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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花子     夜提刑txt下载     夜提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8章 帝王之诞

    十方和丹杏是真没想到,这兜了一大圈,竟然会兜到秦牧身上,十方更是忍不住惊问道:“怎么会是秦牧?”

    平安姬也看出来二人吃惊非常,便淡淡说道:“秦先生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在司徒似身边为官,因而当时司徒似怕我最终不允,便去问计秦先生,而秦先生也早算出我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故而事先就教了司徒似各种应对之法,不过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虽说这瞒天过海之计是秦牧所出,但其目的却是为了让千岁您能应允下嫁东南王,是为东南王而非是为千岁着想,为何千岁却视其为大恩人呢?”

    虽然十方一听这件事有秦牧插手,心中隐隐就觉得事情必定不会简单了,但就从平安姬的诉说来看,秦牧也只是为了促成平安姬下嫁,这不过是为其主子献计,为何却会让王妃如此感恩戴德,因而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虽然的确如公子所说,秦先生起初就是为了司徒似才献计,但至少是因为秦先生的进言,才让司徒似没有用强相逼,从而保全了我们母子,而当时,我还有别的既能不失节改嫁,还能保全万代儿和构儿的办法吗?公子可别忘了,当时万秋郎可是朝廷头一等的叛贼,虽然天下之大,却已无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了。”

    虽然平安姬说的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但十方却依旧难以相信平安姬能对秦牧如此感恩,真就是因为他出了这瞒天过海之计。

    果然,就听平安姬又说道:“当然单凭此事,我和构儿自然不会对秦先生感恩戴德,而且,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是秦先生献计才保全了我们母子,而是因为之后,秦先生不仅对万秋郎有救命之恩,而且还数次救构儿于危难,他真的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十方和丹杏都有点听傻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平安姬,丹杏更是惊声问道:“秦先生还救了方万秋的命?”

    平安姬微微点点头,说道:“这件事,还要从我当初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和第三个条件说起。因为见我应允可以让苏宝卿作保媒,司徒似便问我另外两个条件,我便说道,虽说为了我腹中孩子,如今不得已为之,但我毕竟曾是万秋郎之妻,夫君才刚殒命,我不能为他戴孝服丧,却还要立刻改嫁,虽无奈之举,但毕竟也是失节失贞,故而便说如果司徒似能答应我,不以强迫,虽行大礼,但要等三年之后,再行合床之事,也算是我为亡夫服丧守节了。”

    “服丧三年?”

    十方和丹杏是忍不住同时皱了皱眉头,虽然都明白平安姬这个条件其实就是为了能让儿子司徒构能顺利成为朝廷册封的世子,毕竟谁也不敢保证生出的真能是个儿子,更不能保证这孩子就一定不会幼年夭折,因为这新儿夭折并不稀奇,就连帝王家都无可避免,只是一般在三岁之后,夭折的概率才会大大降低,因而朝廷一般也都是在三岁之后,才会颁旨册封。

    而平安姬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东南王要想合床,首先要保正平安姬生下的是个儿子,而且这儿子还能顺利长到三岁再接受了朝廷的册封,方才能同床共枕。但东南王可是一心要得到平安姬,哪可能连天地都拜过了,已经成了明面上的夫妻,却还要苦等上三年,天天守着这如花美人,却连碰都不能碰呢?

    “东南王连这条件都接受了?”十方同为男人,又同为好色男人,可深知这其中的辛苦不易,只是忍着不好当面问出来而已。

    而这时,就听平安姬继续说道:“而我提出的第三个条件,就是如果万秋郎并没有真的身死,一旦前来寻我母子,或者我得知万秋郎尚在人间,那我们母子即刻就离开王府,寻找于他,而他司徒似不可从中阻拦,如果司徒似能答应下来,我便同意改嫁。”

    “哦!”十方和丹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条件其实是一个条件,那就是等上三年,如果方万秋侥幸没死,那平安姬就带着孩子去和方万秋一家团聚,东南王还不得阻挠,而平安姬因为没和东南王合床,自然也不算背夫失贞。

    如果方万秋真的死了,那三年不和东南王同床,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子嗣,如果平安姬真生下个儿子,也平安长大受封世子,到时就算再和东南王有了子嗣,也威胁不到她和方万秋孩子的地位了。

    “这王妃别看长的是一副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模样,但实际上也不是个善茬儿啊!虽说的确是东南王色急着迷在先,但要是真答应了这三个条件,那不管方万秋死没死,他这冤大头可都当定了。”

    十方眯着眼睛,瞅着这美若天仙一般的平安姬,心里又不禁暗暗琢磨道:

    “如今看来,东南王当时必定是全都应允下来了,连这样的三个条件都能接受,也只能说明东南王对这位嫂夫人都沉迷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那自然,问题就出在了这第三个条件上了。”

    但丹杏却和他想的却完全不同,刚等平安姬说完,就忍不住叹道:“王妃娘娘,您可真是个痴情女子,竟能为方万秋做到这种地步,要是没有发生这么多事,你们倒真是一对儿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平安姬听丹杏这般一说,心中更是大有知音之感,微微冲丹杏点头致谢,但瞬间,又凄声说道:“我对万秋郎一往情深,从未改变,因而还奢望着他并不是真的葬身海底,而是有一天,就能来找寻我们母子,自此一家团圆,故而才提出这三个条件,只不过,万秋郎倒真的是来找我们了,但哪知这却也是上苍的报应,最终却害的他身坠回头崖。”

    接着,平安姬是一边哭,一边诉,就将压在心头十几年的心酸愤恨倾诉而出,尽管十方和丹杏早料到方万秋没死,但都没想到这其中竟会如此的错综复杂。

    原来当日平安姬提出这三个条件,司徒似一听心里就是一阵翻腾,无名火爆起,但望着眼前这美如梦幻般的绝代佳人,火气是上来三次,又压下去了三次,但平安姬一看司徒似神情僵硬,低头不语,便又说道:“如果千岁觉得难以应允,倒也无需为难,妾这就带着孤儿投海而死,与夫君相会去罢。”

    司徒似一看平安姬如此,当时就急了,转念一想,我曾细细盘问过,言说龙王显圣之事无数人所见,确为真事,否则过了这么久,方万秋为何音信全无,必定是早死多时了,这寻妻找子不过是美人妄念,如水中捞月,镜中摘花,也罢,三年就三年,我应了就是。

    因而才满口应承下来。

    司徒似自从见了平安姬,早已是魂不守舍,心中不止一次想过,要能得妻如此,纵是皇位于我,也无稀罕,可惜,如此佳人却已嫁为人妇,而方兄更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怎能惦念他的妻房,唉,只恨不是我先遇上了美人。

    但司徒似也没想到,方万秋竟会一去不返,葬身海底,因而这心中的欲望是再也压抑不住,尤其把上吊的平安姬救下来后,看着美人在自己怀中悲痛欲绝,司徒似是又怜又爱,这才情难自禁,忍不住说出心里话,但等平安姬提出考虑三日,司徒似就忙不迭地跑去问计秦牧。

    当时秦牧刚从京城到了荣宪王府不久,司徒似见秦牧有大才,便留他在王府之中,封为长史,等秦牧听了司徒似讲述的经过,当即献上瞒天计,并告诉司徒似,如要称心如意,自可答应平安姬所提要求,等事成之后,再做计较。

    因而司徒似才满口应承下来,平安姬见状,也只能答应不日下嫁,毕竟她也怀孕已快五个月了,可耽搁不得,因而王府一边准备婚姻大礼,一边就命苏宝卿火速进京,奏请天子。

    当朝天子一听荣宪王要纳妃,就急忙询问苏宝卿王妃何来,出身哪家?

    等听了苏宝卿回奏说是出身东海扶桑国,本是名门之后,但因为其家族被对头灭族,只剩下她跟着自己逃难青铜,天子这才心想,扶桑隔海万里,与青铜无有往来已百年,此女又是家族尽灭,因而当即下旨,准许荣宪王完婚,并加封平安姬为二品荣宪夫人,省的自己这弟弟日后万一再结交下什么世家大族。

    而苏宝卿这套词儿,其实也是秦牧事先就交待好的,等苏宝卿一回来传旨,青州军立刻就举行了王家大婚之礼,自此平安姬就成了荣宪王妃。

    本来司徒似还担心大婚后不久,平安姬就要生产,民间难免就会有谣传风起,哪知道直到大婚后九个月,平安姬才生下一子,如此算来,已怀十四足月。

    而在生产之时,青州军以及东海上是晴空高照,万里无云,城中百姓纷纷看到荣宪王府中突然一道赤光升空,飞至大海,盘绕三圈,本来平静的海面瞬间波涛汹涌,龙吟鲸鸣之音久久不绝,而后红光向南飞去,直至消失无踪。

    司徒似也惊讶不已,而这时,秦牧领着苏宝卿和当时尚在青州为知军的潘温一同道贺王爷喜得贵子,并说天降异像,世子日后必定贵不可言。

    司徒似也急忙上表朝廷,只是听从秦牧所言,并没有在奏书中提及生子时的异相。

    不久后,朝廷降旨,加封平安姬为一品荣宪夫人,并按照当朝皇家辈分,众皇子皆以木命名,钦赐王子“构”字为名。

    之后又过了两年,青州军因为海波平静,再无海寇侵犯,百姓再无流离之苦,虽称不上十分富足,但平日打渔种田,倒也平静祥和,不会像之前那般天天担惊受怕,而百姓私下皆说是因为王妃和王子都是天降神明,故而连海寇都不敢再来青州军了。

    平安姬整整等了三年,眼看着万代儿都上了学堂,二子司徒构也能下地乱跑了,但丈夫方万秋依旧毫无音信,而这三年,司徒似不光信守诺言,从未越雷池一步,还对自己宠爱有加,更是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也感动不已,因而渐渐也就断了丈夫还能回来的念想。

    直到三年期满,平安姬这才和司徒似圆房,做了真正的夫妻,自此也是夫妻和睦,诸事无忧。

    不久后,司徒构年满三岁,司徒似便上表请封,请朝廷将司徒构立为世子,哪知道等圣旨传来,虽然加封司徒构骠骑尉之职,并立为荣宪王世子,但天子却下旨,言说太子缺一个东宫陪伴,在京中众王子中选纳,尚缺一人,朕听闻荣宪王子天资聪颖,年龄又恰当,故而擢命骠骑尉司徒构早习诗书礼仪,好于庚子年正月进京,入选东宫。

    等平安姬得到消息,是抱着司徒构就哭的死去活来,她这时才知道朝廷历来就有太子陪伴一事,都是从众王子当中擢选,尤其是从封外离京的王家擢选,美其名曰是为了皇族亲睦,实则就是将这些王子囚在京城,以为人质。

    如今万代儿已随了苏姓,司徒构又要进京为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加上司徒似一直都被天子所忌,司徒构进京恐怕早就是朝中内定,板上钉钉的事情,想想爱子一年半后就要离开自己,孤身去往京城,那时他还只是个尚不满六岁的孩子啊,就要到那步步杀机的京城之地,这叫平安姬如何接受得了。

    但这毕竟是天子诏书,谁敢抗旨不尊,最终还是由秦牧出面,向平安姬保正,到时他会亲自护送世子进京,再上下打点一切,必定不会让世子遭遇任何危险。

    因为万代儿一直就跟着秦牧读书,平安姬早知道秦牧胸有锦绣,腹有良谋,由秦牧护卫,必定能保司徒构无有性命之忧,最终也只能含泪作罢,自此,司徒构就开始和万代儿一起,跟随秦牧习读诗书,习练礼仪。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就到了进京之日,平安姬纵然万般不愿,哭的是肝肠寸断,也只能无奈放爱子离去。

    因为哭的太厉害,好几次昏厥,因而司徒似就没让平安姬出城,而是自己带着卫队,送司徒构到了十里亭。

    等到了十里亭,司徒构命秦牧和众护卫在亭外远远等候,自己拉着司徒构的小手,缓步走进亭中。

    子女远行,为父母者,总要叮咛嘱咐几句,更不免要掉几滴眼泪,难舍难分一番,但这毕竟是王爷和世子,哭哭泣泣的模样焉能让众侍卫在旁观看,因而此刻亭中就只有司徒似和司徒构父子二人。

    司徒构此刻也知道自己就要离开父母,远赴京城,但他毕竟年幼,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加上早听秦牧言说,京城乃是天子王都,繁华无比,因而司徒构幼小的心灵中还充满着好奇和期盼。

    而司徒似望着司徒构,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刚俯下身摸了摸儿子的脸,正在这时,就听头顶之上,有人突然说道:“王家千岁,一别数年,不知你还记得我钱塘方万秋吗?”

    随着话音,就见一人从亭中大梁上飞身而下,落在了司徒似面前。

第509章 长亭见子不相识,泪阑干

    十里长亭。

    司徒似望着从天而降的方万秋,整个人都呆住了。

    “父王!”司徒构更是吓的惊叫一声,直接就躲在司徒构的身后,但还是偷偷探出半个头,满面好奇地望着这个自称方万秋的人。

    司徒似也愣愣望着方万秋,见方万秋容貌并无大变,依旧英俊挺拔,但左眼却只剩下一个空洞,嵌在本来俊美的脸上,明显是瞎了。

    “你,你是……方兄长!”好半天司徒似才惊叫出声。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我还以为千岁早就忘了我方万秋了。”

    方万秋望着司徒似,脸上神情复杂,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司徒似瞬间全身如坠冰窟一般,手脚四肢都麻木了,脑袋更是嗡嗡直响,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尤其是平安姬涕泪三应诺的画面更是一张张一幅幅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之中,因而,司徒似只是张了张嘴巴,却再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时,方万秋那仅剩的一只右眼突然射出一道寒光,就落在司徒似身后司徒构的脸上,同时疾走上前,而司徒构一看这独眼人冲自己来了,又是一声“父王”,这次连头都不敢露了。

    但这一声“父王”,也把司徒似给叫醒了,见方万秋直奔司徒构而来,急忙身子一拦,同时喊道:“兄长,莫要惊吓了构儿。”

    “构……构儿?”方万秋此刻全身颤抖,但脚步也停了下来,之后是望着司徒似颤声说道:“你,你能让我好好看看小,小王爷吗?”

    司徒似略一迟疑,回头见司徒构虽然一双小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但稚嫩的脸上却是满脸稀奇之色,不时还偷看一眼方万秋,便蹲下身子,将司徒构搂在怀中,柔声说道:“构儿莫怕,他不是坏人,而是为父以前的一个好朋友,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被父王抱着,司徒构才好似有了靠山一般,又怯怯抬起头望着方万秋,稚声稚气说道:“你真是父王的好朋友?就像我和万代儿哥哥一样,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吗?”

    “万,万代儿……”方万秋甫然听到爱子名字,登时身子倒退数步,喉头上下急速跳动,右眼中早已是泪如泉涌,颤抖着又问道:“小,小王,你,你娘亲是,是谁?”

    “娘亲?娘亲就是娘亲啊?”司徒构一脸疑惑答道。

    方万秋这时却望着司徒似一字一句,字字如血般问道:“千岁,小王爷的娘亲可就是平安姬?也就是如今千岁的王妃,一品荣宪夫人?!”

    司徒似此刻望着方万秋,好半天是长叹一声,才轻轻点了点头,毕竟,司徒构长得太像平安姬了,而方万秋既然能说出平安姬如今是自己的王妃,那说明他早知道平安姬嫁给了自己。

    “兄,兄长,有什么话能否略等片刻,构儿年纪尚小,可否容小王将他先送出长亭,而后再回来和兄长答话。”

    见方万秋颤抖着摆了摆手,司徒似这才抱起司徒构,转身出了十里亭,跌跌撞撞直奔秦牧和众卫队而来。

    到了秦牧近前,司徒似压低声音,问道:“秦先生,不好了,真没想到那方万秋没死,他回,回来了,先生救我!”

    秦牧早就远远望见司徒似如逃一般,抱着世子跑了过来,就知道必定有事,此刻一听方万秋回来了,也不禁是一愣。

    “千岁,当真是方万秋,千岁没看错?”秦牧沉声说道。

    “绝,绝不会错的,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有几个人?方才没有伤了千岁和少主吧?”

    司徒似摇了摇头,“就他独身一人,并没有出手伤我和构儿,先生,要不直接就……”

    秦牧却摆摆手,“万万不可,千岁也知道方万秋武功不俗,如今既然敢独身一人前来,就说明他必有防范,如果一拥而上,就算能杀了他,必定也要费一番功夫,如今恰是送少主进京,一旦闹出动静,难免不会传到王妃耳中,更别说万一要让他逃了,倒时后果可不堪设想。”

    “对,先生说的不错,那现在该怎么办?”

    “千岁,莫急,方万秋是否已经知道王妃之事?”

    司徒似点点头,“他已经知道了,方才还问构儿是否就是蝶儿所生。”

    秦牧闻听眼珠略微一转,低声在司徒似耳边轻语了几句。

    就见司徒似登时眉头大开,当即说道:“先生妙计,本王今生绝不会忘了先生的大恩。”

    说完,司徒似又冲司徒构说道:“儿啊,你这就随先生上路吧,切记,不得顽皮,万事皆要听先生的话。”

    司徒构拉着司徒似的手,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但最后也只能点头说道:“知道了,娘亲也早叮嘱好多次了,儿去了,父王保重。”

    等望着卫队护着秦牧和司徒构离去,司徒似这才下令让自己的护卫原地待命,而自己又独自进了十里亭。

    但此刻十里亭里却是空无一人,司徒似环顾一圈,这才喊道:“兄长何在?方兄长?”

    这时就见方万秋从亭子旁边一棵大树上一跃而下,手中还提着一口银光闪烁的三尺利剑,悄无声息到了司徒似身后,倒背银剑,这才说道:“看来千岁还念着些许旧情,并没有指使兵士一拥而上,杀我灭口。”

    司徒似这才猛然转身,但脸上早已是泪水盈眶,扑通一声,就跪在方万秋面前,同时三指指天说道:“兄长这是哪里话来?司徒似一直都铭记兄长的大恩,从未忘记,岂能做出谋害兄长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铭记我的大恩?”方万秋却是冷笑两声,“我想你恐怕也不会忘了的,毕竟当初是我托妻献子于你,而如今,我爱妻却成了一品王妃荣宪夫人,我子也成了你的御儿干殿下,这赠妻送子的大恩,你当然不会忘记?”

    “兄长,这,这你可真冤枉小弟了,当日兄长一去不回,小弟不知道派出多少人出海寻找,甚至都找到东岛,才得知兄长已经坠海而亡,消息传来,小弟痛不欲生,哭的几次昏厥,而嫂嫂更是三尺白绫,要悬梁自尽,小弟受兄长托妻献子之故,哪能眼睁睁看着嫂嫂寻了短见,这才苦劝再三,可真没有对嫂嫂有丝毫越礼之想,小弟所言,天地可鉴,如有一字虚言,让小弟立刻就死于兄长剑下。”

    方万秋本来满心愤恨,但此刻一听司徒似所说,尤其听到说爱妻平安姬为自己差点上了吊,瞬间心神激荡,身子倒退两步,颤声问道:“什么?你,你说我那爱妻悬梁自尽,那她,她……”

    “兄长啊!”司徒似此刻是涕泪横流,一边哭一边说:“当初嫂嫂得知兄长坠海,当即就寻了短见,幸好被小弟及时察觉,才救下嫂嫂,但,但……”

    “但如何?”方万秋此刻泪水也扑簌而落,厉声问道。

    “但嫂嫂肚中兄长的骨血却没能保住,小弟对不起兄长啊!”

    虽然方万秋事先早想到自己的孩子可能没保住,但却一直不敢去想,此刻从司徒似口中确认,登时就觉得是天旋地转一般,哎呀一声,是口吐鲜血,洒落前胸,身子也倒退几步,直靠在亭中红柱之上。

    “儿啊,爹爹对不起你,千代儿,为夫愧对你啊!”

    方万秋浑身抖作一团,险些都握不住手中银剑。

    司徒似一看方万秋方寸大乱,更是哭着说道:“兄长,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兄长你尚在人世,却这么多年一去不回,更无半点消息,兄长可曾想过,就此扔下嫂嫂孤儿寡母,叫她们如何过活?”

    方万秋此刻独目呆滞,好半天是长叹一声道:“当时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浑浑噩噩漂泊海上,幸得登州一渔夫相救,方才苟活下来。”

    “登州?原来兄长就在青州不远,那兄长为何迟迟不归,小弟要知道兄长就在登州,早就把兄长接来于嫂嫂一家团聚了,这都是小弟的错啊,千不该,万不该,当日放兄长出海。”

    方万秋望着满面愧疚的司徒似,好半天才说道:“千岁请起,这不怪千岁,都是方万秋自身罪孽深重,惹怒了海神龙王,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海神龙王?”司徒似也站起身来,“当初小弟也听说是真龙现身,将兄长坐船拖入海底,难道都是真的?”

    方万秋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当日我见过徐海直,归心似箭,当即回转,哪知道船行海上,突然从海中升起一条神龙,将坐船掀翻,我也身坠大海,左目更是被木尖刺瞎,不省人事,本以为就此葬身汪洋,但后来却醒了过来,发现已经身在登州一处沿海渔村,而我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

    “原来兄长是重伤失忆,这才连个消息都没有送回啊!”

    方万秋又长叹一声又说道:“后来我在那渔村养了整整一年,身子才康复,除了左目瞎了,倒是捡了一条贱命,但却一直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是从何来,为何重伤,之后就在渔村之中,和众人打渔为生。”

    “那兄长后来是如何想起往事的?”

    “我在渔村住了两年,因为经常被海寇侵扰,便带着众渔民抵抗海寇,几次杀得海寇大败,从而惊动了徐海直,他亲自带人前来,在战场上就被他认了出来,之后他把我带到东岛,遍寻名医,为我医治,直到上个月前,我才记起了往事,这才心急如焚,辞别徐海直,来青州寻访妻子,我本以为她们母子早已不在人世,本就没报多大希望,哪知到了青州,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我那爱妻如今已经贵为一品荣宪夫人,成了你荣宪王的王妃了。”

    说到这里,方万秋又忍不住是紧咬牙关,声声颤抖。

    “兄长且熄雷霆之怒,这真不是小弟恩将仇报,趁难窃嫂,当日兄长一去不回,留下嫂嫂和侄儿孤儿寡母,而嫂嫂又因丧子,卧床重病不起,奄奄一息,兄长也清楚,小弟出身皇家,一直被皇兄所忌,虽然小弟并没考虑自身安危,日夜照料嫂嫂,但难免会有是非之人,搬弄口舌,如果一旦让皇兄得知,嫂嫂竟是兄长遗孀,倒时小弟纵然粉身碎骨,恐怕也保不住嫂嫂和侄儿,如此就算死了,也无颜见兄长于地下啊。”

    司徒似说的是声情并茂,顿足嚎啕。

    “无奈之下,为保嫂嫂和侄儿性命,小弟只能出此下策,假意迎娶嫂嫂,掩人耳目,但兄长明鉴,虽然小弟和嫂嫂拜了天地,但之后三年,小弟毫无僭越之举,这一是嫂嫂悲念兄长,要为兄长服丧三载,二来,也是我们都还念着兄长或许并未真亡,盼着有朝一日,兄长就能归来,今日见兄长果真无恙而归,小弟是欣喜若狂,句句皆是肺腑相告,如兄长不信,大可一剑刺死小弟,小弟虽死也无憾了。”

    方万秋自从得知爱妻平安姬嫁给了司徒似,起初也是悲怒交加,但冷静一想,当日自己一去不返,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确无路可走,朝廷至今仍还十万悬赏自己的人头,一旦抓住她们母子,必定是凌迟处死,当时爱妻也只有嫁给司徒似一条路,方能保全。

    但毕竟和平安姬夫妻情深似海,如今明知道妻子就在眼前,方万秋踌躇良久,实在割舍不下。

    也曾想夜入王府,亲见平安姬,倾诉过往,但转念一想,平安姬如今已经和司徒似又生下一子,而自己的爱子万代儿却成了御儿干殿下,想必平安姬早已忘了自己,如此自己又何必再去搅扰她如今的生活。

    但就此离去,永不相见,方万秋又真的割舍不下,纵然爱妻移情别恋,但万代儿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一想到自己真要一走,恐怕今生就再难见到爱子,方万秋又肝肠寸断,最后实在忍不住,就想还是要去见平安姬一面,如平安姬能念当初深情,自己再苦苦哀求,如能求她割舍,将万代儿交给自己抚养,总比爱子日日问亲娘叫干娘,寄人篱下要好的多吧。

    但方万秋又心愧平安姬,毕竟当初自己一去无音,扔下她们孤儿寡母,几等于是将她们置于了死地,因而最终方万秋左思右想,决定去见一见司徒似。

    如果平安姬当真已经忘了自己,那自己也就不去相见了,或许能让司徒似带话,如能将万代儿交给自己,自己感恩戴德,如果平安姬不愿,那自己自此就远走他乡,再不回来了。

    因而方万秋就在青州军藏身数日,寻找机会能单独面见司徒似,一打听,自然也知道世子要进京之事,方万秋一听心头就是一苦,心说世子要去往京城,必定是作为质子要囚在京城,自此母子远隔,那平安姬身边就只剩下万代儿了,恐怕就不会舍得自己再把万代儿带走了。

    但最终方万秋还是决定来一趟十里亭,到时自己藏身起来,就不露面了,远远看一眼她们母子,自此之后,远走高飞,就让平安姬真当自己死了罢了。

    但哪知平安姬因为伤心过度,并没有来亲送,而且万代儿也没来,方万秋也就没想现身,但等他看到司徒构,简直活脱脱就是平安姬的样貌,登时心潮难忍,这才忍不住现身露面。

    司徒似听完方万秋讲述经过,是慌忙上前拉住方万秋的手说:“兄长万万不可,既然兄长平安归来,小弟自然要将嫂嫂和侄儿完璧奉还兄长,让兄长一家团聚。”

    方万秋可真没想到,司徒似竟会说出这话,一时间也是感动万千,握着司徒似的手更是泪洒尘埃。

    “千岁,如今方万秋已知经过,深感千岁仁心大恩,如不是千岁,方万秋纵然万死也难偿抛妻弃子之罪孽,方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已万分愧对千岁,也听青州百姓言说,如今王妃与千岁恩爱非常,早已无万秋容身之地,只求千岁能让我见见我那可怜的万代儿一面,自此方万秋是远走天涯,再也不回中原青铜了。”

第510章 迷之逃亡

    “当日构儿去京,我因伤心过度,几乎都难以下地,司徒似便留我在府,我趴在床上,昏昏沉沉不觉睡去,哪知道又梦到万秋郎浑身是血,死于非命,这才惊醒。”

    平安姬是一边哭,一边说,十方和丹杏也是相视一望,暗叹无言。

    “等我惊醒过来,天已过午,当时身边只有服侍的丫鬟以及秦医官。”

    “秦医官?”十方突然问道。

    平安姬抹了抹泪水,说道:“秦医官本是秦先生家中郎中,医术精湛,而我因为生下构儿之后,身体一直不佳,因而秦先生就把他送来王府长期为我调理身体,而我见秦医官在,也知道是司徒似见我伤心过度,故而叫秦医官一直在旁服侍。”

    “秦牧家里的医官?”十方没再多问,只是暗暗留心记下。

    “秦医官见我醒来,说方才司徒似已经过来看过,见我睡下了,就没惊动,这会儿已经去往军营练兵去了。

    我听后点点头,不觉又想起构儿,忍不住又想哭泣,而这时,秦医官一边劝我宽心,一边写了药方,命丫鬟们去取药煎熬,等房中只剩下我和秦医官二人,他却突然跪在我面前,口称千岁,说自己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丹杏问道。

    “当时也把我给弄懵了,就命他起身说话,但秦医官更是以头杵地,说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因而有一件机密大事要告诉我。”

    “救命之恩?”十方也问道。

    “当年我上吊之后,给我医治安胎的就是秦医官。”

    “哦,原来如此。”十方这才恍然大悟道:“想必之后东南王就想杀他灭口,最后却被千岁给保了下来,所以才有了这救命之恩。”

    平安姬微微点点头,“因为整个王府,也只有秦医官知道我在嫁给司徒似之前,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构儿并不是司徒似的亲子,之后,司徒似的确有心想要灭口,但却被我为构儿积攒阴德为由,给拦了下来,因而秦医官就一直铭记在心。”

    平安姬解释了一遍,这才又恨恨说道:“当时我就问他什么机密大事,他说方才司徒似送构儿走后,就一个人来找他,命他在一壶酒中下上剧毒。”

    “下毒?方万秋恰好就是在那时回来的?!”十方和丹杏瞬间神经也紧张起来。

    平安姬更是咬牙说道:“不错,司徒似让秦医官下毒,要毒死万秋郎,在我昏睡之时,他就已经把万秋郎偷偷带进王府,安排在蝶楼之中,那蝶楼乃是我按照扬羽蝶园故居修造,家具摆设皆是蝶园故居模样,司徒似把万秋郎带到那里,目的就是为了扰乱万秋郎的心思,从而让他心神大乱,好能毫无察觉地饮下毒酒。”

    丹杏一听,也不禁气道:“这手段可也太毒辣了,想那方万秋对王妃娘娘日思夜想,真到了蝶楼,见全是旧居样貌,自然心神恍惚,此刻献上毒酒,必定毫无防范。”

    平安姬点点头,又说道:“这也就是方才我为什么说秦先生对我有大恩的缘故,原来秦先生早就跟秦医官交代过,如果日后司徒似要让他下毒害人,切不可莽撞,一定要想办法先确定司徒似要害的是否就是万秋郎。”

    “什么?难道秦牧真的能掐会算,早就算到方万秋没死,会找回来,更算到东南王会下毒害方万秋的性命吗?”

    十方这一下可惊的是无与伦比,半晌都缓不过神儿来。

    丹杏也瞪着一对儿杏眼,满面惊诧说道:“怪不得爹爹说平生不愿与秦先生为敌,要真是这样,我爹爹可一点儿都没夸大其词。”

    “如果秦先生没有这等通天之能,我又怎能放心让他带构儿去往京城呢?”平安姬又凄然说道。

    “当时秦医官就想起了秦先生的嘱咐,因而并没有下真正的毒药,而是用了一种特殊的迷药,吃下后也会七窍流血,没有心跳和呼吸,就如毒法身亡了一般,但只要十二个时辰内灌下解药,就能苏醒。”

    “这么说是这秦医官把方万秋给救了下来?”丹杏倒是长出了一口气,但十方依旧还傻愣着,心里一直琢磨:“这秦牧到底想干什么?”

    “不错,要不是秦先生和秦医官,我那夫君早就被司徒似这恶贼给害死了,当时万秋郎一见蝶楼布置,果真心神全乱,毫无察觉就饮下毒酒,七孔流血倒地,司徒似便以为万秋郎必死无疑,便命秦医官毁掉尸首,销赃灭迹。”

    “原来东南王竟是这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丹杏也不禁气怒于胸。

    平安姬又凄然说道:“好在秦医官等司徒似走后,立刻给万秋郎服下解药,但那迷药也有不足,就算把人救醒,但在短时间内,气力无法恢复,如大病在身,而后秦医官在问了万秋郎的姓名后,这才急匆匆来告之于我。”

    十方琢磨了半天,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尤其是秦牧真能料事如此之神?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搞不懂秦牧这么做有什么目的?难道真是善心大发吗?

    平安姬接着又说道:“当时我还没听完秦医官细说经过,只听到我夫君真的来寻我们母子了,就双目一黑,再无知觉,等秦医官将我救醒,我当即跪在他面前,求他快带我去见万秋郎,但当我看到,他,他苍白的脸上,左目成了个黑窟窿,只剩下一只无神的右眼,不停地涌出泪水,我,我……”

    说着,平安姬又泣泣难言起来,脸上的神情似乎回到了那日和方万秋重逢的那一刻,就见她双目泪涌,缓缓伸出手来,在面前凌空轻抚,就如同方万秋此刻就在她面前一般。

    紧接着就见平安姬一俯身,是放声痛哭。

    望着平安姬如疯傻了一般,丹杏双眼也不禁红红的,虽然并不知道方万秋到底是什么样子,但脑海中也浮现出一对苦命的夫妻,各自经历生死后,重逢那一刻的场景。

    十方也心有所感,因而并没有出言相劝,只是暗自琢磨,等着平安姬痛哭半天,才渐渐听她收声说道:

    “当时还是秦医官提醒我们,如今凶险异常,如果司徒似得知万秋郎没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就说不如你们一起逃走吧,而当时我见了夫君,也是无法再和他分开片刻,我们就一起逃出了王府。”

    “嗯?”十方听到这里,心中疑惑更甚,眉头也拧成了一团,心说:“就这样逃?这不是儿戏吗?那秦医官如果不是个傻子,其中就必定有问题。”

    而平安姬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并没有留意十方的神情,只是兀自说道:“因为万秋郎身上药效并未过去,加上时间紧迫,因而我们什么都没拿,当即秦医官扶着万秋郎,我们就出了王府,直奔海边而来。”

    “海边?”丹杏似乎也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了,张口问道。

    “因为万秋郎就是从海上来的,在海边回头崖下,藏了一条船,如果走陆路,恐怕没出青州军,就会被司徒似追上,但事与愿违,那天可能是因为司徒似做贼心虚,到了军营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等发觉我没了,连秦医官也不见了,登时就带人追了出来,很快,就在回头崖下,追上了我们。”

    “果然如此,这要能逃的出去,那可真见鬼了,可见这事儿不是见鬼,而是有鬼。”

    想到这里,十方实在憋不住问道:“敢问千岁,那秦医官现今何在?”

    平安姬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秦医官那天就为了我们夫妻被司徒似给害死了,当时秦医官为了让我们逃走,说和我们分开走,自己去吸引追兵,再后来,我听说秦医官被乱箭射死在了回头崖下。”

    “乱箭射死了?”十方更是疑惑不已,“千岁可曾亲眼见过尸首?”

    平安姬又摇了摇头,“没有,甚至司徒似都不准我为秦医官立一个衣冠冢,如今,我也只能将他的大恩,牢牢记在心中。”

    “那方万秋呢?当真是坠了回头崖了?”丹杏一心想要知道后来如何,这时也不禁问道。

第511章 何为苦海,岸在何处?

    平安姬听丹杏问她方万秋当真坠了回头崖,是慢慢抬起头来,泪眼透过窗子,望见外边天上的西坠圆月,心中淡淡念道:“那晚,天上也是这样的一轮圆月,大海之上如洒银光,……”

    当日,平安姬和方万秋逃到回头崖,就被司徒似带军追上,二人见道路封锁,无数兵士高举火把,将整个回头崖围的水泄不通,望着火光逐渐逼近,二人也只能相互扶持着上了回头崖。

    最终前面是一道悬崖拦路,旁边还立着一口不知道什么年代就立下的古老石碑,上面布满青苔,但依稀还能辨别上面是八个大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方万秋搂着爱妻,凄然一笑,刚想说话,却被平安姬伸手捂住他的嘴。

    “夫君,不必说了,蝶千代已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何须再问何处是岸?夫君,你看啊,今夜月明如盘,如银如水,满天星光灿灿,正如当年嫁君之夜,夫君你还记得那晚,红锦菱花扇,一舞献夫君吗?蝶千代还想最后再为夫君一舞,以慰真心。”

    方万秋早已明平安姬心意,当即背靠石碑,坐在地上,以手击地,说道:“那为夫就为娘子和歌。”

    随即唱到:“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平安姬则轻抖长袖,曼舞腰肢,就在这月光之下,高崖之上,随歌起舞,而这时,司徒似也带着兵卒追到了回头崖上。

    “蝶妃……”远远望着月光之下,方万秋席地而歌,平安姬随风轻舞,司徒似瞬间如木雕泥塑一般,呆立马上。

    身边众兵卒一看王爷停了下来,不再上前,也全都停下脚步,站在司徒似两边护驾。

    其中还有两个兵卒忍不住一抬头,一看司徒似面如死灰,眼中竟滚滚落下泪水,不禁是低声交头接耳。

    “前面那是人还是鬼啊,这唱的什么玩意,鬼哭狼嚎一般,看把王爷都吓哭了。”

    “谁知道呢,这要是敢在街面上这般鬼叫,早就被人打死了。”

    而司徒似却望着平安姬,心中也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了,自己何曾见过平安姬为自己舞过一次,自从成亲以来,自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了她,但奈何自己如此真情,却换不来她的半颗真心!

    一曲终了,方万秋是仰天大笑道:“爱妻啊,为夫和歌如何?”

    平安姬回眸一笑,半似娇嗔,半似调笑般说道:“夫君和歌,正是琴瑟和鸣,相得益彰,只是日后我们的孩儿可千万不能随了夫君的歌喉。”

    方万秋闻言更是大笑起身,上前轻轻抱住爱妻,却早已是泪流满面,“你竟还能记得一字不差?”

    “洞房花烛之夜,蝶千代岂能忘怀,夫君不也一点儿都没忘吗?”

    平安姬说着,依偎在方万秋怀中,二人渐渐就到了悬崖之前。

    “蝶妃!”司徒似一看平安姬和方万秋双双站到悬崖之上,才如梦初醒一般,滚鞍落马,直奔平安姬冲来,身后兵士也一拥而上,就将平安姬和方万秋围了起来。

    “蝶妃,不要啊……”司徒似已经是近乎哀求一般喊道。

    “你不要过来……”平安姬神色平静,淡淡说道。

    “蝶妃,为什么,为什么,我有哪里比不上他,我有哪里不如他!当初是他不要你,抛下了你,为什么你还……”司徒似不敢继续上前,但依旧颤声叫道。

    方万秋纵然已有了必死之心,但此刻一见司徒似,也忍不住是独眼狰狞,身子本能就想前冲,但却被平安姬轻轻拉住,同时耳边也响起妻子柔情似水的声音。

    “夫君,算了,由他说什么,做什么,又与我们何干,你看这大海,涛声滚滚,恰如黄泉苦海,你我夫妻携手共赴黄泉,哪怕苦海无边,也永不分离。”

    “蝶妃,千万不要啊,我求你了,只要你愿意回头,我可以放方万秋一条生路,难道你不顾我一片真心,难道连构儿你也能忍心抛下吗?”

    “构儿?”平安姬听司徒似这般一喊,脸上似乎也露出迟疑之色。

    “对啊,构儿,蝶妃,你想想,难道你真忍心,让构儿从此就没了母亲吗?”

    平安姬此刻双眼已是泪水涟涟,但却依旧淡然一笑,并没有回答司徒似,而是冲着方万秋平静说道:“夫君,我们走吧。”

    方万秋此刻也神情平静,和爱妻早已心灵相通,刚要和平安姬一起纵身跃下回头崖,却听司徒似又喊道:“方万秋,你等等,今日你见到的构儿,那可是你的亲生孩子,难道你也忍心,让你的孩子自此父母双亡,做个孤魂野鬼吗?”

    本来方万秋已然了无牵挂,此刻一听司徒似说今日自己见到的司徒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顿时身子一颤,是一把拉住平安姬,颤声问道:“司徒似,你说什么?构儿是我方万秋的亲生儿子?”

    “对啊,方万秋,不信你问蝶妃,构儿是她怀了十四个月才生下来的,那是你的孩子啊!”

    方万秋登时低头,“千代儿,构,构儿,当,当真是……是……”

    平安姬望着方万秋,轻轻叹了口气,才点了点头,说道:“夫君,是的,我本打算在我们坠崖之时,再告诉夫君,构儿是你方家的骨血。”

    司徒似一听,也急忙喊道:“方万秋,此事千真万确,当初我和蝶妃有言在先,要将构儿立为世子,日后袭我的王位,因而三年我们都没有合床,构儿他真的是你的孩子,难道你就愿意让他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吗?更让他一生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你方兄长的儿子?”

    方万秋此刻是神情僵硬,愣了半晌,这才望着平安姬,凄声说道:“千代儿,我,我的儿子,构儿,构儿是我方万秋的儿子啊!”

    说着,方万秋一把就把平安姬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同时说道:“不,我们不能死,构儿他还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他还不知道呢!”

    司徒似更是急忙叫道:“是啊,方兄长,你把蝶妃带回来,你放心,我说话算数,绝不伤害于你,而且这就派人,将构儿叫回,好让你们父子相认,好让你们一家团圆。”

    但还没等司徒似喊完,却见平安姬一把拉住方万秋,也哭着说道:“夫君,不,不,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为何直到现在,我才说出构儿是你的骨血吗?难道,你真要构儿也像万代儿一样被害死吗?”

    平安姬这句话一说,方万秋如被雷击一般,瞬间如木雕泥塑一般。

    “对,对,你说的对,我罪孽太重,不能再害了构儿,决不能!”

    说着,身子又倒退几步,半只脚就出了悬崖边。

    平安姬依偎在方万秋怀中,抬手轻轻抹去方万秋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夫君,我们去吧,不能再让报应报在构儿的身上了,蝶千代真的无法再承受这丧子之痛了,不过夫君放心,日后自有人会告诉构儿身世,让他认祖归宗。”

    说着,平安姬踮起脚尖,双目一闭,轻轻吻在方万秋唇上,同时双臂也抱紧方万秋。

    方万秋也紧紧抱住平安姬,二人身子就向着万丈悬崖慢慢倾斜下去。

    司徒似眼睁睁看着平安姬和方万秋相拥,就要坠入深渊,本能地伸出手来,好像是想去抓住平安姬。

    但就在这一刹那,方万秋一手搂紧平安姬的腰身,一手抓住平安姬的双臂,同时在平安姬耳边说道:“千代儿,罪孽只在我一身,报应也应在我一人,答应我,为了构儿,活下去。”

    而后双臂用力一甩,就把平安姬凌空朝着回头崖甩了出去。

    平安姬早已心无旁骛,纵然已经身坠半空,但心中并无一丝恐惧害怕,只是闭着眼睛,缩在方万秋的怀中,脑海中只是念道:“当初随他乘船去钱塘时,自己站在船头,就是被他这样紧紧抱着,和现在一模一样。”

    但耳中突然听到方万秋说罪孽只在他一身,报应也应只在他一人,平安姬瞬间就知道不好,只是还没等她伸手去抓方万秋,就被方万秋给甩了出去。

    “夫君!”

    半空中,平安姬伸着双臂,却望着自己和方万秋越离越远,眼睁睁看着方万秋整个身子完全坠入黑暗之中,平安姬才一声惨叫,身子落在了悬崖之上。

    司徒似上去一把抱起平安姬,转身就往回跑。

    平安姬却一动没动,只是木呆呆被司徒似抱着,最后只记得自己望着漆黑的悬崖边,似乎说了声:“夫君,你好狠心!”

    而后,自己就再没有了任何感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口中喷出的鲜血,正沿着司徒似的后背缓缓流下。

    ……

    平安姬愣着望着窗外的圆月,最后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这才冲着十方和丹杏点点头,说道:“那晚,万秋郎被司徒似逼迫,无奈之下,最终跳下回头崖,而我也被司徒似抓了回来,自此之后,我像一只再也无法扬羽飞翔的笼中蝴蝶一般,被他囚在身边左右,不准离开一步。”

    说着,平安姬又俯身拜在二人面前,求道:“如今平安姬拳拳拜求公子仙子,大发慈悲之心,周济我们夫妻团聚,公子与仙子的大恩大德,平安姬终生不忘。”

    此刻,丹杏见平安姬拜求自己,既没有起身去搀扶,也没有张口答应,而是心中犹豫不定,虽然她也为平安姬和方万秋唏嘘不已,如果是之前,自己可能早就应承下来,带着平安姬去蝶园找方万秋了。

    但如今却不能不替十方考虑,这毕竟涉及到东南王,如果只是自己,大不了日后被爹爹关在龙虎山,不让自己再下山一步,至少爹爹是能保住自己一条命的。

    但十方可不一样,真要是答应下来,那后果恐怕就……

    因而丹杏也忍不住望向十方,就见十方此刻眉头紧皱,脸上阴晴不定,之后是苦笑一声,说道:“好吧,十方愿意带千岁去往扬羽蝶园。”

    平安姬闻听,当即俯身说道:“大恩不言谢,平安姬已铭记在心。”

    而丹杏却急忙说道:“你真要带王妃娘娘去蝶园,你可知这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十方眼睛望着平安姬,嘴上却回道:“杏儿,有什么后果也是之后的事情了,难道现在我还有别的办法可选吗?你难道还没听出来,千岁是从头到尾,都只字未提万代儿,是为了什么吗?”

    丹杏其实也知道王妃一字不提万代儿,就是知道这才是十方最关心的问题,也是唯一能和十方谈条件的砝码,只不过,那可是王妃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啊,因而丹杏心中并不愿意把平安姬往这个方向上去想。

    平安姬这时已经起身,听十方这般一说,便冷冷说道:“公子大可放心,只要公子带我去了蝶园,见到我夫君,我必定会如实相告,毕竟,这也是压在我心中十几年的梦魇。”

    而十方却叹了口气,“千岁,我之所以立刻就答应下千岁,就是不想让这件事变成一桩赤裸裸的交易,尤其不想看到一个母亲还要拿自己已经死去的儿子来作为交易的筹码,或许在千岁所处的环境下,事事都以得失为前提是司空见惯了的处事之道,但我从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过,也不想去学这样的处世之道,我只是感念千岁对方万秋的一片真情,才答应千岁的,因为我相信这世上除了计较得失,还有更珍贵的人间真情在,这不止是千岁和方万秋的夫妻真情,更有方万秋对自己孩子的父子真情。”

    十方这几句话,如当头棒喝一般,平安姬愣愣地望着十方,最后轻轻冲着十方点了点头,才说道:“公子一语方解我十年心结,是啊,正是因为如此,万秋郎才会明知道我就在钱塘,却一直不来和我相见,菩萨只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却没说过何为苦海,如不知何为苦海,又哪知岸在何处?”

    “既然千岁已经明白我的真意,那就随我一起去往扬羽蝶园吧,我想也该是时候,让方万秋赎清他的罪孽了,二十年,太久了。”

    十方望着平安姬,眼中只有无尽的悲悯之情。

第512章 遁情不敬更痴情

    丹杏见十方下定决心,要带平安姬去往蝶园,一看时辰已近司晨报晓,便也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立刻动身,否则等天大亮了,王妃娘娘不免就会被人认出来,倒时多有麻烦。”

    十方也点点头,便问平安姬是否有丫鬟或者下人穿的衣服,另外最好再带个帽子什么的,好遮住她那绝美容颜。

    平安姬当即说有,也没有叫醒那两个服侍的丫鬟,而是自己到卧房换了一套平日里丫鬟穿的衣裙,又用青纱遮住脸面,并且带了只斗笠,这才跟着十方和丹杏悄悄出了隐凤庵,直奔清波门。

    等他们走后一刻钟,就见其中一个平日里服侍平安姬的丫鬟,也出了隐凤庵的大门,那些把手的兵士并没有阻拦,反而是直接带着她直奔东南王府去了。

    因为这趟有平安姬跟着,速度自然也快不了,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三人才到了清波门。

    路上十方已经问过平安姬,知道她不会骑马,因而只问把门的兵卒要了两匹快马,他骑一匹,丹杏和平安姬共骑一匹,一出门,是直奔艮山门。

    因为天刚亮,路上还没什么行人,因而穿城而过倒也顺利,两匹马四蹄如飞,不一会儿,就到了扬羽蝶园的大门之前。

    等丹杏扶着平安姬下了马,就见平安姬望着已经残破的大门,眼圈又红了,身子也微微颤抖,最后是丹杏扶着她,才跟着十方进了蝶园。

    此刻光线充足,十方和丹杏这才看清这蝶园全貌,纵然如今是一片瓦砾,但也不难想象出当初这园子是何等的奢华富丽。

    平安姬却望着这满目疮痍,泪水早已经把脸上的青纱打的湿透。

    十方和丹杏就带着平安姬,直奔地洞暗门,等到了近前一看,本来遮挡洞口的大木板依旧在旁边扔着。

    这次丹杏专程拿了双剑,此刻抽出七星剑,燃起附焰,三人便下到了石门之前。

    平安姬望着石门上的九宫玲珑锁,轻声说道:“这是当初我夫君储藏金银珠宝和冰块儿的地窖,这锁头更是从我扶桑旧居带回来的……”

    说着,平安姬颤抖的伸出手,就在九宫玲珑锁上点了几下。

    十方和丹杏都是全身关注,生怕有什么意外,但等平安姬点完,就听九宫玲珑锁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吧声,继而两扇石门左右一分,就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出来。

    等三人进了石门,就见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平安姬此刻情绪激动,一边疾走,一边哭喊道:“夫君,夫君,蝶千代回来了,夫君……”

    洞中只有隐隐的回声呼应,并无一人回答。

    丹杏扶着平安姬向前,十方在后面保护,一边走一边也看到这地洞也不小,而且四通八达,没几步就是一个洞室,十方留心观看,不过见里面都是空空如也。

    “难道他们已经走了?”十方心里也不禁焦急不已,心说这还真有可能,如果方万秋早算到我们会去请平安姬,而他要是根本不打算见,自然就会躲起来。

    正往前走着,突然就见平安姬已经走过去了,但突然又转身回来,站到一个洞室前,望着大门就愣住了。

    十方一看,也觉得这件洞室与众不同,因为之前看到的都没有门,而唯独这一间,却是有门的。

    而且,这门还是红漆大门,上面还有块匾,写着“冷巢”二字。

    “冷巢?”十方心里不自主地冒出个念头,“是不是还有个洞室叫做热讽呢?”

    但却见平安姬颤抖着手,轻轻推开红漆大门,继而就走进洞室之中。

    十方和丹杏也赶紧跟着进去,一进屋,十方就觉得冷气铺面,似乎温度一下子冷了好多,再一看这屋子里并不是空的,但也只是摆着一床,一案,双椅,一柜而已,而且,上面都落了一层灰尘。

    而在木案上,还摆着个琉璃灯,却在火光下微微闪着光芒,好像并没有被灰尘遮住光华。

    “能,能否劳烦杏仙子把这盏八宝琉璃灯点亮吗?”平安姬四下望了望,而后双目就盯着那盏琉璃灯说道。

    丹杏一听就是一愣,心说:“点灯?看这屋里,落满了灰尘,恐怕好久都没人进来过了,那灯里恐怕根本就没有灯油,这如何点?难道王妃是让我用附焰术把整盏灯点着,像这等俗物,岂不是瞬间就会被烧坏了吗?”

    但丹杏还是走上前,打开灯盏,一看里面竟然真有灯油,便把宝剑靠近灯芯,瞬间灯芯上就冒出刺眼的火苗。

    丹杏可没想到这琉璃盏能这么亮,好悬没闪了眼睛,本能的一扭头,而这时平安姬却自己上前,拿过灯盏,轻轻罩在琉璃灯上,顿时就见光影四射,光线透过琉璃灯壁,映照在四面粉白的墙上,竟映出大大小小无数的扬羽蝶图案。

    而随着琉璃灯中火苗的跳动,四周墙壁上映出的蝴蝶就如同伸展双翅,翩翩起舞一般,真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十方和丹杏都看傻眼了,好半天才听丹杏说了声:“好美啊……”

    这时就见平安姬眼中泪水滚落腮边,又高声叫道:“夫君,灯中尚有灯油,你,你为什么不出来见蝶千代,我知道你必定没走,还在这里,求求你,求求你了……”

    说着,就见平安姬似乎已经无法站立,身子渐渐软倒在地上,呜呜哭泣不止。

    “鸳鸯戏水多子床,并蒂梨花齐眉案,比翼双飞连理椅,龙凤呈祥红桐柜……”丹杏此刻也仔细看了看屋中这几样摆设,瞬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了。

    “我的妈呀!这,这些不是早就随先皇陪葬入土了的皇家贡宝吗?怎么却在这里?”

    丹杏一边来回四望,一边心中也不免有些眼馋,心说:“当年先皇大婚之时,有天下第一巧手之称的东鲁先生进献四宝,后来听说这四宝全陪葬在先皇寝陵之中,难不成,是方万秋把先皇的寝陵给盗了,才把这四宝给弄来钱塘府了?”

    而这时,就见平安姬又呜呜咽咽站起身,伸手依次从这几样家具上抚过,同时凄声说道:“夫君你还记得,当初蝶千代初到青铜,受不得这江南湿热热暑,每到夏日炎炎,屡屡得病,尤其身怀有孕之时,更是难挨,你心中不忍,就建了这处冷巢,又摆出这床,案,椅,柜,盏,皆是夏凉之宝,那时你对蝶千代是何等知心,难道如今,你真能如此狠心,连一面,都不再见了吗?你出来,出来啊!”

    十方自打进了这冷巢,就明显感觉到屋里比外面瞬间冷了好多,但他可没想到,竟然是这几件木器的缘故,才让这屋子变成了“冷巢。”心里也不禁好奇:“这方万秋可真有门道啊,原来这几样还都是宝贝啊!”

    平安姬的哭声低低高高,十方和丹杏这时也知道了这冷巢就是当年方万秋和平安姬避暑的地方,故而平安姬才触景生情,悲声难止。

    但看着平安姬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眼看着都气喘吁吁,身子也趴在那什么并蒂梨花齐眉案上颤抖不停,十方就想上来劝解,同时心想方万秋或许真的已经离去了。

    但还没等他上前,就见平安姬猛然站起身,高呼一声:“夫君,如你这般狠心,蝶千代就此绝命在这冷巢之中吧。”

    说着,平安姬身子前仰,看样子就想一头碰在案角。

    这下可把正在研究木器的丹杏和正要上前劝解的十方给吓坏了,二人同时上前,一左一右,就把平安姬给拉住了。

    与此同时,就听身后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之声:“唉!遁情不敬更痴情,却难抛,苦命鸳鸯重合聘,千代儿,你这又是何苦啊?!”

    十方、丹杏、平安姬是同时转头,就见一人,双手拄拐杖,是一步一摇地走进了冷巢。

第513章 唯一解

    扬羽蝶园地下冷巢,一人拄着拐杖,缓步进来。

    随着光线照亮了来人的脸,十方、丹杏、平安姬三人全呆住了。

    “怎么是你?”十方和丹杏同时惊叫出声,原来来人正是昨日在昌乐巷口,碰上的那个十残老丐。

    本来平安姬自从进了蝶园,眼泪就没带停的,这时一见到这老乞丐,倒是立刻就不哭了,因为整个人完全都傻了。

    一时间,冷巢中是静无一声。

    但片刻之间,就见平安姬脚下疾走,跌跌撞撞冲上前去,到了老乞丐面前,颤巍巍伸出那羊脂白玉般的纤纤玉手,轻轻抚在老乞丐那布满了旧伤疤的坑洼脸上。

    平安姬的手,依次顺着老乞丐那半秃的额头,已经成了空洞的左眼,只剩下两个黑洞的鼻子,豁裂的嘴唇,残缺的断臂上一一抚过。

    她每一根手指都在剧烈的抖动,生怕碰疼了老乞丐一般,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眼泪又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噼噼啪啪不停的顺着美如婉月的脸颊低落下来。

    最后,平安姬双目望着老乞丐的脸,双唇颤动,轻柔却哽咽地问了一声:“夫君,还,还痛吗?”

    那老丐此刻右眼中也满含泪水,脸上既爱怜又满是柔情,也颤抖着嘴唇说道:“早,早就不痛了。”

    “可是,我……我好痛!”

    平安姬说完,才哇的一声,整个人扑进老乞丐的怀中,放声痛哭,同时双臂紧紧抱住老乞丐,似乎是怕自己一松手,夫君又会再次跌落进那黑暗的万丈深渊一般。

    十方和丹杏望着这一对儿经历过生离死别,却又同在一座城中,还生生分隔了十几年的苦命夫妻,一时间也都沉寂无声。

    冷巢中,就只剩下平安姬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

    经过短暂的惊讶之后,丹杏此刻眼圈也是红红的,尤其听到平安姬问的那一句“还疼吗?”

    瞬间就想到,当日在蛛巢之中,自己不也是这般的痛彻心扉,丝毫不敢想象如果十方真被鬼母妖蛛吃掉了,自己会如何,而等自己真的再见到他重伤不起,不也是这般轻抚着他的脸,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也只能问上一句:“还痛吗?”

    她完全能明白平安姬此刻的心情,那一句“我好疼”是真的心疼入骨。

    泪水也无意识地从丹杏的眼中悄然滚落,更是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旁边十方的手,十方也暗暗叹了口气,轻轻把丹杏拥在怀中,就这样望着平安姬和方万秋夫妻相拥而泣。

    ……

    最后还是那老乞丐轻轻抚了抚妻子的长发,笑着说道:“娘子,你我多大年纪了,如此不是让十公子和杏仙子耻笑吗?”

    平安姬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虽然哭声渐渐低了下来,但依旧紧紧抱着方万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而这时,十方也忍不住说道:“千岁,方老前辈,虽然你们夫妻团聚,是大喜之事,但如今……”

    还没等十方说完,就见平安姬这才松开双手,转过身来,望着十方和丹杏,纵然满面泪痕,却语气坚决地说道:“公子,妾身夫家姓方,妾乃钱塘方氏,这千岁二字自此莫要再提。”

    平安姬一边说,一边缓步上前,又拉住丹杏的手,说道:“杏仙子,他们有话要说,我们在一旁等待就是。”

    说着,平安姬就拉着丹杏坐到了旁边那鸳鸯多子床上,双目却一直不舍地望着方万秋。

    而丹杏也知道十方和方万秋下来要说的话必定是关于那吸血真凶的,因而也顺从地陪着平安姬坐下,只是她的双目,望的却是十方。

    而此刻,十方和方万秋相距一丈,对面相视,但还没等十方说话,就见方万秋眼中寒光一闪,身子直奔十方,同手手中拐杖也如闪电般,朝着十方心口点来。

    方万秋这一突然出手,可大出丹杏的意料之外,本能就想起身上前。

    而十方却好像早有准备一般,瞬间也从腰中抽出软竹竿,一抖手,就缠在方万秋的拐杖之上。

    方万秋一看拐杖被一根外形好像竹子一般的软鞭给缠住,就想回手拉扯,哪知道自己用了几次力气,都没能把拐杖拉回来。

    而十方那边也觉得一股大力拖拽,急忙用足了气力,才勉强稳住身子。

    二人各自较力,但谁也没把谁给拉动半分,一时间,僵持不下。

    方万秋一看拉不动十方,脸上才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但瞬间就见他一甩头,从口中吐出一口浓痰,直奔十方面门打来。

    十方也全神贯注,一看方万秋朝着自己一张嘴,急忙一转头,那口痰就从耳边飞了过去,紧接着就身后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原来身后的石墙竟被那一口痰给打出了个大坑。

    而十方也不甘示弱,手腕一抖,软竹竿瞬间松开拐杖,登时伸直,竹竿头直奔方万秋的面门打来。

    方万秋事先可没想到十方手里这兵器竟然能软能硬,一时间好似手忙脚乱一般,急举拐杖招架,就听砰的一声,二人各自退后,这才同时收招。

    丹杏此刻也看的明白,十方只退了一步,而方万秋却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十方更胜一筹,这才安心,又坐回平安姬身边,同时心中也不免暗暗欣喜。

    而平安姬却还是含情脉脉地望着方万秋,见丹杏又坐了下来,才低声说道:“十公子真好身手,万秋郎当年可远比不过十公子。”

    丹杏本来因为十方占了上风,心中暗喜,但一听平安姬这般一说,心里却有些不服气:

    “当年比不过,那意思就是现在比他强了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但丹杏只是心里想想,也没好意思当着平安姬的面说出来。

    而这时就见十方将软竹竿重新盘在腰中,才一抱拳说道:“多谢方前辈赐教,十方斗胆问前辈一声,那吸血恶鬼是否比前辈还要厉害得多?”

    方万秋此刻脸色凝重,说道:“单从公子的身手来看,倒是能和鹏飞平分秋色,虽说在公子这一辈里,已经是头一流的人物了,但仅凭如此,恐怕还远不是那吸血恶鬼的敌手啊。”

    “前辈所言,倒是和我不谋而合,如果这真凶当真是个泛泛之辈,恐怕前辈也不会因为当初自己无法救下令郎,而如此悔恨了。”

    方万秋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我明知道公子就是为那吸血恶鬼而来,同时也感谢公子大恩,能让我夫妻重逢,但还是希望公子能听我一句良言相劝,就此带着杏仙子离开钱塘府,切莫要再越陷越深,否则,必将大祸临头,至于韩颜臣,公子更不必担心,如今他已经保住性命,只要公子愿意,到时自会有人送他出城和公子相见。”

    十方闻听却是苦笑一声,道:“多些前辈救我韩大哥性命,只可惜,前辈肺腑之言,十方虽感激不尽,但如今,就算我想全身而退,恐怕也已经退不了了,前辈是早明知于心,又何必言不由衷?”

    十方这话一说,方万秋才略微露出些许诧异之色,但转瞬间,也苦笑着摇摇头:“公子聪明人,果然早已经察觉,如今公子可以说已经尽入兰陵酒王的彀中,至少我还从没见过有什么人,入了秦牧的局中,还能全身而退的,除非……”

    “除非是秦牧他本意就是如此,就比如前辈你们夫妻当年。”十方顺手拉过一把椅子,放在方万秋面前,而自己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看来公子也深知秦牧的厉害之处了,唉!就算明知道是被他算计了,但也只能按照他设计好的脚本,一步步来完成他想让你做的事情。”

    丹杏听着十方和方万秋对话,虽然每个字都明白,整句话也知道什么意思,但却就是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而且不光是她,平安姬也是一脸茫然,甚至还忍不住说道:“夫君,秦先生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要没有他保全,恐怕……”

    方万秋却是摇头轻叹一声,又冲着十方说道:“能否劳烦公子于她们妇道人家解释解释,如果由我来讲,恐怕听懂了,也不一定会相信。”

    十方略微思索片刻,这才说道:“那我就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了,如果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再由前辈纠正。”

    见方万秋点头示意,十方这才说道:“其实如今我和杏儿,就恰如当初方前辈你们夫妻一般无二,所作所为看似都是出自自己的意志,但实际上,不过都是按照某个人事先预想好的计划一步步做下去的,换句话说,有个人需要我和杏儿去调查小儿失踪一案,我和杏儿立刻就去调查了,而他让我们调查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能找到这扬羽蝶园,而我们也就找来了,而他让我们找到蝶园的目的,却是想让我们从中搭桥,促成方前辈你们夫妻团聚,而如今,你们夫妻也团聚了,所以,这每一步,都是按照他的预想进行下去的。”

    丹杏和平安姬听十方这般一说,惊的同时起身说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秦先生事先设计好的吗?”

    方万秋这时也说道:“不错,就是如此,当初在青州军时,也是他想让我们夫妻一起逃走,我们才立刻就逃之夭夭,只不过,他只是想让我们逃而已,可并没真想让我们逃走,所以最终我们只是逃了,但却并没能逃走。”

    丹杏和平安姬都听傻了,又同时说道:“这怎么可能?无论做什么可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啊,并非是受人操纵的。”

    十方却回道:“不错,这就是刚才方前辈说的,秦牧的厉害之处,因为我们做的这些选择,其实根本就没得选,因为只有一个唯一解,而这唯一解,又恰好都是我们自己愿意去做的而已。”

    “唯一解?”丹杏和平安姬又同时问道。

    十方先冲丹杏说道:“秦牧请杏儿你来钱塘,不就是打着请你来查钱塘小儿失踪的事情吗?但他却通过各种手段,让杏儿你误会成是东南王要和太一道联姻,他秦牧服侍世子多年,哪能不知底细,自然也知道杏儿你绝不会答应和世子联姻的,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要是再发生小儿惨死,那杏儿你会怎么选呢?是选择不管不问,立刻离开钱塘府,回转龙虎山,还是选择去追查这案子呢?”

    “这个?那我自然会选择追查,如此既能避免和东南王以及司徒哥哥相处的尴尬,又能为民除害,绝不可能不管不问的。”

    “所以,这就是唯一解。”方万秋这时也说道,之后又转向平安姬,问道:

    “千代儿,当日在青州军时,你在王府内堂,如果知道我回来了,是会选择不管不见,还是会选择与我相见呢?”

    平安姬当即说道:“夫君这还用问吗?妾身自然宁死也要和夫君相见,当时妾身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十方也说道:“这也是唯一解,只不过,方夫人,这里我就有个疑问要问了,您之前身为王妃,在钱塘府已数年,为何一直就不和方前辈相见呢?”

    平安姬听十方发问,登时回道:“因为妾身一直都认为夫君早已经葬身回头崖,根本没想到夫君还活着,更没想到,他就在钱塘府,和妾身只有一步之遥,如果知道……”

    说着,平安姬突然愣怔一下,便不吭声了。

    “既然方夫人事先并不知道方前辈还活着,那为何却要赠杏儿那同线同心绘马,并让她来扬羽蝶园找寻绘马架,我想,就算前辈自打来了钱塘府,被东南王软禁在隐凤庵,被迫足不出户,但也不可能没听闻,扬羽蝶园早就因为战乱,变成了一片废墟,如此,哪可能还有绘马架留下。”

    没等十方说完,就听平安姬哎呀一声,“难,难道说,是那两个丫鬟?上个月,她们跟妾身说,她们和兵士聊天时,听说有人在蝶园中见到了和隐凤庵一模一样的绘马架,妾身这才起了疑心,只是因为妾身当初一到钱塘府,就被司徒似软禁在隐凤庵,无法下山,只能派她们帮忙打听故居消息,在得知已经变成一团废墟,妾身还一直伤心不已,而这时突然听到有人看到绘马架,自然就忍不住想来亲眼一看端倪。”

    “上个月?”十方微微点点头,“这就是了,想必方夫人也曾恳求过了那两个丫鬟,而她们要么以蝶园闹鬼害怕为由,要么以出不了半山为由,总之是不敢偷偷带您下山,而这时,您听说太一道的丹杏仙师马上就要来钱塘了,也听说东南王请杏儿来的目的,表面上是查案,但实际上是想让杏儿和世子联姻,那您自然立刻就想到,杏儿身份尊贵,是半山贵客,本身并不受东南王约束,又出身太一道,想必也不会怕鬼,那岂不是帮方夫人来蝶园的最佳人选?这不也是一个唯一解吗?因为除了杏儿,方夫人还有别的选择吗?”

    丹杏听十方说自己出身太一道,想必不会怕鬼,忍不住头一低,脸就红了。

    而平安姬此刻整个人都呆住了,“不,不错,妾身当时就是这般想的,所以才几次三番催促构儿,将杏仙子带来一见,好看看杏仙子是否真能托付妾身夙愿。”

    丹杏虽然红着脸,但此刻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是说,秦先生请我来钱塘府的目的一不是查小儿失踪,二不是与司徒哥哥联姻,真正的目的却是要让我来见王妃娘娘,好让她拜托我来蝶园查看究竟?”

    十方点点头,但却说道:“不错,只不过,这只是他的目的之一,可不是唯一的目的!”

第514章 报应

    “不是唯一的目的?”平安姬听十方这般一说,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不禁一颤,问道:“那还有什么目的?”

    方万秋却冷笑一声,说道:“当然是还想凭借杏仙子参选万花会好能一举夺魁,从而在我方万秋死后,获取最大的收益。”

    十方也叹了口气,说道:“所谓万花会夺魁者入主半山不过只是五王谁都吃不掉谁,不得已采取的权宜之法,虽说受五王公认,入主半山者,为钱塘共主,但实际上,却因为瓦王的存在,导致这只是一句空话而已,毕竟,方前辈手握盐漕二帮,满城乞丐,实力远超其余四王,如不把您先除掉,无论谁当这半山之主,都不过是虚有其名而已,难道,真能让当今的半山之主灵福女王,一声令下,命那些个烟花柳巷中娇滴滴的美娇娘们拿着剪刀画笔,来和盐漕二帮,满城乞丐开兵见仗吗?”

    “你是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除掉我夫君吗?”平安姬更是颤声叫道,丹杏也同时脸色大变。

    “那还用问吗?”方万秋望了一眼妻子,脸上也露出一丝狠相,说道:“只不过这一次,是他们四个一起联手要铲除我方万秋,而共同设下的诡计。”

    “四王联手?”丹杏也不禁惊道。

    方万秋又再次恨恨说道:“如果不是灵福那丫头给了杏仙子群芳令,杏仙子又如何能在半山如逛自家花园一般,如此轻松就把千代儿给带出半山?如果没有张九乔给了你们什么暗示,恐怕你们也不会立刻就找来蝶园,之前十公子不就曾到过蝶园,但也只是溜达一圈,就自行离去了吗?这分明就是秦牧定计,灵福和张九乔共同配合,目的不就是要除掉我方万秋吗?而最可恨的却是那边巴老儿,虽然我不能确定他是否也参与其中,但他却一直假借传法之名,广收盐漕二帮以及丐帮弟子,早就视我为眼中钉,就算也参与其中,也毫不为奇。”

    丹杏听方万秋这般一说,整个人都有点傻了,好半天才说道:“你,你是说张仵作就,就是那天运赌王?”

    “不是她,还会是谁?”方万秋咬牙回道。

    十方一听,也略有惊讶地说道:“本来我也猜测张仵作如不是秦牧的人,就必定是赌王的人,但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天运赌王本尊,这倒对了,否则凭她一个仵作,哪能开得起挂着值几千两银子招牌的大药铺,如今听方前辈这般一说,那自然是赌王本人。”

    但此刻,却见方万秋眼中流露出一丝好似懊悔不已的神情,但转瞬间又消逝不见,虽然极为短暂,但还是被十方看在眼中,只不过十方也只是皱着眉头思索了思索,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就,就是说,这都是他们早就谋划好的,要让妾身来和夫君相见?为的就是要对付夫君?”平安姬这时神情惶恐,但却语带疑惑。

    “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远其强而攻其弱而已,方夫人你本就是方前辈的弱点之一,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突破口了。”十方回道。

    “妾身是夫君的弱点?”平安姬更是糊涂了,“既然妾身是夫君的弱点,那被他们拿在手中,不是对他们更为有利吗,却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要让妾身重回夫君身边呢?”

    “因为夫人您只是弱点之一,却并不是方前辈最大的弱点,毕竟方前辈为了这个弱点,明知道夫人就在半山隐凤庵,却能忍下这么多年,而不和夫人相认,而这些,秦牧也了然于胸,只不过,想要让这个弱点的收益最大化,那让夫人您和方前辈团聚,就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最,最大的弱点?”平安姬登时扭头望向方万秋,同时又颤声说道:“是,是构儿?!”

    “不错,正是世子殿下,他不光是方前辈最大的弱点,也同样是方夫人您最大的弱点,而这个弱点,自始至终,都牢牢地握在东南王,或者说,握在秦牧的手中,只要握住世子,你们就算团聚了,也无法摆脱这受制于人的局面,毕竟,当年,方前辈不正是为了世子,才在最后一刻,撇下夫人,自己坠下回头崖,而夫人一直都以为方前辈早已葬身回头崖,但却并没有追随方前辈于地下,而是苟且偷生这么多年,究其根源,不都是因为世子的缘故吗?”

    平安姬听十方这般一说,神情整个僵住了,好半天,才望向方万秋,满是凄苦哽咽地说道:

    “妾,妾身岂能不知道,夫君你,你都是为了构儿啊!”

    方万秋此刻也是眼中含泪,脸上却是略带有愧疚之色,默默低头不语。

    十方略等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单凭这些,连我都能推断出,如果以世子为要挟,恐怕方前辈宁可自己一死,也不愿世子受到任何伤害,那作为始作俑者的秦牧又焉能不知?而他之所以费尽心机,要让你们夫妻团聚,如果从善的角度说,可能秦牧也感怀方前辈你们夫妻情深似海,坚贞不变,从而成人之美,但如果从功利的角度说,或许是因为他不想爆发激烈的冲突,从而导致两败俱伤,但无论是那种理由,总之一点,他留给方前辈的唯一解,就是带着方夫人立刻离开钱塘府,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因为十方见方万秋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因而思虑良久,才说出这番话来,并没有直接了当说出,世子很可能会因为母亲被拐走而深恨方万秋,也没说出其实最能让秦牧安心的就是方万秋和平安姬一起死了,才会高枕无忧。

    但方万秋听完,却并没有做声,因而一时间,屋中又是鸦雀无声。

    好半天,才听方万秋叹了口气说道:“千代儿,这全都是因为当年我的罪孽太深,才导致我们原本安康美满的一家,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原来秦牧他并不是想除掉我,就从十公子说的这些来看,他秦牧真要想收拾我,恐怕十个方万秋也早死多时了,原来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夺走我们的儿子啊!报应,真是报应啊!”

    说着,方万秋似乎瞬间没了全身力气一般,整个人突然就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去了。

    平安姬听方万秋这般一说,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同时几步到了方万秋近前,轻轻扶起方万秋,而后紧紧抱住丈夫,哭道:“我们一家已经天各一方,生离死别二十年,我那苦命的万代儿更是幼年惨死,这些年我每天是吃斋念佛,难道都还不清当初的罪孽吗?难道我们一家真的再无团聚之日了吗?”

    方万秋也轻轻搂住平安姬,一边轻抚妻子的肩头,一边却神色逐渐狰狞地喊道:

    “是,我当初手上是染满鲜血,不知道夺走多少父母的爱子,不知道毁了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如今,我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更是与爱妻分隔二十载,最无辜的还是我的两个儿子啊,万代儿幼年之龄,却惨遭吸血恶鬼杀害,而构儿,更是在还没出生时,就成了仇人的儿子,以至于,我站在他面前,却不知这就是我的儿子,难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难道上天还要夺走我唯一的儿子吗?”

第515章 冤冤相报

    方万秋怀抱妻子,面目狰狞,将手中拐杖往地上一磕,登时震碎脚下数块方砖。

    “如果真要夺走我唯一的儿子,莫说是那秦牧,纵然是上苍天道,方万秋也绝难答应!”

    “上苍天道?”十方听方万秋说出上苍天道四字,神情就是一愣。

    而平安姬更是在方万秋怀中颤颤发抖,见夫君神情暴怒,是凄然说道:“夫君啊,不,不可,万万不可,如果真是当年罪孽未清,那,那倒不如罢了,万,万一再累得构儿如他哥哥一般,妾,妾可真,真的承受不起啊!”

    “如,如他哥哥一般?”方万秋听平安姬凄苦哀求,也不禁身子一颤,脸上狰狞之色渐渐平息,最后咬牙叹道:“唉!妻啊,难道,今生就再无与构儿相认之时了吗?”

    十方见方万秋神情平复,也暗暗出了口气,这才说道:“方前辈,方夫人,如果这并非是上苍天道所为,而是有人为报当年血海深仇呢?”

    平安姬听罢却摇了摇头,泣声声哭道:“冤冤相报,不正是天道循环吗?当年夫君杀死人子,人为报仇,杀死我子,妾为人母,自知此恨滋味,不敢怨天尤人,只求构儿能长命平安,只要能换得他一世平安,纵然不认亲母亲父,夫君,也就罢了。”

    方万秋望着平安姬伏在自己肩头,声声泣泣,如苦如悲,心中也是百转柔肠一般,最终就见方万秋一咬牙,仰天叹道:

    “也罢,冤冤相报终有结,万代吾儿,在天之灵,如若怪罪,就将满腹冤屈尽诉神明,一切皆罪在为父。”

    说着,方万秋一抖手,三指之间,就多了一片绘马木片,就见他三指一合,那片绘马就碎成片片木屑,洒落尘埃。

    十方和丹杏都知道,这一片绘马就是那三恨同心绘马的还拜之片,方万秋一直带在身边,为的就是有一天抓住真凶,为儿子万代儿报仇,而后,再放于绘马架上。

    而如今被方万秋捻成了碎片,说明方万秋已经放弃了复仇的想法,为了司徒构,不再找这吸血恶鬼报仇了。

    平安姬一看方万秋捏碎还拜绘马,更是哎呦一声,泣不成声。

    “我那万代孩儿,你在天之灵莫怪你爹爹心狠,不为冤儿报仇,要怪只怪娘,是娘怕,怕啊!”

    丹杏望着方万秋和平安姬悲苦落泪,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昨夜她和十方在大红豆杉树上,就听十方说了他的推测。

    十方当时不光推测出平安姬和方万秋的真实身份,甚至还说,这吸血恶鬼很可能最初就是因为某种原因,与方万秋夫妻结下深仇大怨,才导致杀死了万代儿,而且,很可能万代儿是第一个遭到真凶杀害的人,甚至,这仇怨都有可能就是因为方万秋先害死了真凶的孩子而引起的。

    丹杏起初不明就里,只是听十方说,这真凶是有能力杀死成年人的,但这些年却总对幼儿下手,并无一个成年男女被害,这说明他对孩子有着某种特殊的情绪,而这种情绪,极有可能就是因为他自己的孩子被残忍杀害,以致他心中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才导致他产生了也要让杀死自己孩子的仇人,尝尝这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而他的杀子仇人,很可能就是方万秋,故而他才会残忍地杀死万代儿,以为报复。

    另外,从张九乔那里发现的尸体来看,其最早的尸骨也不过三年而已,和秦牧所说的近三年来小儿丢失的情况吻合,但万代儿却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当中间隔了十几年,不管是秦牧,还是张九乔,都没说再有任何人是在这个时间段被害的,那么就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杀死万代儿的和如今的真凶并非同一个人,真凶是三年前到了钱塘府,才开始行凶作恶,而恰好方万秋能从各地拐来无数孩子,因而就成了真凶的主要目标。

    但如果杀死万代儿就是如今的真凶,那就是另外一种可能了,那就是真凶杀死万代儿之后,就离开了钱塘府,直到三年前才又回来了。

    如果千代儿就是如今的东南王妃,那么这个时间恰好就和她嫁给东南王,以及东南王受封钱塘府的时间几乎吻合,如果这并不是巧合,那就说明,这真凶一直都在东南王妃,也就是绘马上说的这个千代儿的身边左右,而在三年前,真凶又追着千代儿,回到了钱塘府,便开始大肆杀戮。

    而真凶之所以一直在千代儿身边,很可能是因为其中这十几年间,真凶找不到方万秋了,所以才一直徘徊在王妃身边左右,好等着方万秋再次出现,因而直到后来他又找到了已经改变了身份的方万秋,才开始了新的杀戮复仇。

    至于为什么真凶找不到方万秋了,其原因就是因为东南王见色起意,为了夺取千代儿,所以加害了方万秋,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方万秋并没有死,很可能隐姓埋名躲了起来,所以真凶才找不到方万秋了。

    因而,真凶就一直徘徊在千代儿身边,好等着有一天方万秋再次出现,但就在三年前,真凶追着千代儿回到钱塘府,才察觉了方万秋已经变成了当今钱塘府的巡海乞王,故而再次点燃了他心中的仇恨,开始大肆杀戮,而其中的主要目标,就是方万秋从各地拐来的那些孩子。

    其目的就是要告诉方万秋,单是杀死你的孩子万代儿还无法平息真凶心中的仇怨,故而才在钱塘大开杀戒,其中大多被害孩童,都是方万秋从各地收来的,其目的就是告诉方万秋,这杀子之仇还远远不够。

    而真凶当初之所以只杀死万代儿,却并没有对世子司徒构下手,说明真凶针对的只是方万秋,而不是千代儿,因为万代儿和司徒构唯一的区别就是不是同一个父亲。

    至于真凶为何一直没对方万秋下手,要么是没有机会下手,要么就是真凶根本就不想杀死方万秋,而是要让他一直活在同样的痛苦之中。

    当时丹杏听了十方的推测,实在难以相信,不禁就问道:“你这么乱猜,有什么证据吗?”

    十方却摇摇头,说这些都是他的推测,但当时丹杏又问道:“就算真像你说的是东南王曾经为了要夺千代儿而害过方万秋,那可是夺妻之恨,方万秋如今是巡海乞王,这等深仇大恨岂能不报,况且他和千代儿情深似海,又有山盟海誓,哪能忍得住一直不和爱妻相认?”

    但十方下面说的,好悬没把丹杏惊的从树上掉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千代儿已经移情别恋到了东南王的身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世子其实并不是东南王的亲生骨肉,也是方万秋的孩子,而方万秋和千代儿也知道有个真凶一直在他们身边寻机报仇,一旦让这吸血恶鬼得知,世子并不是东南王的孩子而是方万秋的孩子,那会如何?”

    虽然丹杏起初并不太相信十方的推测,毕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但听十方又细细解析其中缘由,说如果真是如此,方万秋就很有可能明知道司徒构是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去认妻认子,其中除了东南王的缘故外,他必定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能亲手除掉吸血恶鬼,之后再和千代儿母子相认,如此,就算一家相认,也不怕再有人会对司徒构不利了。

    而世子这些年一直能平安无事,自然也是因为真凶并不知道司徒构其实是方万秋的亲生儿子。

    丹杏听十方细细分析之后,又想了半天,尽管实在难以相信,但也觉得十方说的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因而丹杏便说道:“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咱们和方万秋就有了共同的敌人,大可直接向王妃和方万秋问明当年缘由,就算为了爱子报仇,他们也必定会知无不言的。”

    但十方却摇摇头,说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如今且不说咱们能不能见到方万秋,就算见到了,想必他也不肯多言,毕竟,这可是不共戴天的杀子大仇,他也算一世枭雄,自然想的是亲手杀死吸血恶鬼,哪可能将真情告诉我们,且不说他信不信任我们有没有能力抓住真凶,就算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也绝不会愿意看到最后真凶是被我们抓住的。

    至于王妃,她身为世子的亲生母亲,最担心的就是世子的安危,这从她在隐凤庵挂满了求平安的绘马就可见一斑,否则,司徒构早就长大成人,为何却不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儿子,让他认祖归宗?这除了因为东南王的缘故外,恐怕王妃最担心的,还是怕被真凶知道了世子的身份,从而前来复仇。

    如此,我们一旦真去问了王妃,那可就没有了任何回头路了,毕竟,请佛容易送佛难啊,本来王妃就一心要通过杏儿你来查找方万秋,到时候恐怕咱们可就没办法把王妃给送回去了!”

    而如今,望着方万秋碾碎了绘马,实情虽然和十方之前猜测的是有些出入,但大体上还是被十方猜了个**,丹杏震惊之余,也不免心中哀叹。

    “原来最初的起因真是因为方万秋杀死了真凶的孩子,所以才引起真凶复仇,而真凶也因为无法承受这份痛苦,从而坠入了魔道,虽然十恶不赦,但也情有可原,只不过,真凶为何却要在半山杀人劫走碧桃呢?这似乎和复仇并没有什么关系啊?”

    但就在这时,却见十方冲着方万秋说道:“方前辈,方夫人,虽然我能理解你们为了世子而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恐怕真凶并不会真如你们所愿,自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甚至,我想,他如今已经不单单是仇恨方前辈一个人了,这十几年的丧子之痛,早已经把他折磨的完全丧失了人性,从而使他变成了一个仇视一切,要毁灭一切的恶鬼了。”

第516章 青州血案

    方万秋听十方说完,低头沉吟片刻,这才抬头望着十方说道:“公子是真要下定决心,要与这吸血恶鬼为敌吗?”

    十方望着方万秋,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方前辈,你早知其中缘由,又何必明知故问,而且,我相信前辈看的可比我清楚的多,就算你们夫妻真为了世子放下一切,自此远走高飞,恐怕也无法平息真凶心中的仇恨,而当他再次找不到前辈,甚至连方夫人也失踪了,那他会做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毕竟,方夫人也是世子的亲生母亲啊,更何况,半山上还有个东南王呢!”

    平安姬听十方这般一说,不由得身子一瘫,同时颤声叫道:“不,不,不要!”

    方万秋先是轻声宽慰妻子,而后才抬头望着十方,最后神情一黯,说道:“十公子,实不相瞒,并非我不愿告诉你那吸血恶鬼的详情,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否则,我岂能这些年眼瞅着他杀死我手下孩儿无数,却毫无动作吗?”

    十方倒也清楚,方万秋早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的确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便又说道:“我相信方前辈所说的话,如果前辈真的知道他是谁,恐怕早就豁出命去和他拼命了,因而我也没奢望前辈能直接告诉我真凶是谁,而是想知道当初万代儿是如何被害的,以及这三年来,前辈是如何追查真凶的。”

    好半天,才见方万秋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公子,当日我回到青州军,在十里亭见到司徒似和构儿,之后就被司徒似带到他王府的蝶楼之上,因为看到蝶楼上都是蝶园故居的摆设,一时间心乱如麻,才误饮了毒酒,人事不省,这些想必千代儿已经给公子讲过了吧。”

    千代儿含泪点了点头,方万秋这才接着说道:“后来我醒过来,就看到了千代儿,起初还以为是在做梦,但等听秦医官讲明缘由,我气的是肝胆皆裂,就想找司徒似拼命,但却被千代儿阻拦,说纵然我们一死没什么,但却不能不考虑万代儿,因而最终我们决定,带着万代儿一起逃走。”

    听到这里,十方突然问道:“当时你们在蝶楼相见时,是否留意过外面会不会有什么人偷听?”

    平安姬当即摇摇头,说道:“必定没有,因为蝶楼是妾怀念故居之处,平日里就不准任何人上去,再加上当时已经知道夫君在,哪可能不小心谨慎,当时除了我们夫妻和秦医官,真的再无旁人。”

    十方略微琢磨了琢磨,心想平安姬所言应该不假,如此看来,问题最大的恐怕还是这位秦医官。

    平安姬又接着说道:“我们决定逃走,只是当时万代儿并不在王府,因为他一直充作苏宝卿之子,虽然平日里也和妾身住在王府,但只要苏宝卿回到青州,为避耳目,也只能让万代儿在那些日子住在苏府,恰好几日前,苏宝卿回了青州,因而万代儿那几日一直都住在苏府。”

    “哦?万代儿当时住在苏宝卿的府里?”十方听到这里,神情就是一愣,急忙问道:“那当时送世子的时候,难道苏宝卿就没带着万代儿来送行吗?”

    平安姬摇摇头,“没有,因为苏宝卿在构儿走的前一日已经离开青州了,而我当时并不知道苏宝卿前一天已经走了,如果知道,说什么也会立刻把万代儿接回来,那么,万代儿或许就不会……”

    说着,平安姬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方万秋此刻也眼中含泪,咬牙说道:“当时我们出了王府,就直奔苏府,因为是千代儿亲来,苏府的官家急忙接了出来,才说苏宝卿昨日已经走了,又说万代儿正在午睡,便带着我们去往后院,哪知道进了屋子,我们就看见吾儿已经惨死在床上了。”

    十方和丹杏一听,同时是大惊失色,十方更是问道:“万代儿是死在苏府之中?那当时还有什么人遇害了吗?还有,那秦医官是否自始至终都和你们在一起没分开过吗?”

    平安姬此刻又哭的是死去活来,方万秋也是强忍悲痛,说道:“公子不必怀疑秦医官,他的确自始至终都和我们一起,直到回头崖才分开,至于还有没有别人遇害,这个我并不能确定,当时我只看到吾儿惨死,而服侍他午睡的老妈妈,还完好无恙的睡在外厅,直到我们进去,她才醒了过来。”

    “只有万代儿死了,同屋的老妈子还完好无损?甚至她可能都不知道万代儿已经死了?”

    方万秋点点头,回道:“当时千代儿一看我儿惨死,当即就昏了过去,而那个老妈子也吓瘫在地,领路的管家刚想跑出去叫人,就被我一剑杀了,而后我又刺死了老妈子,这才将我儿的尸骨抱起,让秦医官背着,我则扶着千代儿逃出了苏府。”

    十方和丹杏听方万秋说他当时直接就杀了老妈子和苏府管家,虽然也明白当时的情况之下,真要吵闹起来,那他们可就脱不了身了,方万秋当机立断也是为了自保,只不过,这老妈子和管家死的还是有点太冤了。

    “方乞王,我却有个问题想问一下,当时万代儿尸体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真是变成了一具无血骷髅,在当时的情形下,你们又是如何断定那就是万代儿而不是别人呢?”丹杏这时突然问道。

    “当时吾儿还并不是和如今那些小儿一般,变成了一具完全干瘪的无血骷髅,虽然几乎已经是皮包骨头,但模样还能辨认,因而秦医官和千代儿当即就认出了那就是吾儿万代儿。”

    平安姬一边抽泣,一边也点了点头。

    “没有完全变成无血骷髅?”十方和丹杏同时惊叫出声。

    “我想,当时这吸血恶鬼很可能还没有像如今这般能将人的血肉完全吸食殆尽,因为自打三年前我再次看到类似的尸体,还是和万代儿一般,血肉只是被吸食了大半,尚能辨别出人形,直到去年,才变成了血肉完全被吸干的骷髅干尸。”

    “直到去年才出现了完全干枯的无血骷髅?”丹杏愣愣地望了望十方,见十方也是眉头紧锁,一脸的愁云。

    “唉,本来我打算带着吾儿的尸骨一起逃走,之后再好好安葬,但后来我们就被司徒似带兵追上了,而秦医官为了引开追兵,便和我们夫妻分道扬镳,我就把我儿的尸骨背在背上,之后一起坠下了回头崖,等我被人救起,已是重伤将死,而我儿的尸骨也早散落大海之中,无处可寻了。”

    “我苦命的万代儿啊!”平安姬又哭的是几欲昏厥,而方万秋也说的数度哽咽。

    丹杏这时也忍不住冲十方说道:“看来还真和你猜的差不多,想必万代儿当日上午还完好无恙,真凶恐怕就是在蝶楼偷听了王妃他们的对话,才赶在他们之前到了苏府,杀死了万代儿。”

    十方却是一直皱着眉头,好像并没有听到丹杏的话一般,低着头并没吭声,心里不停的盘算,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似的。

    等平安姬哭声略低,方万秋才又继续说道:“我坠下回头崖,落进大海之中,手脚寸断,全身是伤,等我醒来,才发现是被,被,被我,我……”

    听着方万秋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十方这才抬头说道:“方前辈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细说呢?”

    方万秋却摇摇头,说道:“唉,都到了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被,被,被我在登州渔村时的妻子给救了,千代儿,为夫之所以明知道你到了钱塘,而不去和你相认,除了因为构儿的缘故,还有就是我心中有愧啊!”

    平安姬本来哭的是死去活来,但突然听方万秋说他坠崖之后,是被他登州渔村的妻子给救了,瞬间就没声了,而是满面凄苦地望着方万秋,好半天才问道:“那,那时夫,夫君又有了妻子了?”

    “当初我海难流落登州渔村,曾失去记忆,因而便和村中一打渔女子结了夫妻,后来她也随我一起去了东岛,做了海寇,再等我恢复了记忆,要来寻你们母子,她,她也曾苦苦哀求,但我还是扔下他们母女二人,去往青州军,哪知道她也紧随其后,当日正好看到回头崖上灯火,她便停船在下,所以才能立刻把我捞了上来,不然,我必死无疑。”

    “母,母女二人?”就见十方突然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呆住了。

    平安姬也愣愣地听方万秋说完,好半天才又呜呜哭道:“原来如此,那如今,妾身那位姐姐何在?既然夫君都说了她们母女二人,想必还有个女儿了,那她们母女如今也都在钱塘了?”

    丹杏这时也瞪大了眼,也是一脸的震惊之色,但这时就听十方突然颤声叫道:“那个女鬼是你的女儿?!”

    十方这一嗓子,惊的丹杏不光眼睛瞪得更大了,就连嘴巴也张成了个椭圆形,也跟着叫道:“那个女鬼?!”

    方万秋点点头,才望向十方说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公子,不错,昨夜公子见到的就是我女儿阿源,她并没跟我姓方,而是随她娘的姓,姓了宁。”

    十方和丹杏此刻的表情,就跟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都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呆若一对儿木鸡。

    “阿源,她名字叫阿源?”平安姬也愣了片刻,而后又扑在方万秋怀中,泣泣不止。

    “是啊,她叫阿源,当初你怀万代儿的时候,我们不是求了两个名字吗?要是男孩就叫万代,要是女孩就叫阿源吗?”

    “阿源,阿源,既然她叫阿源,那她也算是妾身的女儿啊,夫君,阿源她现在何处,妾身那姐姐现在又在何处?”平安姬是急声问道。

    “阿源她娘,好早之前就病死了,阿源如今并不在这里,我吩咐丘山把她带去一个安全的所在。”方万秋柔声对妻子说道。

    而十方此刻还傻呆呆站在原地,心里面不停地惊声叫道:“女儿?!方万秋还有个女儿?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我之前的推断全都错了吗?”

第517章 初露端倪

    自打这吸血恶鬼在半山杀人,劫走碧桃,十方就觉得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妖怪作祟害人,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的孤魂野鬼,哪可能在这钱塘大府,繁华之地,屡屡犯下血案,却能至今都没被铲除呢?

    虽然最初他也怀疑过会不会是令丘山一路追到钱塘府的大妖,但听了秦牧和灵福女王的讲述,以及了解了钱塘府这满目繁华下的暗流涌动,十方也渐渐认为,这吸血恶鬼并非是来自令丘山的大妖。

    否则,要真是令丘山的大妖专为碧桃而来,必定知道碧桃对相柳是何等的紧要,一旦得手,自然会立刻回转令丘山,好向相柳报功,实没必要再去昌乐巷行凶杀人,多此一举。

    而且,诹取也说过,令丘山居于青铜正中,而钱塘东临大海,就算沿途随手杀人,那也应该是西出钱塘府,最少也应该在灵隐山周围,怎会反而向东到了这毗邻钱塘江的昌乐巷?

    况且,他既然都能在半山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劫人,不留下丝毫痕迹,这等神通,只需带着碧桃一路向西,恐怕也没人能追得上他,哪还需要再故放烟幕,掩人耳目。

    再加上当天又正好是珞珈法王要到昌乐巷讲经日子,十方实在不相信,这完全就是个巧合,因而这吸血恶鬼,必然不是令丘妖怪,那自然也并非是一开始就是奔着碧桃来的。

    如此一来,就剩下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无意间见到了碧桃的丑貌,惊为天人,这才劫走,要么,就是他无意间见到了碧桃的真容,也惊为天人,但无论是哪一种,其目的都不是见色起意,毕竟数年间,被吸血杀害的都是小孩子,并无什么年轻貌美的成年女子被害的吸血案例出现。

    那么,他抓走碧桃的目的,就只能是秦牧所说的,为了要在万花会上一举夺魁。

    但要是这样,就又出现了一个极不合理的矛盾,一个都能杀人无数,神通广大的吸血恶鬼,为何要在万花会上夺魁,去和钱塘五王争夺这半山之主的宝座呢?

    对他来说,如果只为了吸食血肉杀人,那自然是身份越隐蔽越好,越不起眼越好,要是真做了半山之主,上有东南王,下有五王和满城百姓,可全都盯着他了,如此,哪有没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方便有利呢?

    由此可见,吸食血肉也并非是他的真正目的,不过只是他为了达到真正目的所用的手段而已,他一边是要在万花会上高调夺魁,好能入主半山,一边却又极力隐藏身份,犯下无数血案而不留下丝毫痕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奇怪的矛盾呢?

    这个问题一直都在十方的脑中挥之不去,他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直到昨日和丹杏夜探蝶园,得悉方万秋之子也是被吸血恶鬼杀死的,十方这才豁然开朗,再加上之后听平安姬讲了她和方万秋,东南王的往事,十方更是断定,这吸血恶鬼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而这仇恨的根源,就来自当初方万秋,也就是如今的巡海乞王,在二十年前,为了给方十二炼制长生不老药,从而杀害了无数孩童,不幸的是,其中就有吸血恶鬼的孩子。

    所以,吸血恶鬼才要杀死方万秋的孩子以为报复,但却因为丧子之痛已经让他丧失了人性,就算杀死万代儿,也没能平复他心中的仇恨,而这时,方万秋却因为司徒似逼迫,坠下回头崖,自此消失无踪。

    吸血恶鬼当时或许并不知道方万秋坠了崖,或者知道,但也认定了方万秋并没有死,所以才一直藏匿在平安姬左右,等着方万秋再次出现。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直到他又随着平安姬回到钱塘府,才发现方万秋如今已成了钱塘府炙手可热,手握大权的巡海乞王,钱塘府头一号的人物,因而他才一边大肆杀戮,告诉方万秋当年的债还远没有还清,要让方万秋一直生活在恐惧和悔恨之中。

    另一边,他还要将方万秋如今的地位,财富,手中的权力完全毁掉,所以才要参选万花会,目的就是要将方万秋拥有的一切全都夺去,如果只是单纯杀了方万秋,他自己恐怕也会失去再活下去的动力了。

    如此,这个矛盾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但此刻,十方听方万秋说出,他还有个女儿阿源,而且阿源还一直都在钱塘府,十方登时是大惊失色,脑子里瞬间一闪,怪不得自己一直都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原来问题是出自这里。

    那吸血恶鬼处心积虑多少年,不光神通广大,而且心机更是惊人,他一直在暗处盯着方万秋,哪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阿源就是方万秋的女儿,像他这种连方万秋从各地拍花子拍来的孩子都大肆杀戮的复仇心理,哪可能明知道方万秋还有个女儿,却一直留到如今,都没有下手呢?

    难道是因为他开不了这九宫玲珑锁,才一直无法得手的吗?

    十方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本以为已经解开了谜团,但却又冒出了一个,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等听完十方这从头到尾的一番推断,方万秋、平安姬以及丹杏是无不目瞪口呆,但方万秋毕竟一世枭雄,最先反应了过来,是大喝一声:“原来杀死吾儿的仇人就是那四王之一,好哇,终于让我找到你的狐狸尾巴了。”

    这时丹杏也明白过味儿来了,只不过听方万秋这般一喊,却又皱着眉头问道:“为何方乞王能断定这吸血恶鬼必定就是四王之一,难道就不能是其中一王的手下,只是奉命而为。”

    十方却摇摇头说道:“他必定就是这四王中的其中一王,绝不可能是某一王豢养的手下,首先,这吸血恶鬼神通广大,心机过人,本就不可能会一直甘心寄人篱下,其二,这恶鬼能十几年藏在方夫人身边左右,等着方前辈再次露面,就说明他还有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假如只是某王豢养的杀手,其目的只是为了贪食血肉,哪可能在杀了万代儿之后,这么多年再无犯案,而能支持这种非人耐心的,除了刻骨铭心的仇恨外,我想无论是钱财还是血肉口粮,都无法支撑这种恐怖的忍耐力。”

    “原来如此。”丹杏这才点点头。

    “还有其三,那就是自从他三年前回到钱塘后,大开杀戒,致使无数小儿丧生,这其中除了方前辈收来的孩子外,还有很多是钱塘城中无辜百姓的孩子,似这等丧尽天良的恶行,天人共愤,已经远远超过了单纯向方前辈复仇的范畴了,这说明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个疯子,如果他是某王的手下,受某王约束,也只会杀死方前辈收来的那些孩子,而不会像这般肆意屠戮无辜,我想任何一王,都不会允许手下有这样的疯子乱来吧,尤其是向方前辈复仇的大计还未曾实现的前提下,毕竟,一个无法约束的手下,本身就是最危险的存在,因而也只有他本身就是这四王之一,才会如此疯狂而没有任何顾忌。”

    方万秋也点点头说道:“公子所言极是,自己手下养着这样一个疯子,恐怕没等复仇,就会先被这疯子给杀死了,那么公子是否已经能确定这恶鬼到底是谁了吗?是秦牧?”

    没等十方有所回应,方万秋自己先摇头说道:“不是他,他是除了我们夫妻以及司徒似之外,唯一知道构儿是我儿子的人,如果是他,恐怕早就杀死构儿了,哪可能还一直守在构儿身边。”

    十方也说道:“不错,秦牧的目的非但不是杀死世子复仇,反而是要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世子的安危,因为世子不光是他荣华富贵和权力的来源,更是他未来的仰仗,为此,他甚至都会不惜除掉方前辈和方夫人,好让这个秘密永远石沉大海。”

    “秦,秦先生还要除掉王妃?”丹杏登时惊声叫道,平安姬也瞬间脸色煞白,眼中却尽是不信之色。

    “杏儿,如果不是这样,你觉得我们真能如此顺利地就把方夫人带出半山吗?我想,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了,而且,如今不光方前辈和方夫人,就连我们,恐怕也是命在旦夕之间了。”

    十方轻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

    “你是说,他连我们都要杀人灭口吗?”丹杏听到这里,不由得是月眉倒立,杏眼圆睁,伸手就想去抽背后的宝剑。

    十方却摆摆手,说道:“杏儿先莫气,这不过只是我的猜测,或许秦牧会生出这个心,但却未必会这么做,因为我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他的心思绝不是这么简单,说实话,这些也都是我按照常理推测,而我却觉得,至今我都看不透他真正的内心想的是什么,真正的目的何在。”

    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说,神情也略微恢复了一些,只是嘴上还是冷声说道:“我想也是,他要真想这么做,恐怕也要先想想,单凭他一人,能不能斗得过我师伯师叔和我爹爹,能不能斗得过整个太一道。”

    方万秋此刻也冷笑了两声,说道:“杏仙子说的不假,也别说三大天师和太一道了,单是我方万秋,秦牧他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十方自然知道方万秋这话是和自己一样,不过是说给妻子平安姬听的,为的是让妻子安心,但他心中却暗自发愁,心说:

    “秦牧要真想杀死我们,就算连你方万秋在内,我们恐怕死十次都不止了,而且秦牧明知道方万秋不是吸血恶鬼,还要和真凶以及其他三王一起定计谋害方万秋,这说明他不光没把方万秋放在眼里,甚至连这吸血恶鬼都毫不在意,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的真正目的,似乎根本就不在这五王争端之上,那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十方正在琢磨,就听方万秋又说道:“如今排除了秦牧,那就剩下灵福那丫头片子,章老九以及边巴老儿,在公子看来,谁才是那吸血恶鬼呢?”

    十方听方万秋发问,却反问道:“敢问方前辈一声,那灵福女王当真如她的外貌那般,只是个刚过了始龀髫年的小女孩儿吗?”

第518章 樟榆无木

    “始龀髫年?”

    方万秋听十方问起灵福女王,冷笑不止。

    “想必公子已经知道当年我方天子驾下有个大国师名叫宝光如来吧?”

    “宝光如来?”十方听方万秋突然说起宝光如来,不禁就是一愣,“难道灵福女王与那宝光如来还有关系?”

    “呵呵,当年就是这秃驴向方天子进献了那灵福女,才导致方天子自此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将大权悉数交给宝光贼秃,如非如此,我哪会携妻带子,逃离钱塘,又哪会落得个这般妻离子亡的下场!”

    “方十二沉迷灵福女?”十方和丹杏无不是目瞪口呆,“这么说,那灵福女王竟是当年方十二的妃子?”

    “那灵福女最擅阴阳之术,将方王迷得是神魂颠倒,自此终日在菊花台流连,再没下过半山。”

    “方前辈,那女王当初可否也是这般模样?”

    方万秋摇摇头,说道:“当年金銮殿宝光献灵福,正值她二八年华,乌云叠鬓,粉面桃腮,秋波流转,万种风情,只一声万岁,就把方王叫的是魂游天外,魄散九霄,当即加封福嫔,陪王伴驾,如是当今这童女之相,哪能将方王迷得神魂颠倒?”

    “难不成她竟有返老还童之法?”丹杏更是惊声问道。

    “是不是返老还童我不知道,但妖妃之名,在二十年前就名震钱塘,只听闻她白日里慵懒娇作,但一到晚上,就精力无限,使得方王夜不能寐,身体逐渐虚夸,这时宝光又进海外长生方,名为阴阳双补之法,需用一千童男,一千童女,以及各种稀世药材,炼制长生药,虽然我兄长万春极力进言,但依旧无法说服方王,而我因为当时统领盐漕,故而,这搜集童男童女的旨意,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原来是这样啊。”十方一边听,一边心中琢磨:“看来这灵福女王必定是大有来历,只不过,应该并不是那吸血恶妖。”

    想着,十方又问道:“如此说来,当初灵福女王应该对方前辈并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她和我倒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后来我回到钱塘,才得知她在方王兵败之后,流落烟尘,从一个娼妇,直做到钱塘最大窑子的鸨婆,更是在三年前万花大会,凭着冰玉奴一举夺魁,入主半山,成了如今的灵福女王。”

    “哦,要是这样,那这灵福女王也能排除了,当初她是方十二的妃嫔,就算有生下孩子,也必定不会被方前辈拿去炼药。”

    方万秋也点点头,“我也认为她并不是吸血恶鬼,虽然她营建万蝠洞,饲养万千蝙蝠,甚至民间还有传她也如蝙蝠一般靠着饮用人血才永葆青春的传闻,但和我并无害子之仇,而且我也曾详细调查过,她这些年一直都没离开过钱塘府,因而并不是杀死万代儿的真凶。”

    “那么,就剩下张仵作和边巴法王了。”十方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那章九乔当年我并不认得,只是听闻她和他丈夫俞天海在城中开了间药铺,因为药铺后院种有一棵大樟树和一棵大榆树,皆是枝繁叶茂,参天如云,故而药铺名为樟榆堂,当年方王炼长生不老药所需的名贵药材,大多都是从樟榆堂所得,因而他们夫妻和宝光如来极为熟悉,后来我重回钱塘后,才得知俞天海早就死了,只剩下章九乔独自经营药铺,并且还开了间名叫聚宝盆赌坊,而她自己却在衙门里当了个小仵作。”

    “樟树和榆树,樟榆堂?”十方听到这里,猛然问道:“敢问前辈,那张仵作到底是姓弓长张,还是樟树的樟?”

    方万秋回道:“都不是,她的章是樟而无木,他丈夫俞天海也是榆而无木。”

    “樟而无木,榆而无木?”十方回头望了望丹杏,问道:“杏儿,我记得我们去樟榆堂时,只见到那棵大樟树,却并没有看到还有什么大榆树吧?”

    丹杏也点点头,“院中的确只有一个参天樟树,并无榆树,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一棵樟树,却不种在院子当中,而是种在院子西边,白白空出东边一大块空地,原来那里本是有棵大榆树的。”

    十方听丹杏说完,神情肃穆,想了半天又说道:“杏儿,你还记得章仵作曾说过,她本来是有个儿子的,但在二十多年前走失,至今都未曾寻见。”

    十方这话一说,方万秋和丹杏同时一挑眉,平安姬更是说道:“难道就是她害死了我那苦命的孩儿吗?”

    十方又冲方万秋问道:“前辈,当年你搜罗小儿,可曾问过性命,是哪家的孩子?”

    方万秋摇摇头,“当时方王下旨,要尽快找来童男童女,我也只能四处搜罗,哪还管这些孩子姓字名谁,出自哪家?毕竟,这些孩子都已注定是做鬼之人了。”

    “如此说来,章仵作的嫌疑倒是极大,只不过……”

    丹杏听十方话说一半不说了,不禁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如果她真是吸血恶鬼,为何不准备些她亲手杀死的孩子的干净骸骨,却特意让我们去看那些已经入过土的尸骸呢?”

    “这还用问,她是真凶,哪可能让我们看到干净的尸骸,万一被我们看出什么端倪,把她认出来怎么办,所以才准备了这些被水土浸渍过的尸骨。”

    十方听丹杏说完,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便又冲方万秋说道:“前辈,章仵作是不是真凶其中可能还有些蹊跷,但一时间我也不能否认她不是吸血恶鬼,只能说她比秦牧和灵福女王的嫌疑是大了不少。”

    方万秋也点点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我一直不知道她儿子在二十多年前丢了,但也曾暗中试探过她,结果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甚至连武功都不会,凭她恐怕也没能力入得了王府和苏府,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我儿,但是……”

    “但是什么?”丹杏问道。

    方万秋顿了一顿,又说道:“这也是让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她一个普通女子,是如何能驾驭得了那贪心鬼三兄弟,使得他们对她忠心耿耿还尊敬有加。”

    “贪心鬼三兄弟?”十方和丹杏都是一愣。

    “公子之前在安溪镇上不是已经见过那魏槐了吗?他就是聚宝盆的三大把头中的銮把头,他上面还有个曹把头,名叫慎悔,下面还有个门把头叫令狐赑,这令贝为贪,慎悔双心,魏槐二鬼,因而被我手下昌乐巷大瓦子张显戏称为贪心鬼三兄弟,因他也曾多去聚宝盆赌钱,十赌九输,便给他们取了这个诨号,后来在各大瓦子中间就叫开了,一提起聚宝盆的三大把头,都知道是贪心鬼,但具体的真名,却很少有人知道。”

    “哦?”十方听方万秋这般一说,当即又问道:“如此说来,方前辈是早就知道您手下常平街的大瓦子王贵和聚宝盆的銮把头魏槐有所勾结,满城买丑?”

    方万秋点点头,“不错,我早知道慎悔出了大价钱,委托王贵帮他买丑,也是我叫王贵应承下来的。”

    “原来如此,我就想买丑这件事闹出这么大动静,满城皆知,方前辈岂有不知之理,哪可能还放纵王贵和聚宝盆勾结,想必这一趟,前辈可从章仵作手里赚足了银子了。”

    “银子倒是小事,关键是我至今还弄不明白,章老九买这么多丑女到底是为了什么,参选万花会最终也不过一二女能入选十榜七仙,就算能入三甲,也顶多一人而已,单为了开盘放赌,哪能用得了这么多丑女?”

    听方万秋这般一说,十方也觉得是有点不对劲儿了,本来他一直对这万花会就没上过心,想的就是要是能在万花会前,救出碧桃和阿丑,那就带着丹杏碧桃和阿丑离开钱塘府,可别让丹杏再去选什么花魁了。

    但如今天运赌王章九乔嫌疑猛增,他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因而听方万秋这般一说,也不禁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说,这次万花会,章仵作可能会有什么大动作吗?”

    方万秋眼中寒光闪闪回道:“如果万花会前,我真被他们四个联手除去,那万花会可就不是个摆设了,就会成为真正的斗法修罗场,而胜出者,就会成为真正的钱塘之王,再没人能与其抗衡,要是再加上半山下面的无穷银矿,到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真要起兵造反,自立为王,恐怕也绰绰有余了。”

    “这个……”十方没等方万秋说完,不由得是倒退两步,心说难道秦牧真正的目的真是要起兵造反,自立,不,以东南王为号,另立君王吗?

    方万秋见十方满面惊疑,又说道:“公子如此惊讶,看来是只注意这吸血恶鬼了,还没有远看一步,试想假如我方万秋死了,盐漕二帮群龙无首,城中五行八作也会大乱,到时谁不想吃掉我空出来的这么大一块大饼呢?而这些人要么是早欠了聚宝盆大量金银赌债,要么是已经信奉皈依了珞珈教,还有些和勾栏里的窑姐儿打得火热,其实早在三年前,他们就已经为此大作准备,好能在除掉我之后,最终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十方愣了半晌,才理清楚方万秋说的是什么意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冷汗,的确自己之前只盯着吸血恶鬼了,以致短视不前,此刻经方万秋提醒,这才发觉原来这万花会才是这场大案的关键之处,因而登时叫道:“也就是说,这一次万花大会,他们四王都是志在必得,到时就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第519章 暗潮汹涌

    十方听方万秋说四王早就暗中运作,为的是好能在万花会上,一举夺魁,从而获得最大的利益,不由得是心神巨惊。

    “也就是说,那吸血恶鬼就算杀掉方万秋,也还另有所图吗?还要在万花会上夺魁,从而成为钱塘之王?这可并不合常理啊!”

    因为方才得知了方万秋还有个女儿一直在他身边,十方本就对自己之前的推断产生了怀疑,而此刻更是难以理解,如果吸血恶鬼真的只是要报复方万秋,他要么不杀方万秋,一直折磨他,要么杀掉方万秋,从而彻地解脱。

    按说一般的复仇,一旦报了仇,当事人就失去了一直坚持的目标,要么自此回归平静的生活,要么看破红尘,隐世避居,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没了人生目标,从而自尽了却残生。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吸血恶鬼的目的可并不像是单单只为了报仇,他还要在报仇之后,夺取钱塘之主,这可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年惺惺念念想着报仇的人所有的执念,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要么就是自己之前的推断出现了漏洞,要么,就是……就是这股仇恨大到就算亲手杀死仇人,还无法平息的地步。

    正所谓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人变的就算杀死了自己的仇人,却还无法释怀解脱呢?

    十方低头想了半天,但却一点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真的是我漏掉了什么关键的地方吗?”

    突然间脑子一闪,十方如恍然大悟一般,就冲着方万秋又问道:“方前辈,我还有个疑问,那就是当初方前辈抛下方夫人,独自坠下回头崖,身受重伤,被你登州渔村的夫人搭救,想必当时前辈已经是心灰意冷,按说一般人就会和妻女隐世避居,不再过问世事,要么就是一心查找真凶,为自己的儿子报仇,但万代儿是在青州军遇害的,为何前辈却又重回了钱塘府呢?”

    方万秋听十方这么一问,倒也没有隐瞒,直接回道:

    “当时我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起初的确如公子所言,心灰意冷,一心等死,但看着阿源她们孤儿寡母,唉,我更是心中有愧,再加上万代儿被杀,大仇未报,我这才又有了求生的**,便回到了东岛,见我结拜大哥徐海直。”

    “哦?这么说徐海直对方前辈的事情也了如指掌吗?”

    方万秋却摇摇头说道:“徐大哥并不知道具体内情,我当时只说了妻子已然找不到了,但却在青州军被官府误认为海寇,逃命之际,错坠了回头崖,当时徐大哥一听是勃然大怒,就想传令带兵攻打青州军,但却被我劝住了。”

    “想必是因为前辈已经想到世子已作为质子被困京城,如果徐海直真的打下了青州军,到时天子震怒之下,很可能就会杀掉东南王,那方夫人和世子也必定不保,所以才劝阻了徐海直。”

    “公子所言不错,当时我依旧恳求徐大哥答应我,麾下所有弟兄,都不要去青州军做买卖,徐大哥却面露难色,说当初就是信守承诺,才一直没有兵犯青州,以至于少了一大项的收入,尤其是在我落难之后,盐粮更是不继,弟兄们早就怨声载道。”

    “哦,那我明白了,原来方前辈能在回到钱塘府短短数年间,就成了巡海乞王,原来是因为有东海海寇在背后支持。”

    方万秋也不否认,回道:“不错,当时我已经断了再和千代儿构儿一家团聚的想法,这一是因为杀死万代儿的真凶很可能也会对构儿不利,另外,当时我头顶朝廷十万悬红,就算一家团聚,构儿也就成了逆贼海寇之子,倒不如让他作为王家世子,安享富贵,如果司徒似日后真能让构儿袭了王位,那我也不追究这夺妻害命之仇了。”

    “夫君……”平安姬听丈夫说的悲凉凄苦,也不禁又开始黯然神伤起来。

    “所以,你就向徐海直建言,钱塘江南大府,本就是鱼米之乡,盐铁之地,一向富庶,更兼具运河海路便利,再加上灵隐山下的大银矿,称之为帝王之地也不为过,因此……”十方又问道。

    没等十方说完,方万秋却摇摇头说道:“公子这一点倒是小看了我方万秋,我祖籍钱塘,纵然徐大哥待我不薄,但我也不会带他前来钱塘府,烧杀抢掠,屠戮乡里,而且当时方王已被朝廷剿灭,钱塘本已十室九空,剩下的都是贫苦百姓,哪还有什么油水可捞,但的确如公子所言,钱塘居青铜之东,临河毗海,盛产丰富,虽然遭逢大难,但只要能有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必定会很快恢复,所以我只是跟徐大哥说了,让我回归钱塘府,收拾残部,重整盐漕,不需多久,必定让徐大哥盐粮不愁,所以才在伤愈之后,重回了钱塘,而且,我也没跟徐大哥说灵隐山下有着无穷银矿,毕竟,徐大哥做海寇日久,如让他得知钱塘城下,又这么大一笔财富,难免不会起了歹心。”

    十方倒也知道方万秋说的都是真话,毕竟钱塘是他的家乡故土,且不说什么落叶归根,单就是这一方水土,也足以让方万秋有理由尽心保护了,再加上他本身在方十二手下就是执掌盐漕,真要回到钱塘,招募旧部,又有徐海直的支持,海路畅行无忧,短短几年,坐上这巡海乞王,也并非难事。

    之后只要按时给徐海直供应钱粮兵铁,有这么个靠山在,纵然是朝廷,也拿方万秋没什么办法,毕竟,方万秋并没有竖旗造反,人少了剿灭不掉,人多了,方万秋直接出了海,你去哪儿找去。

    更何况更没这必要,方万秋也不是傻子,必定早就在朝中上下打点,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我之前的确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那就是朝廷上的兵儒之争。

    想到这里,十方又说道:“本来我还想问问前辈,除了东海巨寇徐海直外,前辈在朝中还有哪些大佬的支持,但这种事,可不是我这个平头小百姓应该知道的,毕竟,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但为了查找真凶,我又不得不问问前辈,除了秦牧以外,其他三王各自的背后,都是哪些势力,暗中支持的。”

    丹杏在旁边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十方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来了,不由得愣愣地望着十方,但方万秋却是一只眼睛盯着十方,看了好半天,才说道:“公子既然明知道这其中的危险,为何却还要多此一问呢?难道就不怕有一天真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吗?”

    十方却是苦笑一声,说道:“方前辈,这几王的信息,可都是前辈告诉我的,那我能想到的,前辈自然也早就想到了,尤其是章天王,还有如此大的嫌疑,但前辈至今都没有除掉她的意思,而前辈你深爱夫人和世子,为了他们的安危,这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事情就算做上一些,恐怕也平常的很吧,我相信前辈不是没想过,而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吧。”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方万秋沉声又念了一遍十方的话,这才也苦笑一声,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子啊,方万秋如今真是心服口服了。不错,这所谓的钱塘五王背后的确各有势力,互为牵制,才导致了钱塘表面上的平衡,只不过,小李相公倒了台,这个平衡最终被打破了。”

    “前辈,方才我都说了,并不想知道前辈背后是谁支撑的,怎么前辈自己倒说了出来。”十方一脸无奈地回道。

    方万秋微微一笑,说道:“自打我救下少侯爷韩颜臣,公子就已经猜出来了,又何必还要自欺欺人呢。”

    十方这才呲呲牙回道:“看来我想瞒前辈也是有点儿自不量力了,的确,自打前辈救下韩大哥,我就怀疑前辈和雁翎侯必定是旧识,而且关系可能还不错,而且我之前也听韩大哥说过,雁翎侯一直镇守北疆雁翎关,但每隔几年,就会到这钱塘府来住上一段时间,但却并不住在半山,我可不信雁翎侯是因为惦记某个花魁才会到钱塘府的,而钱塘知府也不过才四品官,所以,雁翎侯要来见的必定不是他,当时东南王还没封到钱塘,那在钱塘能凌驾在知府之上的,又不在半山的,那就只有前辈和章天王了,对了,还有边巴法王。”

    “公子如此精明,那还用我再多说吗?那魏槐会诅咒之法,背后是谁公子必定早就知道了,至于边巴老儿,这个我可真不清楚他有什么背景,查了数年,只知道他出家于西狄国大雪山东宫寺,但和大狄朝廷却素无瓜葛,只不过,我倒查到了关于他的一件怪事。”

    “怪事?”十方微微一愣。

    “之前公子来钱塘府的时候,不是在安溪镇碰到鹏飞了吗?当时还和鹏飞以酒会友,鹏飞可一向眼光极高,但回来却对公子大加赞赏,还曾言说,如我方万秋能得公子,则胜过十个丘鹏飞,不知公子有没有忘记?”

    “丘大哥这话可太抬举我了,当时我可是连饭都吃不起,还是丘大哥仗义,行这分食之礼于我,才让我填饱了肚子,这我哪比得上丘大哥一二呢,不过,我对丘大哥的为人也极为钦佩不已。”

    方万秋一边听心中忍不住后悔,“唉,当初我要是能听鹏飞之言,立刻派人去把他请来,或许如今就不会是这般局面了,但后悔也晚了,而且,有秦牧夹在中间,恐怕也难以实现。”

    想罢,方万秋才说道:“鹏飞就是受我嘱托,在一年前远赴湟州府,去调查一件陈年大案,如今回来,才在安溪镇遇上了公子。”

    “湟州府?陈年大案?”十方是压根就没听说过青铜王朝还有个湟州府。

    但旁边丹杏却登时叫道:“湟州府?乞王你说的难不成是当年古骨龙城的满城百姓在一夜之间,全都身染瘟疫,不治而亡,从而直接导致了我朝和大锡国兵戎相见,结果十二万大军被围三川口,危在旦夕。”

第520章 飞翔的大地

    “古骨龙城?”

    十方连湟州府都没听说过,就更别提古骨龙城了,因而向丹杏问道:“杏儿,这古骨龙城是什么地方?”

    丹杏当即回道:“湟州府是我朝最西北的州府,而古骨龙城更是在湟州府最西北边,就在青铜与大锡的边境之上,而我朝认为古骨龙城是我青铜领土,而大锡国却一直说古骨龙城是他们的国土,只是被我朝无端侵占了,因此一直争端不断。”

    “一个西域边陲小城?而且还是一个有领土争端的地方?”十方倒是明白了,这本就是个天然是非不断的地方。

    方万秋这时也补充道:“虽然名叫古骨龙城,但实际上,就如同雁翎关一般,不过是一座边境关隘,城中也不过只有数百百姓,守关的兵卒却是连一个都没有。”

    “只有几百百姓,还没有守关兵卒?”十方不禁一愣,“一个边境关隘,为何没有兵卒把守?单是那雁翎关守关的雁翎军可都有十五万之多啊!”

    “因为这古骨龙城是在八百里黄沙大漠中的一座孤城,往东到最近的南宗堡就有三百多里,而往西到大锡国的西凉州,更是远隔五百里开外,虽然两边都声称古骨龙城是本国领土,但因为孤城于大漠,给养难供,因而大锡国只是口头称古骨龙城是他们的领地,而青铜也没派兵卒镇守。”

    “也就是说,这古骨龙城就像个沙海中的孤岛一般,几乎和两边都没什么来往?”

    “不错,虽然两边都声称古骨龙城是自己领土,但实际上,也都是口头说说而已,毕竟,沙海孤城,人口稀薄,派大军驻扎,供给都成问题,所以基本上就是相互打打嘴炮而已。”

    方万秋又解释道。

    “一个四周是黄沙漠海的孤城,和外界也少有往来,两边又都不管,为何却成为两国开战的起因呢?”

    十方也开始觉得这其中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丹杏却是摇摇头说道:“这个说起来,可真是一笔糊涂账了,我曾听我师叔说过,当时古骨龙城变成一座死城都快一年了,才被两边发现里面的人都死完了,因为城里既有大锡百姓,也有青铜百姓,因而两边就互相指责,都说是对方屠了城,结果西夏就兵发三川口,两边就打了起来。”

    “哦,这恐怕就是一个出兵的借口而已,只不过这古骨龙城真的是因为瘟疫才导致了满城百姓都死了吗?毕竟,城里所有人死了一年才被发现,尸体恐怕早就是堆堆白骨了,又怎能确定是瘟疫所致呢?”

    丹杏又回道:“我当时也好奇,问了师叔,师叔说这是因为后来潘温大显神威,三川口一千八百静塞军大破铁鹞子,解了三川口之围,更把大锡皇帝给吓怕了,两边这才和谈,最终才弄清楚了,古骨龙城是因为感染瘟疫,才导致满城皆死的,所以三川口大战就成了一笔糊涂账了。”

    “也就是说,这瘟疫之说是两边达成共识后才有的说法了?”十方不禁冷笑一声,又冲着方万秋说道:“所以,方前辈让丘大哥去往古骨龙城,就是去查找真正的死因了?只不过,三川口大战距今也十几年了吧,如今还能查出什么稀奇吗?”

    方万秋点点头,“鹏飞是没查出什么稀奇,毕竟大漠中的孤城,十几年过去,一大半都埋进了黄沙之中,骨头也早就化成沙土了,只不过鹏飞却在古骨龙城西北的须弥峰上,发现了数个如天星坠地而形成的大沙坑,深不见底。”

    “天星坠地砸的大坑?”十方不禁是满面疑惑问道:“这大漠之中,有天星坠地,也是常事,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丹杏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说道:“就是啊,我们龙虎山天门峰上的天池据说也是百年前天星坠地所造成的,这的确没什么稀奇的啊?”

    方万秋却回道:“有天星坠地并不稀奇,天星坠地砸出大坑也不稀奇,只不过,稀奇的是那座须弥峰,这须弥峰是我青铜的称谓,而在大锡国,此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另外一个名字?难不成……”十方脸色不禁一变。

    “不错,在大锡境内,这座须弥峰的名字叫作珞珈山!”方万秋沉声说道。

    “珞珈山?那不是法王受菩萨金顶点化的地方吗?”丹杏登时叫道。

    “菩萨点化?哼!”方万秋冷哼一声,“杏仙子出身太一道门,难道也相信这佛家金身菩萨之说吗?”

    丹杏听方万秋这般一说,脸上也不禁一红,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法王是在珞珈山受菩萨点化,才创下珞珈教的,又不是真的相信是菩萨点化。”

    但此刻十方却是眉头紧锁,神情肃然,嘴里喃喃念道:“大漠孤城,古骨龙城,珞珈山,难道方前辈的意思是,那边巴法王就是那古骨龙城剩下的幸存者吗?这是不是有点牵强了?”

    方万秋未置可否,却是反问十方道:“敢问公子一声,可知这边巴一姓的含义吗?”

    “边巴?”十方摇摇头说道:“这我倒是不清楚,只是知道并不是青铜汉姓,难道是大锡国的姓氏吗?”

    方万秋摇摇头说道:“大锡国早受青铜儒家影响深远,百年前革俗汉化,已改胡姓为汉姓,边巴乃是西狄胡姓,在西狄语中,为大地之意,按照西狄大东宫寺的传统,凡是在东宫受戒的僧人,皆会受大活佛赐予西狄佛名,而边巴西卜就是大狄名姓,其含义是飞翔的大地。”

    “飞翔的大地?!天星!”十方愣了愣神,这才叫道:“这不就是天降流星之意,天星坠地,珞珈山,看来这边巴法王还真有可能是出身于古骨龙城了。”

    “不错,一件巧合,那是巧合,但如果事事巧合,恐怕就不是巧合了吧。”方万秋接着说道:“如果当初古骨龙城满城皆死之时,边巴西卜并不在城中,比如刚好去了西狄,不就躲过了一劫吗?而之后当他回到古骨龙城,看到家乡故土已无任何生灵,从而含恨上到珞珈山上,又恰逢天星坠地的奇观,从而改名边巴西卜,再假如古骨龙城并不是因为瘟疫,而是被满城屠戮的话……”

    “你是说,边巴西卜东来钱塘,并不是为了传教,而是为了替古骨龙城报仇而来?”十方和丹杏同时叫道。

第521章 羊白玉碗

    十方和丹杏听了方万秋说了古骨龙城之事,无不大惊失色,正要详细询问方万秋,如此推断,是否有确凿的凭据,毕竟,如果真如方万秋所说,法王是为了报仇才来的钱塘,那必定是认为当年屠戮了整个古骨龙城的真凶如今就在钱塘府,那这真凶又是什么人?

    但却见方万秋摇了摇头,说道:“这些都是我猜测的,并无任何凭据,而且,恐怕我也没机会再去验证这猜测是真还是假了。”

    说着,方万秋突然一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玉小碗出来,托在手中,被灯光一照,反射出七色光彩。

    十方见这小碗晶莹光滑,只是在碗口豁了个口子,造型倒像是乞丐沿街乞讨时抱的豁口瓷碗一般,只不过个头却小得多,碗口也不过就一寸见长。

    虽然十方对玉石是一窍不通,但丹杏可清楚,一看这小碗温润如羊脂,没有一丝杂质,不禁脱口而道:“这是羊脂白玉?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大一块毫无一点杂质的羊脂玉呢。”

    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也不禁问道:“杏儿,这东西很值钱吗?”

    丹杏又瞅了瞅方万秋手里的白玉碗说道:“本身羊脂玉并不算太贵,那是因为大多都有污点杂质,但像这等没有一点杂质的羊脂白玉,可极为罕见,因而一直都是有价无市,至于这小碗到底值多少钱,我可也说不上来。”

    方万秋却微微一笑,冲着十方说道:“杏仙子倒是好眼力,我方万秋当了多少年叫花子,也没什么好玩意,就有这只小碗,平日一直带在身上。”

    说着,方万秋又冲十方说道:“公子,最后,方万秋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公子务必答应。”

    十方见方万秋掏出这白玉小碗,又说对自己有事相求,一时间不知道方万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一抱拳说道:“方前辈有话请讲,如是我能做到的,必定不负所托,如果前辈是想让我找出真凶,最终为令郎报仇,那大可放心,就算前辈不说,我也必定要查出真凶。”

    哪知道方万秋却摇摇头,说道:“我求公子的并不是这个,如今我把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公子了,已然再无他念,也不想再把这冤冤相报继续下去了,幸蒙公子大恩,促成我夫妻团聚,方万秋如今只想带着爱妻和阿源,远离尘世,到一海外荒岛,了此残生,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鹏飞他们几个孩子,这分食碗乃是我贴身之物,无论盐漕二帮,还是满城乞丐,见此碗如见我本人,如今我将此碗赠予公子,望公子能代我照料他们,别让他们无辜丧命,而那些帮中弟兄,也都尽托付于公子了。”

    没等方万秋说完,吓得十方连忙摆手说道:“方前辈,这个可万万使不得,我几天前还不过只是一个沿街要饭的小叫花子呢,这等重任,哪是我能担的起的,这个我可真不能答应前辈。”

    丹杏也吓了一大跳,心说这方万秋是要把这巡海乞王的位子传给十方啊,这可不行,他要真当了这巡海乞王,手下管着几十万人,每天还不忙的要死,哪还有空闲陪我啊,而且,如今的情形下,他要做了这乞王,还不被那其他四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别的不说,光是秦牧,恐怕他都招架不来,因而丹杏也说道:“方乞王,他又不是你们盐漕丐帮的人,就算他答应了,恐怕你手下的七大瓦子也不会服气,你这不是明摆着要害他吗?”

    好在方万秋也并没有坚持,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公子和杏仙子都不答应,这件事就算了,那我求公子帮忙,将此碗带给鹏飞,这不算强人所难了吧?”

    十方一听,这倒并不是什么难事,便说道:“这我倒是能答应前辈,毕竟,我也觉得丘大哥是最佳人选,而且,我也认为前辈现在就带着夫人立刻离开钱塘府最好,恐怕如今东南王已经知道方夫人失踪了,只需一问秦牧,必定会找到这里,虽说前辈如今可能并不怕东南王,但一是世子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二来,还有那吸血真凶暗中伺机,真要火拼起来,不过是两败俱伤之势,这其中的厉害前辈比我看得透彻,也无需我多言了。”

    其实十方自打知道了方万秋和平安姬的往事,就一直思考如何善后的问题,起初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去见平安姬,要不要带平安姬来扬羽蝶园,而最终决定要这么做的理由是,除了查找吸血恶鬼这件事本身,他也对方万秋和平安姬抱有极大的同情。

    但他也很清楚,一旦把平安姬带到蝶园,要是没见到方万秋还好,要是真见到方万秋,恐怕这王妃可就送不回去了,到时候东南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这一切都有秦牧的暗中推手促成,但最终秦牧对自己的下场是个什么谋划,如今自己还完全猜不透,不过,恐怕也好不了,毕竟自己已经知道了世子的身世之秘,这可对秦牧是个不小的威胁,因而也不得不考虑这脱身自保之策。

    当然,方万秋和平安姬双双死了,的确对秦牧最为有益,甚至可能秦牧本就是这样计划的,而这样对自己来说,也并不是坏事,毕竟死无对证,只要自己再拿出最自信的老本行——装傻,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秦牧为了让杏儿参选万花会,就算心知肚明,想来一时间也不会拿自己如何。

    只要自己能赶在万花会之前,救出碧桃,到时候一走了之,天下这么大,难道秦牧真能找到自己吗?要是秦牧真想赶尽杀绝,大不了一拍两散,就拿世子的身世当做保命符,只要秦牧还能放我和碧桃一条生路,我大不了当面发誓,永远把这个秘密烂到肚子里。

    至于那吸血恶鬼,如果他没有什么像五大妖王那样的大背景,估摸也不会是秦牧的对手,迟早也会被秦牧铲除,甚至,救碧桃的时候,秦牧就有可能会直接出手,毕竟,万花会少一个竞争对手,他获胜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只不过,方万秋和平安姬生离死别二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团聚,十方也不忍看到他们再有什么不测,因而放下一切,一走了之恐怕才是最好的出路。

    毕竟,如今方万秋背后的大靠山小李相公和雁翎侯全都倒了台,再加上凭着他们夫妻对世子的执念,根本就无法和秦牧以及其他三王的联手相抗衡,真要起了冲突,不过是两败俱伤,甚至很可能不光死无葬身,还要白白搭上许多无辜的生命。

    但如果他们走了,就算盐漕二帮最终被秦牧吞掉,或者被四王瓜分,也好过这些人在必败的情况下,白白在火拼中送命吧。

    而秦牧之所以费尽心机,不也就是不想和方万秋刀对枪的正面开战吗?但这可不代表,秦牧没有防备方万秋会作鱼死网破之举,恐怕早就有应对之策了,如此说来,这吸血恶鬼的存在,反而在对付方万秋的事情上,对秦牧大大的有利,否则,方万秋早就能带着人打上半山了,根本等不到现在还按兵不动。

    那么,只要方万秋走了,秦牧的矛头就会调转对付其他三王,那吸血恶鬼这样恶贯满盈的疯子,必定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如此,只要钱塘府明面上不起大的冲突,还像如今这般只是私下里较劲暗斗,那对自己救出碧桃,之后逃之夭夭可最为有利,否则,一旦挑明了发生火拼,那自己就没了利用的价值了,秦牧恐怕就真的不会放过自己了。

    因而思前想后,十方就觉得如今方万秋带着平安姬一走了之,是最好的处理结果,哪怕到时候东南王怪罪下来,秦牧也会为了大局而保住自己的,更何况除了秦牧,也没人知道就是我把王妃给偷偷带来蝶园的。

    所以十方在最开始,就提出来让方万秋带着平安姬逃走是最好的办法了。

    因而这时一听方万秋说要带平安姬逃走,十方也知道方万秋已经明白了如今的形势对他已经极为不利了,而之所以要把这巡海乞王的位子交给自己,恐怕并不是他真看得起自己,而是误认为我和杏儿都是秦牧的人,把盐漕二帮和丐帮交给自己,也就是交给了秦牧,那秦牧自然也就不会大开杀戒,毕竟都成了自己的势力了,从而也算是给丘山这些人留了条后路。

    更何况,交给秦牧,也就等于是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司徒构,这当爹的,无论什么时候,想的都是,自己的家产还是要让自己儿子继承的。

    只不过,我可并不是秦牧的心腹,真要继承了这盐漕二帮,满城乞丐,这可是好几十万人啊,且不说丘山他们这些个大瓦子服不服我,单是那三王和秦牧,就算没把我十方当成眼中钉也会当成肉中刺的,到时候再来个四王联手对付我十方,虽然我最拿手的是装傻,但到时候,别说装傻,就算是真傻,恐怕也没我的活路了。

    不过好在方万秋并没有坚持,只是让自己帮忙把这白玉碗带给丘山而已,因而十方也就答应下来,从方万秋手中接过玉碗,小心放进自己怀中。

    方万秋见十方收过玉碗,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而后一抱拳说道:“如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子和杏仙子的大恩,我夫妻铭记在心,方万秋告辞了。”

    平安姬也早明白了丈夫的心意,等方万秋说完,便伸手扶着方万秋,说道:“夫君,我们终于不会再分开了,今后夫君去哪,哪怕天涯海角,妾身也随在夫君身边。”

    等方万秋和平安姬一起出了冷巢,十方和丹杏才对望一眼,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杏儿,我们也走吧,如今距离万花会已经没几天时间了,要是不在这之前救出碧桃妹妹,恐怕……”

    丹杏也明白如今十方的处境,说道:“你放心吧,如今我们知道了那吸血恶鬼就是那三王之一,必定能赶在万花会前,救出碧桃,而且你放心,只要我在你身边左右,他们要真想对付你,也要考虑考虑……”

    说到这儿,丹杏突然顿了一下,而后拉住十方的手,才又低声说道:“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可并不是说要让你躲在太一道的庇护之下,而是……而是……”

    十方微微一笑,忍不住亲了亲丹杏微红的脸颊,说道:“杏儿,我明白的,你一心都是为了我好,不过你放心,如今我已经能保护得了自己了,就算为了杏儿你,我也会好好看住自己这条小命的。”

    虽然丹杏被十方亲的是脸颊发烧,但听十方这般一说,心里也甜丝丝的,又望着这冷巢中被八宝琉璃灯映照出的万千扬羽蝶,又不禁一叹。

    “唉,本来方万秋和王妃是如此令人羡慕的恩爱夫妻,但却是二十年生离死别,如今能帮他们团聚,我们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希望他们从今往后能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十方也点点头,“是啊,虽然当初方万秋跟着方十二犯下了滔天罪孽,但他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今他能不带着盐漕二帮去和那四王火拼,也算是救下了无数性命,希望能还清他当年的罪孽吧。”

    十方见丹杏一直望着那盏八宝琉璃灯,又不禁笑道:“杏儿,你要是喜欢这盏灯,那我们就拿走好了。”

    丹杏的确特别喜欢这盏琉璃盏,但听十方说拿走,却摇摇头说道:“那怎么能行,不告而拿就是偷啊。”

    十方却笑嘻嘻说道:“这怎么能算偷呢?方万秋本来可是打算把盐漕二帮和丐帮都送给我的,我都没要,只是要他这盏不要的灯而已。”

    说着,十方就想伸手去拿,但却被丹杏拉住,就听丹杏说道:“还是算了吧,我们也别熄灭它了,就让它这样亮着,直到灯油烧尽,自行熄灭吧。”

    十方倒是明白丹杏的心思,便点点头说道:“也是,如果哪天杏儿你再想看了,我们再来点亮它就是,反正这蝶园一般也没人敢来。”

    丹杏点点头,便拉着十方的手,一起出了冷巢,二人一边走,丹杏又问道:“那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呢?”

    十方回道:“首先去狮子巷找丘大哥,一是把这玉碗给他,二来是看看韩大哥如何,再问问红玉姐姐到底是被谁劫走的,如果我没猜错,下来我们恐怕是要再去一趟樟榆堂了。”

    “你是说红玉是被章九乔劫走的?”

    十方点点头,刚想说当初令狐赑就曾经想在半春画舫强行劫走红玉,但这时,就听头顶上是脚步声大作,甚至还有嘈杂的马蹄之声。

    二人同时一惊,急忙奔着石门而去,但还没到石门,就听上面是一声惨叫:“构儿,不要啊!”

    十方和丹杏都听出来,这是平安姬的声音,而这时,就听一个男子喊道:“先别放箭,别伤了母妃,母妃,你快过来,父王和儿来救你了。”

    话音未落,就听又有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喊道:“你是什么大胆妖人,竟敢劫持本王的爱妃,你,你,你是……?”

第522章 红颜祸水

    十方和丹杏正要出石门,突然听到平安姬一声惨呼,二人都知道出事了,是极往前冲,等出了石门,就见蝶园之中,已是大兵压境,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见正前方一排弓箭手,张弓搭箭,都瞄准了地洞口,十方和丹杏刚出了地洞,就听见有人大喝一声,“别动。”

    而那些弓箭手同时就把弓箭对准了十方和丹杏。

    二人急忙站住脚步,这才看清,在地洞口的地上,散落着数支已经断掉的弩箭,而方万秋此刻倒在地上,大腿上钉着半截狼牙弩箭,鲜血顺着大腿汩汩而下,而他本来拄的拐杖也落在身旁,上面也钉着数只弩箭。

    平安姬此刻是面色惨白,双手捂住方万秋的大腿伤口,双手和身上的白衣都被鲜血染红了,但依旧不停地喊道:“夫君,没事的,没事的。”

    而在那排弓箭手当中,站着两匹马,而在马旁边,站着两人,一个正是世子司徒构,而另一个,却是个白面黑髯,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

    虽然十方不知道这中年人是谁,但也猜到,这必定就是简王司徒似,尽管容貌也长的颇为端正,但却是个国字方脸,明显和旁边的司徒构容貌相差极大。

    而此刻世子司徒构是面带急色,抬腿就想往平安姬这边跑来,但却被旁边一个将官打扮的人死死拉住,而司徒似却如木雕泥塑一般,望着平安姬和方万秋,一动不动。

    司徒构被那个将官模样的人拉住,挣脱不开,只是不停喊道凶徒快快放了我母妃,但平安姬却充耳不闻一般,只是用手捂着方万秋的腿,正这时,十方和丹杏出了地洞,司徒构一看到十方和丹杏,登时喊道:“别放箭,那是十公子和杏妹妹,十公子,杏妹妹,快,快救我母妃,杀了那个恶徒。”

    那些弓箭手一听世子喊话,虽然弓弩依旧对准着十方和丹杏,但却并没有发出,而十方和丹杏这时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想必是东南王带兵早就埋伏在蝶园,方万秋和平安姬刚出洞口,就中了埋伏,虽然方万秋有武功在身,但可能事先毫无思想准备,纵然用拐杖挡开了不少箭弩,但依旧大腿中箭倒地。

    只不过,平安姬却是毫发无伤,十方不由得就是一愣,眼光扫了一眼那些站在司徒似和司徒构身边的弓箭手,就见个个目光锐利,手臂粗细的弓身都拉的满圆,而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隐隐还看到那三棱箭头上,反射出淡淡的蓝光。

    丹杏此刻也没敢轻举妄动,而是低声说道:“这些弓手可都非寻常之辈。”而十方却是低声回道:“小心,箭头可能带毒。”

    说完,十方和丹杏略一交换眼色,就听丹杏喊道:“司徒哥哥,王爷千岁,你们莫急,我和十方就是一路追踪王妃到了这里,但因为这蝶园下的地洞极大,并没有找到劫持王妃之人,原来却被他躲开了,幸好你们来了,我们这就生擒下凶顽,救下王妃。”

    丹杏说着,就和十方刚想上前,但却见平安姬一把从地上抓起一只断箭,将箭头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嘶声喊道:“你们别过来,谁要上前一步,我即刻就扎死自己。”

    十方和丹杏也只能立刻停下脚步。

    “妈!你做什么?”世子司徒构颤声喊道,与此同时,司徒似也喊道:“爱妃,万万不可。”二人说着,也同时向前。

    “你们也别过来,否则我也死给你们看。”

    司徒似和司徒构也急忙停下了脚步。

    本来十方一看方万秋中箭倒地,被东南王带兵围住,就知道恐怕自己又中了秦牧的算计了,想必是自己带着平安姬一出隐凤庵,秦牧就得到消息了,这才通知东南王,带兵前来。

    因而心头也不禁一慌,但眼前形势危急,也容不得他细想,自然是先把方万秋他们救出险地为是。

    因而他示意丹杏,先稳住东南王和世子,之后,自己和丹杏再假装去抓方万秋,假意不敌,好让方万秋把他们劫为人质,虽然自己的命不值钱,但想必东南王也不敢不考虑丹杏的安危。

    而十方之所以要这么干,是因为他一眼扫过去,发现秦牧并没有来,如果秦牧来了,自己这点小伎俩,哪能瞒的过他,但只要秦牧没有在场,糊弄糊弄东南王和世子,想必不在话下,毕竟,平安姬曾说过,这东南王不过是表面光鲜,肚子里却是一堆草包。

    只不过,让十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的是,秦牧为什么会没来?按说这等事,他绝不可能不露面的。

    不过眼下也想不了这么多了,只能先顾眼前,而十方也料定,方万秋必定能察觉自己的本意,就算事先没说,他也能给予配合,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平安姬压根没明白他的真意,还真以为他和丹杏要来抓方万秋,这时竟然用死威胁,因而十方和丹杏也不敢上前一步了。

    十方一看平安姬真把箭头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心里这个急啊,他和平安姬虽然隔着不远,但可真不敢冒险上去抢夺断箭,万一没弄好,平安姬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没法收拾了。

    司徒似和司徒构此刻也不敢再上前,司徒似更是满面焦急,喊道:“爱妃,万万不可,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孤必定全都答应下来,你可千万不可鲁莽啊!”

    但平安姬却如充耳不闻一般,只是抓着断箭,又冲着十方和丹杏喊道:“你们两个,退后。”

    十方和丹杏无奈之下,也只能退了两步。

    而平安姬又喊道:“再退。”

    二人也只能再退,直到都退到东南王和世子的身后了,平安姬这才又冲着司徒似喊道:“王爷,麻烦你下令,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以及你和构儿。”

    东南王一听,当即喊道:“好,爱妃,孤这就下令,刘副将听令,全都撤出这里,只留构儿他们在此。”

    十方一听平安姬让司徒似下令,所有人撤出蝶园,只留下东南王和世子,以及自己和杏儿,而且又让自己和杏儿退到世子身后,隐隐就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对劲儿了,不禁抬头就望向了方万秋。

    就见方万秋一只独眼,只是死死盯着世子司徒构,似乎眼中只有世子一人而已,十方心头就是一动,“难不成,平安姬是想让他们父子相认吗?”

    等所有兵士都退出蝶园,整个蝶园中只剩下方万秋,平安姬,司徒似、司徒构以及十方丹杏,东南王这才近乎于哀求般说道:“爱妃,孤已经命所有人撤出去了,你先把箭放下再说,你先把箭放下可好?”

    这时再看平安姬,并没有放下断箭,而是退了两步,站在方万秋旁边,眼中泪水扑簌簌一个劲儿地往下落,而后冲着司徒似微微一福,脸上柔情浮现,更是柔声说道:“王爷,妾身不是无心之人,王爷待妾身如何,妾身心中明白,也感念王爷的厚爱之情。”

    司徒似本来见平安姬利箭抵喉,早已心如乱麻,只是害怕万一平安姬真会自刺,因而丝毫不敢上前,而此刻见平安姬满面柔情,语气更是温柔至极,当即回道:“爱妃,直到今日,孤对爱妃依旧一往情深,如今别无他求,只要爱妃你能回到孤身边,孤可以放他平安离去,所有的事情就当从没有发生过,我们一家和睦如初。”

    没等司徒似说完,平安姬的脸色早已改变,是眼眉立起,脸若冰霜,突然厉声喝道:“和睦如初?司徒似,你觉得可能吗,你可以当任何事都没发生,但平安姬焉能忘记,你可还曾记得,当年我之所以委身于你,乃是因为你答应了我三个誓言,但是你最终却背信弃誓,施毒计要害万秋郎性命,最终被你活生生逼的是走投无路,坠下回头崖,这杀夫之仇,刻骨铭心,你叫平安姬如何忘却?”

    司徒似被平安姬一番话说得如冷水浇头一般,似乎已顾不得王爷的身份,颤声哀求道:“爱妃,是,一切都是孤的错,但那只是因为孤爱你心切,怕你就此抛下孤而去,这才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虽然违背当初誓言,但却是孤的一片真心啊,纵然孤有千般不是,但对爱妃你的一片真心也有错吗?”

    平安姬静静地听着司徒似说完,脸上竟露出一丝浅笑,说道:“王爷,事到如今,妾身也告诉王爷一句心里话,其实这些年来,妾身从没有一天,把王爷当成过真正的丈夫,王爷一片真心没有错,错的是妾身,是妾身负了王爷,更负了万秋郎,其实妾身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妾身,都怪妾身生了这副皮囊,不光害了万秋郎,也误了王爷,罪孽其实都在平安姬一人。”

    说着,就见平安姬手一抖,就将那断箭的箭尖,对准了自己右眼,噗的一声,刺了进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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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提刑介绍:
七国乱世,兵祸连年,民不聊生。
在民间,不光有杀人越货的强盗,还有凶狠残暴的怪物危害人间。
有一群人,自称走畦人,靠猎杀怪物来获取报酬,是怪物的专业杀手。
所谓畦,本指将农田分割开来的田埂,后引申为边界。
走畦人就是行走在人与怪,善与恶边界之人。
他们昼伏夜出,在漆黑的深夜,搜寻犯下血案而被悬赏的各种怪物,因此人们又称呼他们——夜提刑。
他们活人披幡,瘦马挂头,为世人所嫌恶。
他们只认钱财,收钱办事,不讲善恶对错,更为人所不齿。
因此,夜提刑日渐凋零,湮灭于世。
一个乱世的小和尚,为保性命,只能当了犯下无数血案凶手的帮凶,又一时起贪念,从此挂头披幡,化身夜提刑,被迫踏上了这条界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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