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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花子     夜提刑txt下载     夜提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3章 如梦初醒 人心叵测

    虽然丹杏正在埋头验尸,但一听到十方质问张九乔的话,也立刻抬头说道:“不错,这些尸骨表面,大多都已经浮现出土渍或水渍,这分明是在下葬很久之后,又被掘出坟墓的尸体。”

    张九乔一见十方和丹杏质问自己,顿时是一脸惊慌地跪倒在地,急忙说道:“大人恕罪,这些尸骨的确不是衙门里存放的无主尸体,都是属下偷偷掘坟掘出来,保存在这里的。”

    十方此刻脸色已是极其不佳,但见张九乔亲口承认,便又问道:“张仵作,你身为衙门公人,又是仵作,难道不知道这偷坟掘墓可是要判斩立决的死罪吗?”

    张九乔这才解释道:“属下知道这是死罪,但就像大人所说,正是因为我自己的孩子丢了,至今生死不明,我也曾为人父母,因而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些被吸干了鲜血变成骷髅的孩子,我就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儿子,甚至都不敢想象,要是我自己的儿子也变成了这样,我又会如何?”

    “就算你一心想要为这些被害的孩子报仇雪恨,但也不必知法犯法,私自行这盗墓偷尸之事吧?”

    张九乔却微微摇了摇头,又说道:“大人英明,想必自从大人去过府衙之后,也能看出来衙门里的风气,而似这等惊天大案,又岂是那些酒囊饭袋所能查明的,再加上东南王下令不可张扬,因而更没有一个人真心想要为这些冤死的孩子讨个公道,属下虽有昭雪之心,但也只是一个小小仵作,尽管也曾据理力争,奈何人微言轻,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尸骨在义庄腐烂而无人过问,故而才……”

    十方听张九乔这般一说,脸色倒也缓和下来,更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如此,我倒是明白了你这么做的原因,想必是因为这案子久悬不决,因而这些孩子的父母亲人也就丧失了希望,就想着尽早让他们入土为安,否则暂存在义庄,也是白白等着尸骨腐烂,更是让死者死不瞑目。”

    “大人果真料事如神,就因为最初那几具尸骨日久腐烂,因而再也没有人愿意将尸体存放义庄,而衙门更是乐得如此,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因而是能打发的都立刻打发回去,让亲属发丧掩埋。”

    十方点点头,又说道:“而正因为你身为仵作,只需在发放尸体时,随口问一句家属,打算将尸体安葬在何处,之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盗来,保存在此。”

    “不错,属下就是盼着有一天能有像大人这样的青天大老爷,一心为民,真心要替这些冤魂昭雪,才行这无奈之计,否则,大人如今能看到的,恐怕就只有义庄里那几具早已烂的残缺不全的碎骨了。”

    十方却皱皱眉头,说道:“马屁也就不必拍了,此事我倒是可以不追究,但结案之时,这些尸骨可必定都要作为呈堂证供,到时候恐怕张仵作你,也就……”

    张九乔听十方这般一说,当即正色回道:“大人放心,属下早就下定决心,真要有结案的那一天,属下自会负荆请罪,领刑偿命。”

    “唉!”十方见张九乔满面坚定,说的更是大义凛然,又忍不住长叹一声,心说:“这他妈都是什么世道啊,一心为死者昭雪,最终却可能要落个斩立决,倒时候我可要想个什么办法,好保住张仵作这条命。”

    十方正在思索,却听张九乔又说道:“另外大人,这可并非属下有心辩解脱罪,其实这十七具尸体当中,不过只有三五具是属下盗墓而来,其余的都是些无主之尸,都是属下在艮山门内挖出来的。”

    十方本来还心中感叹,但却一听张九乔说大多数尸体都是从艮山门内挖出来的,脸色不由得是瞬间大变,同时惊声叫道:“张仵作,你此言当真?”

    而丹杏也同时抬头惊道:“什么?都是从艮山门内掘出来的?”

    张九乔点点头:“大人,这挖一座坟是死罪,挖十七八座也是死罪,属下又何必再编这谎话来欺骗您呢,这些埋在艮山门内的孩子,甚至都没有父母亲属报案,都是胡乱挖个坑埋掉的,甚至还有好几具尸体,是埋在一个坑里的。”

    “没有人报案?”十方更是倒吸了口冷气,“也就是说,这些孩子,很可能并不是钱塘本地人,而是……”

    张九乔也点点头回道:“很可能都是从外地被拐来的。”

    张九乔刚说完,就听十方哎呦一声,身子更是倒退好几步,砰地一声,就重重撞在了旁边的石墙之上。

    再看十方的脸上已浮现出无比狰狞的怒容,紧接着就见他一伸手,啪的一声闷响,就拍在石墙之上,瞬间就见石墙上的青砖碎出道道裂纹。

    “大人,您这是……”

    “你怎么了?”

    张九乔和丹杏见十方如此,同时问道。

    丹杏更是从洞中一跃而出,一脸急切地到了十方近前,甩手扔掉手套,扶住十方。

    就见十方此刻牙齿咬的咯吱直响,从嘴里恶狠狠蹦出一句话来。

    “好你个丘山丘鹏飞,我本以为你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啊哈,可真没想到,原来你却是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连妖怪都不如的凶徒恶鬼,我十方必定与你势不两立。”

    丹杏听十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出来,脸上既关切又疑惑地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就见十方咬牙切齿说道:“我知道真凶是谁了!”

    “你知道真凶是谁了?”丹杏更是惊声叫道。

    而张九乔也是一脸震惊问道:“大人,这真凶是谁?”

    “真凶就是这钱塘府叫花子的头,五王中的巡海乞王。”十方恶狠狠地说道。

    原来十方听张九乔一说大多尸体都是在艮山门内发现的,登时就想到,之前也听秦牧说过,钱塘府近些年丢的孩子数以千计,而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巡海乞王从各地拍花子拍来的孩子。

    但如今看来,这数千个孩子恐怕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这些外地拐来的孩子,一无父母亲友,二无衙门文契,死了只需挖个坑草草掩埋,那就无人知晓,因而到底有多少孩童死于非命,自然就更没人知道了,但绝对远多于秦牧所言的数以千计。

    那么,能拐来如此巨大数目孩童的人,纵观整个钱塘府,的确也就只有那乞丐出身,精通拍花子一门的巡海乞王方能做到。

    假如只有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但死了这么多人,就算这乞王因为这些孩子都是拍花子拍来的而不报官,但也不可能任由这么多人死于非命而不管不顾。

    毕竟,这些孩子都是他从各地拍来的,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怎可能任由其死就死了呢?

    单凭他执掌盐漕二帮,统率满城乞丐,手中可是握着钱塘府的半壁江山,又怎么可能任由真凶数年来屡屡杀人得手,将这么多孩子全都屠杀殆尽?

    如此,那就只有一个结论,真凶要么就是这乞王本人,要么就是听命于他,而这些孩子,除了能高价卖给女王的那仅有的几个双生子外,大多数自然就是专门用来当做鲜血口粮,供他吸食的。

    而这些“粮食”被吸干鲜血之后,只需挖个坑埋掉,也就人不知鬼不觉了,那么,这艮山门内之所以会闹鬼,自然也就是为了掩盖这令人发指的滔天大罪而编造出的谣言,其目的就是用来掩人耳目,好让人不敢接近艮山门。

    只不过,在十方心中,他曾怀疑过秦牧,怀疑过灵福女王,甚至怀疑过边巴西卜,但却从没怀疑过巡海乞王。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丘山。

    十方是一心认为,能让丘山这等堂堂英雄甘心效命之人,也必定是个大仁大义的侠义前辈,但现在看来,自己恐怕是大错特错了。

    而在安溪镇上,丘山就曾亲眼见过碧桃妹妹,更知道我是要带着碧桃妹妹来钱塘的。

    虽然那买丑的王俊也隶属丐帮,但一是他地位低下,远比不得他丘山大瓦子,甚至恐怕都没资格面见乞王。

    二来,王俊可并不知道我是要来钱塘府的,而且当时他一心全在买阿丑的事情上面,恐怕根本就没注意到碧桃妹妹,更不会想到之后刘大娘会把阿丑赠送于我,如此,哪可能单凭他几句话,就能说动乞王大动干戈,到半山杀人劫人。

    而能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乞王,而且还能说得动乞王的,那除了丘山以外,还能有谁?

第494章 月下美人

    因为张九乔一句话,让十方是如梦初醒,心中登时就认定了真凶必定就是那巡海乞王。

    但更让十方心恨难抑的却是,自己本以为那丘山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汉,自己是真心实意打心眼儿里敬佩其为人,因而至今都丝毫没有怀疑过他和乞王,但如果真像张九乔所言,这些尸骨大多都是从艮山门挖出来的,那真凶除了乞王,恐怕就再无他人。

    而能将自己带碧桃来钱塘府的事情告诉乞王的,自然也只有丘山而已。

    想到这里,十方已然心绪难平,便又向丹杏问道:“这些尸骨是否也都是和小凤她们一般的死法?”

    丹杏虽然望着十方是一脸担忧之色,但听十方询问,便回道:“我只能确定最后那三具尸骨的确是同一真凶所为,而之前的那些,尽管张仵作用了药材保存,但还是日久生腐,已无法确定体表到底有无伤痕。”

    十方一听更是双眉横立,当即说道:“有三具已足够了,张仵作,你好生看护尸骨,我这就去抓那真凶归案。”

    说完,十方就要转身离去。

    张九乔虽然还是一脸迷茫,但见十方去意已决,也只能慌忙头前开门,同时一脸恭敬地说道:“大人放心,属下恭候大人马到功成,抓获真凶,替万千冤魂昭雪。”

    十方便急匆匆带着丹杏出了樟榆堂,直奔正南,等走了一条巷子,丹杏见四周无人,这才一把拉住十方,问道:“你等等,我先问问你,是如何断定乞王就是真凶的?”

    十方此刻脸色依旧铁青,便把自己的推断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丹杏,而后才说道:“杏儿,我想独自去往候潮门内狮子巷,找那丘山丘鹏飞理论,好救回碧桃妹妹,而杏儿你立刻回转半山,见秦牧和世子,言说经过,如他们乐意帮忙,你便带他们同来狮子巷,如他们不乐意,也就罢了。”

    说完,十方就想转身奔南,去往狮子巷,但又被丹杏给拉住了,同时就见丹杏是面色不悦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愤慨窝火,更心急碧桃,也认为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你能先冷静一下吗?你现在手中有真凭实据吗?只凭这番推断,就上门问罪,要见了丘山甚至是乞王本人,人家矢口否认,你又当如何?”

    其实十方也不是没想到丹杏说的这些,他心里也明白,正所谓捉奸要双,抓贼要脏,要没真凭实据就去兴师问罪,恐怕就算是寻常百姓也不会承认,更何况是乞王和丘山。

    只是他心里更清楚,现在去哪儿找证据?自己一时间又能找来什么真凭实据证明乞王就是真凶?

    现在明知道碧桃就在他们手里,他根本就不敢想,碧桃如今正在遭受什么样的悲惨境遇,而这心思一起,他还哪有心思再去慢慢找证据?当然是先救碧桃出火海为是。

    因而他想的就是不如今晚自己夜探狮子巷,只要能找到碧桃,那就是铁证,到时候不管自己是带着碧桃就此逃出钱塘府,还是帮秦牧继续对付巡海乞王,但至少平安救出碧桃,就再无后顾之忧,到时候无论是去是留,也都由自己掌控。

    而且他更深知,乞王和丘山可都非等闲之辈,甚至更有那杀人真凶在场,此行风险太大,丹杏要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是必定要和自己一起去的,因而这才假意说让丹杏回半山搬兵,自己只是先去找丘山理论,好探查虚实。

    至于秦牧会不会出手相帮,十方其实压根就没奢望过,他目的只是让丹杏回半山而已,心说:“只要杏儿和秦牧一说,凭秦牧的精明,当然明白这事的风险有多大,自然就不可能让杏儿以身犯险,再来找寻自己,只要他能把杏儿留在半山,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但丹杏又岂能不知道十方此刻的心思,一看十方不吭声了,便又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必瞒我,你是不是想把我骗回半山,好自己去涉险,我告诉你十方,你别想,你要真去大闹狮子巷,我也必定和你一起。”

    十方本就心急,又听丹杏识破了自己的心思,更是忍不住说道:“杏儿,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可是最贪生怕死了,哪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只是想偷偷去看看碧桃妹妹是否就在狮子巷,毕竟狮子巷就在半山之下,真凶行凶之后,最有可能去的就是那里,你放心,我绝不会硬来的。”

    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说,脸色才略有好转,但却又说道:“我可不敢信你那张嘴,谁知道有哪句真的,哪句假的?在雨后村也不是没领教过,不过你先别急,其实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找到证据,而且,我觉得,就算碧桃真是被乞王劫走的,可能也不会藏在狮子巷。”

    “不会在狮子巷?”十方却是微微一愣。

    丹杏点点头,说道:“你定是没去过狮子巷,那可是和清河坊齐名,钱塘府最热闹的地方,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可不是乞王独占的地头儿,而是五王均有染指,要是他真如秦先生说的,抓走碧桃是为了参选万花会,那自然是要严加保密,如果你是乞王,是会把碧桃藏在这鱼龙混杂的狮子巷,还是藏到一个比狮子巷要安全一万倍的地方呢?”

    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先微微一愣,但瞬间就回道:“杏儿,你说的是那艮山门内的闹鬼蝶园?”

    丹杏点了点头:“对啊,要是那蝶园真是真凶的藏匿之处,凭他数年来都没被人识破,那自然把碧桃关在那里最为妥当,所以,我们今晚应该去的并不是狮子巷,而是扬羽蝶园,说不定运气好,不光能救出碧桃,甚至还能人赃俱获,连真凶都一起抓住,哪怕就算我们猜错了,想必也能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的。”

    十方听丹杏说的的确有理,也点点头说道:“那好,今晚我们就先去扬羽蝶园抓鬼,既然靠装神弄鬼掩人耳目,那自然不会有重兵把守,如此,我们冒的风险比起狮子巷要小的多,正好我也带杏儿你去见见韩大哥和红玉姐姐,尤其韩大哥在艮山门内住了多日,可以先向他打探些细情。”

    丹杏见自己说服了十方不去冒险,心中也大为宽心,又听他说的是我们,并非执意不让自己同去,更是暗暗心喜,便说道:“那咱们现在就走,到了艮山门估摸天也就黑下来了。”

    二人这才转头向北,直奔艮山门方向而去。

    等十方和丹杏离去之后,就见从巷子里是缓缓走出一人,此人全身上下披着大斗篷,只露出了半张绿脸,远远望着十方和丹杏的背影。

    等看不到十方他们之后,才见此人转身直奔樟榆堂而来,但到了门前,此人并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店后,左右一看,见周围无人,是飞身越过围墙,毫无声息地飘落院中。

    而此刻,张九乔就坐在院子正当中一棵大香樟树的树荫下面,手里还握着一只纯金打造的花剪,正专心致志修剪着面前的一株盆栽卷叶昙花,后背正对来人。

    就见那人脚步无声,慢慢到了张九乔身后,而张九乔似乎是毫无察觉。

    但来人走到距离张九乔还有三尺远的地方,却停下了脚步,张九乔一直都未回头,依旧专心修剪着手里的昙花卷叶,只是口中淡淡说了一句:“他们是不是并没有往南,而是奔着北面艮山门去的?”

    听张九乔问话,再看来人,双膝跪倒,低声回道:“回娘的话,他们没去狮子巷,的确是去往了艮山门。”

    张九乔依旧没回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那些叫花子的尸体也已经放到地方了?”

    来人回道:“已尊娘的吩咐,放好了,只是……”

    “你是不是想问,只是这等栽赃嫁祸的太过明显,他们岂能上当?”

    “儿不敢妄猜娘的心意。”

    张九乔却微微一笑道:“你和他打过交道,岂能不明白,这小子和丹杏那小丫头都喜欢自作聪明,所以越是明显,越漏洞百出,就越能让他们心生疑惑,你回去告诉你大哥一声,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去聚宝盆找他了。”

    “是,娘,另外,那老三他……”

    “罢了,你让他回来吧,再告诉他,你们三个都是娘的儿子,这天下所有当娘的,可能会有所偏心,但却不会亲手把自己儿子给送上断头台的。”

    “多谢娘开恩,魏槐替三弟给娘磕头了。”说着,魏槐就冲着张九乔恭恭敬敬磕了头。

    张九乔这才放下手中金剪,转身问道:“那个阿丑如何了?”

    “大哥按照娘的吩咐,已经如实跟她讲明缘由,果然如娘所说,如今她已然心甘情愿。”

    张九乔一听,脸上这才露出淡淡的得意笑容,一边用手轻轻抚摸昙花的卷叶,一边又说道:“月下美人,花之魁首,纵然有这桃杏齐芳,但见了我这株月下美人,恐怕也只能俯首称臣。”

第495章 鬼音再起

    虽然昨日韩颜臣和十方约定的是今日午间,在涌金门等候十方,但因为碧桃阿丑失踪,十方整整折腾了一宿,结果一觉睡醒,都过了午了,因此十方心里就想,韩大哥没等到我,必定早带着红玉姐姐回破窑去了。

    半路上,十方想到韩颜臣和红玉可是把所有银子都用来让自己进涌金门了,恐怕身上早就没钱了,因而就买了些上好吃食,另外又买了十来个大肉馅包子,包了一大包,背在身上,这才带着丹杏赶往艮山门。

    路上丹杏见十方神情一直紧绷不已,便有意想宽慰几句,又见十方一口气买了十几个大肉包子,就忍不住说道:“我以为你只喜欢吃大白馒头呢,原来你也喜欢吃荤啊,只不过这烧鸡烧鸭难道还不够你吃的吗?还买这么多肉包子干嘛?”

    十方这才跟丹杏说了这是给诹取买的,他就好这一口。

    在菊花台时,丹杏倒也已经听十方说过,他的挂头名叫诹取。

    丹杏早在龙虎山时,也听师叔说过,走畦人披幡挂头,如今这六魂幡倒是亲眼见过了,但可没想到,这所谓的挂头竟会真是一个会飞会说话的活人头。

    因而丹杏也对诹取极为好奇,这时又听十方说诹取也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两样东西,一个是银子,一个是包子,所以包子就是买给他的。

    丹杏一听更是忍不住笑道:“人都说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由此可见,此言非虚啊。”

    十方也知道丹杏是调侃自己,便笑着回道:“这杏儿你可说错了,我认识诹取的时候,他已经是这副好吃贪财的样子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丹杏更是笑道:“是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跟了你之后,变得更加好吃贪财了呗,说不定,如今也已经……”

    “已经什么?”十方听丹杏话说到一半,突然不吭声了,便问道。

    “没,没什么。”丹杏说着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说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他在一起,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啊。

    原来丹杏差点顺口就说出,说不定,如今也变得好色起来了,但话到嘴边,自己也登时惊醒,心说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这才硬生生卡住了。

    十方这时一看丹杏的神情,倒也猜出来丹杏本想说的是什么,也知道她最后还是说不出口,因而就没刨根问底,便话题一转说道:“杏儿,你之前是不是早认识韩大哥了?”

    丹杏也知道十方是怕自己难堪,故意转了话题,心里暗暗感激,听十方一问,便说道:“我之前只是听过他,倒没见过,毕竟我只去过一次京城,哪可能所有的人都见过呢?”

    “哦!”十方点点头,又问道:“那雁翎侯叛国投敌这件事,杏儿你有没有听你爹爹或者师叔他们提起过呢?”

    丹杏已经知道十方的来历,也听他说了一直对这件事心存愧疚,故而才在见了韩颜臣之后,生出了要帮他找到雁翎侯,昭雪冤屈的想法。

    但丹杏想了半天,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我真没什么印象,我们太一道和雁翎侯几乎无有往来,爹爹他们似乎也从没提起过他。”

    十方听丹杏并不知道内情,而此刻又见天都黑了,也就没说雁翎侯是中了萨巫教的怨马咒,才失踪的。

    二人这时也到了艮山门内,只不过这艮山门内遍地是残垣断壁,本就没了道路,此刻天又黑了,更是崎岖难行。

    尽管十方已经来过两次,但第一次是韩颜臣领路,第二次则是在大白天,就这还七绕八绕走了一个时辰才找到破窑,更何况如今在这黑灯瞎火之下。

    好在丹杏捡了根木棍,用附焰术照路,也勉强能辨明方向,但等二人到了破窑,天是早定更了。

    十方看到破窑,远远就喊道:“韩大哥,红玉姐姐,我回来了。”

    但破窑里却是冷冷清清,毫无一人应声,等十方和丹杏到了窑门,这才发现里面是空荡荡的,哪有韩颜臣和红玉的影子。

    而且,连自己的瘦马雷霆以及马上挂的裹尸袋也都踪迹不见。

    十方就是微微一愣,心说难道韩大哥他们见我一直没出来,不会还在涌金门等我的吧,如今涌金门可早就关了,按说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啊。

    十方一边琢磨,一边刚想把背上那包吃的放下,但这时却听丹杏突然叫道:“你看,这里好像有血迹。”

    十方急忙回头,就见丹杏举着火把,照在破窑门前四五尺的地方,借着火光,就见地上是一大滩的暗红之色。

    十方急忙上前,一看脑子就嗡了一声,地下果真是一大滩的鲜血,看样子才刚凝固不久。

    丹杏俯身用鼻子闻了闻,沉声说道:“这是人血,一定是出事了。”

    说着,又举着火把四下照耀,十方也随着火光四下观看。

    还没等丹杏手里火把绕过半圈,就见在一处断墙之下,露出了一对人腿。

    十方和丹杏同时上前,这才看见,在这断墙之后,竟然趴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

    十方忍不住上前就将其中一人翻过来,一看就是一惊,原来这人早已绝气身亡,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胸前一片血污,而丹杏也看了另外一个,同样也是一具尸体。

    但好在并不是韩颜臣和红玉,而是两个衣衫褴褛,一身烂泥的叫花子。

    十方心里怕的就是韩颜臣和红玉可别再出意外了,此刻一看不是他们,心里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但同时也不禁疑惑,这两个乞丐怎么会死在了这儿了?

    因而触手尚有余温,就算不用丹杏验看,十方也知道这二人是刚死不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十方忍不住出声念道。

    “这两个乞丐刚死没多久,下手的是个高手,一刀毙命,毫无拖泥带水,这会不会是你韩大哥……”丹杏一边看尸体,一边说道。

    十方却回道:“一定不是韩大哥,他几乎不会武功,而红玉姐姐更是带病之躯,绝不是他们做的。”

    说着,十方站起身,看旁边还有一道血迹,便沿着血迹向前,丹杏也随后跟来。

    哪知道这血迹一直绵延向前,或片或滴,间或还有几处碎瓦断石上留下的片片血手印。

    “此人伤的极重,血流不止,但不知道他是凶手还是侥幸逃脱的乞丐。”丹杏一边看,一边说道。

    十方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韩颜臣和红玉到底去了哪里,也只能沿着血迹向前,看能不能找到这受伤之人。

    二人寻迹前行,但还没走多远,突然就听见前面黑暗之中,传出了声声鬼唱之音。

    就如前日十方听到的那样,这鬼音初声高亢,但瞬间转为低沉,之后渐渐开始抑扬顿挫起来,但整个曲调却是无比的悲凉。

    尽管十方和丹杏早心有防备,但猛然一听到这鬼音,也不禁各自一惊。

    “杏儿,这就是前晚我听过的鬼音。”十方压低声音,冲丹杏说道。

    虽然丹杏出身道门,有绝技在身,但毕竟还是个花季少女,虽然连她自己都一直相信自己肯定是不怕鬼的,但在这漆黑的废墟深处,突然听到这女人哭泣一般的鬼唱歌音,瞬间浑身一冷,脸也变白了,想都没想,一伸手就握住了十方的手,同时惊声说道:“真的有鬼?!”

    十方从丹杏不停发抖的手中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恐惧,心说:“原来杏儿也怕鬼啊,我还以为她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但有了上次的经验,十方知道这鬼可能耳朵极为灵敏,一旦发出异响就会被惊动,从而消失无踪,便压低声音说道:“杏儿,要不你留在破窑等我,待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作怪。”

    丹杏心里是真害怕了,因而听十方这么一说,登时说道:“我不,我要和你一起去,真要有什么鬼怪,我们还能相互照应。”

    说实话,十方也不放心把丹杏一个人留下,因而点点头说道:“那咱们尽量压低声音,这鬼似乎耳朵极好,一旦被他察觉,立刻就会消失。”

    丹杏急忙点点头,说道:“那咱们慢慢寻声过去,可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虽然丹杏嘴上这么说,但手却还是紧紧握着十方的手,半个身子也贴在他身上,都快缩进十方怀里去了。

    十方一看这还怎么走路啊,只好将背上的包裹轻轻放下,一只手搂住丹杏的细腰,另一只手就去接丹杏手里的火把,哪知道刚把火把拿过来,二人眼前登时就黑了。

    原来那火把是丹杏的附焰术所化,这被十方一拿过去,火焰瞬间就熄灭了,而丹杏本就全身贯注在那鬼身上,否则也不能让十方把火把拿了去。

    而这时眼前一黑,丹杏早忘了这是自己附焰术的火,还以为是鬼过来,把火把给吹灭了,脑子顿时就是一片空白,哪儿还想的起十方说的这鬼耳朵灵,一惊动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是一惊惊叫,同时双手也把十方的脖子给抱住了。

    丹杏的嗓音本就清亮高亢,这一声惊叫,瞬间就盖过了鬼音,估摸十里地外都能听的是一清二楚,因而那鬼音瞬间就消失无踪。

    十方是真没想到还能出了这岔子,更是差点被丹杏给抱的憋了气,这时一听鬼音瞬间没了,只能无奈的伸手轻轻抚了抚丹杏的头,低头一看,丹杏是紧闭双眼,整张脸都贴在自己肩头上,也只好轻声说道:“杏儿,你不是连那鬼母妖蛛都不怕,却怎么这么怕鬼呢?”

    丹杏依旧蜷在十方怀中,气喘吁吁说道:“妖怪我见过,当然不怕了,但鬼我可从没见过,爹爹又只教过降妖的法术,可没教过抓鬼的法术嘛!”

    “好了,好了,别怕了,方才你这一嗓子,连鬼都被你给吓跑了,你还怕他作甚?你先把我放开,我气都上不来了。”

    十方是又好气又好笑,便忍不住说道。

    丹杏这时可能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松开了十方,又提耳朵听了听,真没了动静,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原来这鬼这么胆小啊,一喊就吓跑了,那我可就不怕了。”

    说着,丹杏就从地上捡起那根被当做火把的木棍,再次点亮火焰,原来十方被丹杏那一抱,这木棍也脱了手掉地上了。

    等有了光,丹杏也就好多了,这时脑子里也想起来,方才自己害怕的样子可全被十方给看的一清二楚,脸上也就有点挂不住,便冲十方嗔道:“还不是都怪你,好端端的抢我的火把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连个点星火都点不起来,哪能附焰取火呢?你这一抢走,才让我以为是鬼过来把火给吹灭的。”

    十方一听,心说这怪我怪的倒是也不冤枉,便回道:“好,好,都怪我,都怪我把杏儿给吓成了这样。”

    丹杏一听,心里更是羞赧不已,又忍不住说道:“我只不过是惊了一下而已,谁说我害怕了,你也没资格笑我,方才你不也是吓得一把就把棍子给扔了吗?”

    十方心说,姑奶奶,我那是被你抱的那一下,气都上不来了,棍子才脱了手的,不过十方也知道这事根本解释不清楚,更知道丹杏极好脸面,也只能无奈地说道:

    “是,我也怕的要死,不过杏儿,那鬼音距离并不远,想必前面应该就是那扬羽蝶园了,我想去一探究竟,但心里害怕,就不知道杏儿你愿不愿陪我一起,也好给我壮壮胆啊?”

第496章 蝶园绘马,二庭合一

    丹杏也知道虽然十方嘴上说的让自己陪他一起,好给他壮胆,但其实是他在顾全自己的脸面,因而也就不好意思再埋怨十方,便说道:“那好吧,不过我们务必要小心谨慎,万一那鬼没跑,而是藏起来,存心等着要害我们,我们可不能不提防。”

    十方这时也知道丹杏是真的怕鬼,便有意宽慰道:“杏儿你说的是,不过我想这鬼只要一有动静,就躲藏起来,必定十分胆小,恐怕根本就没胆子害人,我看倒不如,咱们悄悄摸过去,他要不出来便罢,要是再出来鬼唱,咱们也吓他一吓。”

    丹杏本就还有些害怕,一听十方说反而要去吓唬鬼,本能地就想摇头,但心里却突然一动,想想要是真能反把鬼给吓住了,倒也十分有趣,因而也起了贪玩之心,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吓鬼?难道鬼也能被吓住吗?”

    十方当即回道:“那当然了,杏儿你知道鬼最怕什么吗?”

    丹杏摇摇头。

    “鬼其实是最怕人了,你看但凡是有人的地方,鬼可一点儿都不敢来,否则这世上哪儿还有人,还不早都被鬼给吓死完了。”

    丹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奇言怪谈,虽然她也早知道十方说话一向没谱,但此刻还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心理占了上风,因而又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在骗我的呢?”

    “我怎么能骗你呢,杏儿你想啊,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那什么地方鬼最多?”

    “什么地方鬼最多?”丹杏微微愣了片刻,随即眼睛一闪,说道:“你是说龙门山吗?”

    “对啊,你想龙门山遍地都是常年不化的肉尸,要说天下鬼最多的地方,当然是龙门山了,但我在雨后村住了多年,可从没见过半个鬼,这说明,要么天下本就没有鬼,要么就是鬼怕人,所以就算数量再多,也不敢到有人住的雨后村来。”

    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解释,瞬间就从半信半疑变成了完全相信了,又想到要是真能把鬼也给吓住,那日后见了凌峰,自己可算是能比他高上一头了,毕竟凌峰只会降妖,而自己不光能降妖,还能吓鬼。

    一想到这里,丹杏瞬间也就不怕了,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地冲十方说道:“我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吓吓鬼,省的你一个人害怕,但你却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十方倒是一愣,立刻说道:“条件?什么条件?”

    “那你要答应我,方才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准告诉别人,尤其不能告诉我师弟凌峰。”

    十方一听好悬没笑出来,当即一本正经地保正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个人会知道了,更是拍着胸脯说道:“就算凌峰对我严刑逼供,我也保正是一字不提。”

    丹杏登时白了十方一眼,心说我师弟才不会干这严刑逼供的事呢,再说了,你只要不说,师弟哪能知道,又怎么会严刑逼供于你呢?

    不过既然听十方答应,丹杏也就放了心,这才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握着十方的手,朝着方才鬼音响处而去。

    果然如十方所言,二人往前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一处满是断墙破瓦的大园子,正是前日十方到过的蝶园。

    二人并没有直接越墙而入,而是先绕到了蝶园正门,这时丹杏也发觉这园子的确不小,感觉走了半天,才到了正门前。

    十方提着耳朵听了听,只能听到微风吹过园中树木发出的沙沙声,鬼音一直都没再响起,这才带着丹杏进了只剩下半截门框的大门。

    等进了门,十方就指着地上一块破碎匾额低声说道:“杏儿,我就是看了这块匾上有蝶园二字,才猜测东南王妃跟你说的扬羽蝶园就是这里。”

    丹杏举着火把,俯身仔细看了看那块碎匾,也说道:“你猜的应该没错,虽然这匾已经碎了,但从尺寸来看,本身就是块四字匾额,前面缺失的应该就是扬羽二字,而且这块匾的用料也非同一般,是上等的南海花梨木,比之寻常檀楠木材可珍贵的多,虽说比不上咱们刚才看到的樟榆堂的那块鸡心木大匾,但也算是上上品了。”

    十方是压根不懂木料好坏,听丹杏这般一说,便问道:“杏儿,难道这块匾很值钱吗?”

    “那当然了,如果是块整匾,且不说木工油料雕字鎏金等工艺,单就这一大块平整无伤的南海花梨木,少说也值个上千两白银了,只可惜,这花梨木一旦碎裂,那就算毁了,也就不值钱了。”

    十方本来还有些动心思,心说乖乖,一块木头都要上千两白银,那这半块儿匾岂不是也值个几百两了,这钱塘人是真有钱还是个个都是瞎子啊,白花花的银子扔地上多少年,都没人捡吗?

    但一听丹杏说花梨木碎了,就不值钱了,这才多少算是明白了点,便又说道:“要这么说,这园子的主人当初也必定是个富甲一方的人,否则哪可能挂的起这上千两白银的匾额?”

    丹杏也点点头道:“不光是这块匾,单是一座这么大的园子,价值已然不菲,能挂起这样的匾额,倒并不奇怪。”

    十方此刻却不由得是心中一动,又问道:“杏儿,你说这块匾还比不得樟榆堂的那块大匾吗?”

    “对啊,虽然这花梨木是珍贵,但也不是说寻不到,百年左右的花梨树,倒也能做出这等匾额,但樟榆堂上那块大匾,纵然是千年红木紫檀,恐怕也难长出那么大一整块的鸡心木,那可足称得上是件无价之宝了,就连我龙虎山天师大殿上的天地匾,也难与之媲美。”

    “连天师殿的大匾都比不了,那张仵作的药店却怎么能挂的起呢?”十方不由得是大惊失色。

    丹杏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说不定是张仵作夫家祖传下来的吧,我曾听爹爹说,钱塘府过去有好些个富可敌国之家,有些稀世珍宝倒也不稀奇。”

    虽然十方心中也起了疑心,但现在并非是追究这匾大匾小,值多少钱的时候,因而也就没再多问,二人便蹑足潜踪,进了蝶园。

    等进了园子,十方和丹杏才发觉,单凭丹杏手里那根火把,根本就看不清什么。

    虽然这园子已经废弃多年,但一是的确太大,二来想必当初院中也建有不少亭台楼阁,如今早坍塌成了碎砖瓦砾,都堆成了座座小山一般,再加上还有不少大树断枝,更是让人视线不畅,因而整个园子就跟个大迷宫相仿,二人绕了半天,差点都迷了方向。

    最后二人找了座最高的瓦砾山,爬了上去,这才隐隐看清,方才二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七绕八绕,就绕到了这蝶园的东北角上了。

    正当丹杏举着火把,想问十方,会不会是咱们弄错了,那鬼音并不是从这蝶园发出来的,否则老半天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还没等丹杏出言,这时碰巧起了一阵微风,瞬间二人就听见左手方向不远,响起了一连串的叮铃,叮铃,如铃铛摇动一般的声音。

    丹杏瞬间就打了个冷颤,和十方同时转头,就见那大树下是一面高大的断墙,而那声音就是从树下的黑暗处传来的。

    十方当即就直奔大树而来,丹杏也紧随其后,但等到了近前一看,二人不由得是面面相觑,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原来在那大树之下,竟赫然立着一只大绘马架,架上还挂满了排排绘马,而在架子四角,各自又吊了一串银铃,被风一吹,这才叮铃作响。

    十方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而丹杏更是忍不住叫道:“这,这怎么可能,王妃说的是真的啊,这红豆杉下,果真有,有……”

    十方早惊的是目瞪口呆,又忍不住几步上前,就到了绘马架旁,等他再仔细一看,也忍不住叫道:“这可稀奇了,这些个绘马都是谁挂上去的?”

    丹杏也跟着十方到了绘马架前,用火光照亮绘马架,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丹杏整个人都有些傻了,忍不住冲着十方说道:“难,难道这鬼,也会挂绘马吗?他都当鬼了,还要祈求什么愿望呢?”

    原来这绘马架连同上面的排排绘马可都没有一点破损之像,而是完好无损的立在地上,甚至随着微风,不光银铃叮当,就连上面这排排绘马,也发出轻轻的啪啪作响之声。

    但这里可并非是东南王妃的隐凤庵,而是已经荒废了多年的闹鬼蝶园,眼前如果是一堆破烂碎木,才是正常,哪可能却有这等的完好无损,甚至上面连一丝蛛网都没有。

    因而丹杏心中登时就认定这必是鬼在作怪,心中急忙暗念道语,手中火棍猛然间光华大盛,将四周照的通明,同时丹杏就想大喊道:“到底是什么鬼怪作祟,还不出来快快受死。”

    丹杏本是心惊害怕,这才大用道法,好给自己壮胆,但还没等喊出声,双眼借着火光一看四周,却是声音颤颤说道:“这,这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就是王妃娘娘的枯山水庭吗?”

    十方本来正满面疑惑地望着绘马架,但突然听丹杏说出了这么一句,也不禁一愣,扭头茫然问道:“东南王妃的枯山水庭?难道这扬羽蝶园就是她的旧居吗?”

    “王妃的旧居?”丹杏愣了片刻,虽然双目依旧环顾四周,但却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王妃亲口跟我说,她的旧居是在扶桑国的京都平安京啊,而东南王以前也从没在钱塘府担过职,就算督办朝廷贡瓷,来过几次钱塘,也不过是短暂停留,怎么可能在钱塘府还有个旧居?”

    十方也望了一下四周,这才说道:“倒还真是个扶桑庭院,或许是当时钱塘的官员们拍王爷马屁,知道王妃是扶桑国人,便按照这什么枯山水庭样式,建了这座蝶园,当做供奉,毕竟也是一国之亲王,一套园子而已,倒也不稀奇。”

    哪知丹杏却摇摇头说道:“这不可能,在隐凤庵时,王妃曾详细跟我说了,这枯山水庭虽是假山假水,但却能显真山真水之妙,因而一花一木,一沙一石,都极为讲究,处处都蕴含佛理之意,禅宗玄机,方能成型,因而极难建造,纵然是在扶桑,也只有能同时精通禅理和园林的顶尖大师方能建造,而隐凤庵的枯山水庭,是王妃来了钱塘之后,才着选能工巧匠,亲自面授机宜,又建了数年才略有成型,至今还要日日修整,当年的那些钱塘官员怎么可能随便就能建出这等和隐凤庵完全一样枯山水庭的。”

    十方一听,也觉得事有蹊跷,因而又仔细看了看四周,这才伸手一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块洼地,问道:

    “杏儿,我记得下山时你跟我说,这扶桑国假山假水,叫枯山水庭,而假山真水,则叫做筑山庭,如果是这样,那这里恐怕就并非是枯山水庭,而应该是筑山庭,杏儿你看这里,分明就是个池塘流水,至今还有水道上下连接流通,并未完全干涸,就算枯山水庭真如王妃说的那样难建,但这筑山庭或许并不难建吧?”

    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说,也向前望了望那片洼地,但又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可说错了,筑山庭和枯山水庭只是形式不同,并没有难易之分,而且王妃还说她扶桑故居中本就是有真水的筑山庭,只是因为平安京地处山间盆地,每年有长达数月之久的旱季,未免水塘干涸,影响美观,故而是将筑山庭和枯山水庭合二为一,有水时是筑山庭,无水时则是枯山水庭,这比之一般的筑山庭和枯山水庭还要复杂难建的多,而我青铜和扶桑已百年无有往来,就算那些官员想阿谀供奉,恐怕也做不出这等和隐凤庵一模一样的二庭合一吧。”

第497章 千秋万代

    十方虽然听了个似懂非懂,但赖好也算明白点,这二庭合一必定极为难建,因而也不禁面露疑惑道:“杏儿,要真如你这般说来,这蝶园那就不可能是王妃的旧居了,却又怎能如隐凤庵一般的布置?会不会是你没看仔细,这里和隐凤庵其实并不相同呢?”

    十方并不知道,丹杏虽生在太一道门龙虎山,但本心并不爱修道炼法,更不像一般闺阁女子闻诗书,习女红,倒是天生对园林建筑、家居布置极有天赋。

    平日里,也常醉心于此,因而只要是什么别具匠心的布置,丹杏几乎是过目不忘,还经常采百家之长,用来布置自己的闺阁,因而整座龙虎山上,也只有丹杏所住的杏阁是最为清雅别致,别具一格。

    只不过如今这蝶园几乎全毁,故而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说,也有些拿不准地说道:“按说,我对这园林布景也算颇有心得,一般只需看上一看,就能记得清楚,不过这里多处损毁,我只是从这山水布局来看,觉得和隐凤庵几无区别,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有点拿不太准了。”

    十方倒是点点头,只不过心中又生疑惑,那东南王妃必定是明知道这蝶园绘马的,否则不可能连位置都说的一丝不差,就算这里当初不是东南王的旧居,但必然和王妃也有着莫大的联系。

    但杏儿又说的分明,东南王不过封地钱塘才数年而已,期间王妃又从没有下过半山,更不可能玉趾踏足这艮山门内,况且这园子已经荒了二十年了,那王妃和闹鬼的蝶园到底能有什么联系呢?

    想着,十方就忍不住又到了绘马架前,心中更是疑惑:“而且,就算这园子是东南王旧居,但荒了这么多年,连墙都倒了,这绘马架却又如何能保存的如此完好?”

    十方一边琢磨,一边就忍不住伸手,翻过木架最上面一排的第一只绘马,一看背面并没有任何文字,只是在绘马背面刻着一团红色的图案,但因为光线忽明忽暗,一时间也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图形。

    “杏儿,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丹杏一听,便举着火把上前,靠着十方低头一看,登时就脱口而出:“这,这是扬羽蝶?!”

    “扬羽蝶?还真有这种蝴蝶吗?”十方瞅着这怪异的图案,心说经杏儿这一说,倒还真有些像只展翅待飞的蝴蝶,难道这园子之所以叫扬羽蝶园,并非是当初养了好多蝴蝶,而是因此图案才得名的?

    因而十方又问道:“杏儿,这扬羽蝶到底是种什么蝴蝶?我好像之前从没听说过啊?”

    哪知道丹杏并没有直接回答十方,而是愣愣地望着绘马上的扬羽蝶图案,似乎若有所思一般,好半天才又说道:“那我真的没有说错,这里的确是和王妃隐凤庵中的庭院一般无二,因为这扬羽蝶并非是某一种蝴蝶,而是王妃娘娘本家的家纹。”

    “家纹?”

    “这是扶桑风俗,凡是名门望族,都会用一种图案作为家族标志,而王妃本家的家纹就是这扬羽蝶,我在隐凤庵问王妃讨绘马时,曾亲眼见过王妃挂的绘马后面,每一片都有这图案,当时我也觉得稀奇,便问了王妃,她才给我解释了这是她本家的家纹。”

    “嘶……”十方一听,又忍不住连着翻了几个绘马,果然见每一片绘马后面,都有这扬羽蝶的家纹。

    但等他又翻起架子第二排的第一个绘马时,却见在这绘马上,除了这扬羽蝶家纹,在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两行小字,只是这小字除了中间几个和最后两个十方认识以外,其余的就跟鬼画魂一般,压根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而唯一能看懂的几个字,写的是“父伊势桓武太政大臣兼备前守平氏讳正盛”以及最后的两个字——安康。

    “杏儿,你来看看,这似乎是扶桑文字吧?”

    丹杏也侧目观瞧,一看之下,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见过扶桑文字,也看不懂是不是,哎,等等……伊势桓武太政大臣兼备前守,这名字我怎么这么耳熟呢?哎呀,对了,这就是王妃跟我说过的她爹爹的官职啊,就是因为太长又绕口,所以我才没记住,难不成这绘马竟然是王妃挂到这里的?那,难道说,王妃就是这园中的鬼吗?”

    十方倒也能理解,毕竟这么长一大串,还绕口的官职,别说丹杏,任谁听一次恐怕也记不住,但一看丹杏满脸惊异,竟然还问自己难道王妃就是这蝶园的鬼不成?十方心中也不禁是疑上加疑。

    因而十方又翻起第二片绘马,见还是那鬼画符一般的扶桑文字,这次倒好,一长串就一个母亲的母字和最后两个安康二字认识,其余的是一概不识。

    十方又连着翻了几个,见每一片上的字都大致相同,唯独不同的就是中间表示名讳的这部分,好在这部分大多是青铜汉字书写,比如什么兵部左少辅平氏忠胜,治部少丞平氏忠正,直到最后一个似乎并没有前面的官名,只有平氏敦盛四字。

    十方琢磨了半天才说道:“这看样子是一大家子啊,这第一个应该是王妃的亲爹叫什么平正盛吧,第二个应该就是她娘了,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第三个也不知道是伯伯还是叔叔,也有可能是哥哥,前面很可能是他们的官职,还真是名门望族,除了这最后一个平敦盛应该没官位以外,其他的可能都是扶桑国的大官啊。”

    丹杏也是这般猜测,但二人却更是无法理解,怎么这王妃祈求家人安康的绘马会挂在这里呢?

    “杏儿,你说王妃嫁给王爷之前,会不会在钱塘府已经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呢?而住的地方,恰恰就是这扬羽蝶园呢?”

    丹杏先是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这似乎不太可能吧,像王妃那般出身,就算是在扶桑国,也必定是名门闺秀,就别说这漂洋过海到了钱塘,恐怕自家的大门都出不去吧,而且就算是王妃在未嫁之时,曾在这里住过,但这蝶园你不说都荒废了二十年吗,如今处处残垣,为何单是这绘马架完好无损呢?”

    十方也回答不出来,因而便伸手又拿起第三排的绘马,但等他的手刚放上去,就是一愣。

    “杏儿,你看,这第三排的全都是同线同心绘马啊!”

    说着,十方就把第一对同心绘马翻了过来,这次上面的字倒是全认识了,但二人一看,也同时都傻眼了。

    就见这第一对儿同心绘马上,一片写的是山盟海誓,另一片写的是永结同心,虽然这八个字都写的是清秀隽永,但也明显能看出并非出自同一手笔,而是分别由两个人写成,一人四字。

    十方愣了愣神,才说道:“这难道是王妃和王爷的定情誓言吗?”

    丹杏也看到这八个字,瞬间心中也是一颤,因为这八个字,本来就是她打算同十方一起,要写在自己那对儿同心绘马上的,却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永结同心四字倒像是王妃的亲笔,我没见过王爷的墨宝,想必应该就是王爷所写的吧。”

    丹杏犹豫片刻才说道。

    这时,十方又拿起第二对,这次写的可更奇怪了,一片上写的是“天寒阴潮,望千代儿早日康复,秋拜”,而另一片却写的是“这些时日,夫君多有辛劳,千代儿还拜。”

    “杏儿,这东南王的名字叫什么你知道吗?”十方问道。

    丹杏也是一脸纳闷:“王爷姓司徒这你是知道的,单讳一个似字,就是似乎的似,这可真是稀奇啊,这秋和千代儿又是谁啊?似乎又不是王爷和王妃啊。”

    十方也摸不着头脑,顺口就来了一句:“这我也不清楚,弄不好,这千代儿是王妃的小名,而这秋嘛,如果不是只有王妃能叫的某种爱称,那恐怕就是王妃嫁给王爷前轧的姘头了?”

    丹杏本来还多少有些害怕,再加上这一头雾水的绘马架,更是心怀悸悸又好奇满心,但一听十方这时候还胡说八道,是忍不住就掐了十方手背一把。

    “你少胡说八道了,王妃可是天子当年钦点下诏赐婚给王爷的,哪可能有什么,什么旧相好的,这要让王爷听见了,还不把你给五马分尸了啊,你快看看,下一个上面写的又是什么?”

    十方也吐了吐舌头,心说这种话的确是不能胡说,真能掉脑袋的,听丹杏催促,便又拿起第三对儿同心绘马。

    二人一看,一片写的是,“今幸求得姑苏仲绣娘亲绣金童锁麟囊,望上苍早赐千代儿锦绣麟儿,以续方家香火,秋拜。”

    而另一片上写的是:“今千代儿果得一子,重六斤三两,母子平安,感念上苍,秋代千代儿还拜。”

    这次反倒是丹杏忍不住说道:“妈呀,看来这绘马果真灵验,还真生下了一个麟儿,唉,母子都能平安,真让人羡慕不已。”

    十方也曾听凌峰说过,丹杏的亲娘当初就是刚生下丹杏后,不幸染上了产后风,还没等丹杏满月,就病死了,而这也成了丹杏一直以来的心病。

    这时一看丹杏眼圈微微发红,定是又想起了那从没见过的亲娘,因而十方先是伸手轻轻抚了抚丹杏的手,哪知道他却突然笑着说道:“杏儿,听你这意思,似乎是巴不得这天下母亲产子,最好都不要母子平安似的。”

    丹杏本以为十方是要安慰自己两句,被他拉着手,自己身子也微微前倾,好等着十方说些贴心的话,自己也就能轻轻靠到他的身上。

    哪知道这不靠谱的东西却冒出来这么一句,气的丹杏是一抖手,甩开十方,更是嗔道:“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是巴不得天下所有母亲,个个都能母子平安,你哪能知道我从小都没见过自己的娘亲,是一种什么样感觉。”

    说着,丹杏一对儿杏眼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其实没等十方自己说完,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说的是人话吗?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为何,本来是真想安慰丹杏两句的,但不知怎的,脑子里一闪,直接就脱口而出了,似乎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因而说完了,十方也后悔不迭,一见丹杏还被自己给说哭了,这下更是手脚都没处放了,急忙说道:“杏儿,这,这都是我的不是,我该死,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张臭嘴呢。”

    说着,十方抬手就想抽自己两下,但却被丹杏伸手一拦,脸上满是委屈地说道:“我知道你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平日里你喜欢胡说几句,倒也无伤大雅,但像这等丧阴德昧良心的混话,以后还是尽量少说。”

    十方见丹杏如此体谅自己,心里更是愧疚难受,便说道:“杏儿,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很多话我自己明知道是屁话,但却忍不住就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后悔不已,唉,咱娘也说过我多少次了,也不知道为何总改不掉。”

    丹杏听十方自己说自己说的是屁话,也忍俊不禁,这才抹了抹眼泪说道:“那以后我就天天在你身边左右,时时刻刻盯着你,只要你说,要说胡话,我就立刻打你,那你自然也就能改掉这坏毛病了。”

    十方一看丹杏不哭了,也放宽了心,又听丹杏说今后要时时刻刻都盯着自己,便忍不住又贱兮兮问道:“杏儿,你这倒是个好办法,只不过,要是连我做梦的时候都在胡言乱语,那怎么办呢?”

    “那我也自然会立刻打醒你啊!”

    刚说完,丹杏才反应过来这是十方占自己的便宜,脸上瞬间又是通红一片。

    “你讨厌死了,刚不说胡话了,却又说起疯话来了,你睡觉的时候爱说什么说什么,反正我又不在你旁边,根本就听不到,真懒得理你,好了,你再看看下面还写了什么?既然这千代儿都生下孩子了,我觉得她肯定不会是王妃。”

    十方也知道玩笑要点到为止,一听丹杏这般一说,也觉得这千代儿应该不是王妃,否则,如果这秋并不是王爷的话,那孩子都生过了,还怎么可能再嫁给东南王。

    因而十方又拿起下一个同心绘马,见上面是给孩子求名的,希望上天能赐孩儿一个好名字,而另一片绘马上是千代儿的还拜,说已经给孩子取下了名字,叫做万代,是从夫君和自己名字里各自取了一个字。

    “方万代?这是个什么鬼名字?这娘叫千代,儿子却叫万代?这能是上苍赐的?这要真是上苍起的名字,我这姓今后就倒着写。”

    十方愣了片刻,都忍不住有点想笑,丹杏却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说的不都是废话吗,你的姓倒着写不还是十吗?不过取名叫万代,的确是有些,咦?父母各自取了一个字,那这代字自然就是取自千代儿,也就是说,这万字,是取自那个秋了。”

    十方也笑着说道:“看样子是错不了,这孩子的爹,应该就叫做方万秋。”

    “方万秋!”丹杏此刻脸上却瞬间就变了颜色,更是忍不住惊声叫道:“怎么会是他?!”

    十方一听更是一愣道:“怎么?杏儿,难道你认识这方万秋吗?”

    丹杏这才急道:“我不认识,但我可听过这名字,昨日秦先生不是说,那宝光如来是方十二的国师吗?”

    十方听丹杏突然提起了宝光如来,瞬间就问道:“难不成这方万秋也是那方十二的叛党?”

    “一点儿没错,而且他还是方十二手下的大将,只不过没他哥哥那般出名而已。”

    “他哥哥?”

    “他哥哥名叫方万春,是方十二手下和宝光如来齐名的掌军大将军。”

    丹杏怕十方一时弄不清楚,便又说道:“如果说宝光如来在方十二手下相当于如今我爹爹的地位,那这方万春就相当于当初的雁翎侯或者当今的大将军潘温,而这方万秋就是他一奶同袍的亲弟弟,当年,朝廷剿灭方十二,虽然杀了方万春,但却并没有抓到方万秋,因而发下海捕公文,举国上下缉拿十几年,却是一无所获,直到天子到我龙虎山祭天之时,他才被大赦了。”

    “什么?”十方不由得是大惊失色,“也就是说,这方万秋并没有死,很可能一直活到了现在,甚至,如今他可能就在钱塘府,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身份。”

    说着,十方急忙将后面的同心绘马一把抓了过来,挨个查看,但除了些夫妻恩爱,望子成龙的祈求心愿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无非只是让十方和丹杏感觉到这方万秋和妻子千代儿是鸾凤和鸣,伉俪情深而已。

    但等看到最后一块同心绘马之时,十方和丹杏却是同时叫道:“吸血恶鬼?!”

    原来这最后的同线同心绘马并不是两片成对儿,而是只剩下一片,上面赫然写道:

    吾儿在天之灵莫散,爹爹誓要擒住这吸血恶鬼,为吾儿报仇雪恨!恨!恨!恨!

    只是最后这三个大大的恨字,却并非用笔墨所写,倒像是用指甲在木片上一道道抠出来的一般。

第498章 救伤遇“鬼”

    十方和丹杏望着那三个恨字,都是面带惊奇之色。

    “这,要这么说,这真凶,已经在钱塘府呆了二,二十年了?”丹杏颤声冲十方问道,同时又紧张地四下张望起来。

    十方也是眉头紧锁,但却并没说话,而是将手中绘马重新挂回绘马架,之后沉思片刻,这才说道:“杏儿,恐怕这蝶园并非是真凶的藏匿之处。”

    “不是真凶的藏身之处?”

    十方点点头说道:“这蝶园自从当年钱塘城破就荒废至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木制的绘马架完好保存下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后来有人模仿当年故事,重新复制了一个,放到这里的,而能做出这等事的,除了千代儿,那就只有方万秋了,而他们二人和这真凶可是有杀子大仇的,焉能和杀子仇人和睦共处在同一屋檐下呢?”

    丹杏听十方这么一说,倒是略有疑惑问道:“你真能确定这就是方万秋和千代儿做的吗?虽说当年方万秋并没有获罪被诛,但毕竟都过了二十年了,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但十方却反问道:“如果他们已经死了,那杏儿你说这绘马架又是谁做的呢?我想,总不会是那真凶做的吧?”

    “或许,或许是他们的鬼魂呢?”丹杏说着又忍不住望了一下四周。

    “鬼魂?杏儿,且不说这世上到底有鬼没鬼,就算真有鬼,那他们夫妻恐怕也早就去阴世和爱子一家团聚去了,哪可能还留在这阳间,受这丧子煎熬之苦呢?而且,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那最多的恐怕就是冤死鬼了,但杏儿你又何曾见过有一个冤死鬼在阳间喊冤吗?”

    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说,皱着眉头琢磨了琢磨,才噗嗤一笑说道:“还真是如你所说,否则光这么多冤死鬼,早也能见到不少了。”

    “所以,这世上根本就没鬼,有的,只是人在装神弄鬼而已。”

    丹杏此刻也觉得这世上可能真的没鬼,因而瞬间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当即恨恨说道:“真是可恶至极,干什么不好,非要装鬼吓人,等我抓住这装鬼之人,绝不能和他善罢甘休。”

    但十方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杏儿你也莫要责怪,我想,这装鬼吓人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无奈之举?”丹杏倒是微微一愣。

    十方点点头道:“其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接近蝶园,以免发现了这绘马架。”

    丹杏倒是明白十方的意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唉,我就是这么一说而已,看了这绘马架,我也觉得这方万秋和千代儿挺可怜的,本来夫妻恩爱,又得锦绣麟儿,但却遭此横祸,以致都过了二十年,还无法替爱子报仇。”

    “是啊,我想,当年在这同一个位置上,必定是有一个相同的绘马架,这做绘马之人,也必定经常在此睹物思人,怀念往昔,故而这绘马架上才会一尘不染,而且,他之所以要重做这绘马架,就是为了有一天大仇得报之时,好能将那同心绘马缺失的一片补上,只不过,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却至今都未能如愿,真让人也同情不已。”

    十方是有意提高的嗓门说道。

    “那我们一定要抓住这吸血真凶,到时也算是给他们的孩子报仇雪恨了。”丹杏瞬间就明白了十方的意图,便也高声说道。

    丹杏刚说完,又听十方再次提高声音喊道:“是啊,我们定要抓住这吸血恶鬼,给钱塘这万千小儿以及他们的父母报仇,但可惜如今却连真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要是真能有个知情人,给我们提供些线索就好了。”

    十方是有意高声,因而声音传出去极远,但等他喊完,又等了片刻,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丹杏这才冲十方说道:“看来这装鬼之人并不愿意现身,可能还信不过我们吧。”

    十方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既然这蝶园并非真凶藏身之处,其主人又不愿意现身一见,那我们这就走吧,无需去打扰于他。”

    说着,十方和丹杏就想离去,但还没等他们走出蝶园大门,突然就听到旁边一片瓦砾之后,有个人用极细微的声音喊道:“兄,兄弟,是,真是你吗?”

    这声音听起来极为虚弱,说话之人好似受了极重的伤一般,如果不是在这夜半荒园之中,二人恐怕都听不到这等细微的声音。

    刚开始十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等那人又低声喊了一句,十方这才听得真切,就见他脸色瞬间大变,直奔着那声音而去,同时嘴里喊道:“韩大哥,是你吗?”

    “是,是我,兄,兄弟,可,真是你啊!”那声音依旧低不可闻,但十方却早已听得真切,正是自己的结拜大哥韩颜臣。

    等十方和丹杏寻声过去一看,就见韩颜臣浑身是血,蜷缩在一处断墙之下,肩头自上而下裂了一条足有半尺长的大口子,还在不停地往外面冒着鲜血。

    十方一看韩颜臣变成了这般模样,是哎呦一声,就到了韩颜臣身边,一把将韩颜臣抱起,急切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的这般重?”

    说着,十方一伸手,就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大片布来,缠在韩颜臣的伤口之上。

    而此刻韩颜臣因为失血过多,人都快虚脱了,但一看真是十方,眼中瞬间涌出泪水,颤抖着干裂的嘴唇,吃力地说道:“兄,兄弟,别,别管我,快,快救,救玉儿!”

    这时丹杏也早上来帮着十方一起包扎,而十方一听韩颜臣说救玉儿,眼中登时就冒出火来,又急声问道:“大哥,红玉姐姐她,她怎么了?”

    “玉,玉儿,她,她被抓,抓……”韩颜臣话未说完,身子一晃,就昏死过去了,与此同时,就听丹杏也惊声叫道:“不行,这血止不住,必须尽快找郎中,不然……”

    十方此刻眼前也是一阵发黑,因为他也看的清楚,韩颜臣伤的太重了,血根本就止不住,而现在又是在这废弃蝶园之中,恐怕根本等不到自己找来郎中,韩颜臣就会一命呜呼了。

    但还没等十方把韩颜臣抱起来,就在这时,突然就听身后响起了一声如哀似怨的长鸣,紧接着那如女子啼哭一般的诡异歌声就开始响彻在这蝶园之中。

    十方和丹杏回头一看,就见在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女鬼,此刻冲着十方和丹杏咿咿呀呀,唱着没人听得懂的冥冥鬼音。

第499章 九宫玲珑锁

    十方和丹杏见不远处,真站着一个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女鬼,正冲着二人咿咿呀呀,唱着那冥冥鬼音,二人同时是大惊失色。

    因为今天本是要到钱塘府衙验尸,丹杏又是女扮男装,充作十方师爷,故而就没有带剑,此刻手里就只有一根木棍,也早已经被附焰术烧的差不多了。

    这时一看女鬼真出来了,丹杏可就慌了神,颤声喊了一句道语,木棍上刚火光大炽,但紧接着就听咔吧一声,木棍就断为两截,一大半带着火就落到了地上,手里只剩下二尺不到,光线也随之黯淡下去。

    丹杏本想扔了木棍再从地上寻上一根,但慌乱之间,哪能称心如意,一看地上只有碎瓦断砖,也只能拎起半截砖头,刚想再念法咒,却见十方伸手一拦,同时冲着女鬼高声叫道:“敢问前面可是千代儿前辈吗?”

    喊完,十方又急忙压低声音冲丹杏说道:“杏儿你看好韩大哥,此刻不宜动手纠缠,需及早脱身救韩大哥性命才是。”

    丹杏这才略微冷静一些,一手拎着半截木棍,一手拎着半截断砖,用自己身子挡住韩颜臣,双目却全神贯注地盯着女鬼,以防她突然冲十方出手。

    而十方也是双目紧盯女鬼,手也伸到腰间软竹竿之上,哪知道这女鬼似乎毫无上前之意,就跟没看到他们一般,只是兀自对天高唱鬼音不止。

    十方一看女鬼没反应,又忍不住说道:“前辈,今夜我们只是误走蝶园,并无任何冒犯之意,望前辈见谅,我们这就立刻离开。”

    说着,十方依旧双目紧盯女鬼,见女鬼依旧无动于衷,便冲身后的丹杏招招手,意思是让丹杏拉起韩颜臣,先出了这蝶园险地再说。

    同时,十方手握软竹竿,身子也慢慢后退,提防那女鬼突然动手。

    哪知道他刚退了两步,就听身后丹杏满是惊惧地叫道:“你,你韩大哥不见了。”

    十方本来全神贯注,盯着那女鬼,但一听丹杏惊呼,说韩颜臣不见了,也不禁急忙转身,再一看,地上果然空空如也,韩颜臣已然不知去向。

    丹杏更是急的四下观瞧,但因为只剩下二尺长的木棍,光线已经大大不足,只能照见身边二尺之地而已。

    十方一看韩颜臣真没了,人也慌了,但就在这时,那鬼音瞬间也消失无踪,等二人扭头再看,哪还有什么女鬼,四周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这下十方可真有些受不了了,心说难道这世上当真有鬼不成?同时一伸手抽出软竹竿,几步到了方才那女鬼站立之处,一看四周漆黑一片,声息皆无。

    “到底是什么鬼怪作祟,快还我韩大哥来,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鬼窝。”

    十方厉声叫道,但也只响起了几声淡淡的回音,之后又再次回归了平静。

    十方等了片刻,见那女鬼还不出来,可真急眼了,又喊道:“好,你不出来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杏儿,我们去烧了那绘马架去,我看你出不出来。”

    但这时,却听丹杏喊道:“你快来看,这地上有你韩大哥的血迹。”

    十方闻听,这才急忙转身回来,一看旁边地上果真有一滩血迹,再往左一看,还有一道血珠低落形成的血线,延伸向前,十方是二话没说,沿着血线就找了过去。

    哪知道二人只沿着血迹饶过了两座碎瓦山,地上已然再无一丝血点。

    二人来回找了找,再无发现,丹杏这心中更是又急又怕,忍不住就想到:“难道这鬼真把韩颜臣给拖进地里面去了吗?”

    但这时,却见十方蹲下身子,撅着屁股,双手在地上摸索不止,同时还不停地扔出几块碎砖头来。

    丹杏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刚想发问,就见十方又扔出一块碎砖头,落到前面不远的地方,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好似并不是砸在地上,而是砸在一块木头上一般。

    再看十方身子瞬间前冲,到了那落砖之处,又伸手摸索片刻,猛然抬手重重一拍地面,就听咔吧一声脆响,木屑分飞。

    “杏儿,这里果然有道暗门。”十方不禁语带欣喜地叫道。

    “暗门?”

    丹杏也早到了十方旁边,用火光一照,就见地上是一块薄薄的大木板,中间一块已经被十方打了大洞,而在这木板的表面,竟然是画出来的碎瓦碎石,但却如真的一般,和旁边的真瓦真石混在一起,要不是十方扔的那块砖头刚好砸中这里,恐怕就是在大白天,也难以发现。

    而此刻就见十方两手扣住木板,双臂一用力,就将大木板给整个掀了起来,而地上也就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丹杏举着火把朝洞里照了照,见不远处依旧是漆黑一片,可见这大洞应该不浅,同时也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暗门?难道你方才看到那鬼从这里钻进去了吗?”

    十方此刻早已经跳进洞口,同时说道:“这根本就不是鬼,而是叫花子拍花子时惯用的花招,就是靠着装神弄鬼分散我们的注意,好趁机将人拐走。”

    原来十方一看韩颜臣人没了,女鬼也没了,脑子里瞬间就冒出拍花子这三个字来。

    他可没少听老花子说过这拍花子的手段,而其中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两三个人合伙,找好下手的目标之后,就等着单独一个大人带孩子出来玩的时候,这时让一个人在前面当托,要么突然装病倒地,要么就是坐地上嚎啕大哭,有时也有两个在前面打架吵架的,为的就是转移大人的注意力。

    等大人精力一分,甚至还有可能上前来看热闹,这时埋伏在旁边的同伙就能下手了,等这大人再想起来孩子,那还哪儿找去?这时候就算明白过来,但回头一看,连前面的托也早没人了。

    十方虽然对此早就熟念于心,但毕竟只是耳闻,却从没亲眼见过,更没想到还能用扮鬼来当托的,因而猛然间见到那白衣女鬼,十方一心是全在提防女鬼会不会上来动手,哪里想得到这却是一场拍花子的骗局。

    等韩颜臣人没了,鬼也没了,再见到旁边不远处那新鲜的血迹,十方这才感觉是上当了。

    “拍,拍花子?”丹杏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也急忙随着十方跳入洞中。

    二人借着微弱的火光,摸索前行,十方一边留心会不会有机关或者暗中有人埋伏,一边才冲丹杏解释道:

    “杏儿,这拍花子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其关窍完全在于如何利用四周环境,如果不是在这夜半三更,也不是在这荒废日久的闹鬼蝶园,甚至要没有这些碎瓦石山,恐怕都难以奏效,而此刻正是夜半时分,猛然冒出来个女鬼,任谁都会惊慌失措,他们就是趁着我们注意力全在那女鬼身上时,只需先悄悄将韩大哥移开几步,想必当时他们就在我们身边左右,只是靠着夜色和碎石遮掩,又屏气凝神,这才没发出半点响声,等我们一看韩大哥人没了,再去找那女鬼之时,这才抬着韩大哥绕到这里的。”

    “他们方才就藏在我们的身边左右?”丹杏又是一声惊问。

    “我想必定如此,毕竟韩大哥是个成年男子,搬动起来,难免会发出动静,被我们察觉,故而当时他们一定就我们旁边,而藏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一滩血迹之处,但等我们寻迹找来,再没看见这成片的血迹,只有星星点点的血点,说明他们抬着韩大哥只在那里停留过,之后再无停留,所以,我才明白过来,这根本就不是鬼作怪,而是拍花子的伎俩。”

    丹杏也恍然过来,说道:“所以,当血迹在这儿没了,你也断定那不是鬼,自然就不可能飞上天,那就只能下地了,因而你这才在地上找寻洞口。”

    十方微微点点头,但却又说道:“但这也是我碰运气碰上了,要是这木门没被那半块砖头砸中,单凭那门上的图画,纵然大白天,恐怕也难轻易找到,所幸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杏儿,我们这次可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再中了他们的诡计。”

    十方是一手护着丹杏的身子,一手紧握着软竹竿,提醒丹杏的同时,眼睛和耳朵也全神贯注留意这前方的动静。

    好在这洞其实并不算太深,更不是一直通向地下深处,没走几步,就到了头,等二人举着微弱的火光一照,就见前面闪出了一堵石门。

    而在石门前的地上,果真又出现了几点新鲜血迹。

    “看来他们是进了这石门了。”丹杏轻声说道。

    十方点点头,也说道:“杏儿留神,小心机关。”说着先将丹杏轻轻搂在怀中,这才伸出一只手,上下摸了摸石门表面,见石壁光华,好像并没有什么锁头之类的东西。

    但突然间,十方就觉得手心一硌,似乎有一块石头被自己按进去了,轻轻发出了一声咔吧之声。

    但十方却是瞬间脸色大变,急忙抱着丹杏脚尖点地,身子退后了两丈有余。

    结果等了半天,并无任何暗箭毒烟之类的东西冒出来,二人不放心,又略等片刻,确定并非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这才又再次上前。

    等再借着火光一看,十方和丹杏可都傻眼了,就见在石门上,距离地面大半个人高的地方,竟露出了一个横八纵六,如棋盘一般的石头方格出来。

    而其中每一个一寸见方的小方格表面,都刻着一个如鬼画符一般的扶桑文字。

    “这,这是九宫玲珑锁?”丹杏一看,就忍不住叫出声来。

第500章 一触即发

    “九宫玲珑锁?”十方望着这横八竖六的石头方格,心想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密码锁吧?

    想着,他就想伸手随便去按一下,哪知道却被丹杏一把拉住。

    “你先别乱按,这九宫玲珑锁变化万千,甚至还可能暗含机关,一旦按的不对,轻则成了死锁,重则还可能会放出暗箭毒烟之类能取人性命的歹毒机关。”

    十方本来也有这层担心,因而听丹杏这般一说,就没有尝试,而是望着这玲珑锁直皱眉。

    而丹杏又说道:“如今你韩大哥命在旦夕,我们又不知道这锁到底该如何开启,这时间可耽搁不得,现在恐怕只能用那绘马架来要挟,让他们送出你韩大哥。”

    但十方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恐怕现在我们再回去,那绘马架也早就不在了,他们既然能把韩大哥掳走,必定也能拿走绘马架,不过杏儿倒不必太过于着急,我觉得他们掳走韩大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丹杏瞪着一对儿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十方。

    十方这才点点头,说道:“杏儿你想,假如他们没掳走韩大哥,那又会如何?”

    丹杏听十方这么一说,才眨了眨眼睛道:“你真的有把握认为他们会救治你韩大哥吗?”

    “我想,他们之所以掳走韩大哥,目的就是要保住他的性命,否则根本无需搭理我们,用不了一会儿,韩大哥必定会失血过多而死,而且,他们现身,只掳走了韩大哥,并没对我们有任何不利,这说明他们并没有把我们当做敌人看待,只是,我一时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救韩大哥,却又不和我们说清楚呢?”

    丹杏也想不通是为何,“假如是当年,或许还可能是因为雁翎侯的缘故,但如今你韩大哥连个白衣都不如,难道他们是因为看在我们也是要查找吸血真凶的面上,才帮我们的?”

    十方又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他们大可跟我们讲清楚,哪怕他们只要承认是方万秋或者千代儿的人,想要搭救韩大哥,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我们根本没得选,必定会同意,因而他们根本无需耍这样的花招。”

    二人想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十方只能冲着石门一抱拳,高声喊道:“前辈在上,我韩大哥就先托付给前辈照料,如果前辈有所驱使,我十方必定全力相报。”

    说完,十方就拉着丹杏出了地洞。

    等他们走了之后,在石门后却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声。

    “如此少年英才,怎么却没能让老叫花先遇上呢,倒是白白便宜了秦牧。”

    “爹爹,女儿已经给韩公子上药包扎,但他伤的太重,到底能不能挺过今晚,女儿也不敢保证。”

    那个一身白衣的“女鬼”此刻站到了老丐身后,轻声说道,只不过她身上的白衣却已经沾上了一大片鲜血。

    而在她旁边,还站着那个叫张显的矮矬子,身上也是斑斑血迹,但一对儿小眼却是含情脉脉地望着那“女鬼。”

    老丐闻听却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才说道:“阿源,无论如何,你也要尽心救他一命,想当年他父雁翎侯可对老叫花有救命之恩,如果他没跑上门来,那也罢了,但既然让老叫花碰上了,焉能白白看着他死?”

    那“女鬼”阿源一听,也只能说道:“那女儿今晚就彻夜守在他旁边,只要能撑到天亮,那他这条命也就保住了。”

    张显一听,也立刻说道:“那我今晚也陪着你,真要有什么事,我也可以给你搭把手。”

    阿源却是看都没看张显,低声说道:“我不用你陪。”

    张显却是嬉皮笑脸还想向阿源搭话,但却听老丐说道:“小猴崽子,莫要胡闹,你等会就去往狮子巷,叫你丘大哥带上几个靠得住的弟兄过来。”

    张显闻听却是一脸的不情愿,便说道:“老祖宗,这三更半夜的我丘大哥恐怕早就睡了,您折腾他干嘛啊?”

    却听那老丐叹声说道:“还用问,搬家!”

    “搬家?!”女鬼”和张显一听都是一愣,女鬼却是问道:“搬家?爹爹,这里可是……”

    老丐摇摇头,“这九宫锁只能挡住那十方和杏仙子一日而已,因此务必要在明日入夜之前,将所有东西全搬走,不可留下一丝一毫,尤其是那房中的摆设和绘马架,还有,那些个孩儿的尸体,也一并带走。”

    张显却是一脸震惊地问道:“老祖宗,这九宫锁可就只有老祖宗和宁宁姑娘你们两个能开,打死我都不信,那丑鬼只用一天的功夫,就能破了这九宫锁?”

    此刻就见那老丐的独眼之中,微微有些发红,似乎满含着极为复杂的心绪,但嘴上却说道:“猴崽子,少要啰嗦,再等半个时辰,确定他们真走了,你就去往狮子巷,叫丘山过来。”

    十方带着丹杏出了地洞,又特意拐到东北角,一看在那大红豆杉下,绘马架果然也没了,二人这才直奔蝶园大门。

    等出了门,十方却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带着丹杏又绕到蝶园东北角的墙外,二人是翻身上墙,而后又跳到大树的一根粗大横枝之上,这才并排坐下。

    “你真觉得他们还会把绘马架重新放回来吗?”丹杏声音压的极低问道。

    “其实我也没太大的把握,只是想碰碰运气,假如他们真把绘马架送出来,那咱们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再逃了。”

    丹杏也微微点头,又说道:“那要是他们不再把绘马架送出来,我们可怎么办呢?虽然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毕竟这关系到韩颜臣的性命,万一……”

    十方也是面色阴沉道:“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那女鬼到底是敌是友还未曾可知,但如今我们又开不了那锁头,我也只能把事情先往好的方面想,希望我没有猜错,但要是他们真不再露面,那到时也只能开锁强行进去把韩大哥给救出来。”

    “开锁?”丹杏微微一愣,“你知道那锁怎么开吗?”

    十方摇摇头,但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开,但我却知道有谁会开,只不过,这人恐怕可不太好请啊。”

    丹杏也一脸为难地说道:

    “我也觉得这事不太好办,毕竟王妃自从到钱塘府,就没出过隐凤庵,人家贵为王妃,和咱们更没什么交情脸面,这要跟司徒哥哥一说,要请王妃到这闹鬼的园子开这九宫玲珑锁,我,我心里也没底儿,而且,就算王妃是东海扶桑人,但那上面的字到底是不是扶桑文字咱们还无法确定,但就算是,王妃也不一定就能开的了。”

    但却见十方此刻眉头紧皱,低声说道:“杏儿,我说的这不太好请可并非是你说的这个意思,我至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只要我们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跟王妃一说,她必定就会随我们一起来,但我担心的,恰恰就是这个,杏儿,这佛门可有句老话,叫做请佛容易送佛难,我担心请得来王妃,却难再送的回去了。”

    “请佛容易送佛难?”丹杏虽然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却不明白十方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还没等她问,十方就直接趴在丹杏耳边,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见丹杏一张杏脸整个都木呆了,要不是十方一把拉住她,丹杏整个就能从树杈上掉下去。

    “你,你有证据吗?”好半天,丹杏才木呆呆瞅着十方问道。

    十方摇了摇头,“没证据,但怕就怕这是真的,真要是这样,到时候恐怕连我们可都无法脱身了,所以,要能不惊动王妃,最好就别惊动她,就当这件事我们从不知道,但如果……”

    说到这里,十方突然不吭声了,只是一直阴沉的脸上却隐隐浮上了一丝悲凉之色。

    丹杏此刻也是面带哀愁之色,忍不住也轻轻靠在十方肩头,语带哀怨地说道:“要真像你说的这样,那你觉得司徒哥哥他知道不知道?”

    十方摇了摇头,“想必世子并不知情,而且这件事本来和我们也毫无干系,但却怎么会莫名其妙又牵扯到了这吸血真凶,如今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我们已经一步步踏入了某个人早就织好的大网之中,但却丝毫弄不清楚这织网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你觉得是秦先生?”丹杏轻轻问道。

    十方倒也没再隐瞒,说道:“我的确早怀疑他是另有目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世子可能并不知情,但我想秦牧是必定知晓的,只不过,如果这件事一旦大白于天下,那对他却是百害而无一利,按说他必定是要极力隐瞒的,但我却总觉得,他似乎并不像是这么做的。”

    “我也想不明白,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也许并不是你想的这样呢?”

    十方也叹了口气,“我也希望真是我想多了。”

    刚说到这儿,就见十方眼中猛然一闪,登时就从树杈上站了起来,同时一拉丹杏道:“杏儿,我怎么糊涂了,其实除了王妃,很可能还有一个人能开得了这九宫玲珑锁,如果我们去找他,那就完全不必惊动王妃了。”

    丹杏一听就问道:“还有一人,是谁啊?”

    就听十方一字一字说道:“丘山丘鹏飞。”

第501章 铤而走险

    “丘山?”丹杏微微一愣,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解这九宫锁?”

    十方却摇了摇头,道:“他会不会解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但我能肯定有个人必定会解,而要找到这个人,就只能通过丘山。”

    “你是说巡海乞王?”

    十方这才点点头说道:“虽然我现在觉得乞王是真凶的可能性已经大大降低,但就从这拍花子的手段来看,蝶园闹鬼必定是他所为,因而他也必定会解这九宫锁,只是,恐怕请乞王比请王妃还要困难的多,甚至,很可能这乞王现在就在那石门之后,而掳走韩大哥很可能就是出自他的意图。”

    “要真是如此,那你还去找丘山干嘛,他岂会为了你,背叛自己的主子?”丹杏却是摇摇头。

    “杏儿,其实我至今还不愿怀疑丘大哥的为人,尤其现在乞王的嫌疑又大大降低,所以我想,这其中很多事,或许丘大哥并不知情,要是能说服丘大哥,让他能帮着我们,不说让他背叛乞王,只需要他能保住韩大哥的性命,那就足矣。”

    丹杏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这事悬,那丘山我也曾听过,对乞王是忠心耿耿,你和他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就算他为人仗义,恐怕也不会因为你而却违背乞王的意图,我看不如还是求王妃的好,毕竟,毕竟……”

    丹杏说了两个毕竟,却是轻声一叹,才又幽幽说道:“毕竟,鸳鸯自古就是同宿,彩蝶本来就要齐飞,哪怕天雷地火,烈焰焚身,也胜过这独鸟离群,孤蝶二分,我现在是完全明白了王妃为何要赠我这同线同心绘马了,这要是我,哪怕是一天都承受不了这样的离别之苦。”

    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神色也不禁一黯,但却还是说道:“杏儿,虽然如此,但你岂能不清楚,此事可牵扯太大,而且本来可不干我们的事,如果我们牵扯进去,就怕……”

    “那这样如何,我们立刻偷偷回到半山,一起夜入隐凤庵,向王妃问明她的真心,再陈述利害,如果王妃仍有双鸟合群之意,我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给偷出来,这样既成全了王妃,说不定还能因此让乞王成为你我的强力援手,如能得乞王鼎力相助,必定很快就能找到真凶,救出碧桃。”

    十方看丹杏是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虽然觉得这么做可太冒险了,但在他心里,也不无和丹杏相同的想法,毕竟二人少男少女,又刚海誓山盟,自然也有了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

    只不过,真要做这件事,风险的确太大,一旦事发,那自己和丹杏也必定难逃干系,因而十方就没吭声,心里是犹豫不定。

    丹杏见十方犹豫不决,却是急道:“我知道这事挺冒险,也不是说一定非要这么做,而是说我们先去见见王妃,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王妃早没了这个想法,无非只是心存旧念,有些恋旧而已,那我们就无需如此,只问问王妃能不能解这九宫玲珑锁即可。”

    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倒也觉得有理,毕竟韩颜臣身受重伤,虽说自己认为掳走韩颜臣之人很可能会救他性命,但这也只是猜测,可并无十足把握,因而这多拖延一分,对韩颜臣就更危险一分。

    而且,方才听韩颜臣说,红玉姐姐也被什么人给抢走了,如此就算这装鬼之人真是救他性命,但要是自己不能尽快见到韩大哥,问明详情,那又如何能尽快把红玉姐姐给搭救出来。

    “碧桃,阿丑,韩大哥,红玉姐姐如今可都身处险境,我却怎能只考虑自己的安危呢?倒不如就听杏儿的,虽说是铤而走险,但或许还真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十方这才说道:“那好,我们这就赶往隐凤庵面见王妃,先看看王妃的态度如何,但这件事杏儿可万万不能走漏任何消息,尤其是不能让秦牧察觉一点儿。”

    丹杏一听十方同意了,眼中登时闪出光彩,当即说道:“这我哪能不明白,所以才说我们现在就去,幸好那灵福女王给了我这群芳令,咱们就能不必惊动司徒哥哥和秦先生,直接去往隐凤庵,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二人商量已定,见半天也没人送出绘马架,便不再干等,双双越墙出了蝶园,直奔灵隐山而来。

    此刻已然夜深,二人也就无所顾忌,穿房越巷,脚根本就没落地,走的全是屋顶房梁,因而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清波门外。

    丹杏亮出群芳令,自然畅通无阻,等上了灵隐山,更是一个人都看不到,因而二人疾走如飞,就上了灵鹫半峰,到了隐凤庵外。

    十方一看,这隐凤庵倒是并不大,虽然外面有不少兵丁把守,但丹杏早上刚来过,也跟他说了这些兵士都只能在庵外守护,不得进入隐凤庵半步,里面只有王妃和两个服侍的侍女而已。

    因而二人绕到隐凤庵后墙,越墙而入,丹杏前面带路,二人是直奔禅堂。

    经过那枯山水庭的时候,丹杏还指了指,冲十方说道:“你看,是不是和那蝶园完全一样。”

    虽然十方并不懂这些园林布置,但也能看出来果然极为相似,心说自己看来并没有猜错,同时心中又不免生出忧虑,如果这一趟,要救不出韩大哥,那很可能这半条腿,就踩进棺材里去了。

    本来二人路上早商量过了,到了地方,丹杏先去面见王妃,十方先在外面等着,毕竟王妃可能早入寝了,而十方一个男子,这样直接进去,多有不妥。

    但让二人都没想到的是,刚绕过枯山水庭,就看见不远处的禅房还亮着灯,更甚者,禅房的房门大开,远远就看见一个女子,身着素衣,端坐屋中,脸却冲着门外,身前还放着一只大木鱼,手里正拿着木锥,轻轻敲打木鱼。

    十方和丹杏可都没想到,王妃竟然还醒着,因而同时停下脚步,丹杏挥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棵大樱花树,意思是让十方先躲到树后,自己先上去见过王妃,等说明白了,再让十方出来相见,以免突然惊吓到王妃,多生事端。

    十方也明白,刚想转身躲到树后,但这时就听木鱼声音猛然一停,紧接着就听那素衣女子出声问道:“是杏仙子与十公子吗?平安姬已等候多时了。”

    十方一听这女子的声音,虽轻柔温婉,但每个字却说的是声音颤抖,可见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荡心情。

    既然已经被看见了,那自然就没必要再躲了,因而十方和丹杏就到了禅房门外,丹杏低着头走到王妃面前,跪倒在地,低声说道:“丹杏拜见王妃千岁,千岁果真是在等着我们。”

    而十方只是在后面低头拱手,恭恭敬敬低声说道:“十方冒昧,夜半时分,按说本不该不请自来,惊吓千岁,犯下这不赦之罪,但事关紧急,不得已胆大妄为,如真能昭雪这陈年旧冤,到时十方甘愿任由千岁随意处置,以谢其罪。”

    本来这素衣女子上下打量了打量十方,眉头就是一皱,但此刻一看十方是不卑不亢,讲话音调平稳,无丝毫惊慌失措之情,尤其这陈年旧冤四字更是直刺自己心口,因而立刻说道:

    “早听闻十公子机智过人,有侠肝义胆,如今一见,果然少年英雄,实不相瞒,自从杏仙子离开隐凤庵,平安姬是惶惶至今,担心杏仙子能否知我心意,更忧心十公子愿不愿出手相帮,既然公子亲来,那自然是知道了这同线同心绘马的缘故了?”

    素衣女子虽然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十方和丹杏可都听出来,这王妃恐怕心都快跳出来了。

    十方一看王妃开门见山,也就不再废话,低着头回道:“回禀千岁,十方的确猜测一二,但心中尚有不少疑惑,更不敢妄猜许多,因而斗胆问千岁一句,那方万秋是谁?千代儿又是谁?”

    哪知道等十方问完了,好半天都没听到王妃回应,就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来,借着灯光,这才看清了这东南王妃的真容。

    就见这王妃面赛婉月,目胜秋水,发挽乌云,唇点朱红,如花如月胜似海棠醉日,倾国倾城犹如寒梅拢雪。

    纵然明知道她已经有了世子这么大个儿子了,但却好似有不老容颜,俨然还是个妙龄少女一般,但和丹杏这般的青春少女所不同的是,王妃举止更为端庄稳重,显其气度更是非凡,但唯独有一点让人纳闷的是,这王妃虽然是乌发如云,但在双目之上,却是光洁如镜,并没有眉毛。

    而此刻,十方看的都有些发傻,心说我的妈呀,怪不得连杏儿自己都说,到了这王妃面前,连她都觉得自惭形愧,虽说这美貌和杏儿倒是难分高下,但这可是有个比我们岁数还大的儿子的亲妈啊,等杏儿到了她这般年龄,还能不能像这般青春永驻,红颜不老?

    但转念间又一想,这王妃要没有这般绝世之容,又哪能惹来这一场滔天大祸呢?可见这红颜祸水,皆是由这非凡之貌而起。

    而王妃一听十方直接问起方万秋和千代儿,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悲苦,本就是一双秋水凤目,却已是泪水涟涟。

    “十公子,杏仙子,烦劳进来说话。”

    王妃趁着起身之际,偷偷用手抚去眼泪,等十方和丹杏进了禅堂,又拉上木门,这才转身跪在堂中一尊金身菩萨像前,颔首叩拜道:

    “大慈大悲菩萨保佑,平安姬足足等待一十八年,终于是等到了云开日出之时。”

第502章 敦盛罪歌,万秋有盐

    东南王妃拜过金身菩萨,这才悠悠起身,冲着十方和丹杏微微点头说道:“方才公子问起,方万秋是谁,千代儿又是谁?实不相瞒,千代儿就是我,而万秋郎则是我那苦命的夫君。”

    丹杏听王妃这般一说,瞬间是惊疑满面,忍不住惊道:“千代儿真的是千岁您?天哪!那王爷千岁他知道吗?”

    虽然丹杏方才已经听十方说过,王妃很可能就是绘马上的那个千代儿,但那毕竟只是十方的猜测,并无任何凭证,而且,十方也只猜测千代儿可能是王妃,至于她又是如何成了王妃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而丹杏多少还有些半信半疑。

    但现在正主儿可亲口承认了,丹杏这才确信,看来十方真的没有猜错,那也就是说,东南王竟然娶了个已为人母的有夫之妇为正室王妃,如果这王爷事先都知道,那可是犯下了欺君大罪啊。

    而王爷本就被当今天子所忌,这一旦被天子知晓,十有八九就会以辱没皇族和欺君之名,问罪东南王,到时候整个东南王府可都要大难临头了。

    因而丹杏这才震惊不已,同时心中暗道:“怪不得他说什么请佛容易送佛难,这件事牵扯太大,原来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吗?”

    其实丹杏倒是太高估十方了,十方一直活在底层,从没经历过朝堂世故,因而压根就没想到这些,至于那请佛容易送佛难指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不过是被丹杏会错意了。

    而王妃听丹杏问起东南王是否知情,眼中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但转瞬间,却是轻声说道:“杏仙子莫急,这件事还容我从头讲起。”

    虽然十方心中极为焦急,本是想一见到王妃,就直接问王妃是否知道那蝶园下石门有九宫玲珑锁,王妃是否能解?

    但方才一见王妃竟是一直都在等着自己和杏儿,就知道这王妃也绝非寻常,而她之所以不漏声色赠给杏儿同线同心绘马,说白了就是一种考验,目的就是要看看杏儿能否洞悉她的深意。

    假如杏儿没回来找她,那就说明杏儿根本不够格,那么这同心绘马也就无非是两片不值钱的木片而已。

    但现在自己和丹杏一起来了,那在王妃看来,就是通过了她的考核,而再加上自己之前的猜测,就断定王妃如此大费周折,必定是有大事重托,假如自己这时不问缘由,一味只是恳求王妃去帮自己去解九宫玲珑锁,救出韩大哥,不免就让王妃以为我们只是为了自己,压根就不关心她这陈年旧冤。

    这王妃就算长的再漂亮,出身再高贵,地位再显赫,但归根到底还是个女人,而越漂亮,越高贵显赫的女人,就越可能有女人病,况且,韩大哥又和她非亲非故,是死是活,本就毫无相干,到时候这王妃真要犯了小心眼儿,且不说把我们直接轰出去,只需大喊几声,惊动了外面那些兵士,那我和杏儿恐怕都说不清楚了。

    这三更半夜不睡觉,夜入隐凤庵要干什么?!幸好杏儿今天是没带剑,否则至少也要被问个意图行刺之罪。

    因而十方心中虽然着急不已,但思前想后,觉得现在还是别打断王妃为好,再怎么说,她也是憋了快二十年的满腹冤屈,听听倒也无妨,尤其还可以了解一下,二十年前那吸血真凶是如何害死他们儿子的。

    所以,十方就没吭声,是正襟危坐,一脸恭敬地听王妃讲述经过。

    此刻就见王妃先冲着东方微微一福,颔首说道:“其实,这千代儿也并非我的本名,只是万秋郎他一人这般叫我而已,想必杏仙子已经和十公子讲了,我本不是青铜人士,而是出身东海扶桑伊势名门,乃桓武平氏之女,我父官拜国司太正大人,在京都平安京辅佐白羽上皇,而我就出生在京都,按照扶桑习俗,得名平安姬,又因我平氏以扬羽蝶为家纹,故而还有个乳名,唤作蝶千代。”

    虽然平安姬详细报了家门,但十方和丹杏还是似懂非懂,毕竟他们都不怎么清楚这扶桑的命名习俗,不过好在也弄明白了,这王妃大名叫平安姬,小名叫蝶千代,而千代儿只是方万秋对妻子的爱称。

    “原来真是因为千岁的缘故,所以那园子才会叫做扬羽蝶园!”十方微微附和般说道:“由此可见,那方万秋对千岁必定是爱如至宝,但千岁和方万秋分属二国,钱塘府和平安京又隔海万里,却不知是如何能结下这姻缘的?”

    平安姬听十方这般一问,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多前那个灯火辉煌,满城烟花的仲夏之夜。

    就见平安姬双目迷离,脸上渐渐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更添秀丽之色,同时丹唇轻启,竟突然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十方和丹杏刚一愣,心说这王妃犯什么病了,怎么突然唱起来了,但还没等平安姬唱完一句,十方和丹杏无不大惊失色,原来平安姬口中唱的,竟然就是那蝶园中的冥冥鬼音,只不过虽然旋律相同,但从王妃口中唱出,却是满满的忧思哀怜之情,比那鬼音的怪腔怪调可不知好了多少倍。

    “这,这到底是什么曲子?”但丹杏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平安姬听丹杏出声,似乎也发觉了自己失态,虽然停了下来,但依旧神情恍惚地说道:

    “平安姬一时失态,望公子和仙子见谅,此乃我扶桑和歌,是我胞弟所作,名曰,那一日,父亲征讨清和源氏,凯旋而归,却带着个年轻人一起回到平安京,他长的高大,英俊,整个平安京的女子,都没有见过像他那般的美男子,个个趋之若鹜,甚至就连白羽上皇都亲自设宴,在席间,上皇命我弟做和歌助酒,而我弟天性悲悯,因感怀乱世杀伐,人命无常,一时鲁莽,竟在这欢庆之时,作了这首和歌,惹得白羽上皇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拔剑砍掉我弟的头颅。”

    平安姬这番话,一半是解释给十方和丹杏听的,一半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但十方和丹杏倒也听得明白,想必跟王妃父亲一起回平安京的就是这方万秋了。

    只是丹杏实在忍不住好奇,又问道:“你们扶桑的皇上也太不讲理了吧,再怎么说你爹爹也是打了大胜仗凯旋而归,却因为一首曲子,就要当庭杀了你弟弟,这也……那是不是你弟弟这曲子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词儿在里面,唉,可惜,我却一点儿都听不懂千岁方才唱的是什么意思。”

    十方一听,就知道要糟糕,但还没出言打断,却见平安姬面色一喜,似乎大有知音之感,当即说道:

    “其实这首和歌并无不敬之意,只是过于哀婉凄凉,不合当时欢悦气氛,才惹怒了白羽上皇,既然杏仙子想知道歌意,倒也不难,后来,万秋郎曾将其翻作汉文,倒也合乎音律,仙子想听,平安姬不妨献丑。”

    还没等丹杏答应,就见平安姬已经站起身来,又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甚至还轻舒柔荑,柳枝摇曳,边歌边舞起来。

    十方本来就心急火燎,只盼着王妃能三言两语干净利索地把冤屈一说,到时候真要是求自己帮她伸冤也好,昭雪也罢,自己也就好趁机求她去解九宫锁,而且十方此刻已经能断定,就算王妃解不了九宫锁,但真要到了蝶园,很可能当场就能把门给叫开。

    哪知道话才开个头,这王妃竟然和杏儿这边遇知音来了,这可把十方给急坏了。

    其实丹杏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也没想到王妃还真能再唱,而且不光唱,甚至都舞上了,因而脸上也有点不耐烦之色。

    但等平安姬一声“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虑世事之无常,譬如朝露,月影倒悬。”

    又伴着她轻盈柔美的婆娑曼舞,十方和丹杏不禁也渐渐被这歌意舞姿所感染,心神不由自主就随着平安姬的音韵舞姿而跌宕起伏起来。

    直到最后平安姬唱完“功败湮灭,宿命因果,一念之间,何以为憾!”而后折扇一收,安然回坐,十方和丹杏都还没缓过神来。

    好半天十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心说我本以为这就是装鬼的人瞎胡唱用来吓人的,却没想到,竟能被王妃演绎的如此精妙,其意更是震慑人心,但的确太过悲凉,怪不得那扶桑皇帝要当场砍了他弟弟的头,这在庆功宴上,的确大大扫兴。

    平安姬此刻似乎也沉浸其中,并未歇息片刻,又淡淡说道:“当时上皇大怒,要杀我弟,连父亲都不敢上前求情,而这时,那个年轻人却站了出来,向上皇求情,只一句话,上皇就立刻赦免了我弟的罪行。”

    虽然十方明知道王妃口中的年轻人就是方万秋,但一听王妃这么一说,也忍不住疑惑问道:“想必这年轻人就是方万秋吧,但他对扶桑皇帝来说,不过就是一外乡人,就算长的再漂亮,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脸面吧?甚至连千岁父亲都不敢为儿子求情,而他不光求了情,而且还当即就求了下来,想必这其中是另有缘故吧?”

    平安姬听十方这一问,微微点了点头,慢慢说道:“公子猜的不错,他就是我日后的夫君万秋郎,而当时,他也的确有这样大的脸面,我父之所以能打败清和源氏,也是因为万秋郎所助,甚至当时连白羽上皇都要极力巴结于他,而这场宴会,本就是为他所设,这皆因当时他手里攥着整个平安京的生死存亡。”

    “攥着整个平安京的生死存亡?”十方和丹杏不免同时一惊,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外乡人,是如何能攥着扶桑国都的生死?

    却听平安姬又淡淡说道:“因为当时,他有十八艘钱塘宝船,就停在难波京海面之上,而在这十八艘大船上,满满装的全都是盐!”

第503章 惊天双秘

    十方和丹杏听平安姬言说当时方万秋有十八艘装满盐的大船泊在扶桑近海,倒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丹杏却是问道:“王妃娘娘,你们扶桑国不是四面临海吗?难道也缺盐?”

    平安姬听罢,就解释道:“虽然扶桑四面临海,但炼盐的技术还是规模都远比不了青铜,而且平安京又地处山间盆地,远离海港,清和源氏起兵谋反,立刻就断了难波京的供养,因而不管是城中百姓,还是我父带领的平叛军,都断盐久矣,要不是万秋郎及时供给了我父大量食盐,恐怕用不了多久,平安京也会被叛军攻破。”

    十方和丹杏这才恍然大悟,这时又听十方说道:“如此说来,千岁和方万秋的姻缘就起自这进金盐换玉女了。”

    平安姬闻听脸上也微微现出丝丝红晕,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当时白羽上皇要杀我弟敦盛,万秋郎出面求情,言说我弟所作和歌,虽然不合时宜,但却道尽了尘世上浮生若梦,世事无常之真谛,又说我弟是文武全才,杀之可惜,上皇这才赦免,只不过……”

    说到这里,平安姬双颊越发红晕,声音也逐渐低沉。

    “只不过,当时万秋郎又说,扶桑和青铜百年未有往来,风俗迥异极大,说在青铜,饮宴之时,必定载歌载舞,善乐者弦音,能舞者翩翩,如今大胜之日,却只闻和歌,不见曲舞,不免少了热闹,上皇便解释说,扶桑舞者皆为奴者,又唤作歌舞伎,地位卑贱低下,实不宜登大雅之堂见大国贵宾,而这时,我父却出班奏道,言说我弟平日作歌,我就在旁常舞幸若,不如就让我当众献上幸若之舞,再由我弟敦盛和歌,一是为上皇和万秋郎助酒,二来也是让我们将功补过。”

    十方和丹杏听平安姬声音几无可闻,彼此也偷偷相视一望,心里都明白,怕不是这事是那上皇和王妃的爹早就商量好的,要拿这玉女换金盐,但又不好明说,才故意演了一出将功补过的苦肉计吧。

    “之后,上皇下旨,命我上殿献舞,我弟和歌,其间,上皇见万秋郎目不转睛地只是望着我,数次呼唤不应,便当即做主,将我许给了万秋郎……”

    “原来是这样,所以千岁才跟着方万秋来到了钱塘府,想必方万秋得千岁是如得至宝,怕千岁远离家乡,思念故土,才大兴土木,建了那扬羽蝶园。”

    平安姬轻轻点了点头,“自从我跟万秋郎来到钱塘,他的确是集万千宠爱于我一人,不仅再无流连这满城烟花,甚至还将家中妻妾休书赠银,尽数遣散,因而,虽然我远离故土,但因夫君宠爱,那一年,却是我平安姬此生最幸福开怀的日子,不久之后,我就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平安姬的神情突然就变了,双眼顿时盈盈,泪珠滚滚未落。

    而十方和丹杏的神经也陡然紧张起来。

    “但哪知道,这竟是噩梦的开始,刚开始,万秋郎见我有了身孕,更是欢喜若狂,竟然走遍了整个钱塘府的大寺小庙,布施许愿,又在蝶园那大红豆杉下,特意为我立了绘马,说我们夫妻一同许愿,祈求上苍能赐给我们一个锦绣麟儿,不久之后,我果真生下一子,本以为自此日子会更加美好,但在这时,方王却起兵造反,而万秋郎也只能跟着家伯一同保了方王爷。”

    十方和丹杏本以为平安姬是要说那吸血恶鬼,却没想到,平安姬竟然把话引到了方十二造反上面了。

    但紧接着,平安姬下面说的话,可把十方和丹杏给惊的是目瞪口呆,就见平安姬渐渐是满面愧色,神情痛苦说道:

    “自从方王爷起兵之后,万秋郎回家的次数是越来越少,经常一两个月都不回来一次,就是回来,也立刻就走,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我们的孩子,那时蝶园之中,就剩下我和我们的万代儿。

    记得是在万代儿两周岁那天,我早早就跟万秋郎说,要一家人一起给万代儿庆生,哪知到了日子,万秋郎却没有回来,那一次,我是真的气了,便第一次,亲自去往灵隐山下的大帅府寻他,当时帅府兵丁言说伯伯和万秋郎正在菊花台和方王议事,便将我请进帅府,在后院等候,但就在那时,我却看到了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

    “哦?”十方和丹杏同时一愣,“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

    平安姬脸色此刻已是一片惨白,好半天才颤声说道:“我在后院等候半天,万秋郎还没回来,我不觉困倦,就在床上小寐片刻,但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不知从哪里,时隐时断传来小儿啼哭之声,我恍然惊醒,刚开始还以为是万代儿哭啼,但醒了之后,便以为是发梦,但等又听见那小儿啼哭之声,是清楚入耳,我就忍不住心奇,出来寻找,最终,在后院的一处假山石后,发现了个地牢。”

    “当我惊惊颤颤走进地牢,就见一个个大小笼子里,都关着一个孩童,而这些孩子,几无完人,个个全身溃烂腐败,如不是还在痛苦挣扎,我才知道那可并不是一具具已经死了很久的尸体,而是还活着的人,而这满目的腐肉滴血,白骨附蛆,还有那浓烈的腐尸气味,当时就把我吓的昏死过去了。”

    十方和丹杏闻听瞬间都呆住了,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平安姬接着又说道:“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身在蝶园,而万秋郎此刻就跪在我的面前,说他是迫不得已,才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说那些孩子,都是他从城里和各地拐来,给方王炼长生不老药和做金石护驾仙童的,如果他不这样做,那方王爷就会杀了我们全家上下,他没办法,才只能昧下良心。”

    丹杏本就性急如火,听到这里,忍不住伸手一拍地面,身子瞬间站起。

    “迫不得已?难道一句迫不得已,就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做出这等天地不容之事?当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十方虽然也听的是惊怒交加,但一看丹杏已气的是浑身颤抖,便急忙拉住丹杏的手,说道:“杏儿,暂且息怒,先听千岁把话说完。”

    见丹杏再次坐下,十方这才又在她耳边说道:“杏儿莫急,或许,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而平安姬更是面带愧疚,冲丹杏和十方微微躬身,哽咽说道:“倒不怪杏仙子气愤,万秋郎的确是做了这等伤天害理的恶事,就是我,都无法承受。因此,当时我就指着他鼻子,质问于他,你也是为人父者,假如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也变成了那般模样,你,你又当如何?”

    “万秋郎听我质问,匍匐在我面前,痛哭不已,说他岂能不知道自己丧尽了天良,但为了我,为了万代儿,他也只能如此,因此,他日日夜夜都受良心谴责,故而才不敢回家,不敢见我,更不敢看我们的孩子,他怕,他怕报应会落到我们的身上……”

    虽然平安姬此刻已然是泣不成声,但还是提着一口气说道:“报应其实早就来了,根本躲不过去,只是当时我还希冀着,可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就哭着苦苦哀求于他,说我们逃走吧,离开方王,离开钱塘府,带着我们的儿子,一起回到平安京,再不回来了,我宁可不要这荣华富贵,也不愿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亲,双手沾满那些无辜孩子的鲜血。”

    “起初,万秋郎还犹豫不定,说他也早想过离开钱塘,还说方王如今听信国师宝光如来谗言,一心只想得道成仙,只是因为大伯是他一奶同袍的兄弟,如果他一走,那大伯身边就没有一个帮手了,恐怕迟早就会被国师宝光如来给害死,便说先把我和万代儿送走,但等我哭着告诉他,我可能又有了他的骨肉,难道他真忍心,让孩子出生时,就见不到父亲吗?他这才答应下来,先亲自送我们母子回平安京,等安顿好了,他再回钱塘,到时规劝满心愚忠的大伯,也好留下一条退路。”

    十方一听平安姬说可能又怀上了孩子,心头瞬间就是一颤,不由得暗暗惊道:“哎呀,可千万别和我之前想的一样啊。”因而是忍不住问道:“千岁,我想问你一句实言,方万秋带着您离开钱塘府是在什么时候,距今多少年头,是否刚好距今二十年,而你们逃出钱塘府,究竟去往的是何地?”

    丹杏听十方问的奇怪,扭头一看,十方此刻脸都白了,瞬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还没等平安姬回答十方,就先忍不住叫出声来:“难,难不成,司徒哥哥……这,这不可能吧?”

    就见平安姬神情黯然,微微点了点头,虽是万般凄苦,但却掷地有声地说道:“公子和仙子并没有猜错,构儿他其实并不姓司徒,而是姓方。”

第504章 被逼无奈

    十方听平安姬说出世子竟然真是方万秋的亲生骨肉,不由得心中就大声叫道:“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次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似这等皇家隐秘,却让我这个白衣小民知晓,这一旦要是让世子和东南王知道了,哪还有我的命在。”

    因而十方本能的反应就是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就算我是东南王的干姥爷,恐怕也躲不过一场杀身大祸。

    而丹杏更惊的是无以复加,好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愣愣得就听十方突然说道:“千岁这玩笑可开大了,想必是千岁深夜困乏,一时失语,我和杏儿可都没听清千岁方才说的是什么,既然千岁困倦,那十方和杏儿就不便叨扰,千岁还是及早休息,保养贵体为是。”

    说着,十方就想拉起丹杏告辞,但哪知道平安姬却是淡淡说了句:“公子难道就不想救回你那碧桃妹妹了吗?如果公子真能助平安姬了却心愿,营救令妹或许尚有可能,否则,恐怕公子不光救不了令妹,甚至就连杏仙子也要与公子天地永隔,这可并非是我用大话恐吓公子,而是因为我与万秋郎就是公子和杏仙子的前车之鉴。”

    十方一听平安姬话中有话,抬起的脚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能迈出去,而丹杏一听平安姬说连自己都可能会和十方天地永隔,她心中最怕的就是这个,因而当即就急声问道:“王妃娘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会有杀身之祸吗?”

    尽管丹杏对平安姬一直恭敬有礼,但此刻听她竟然出言威胁十方和自己,语气也就没之前那般恭敬了。

    但见平安姬微微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丹杏,而是反问道:

    “杏仙子莫急,其实这其中的因果,正和公子一听闻构儿是万秋郎的孩子就要急匆匆离去是同样的道理,人一旦知道的太多,难免就会成为别人的威胁,就算能做到守口如瓶,但活人又哪有死人安稳,至少据我所知,那吸血恶鬼手下可从没留过活口,而这次却只是掳走令妹,并未杀她,想必是有极大的图谋,而公子如今尚且无恙,很可能是因为那恶鬼至今还不知道公子和碧桃的关系,更不知道碧桃就是公子您带到钱塘府的,如果他早就知道,恐怕公子也早就……”

    平安姬这番话,瞬间可把丹杏给吓坏了,就连十方自己,也低头不语,其实平安姬所言,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想而已,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就听平安姬又冷冷说道:“敢问公子一声,如果真如我所言,不知公子到时有几分把握能胜得了那吸血恶鬼?”

    十方是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又坐了下来,双目紧盯平安姬,说道:“千岁的意思是,那吸血恶鬼会为了隐藏碧桃的出身来历,从而杀我灭口吗?”

    平安姬微微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公子令妹有什么来历,也不敢妄自揣测,但有一点,我比公子要清楚一些,那就是公子要对付的是个已经至少作恶十二年之久的恶鬼,而他至今都未曾露出任何马脚,难道公子真的认为,单凭公子一己之力,就能抓住他而平安救回令妹吗?”

    “十二年?”十方沉吟片刻,心说如果从蝶园绘马上看到的方万秋的三恨誓言,那这吸血真凶何止为恶十二年,都快二十年了吧,为何王妃却说是十二年呢?

    因而十方是故意问道:“千岁说的哪里话来,听秦先生说,那吸血恶鬼也不过是在两三年前才开始在钱塘府杀人吸血,千岁何来十二年之说?”

    平安姬虽然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却是满含悲苦,而后更是柔肠寸断般说道:“实不相瞒,我那可怜的万代儿,就是被那吸血恶鬼给吸干了全身鲜血而害死的,算来至今刚好一十二载。”

    “什么?令郎是在十二年前才被那恶鬼所害?这,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十方和丹杏都是震惊满面,但此刻平安姬似乎比他们还要惊奇,微微愣了片刻,是颤声说道:“听公子话中之意,莫不是早就知道我儿是死在那吸血恶鬼的手中?难,难道你已经见到了我那万秋郎了吗?”

    十方一听也愣了片刻,又仔细想了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最终还是决定把今晚夜探蝶园的经过,尤其是从绘马架上推测出,平安姬就是千代儿的事情,简简单单说了一遍。

    等十方说完今晚来的目的就是想问问平安姬,是否能解九宫玲珑锁后,就见平安姬早已是呆若木鸡,但片刻之后,又是喜极而泣一般,身子瞬间站起,泪水也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夫君,你果真还活在世上,那你,你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来寻我,难道你已经忘了我们山盟海誓,永结同心的誓言吗?不,你一定没有忘,你能记得要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就一定没有忘了千代儿,你不是忘了我,你,你是……哎呀,真,苦死千代儿了。”

    话没说完,就见平安姬是双目一翻,扑通一声,身子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虽然十方也预料到自己照实一说,平安姬恐怕会情绪激动,但可真没想到,人竟然能直接死过去了,吓得他和丹杏急忙上前,好在丹杏也略微知道些应急之策,只不过等把平安姬救醒了,这位貌若天仙的千岁娘娘早没了王妃的端庄样子,是俯首于地,呜呜痛哭不止,但可能是因为夜深人静,平安姬也不想惊动庵中那两个服侍的丫鬟以及外面守卫的兵士,因而声音压的极低。

    但越是这样压抑的哭声,却越显哭者的悲痛,就连十方和丹杏也被她哭的是满心怜悯,但一看王妃却哭起来没完了,十方也只能用眼神示意丹杏,丹杏虽然也不知道这该怎么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来,就想将平安姬先搀扶起来。

    但这时就见平安姬趴伏于二人面前,红肿着双眼低低哽咽道:“平安姬拜求公子和杏仙子能大发善心,成全平安姬,将我偷偷带出半山,到那蝶园故居,与我那苦命的夫君相认。”

    十方一听平安姬这话,吓得好悬没直接蹦起来,心说本来自己夜入隐凤庵见王妃就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了,只是因为要解九宫锁,没办法这才来的。

    虽然丹杏是说过如果王妃能解,就请王妃去解,但十方可从没想过自己要偷带王妃去扬羽蝶园,一直想的就是如果王妃真能解,那就等到天明,去找世子和秦牧,让他们出面来请王妃,毕竟,事先他也想不到,世子竟然不是东南王的亲儿子,更想不到王妃还会把这事直接告诉自己。

    但现在不光知道了世子的身世之秘,甚至王妃还要求自己把她给偷出去,那这可就不是杀头那么简单了,真要被东南王知道,我偷拐王妃去往蝶园,见前夫去了,那不管是把我凌迟还是五马分尸,恐怕都算轻的了。

    因而十方急忙摆手,旁边丹杏也知道这可不是个小事,也急忙上来,一边扶平安姬起身,一边说道:“王妃娘娘,这事我们可万万不敢胡来,也别说他了,就是我做了这种事,恐怕连我爹爹都不好保我了。”

    平安姬一听,却立刻说道:“公子和仙子,这并非是平安姬强人所难,实在是我有这断骨锥心之痛,已苦苦等待了二十年,还望公子和仙子能大发慈悲之心,如若能带我去见夫君,平安姬不光能保二位平安无事,甚至还会和夫君一起,全心全意助公子救回令妹,捉拿真凶。”

    但不管平安姬怎么求,十方和丹杏都明白这事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一旦做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因而死活也不答应,最后平安姬一看十方和丹杏就是不同意,蹭的一声,站起身来,冷声说道:“二位如不念平安姬二十年之心酸痛苦,也罢,可莫怪我无礼,我可要大喊救命,倒时侍卫尽来,我就一头碰死在这禅堂之中,如不能见我夫君,我也不愿再苟活于世了。”

    十方和丹杏可真没想到,这堂堂王妃真撒起泼来,可比之平常小民还要狠的多啊,这分明就是以命要挟,要是我们不答应,那就鱼死网破。

    尽管十方和丹杏此刻心中都极为不满,但一看王妃已然几步走到了墙角立柱之旁,眼中尽是决绝之意,虽说自己或者杏儿此刻倒是能上去把她制服,但她毕竟如今贵为王妃,就算自己制服她了,之后又该怎么处置?

    就从平安姬的态度来看,可是真能豁出命不要了,这要是等明天到了东南王面前一哭,就不说别的,单说我和杏儿夜半私入隐凤庵,我们可都说不清楚了。

    难道到时候我还真能当着东南王的面,辩解说其实是因为你媳妇儿一心要背着王爷您去见她前夫,而我们不答应,才闹起来的,而且,王爷,其实您儿子也不是您亲儿子,而是您前任留的种,所以我们才深明大义,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王妃,这可都是一心为了王爷您着想啊?

    这东南王要不当场就把我砍成七八十块儿,那可都对不起他头上那顶绿油油的王帽子。

    因而十方和丹杏一看平安姬是真要玩命儿,也都慌了,但这种情况下又无计可施,眼看着平安姬就要张口大喊,十方也只能一咬牙说道:

    “千岁稍等片刻,要让十方带千岁去往蝶园倒也并非完全不可,但千岁至少要给我们个能接受的理由吧,那样就算我因此掉了脑袋,好歹也算做个明白鬼,但我真是想不明白,如今千岁您可是贵为王妃,千金之体,纵然当年于那方万秋情投意合,但毕竟都过去二十年了,就不说方万秋本身是个叛贼,单是他双手染满了无数无辜的鲜血,就配不上千岁您啊,而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您还要舍命相见,就算别的不提,难道您也不体谅一下世子如今的处境和安危吗?这一旦要让王爷千岁知晓,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哪知道十方不提世子和王爷还好,这一提世子和王爷,就见平安姬的眼中流露出的是无尽的怨愤之色,口中银牙咬碎,声声说道:

    “你们还以为他司徒似并不知道构儿就是万秋郎的孩子吗?而我们母子之所以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全是拜他司徒似所赐,他将我视作笼中蝴蝶一般囚禁二十载,更把构儿弄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甚至,连我那苦命的万代儿也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才惨遭吸血恶鬼所害,他于我可是有着杀夫血海仇,害子天地恨,是我平安姬不共戴天的死仇。”

第505章 万事有因

    虽然十方听平安姬怒斥东南王司徒似,但现在他和丹杏也是见惊不惊,见怪不怪了,心说反正能听的不能听的都已经听了,倒不如索性弄他个明白。

    想罢,十方和丹杏都是洗耳恭听,见平安姬是声声泣泪,句句带血,诉说前情。

    原来当日方万秋和平安姬定下出逃之计,就连夜收拾行装,家中凡是大件皆丢,小件选留,纵然如此,也足足装了十几个大箱的金银珠宝,直到天光大亮,方才收拾妥当。

    当天白日,方万秋依旧上半山侍奉方十二,等天黑之后,方万秋在帅府给兄长方万春留书一封,之后就偷偷带着平安姬与儿子万代儿,外加几个心腹家人,仓皇登船出城,自钱塘江入海,扬帆汪洋。

    十方一边听心里一边琢磨,按王妃所言,这时她儿子还尚未遇害,那也就是说,这万代儿并不是在钱塘府被吸血恶鬼给杀死的?

    虽然心中疑惑更生,但他却并没有打断询问,而是继续听平安姬哭诉详情。

    方万秋带着一家人乘船出海,是一路北上,本打算到登州补给充足后再转东,去往扶桑,但天有不测风云,这一日行至青州海面,眼看登州在望,却突遭雷暴,大船险些倾翻,无奈之下,只能避风青州军治下烟凌渡。

    正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大船刚泊在渡口,就被无数官军给团团围住,吵吵嚷嚷声言此乃东海海寇犯境,一窝蜂地杀上船来,不光将船上大小财物洗劫一空,眼看还要将满船老少给屠戮殆尽。

    方万秋出身盐帮,久经海路,一看就明白,这必是官府见其外来之船,存心打秋风,好将自己充作海寇问斩,如此不光能财物私吞,还能报功领赏。

    虽然明知如此,但如今他已为刀俎下的鱼肉,尽管召集家丁奋力反抗,而这些家丁也都是常年贩盐走海的硬茬子,但毕竟势单力孤,眼看大势已去,未免平安姬受辱,方万秋就想抱着老婆孩子投海自尽。

    但就在这时,官军突然听令下船,更是悉数撤出烟凌渡,紧接着,就见一顶黄罗伞盖是直奔方万秋的坐船,等见到一个身着龙袍之人登上大船,方万秋瞬间这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王爷千岁救我!”方万秋死里逃生,真如见救命稻草一般,一手抱着儿子万代儿,一手搀着平安姬,几步到了来人近前,扑通跪倒。

    来人当即就将方万秋和平安姬搀扶起来,拉着方万秋的手也是万般激动说道:“原来真是方兄到来,小王迟来,让兄长嫂嫂受惊了。”

    来的正是东南王司徒似,只不过,当时他还没受封简亲王,封地钱塘,还是以荣宪王的身份,在青州军督军剿寇。

    司徒似当即下令摆队回营,先命人好生伺候平安姬母子,自己更是设下盛宴,为方万秋压惊。

    坐在席间,方万秋见只有司徒似一人作陪,并无旁人,这才端起酒杯,跪在司徒似面前,语带悲声说道:“王家千岁,如今方万秋身为逆贼反叛,已知必死无疑,再无生望,只求千岁能救我妻儿一命,方万秋来生结草衔环,必报答王恩。”

    而司徒似急忙将方万秋扶起,语带至诚说道:“兄长此言岂不是愧煞小弟,当初蒙兄长大义,三日千瓷救驾,于我司徒似有救命之恩,纵然司徒似平生愚昧,但也绝不会做出这等恩将仇报之事,方兄大可放心。”

    原来当初司徒似督办宫廷诸事,其中一项就是从钱塘府龙泉官窑采买青瓷,因而常走钱塘,和方万秋虽无深交,但也早有相识。

    有一次,司徒似采买南货,打算沿运河北上,运往京城洛阳,哪知道刚出钱塘,进入运河,其中一船就翻没了,别的货物倒好,但却有一千只青瓷尽数碎裂河底。

    如是往常,这根本就不是个事,顶多处罚一下司船官员,哪可能还会牵连到他这御弟皇王的,但当时恰赶上先皇晏驾,膝下又无太子皇儿,当时朝中大臣共议,因荣宪王乃先皇同母亲弟,理应继承大统。

    但却因为太皇太后出面,言说诸王皆是先帝之子,何分亲疏,应按长幼有序,自该由先帝十一子徽王袭位。

    正因为有了这层缘故,徽王虽登大统,但却心忌司徒似,早就想抓一招之错,好置其于死地,司徒似心里也明白,因而一直都小心谨慎,生怕出了什么纰漏,哪知道偏偏却出了这沉船之事,司徒构知道如今消息恐怕已经传回京城,自己眼看就要大祸临头。

    但一千件青瓷,如今全碎在运河之中,而抵京之日已迫在眉睫,自己这时候又能从哪儿弄来这一千件龙泉青瓷?

    最终,司徒似心想横竖都是个死,与其到时阶下受辱而亡,倒不如自己先投河罢了,但就在这时,突然下人来报,言说钱塘艮山门富户方万秋要求见王爷。

    司徒似和方万秋早就相识,一听是方万秋求见,司徒似也知道方万秋家财万贯,在钱塘颇有威望,或许他能有什么办法救自己于危难,因而急忙召见,等一见到方万秋,司徒似就急喊方兄救命。

    哪知道还没等司徒似说明原委,方万秋却先说道:“王爷不必惊慌,万秋一听说王爷有一船瓷器沉河,立刻广收龙泉青瓷,不到三日,就凑足了一千件,此来就是要赠予王爷。”

    司徒似一听方万秋所言,当即就拉着方万秋要拜把子,虽然方万秋极力推辞,但私下里司徒似坚持要以兄长称呼方万秋。

    等司徒似押船回京,果不其然,新天子是龙颜大怒,当即就要将司徒似下狱治罪,结果命人一清点,皇纲数目足够,满朝文武又纷纷保本,说这定是有奸人欲离间圣上兄弟之情,天子这才迫于压力,只能作罢,虽然并没有将司徒似问罪,但却还是将他调往青州军,责命其剿灭海寇,司徒似这才无奈之下到了青州军。

    青州军海面一直都是海寇横行,司徒似也知道这差事是凶多吉少,因而一到青州军,就坚壁清野,牢守口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今日海上突然风雨大作,司徒似唯恐海寇趁机偷袭,因而调军严守,自己也亲自到烟凌渡坐镇,恰逢方万秋避风烟凌渡,下面官军一看是艘外来大船,便照例打起了秋风。

    但等将劫掠之物送到司徒似面前,司徒似一看箱子上有钱塘方家的封条,心中不免就是一动,急忙亲自前去查看,一看船上正是方万秋,这才急下令让军兵撤走,救下了方万秋。

    方万秋听司徒似讲述了经过,真没想到自己当初只是为了要巴结司徒似示好,不过举手之劳,而司徒似却能一直铭记在心,因而感动的是涕泪横流。

    司徒似又安慰了方万秋两句,却突然神情一黯,不停的长吁短叹起来。

    方万秋一听,当即就说道:“王家千岁,方万秋如今身为朝廷叛逆,自然知道如留在青州,必会给千岁惹来滔天大祸,千岁放心,等风雨一停,万秋自会带着妻儿离去,至于这船中财帛,就尽数赠予千岁,也好让千岁去封住下面的悠悠之口,如果千岁还担忧会有小人从中作梗,大可将方万秋绑缚擒拿,解往京城,只要能放我妻儿回归扶桑故土,万秋也感念千岁大恩。”

    司徒似闻听却急忙摆手说道:“兄长此言差异,司徒似岂是这等无义之人,兄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要真这般做了,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方万秋一听司徒似并非是担心自己会给他带来祸端,这才问道:“那敢问千岁,却为何如此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如万秋能为千岁分忧,自当是万死莫辞。”

    司徒似这才叹息一声,说道:“兄长聪慧,自然知道司徒似一直被皇兄所忌,命我来青州剿寇,恐怕也是想抓我的一招之错,好将我问罪,只是圣命难违,小弟也只能领了这份差事,但如今,这东海海面之上,群寇猖獗,岂是小弟真能剿灭得了的,因而小弟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那巨匪徐海直,占据东岛,屡屡侵犯青州,小弟对敌数次,无不损兵折将,这才是没了办法,只能纵容兵士杀些良民渔夫,充作海寇向朝廷交差,故而才会冒犯了兄长,幸好兄长无碍,不然司徒似万死难辞其咎,虽说此刻我们弟兄重聚,应是大喜之事,但一想到你我兄弟,如今不过都是同病相怜,因而心中忍不住又生伤感。”

    方万秋闻听,当即站起身来,说道:“原来如此,千岁莫忧,若是别人,我不敢夸口,但要说那徐海直,他与我可是兄弟相称,莫逆之交,不瞒千岁,数年来,他岛上所用盐粮补给,盔甲兵器,大半皆是由我供给,也不是万秋夸口,只需我到那东岛之上,见他徐海直,不过短短数言,就能让他自此再不侵扰青州海界,以保让千岁心安。”

第506章 真龙显圣

    十方听平安姬说东南王司徒似在紧要关头救下了当时已经身为朝廷反叛的方万秋,心说如此说来,这东南王倒也并非是个恩将仇报的奸佞之人啊,那为何方才会被王妃斥责的如此不堪?

    丹杏也是同样想法,再加上她可亲见过东南王,虽说匆匆一面并无多深了解,但当时东南王平易近人,毫无王爷的架子,给丹杏留下的印象颇好,因而是忍不住问道:“千岁,王爷能知恩图报,也算难能可贵了吧。”

    平安姬却微微冷笑一声,神情黯然说道:“当初万秋郎也是被他这假仁假义的外表给骗了,这才自告奋勇,要替他去见徐海直,那是一心为他的安危着想,哪成想……”

    “难不成东南王却是在方万秋去见徐海直的路上,暗下毒手,谋害于他了吗?”十方这才问道,毕竟,如今平安姬的确成了东南王妃,本身长的又是国色天香,如果东南王见色起意,做下这杀夫夺妻之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平安姬却摇了摇头,说道:“当时他被海寇闹的是焦头烂额,一心只求万秋郎能帮他渡过难关,故而还没心思起这个歪念。”

    “不是因为如此?”十方微微一愣,不过想想平安姬说的也合情合理,这命都危在旦夕之间,好不容易有个救命稻草,就算再色胆包天,恐怕也不会做这等自绝门路的蠢事,因而也就没再多言,继续听平安姬讲述。

    方万秋因被司徒似救下,此刻又听了司徒似的难处,当即保证,自己即刻就去往东岛面见徐海直,保管让他今后再不犯青州海界。

    司徒似一听,真不亚于久旱逢甘霖一般,他可真没想到,方万秋竟然和徐海直还有交情,方才自己只不过是心生同病之感,随口一说而已,但一听方万秋信誓旦旦,当即起身离坐,冲着方万秋就要下拜,同时说道:“兄长如若真能解我困忧,今后定与兄长同富贵,共患难。”

    其实方万秋还真不是夸口,自打他祖上,就是盐枭出身,靠着走海贩卖私盐才赚下万贯家财,到了他和他兄长方万春这一代,已经是盐帮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加上又是方十二的本家嫡系,故而方万春才会被封为掌军大帅,方万秋也位列将军。

    因为方十二早有造反之意,以免举事之时,势单力孤,难以和朝廷抗衡,便早就借盐铁之利,广结盟友,北到镔铁,西到大锡大狄,南到大礼,都广撒钱粮。

    尤其镔铁和大锡,一个地处北疆,一个西北内陆,最缺的就是盐铁,每年青铜给的岁币,基本上也都拿来买盐换铁,钱不过是在自己这里转个手,就又都被青铜白白赚回去了,甚至,还要搭上不少良驹战马。

    这时既然有方十二白送来的盐铁,哪有不收之礼,而从海上给镔铁运送盐铁,就是由方万秋全权负责。

    因为是私盐,又是要从钱塘送往镔铁,运河自然走不了,那就只能走海路,但海上就有海寇,因而为了保证海路畅通,方万秋也大肆结交海寇,无论大海小岛,是缺粮赠粮,缺盐送盐。

    这海寇说白了也是人,是人就离不了盐,总不能缺盐了舀碗海水喝吧,因而从钱塘到镔铁这一路上的大小海寇,皆对方万秋是待若上宾。

    尤其是这东海上头一号的巨匪徐海直,虽然杀人越货,但为人却仗义爽快,和方万秋极为投缘,早就结成生死弟兄,每当方万秋出海,都必定会到东岛去见徐海直,赠送大礼,徐海直也是盛情款待,每次都要挽留数日,才放方万秋离去。

    所以,只要是钱塘方家的海船,在东海上可以说是横行无忌,毕竟,东岛号令早就传遍海疆,徐海直放下话,谁要敢动方万秋的船,无需多言,直接提头来见。

    而之前,方万秋押送十八艘大船,就是听说北地新崛起了一个白银帝国,勇猛无比,便有心结交,这才出海北上,结果就是因为在东岛被徐海直强留不让走,多待了些时日,以致赶上了季风,直接把他给吹到扶桑国去了。

    只不过,等方万秋到了扶桑一看,原来这边也正打的热闹,又一了解,才知道是扶桑国的清和源氏和桓武平氏交战,而平氏因为缺盐,是屡战屡败,方万秋当机立断,给平氏赠送了大量盐粮兵器,这才帮着平正盛大获全胜。

    本来方万秋的本意是索性趁机结交扶桑国,说不定,日后这也能是一强有力的盟友,而平正盛也早有此意,这才用玉女换金盐,等方万秋一见平安姬,整个人魂都飞了,立刻就在平安京完了婚,也没心思再去白银帝国,直接就带着平安姬回转了钱塘。

    因而这时一听司徒似说苦于徐海直屡屡犯界,便自告奋勇,当即就要去往东岛面见徐海直,这除了是感念司徒似有救命之恩,也是因为自己如今毕竟身为反贼,如果长时间逗留青州军,一是夜长梦多,二来也难免会给司徒似带来麻烦。

    因而方万秋想的就是早去早回,尽早把事情办妥,就带着老婆孩子去往扶桑了,因而是片刻都没等,风雨一停,就搭乘一艘快船,直奔东岛。

    临行前,方万秋就将妻子平安姬和儿子万代儿交托给司徒似代为照顾,又因为自己的大船被官军攻打时多处损坏,又央劳司徒似派人修补完善,说少则二旬,多则一月,必能大功告成,满载而还,到时全家即刻离去,以免给王爷多惹祸端。

    司徒似也感激万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让方万秋尽管放心妻儿,又说自己定会视平安姬为亲嫂,以母礼待之,万代儿更是自己的亲侄儿,兄长一路顺风,待大功归来之日,盛宴迎接,到时让整个青州军列队护卫,恭送兄长一家出海。

    平安姬虽然万分不舍,但也知道夫君为人仗义,而荣宪王更对自己一家有救命之恩,如今明知其有难,夫君焉能不帮,因而也只能含泪与夫君作别,叮嘱方万秋早去早回,方万秋这才依依惜别,登船出海,等看不到夫君的影子了,平安姬就跟着司徒似回转青州军王府。

    自从方万秋走后,司徒似就将平安姬母子安置在王府内院,派专人悉心侍候。

    司徒似当时尚未纳妃,平日因为军务,大多都住在军营,几乎不住在王府,因而王府中就只有平安姬母子和一些下人仆从,倒也清净。

    平安姬每日照顾爱子,专心等待方万秋归来,而司徒似倒也言而有信,真把平安姬当成嫂娘一般,尊敬有加,每日早中晚必定前来问安,嘘寒问暖。

    平安姬见司徒似贵为王爷千岁,却是早晚双拜首,一天三问安,举止彬彬,言辞有礼,也是受宠若惊,自然也是以礼相待,只不过是日日盼,夜夜望,盼着方万秋能早日归来,一家团聚,哪知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方万秋并未归来,甚至连点音讯也没有。

    平安姬是日日心焦,又熬了十天,见方万秋依旧音信全无,平安姬可真坐不住了,司徒似也有些着急,一边派人出海打探消息,一边宽慰平安姬说可能是徐海直多留了兄长几日,毕竟,之前兄长说每次到了东岛,徐海直都缠着不放人。

    虽然平安姬也知道有这种可能,但她如今却是有苦难言,心里也不禁埋怨丈夫不知轻重,因为如今她已经开始有了身孕反应,虽然肚子还尚未隆起,但这些日子一吃东西就呕吐不止,精神也常困怠不安,还每每做噩梦,不是有万千浑身是血的小儿前来讨命,就是梦见丈夫血肉模糊,惨死眼前。

    因而每天平安姬都是日夜焦心,坐卧不宁,只能靠着拜佛告神来仓皇度日。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平安姬的肚子也开始渐渐大了起来,不过好在有长袍遮掩,倒也看不出来,但看着自己肚子日渐变大,而方万秋却依旧没有音讯,平安姬也只能每天以泪洗面。

    每天只要司徒似一来问安,平安姬都要问有没有方万秋的消息,但司徒似皆是摇头不语,显然没有任何消息。

    平安姬也曾有心亲自去找,但自己一介女流,如今万代儿才刚会走路,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哪可能亲自出海寻夫,也只能咬着牙每天备受煎熬。

    突然这一日,司徒似哭着冲了进来,一见面就跪在平安姬面前,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下可把平安姬吓得真魂出了窍,好一会儿才听见司徒似是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派去东岛找方万秋的人回来了,说他刚到东岛,就被人家抓了起来,关了好几天,才被审问,一问他是来找方万秋的,这才告诉他,徐海直的确要挽留方万秋多住些时日,但方万秋归心似箭,早在一个多月前就离开东岛,并说看在方万秋的脸面上,徐大王已经下令,今后再不会有船只犯界青州军。

    这人一听方万秋已经回去了,也只能往回赶,但沿途经一海岛时,就听人说,在一个月前,东海龙王曾在这附近海面显圣,当时青天白日,突然狂风大作,紧接着就见一条真龙出水,竟然把一艘海船给掀翻,连人带船整个全拖进海底去了。

    这人一扫听,有目击者称,说是一艘打着青州军旗号的官船。

    司徒似此刻也是嚎啕大哭,说自从兄长去往东岛,可再没派出任何一艘官船下海,而那被龙王拖进海底的官船,可能就是兄长坐的那艘。

    平安姬没等司徒似说完,一口气没上来,是两眼一翻,就背过气去了,吓得司徒似也顾不得叔嫂有别,慌忙上前抢救,同时命人快传医官。

    等医官看过之后,言说身子倒是并无大碍,只是已有快五个月身孕了,猛然悲伤过度,牵动胎气,才导致晕厥,略微修养静心,就能康复安胎,只是有孕在身,不可再生悲痛,否则对母子可都有危险。

    平安姬恍惚惚是直到半夜才慢慢苏醒,司徒似一直没走,是寸步不离,守在床边左右照料。

    等平安姬醒来之后,一不哭二不叫,就跟无事发生一般,看到司徒似两眼通红,至今还一直守在床边,便在床上微微欠身,语气平静地说道:“千岁受累,妾已无碍,如今已夜深,男女有别,千岁还是早些休息去吧,有事明日再谈。”

    司徒似虽然不放心,但平安姬都这般说了,也只能含泪又劝了两句,这才起身离去。

    刚出了内院大门,司徒似这脑子被风一吹,才觉得不对劲儿,是立刻转身回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咣当一声,司徒似就知道不好,上前一脚踹开房门,就见地上倒着一只木凳,平安姬已然是三尺白绫,整个身子已挂在房梁之上。

    司徒似是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平安姬,双臂用力上抬,把平安姬给抱了下来。

    好在平安姬才刚挂上去,意识都还没丧失,此刻一见被司徒似救了下来,才如同疯了一般,七手八脚就在司徒似身上脸上又抓又打,同时嘶声喊道:“你放开我,这都是报应,报应啊,我要去见万秋郎,死也要和他一起去给那些冤魂偿命。”

    虽然十方心里早认为自己就算再听到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也不会惊讶了,但可真没想到,虽然自己十分倒是猜出了七八分,但也没能想到,这东南王竟然能编出一个真龙出水,东海龙王显圣的谎言,欺骗平安姬。

    十方心说,就凭这手段来看,这东南王可不是个傻子啊,却怎么会编出这么一个连鬼都不信的幌子?龙王显圣?闹着玩的吧。

    而丹杏此刻也是长大了嘴,但她却不是因为听到方万秋被龙王给卷到了海底,而是急声叫道:“王妃娘娘,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要真是上吊死了,你那万代儿可要怎么活啊?”

第507章 瞒天过海,计出秦牧

    平安姬听丹杏提到自己的孩子,神情愈发黯淡,幽幽叹息一声说道:“是啊,而我之所以会活了下来,没再自尽寻死,也是因为司徒似当时提到了万代儿,还说我就算不顾自己,也要为孩子斟酌考虑,但我哪里知道,这其实是因为万秋郎欠下的报应还远远没有偿还够,还要让我和我们的孩子继续来偿还欠下的罪孽。”

    “报应还没有完?”十方眯着眼睛,望着平安姬,心想难不成这万代儿还能是在青州军被吸血恶鬼给杀害的吗?

    “当时,我浑身瘫软,又被司徒似紧紧抱着,挣脱不开,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痛哭……”

    平安姬又继续说道,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此刻说来,平安姬依旧满面泪水,声声哽咽。

    “但就在这个时候,司徒似却跟我说,万秋郎是为了他才会遭此大难,又说之前万秋郎曾把我和万代儿托付于他,因而他愿意从今往后,把万代儿当成自己的亲子,照顾我们母子一生一世,甚至,甚至还说,说……”

    “说等千岁产下孩子,他不光会视为己出,如果是男童,还会将其立为嫡长子,让他日后袭自己的爵位。”

    十方突然插了一句。

    平安姬望了望十方,神情依旧凄苦,但却淡淡说了一句:“你们青铜男子要骗女子,是不是也都是这般大话许诺的说辞?”

    “这个……”

    十方真没想到平安姬突然能来这么一句,一时间还真被问没词儿了。

    “不过,我想公子必定不是这般只会空许诺的无信之人,日后必定能让杏仙子一生美满幸福,真真令人好生羡慕。”

    丹杏听平安姬这么一说,脸上虽然忍不住一红,但心中却对平安姬是好感大增,只是心说王妃怎么能这般说话,这不是要羞死人了,但却也忍不住偷偷望向十方,见十方也是一脸的尴尬之色。

    未免二人继续尴尬,丹杏便急忙问道:“那王妃娘娘你就是为了万代儿和司徒哥哥,才答应嫁给王爷千岁的?”

    但平安姬却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为了贪图这王妃富贵,才应允下来,更不是想让构儿当什么简王世子,毕竟,当时司徒似他自己都朝不保夕,再说,无论万代儿还是构儿,都是万秋郎的亲骨肉,他们是姓方的,日后是要继承方家香火的,所以起初我并没有答应他。”

    十方和丹杏倒是也能明白,当时只剩下平安姬孤儿寡母,还怀着身孕,哪可能还能自己带着孩子漂洋过海,回往扶桑,只是真的没办法,才不得已委曲求全。

    “虽然当时司徒似跪在我的面前,不停地指天盟誓,但依旧把我惊呆了,我万万没想到,他原来对我已生出不纯之心,因而一时间手足无措,但又无力挣脱于他,只能痛哭不语,他看我并没有答应,更是说他自从见了我之后,只要闭上眼,眼前就是我的影子,无论如何也遣之不去,挥之不散,就如同中了我的毒一般,日思夜想,情难自禁,说着他,他甚至,甚至还想要……”

    十方和丹杏一听心里不免都对东南王的做法极为反感,心说东南王这事做的可不地道,再怎么说,当时平安姬已经有了身孕,而且还刚死了丈夫,人还差点上了吊,这不说是落井下石,也足算得上趁人之危了。

    “而我当时怕他用强,也只能说如今万秋郎刚丧,我悲痛欲绝,容王爷给我三日时间,好让我细细琢磨,三日后必定会给王爷一个答复,但如果王爷强使轻薄,平安姬纵然母子俱死,也万万不能答应。”

    十方听平安姬此刻言语之中,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愤恨之情,更多的是那种身如飘零,无可奈何之意,也不禁心有感叹地说道:“纵然是权宜之计,能拖得一时但却拖不了一世啊。”

    平安姬微微点了点头,“公子说的是,但我不过一妇道人家,无依无靠又甫临大难,仓促间又如何能想出个万全之策,也只能暂且拖延,只不过,司徒似他虽不敢再行轻薄,但也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指天立誓,说他定会全心全意爱护我们母子,但却怕我再寻短见,如果我能答应他不再寻死,莫说三日,纵是三十日,三百日他也等得,最后,我也只能答应让一个侍女与我同宿,他这才勉强离去。”

    “当晚,夜深人静,我坐在床头,轻抚小腹,心中百转柔肠,泪水也不知道浸湿了多少丝帕,只是想我平安姬受父命与万秋郎匹配婚姻,天幸夫君待我犹如珍宝,百般呵护,万分爱惜,本以为今生能从一而终,与万秋郎白头偕老,但却因为我的劝说,一家逃离钱塘府,才导致他命丧海底,其实我才是害死万秋郎的罪魁祸首,本应一死谢罪,但又想到如我一死,难道留下万代儿一个在这世上受苦吗?想必也会不久于人世,而他方家就只有他兄弟二人,大伯又对方王忠心耿耿,万一日后事败,恐怕也难存续方家香火,如我再断了香烟,纵然死了,也无颜去见夫君,倒不如委屈求生,从了司徒似,哪怕背上个失节骂名,也算是给他们方家有所交待了。罢了,如真能将万代儿和我腹中孩儿养大,待他们成人之时,认祖归宗,到时平安姬再去地府向夫君请罪。”

    “原来千岁真是为了这个,才违心从了东南王的。”十方和丹杏倒也能理解当时平安姬的想法,毕竟,她死了,就是两尸三命,东南王是因为想得到她才发誓愿意养万代儿的,要是平安姬真死了,能把万代儿扔出门去就算不错了,好一好将他拿到京城,言说是叛贼方万秋逆子,凌迟正法,也不是不可能。

    平安姬不禁苦笑一声,这才点了点头。

    “我思前想后,最终只能失节从了司徒似,但这其中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是我一直认为这都是因为万秋郎罪孽深重,才导致天降报应,如果我委身于司徒似,就算再有报应,也只会报应到我这失节女子身上,而不会报应到我的孩子身上,但哪知道,这却只是我一厢情愿,报应还是落到了万代儿身上。”

    “难不成,万代儿真是在青州军被吸血恶鬼给害死的?”十方脸上也不禁露出惊恐之色。

    而平安姬却又淡淡说道:

    “虽然三日后,我答应了司徒似可以改嫁,但事先却提出了三个条件,他一听,当即就跪在我面前,说只要我能同意,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他都依得。”

    “哪三个条件?”丹杏是忍不住问道。

    “这其一,就是让他立誓承诺,将我明媒正娶,嫁入王府,并向朝廷请封,纳我为正印王妃,并立万代儿为嫡长子。”

    十方一听,心说这倒也正常,毕竟这可是东南王自己已经亲口承诺过的,只不过是把王妃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换成了万代儿而已,毕竟,没生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万一是个女孩儿,那可就继承不了王位了。

    但旁边丹杏一听,却是皱着眉头说道:“王妃娘娘,您这条件也太过于苛刻了吧,这就算王爷想答应,恐怕也难应得下来吧?”

    十方不禁就是一愣,问道:“杏儿,这不是东南王自己已经承诺过的吗?为何应不得?”

    丹杏这才解释道:“就算王爷一直被天子所忌,但他毕竟还是先皇亲弟,当今的御弟亲王,这皇家亲王纳妃,那可不是小事,尤其……尤其……”

    丹杏看了看平安姬,话却有些说不出来了。

    而平安姬也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杏仙子说的没错,当时我也并不知道青铜皇族娶妻会有诸多限制,而我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可并非是贪图王妃宝座,更不是为了日后让万代儿能坐上王位,只是担心有一天,我人老珠黄或者不幸殒命,他司徒似贵为王爷,难免再纳妾生子,倒时真要嫌弃我们母子的话……我只是一心为了我孩子的安危着想,毕竟,他们又都不是司徒似的亲生骨肉。”

    十方这才明白过来,心说这些名门贵族活的可真累,这种事事都要算计到十几二十年后的日子,自己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要想想,还真不如当个叫花子自在,一顿吃饱了都不用想下一顿在哪儿,倒也开心快活。

    而丹杏这时却又说道:“这第一个条件恐怕王爷都应承不了,想必当时也只能胡乱应承下来,后来却无法兑现,故而才让王妃娘娘大为不满的吧。”

    平安姬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是,当时他并没有假意瞒我,是照实跟我说了缘由,说皇家王子纳妃,至少要是个出身名门又一身清白的大家闺秀,而且还要有当朝官员作为媒保,奏请天子,方能册封,但我当时也以为是他不愿答应,便说这第一个条件都不能应允,又如何能让我相信他会照料我和万秋郎的孩子,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们母子一死了之,早早去和万秋郎团聚,而他却急忙解释说,这件事真不是他不愿意应,就算他应了,天子也绝不会下旨册封一个已经有了孩子的女子为正印王妃的,只不过,如能稍微改动一下,倒是可以瞒过天子和满朝文武。”

    “改动一下?这又如何改动?”丹杏急忙又问道。

    “他说,万代儿是绝无办法成为他的嫡长子的,但他却有一计,既能应了我,还能让天子如期册封。”

    “我就问他是何计,他说他有一至交好友,名叫苏宝卿,虽在朝中挂职,但真正身份却是苏记银庄的大东家,平日并不在朝中陪王伴驾,而是一直周游天下,为朝廷寻查银脉,如果由他出面做媒,保奏天子,言说我是他苏宝卿在扶桑结识的桓武名门之女,由他牵线做媒,将我许配给荣宪王为妻,则天子和朝廷必定不疑。”

    “苏宝卿?!”十方和丹杏同时叫道。

    平安姬点点头,继续说道:

    “至于万代儿,完全也可以充作苏宝卿之子,只是因为苏宝卿常年在外,难以照顾,便由司徒似收为螟蛉义子,代为照料,这样不仅不会让朝廷起疑,也不会让我们母子分离,如果日后我生下麟儿,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王家世子,如果是凤女,也为王女,待再有子嗣,仍旧立为世子,当时司徒似怕我不应允,还当即发誓,言说此生就只娶我一人为妻,绝不再纳任何妃嫔。”

    “虽然当时我心中万般不愿,但经过细细询问,才知道他所言不假,最后一想,恐怕也只能如此,反正不管是万代儿还是我腹中孩儿,日后都是要让他们认祖归宗,重归方家的,至于谁当世子,其实并无分别,只求倒时我能再为万秋郎生下一个锦绣麟儿。”

    平安姬是淡淡而言,丹杏也琢磨了琢磨,说道:“这倒真是个好办法,我之前也曾听我师叔说过,当年王爷的处境的确比较尴尬,当朝权贵都不愿联姻,因而王爷才一直没能纳妃,如果由苏宝卿出面做保,只需隐瞒了万代儿,凭着王妃娘娘出身扶桑名门,既和王爷门当户对,又不会给王爷带来任何家族势力,天子自然也就没有理由阻挠,只不过,和苏祈恩成了兄弟,倒是挺委屈万代儿的。”

    因为十方的缘故,丹杏一直对这位苏记银庄的少东家就颇有微词,有机会就忍不住想揶揄几句。

    旁边十方也点了点头,心说:“这东南王倒是真不简单啊,瞬间就能想出这等瞒天过海的绝妙计策,怪不得天子一直想弄死他,却一直都无法如愿,不过,要这么说,这方万秋弄不好还真有可能是被东南王存心给害死的。”

    十方也没隐瞒,便冲平安姬问道:“千岁,我却有个疑问,就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公子但讲无妨。”

    “就从能想出这瞒天过海之计来看,东南王可绝非等闲之辈,难道千岁真的就没怀疑过,方万秋会不会就是被东南王设计给害死的,毕竟,这真龙显圣的说法也太过儿戏了吧。”

    哪知道平安姬却冷笑一声,说道:“公子定是还没见过司徒似,似他那种外表金玉,却腹中空空的庸庸之辈,哪能想出这样的计策,因而我才对他没有丝毫怀疑,但我真的没想到,虽然他人是庸蠢,但心肠却也歹毒,尽管起初万秋郎坠海并不是他所为,但之后他却是瞒着我,背信弃誓,一心想要害死万秋郎。”

    因为十方和丹杏如今都知道方万秋并没有真的坠海而死,因而听平安姬这般一说,倒也并不意外,只不过一听这瞒天过海的计策竟然不是东南王想到的,十方也不禁问道:“不是东南王能想到的?”

    平安姬点点头,同时双手在胸前合十,这才说道:“这条计策,其实是我们母子今生的大恩人,秦牧秦先生他想出来的,为的就是要保住我们母子的性命。”

    “什么?是秦牧!”十方一听,登时是大惊失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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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提刑介绍:
七国乱世,兵祸连年,民不聊生。
在民间,不光有杀人越货的强盗,还有凶狠残暴的怪物危害人间。
有一群人,自称走畦人,靠猎杀怪物来获取报酬,是怪物的专业杀手。
所谓畦,本指将农田分割开来的田埂,后引申为边界。
走畦人就是行走在人与怪,善与恶边界之人。
他们昼伏夜出,在漆黑的深夜,搜寻犯下血案而被悬赏的各种怪物,因此人们又称呼他们——夜提刑。
他们活人披幡,瘦马挂头,为世人所嫌恶。
他们只认钱财,收钱办事,不讲善恶对错,更为人所不齿。
因此,夜提刑日渐凋零,湮灭于世。
一个乱世的小和尚,为保性命,只能当了犯下无数血案凶手的帮凶,又一时起贪念,从此挂头披幡,化身夜提刑,被迫踏上了这条界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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