那好吧,看来也只能老夫自己琢磨了,不过如今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杏仙子和金凤,你们从现在开始,可不能有一丝懈怠,我负责作新曲,凤鸣和莲花,你们要从最基本的唱念做打,悉心教授。”
“我们明白。”梅凤鸣和白莲花同时回道。
十方又跟董解元喝了一会儿酒,眼看着东方泛白,十方还惦记着今天要去隐凤庵取水救红玉的事情,便起身告辞,丹杏和金凤就留在郁金坊跟着梅白学戏。
十方先去王府,一是想给司徒构和秦牧送行,二来还想跟秦牧说一说边巴西卜的事情,但哪知道到了王府,一问才知道,司徒构和秦牧已经乘船上了运河了,十方也只能离去,先拿着群芳令到烟雨洞,命那些个双生子下山,告之那些所有服过天葵红铅丸的女子,集中到柳浪闻莺,等候解药,而后才下山去找丘山,带人手去隐凤庵打水。
尽管十方也不清楚为何冰哥让他今日才能打水,但只要能解了红铅丸,也算了了一桩大事。
十方打水解救众女暂且不提,单说大运河上,一艘大船是由南向北,扬帆而行。
在大船的二层一间豪华的客舱中,秦牧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突然间灵台一阵清明,秦牧缓缓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却是身处一处方寸之地。
所谓方寸之地,就是只有四四方方一块土地,悬空而浮,四周上下皆被浓雾环绕,所见也仅有这方寸之地的数丈长宽而已。
而在这狭促的方寸之间,却有一座古亭立在当中,亭下还坐有一男一女,皆是一身白衣素裹,男子长的是星眉剑目,三缕长髯,头上一个道髻,用一根古铜色的发簪别顶,一副仙风道骨之色。
那女子尽管一身素衣,又不施粉黛,但却美若惊鸿,艳胜秋水,而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头如水如冰的银丝长发,甚至就连眉毛和睫毛也都是银光闪闪。
女子席地而坐,面前放着一只青花骨瓷壶,三只三才盏,分别是青、黑、黄三色,分别代表着天地人三才,女子轻摇瓷壶,好像正在浸茶,而举手投足间,全身上下似乎也都在发出着耀眼的银光一般。
那男子坐在一张青苔石桌旁,桌上放着一只铜绿色的古棋盘,男子面前是白子棋笥,对角放的是黑子棋笥,而棋盘上已是黑白交错,几乎已经布满整个棋盘,好似男子正在和人对弈,但男子的对面却是空无一人。
“银华,贵客已到。”那男子并未转头,依旧盯着棋盘,轻声说道。
那女子款款起身,轻摇细步到了秦牧近前,轻轻道了声万福,说道:“先生,银华久候大驾。”
秦牧也慌忙还礼说道:“郡主千金之体,秦牧可万不敢当。”
“银华无躯之人,早失郡主之身,先生无需客气,先生请!”
“郡主,请!”
秦牧随着银华郡主进了亭子,那男子并未起身,只是淡淡说了句:“先生请坐。”
秦牧也没客气,就坐在了男子对面。
银华郡主玉手扶杯,将三才盏各斟了半盏清茶,将人盏放在秦牧面前,柔声说道:“先生请用茶。”
秦牧道了声谢。
银华郡主又将地盏放到那男子面前,最后却双手高举天盏,将半盏茶洒在半空,而那洒出的茶水竟然并没有落地,而是飘忽忽直奔头顶的浓雾而去。
银华洒完茶,这才冲男子说道:“夫君和先生说话,妾身就不奉陪了。”
男子微微点点头,并没有回头,依旧盯着面前的棋盘。
银华一挥袖子,化作一道白雾,飘散无踪。
秦牧这才拿起人盏,轻轻品了一口,说道:“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然秦牧羡纯阳道长贤伉俪久矣。”
李淳阳却淡淡一笑,回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先生又何必取笑贫道。”
李淳阳说着,但眼睛依旧还是直勾勾盯着棋盘。
“天机局?”秦牧看了一眼棋盘,又说道:“纯阳仙长请秦牧再入清灵梦境,不会是想让在下为道长解局的吧?”
李淳阳却微微摇了摇头,“天机局,若勘不破天玄机,根本无法可解,先生又不是第一次和贫道打交道了,就无需明知故问了吧?”
秦牧也淡淡一笑,“好吧,既然道长说了,那秦牧就爽快一次,在下已经按照道长的嘱咐,把钱塘交给十方了。”
“如此多谢先生了。”李淳阳平淡说道,语气中似乎并无感激之意。
“那如今道长能跟在下解释一下,为何要这么做了吧?”秦牧又问道。
“先生刚说完,怎么却又不爽快了。”李淳阳依旧语气平淡。
“在下是有猜测,但还需道长确证。”
“先生何必多次一举,贫道又哪能瞒得过先生呢?”
“道长这么说,那就是说,秦牧并没有猜错了?”
“先生要是猜错了,自然也不会听从贫道的嘱托,毕竟,钱塘可是日后的青铜国都啊!”
“但这也是在下略有疑惑的地方,道长既然明知道钱塘如此重要,为何却嘱咐在下把它交给十方呢?道长岂能不知,就凭如今的十方,莫说章九乔,就是边巴西卜,他都远不是对手。”
“看来先生还是有所顾虑,不错,如今十方的确还远不足以对付边巴西卜,所以昨日贫道才传了他太上玄妙经,好助他消灾度难。”
“这也正是在下疑惑不解的地方,十方身为白袍张君佐的传人,可以说和道长贤伉俪誓为死仇,为何道长却要暗中帮扶,难道就是因为道长那徒儿吗?”
李淳阳又摇摇头:“此事与靡儿无干,而且,十方也并没有继承张君佐,嗯,或者说六魂幡的意志,这都多亏了水精苍穹,没有它舍身压制六魂幡的法力,恐怕十方早在黄觉寺就已经……”
李淳阳并没有把下半截话说出来,只是本来平淡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而秦牧也并没有追问,而是改口又问道:“纵然有水精苍穹压制六魂幡,但他那挂头尚且自由,难道道长就不怕……”
秦牧也只把话说了一半。
“诹取本身就极为惧怕水精苍穹,再加上他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奴才……”
李淳阳顿了一顿,才又说道:“其实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当年仙祖大人和茅先生也明知诹取是个大隐患,但如果除掉了诹取,天玄机就必定会提前苏醒,如此一来,这百年来,仙祖大人,茅先生,水精苍穹,还有无数为之惨死的人和妖怪,可就都白死了。”
“唉!”秦牧也叹了口气,“但结果却是,因为水精苍穹擅离阴尸地,导致五精失衡,先是饕餮没了顾忌,火焚衡山食中天,之后没了饕餮的压制,穷奇又蠢蠢欲动,致使群妖乱世,要不是混元众弟子舍命救世,但如今,道长却又被符无忌所害……”
“先生倒无需挂虑符无忌,他的目标是金精穷奇,只要靡儿一天没变成怀金娥,符无忌就一天也离不开华山半步。”
“但迟早有一天,符无忌会挥军南下,到时莫说白银青铜,整个人间恐怕都会……”
“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已经没办法慢慢等着十方他一步步增强自己,探查真相了……”
“但道长不觉得有些揠苗助长了吗?他才刚出雨后村,就要对上边巴西卜,一旦……”
“这不就是这天机局的解法吗?尽管是有些揠苗助长,但就算贫道这次帮他除掉边巴西卜,在剩下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也根本对付不了五大妖王,就更别说天玄机了。”
李淳阳说着,不由得也是忧愁满面。
“所以,如今也只能赌一赌了,总不能让百年来那么多的人和妖怪白白牺牲吧,如果这次他能靠自己活下来,就说明这一代的苍生或许还有救,要是他……”
“要是他就此死在钱塘,那这一代,我这个遗臭万年的大奸臣,也就不用再做了……”
秦牧苦笑一声,颇有些自嘲般说道。
第582章 螭吻之肝
自从蝶千代死后,隐凤庵一直就空着,今日十方带着丘山和一帮乞丐冲了进来,是直奔庵后的隐凤泉眼。
红玉也被人抬上山来,如今红玉虚弱的都脱了相,韩颜臣倒是恢复了不少,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但却是忧心如焚,一直坚持陪在红玉左右,一起上山,一路上不停地安慰红玉。
等众人到了庵后,一看所谓的隐凤泉眼并非一般山中常见的泉源,而是一口深井,但井口却被一块大石压着。
好在人多力大,众人刚搬开巨石,就见从井口冒出一股凛冽寒气,纵然初夏时间,依旧是冷飕飕,寒冰刺骨,冻的众人纷纷后退。
丘山不禁问道:“兄弟,这眼井当真是解药吗?”
十方也拿不太准,想了想说道:“先打些井水上来看看。”
众人早带了不少吊桶,哪知道扔一个下去,不见动静,只见绳子下去大约数丈,绳头就一松,等把绳索拉上来一看,绳子却被齐刷刷截断了,好像被利刃砍的一般。
众人都无不讶异,但因为井口极寒,也没人能冒着寒气上前查看。
“这井里定有古怪,我要下去看看。”十方当即说道。
“兄弟,不可,万一真有什么怪异,后果难料啊。”丘山当即拦住十方,旁边韩颜臣也拄着拐杖,拉着十方,坚决不准十方犯险。
十方却说道:“料也无妨,如今红玉姐姐命在旦夕,要不取上水来,如何解毒,二位哥哥放心,纵然有什么怪异,我自会小心应付。”
见十方执意要下去,丘山也只能说道:“既然兄弟心意已决,那我就陪兄弟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十方本待拒绝,他也怕真有什么东西在井里,自己倒好说,万一伤了丘山,自己可于心难忍。
丘山似乎看出十方犹豫,又说道:“兄弟,要是别的去处,也就罢了,但这井寒气逼人,深不见底,兄弟你一个人我委实不放心,毕竟兄弟背后没有长着眼睛,咱们一起下去可以互为照应,难道兄弟是怕我丘山会添累赘吗?”
丘山这般一说,十方就算想拒绝也不好再说什么,因而说道:“丘大哥说的哪里话来,那我们兄弟就一起下去看看有什么异常。”
十方抽出软竹竿,丘山提花枪,又各持火把,用两根粗绳系在腰间,依次降入井口。
十方和丘山缓缓而下,等下到四五丈深的时候,陡然觉得四周洞开,原来这井下竟然是个大石窟,就见四周黑漆漆的,火把根本照不到边际。
“大哥,这里可能直接通着烟雨洞,隐凤泉从烟雨洞流经这里,而后从山壁涌出,流入菊花台的温冷泉。”
十方给丘山解释道。
丘山点点头,刚想嘱咐十方小心,但就在这时,就见脚下黑暗中突然金光一闪,紧接着水声震天,就见一只满身金鳞的怪物从脚下直奔二人扑来。
这怪物形如鲤鱼,满身金鳞,但背鳍和尾鳍却是银光粼粼,尖锐如刀,纵身就到了十方和丘山的近前。
还没等十方和丘山有所反应,就见这金鲤半空中身子一转,那如刀一般的尾鳍登时割断了吊着二人的长绳。
十方和丘山同时失重,身子就掉了下去,与此同时,那金鲤也一头往下面的黑暗落了下去。
“噗通!”
随着几声落水之声,十方和丘山手里的火把登时熄灭,二人也掉入如同冰窟的寒水之中。
十方怕丘山有失,但眼前黑漆漆的毫无光线,又怕那金鲤在水中攻击二人,因而将软竹竿化作寒荆剑,同时身子急速上浮,等出了水面,刚想喊一声丘大哥,但就见丘山就在自己的面前的水面,也露出头来。
但此刻二人却都跟忘了身处险境一般,因为在二人眼前,就见金光扇动,银光四射,方才那只割断二人长绳的金鲤正在水面上和另一只怪物好似在搏斗一般。
而那头怪物,似蛇非蛇,似狼非狼,是一只狼头蛇身的怪物,四爪如刀,全身长满银白的鳞片,只有狼头上的双耳和身后的长尾上是金色发光的长毛。
这两只怪物就在十方和丘山的面前争斗不休,说是争斗,但其实就是那银狼单方面的进攻,银狼一抓抓在金鲤的身上,就抓掉几片金鳞,从伤口中流出红色的血液,散在冰水之中。
而金鲤每被抓一下,就疼的从水中高高跃起,而这时,银狼就伸出舌头,贪婪的舔舐着金鲤流出的血液。
等金鲤再落水后,银狼再次攻击,连着几次,把十方和丘山都看呆了。
“兄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井下面怎么会有这等怪物。”金鲤和银狼近在咫尺,但丘山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十方更不知道这是什么了,但他却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那金鲤被银狼抓的伤口,在一跃之间,落水之后,伤口已然完全愈合,不光如此,就连脱落的金鳞都瞬间如再生一般,重新长了出来。
“冰哥特意嘱咐我,让我今日来取水救红玉姐姐,难不成说的就是这金色的鲤鱼吗?”
十方脑子刚一转,就见那只银狼在水中一抬头,两只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十方和丘山,而后身子一潜,在水中如梭一般,直奔二人游来。
“不好,它看到我们了,快逃!”丘山大喊一声,拉着十方转身就想游走,但他们哪有那银狼速度快,还没游呢,银狼就到了二人的身后,伸出两只如刀一般的利爪,直奔十方和丘山抓来。
丘山和十方一看就知道跑不了了,十方一提寒荆剑,心说自己可没那金鲤的再生能力,真要被这怪物抓一下,必定划个大口子,好一好直接就能把肚子给剖开,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因而十方大喊一声,“丘大哥,你快跑,我来拦住这怪物。”
丘山哪可能自己逃把十方扔下来,但方才落水时,他手里的花枪早不知掉落何处,此刻一看怪物伸爪照着自己和十方抓来,再看丘山,身子在水中一转,两手一合,就抓住了银狼的两只前腿,而后身子在水中一拧,登时就把银狼两只前爪给十字交叉,死死地锁住了。
但与此同时,丘山的肩头和胸口也被银狼的利爪给划开了两道血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水面。
“兄弟,快刺!”丘山忍着撕心的剧痛,冲十方喊道。
十方一看丘山血染隐凤泉,眼睛都红了,双手捧着寒荆剑,奔着银狼的头就刺了过去。
眼看着寒荆剑就要刺中银狼,但这时那只金鲤突然又从水中冒了出来,不偏不倚,刚好挡在十方寒荆剑前。
十方就觉得手上一顿,寒荆剑就刺中了金鲤的鱼腹。
“啊!”似乎从金鲤口中发出一声女童般的惨叫,而后身子一抖,再次从半空落入水中。
“螭妹!”银狼一看金鲤被刺,竟然也从口中喊出人言,但似乎却是个男童的声音,而后双爪用力,登时抖开了丘山,张开血盆大口,直奔十方咬来。
虽然听两个怪物都口吐人言,但十方此刻可不敢惊讶怠慢,一看银狼奔自己咬来,刚想提剑横架,但却见丘山又双臂一伸,拼死抓住了银狼金色的长尾,银狼身子登时一滞,硬生生在水面上停了下来。
十方一看机不可失,高举寒荆剑,刚想照着狼头刺下,却听那金鲤又发出一声稚嫩的女童声音:“上仙留手,上仙饶命!”
紧接着,就见那金鲤又从水中冒出头来,缩尾收鳍,好似趴伏一般,伏在在十方面前,身子上下沉浮不止,又好似磕头求饶之状,而肚子上的伤口竟然又已经完全复原。
银狼被丘山抓住尾巴,身子无法向前,眼看着那布满冰凌荆棘的长剑奔自己刺来,本以为必死无疑,眼睛一闭,但此刻一听金鲤求饶,自己并没有被冰剑刺中,银狼这才睁开眼睛。
十方举着寒荆剑,的确没有刺下去,而是冲金鲤说道:“你自身能复原,但不知能救治别人不能?如能救我丘大哥,我就饶了你们的性命。”
金鲤一听,急忙点点头,说道:“能救,能救,只需上仙用我的血涂膜在伤口上,即刻就能复原。”
说着,金鲤又冲银狼说道:“哥哥。”
哪知道银狼却怒道:“螭妹,你怎能为凡人救治。”
“哥哥,上仙有饶命大恩,无以为报,就算母亲知道,想必也不会怪罪的。”
虽然银狼心有不愿,但也知道十方手下容情,否则没等妹妹求饶,自己早就被一剑刺死了,他可没有金鲤那般的受伤自行复原的本领,因而叹了口气,这才伸出爪子,抓掉金鲤几片金鳞。
尽管金鳞疼的浑身乱抖,但这次却并没有跳出水面,身上血一出,金鳞就绕着丘山在水中来回游动。
这次金鲤的伤口并没有复原,是血流不止,等绕着丘山游了几圈之后,血水混着冰水渗进丘山身上的伤口。
“上仙请将你这位同伴抬出水面,他的伤口自然就能愈合了。”
此刻丘山已然失血无力,只靠着一口气硬撑着。
十方急忙游到丘山近前,转身用眼睛盯着银狼,这才用力将丘山抬出水面。
说来也怪,一离开水,丘山身上的伤口就如同自行生长了一般,急速愈合。
而这时,金鲤也再次跃出水面,身上的伤口再次完好如初。
十方见丘山伤口愈合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而是冲着金鲤和银狼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妖怪?”
银狼似乎还有些不服气,把头转向一侧,不搭理十方,但金鲤却回道:“回上仙,我名叫螭吻,他是我哥哥,名叫睚眦,我们都是东海龙母的孩子。”
尽管螭吻稚声稚气,犹如八九岁的女童,但却把十方和丘山惊的是目瞪口呆。
“您们是龙的孩子?这世上真的有龙啊?”十方登时脑子里就想到,当年方万秋出海,被苍龙卷入海中的事情,十方一直以为是方万秋的幻觉,哪知道眼前这两个妖怪竟然自称是龙母之子。
“你们既然是东海龙族,为何却到了这隐凤泉呢?”十方愣了半晌,这才问道。
螭吻听十方一问,似乎眼中神情一黯,连语气也都低沉了。
“我们娘和其他兄弟姐妹都被抓到海中湖去了,就只有我和哥哥两个逃了出来,我们无处可去,还数次被追杀,哥哥为了救我身负重伤,后来我们误打误撞,沿着海底的一条山洞,就游到了这里,被这里的一个蝙蝠姐姐给救了,但她说这里也很危险,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就让我们平时藏在海底山洞里,每到涨潮之时,才能到这里来疗伤……”
“东海海中湖?难道是木精梼杌?”十方心头就是一动,但急忙又告诉自己,这是他们妖怪之间的事,与我有何干,如今我自己还一身麻烦呢,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为好。
只不过,他又转念想到,这螭吻口中的蝙蝠姐姐必定就是冰哥,看来今日就是这螭吻说的涨潮之日,所以冰哥才特意让我今日过来。
螭吻又继续说道:“因为我只有离开水才有复原的能力,而哥哥又受了很重的伤,他并没有复原的能力,只能要用我的血治伤,所以每到涨潮的时候,就来这里给哥哥治伤。”
“原来如此。”十方说着,又看了看螭吻和睚眦,心里又暗自琢磨:“难道就是因为这螭吻的能力能解天葵红花丸吗?”
因而十方又问道:“那你能解毒吗?我有朋友中了天葵红铅丸的毒,我就是听了那个蝙蝠姐姐的话,才来这里找解毒药的。”
“解毒?”螭吻和睚眦同时惊道。
“不能,我妹妹解不了毒的。”睚眦登时护在螭吻身前,也是稚声稚气地说道。
“哥哥,上仙饶了我们,就不能对上仙说假话,上仙,我虽然没听过这什么天葵红铅丸,但我的确是能解天下的任何毒物,但……”
十方听螭吻这般一说,便问道:“但如何?”
“妹妹!不能说。”睚眦又阻止道。
螭吻晃了晃银色的背鳍,说道:“但我的血却解不了毒,只能用我的心肝才行,如果上仙能就此放我哥哥离去,螭吻愿意献上心肝。”
睚眦却大声叫道:“妹妹,这万万不可,你只能复原皮肉和鳞片,但却无法复原心肝,没了肝,你就要死了。”
“什么?”十方和丘山闻听都是一惊。
“螭吻,你不能骗我,你哥哥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真要取了你的肝,你就会死吗?”
螭吻好似迟疑片刻,但头还是在水中点了几下,这才说道:“哥哥说的不假,所以,蝙蝠大姐姐才说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们在这里,否则就会有人来挖我的肝了。”
“这个……”十方哎呀一声,心说难道冰哥就是要让我来杀死螭吻,取她的肝来解天葵红铅丸的吗?但这又让我如何下得了手。
但要是不取螭吻之肝,红玉姐姐和那些服过天葵红铅丸的女子不久就要毒发而亡,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十方也不禁露出为难之色。
螭吻这时又语带哀求说道:“上仙如果真的需要,只要能让我哥哥平安离去,我即刻就献上心肝。”
“兄弟,为救一命而害一命,这种事我们可不能干!”见十方满面为难,丘山却立刻说道。
“我知道,但丘大哥,要是没有解药,红玉姐姐她……”
“兄弟,我与韩大哥和红玉姐姐也相处了数日,彼此也颇为投缘,我也极为敬重韩大哥和红玉姐姐的为人,尤其是红玉姐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丘山自然也一心想要救治红玉姐姐,但我却很清楚,以红玉姐姐和韩大哥的为人,他们要知道是这个救法,那宁可自己死,也必定不会同意兄弟这般做的。”
虽然丘山也是满心挣扎,但最终还是坚持了己见。
“丘大哥你先等等,让我好好想想,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十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摆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