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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花子     夜提刑txt下载     夜提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8章 秦牧之谋

    十方听丹杏说出混元教三字,猛然间就觉得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模糊身影,但却像隔着一层浓雾一般,根本看不清楚那女子的面容。

    但紧接着,他的头就像被锥子给刺了一般,忍不住哎呦一声,同时双手捂住两边太阳穴。

    秦牧却是一愣,而丹杏更是急切问道:“你怎么了?”

    十方揉了揉脑袋,这才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头突然疼了一下,已经没事了。”

    秦牧这才说道:“想是公子忧心二位妹妹,这一天又折腾到现在,可能过于疲惫了吧。”

    丹杏也是同样认为,又满面关切地说道:“要不我们就先回王府,你好好休息休息,等明天再查不迟。”

    十方这会儿脑子里的影子已经消失无踪,头也不疼了,虽然心中疑惑,但却说道:“不必,我真的没事了。”

    而后才又说道:“我也知道混元教和太一道百年前本是一源,故而先生和杏儿怀疑宝光如来会阴阳结界之法倒极有可能,只不过,混元教和太一道不是有武当之约吗,他要真出身混元教,岂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到钱塘来当这反贼的国师?”

    因为十方早听诹取说过,虽然混元教和太一道都起于百年前的武当正一教,但正因为混元教日渐没落,人丁稀寡,故而才广收门徒,无论僧道俗,皆可入教,并不像太一道收徒就要出家入道,所以宝光如来虽然是个和尚,但也并非不能加入混元教。

    只不过,混元教和太一道有武当之约,如果有任何教中弟子敢出潼关,那就意味着是向太一道宣战,故而百年来,纵然混元教日益衰落,但也没有一个弟子出过潼关的。

    而太一道自然也对混元教严加监视,如果宝光如来真是混元教徒,又如此明目张胆地在方十二手下做国师,太一道岂能毫无察觉?

    因而丹杏也颇为疑惑,说道:“你说的也对,如果宝光如来真是混元教的,又在方十二手下委以重任,我爹爹和师伯师叔他们绝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秦牧这时却说道:“二位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如果这宝光如来来钱塘的时候,已经不是混元教徒,也从没用过混元道法的话,三位掌教不就无从得知了吗?”

    丹杏却是一愣,“来钱塘的时候已经不是混元教徒?”

    十方却说道:“先生的意思是,他是个混元教的弃徒,而且,很可能来钱塘府之前,很早就被混元教革除了?”

    秦牧点点头,“在下的确有这样的怀疑,只不过,到底是真弃徒还是假弃徒,在下可就无从断定了,毕竟,二十多年前混元教也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具体和宝光如来有没有关系,在下可不敢妄猜。”

    “二十年前混元教也出了一件大事?”十方闻听就是一愣,但却听丹杏说道:

    “二十多年前,上代混元教主乾坤叟突然被金精穷奇刺杀身亡,因为死的太过突然,所以并没有留下遗嘱,便引起了教中弟子的争位内讧,致使本就日薄西山的混元教更是雪上加霜,教中好手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损失殆尽,后来才由乾坤叟的二弟子符无忌联合其师弟李淳阳,安定了局面,而符无忌也就成了当今的混元教主。”

    “李淳阳?”十方闻听忍不住望向丹杏,丹杏也点了点头说道:“就是那个李淳阳。”

    “原来还有这回事,也就是说,那宝光如来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离开的混元教?”十方又问道。

    秦牧微微点点头,“倒是极有可能,因为不管宝光如来是听命符无忌还是和他是死对头,也无论他是想帮符无忌重振混元教还是想干掉符无忌好夺取教主宝座,这首要条件可都是需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金钱,毕竟这世上,要是没有钱,那可什么都是玩不转的。”

    丹杏听秦牧这般一说,登时又满面惊惧说道:“难不成,他投靠方十二,就是想助方十二先推翻朝廷,假如方十二要真成了一国之君,那他也就大权在握,到时候,别说混元教,恐怕就连我们太一道也要大难临头了。”

    秦牧又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虽然听起来好似蚍蜉撼树,但却因为有了这灵隐银山,那就并非是无稽之谈了。”

    十方也觉得秦牧这般推测不无道理,便说道:“要真如先生所言,那宝光如来的确很可能是这么打算的,故而,像这等大事,可绝非他一人就能做到,换句话说,就算他已经身死,但必定是有同党留下,而这同党,很可能就是当今的四王之一,那如果真让他得到了这灵隐银矿,恐怕真就如先生所言,到时不光整个钱塘府,甚至对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不错,这才是在下一直忧心忡忡,以致夜不能寐的根本缘由。”秦牧眉头紧皱,长叹一声说道。

    “那先生的真正目的,不会是想让我帮先生查出这四王之中谁是宝光如来的同党,从而保住这灵隐银矿不会落入歹人之手吧?这先生可也太看得起我十方了,且不说已经过了二十年,哪还有证据能证明谁是宝光如来的同谋,而且,如今这四王个个都执掌大权,连秦先生都无能为力,就算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恐怕也不足以能搬倒其中任何一王,先生是否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十方这话倒不是谦虚,而是心里真没底儿,也别说那四王,就单单是这抓走碧桃的真凶,就算真能找到,自己都没把握说到时候能打的过人家,更何况这个个都有几万几十万手下的钱塘四大王?

    秦牧当即摇摇头,说道:“公子多虑了,这可并非是在下小瞧公子,而是那四王的实力在下最清楚不过,而且,就算真能查出宝光如来的同党,单凭我们,恐怕也不是其对手,更何况一旦翻脸动武,不光公子那两位妹妹就会立刻死于非命,更是会给钱塘府万千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十方听秦牧这般一说,倒是一愣,心说听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是想让我去查出宝光如来的同党是谁啊,那他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呢?

    而丹杏也糊涂了,先十方一步问道:“那先生必定是有了什么万全的打算吧?”

    “万全可不敢说,不过办法,在下倒是想到一个,而且也只有二位才能做的到。”

    秦牧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是满面的犹豫,想说,但又觉得说不出口一般,故而说了这么一句含糊的话来。

    十方也当即问道:“既然先生都已经将灵隐山如此隐秘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们,那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正如方才我所言,就算不为了钱塘满城百姓,单是为了我那二位妹妹,十方也必定全力以赴,只不过,前提是要我能做得到的,像铲除四王这等远超出我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恐怕就算让我去以卵击石,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也难以做到。”

    秦牧听十方这般一说,这才说道:“公子倒不必有此顾虑,而在下想求公子做的事情,也并非是什么登天之事,只不过嘛……”

    十方和丹杏见秦牧再次欲言又止,都是满面焦急,但却听秦牧又慢条斯理地说道:

    “如今这四王都已经成了气候,单凭在下,就算再加上东南王和二位,恐怕也难将其全部铲除,而且只要其中一王有了变故,很可能就会激起其他三王担忧,从而联合起来,到那时,钱塘可就要大乱了,这也就是这么多年来,虽然五王谁都想独霸钱塘,但却都无法吃掉别人的根本原因。”

    十方和丹杏不知道秦牧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来,虽然这一点他们也都能想到,之所以如今钱塘府看似风平浪静,歌舞升平,那是因为五王彼此间相互制衡,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达到了一种相对平衡,不过一旦要是这种平衡被打破了,那钱塘府瞬间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而秦牧又接着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五王才会有了这万花会中花魁者,为半山之主的共识,虽然表面看似荒诞,但却不失为最稳妥入主半山的方法,毕竟,能中花魁者,其背后可都要有雄厚的人力物力财力所支撑,如此既可彰显实力,又能避免兵戎相见,也就不会造成几败俱伤,让别人渔翁得利的局面。”

    十方这才明白过来,秦牧的真正目的还是想要在万花会上一举夺魁,从而能入主半山,因而便说道:“原来先生是想让我们当贼啊?”

    “当贼?”丹杏却是一愣。

    秦牧却点点头说道:“公子所言不错,如果有几个贼都想去偷同一样宝物,那要想让宝物不被偷走,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自己先去把宝物偷走。”

    丹杏这才也明白过来,但却又听十方语气已经有些不善地问道:“原来先生如此帮我,就是想让我在万花会之前能偷回碧桃妹妹,从而让她作为先生所选参加万花会?如此说来,先生必定已经知道谁是真凶了?”

    其实十方之所以会这么想,就是因为秦牧已经知道碧桃真容貌比天仙,而他本就是五王之中实力最弱的一个,掌管的又是酒楼酒坊,别说和实力最强的乞王以及本身就执掌风月的灵福女王比,就是和财大气粗的赌王比,恐怕也有所不及。

    毕竟,这点花魁虽然是要有巨大实力支撑,但如果本身实力就不济,所选之人还不能一枝独秀,那怎么可能能中这头名魁状元,从而入主半山,如果连半山都无法入主,那就更谈不上保住这灵隐银矿。

    哪知道秦牧又摇摇头,“公子莫急,在下可真不知道这真凶是谁,而且也并非是这个打算,但经过在下方才所言,想必公子也能明白,劫走公子令妹的真凶必定不是妖怪而是人,那其目的就只能是为了这万花会,如此一来,至少在五月五万花会前,公子令妹必定会安然无恙,而到了那天,我们自然也就知道谁才是幕后真凶,只不过,真凶很可能并不是同一个人。”

    十方听秦牧又否认了,是真想不出来秦牧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了。

    不过如今倒也相信秦牧所言,那就是碧桃和阿丑至少在五月五之前,并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碧桃的确是有资本当选花魁,而阿丑,也能通过赌盘,带来丰厚的收益,由此看来,很可能劫走二女的还真不是同一个真凶,这从两个案发现场完全不同的状况,也能看出一二。

    丹杏倒也明白其中缘故,只是她本就性子急,又最受不了像秦牧这般说话总是拐弯抹角,因而急道:“那先生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难道就不能直言相告,非要我们猜来猜去吗?”

    秦牧双眼这才望向丹杏,只是又一脸为难地说道:“难道仙子当真还不明白吗?想必二位也早听说了,按照以往惯例,万花会选出的十榜七仙头甲,到时都会被收入半山,尽归新任半山之主所有,如果在下能点中花魁,那公子的二位妹妹,可就能毫发无伤的物归原主了。”

    秦牧这话一说,十方是瞬间扭头望向丹杏,但瞬间又见十方怒容满面,当即说道:“这绝对不行。”

    丹杏也愣了片刻,不过也明白过来,尽管听十方出言拒绝,但丹杏脑中一闪,碧桃之所以会被劫走,可都是因我而起,就算之后真在万花会上见到了碧桃和阿丑,也知道了幕后真凶是谁,难道就当即动武抢人不成?

    且不说秦牧到时候会不会真为了十方和其余四王撕破脸,就算撕破脸,恐怕他也没有那个实力,到时候很可能还会伤及碧桃和阿丑,甚至更会引起钱塘大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秦牧最后能入主半山,那样,无论碧桃和阿丑,也都会被收入半山,完全归秦牧所有,如此,也就避免了一场大乱。

    而要让秦牧入主半山,那自然就需要他所荐之女能点了头名魁状元,那他的意思不就是想让自己成为他所选之女,参加万花会,一举夺魁,毕竟自己是亲眼见过碧桃的真容,恐怕除了自己,这整个钱塘府还真难再找出一个能和碧桃相媲美的女子出来。

    尽管丹杏也明白,自己是何等出身,真要是扮做这烟花娼女,参加万花会,且不说自己一个清白女儿家的脸面尊严,恐怕就连爹爹,甚至整个太一道,也会为此蒙羞不已。

    但转瞬间,丹杏心一横,暗暗念道:“爹爹,恕女儿不孝,如今女儿是真的没办法了,如果碧桃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女儿可就没脸再见他了,那女儿也就不想活了,爹爹,就原谅女儿任性这一次吧,等日后见了爹爹,女儿再当面请罪。”

    想到这里,丹杏一咬牙,就说道:“我愿意代先生去参选万花会。”

第479章 千古第一难题

    “原来秦牧打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让杏儿参选万花会,所以才以联姻为名,说服了火鼎云鼎二真人,这才让杏儿独自一人来到钱塘府。”

    十方和衣躺在床上,双目望着窗外已经现出了鱼肚白,但他却没有丝毫困意。

    “方十二,宝光如来,银矿,五王,东南王,世子,混元教,太一道,唉,一个小小的半山,却怎么有如此错综复杂的联系,究竟这真凶和五王中的哪一个有关系呢?”

    从歇马店回来这一路上,十方脑子里就不停地盘算,但依旧理不出个头绪,似乎五王都有嫌疑,但又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正这时,突然听到敲门声,同时响起丹杏的声音:“你睡了吗?”

    十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房门,见丹杏也是满面愁云,便把丹杏让进屋来,才问道:“我哪儿睡的着啊,你怎么也没睡,等下你不是还要跟世子去见东南王妃吗?要像现在这样满面疲惫,岂不是让世子脸上也不好看?”

    丹杏却苦笑一声,“我也睡不着,其实去见王妃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要是王妃不喜,不是更好?”

    十方轻轻拉住丹杏的手说道:“杏儿,我知道你对我情深义重,但你真没必要答应秦牧,参选万花会,这,这也太委屈你了。”

    却听丹杏回道:“其实如果真按照秦先生所言,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不表露身份,就当做是一个勾栏里的,的,那样的女人,也没人知道我是太一道二掌教的女儿啊。”

    十方却摇摇头说道:“别人不说,那女王可是一清二楚,而且,恐怕其他三王也早知道杏儿你来了钱塘府,这又如何能瞒得过去?”

    “你别担心我了,你没听秦先生说,这万花会也不光都是那样的女子,也有不少良家女子参加,只是他们五个还是按照三年一届,来决定由谁来入主半山,但去年的万花会,不就是淮楚安抚使的千金二小姐当选了花魁吗?”

    “那不一样,去年和前年的万花会五王都没有参加,那是钱塘府百姓自发举办的,也不是在闹春园的赏花台,但今年的万花会可是要决定新的半山之主,这哪里是选花魁,根本就是五王相互角力的修罗场,且不说危机四伏,就是杏儿你的名誉,以及你爹爹和太一道的声望,你都不应该答应秦牧的。”

    丹杏听十方句句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的,心中是感动不已,也握住十方的手说道:“那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那碧桃妹妹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你,你会怎么办呢?”

    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也不禁一愣,但随即长叹一声道:“就算如此,大不了我,我……”

    十方本是想说,要是碧桃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豁出命不要,也要给碧桃报仇血恨,但他也知道,自己真这么一说,丹杏必定会说,她正是不愿意看到这样,所以才会答应秦牧参选万花会的。

    因而十方叹了口气,又说道:“所以,我方才并没有对秦牧说出心里话,我打算今日就借着查找真凶为名,先去会会这巡海乞王和天运赌王,看看是否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如果能在万花会前找到碧桃和阿丑,那就想办法救她们出来,而后我们一起离开钱塘,这样杏儿你也不用去选什么花魁了。”

    丹杏也是眼睛一亮,“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秦先生说的危言耸听,什么灵隐银山关乎天下安危,但这哪是我们能管得了的,如果我们真能救出碧桃和阿丑,而后就一起去龙虎山,把这事告诉我爹爹,别看他们什么钱塘五大王,太一道可不怕,要是真关乎天下安危,我爹爹也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眉头却皱了皱,心中暗想:“秦牧既然敢把这灵隐银山告诉杏儿,难道就想不到杏儿会把这事告诉他爹吗?这说明他一点儿都不担心火鼎真人知道这秘密,只不过他为何不担心太一道知道这秘密?到底是火鼎真人他们本来就已经知道了,还是……”

    突然十方心念一转,暗暗惊道:“难道说,秦牧竟有事后要杀人灭口的歹意吗?”

    不过转念一想,不可能,秦牧心机深沉,善于谋划,绝不会做出这等要与整个太一道结下死仇的蠢事的,那他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就算一切都能如他所料,最终能如愿以偿入主半山,难道就不怕太一道来个黄雀在后吗?

    哦,我明白了,他就是故意要把这消息借杏儿之口,告诉火鼎真人,好让太一道帮忙解除阴阳结界,不然有这阴阳结界在,那他岂不是也拿不出半分银子吗?

    灵福女王不就是当了三年半山之主,因为解不开阴阳结界,结果一分银子都拿不出来,否则,恐怕早就灭了其他四王了。

    只不过,这自然要等他当了半山之主之后才能让太一道知道,否则,那太一道很可能就不会和他秦牧结盟,转而去和当今的半山之主灵福女王结盟了,或者就是等万花会结束,和新的半山之主结盟,那秦牧不就白白替别人做了嫁衣吗?

    怪不得他要费尽心机,把杏儿骗来钱塘府,好作为他的所选参选万花会,看来就是为了防备其他四王也去和太一道结盟,便先一步把太一道拉倒自己这边,恐怕他非但不想隐瞒杏儿的身份,甚至还会故意透漏给其他四王,好让他们知道,太一道可是我兰陵酒王的后台。

    如此,他也自然不怕太一道会黄雀在后了,毕竟太一道除妖护国之名满天下,秦牧又有钱塘满城百姓为人质,再加上还有东南王,那对太一道来说,联盟东南王,与秦牧合作的收益可远大于干掉秦牧以及其余四王而独吞银矿的风险。

    就算到时候火鼎真人因为杏儿参选万花会而心生不悦,但如果秦牧提出和太一道平分银矿,恐怕火鼎真人也会从大局出发,不会怪罪于他。

    哎呀,要真是如此,秦牧此人可太可怕了,他一边拉拢结交东南王和世子,作为依仗,再打着东南王的旗号,和太一道结盟,再用太一道来狐假虎威,震慑其他四王,其意是志在必得。

    如果真有了这百年银矿,他可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他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也想效仿方十二,起兵造反,自立为王,还是想假意扶东南王上位,好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丹杏见十方突然不吭声了,眉头是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又忍不住问道:“你想什么呢?难道你还怀疑秦先生是幕后真凶,是故意借此好让我参选万花会的吗?”

    十方摇了摇头,心说我还是别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杏儿了,毕竟这只是自己瞎猜,毫无证据,万一杏儿真跟火鼎真人这么一说,要并非如此,那自己可就成了挑拨离间的小人了,而且也把秦牧,东南王以及太一道全得罪了。

    因而十方说道:“如今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件事并不是秦牧干的,否则,他根本就不必跟我们废话,直接就能拿碧桃去参选了,而且,就算他号称钱塘府第一智者,也不可能能算到杏儿你会钟情于我这个小乞丐,这必定是他临时起意的,而本来,他很可能真是想让世子和杏儿你定下姻亲,而后再求杏儿你参选万花会。”

    丹杏也点点头,“的确,秦先生请我来,本就是想让我和司徒哥哥联姻的,只是一见面,司徒哥哥就跟我说了实话,他说他对我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这都是秦先生安排的。”

    “世子自己说的?他倒是个实诚人啊。”十方倒是一愣,心说如此说来,这东南王世子看来并不像秦牧如此有心机,这倒也是,世子要是也有这般心机,也不可能会被秦牧牢牢把控,言听计从。

    丹杏这时却忍不住笑道:“你说司徒哥哥是实诚人?那是你不了解他,他可鬼的很呢,只不过因为他也知道,我清楚他的隐秘,根本就骗不过我,所以只能实话实说,还求我就算是演演戏,也好糊弄一下秦先生和东南王,哪知道你却来了,那我当然就不能陪他演戏了。”

    十方一听,也忍不住哑然失笑说道:“想必是世子也被他爹给逼婚逼的急了吧,才出此下策的。”

    “那可不,你是不知道,这些年,司徒哥哥虽然一直住在京城,但隔三差五,东南王就会安排些什么尚书啊侍郎啊去拜会司徒哥哥,说自己家的小姐千金如何如何,把司徒哥哥弄的是不厌其烦,后来还是天子出了面,拿出先帝爷当年定下的任何皇子不得结交外臣的圣谕,还下旨斥责了东南王,这才再没人敢上门提亲了。”

    “什么,这种事连皇帝都知道了,还特意下旨不准再有人提亲?难道连皇上都不顾及这皇家颜面,还大张旗鼓下圣旨支持世子?”十方眨眨眼,似乎根本无法理解一般。

    丹杏却是脸一红,嗔道:“你想哪里去了,天子哪可能知道司徒哥哥不喜欢女人啊,只是,唉,其实别看司徒哥哥贵为东南王世子,但其实却是可怜的很,所以,在那么多皇子里面,我才对他另眼看待,要是他也跟那十皇子一般,我可是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的。”

    “可怜?他堂堂东南王世子可怜?”十方忍不住心说,那我岂不是一直都是在十八层地狱了?

    丹杏又继续说道:“你别看如今这些人小王爷长,世子短的叫的恭敬,其实司徒哥哥在京城这些年,可谓是步步凶险,处处小心,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一直夹着尾巴作人,经常半夜都会被吓醒。”

    “哦?”十方一听就是一愣,“这却是为何?他只是东南王世子,又不是皇上的亲儿子,根本不可能对其他皇子构成任何威胁,却怎么会步步凶险,处处小心呢?”

    丹杏犹豫片刻,这才说道:“我跟你说的这些,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可是要杀头的。”

    “要杀头的?有这么严重吗?”十方一听本来就不想再问了,毕竟也不管自己的事,但却不知道为何,隐隐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如果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就好像会漏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似的。

    而何时,丹杏趴在十方耳边轻声说道:“其实世子从小就和东南王,王妃分开了,一直独自住在京城,这是因为他其实是作为质子,被软禁在京城的。”

    “什么?世子其实是人质?”

    丹杏点点头,又悄声说道:“你不知道,其实当今天子的皇位,听说本来应该是东南王的,先帝驾崩时,传位给了六皇子绍圣天子,哪知道绍圣天子才二十五岁就驾崩了,而且还没有皇子,当时群臣商议,按照皇家礼法,应该让绍圣天子的同母胞弟十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东南王继位大统的。”

    十方瞬间眼睛就瞪圆了,“本来应该是东南王当皇上的?”

    丹杏点点头继续说道:“当时朝廷本来都准备要恭迎东南王回京继位了,哪知道太皇太后突然下旨,命十一皇子继承大统,理由是十一皇子为兄,十三皇子为弟,按照长幼之序,由十一皇子继位,结果,最后就由十一皇子继承了皇位,也就是当今天子。”

    “长幼之序?就算如此,那也应该是七皇子继位啊,怎么就排到十一皇子去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从七皇子到十皇子早就死了,自然就排到十一皇子了,不过这并不符合青铜礼法,虽然当今天子是十一皇子,但却并非绍圣皇帝的亲母朱太后所生,而东南王却是绍圣皇帝的同母亲弟,按照皇家礼法,就本应该是东南王继位的。”

    “那为什么这位太皇太后不按皇家礼法,非要让十一皇子继位呢?这太皇太后不是奶奶辈的吗?不管哪个皇子,不都是她亲孙子吗?她又不是十一皇子的亲娘?”

    丹杏却忍不住一笑说道:“这里面的问题可大了,因为这个问题根本就无法解决,可称得上是千古第一难题,恐怕只有世上的人全死完了,才能真正解决。”

    “千古第一难题?”十方满脸惊疑,“那究竟是什么难题?”

    丹杏此刻脸红彤彤地,似笑非笑地在十方耳边轻声说道:“那当然是婆媳问题了。”

第480章 敌人的敌人

    “婆媳,婆媳不和?”十方愣了半天,才明白过味儿来,“原来这皇家也会婆媳不和?怪不得这太皇太后要让十一皇子继位,否则,那什么朱太后母凭子贵,可能还真不把这太皇太后放在眼里了。”

    “那可不,听说绍圣天子在位时,就因为册封了本是朱太妃的亲母为皇太后,就和太皇太后发成了冲突,只是因为他死的早,否则朱太后还真就能骑到太皇太后头上了。”

    “所以,太皇太后才坚决不准东南王继位,看来这位朱太后如今的日子可不太好过啊。”十方又忍不住说道。

    丹杏却叹了口气说道:“唉,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好过不好过的,只不过就连死了,还被革去了皇太后的尊贵,又降为了朱妃。”

    “已经死了?怎么死的?”十方忍不住一愣,又问道。

    “病死的呗,当然这是朝廷的说法,具体是不是,那就没人知道了,只不过发丧出殡时,都不让东南王回京奔丧。”丹杏也摇了摇头。

    “什么?亲娘死了,还不让儿子回来奔丧?看来这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只不过,那东南王难道就真的一声不吭吗,这可是亲娘啊!”

    “天子之命大过天,东南王再怎么说也是臣,哪敢抗命,而且当今天子一继位,就把他册封到了胶东青州军,那可是东海海寇最猖獗的地方,却又命东南王带兵剿寇,结果当然是屡剿不利,损兵折将,天子为此震怒不已,几次都要下诏治罪,他哪还敢这时候抗命回京?更何况这主帅私离值守,更是是灭门之罪。”

    “让东南王带兵剿寇?青铜王朝不是素来不准亲王执掌兵权的吗?而且又是个本来应该要继承皇位的威胁者,怎么会让他带兵呢?”

    十方倒是清楚,自打青铜王朝开国以来,就没有听说哪个皇族亲王能领兵的,这能让东南王带兵去剿灭东海海寇,如果当今天子不傻,那剿寇必定就是个圈套。

    果然听丹杏回道:“这本来就是个套子,硬逼着东南王往里面钻的,你可知道,那青州军之前的主帅是谁吗?”

    十方摇摇头,“这我哪儿能知道?”

    丹杏却回道:“你当然知道,他就是潘伯英的爹,当今威震西北的永兴军安抚使,四宝大将军潘温,他本就是青州知军,后来为解三川口之围,才把他从青州调往永兴军,你想啊,潘温驻军青州数年,都没能剿灭海寇,而且天子还以填补禁军为名,将潘温在青州训练的精锐全都调往京城,只留下了些老弱病残,这真是让东南王剿寇吗?”

    十方愣怔了片刻,这才说道:“这不就是要逼着东南王去送死吗?剿寇就别说了,能战死沙场都是最好的结果了,到时候至少能落个风光大葬,而天子也就免去了杀弟的骂名,否则,很可能就会以败军之罪治其于死地,这手段也太毒辣了。”

    丹杏压低声音说道:“那你可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毒计吗?”

    十方听丹杏问的蹊跷,便回道:“这自然是天子和太皇太后定下的毒计。”

    但丹杏却摇摇头,“当今天子只好丹青书法,行风月雅事,剩下就是一心炼丹修长生,心思根本就不在治国为君上面,而太皇太后又常年居在深宫,哪懂得军事,而定下这毒计的人,其实和你还有莫大的干系。”

    “和我有干系?”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登时惊道:“既懂军事,又心机毒辣,莫非是关山铜?”

    “不错,正是他,当初,他不过就是个伺候太皇太后的下等宦官,但如今却能封王拜将,贵为广阳郡王,就是因为他有这册立之功。”

    十方听到这儿也忍不住面色大变,“也就是说,当初献计册立十一皇子为帝的也是关山铜了?”

    丹杏点点头,又说道:“想必你也知道,当今朝堂分为三派,儒门,兵家以及我们太一道,只不过我们太一道一向洁身中立,从不参与朝堂斗争,而当初想保东南王继位的就是儒门之首,百官之长小李相公,另外,秦先生就是他的门下弟子。”

    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更是愣了好半天才问道:“杏儿,你的意思是这钱塘府当今的凶险局面,实际上还是起于朝堂上的兵儒之争?而东南王和秦牧是儒门一派,而那四王当中,除了宝光和尚的余党,甚至还有关山铜的亲信?”

    哪知丹杏却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其实我告诉你的这些,也都不是我能想出来的,是我没事时偷听我爹和师伯师叔他们议事时,偷听来的,我想秦先生真正目的必定是想得到灵隐银山,以此积攒实力,好日后能除掉关山铜,为小李相公报仇,我爹爹常说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不管是东南王、司徒哥哥,还是秦先生和你,关山铜都是你们的仇人,所以你们最好是能一起联手,可别……”

    十方这才明白丹杏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心中也不禁热血上涌,便说道:“杏儿,你是不是怕我怀疑秦牧,而把他当成真凶,从而就会与其为敌,毕竟,连你爹爹都说不愿与秦牧为敌,所以你其实还是在担心我对吗?”

    丹杏脸一红,忍不住就靠在十方怀中,点点头说道:“我爹爹可从来不说妄语的,他既然这么说,就说明连他都没把握能斗的过秦先生,而方才我见你一听秦先生说想让我参选万花会,就,就好像要吃人一般,满脸凶相,我,我真怕你会因此与秦先生起了冲突,所以,我答应参选万花会,当然是为了救回碧桃,但也是不想因此让你和秦先生之间生出什么不快。”

    十方这才明白丹杏当时为何立刻就答应了秦牧,虽然心中柔情满心,但却又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杏儿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算你没告诉我你爹爹曾说过这样的话,但就从前日和今天我两次和秦牧接触,别说和他为敌,恐怕连和他过过招的资本都没有,你爹爹只是说不愿于他为敌而已,其实我,甚至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不过的确如你所说,暂时秦牧的确和我们的立场一致,那有个这样强有力的帮手总比多个强大的敌人要好的多,而且我现在也能断定他并不是真凶,所以杏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去招惹他的。”

    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说,这才放下心来,便又说道:“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了,我相信,只要你和秦先生联手,必定能把碧桃和阿丑平安救回来的。”

    十方也点点头,但心里却暗自念道:“我当然也希望如此,但恐怕秦牧可并不在乎能不能救回碧桃和阿丑,这一点我可不能不防,好在如今他还需要用我和杏儿帮他入主半山,在这之前,他也会全力相助。”

    这时,却听丹杏又说道:“其实不光是秦先生,我希望你也不要对司徒哥哥有所偏见,更希望你能和他成为朋友,我甚至觉得他之所以会与一般男子不同,就是因为他从小一个人在京城那样的环境下长大造成的,你,唉,你可能根本想象不到他都曾经历了什么。”

    十方本来就对这位小王爷不怎么在意,虽谈不上喜欢,但也没因为他的喜好而把他当做另类看待,顶多就是有些惊讶和好奇,只要他不和自己争杏儿,那自然也就没心思想去了解他一下的身世经历。

    只不过听丹杏这般一说,十方也知道丹杏心善,是觉得世子可怜,这才希望自己能和他做朋友,因而就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只不过人家再怎么说也贵为王子,和我身份相差的太悬殊了,我看就别去高攀了吧。”

    丹杏闻听也只能叹了口气,但突然脑子一闪,就想起来令丘太子的事来,这才急忙冲十方说道:“对了,我还忘了件大事,你说真正劫走碧桃的有没有可能并不是五王,而是令丘太子呢?”

第481章 掉头

    “令丘太子?”十方虽从没听过这名号,但一听令丘二字,本能地就问道:“难道是令丘山的土妖吗?”

    丹杏就把当初听林素灵和云鼎师叔说的话告诉了十方,十方听后眉头也皱了起来。

    十方一听丹杏说这令丘太子是土精混沌的儿子,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土精混沌的儿子?这五精还能有儿子?”

    丹杏却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问的也真奇怪,为什么五大妖王就不能有儿子?”

    十方倒是一愣,心说诹取只说过五精寿命极长,能达千岁,倒还真没说过,人家不能有后代。

    尤其听丹杏说这是林素灵禀告给云鼎真人,十方可对这林素灵印象极深,知道她是太一道泰山宗的宗主,当年太一道就是打算派林素灵到定远对付张君佐的,这能让她不用火鹤传音而是亲自回龙虎山报的信,恐怕不会是假的。

    因而十方就问道:“杏儿,你林师姐说这令丘王子是什么时候南下的?”

    丹杏回忆了一下,说道:“林师姐说好像是去年年底,令丘太子离开的泰安,她一路追踪,但追到京畿路,却追丢了。”

    十方想了想,却又问道:“京畿路,那不是去往京城洛阳的吗?”

    “对啊,就是京城洛阳啊。”丹杏却回道。

    “那你师姐为何怀疑令丘太子却是往钱塘府来了呢?”

    “你也别小看了我们太一道的验踪寻迹,尤其是我林师姐,那可是我们太一道里顶尖的人物,她在京城找了数日,却毫无发现,就推测令丘太子很可能是走了水路,并没有走旱路,才断了踪迹。”

    “水路?哦,我明白了,你师姐断定令丘太子上了大运河了。”十方这才明白过来。

    “对啊,如果令丘太子中途不下船,那就只能是奔着钱塘府来的啊。”

    十方这才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应该就不是你说的这令丘太子,其实我也一直怀疑有可能是令丘山土妖循味而来,但如果真凶的确是和杀死那些小孩子是同一个的话,那就说明他至少也要在钱塘府藏了三年以上,这和令丘太子的时间对不上,应该不是他。”

    “那倒也是,等会儿我去见了王妃之后,我们就立刻去往钱塘府衙,查看尸体,如果杀人手法一致,那就能断定并非是令丘太子所为了。”

    十方点点头,却又问道:“杏儿,难道你的确在这里就用不出附焰术了吗?方才在歇马店你不还能用出来吗?”

    丹杏也叹了口气,说道:“看来,秦先生说的这阴阳结界的确存在,故而任何五行法术,在灵隐山都没用,所以我也很疑惑,难道真的不是妖怪,而是一个不会法术的人,却能把凤姐姐她们的血吸干,又劫走了碧桃和阿丑两个大活人吗?”

    丹杏说的,其实也是十方心中的疑问,方才他也偷偷用软竹竿试了试,寒冰也只能凝结于手心,但却根本无法传到竹竿之上,因而十方也只能相信灵隐山的确是有阴阳结界的存在。

    “看来如今也只能相信秦牧所言,劫走碧桃的的确是人而不是妖怪,只不过真凶要真是一个人,他是如何能做到的呢?”十方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也别胡思乱想了,等我们去了府衙,验看了尸体,不就有线索了吗?”

    十方也只能又点了点头。

    丹杏这才又说道:“现在天都亮了,那我就回去梳洗去了,毕竟是要去见东南王妃,也不能太不成样子了,正好你也休息一下,等午时涌金门一开,我们就去往钱塘府衙。”

    等送走了丹杏,十方又躺回床上,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但毕竟他也一天一夜未睡,不一会儿,就闭上了双眼。

    “哇,哇……”

    十方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好像有婴儿的哭声,登时一激灵,就睁开了双眼,但等他睁开眼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

    就见眼前竟是一大片半人来高的大草坪,除了草什么都没有,而自己手里正握着根烂皮鞭,等他一扭头,才发现还有几只瘦羊正在身后的草丛中吃草呢。

    再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又破又烂的大羊皮袄,只不过这件皮袄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毛都掉没了,硬硬邦邦隔得全身都疼。

    “这是怎么回事?”

    但还没等十方弄明白,就见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眼前跑了过去,而在女人的怀里,还抱了个哇哇大哭,看样子像是刚生下来不久的婴儿。

    自己听到的哭声就是这个婴儿发出来的。

    十方一脸震惊地站起身,刚想问那女人这是哪里?却见那女人急匆匆好似逃命一般,虽然跌跌撞撞,脚步蹒跚,但却一转眼,就被半人多高的草丛遮住了背影。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不是在灵隐半山上的东南王府里吗?可没听说钱塘府哪里有这么大的草坪啊?”

    这时,十方已经看不到那个女人,也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他又揉揉眼睛,四下一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高坡,再等他爬上高坡,举目四望,这下倒是看清楚了,但是人也彻地懵了。

    就见苍天如一口大锅一般扣在大地上,而目力所及之处,只有绿茫茫的一片草海,一瞬间,十方就觉得好像天地间只有自己和那几头羊,其余的就是这无边的青草地。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好像是个大草原啊!”十方也不禁慌了神,就想从高坡上下来,去追上那个抱孩子的女人,好问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但还没等他从高坡上下来,就见几匹骏马好像从天而降一般,奔着自己就疾驰而来,瞬间就到了高坡前。

    十方一看又有人来,也急忙迎着马上来人跑了过去。

    那些马上人早看见了十方,纵马就把他给围了起来。

    还没等十方张口问呢,却见一个全身铠甲,手持利刃的人问道:“羊娃子,有没有看见一个抱孩子的女人从这里过去?”

    “羊,羊娃子?”十方茫然看了看四周,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人家就是冲自己说的,自己如今这打扮,手里拎根破皮鞭,可不就是放羊的羊娃子吗?

    那人见十方一脸呆傻的模样,脸上是既着急又无奈的神情,“真他妈晦气,怎么是个傻子?”

    而他旁边一人好像更是焦急不已,竟然将手中长柄弯刀,直接架在十方的脖子上,大喝道:“傻子,见没见个女人过去,往哪个方向跑了?”

    虽然十方压根没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一看明晃晃的刀架到脖子上了,心中也不免有气,忍不住一伸手,就想抓住刀背,想着一用力,就把那人从马上拉下来。

    哪知道他也抓住刀了,也用足了力气,但弯刀却是丝毫未动,而马上之人登时气的一翻手腕,弯刀刀面正拍在十方右边脸颊之上。

    十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躺地上了,半边脸似乎也肿了,他这才大惊失色,心说我满身的功夫怎么也没了?

    “还真是个傻子,刀都架脖子上了,还敢用手来抓,你以为老子是把刀送给你的吗?”

    这时,方才最先问十方的那人却冷声说道:“胡大人,阿使德真是往这边跑的吗?为何追了这么久,都没追上?难道胡大人是有意要带错路的吗?大人不会忘了吧,昨日刺史大人可说的明白,要是拿不回来阿使德和那婴儿的人头,那胡大人可也要掉脑袋的。”

    胡大人一听也急了,又高举弯刀,冲着十方喊道:“傻子,到底见没见个抱孩子的女人,再不说,老子砍了你。”

    说着,又把弯刀高高举了起来。

    虽然十方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的功夫没了,寒荆剑也使不出来,但一看这胡大人可真是要砍。

    此刻他也慌了神,但一听他们原来是要追杀那个抱孩子的女人,因而本能地就伸出手,指了指和那女人逃走的相反方向。

    但还没等他说是一句,是往那边跑了,就见寒光一闪,十方登时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不转了,十方眼睛就只能看到草丛中露出的那个穿着破羊皮袄的没头身子,还直直地站在地上,只不过,腔子里还不停地往天上喷着血。

    十方的双眼开始模糊,渐渐眼前只剩下漆黑一片,在意识也要丧失之时,似乎耳中又听那胡大人喊了一句:“你他妈当老子也是傻子吗?那边过去是悬崖,老子就是刚从那边过来的。”

第482章 四品大员,一步升天

    “啊!”

    十方一声惊叫,从床上坐起身来,才发觉竟是一场噩梦。

    他急忙揉了揉脑袋,见头还完好的长在脖子上,这才松了口气,又觉得浑身黏兮兮的,原来早出了一身冷汗。

    “这梦好真实啊,就跟当年我从黄觉寺逃出来的时候,昏倒在河边,梦到自己从鱼肚子拿出一把小剑,把一个好像皇上的人给刺死的梦是一模一样,甚至都能感受到死亡时的剧痛。”

    不过既然是梦,十方也就没多在意,下床转身到了里间,那是一件沐室,便脱了衣服,将整个身子泡进沐池之中。

    被温热的水一泡,十方这才觉得神经舒缓了不少,但一瞅那只有一角染紫的六魂幡,又不觉有些发愣。

    “听诹取说,献祭不同的魂魄,六魂幡会有不同的颜色变化,不过好像只有黑红黄绿白五种,可并没有紫色啊,为何这幡一角却变成了紫色呢?”

    正当十方疑惑之时,就听外面有下人问道:“原来公子已经起来了?不知公子要不要命人来伺候洗漱呢?”

    十方急忙回道:“不必了,我自己就行了。”

    “谨遵公子吩咐,另外回禀公子一声,秦先生已经在花厅恭候多时了,只是方才见十公子未起,便吩咐下来,不准打扰。”

    十方一听秦牧就有点头疼,但也只能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见秦先生。”

    等那下人走了,十方这才赶紧起身,穿好衣服,直奔前面花厅去见秦牧。

    等到了花厅,十方就愣了,原来花厅里不光秦牧,丹杏也在,正和秦牧一同饮茶呢。

    只不过,丹杏此刻身上穿的并不是之前那件杏红色的薄纱衣,而是一套白色的文生公子衫,一头黑发也束了起来,用一条青丝扎紧,手中还把玩着一把金骨折扇,看着就如同一个俊美无比的书生公子一般。

    丹杏见十方出来,脸上登时显出喜悦之色,只不过却是规规矩矩站起身,抱拳握扇冲着十方一躬身,同时说道:“属下拜见大人。”

    虽然丹杏有意粗着嗓子说话,但依旧悦耳动听,再加上这幅文质彬彬的打扮以及莫名其妙的话语,整个把十方给看傻眼了。

    丹杏见十方整个人呆住了,才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又用本来声音问道:“你看我这身打扮,像不像衙门里的师爷?”

    十方依旧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傻傻问道:“师爷?什么师爷?”

    这时秦牧也起身冲十方施礼,但嘴里也说道:“下官见过正卿大人。”

    “下官?”十方可更懵了,“什么大人?”

    秦牧这才一脸恭敬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今日一早,世子已禀明王爷千岁,本是想让杏仙子来查办钱塘小儿失踪一案,但王爷却觉得杏仙子身份尊贵,不宜和钱塘府衙那些下人交涉,又听世子和下官说,还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十公子协助,便破例下旨加封公子为王府正卿,全权督办此案。”

    十方一听更傻眼了,好半天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王,王府正卿?”

    秦牧又说道:“虽说朝廷正卿是从三品俸禄,但因为大人是王爷加封,故按照法例,要降为正四品俸禄,而下官只官居王府谏议大夫,领正五品俸禄,自然也是大人的下属。”

    丹杏见十方此刻手不是手,眼不是眼,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一般,本来还想跟秦牧学着打打官腔,必定极有趣味,但一看十方是真反应不过来了,这才冲秦牧说道:“先生你就别难为他了,你看都把他给吓呆了。”

    秦牧听丹杏这般一说,似乎也有些忍俊不禁,更是强忍着正色说道:“如此,那下官就不用正卿大人的称呼了,只称呼大人吧。”

    “等会儿!”十方这才晕头转向地问了一句:“你们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是个四品的大官了?”

    丹杏本来就是硬憋着没笑出来,此刻一看十方的神情,是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咯咯地娇笑不停,同时说道:“没错,你现在可是能和钱塘知府平起平坐的朝廷四品大员了,而我,就扮做大人你的师爷,好辅佐大人,查办此案。”

    秦牧也说道:“大人不必惊讶,只因那钱塘知府并非王爷心腹,王爷担心他会从中作梗,故而才破例提拔大人,只不过,大人如今还只能算代正卿之职,知钱塘府事,可没有官印,只有等吏部正式批文下来,公子才算朝廷正式授印的四品官员,不过在下已经派人去知会钱塘知府了,此案由公子全权处理,只要与案情相关,整个钱塘府衙就可由公子调遣。”

    十方听秦牧这般一说,是好容易缓过神来,也明白了东南王要把自己一下子提到四品大官是为了什么,不过心里也清楚,这也就是为了让自己去查案而已,到时候真给不给这四品官,恐怕还两说呢,毕竟,没有大印,谁会认你这朝廷命官呢?

    因而十方也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还是王爷千岁思虑周全,如果那钱塘知府当真暗中阻扰,的确是难办的很,这么说,我这小叫花子如今也当了四品大官,一步升天了?”

    丹杏一听却是啐道:“你现在可是堂堂四品正卿,怎么还满嘴胡说八道,那叫一步登天,什么升天不升天的,看你说的多不吉利。”

    十方脸也忍不住一红,心说就我这满肚子草包,就算当了大官,恐怕少不了要丢人现眼,却还要弄的连说话都要瞻前顾后,这当官可真是不自在,还是早早救回碧桃和阿丑,而后老子就立刻告老还乡吧。

    不过他也知道,这也是为了给查案提供方便,因而也就说道:“那好吧,我就当几天这什么王府正卿,知钱塘府事的大官吧,对了,杏儿,你不是跟世子去见王妃了吗?怎么没去吗?”

    丹杏却伸手指指天上的太阳,说道:“你看都什么时候了,我早就见过王妃了,本来王妃还打算要留我一起用膳,但我心急,就辞了,只让司徒哥哥留下来陪王妃,便急匆匆就来找你,哪知你还呼呼大睡呢,我就只能和秦先生一起等你了。”

    十方一看天早过了午时,也不禁一脸尴尬,又冲秦牧问道:“先生,那涌金门是否已经开了?”

    “回大人话,涌金门午时已经开了。”秦牧也不知道是故意调侃的还是真心实意,却还是称呼十方为大人。

    十方一听,也顾不上细问丹杏见王妃如何,便急忙说道:“那我现在就去往钱塘府衙,看看是否真是同一个真凶。”

    丹杏也早等得急了,这就要和十方一起下山,但却听秦牧又说道:“大人和仙子如今可不必再走涌金门,既绕远,闲杂人等也多,仙子可凭灵福女王的群芳令,从清波门出入半山,就不必再过西子湖了。”

    “清波门?十方倒是一愣。

    丹杏却一拉十方,同时说道:“秦先生方才已经跟我说了,就别耽误时间,路上我再给你解释。”说着,就拉着十方辞别秦牧,出了东南王府。

    二人也没乘辇,丹杏带着十方直奔东南山路一路下山,路上听丹杏说,十方这才明白,原来钱塘府靠着西子湖畔有三座城门,从北到南分别是钱塘门,涌金门和清波门。

    钱塘门是东南王或者京城有什么皇亲国戚来了,就从钱塘门进出,涌金门才是供一般人进出的。

    而清波门就在灵隐南边的山脚下,从灵隐山下来,可不必再坐船过西子湖,就能从清波门直接进入钱塘府,本是单独供半山之主进出的城门。

    如今丹杏拿着灵福女王的群芳令,半山皆要听命,故而就能从清波门进出,那比走涌金门足足省下一个时辰的时间。

    本来十方一看已经过了午时,已然心急不已,因为他除了想去钱塘府衙看验尸体外,还惦记着要去往艮山门内找寻韩颜臣和红玉,尤其更要问问诹取,看他知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有什么奇人异士,在无法使用五行之术的前提下,还能做出这等奇案。

    如此一来,那时间可就十分紧迫了,不过听丹杏说能省下来一个时辰,十方也略有宽心,尤其此刻见丹杏扮做个师爷模样,因而一边走,又忍不住好奇问道:“杏儿,你不是因身有火毒,只能穿薄纱衣吗?如今这一身,你能受得了吗?”

    丹杏一听,便回道:“这套衣服是冰蚕丝做的,是爹爹寻遍天下六国,才找来了足够的冰蚕丝,做了两套我能穿的衣服,这是其中一套,因为我一个女孩儿家,行走江湖多有不便,因而就做了这套男装,只不过虽然是冰蚕丝,但我也不能经常穿,否则体内火气散不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爹爹费心得来的冰蚕丝给烧了,因而平日里我也从没穿过,只不过秦先生说,在参选万花会前,我最好不要泄露身份,否则其他四王很可能就会有所准备,到时要是一旦点不中头名魁状元,恐怕就很难平安救回碧桃了。”

    虽然十方心说恐怕那四王早就知道了,但心中依旧是既感动又不忍,便说道:“杏儿,等救回碧桃妹妹,我就陪你走遍整个天下,寻访名医,说什么也要把你身上的火毒给治好,而且,说不定,碧桃妹妹她就能帮你驱除掉火毒。”

    丹杏本来一听十方说今后要陪自己走遍全天下,心中登时生出无限向往,但又听十方说碧桃可能就能治好自己,当即语气不悦地说道:“太一道精通医术之人无数,尤其是我师叔云鼎真人,就连宫廷太医署都治不好的病,他老人家都是手到病除,难道碧桃妹妹还能比我师叔的医术还高明吗?”

    虽然丹杏也听十方说了,碧桃有一双回春之手,但心里却暗暗念道,就算碧桃能治,我也不会让她治的,不然,我以后在她面前,哪还能抬得起头来?

    不过十方哪知道丹杏的心思,一听丹杏突然语气不善,也不明白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只好说道:“那不管如何,我必定要想办法治好你的火毒,否则,否则……”

    丹杏一听十方欲言又止,也忍不住问道:“否则什么?”

    十方这才笑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否则真有一天我们要拜天地了,我这边十字披红,你那边也不能一身纱衣或者这一套男人打扮去给咱娘奉茶吧。”

    丹杏听十方这话一说,瞬间羞的是满面通红,忍不住啐道:“美得你,谁说要跟你拜……拜……哎呀,你讨厌死了。”

    虽然丹杏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暗暗念道:“其实还有另一套冰蚕衣,就是红袖礼衣,是爹爹早给我预备好的大婚礼服,只是这话我又如何能说的出口啊。”

    十方也知道丹杏脸皮薄,因而话也就点到为止,便又问道:“杏儿,那你去见东南王妃,她对你如何啊?”

    其实在十方心里,如果没有碧桃被劫这件事,那丹杏去见东南王妃恐怕就能成了他最担心的事了。

    因而这时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哪知丹杏听十方这么一问,脸上却露出一副极为古怪的神情,但转瞬间杏眼一亮,伸手从怀中掏出个奇怪的东西出来,放在十方眼前一晃,说道:“你知道这是件什么宝贝吗?”

第483章 东南王妃

    丹杏将手伸在十方面前,脸上既有些羞赧又带有几分得意的神情,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吗?”

    十方一瞅丹杏手里的东西,人就愣了,只见丹杏手里拿的是两片半个手掌大小的薄木片,外形呈五边形,只不过底边较长,顶角较矮,而在两个木片顶角上,各开了个小孔,但却由一根红线系在了一起。

    十方一见这两个小木片,眼中瞬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丹杏一看十方没吭声,便娇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一定不知道,这宝贝叫……”

    还没等丹杏说完,就听十方突然叫道:“这是扶桑绘马?”

    等十方这话一说,再看丹杏可比十方还惊奇地多,瞪着一对儿水灵灵的杏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十方,更是忍不住叫道:“你怎么知道这叫绘马?难道你以前见过吗?莫非,你,莫非你还和碧桃一起用过了不成?”

    要说别的东西,十件里面,估摸有九件十方都不认识,但唯独这绘马,他可是一清二楚。

    因为在当初自己的世界里,十方在庙里,就是专门卖这个的,尽管那个世界的种种他几乎都已经想不起来什么了,但这绘马,他却没完全忘掉。

    在那个世界里,因为庙里十方年纪最小,加上脑子蠢,眼还近视,嘴更笨,因而师父瞅着他是既不待见又头疼,总是骂他光知道吃饭却挣不来钱,就连站在大殿门口拉客,都认不准哪个是有钱人。

    只是因为庙里和扶桑国的一家寺庙曾结成姊妹寺庙,双方为表达友好,互赠了不少礼物,其中就有一个对方赠送的大大的绘马架。

    师父起初也没当回事,心说几个破木片能卖多少钱?因而就把这绘马架随意扔到了大殿旁边一棵大银杏树下,又因为十方最没用,就打发他在这里卖绘马。

    结果大大出乎师父的意料之外,这绘马竟然成了庙里最畅销的东西,尽管十方依旧人蠢嘴笨,但卖绘马又不用会说话,只需要记得卖一片,收五块钱就行。

    没几天,架子上就挂满了写着五花八门心愿的绘马,师父是当机立断,立刻升级,改名为佛祖开光绘马,就将本来五块钱的售价涨到了五十块,但依旧销量火爆。

    因此,十方偶尔也能在吃饭的时候,当着众师兄的面,理直气壮地伸出筷子,夹上一块小小的红烧肉放进自己碗里,而这一切,都是拜这绘马所赐。

    尽管这些十方都已经记不得了,但唯独这绘马和红烧肉的香味他还铭记在心,因而此刻一看丹杏手里是两片绘马,十方就跟见了老朋友一般,但更多的却是惊奇。

    虽然青铜王朝也知道东海外有个扶桑国,但因为朝廷禁海,故而百年来和扶桑国素无往来,甚至民间百姓都以为天下就只有六国而已。

    但此刻丹杏却拿出了两个绘马,还当做宝贝一般,得意洋洋问十方这是什么,可见就连丹杏这太一道的“公主”,恐怕之前也并不常见此物。

    因而没等丹杏缓过神来,十方又问道:“这难道是东南王妃赠你的?”

    丹杏本来就因为十方叫出绘马的名字而吃惊非常,此刻又听十方说出是王妃赠给自己的,整个人似乎都有点不好了,愣怔着瞅着十方,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难道也会混元教的扶乩问卦之法,能知晓过去未来吗?”

    十方听丹杏已经说的离谱,便假意回道:“杏儿你说什么呢,我哪会什么扶乩问卦,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啊,我在黄觉寺当了五年小和尚,曾在一本扶桑国的佛经上看到过这绘马,因而才知道的。”

    丹杏出身太一道,对佛经本就一窍不通,自然也不清楚这扶桑国的佛经会不会记载绘马?

    而且,她只顾着吃惊了,同时还怀疑十方是不是已经和碧桃用过绘马许愿了,那自己再许愿可就不灵了,因而也就没想到,青铜王朝百年海禁,十方说的这扶桑佛经又是从哪儿来的呢,更没去想,就算真有这本扶桑佛经,但凭十方,恐怕本国的佛经他都不一定能读得懂,就更别说扶桑佛经了。

    不过听十方这么一说,丹杏也想起来,昨日菊花台上,十方的确说了他曾当过和尚,因而丹杏也就信以为真,这心才放了下来,又一脸恍然大悟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你可真把我唬的够呛,不过你猜的不错,这的确是王妃赠我的,说是让我,让我……”

    说到这,丹杏又忍不住脸一红,就没再说下去。

    十方倒是明白,绘马本就是用来许愿的,尤其是这同线同心绘马,更是给那些情侣用来写下海誓山盟的誓言的。

    那东南王妃赠给丹杏这同心绘马,自然也会告诉她这绘马是用来干什么的,那其用意还不明显吗?

    因而十方就以为是丹杏不想让自己生气,才不往下说了的。

    十方的确心里极不舒服,但同时脑子里又闪出个疑问,那就是,这东南王妃却怎么会有扶桑国的绘马呢?

    因而十方就问丹杏道:“杏儿,这朝廷和扶桑国也常有往来吗?”

    丹杏这会儿也早缓过神来,听十方一问,也知道他表面上是问为什么东南王妃会有绘马,但实际却问的是,王妃为何会赠给自己绘马,这必定是他心里生了妒意。

    因而丹杏就想说出实情,但脑子突然一转,心说本来自己就是想拿个新鲜玩意儿好让他大吃一惊的,结果他却早就知道了,反倒弄的自己吃惊非常,心里还难受的不行,因而这话到嘴边,却是一转,就说道:“你不是能掐会算吗?那你猜猜,东南王妃为何会有这扶桑绘马呢?”

    同时丹杏心里还暗想,我还就不信了,你连这个都能猜得出来。

    哪知道十方顺口就说道:“难道这东南王妃竟是东海扶桑国人?这不太可能吧?”

    结果十方这话一说,就见丹杏比方才还惊讶无比,更是忍不住一把抱住十方,又满心欢喜地说道:“哎呦,你也太神了吧,难道这也是你从扶桑佛经上看来的吗?”

    但十方一听却傻眼了,见丹杏还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他心里可没一丝猜中了谜底的喜悦感,而是颤声说道:“东南王妃还真是东海扶桑国的人?这怎么可能?”

    但此刻丹杏心中却是惊喜难抑,心说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是最好了,他果真与众不同,比起那些个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却满脑子浑浑噩噩的纨绔子弟不知道强了有多少倍,之后我带他回龙虎山见爹爹,爹爹也必定会喜欢他的。

    因而丹杏也就没再隐瞒。

    “王妃还真是东海扶桑国的人,但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扶桑国,扶桑国,哎呦,那一长串又绕口的官名,我可真记不得了,就记得是什么大国司的女儿,好像比咱们这边的丞相和大将军加起来权力都大,连扶桑国的皇帝都要听大国司的话,所以王妃应该比扶桑国的公主还要尊贵得多。”

    十方也不知道这扶桑大国司到底是个什么大官,但既然能将女儿许配给东南王,那定然也不会是寻常百姓,不过东南王娶了个扶桑王妃,倒还真出乎十方的意料之外。

    这时又听丹杏说道:“其实当时我也挺吃惊的,只不过和刚看到王妃相貌时的惊奇相比,可就不算什么了,你是没看到,我长这么大,也从没见过有谁能像东南王妃这般清秀脱俗,当时司徒哥哥扶着王妃出来,我差点都以为是见到了画里的仙女了,根本就想不到竟会是司徒哥哥的娘亲。”

    虽然十方没见过王妃,但就从世子的容貌推测,想必王妃的样貌也必定不俗,但却真没想到竟然连丹杏都能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等赞美之词,因而十方也忍不住好奇心起,又问道:“真的假的?难道还能比得上杏儿你?”

    丹杏听十方这么一说,虽然心里也甜丝丝的,但却回道:“王妃和我不太一样,这怎么说呢?样貌当然是一等一的,别看司徒哥哥都这么大了,但王妃看着就跟他姐姐一般,而司徒哥哥倒是和王爷一点儿都不像,但和王妃却极为相似,我这么说,你也应该能大致想象出来吧,但最让我惊奇的却不是王妃的样貌,而是她身上的感觉,就感觉她真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是个从没食过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高贵脱俗,当然,我也不是说我就是个大俗人啊,但就是觉得站在王妃面前,就有一种自惭形愧的感觉。”

    十方听丹杏都这么说了,虽然压根也想象不出来,这都能让丹杏觉得自惭形愧的人能长成个什么样子,但也明白,恐怕这东南王妃当真也了不得,不过十方倒不怎么关心这王妃长的如何,他关心的只是她对丹杏的态度,因而又问道:“那王妃见了杏儿你,是什么态度呢?为何却会赠你这同心绘马?”

    丹杏一听,又露出方才那古里古怪的神情,说道:“这个我也拿不准,刚开始只是正常的行礼问候,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等王妃找了个理由把司徒哥哥打发出去,就剩我们两个的时候,却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奇怪的问题?什么问题?”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更是忍不住脱口问道。

    丹杏脸上的神情是越发古怪,这才忸怩说道:“等禅房里就剩我们两个的时候,王妃突然问我……”

    还没等丹杏说呢,十方却又突然问道:“禅房?怎么是禅房?难道王妃是在禅房里见杏儿你吗?”

    丹杏点点头道:“哦,这我忘了跟你说了,王妃已经代发修行好多年了,一直都住在半峰的隐凤庵中,可并没有住在王府里,所以就是在禅房见的我,而且听说这隐凤庵就是当初东南王到钱塘府时,专门给王妃修的,因为是和灵山烟雨洞同在灵鹫半峰,故而才把灵山又改回了当初的灵隐山之名。”

    “这可真有点邪门了,她贵为王妃,就算一心信佛,大可以在王府里建个佛堂,不也能吃斋念佛,为何却要搬出王府,单独再建一座尼姑庵呢,要如此说来,这东南王妃自从来了钱塘府,可就一直和东南王两处分居?”

    十方可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这个我本来也挺纳闷,只是后来见了王妃后,倒也能理解一二,毕竟,她真的就像我说的那样,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凡间的女子。”

    “哦,或许吧,可能就像韩大哥说的那样,越是富贵的人,就越有些奇特的怪癖,那王妃到底问了你个什么奇怪的问题呢?”

    丹杏这才皱着眉头说道:“当时禅房里就我和王妃两个,我还真有点紧张,但可没想到,王妃一张口就问我说,她知道我和司徒哥哥早就相识,情如兄妹,便问我知不知道司徒哥哥是和一般男人不太一样,甚至还直接说出她也知道司徒哥哥其实并不喜欢女人。”

    “什么?王妃竟然直接告诉你世子并不喜欢女人?!”十方此刻竟是双目发直,脑子里瞬间闪出个大大的惊叹号!

    “如果这王妃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杏儿,那她必定就是个疯婆子!但就算不喜欢杏儿,恐怕也不可能当着第一次才见面的候选媳妇儿,就直截了当说出自己儿子并不喜欢女人的话吧,那她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第484章 筑山庭,扬羽蝶

    “那,杏儿,你当时又是怎么回答东南王妃的?这问题可不太好回答啊。”

    尽管十方实在难以相信,东南王妃竟然第一次见丹杏,就主动说出自己儿子的隐秘,虽然弄不清楚东南王妃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也清楚,无论杏儿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王妃似乎都不像是准婆婆见准儿媳妇的架势,那她又为何要几次三番催促世子带杏儿去见她呢?

    “我当时就没吭声,这种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啊?”丹杏也是一脸的尴尬之色,但又接着说道:“不过王妃似乎早清楚我是知道的,所以就没追问,只是说让我陪她去院子里走走。”

    “去院子里走走?难道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十方又问道。

    丹杏这时却淡淡一笑,说道:“我也挺奇怪的,不过既然王妃都说了,我也只能陪她走走了,你别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扶桑式的庭院,虽然和苏州钱塘的那些江南名园大相径庭,但也修整的静雅别致,尤其现在满园的樱花盛开,我当时就想,要是能和你一起在这里饮酒赏花,倒也是一件乐事。”

    十方倒是苦笑一声,“杏儿,那可是个尼姑庵啊,咱们要真在里面饮酒赏花,那还不把佛祖给气出毛病来?”

    丹杏也是噗嗤一笑,又说道:“好像也是啊,到隐凤庵喝酒赏花,的确有些过分了,不过那景色真的不一般,而且每一处景致,还都有些说道。”

    十方可不像丹杏对这园林景观有着高深的鉴赏力,更没心思了解,因而就又问道:“那你陪着王妃,她又问你什么了吗?”

    丹杏却摇摇头,“我奇怪的就是这个,王妃之后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就是带着我在院中散步赏景,见我看什么都稀奇,便一边走,一边给我讲这院子就是仿照当初她在扶桑故居中的筑山庭的样子修建的,只是因为隐凤泉的水太冷,养不了樱花,因而只能改成了枯山水庭。”

    “筑山庭?枯山水庭?”十方倒是微微一愣,忍不住说道:“这名字倒稀奇啊?”

    丹杏却笑道:“我还当你什么都懂呢?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这筑山庭其实就是院子里有假山真水,但如果只有假山,没有水,那就用白沙,白石做成水池流动的样子,这假山假水的庭院,就叫做枯山水庭。”

    “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扶桑人倒也是挺会想门的,假山也就罢了,连水都弄成假水,那还有什么意思。”虽然十方嘴上说着,但心里压根就没丝毫兴趣,一听王妃没再问丹杏别的什么,也就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

    但丹杏这时却把那对儿同心绘马又晃了晃说道:

    “我就是在那白石堆成的假水池旁,看到的绘马架,上面挂满了绘马,还有好多银铃铛,起初我也没在意,正好当时起了一阵风,那绘马架就在万千樱花瓣中银铃叮当,片片绘马也随之作响,我才好奇地想上前看看,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叫作绘马,只是见那么多小木片上都写了平安二字,便问王妃这些是什么,她才给我讲了这叫做绘马,是许愿用的,而那上面的绘马,都是王妃自己一片片写上平安后,亲手挂上去的。”

    十方这才明白过来,丹杏是在隐凤庵的庭院里看到的绘马,因而说道:“那我明白了,定是你一听绘马是用来许愿的,所以就忍不住想问王妃讨几片是吧?”

    丹杏听十方这么一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急声说道:“我哪可能这么厚脸皮主动去问王妃讨呢?当时我不过就是好奇问了问王妃,为什么这么多绘马却都只有平安二字呢?王妃说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夫君和世子能一世平安,所以才只有平安二字。”

    “唯一的愿望是保夫君和世子平安?”十方倒是一愣,心说如果王妃和东南王感情这么好吗?那却为何不住在王府,却独自一人住在隐凤庵呢?

    而这时却见丹杏脸一红,又忸怩说道:“好啦,其实你也没猜错,我当时一听司徒哥哥年纪都这么大了,王妃和王爷的感情还这么要好,就,就忍,忍不住想到要是,要是,你和我……但我可真没主动厚着脸皮去问王妃讨,而是王妃先问的我,有没有,有没有了心上人……”

    说到后面,十方几乎都听不到丹杏的声音了。

    但十方却更是心中起疑,虽然也明白丹杏当时必定想的是她和自己要是到了王妃那个年龄,会不会也能像王妃和东南王那般要好,但一听是王妃主动问丹杏,有没有心上人,却是大大出乎十方的意料。

    因而十方又忍不住问道:“是王妃主动问你有没有心上人的,也就是说,她赠给杏儿你这同线同心绘马,并不是打算让你和世子一起许愿用的?”

    丹杏一听十方误会了,也顾不得羞臊,急忙说道:“你可千万别多心,王妃可跟我是掏心掏肺地都说了,说如果司徒哥哥要是……倒也和我是般配的一对儿,但如今要让我嫁入王府,可就太委屈我了,所以王妃也不想成全这门婚事,所以才问我,是不是早已经有了心上人。”

    十方更是一脸惊讶地望着丹杏,“那杏儿你也都跟王妃说了实话了?”

    丹杏却摇摇头,“我只是说我的确有了心上人,但却没跟王妃说是你,毕竟,我也担心万一要是王妃因此不高兴,再找你的麻烦,所以并没有把你说出来,而王妃也没问是我是谁。”

    十方却摇摇头,说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奇怪,这王妃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我怎么觉得她这么反常呢?”

    丹杏也摇摇头,“我也闹不清楚,不过王妃就主动送了我这对儿绘马,我当时觉得新奇好玩,就忍不住想立刻写下心愿,挂到绘马架上的,但王妃却说,这是同线同心绘马,是要和你一起写下心愿才灵验的,而且,像这种同心绘马,也不能挂到隐凤庵的绘马架上,说是佛祖可不会保佑这种姻缘求愿的。”

    十方可从不知道绘马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原来这种男女情爱的绘马是不能挂到佛门的绘马架上的吗?

    因而也忍不住问道:“那你要来这绘马也没用啊,难道除了隐凤庵,别的地方还有能挂的绘马架吗?”

    哪知道丹杏却一脸兴奋地说道:“当然有了,王妃告诉我,钱塘府除了隐凤庵,还有个地方能挂绘马,而且是专门挂这种同心绘马的地方,说只要把这同心绘马挂在那里,必定应验。”

    “还有个地方?在哪儿啊?”十方倒是一愣问道。

    “这我可记得清楚,王妃说,艮山门内有个赏花的园子名叫扬羽蝶园,园中东北角种有一棵大红豆杉,而求姻缘的绘马架就在大红豆杉下面,这同心绘马就是要挂在那里的,她还怕我找不到,又说只要到了艮山门内,就能看到个专门给宫廷烧青瓷的龙泉大瓷窑,绕过瓷窑,再沿街往东不到半里,就能看到扬羽蝶园了。”

    十方不听则已,一听丹杏说出扬羽蝶园,瞬间是脸色大变,忍不住又问道:“杏儿,你说的是哪里?”

    丹杏见十方脸色不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又说道:“就在艮山门内的扬羽蝶园啊,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也知道这扬羽蝶园吗?”

    却见十方惊声说道:“我不但知道,而且前日我还去过了,杏儿,你不知道,那哪里是赏花的花园,而是个闹鬼的残垣废墟啊!”

    “闹鬼?”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说,人也愣了,“这怎么可能?这可是王妃亲口告诉我的,怎么会是个闹鬼的废墟?”

    十方这才明白丹杏还不知道这艮山门内早就是废墟一片,就把昨日自己被骗误走艮山门,在客栈听闻闹鬼之事,后来自己又是如何和韩颜臣相遇,之后护送韩颜臣和红玉就到了艮山门内的破窑,又是怎么听到的夜半鬼音,而自己寻声找去,就找到了一处名叫蝶园的废弃大院,但却一无所获的经过给说了一遍。

    等十方说完了,丹杏人也傻了,“什么?那蝶园已经荒废了二十年了?这怎么可能?”

    但瞬间就见丹杏杏眼一立,又说道:“你当真相信这闹鬼奇闻吗?莫不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藏身其中,怕被人误撞识破,才故意装神弄鬼,掩人耳目,说不定,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杀死凤姐姐和钱塘万千小儿的真凶,藏在那里。”

    十方也压根不相信有鬼,但却并没有往这方面想,此刻听丹杏一说,精神也顿时一震。

    “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节呢?杏儿,我们快走,反正我也正打算去完府衙之后,就去破窑找寻韩大哥他们,正好今夜,咱们两个就去这闹鬼蝶园一查究竟。”

    尽管十方隐隐也有感觉,难道说是东南王妃有意想要把丹杏引去那闹鬼蝶园的?但和丹杏一说,却见丹杏直接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王妃自从到了钱塘府,就直接住进了隐凤庵,别说艮山门,甚至就连东南王府都没回去过,这些年是从没出过隐凤庵半步。”

    十方却一脸疑惑问道:“要是如此,那她怎么知道的这艮山门内有个扬羽蝶园呢?”

    丹杏也只能摇摇头,说道:“或许王妃年轻的时候和王爷一起去过吧,所以她才一直以为那蝶园还在,并不知道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我记得曾听司徒哥哥说过,好像王爷以前也督办过各地的宫廷贡品,而那龙泉瓷窑本就是皇家官窑,王爷带王妃去过也并不稀奇。”

    十方听丹杏说的也有道理,而且的确自己也想不出来王妃这么做的理由,因而也就没再多想,而这时,二人也到了灵隐山南麓下的清波门。

    本来守门的一众武官看有人过来,立刻是剑拔弩张,高声喊话,但等丹杏拿出群芳令,瞬间就跪倒了一片,丹杏和十方也没工夫搭理他们,急急出了清波门,沿着孝子坊大街直奔北面的钱塘府衙而来。

    尽管从清波门进城,比涌金门省了一个时辰,但因为二人出来的就晚,因而等到了钱塘知府衙门的时候,天已经过了申时。

    十方本以为秦牧事先已经打过招呼,那就不会再有什么耽搁,哪知道刚在门口递了帖子,衙门里是大张旗鼓,列队迎接,领头的是师爷,见了十方和丹杏,好一阵寒暄,就把十方和丹杏请进了后堂。

    结果等十方进后堂一看,好几桌上等酒席排列,都坐满了人,但唯独这钱塘知府却根本没露面。

    十方这会儿哪儿还有心思在这儿应酬,就问师爷知府大人呢?

    师爷这才说了,知府老爷去护送押运送往京城的太湖石官船了,前日就走了,要到后天才能回来,是师爷接到了王府的知会,这才安排了这盛大的欢迎仪式,好为正卿大人洗尘。

    十方一听也懒得跟他啰嗦,就说要到府衙义庄查看尸体,但那师爷却是一个劲儿地邀请十方和丹杏入席,虽然拜年话儿是一个劲儿地说,但就是不动地方。

    十方可从没应付过这等情形,眼看着这师爷是啰里啰嗦,一直罔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去看尸体的事,而这时,席上的众人更是轮番上来行礼磕头,可把十方给急的头上直冒汗。

    好在有丹杏在旁边,这位太一道的女魔头本就没把这些衙门里的人放在眼里,见一帮人把十方围起来聒噪个没完,心里也是又急又气,直接附焰术把面前的桌子给点着了,这才把众人给吓住了。

    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那些小孩儿的尸体并没有存放在义庄,而是由衙门里的张仵作用药物精心保存起来,但放在什么地方,可只有张仵作一个人知道。

    十方又急问这张仵作人呢?

    师爷这才一脸埋怨地说道:“回禀大人,这张仵作眼里可真没大人您啊,刚过午的时候,昌乐巷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来报的案,说什么出了人命,本来属下都已经严令不准任何人出去,要随时恭候大人,但张仵作却抗命擅离职守,出差去了,不过大人放心,等他回来,属下一定重重斥责于她。”

    十方和丹杏没等师爷把话说完,一起转身就走,只留下师爷和那一帮子目瞪口呆的衙役喊了几声大人,结果一看人都没了,师爷这才转身说道:

    “既然钱都花了,大人不吃,咱们也不能白白浪费朝廷公费,唉,只可惜了这一桌上等的酒席,来,开席。”

第485章 十残老丐

    十方和丹杏出了钱塘府衙,找人问明了方向,就匆匆奔昌乐巷而来。

    结果等他们找到地方,也傻眼了。

    十方竟然才发现这昌乐巷原来就是自己前日投宿的那家小客栈背后的一条小巷,只不过前日这条小巷还人迹稀少,冷冷清清,但此刻,却挤得是人山人海一般,而且还有不少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样子都是想往这小巷子里挤呢。

    十方和丹杏一看这么多人都是往那小巷子里挤去,心说这哪能找得到那位张仵作,同时二人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都往这小巷子里挤呢?就算是来看人命案,那也不可能会挤这么多人吧?

    二人心中焦急,四下观望,想在人群中寻找张仵作,但哪能找得到,正这时,突然看见巷口边不远处有个衣衫破烂的老乞丐,正靠着墙边斜躺着,一动不动,好似打盹一般。

    只不过在这人流攒动,叫嚣喧闹之处,老丐就算靠着墙角,也不免被人来人往碰上一下,踢上一脚,但他却似乎毫不在意,就好像被踢踩的不是自己一般,真颇有一种身在闹市,我心独静的超脱之相。

    但十方此刻也没心思细看,只是因为见是个乞丐,想必是经常在这里讨饭的,就想来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人,另外就是再问问看到底是哪一家出了命案。

    因而就拉着丹杏直接到了老丐近前,但离得近了,再一看老丐的模样,他和丹杏可都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为啥这老丐被人踢来踩去,却巍然不动了。

    原来这老丐竟是个缺手断脚的残疾人,看样子倒不是他不想挪动,很可能就是被人群给挤到这里的,因为在他旁边的地上,还有根拐杖,只不过已经断成了两截。

    而且离近了十方才看清,这老丐的模样也太惨点了,真是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且不说一身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关键是比一般残疾人还残疾。

    就见这老丐佝偻驼背,骨瘦如柴,左肩高,右肩低,两条手臂更是一长一短,左手臂断了半截,只剩下手肘往后的部分挂在肩头,右臂还算完好,只是手上也仅剩下三根半手指,两条腿倒是都健在,但也只有右腿上有脚,左腿却并没有左脚。

    再往脸上看,那就更惨了,头发几乎都快掉光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缕紧贴头皮,还都是花白之色,皱巴巴的表皮上布满了各种旧伤疤。

    一张脸也是坑坑洼洼,没一块好地方,两个耳朵都纠成两团肉瘤垂在脸两边,左眼也瞎了,只剩下一个黑洞嵌在脸上,鼻子更是整个都没了,在人中之上,就只能看到平平的两个黑鼻孔。

    两片嘴唇上下也各豁了个口子,露着参差不齐的牙齿,每隔两三个牙齿就是一个黑洞,从脸到脖子也都是旧伤累累,这要晚上看见,还真以为是阎罗殿的厉鬼呢。

    因而十方和丹杏都倒吸了口冷气,一眼也看出来这老丐当初必定是受过极重的伤,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只不过,一般人要伤成这样,恐怕都难活下来,而单从这旧伤痕来看,少说也有十年往上了,也就是说,这老丐十几年来都是以这般模样活过来的,其经历就算不问,也能知道,必定是好不到哪儿去。

    因而十方心中就生出怜悯之意,没直接问老丐,而是说道:“看来兄弟的拐是不能用了,才困在这里的,实不相瞒,我也是个拜阴庙佛的碎山弟兄,按说碰上了,本应搭把手,把兄弟送回庙里,只是我刚从外乡过来,还没拜过本庙佛爷,实不好越礼,加上如今我也有要事在身,只能给兄弟些银两救急,好让兄弟去央人买一条新拐过来。”

    说着,十方就想从怀里掏银子,哪知丹杏已经拿出一块足有五两重的块银,放到老丐面前,并冲十方问道:“这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原来丹杏早在雨后村的蛛巢中就听十方讲过这些乞丐切口,也知道这乞丐间不论男女老少,年龄大小,皆以兄弟相称,遇上难了,不管认不认识,能帮的都要伸手帮一把,当初十方和徐启明,也就是因此而结识的。

    再加上丹杏一看这老丐也觉得十分可怜,因而没等十方话说完,就先拿出了银子。

    那老丐本来正一脸无奈地靠着墙,睁着仅剩的右眼也看到十方和丹杏奔自己过来了,只不过见他二人都衣着富贵,根本就没想到他们会跟自己说话,更没想到十方一张嘴竟然还全是乞丐说的切口,因而,惨不忍睹的脸上也露出惊讶之色。

    这时一看丹杏拿出这么大一块银子给自己,老丐似乎更是有些不太相信,慌忙伸出右手,用三根手指一推,声音沙哑地说道:

    “哎呦,兄弟你这礼可过了,老叫花可不敢和兄弟分这么多银子,兄弟既然有要事在身,自去忙就是了,老叫花已经央过搭帮,回瓦子里另取拐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十方这才明白,原来这老丐并不是个光棍儿,而是有人一起结伴搭帮,这会儿是让搭帮回去帮老丐取拐去了,所以才留了他一人在此。

    但丹杏本就心生怜悯,也不在乎这点银子,就硬塞进老丐手里,便想和十方起身离去,但这时却听那老丐又问道:“兄弟难不成也是来拜佛光的吗?咱碎山的拜的可是阴庙佛,而且兄弟你如今更不是个没饭吃的人,怎么也会来拜这阳世佛呢?”

    十方一听却是微微一愣,他既当过和尚又当过乞丐,自然听得懂老丐话里的意思,但丹杏却从没听十方说过这些,因而是一脸茫然望着十方。

    十方见丹杏不懂,便解释道:“阳世佛指的就是和尚或者尼姑,拜佛光指的是到和尚庙或者尼姑庵去要饭,但乞丐一般并会不去拜佛光,毕竟,出家人化缘,乞丐讨饭,说白了都是要饭的,因而是不会去庙里讨饭的。”

    那老丐一听十方这般一解释,便又说道:“难道兄弟并不是来拜佛光的?只是来看热闹的?”

    十方这才说道:“我真不是来拜佛光的,而是来寻人的,只是没想到,这昌乐巷竟有这么多人,难道今天刚好是什么庙里有法会吗?”

    那老丐一听十方说是来寻人的,而且一脸焦急之色,便又说道:“兄弟你果然是外来的,这昌乐巷里哪儿有什么庙啊,还不都是为了来拜那珞珈教的大活佛,今儿早上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说大活佛今天要来昌乐巷瓦子讲经传教,所以人们才蜂拥而至。”

    “大活佛?”十方微微一愣,但旁边丹杏却满面惊讶说道:“珞珈法王今天要来昌乐巷讲经?”

    十方一听,登时也是脸色一变,“这大活佛就是珞珈法王?”

    没等丹杏回话,却见老丐先点点头:“不是这法王,哪能有这么多人,只不过大活佛没来,这巷子里却先出了人命案,结果这下看热闹的人是更多了,外面的人想挤进去,里面的人又出不来,就挤成这一锅粥了,不瞒兄弟说,老叫花就是这昌乐巷瓦子的,平日里都在这块儿坐着,还真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既然兄弟要寻人,老叫花周围哪家哪户也都熟悉,就不知兄弟要寻什么人,这会儿子人正多,不如等老叫花那搭帮来了,让他给兄弟领领路。”

    而十方却是急忙问道:“既然兄弟就是在这儿碎山的,那敢问一声,到底是哪一家出了人命案?我正是要去那里寻人。”

    老丐见十方一脸着急,布满伤痕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奇之色,“难道兄弟要寻的就是那刚死了儿子的刘梆子?”

    “死了儿子的刘梆子?”

    “对啊,就是昌乐巷瓦子里打更的更夫,外号刘梆子,今儿早上打完更一回家,就发现儿子死了,但就因为大活佛今天要来昌乐巷瓦子,一大早就挤满了人,因此直到过了午,才把信儿给送到了衙门,哪知道衙门就派来了个仵作,连个衙役捕快都没来,否则那仵作也不会挤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挤进巷子里去。”

    十方一听,又急忙问道:“那仵作可是衙门里的张仵作吗?”

    老丐点点头,“对啊,衙门里就她一个仵作,不是她还能是谁,平日里出差验尸都是她,钱塘府谁不认得,难道兄弟要寻的就是她?”

    十方这才又急忙问道:“那刘梆子家在巷子里什么地方?”

    老丐这才回道:“哎呦,他家可是在巷子底啊,这昌乐巷是个死巷子,平日里没人倒好说,但今儿这么多人,兄弟倒不如等上一等,反正都到这时候了,估摸那大活佛也不会来了,这人也聚不了多久,等散了后,就让老叫花那搭帮带路,很快就能找到的。”

    十方一看还有不少人要往巷子里挤,心说等人散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因而就冲丹杏说道:“我们走上面。”

    丹杏也点点头,二人急忙辞别老丐,奔到巷子口,同时飞身上房,就踩着房檐,直奔巷子底儿而去。

    那么多人一看有两个飞人沿着房檐急速而行,登时发出阵阵惊呼,甚至还有人冲十方和丹杏大喊道:“喂,二位大侠,你们讲不讲武德啊,我可都挤了好几个时辰了,要不二位大侠也行行好,带我一起飞进去吧。”

    而那老丐也是惊诧不已地望着十方和丹杏如狸猫飞檐一般,等已经看不到二人背影了,这才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叹道:“原来还是两个高人侠侣,这下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正当老丐刚要把丹杏给的那块银子塞进怀里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哎呦,我说老祖宗啊,这么大块银子,既然都让小的我看见了,那您老可就不能吃独食了,少说也要分一半啊!”

    那老丐并没回身,只是呵呵笑了一声,道:“你个小猴崽子,准又是你丘大哥给你透的信儿吧?”

    这时,就见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矮矬子,长的是尖嘴猴腮,也是一身褴褛,但身子却如电一般,说话时还在老丐身后,但老丐话音未落,这矮子已经坐到了老丐面前。

    “我说瓦王大人啊,您能不能也让小的们省点心啊,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瞎溜达了,也不带着我丘大哥,好,就算您老乐意瞎溜达,但也别没事总往我这昌乐坊溜达啊,您说要真有个意外,那我丘大哥还不把我活活扔到钱塘江里喂王八啊?”

    老丐却嘿嘿一笑,说道:“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老叫花这是心疼你,向着你,你也不想想,就凭你个小猴崽子,真能斗的过那珞珈法王吗?”

第486章 珞珈法王

    十方和丹杏踩着昌乐巷的房檐,飞身而行,直奔巷底儿而去。

    这昌乐巷倒也不是很长,没走多远,二人就望见靠着巷底儿有一户人家,门口并不像其他地方早挤满了人,人们只是在门口围成了一个半圆,好像都不敢靠近大门,而在门前,就见一人手里举着一根火把,正冲着人群嚎啕哭喊。

    因为人多声杂,十方和丹杏都听不清那人喊的是什么,但一看这房子正是昌乐巷最靠里的一间,因而十方和丹杏也就飞身下了房檐,落到了那人面前。

    哪知道他们刚落地,就见那举着火把的人先是一惊,之后立刻退到门口,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拦住房门,并冲着十方和丹杏哭着喊道:“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点火了。”

    十方和丹杏都一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见举着火把那人披头散发,双目全是血丝,如同疯了一般,不停地冲着十方和丹杏挥舞着手里的火把,同时嘶声喊道:“退后,退回去。”

    正这时,就听身后有个女子急促地喊道:“二位且先退回来,这刘梆子疯了,在屋子里浇满了火油,真要一点火,人这么多,那可救不得啊。”

    周围人也都跟着大喊:“你们快退回来,可别再刺激刘梆子了。”

    虽然十方和丹杏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但也知道此刻是千万不能刺激刘梆子,因而同时退后。

    那刘梆子一看十方和丹杏退了回去,这才不再挥动火把,只是扶着房门大口喘气,间或喊道:“小宝和我娘子都没死,你们别过来。”

    十方和丹杏这时也看清了,方才说话的是身后一个穿着一身白麻衣的中年女子,看着有四十出头,样貌普通,只不过十方和丹杏一看这女子,同时可都愣了。

    “难道大嫂你就是……”

    那女子眼睛还是盯着刘梆子,只是用眼角瞄了一眼十方和丹杏,嘴上说道:“哦,看来你就是王府派来的正卿大人吧,没想到年纪轻轻,功夫倒是不赖。没错,我就是钱塘仵作张九乔,我还以为大人此刻正和师爷他们吃酒呢?”

    十方和丹杏相互一望,都是满面惊奇,因为在衙门的时候,十方和丹杏本就着急,但那师爷啰里啰嗦夹杂不清,因而也就没心思细问,反正二人也知道,仵作出差收尸,都会穿一身白麻衣,也就是仵作的工作服,极为醒目,都想着到了地方一看就能认出来。

    但他们可都真没想到,这钱塘府的仵作竟然是个女的。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就听张九乔又说道:“大人不是想要看那骷髅干尸吗?那就先帮我稳住刘梆子,那屋里面就有一具,看二位大人方才的身手,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十方一听就是双目圆瞪,此刻也没心思吃惊这位女仵作了,而是惊声叫道:“屋里就有一具,那刘梆子的儿子难道也是全身无伤,却被吸干了鲜血而死的?”

    张九乔依旧盯着刘梆子,只是嘴上回道:“听报案的说刘梆子的儿子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干尸骷髅,至于身上有没有伤,只有等我验过之后,才能知道。”

    十方知道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扭头看了看把着门口的刘梆子,又目测了一下距离,便对丹杏说道:“我过去制住他,兄弟你帮我盯着,别让他扔出火把就行。”

    因为丹杏是女扮男装,再让十方叫杏儿多有不妥,因而路上二人就商定了以兄弟相称,丹杏本是想自己过去,但听十方这么一说,就点点头,说道:“放心,他定然点不起火的。”

    十方一看这距离,心里也极有把握,毕竟这刘梆子一看就不会武,自己过去,瞬间就能抢下火把,制服刘梆子,只是小心起见,才让丹杏帮他盯着点。

    但哪知道十方正想上前,旁边突然窜出来几人,一起就把十方和丹杏给拦住了,就听这几人同时喊道:“你们可千万不能过去,这万一要是火起了,那我们家可也要遭殃了。”

    原来这几人都是刘梆子的邻居,方才就一直站在旁边,十方和张九乔说的话,他们可都听见了,一听十方要上去抢火把,这些人可都不干了,毕竟,万一要是出了意外,火真起来了,如今这么多人挤在巷子里,救都来不及,那自己家也肯定要遭殃。

    尽管见十方和丹杏是从房上下来的,但他们可不敢冒这个风险,因而这才上去把十方和丹杏给拦住了。

    十方本就心急,这时一看这几个邻居把自己给拦住了,死活不让他上去,就有些不耐烦了,喊了一声都闪开,同时身子一矮,就想从面前二人当中冲过去。

    哪知道正这时,刘梆子也听见那几个邻居喊的话了,似乎也明白了十方要冲过来,因而大叫一声,就将手里的火把照着屋子里的灶台就扔了出去。

    十方和丹杏眼睁睁看着刘梆子火把出手,可都傻眼了,但刘梆子此刻还在门口堵着,就算现在再冲过去,撞开刘梆子,那也来不及再抓住火把了。

    但就在这时,就见那火把在半空中盘旋而落,但突然好像被一股风给吹了一下似的,火焰登时就熄灭了,紧接着啪嗒一声,只剩个火把棍落在了满是火油的地上。

    与此同时,刘梆子家的房檐上也响起了个浑厚的男子声音。

    “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刘檀越,灾殃化尘,自有大自在菩萨普度众生,檀越无需生此妄念,南无摩诃般若波罗蜜。”

    十方闻声抬头,就见一个高大的灰衣僧人已然飘然落到刘梆子面前,双掌合十,口诵心经。

    十方见这僧人年龄在五六十岁,长的倒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一张圆脸是鼻如悬胆,目若朗星,双耳垂肩,二眉如帚,身材也极为高大,还真有一副得道高僧的超然之相。

    只不过让十方无法直视的却是,这僧人可有点太邋遢了,尽管容貌方正,但那张脸好像几十年都没洗过一般,也不知道落了多少层灰土,都起皮了,一说话还直往下掉粉末。

    光头也是如此,都看不清头上点了几个戒疤了,脏的和头皮都混成一色了。

    更夸张的是身上那身僧袍,破烂就不说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自打做出来,恐怕就从没洗过,从上到下光溜溜的反着光,整个全结成了硬块,就跟穿了两扇门板一般。

    而且这僧人离着十方和丹杏距离也不算很近,又是在门外露天之地,但十方和丹杏都闻到一股让人说不出来的恶心气味,就好像是在大夏天把一坨肉放久了,整个都馊了的气味。

    本来十方还不知道这令人作呕的气味是从这僧人身上发出来的,只是看到有几只飞虫绕着这僧人来回乱飞,等十方再揉揉眼睛看清了,好悬没吐了,原来那飞虫,竟然是十来只红眼大头苍蝇,就在那僧人身边左右盘旋,时不时还落在僧人的光头之上,而这僧人就如同没感觉一般,根本就不在意。

    十方一边恶心,一边心说:“老子当年在黄觉寺的时候,虽然衣服也不敢多洗,但也没像这和尚一样,能脏成这样,在雨后村为了掩盖六魂幡,老子也曾有过大半年没洗过澡,但也没臭成这样的,这可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要比邋遢,这位大和尚要是认第二,可真没人敢认第一。”

    虽然十方恶心归恶心,但毕竟自己也不怎么干净,因而倒也能忍受,但旁边丹杏可真是受不了了,她本就爱干净,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邋遢成这样的,尤其一看连苍蝇都能在这僧人身上做窝了,胃里就不停地往上翻酸水,心说就算是一头猪,恐怕也比他要干净得多吧。

    但紧接着,十方和丹杏可就一点儿都不恶心了,而是完全都惊呆了,就见这僧人一现身,整个昌乐巷本来是挤满了人,吵闹非常,但瞬间任何声音似乎都一扫而空,所有人更是全都跪了下来,紧接着又异口同声喊道:“弟子叩拜边巴大活佛。”

    而在这震天之声中,整个巷子里,就只有四个人还原地站着,除了那僧人,就是十方,丹杏以及那个女仵作张九乔,甚至连发疯了的刘梆子此刻也匍匐在僧人面前,口称弟子。

    等众人声音再次落下,昌乐巷更是声息全无,静可闻针,唯一能听到的,就是那僧人口中正轻轻念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而十方此刻心中已经不是恶心了,而是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愣愣地望着那僧人,心说:“这就是那珞珈法王的民心威望吗?那秦牧不是号称钱塘第一智者,心机似海,料事如神吗,怎可能从没把这法王当做威胁,甚至还说五王之中,法王只是居四,就单从这阵势来看,那位居第二的女王又如何能和这法王相比?想来定是秦牧久居高位,不察民情,才导致误判了吧。”

    十方正想着,就见仵作张九乔就到了那僧人面前,双手一拱,说道:“张九乔参见边巴大活佛。”

    僧人这才停下口中心经,恭恭敬敬也还礼说道:“原来是仵作大人,贫僧可失礼了。”

    张九乔却笑着说道:“大活佛这话可不敢当,而且方才要不是大活佛出手相救,恐怕今年一年我都清闲不了了,所以特来谢谢大活佛,可是给我省了大麻烦了。”

    那僧人也微微一笑,说道:“大人真说笑了,贫僧出家之人,救人性命是佛门首旨,哪能受大人谢,而且贫僧也是日日诵经,祈求大自在菩萨保佑,好让大人能日日清闲,夜夜安眠。”

    张九乔闻听是哈哈大笑,说道:“那可承大活佛吉言,最好能祈求菩萨连我这份差事都免了最好。”

    而这时,就见刘梆子跪在僧人面前,痛哭失声说道:“弟子恳求大活佛,救救弟子妻儿,好让她们能脱离苦海,求大活佛,求大活佛了。”

    却见僧人也收起笑容,面色凝重说道:“唉,刘檀越请先起身,贫僧今日本是要来讲经,就是听闻檀越家中出了横祸,这才赶来想一看究竟。”

    刘梆子一听,更是磕头如捣蒜一般,喊道:“谢大活佛,谢大活佛了。”

    僧人这时却转向张九乔,说道:“大人,贫僧是出家人,不宜进俗家门第,不知能否劳烦大人先将刘檀越的妻儿搬出房间,贫僧可不敢打扰大人正差,只是想念上几段往生咒,好超度一下亡魂。”

    没等张九乔应下,就有几个人起身自告奋勇要去搬动尸体,见张九乔点头,便进屋去了。

    而这时,僧人也命满巷子跪着的人都起了身,张九乔也给僧人介绍了十方和丹杏,说这是王府派来的正卿大人,僧人便急忙到了十方和丹杏面前,恭恭敬敬双掌合十道:“贫僧边巴西卜见过正卿大人。”

    此刻十方和丹杏倒也缓过神来了,也知道眼前这邋遢僧人就是名震钱塘的珞珈法王,只是十方一听这法王自称边巴西卜,倒是一愣,也双手合十,正色回道:“十方见过边巴大和尚,听大和尚法号,似乎并非是我青铜禅宗啊?”

    边巴西卜当即回道:“回禀大人,贫僧的确非禅宗弟子,因而可不敢当大人这大和尚的尊称,贫僧本出家于大狄国红山大冬宫寺,后在珞珈山金顶之上,受金身观世大自在菩萨点化,这才领法旨,东来钱塘,旨在传经救世,普度众生,又受菩萨戒,创珞珈一宗,宣扬大自在菩萨心经。”

    十方倒是也听秦牧简单介绍过这位珞珈法王,出家于西狄大冬宫寺,后来自创珞珈教宗,东来传教,但秦牧可没跟他说,这堂堂珞珈法王,竟能邋遢到这地步。

    虽说方才他也被法王的阵势给吓的不轻,但他也的确有些受不了法王身上这气味,尤其这一离得近了,甚至都能听到法王身边那些个苍蝇的嗡嗡声了,弄的十方老想伸手捂鼻子,只是觉得太不礼貌,只好是强硬忍着。

    再加上十方的亲身经历,因而打心底里就一直有个偏见,总认为这天下当和尚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那种穿灰衣僧袍,还邋遢的和尚,比如自己的师父静空。

    因而他一看这边巴西卜也是一身灰衣僧袍,比师父静空还邋遢的多,心中那不靠谱的本性就又上来了,忍不住就说道:“原来还真是西狄活佛东来,只不过在下却有点想不通,大自在菩萨却为何偏偏要大活佛您不远万里,跑到这天下第一烟花地的钱塘府来传教呢?”

第487章 与神为敌

    因为丹杏受不了珞珈法王身上的怪味,因而一直就没上前,不过十方和法王说的什么,她也听得清楚。

    虽然她也没想到,十方真敢当着珞珈法王的面问出个如此冒犯不尊的问题,但也只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就忍不住想笑,心道:“这话还真就他敢当面说,想当初在雨后村,他不就是这么怼凌峰师弟的吗?”

    不过丹杏也明白,这僧人可不是凌峰,而是钱塘府的珞珈法王,因而心里也不免担忧,害怕十方这一句话就把这位珞珈法王给得罪下了,因而硬着头皮就想上来圆场。

    哪知道边巴西卜脸上却毫无怒色,只是淡淡一笑说道:“这其实并不奇怪,大人岂不闻佛曰众生平等,想来大人身在俗世日久,看人才有了这三教九流,高低贵贱之分,但在菩萨眼中,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甚至这满城的烟花女子,皆是佛门信者,如果大人要有心,平日闲暇,可派人召贫僧来给大人念上几段心经,或可为大人清心养性。”

    其实十方只是因为心中对和尚有偏见,故而才说出这等奚落之言,本身他对这法王倒并无敌意,又听法王这般回答,也觉得自己方才那话说的有点过了,因而便拱手回道:“大活佛说的有理,日后十方必定会向大活佛多多求教。”

    边巴西卜也单掌还礼,但却又说道:“求教可不敢,其实不瞒大人说,贫僧一见到大人,就知道大人与大自在菩萨有莫大的缘分,也不妨告直言相告,菩萨之所以遣贫僧来钱塘府传经,就是因为一心想要普度东南,救济万民,故而早选定了钱塘江外东海上一座仙仙,名曰普陀,作为日后道场,如今贫僧传教三载,又得吉时,前日就得了菩萨法旨,言说不出半月,菩萨金身就会亲临钱塘,倒时还望大人能随贫僧一道恭迎,凭大人的善缘,必能得菩萨当面点化,成金身正果。”

    十方本来就是因为言语冒犯,故而才客气了一句,但可真没想到,这法王竟然说出这么一套词儿来,登时可把十方给镇住了。

    他倒不是真相信这边巴西卜说的观世大自在菩萨不日就要金身显圣,天降钱塘,更不是因为什么自己与菩萨有缘,还能被菩萨当面点化,成正果金身,而是吃惊于这位珞珈法王拍马屁的功夫,这不要脸简直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这套词儿要是说给个信佛礼教的人听了,那恐怕就是让他当皇上,他都不会去了,但可惜却是说给了我十方,倒也挺难为这法王的,他要是知道老子前前后后可是足足当了十多年和尚,最后唯一悟出来的就是天下无佛,屁用没有,不知道却会作何感想?

    只不过十方这话可没说,只是愣了愣神,便笑着回道:“如果真如大活佛所言,十方可真是受宠若惊。”

    虽然十方是一百二十个不相信,这观世大自在菩萨真能金身显圣,天降钱塘,但可是真有信的,那周围可围满了人,边巴西卜的声音本就浑厚洪亮,因而周围的人也都听的一清二楚,登时是一窝蜂上前,争相问道:

    “大活佛,大自在菩萨真要亲来钱塘,金身显圣吗?”

    边巴西卜单掌一立,正色回道:“出家人从不打诳语,此乃菩萨法旨,不日必定亲临钱塘,普度众生。”

    就这一句话,可不亚于在人群中点了个炸弹一般,消息瞬间就传了出去,人们口耳相传,不一会儿,就连昌乐巷外面的人都知道了,观世大自在菩萨不日就要现真身在钱塘府了。

    而在巷口矮墙下坐着的那个老丐,正听着身边那矮矬子眉飞色舞说道:“老祖宗诶,您老是不是太多虑了,就这满嘴放炮的老秃驴,还用得着老祖宗您吗?就把他交给我张显,保准给老祖宗收拾干净了。”

    那老丐本来是满面笑容,但一听张显说这话是珞珈法王亲口说的,观世大自在菩萨不久就会金身显圣,那张满是伤痕的脸登时就变了颜色。

    张显可没看出来老丐神色已然大变,还唾沫星子乱飞。

    “真的老祖宗,这种货别说您老人家,就是我丘大哥,对付他也是杀鸡牛刀,真的,老祖宗就把他交给我了,到不了明儿早上,保准整个钱塘府就没人再能找见他了。”

    但还没等把话说完,张显也发觉不对劲儿,就见身边左右那些人此刻全都跪在地上,各个双手合十,冲着西边高声喊道:“弟子恭迎观世大自在菩萨显圣钱塘。”

    此刻眼前一片黑压压望不到边的人,张显的脸也白了,嘴也不利索了,这时就见那老丐右眼寒光一闪,阴森森说道:“小猴崽子,知道怕了?这钱塘五王,兰陵酒王靠的是官,章老九靠的是钱,灵福那小丫头片子靠的是女人,而老叫花靠的却是义气,所以才能力压他们一头,但你可知道,那法王靠的是什么吗?”

    张显此刻话都说不利索了,“老,老祖宗,靠,他靠的是什么?”

    “他依靠的却是神,在神明面前,官也好,钱也好,女色也好,甚至连忠义理智信也都是一文不名,你能夜入官府杀官留名,也能抢得来无数钱和女人,也能走江湖行侠仗义口称大侠,但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凡人,却如何能斗得过神?”

    “神?”张显似乎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老祖宗,这世上哪儿有神和佛,我就不信了,这老秃驴还真能变出个菩萨出来?”

    此刻老丐的独眼中,已然露出一股令人心寒的杀意,“要是真等他把菩萨给变出来了,那一切可都太晚了。”

    而此刻十方和丹杏脸上的神情也不亚于那矮矬子张显了,他们方才所见,也不过只是小半个巷子的人跪拜法王,但现在,十方和丹杏甚至都能一眼望到昌乐坊的大戏台了,那戏台虽然正对昌乐巷,但距离巷子口可还有一段距离,也就是说,连大戏台前面的人,此刻也都跪在地上了。

    十方这次可是真害了怕了,心说恐怕如今这珞珈法王一句话,要让这些人排着队跳钱塘江,这些人也会一个个毫不犹豫去跳的,原来他并不是要拍我的马屁,而是借机要把这消息放出去?可见这套词儿是早就编好的。

    只不过,凭他法王,什么时候不都能说菩萨要金身显圣钱塘府,为何却偏偏要说是因为我和菩萨有缘,非要借我来宣扬出去呢?

    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秦牧或者女王的人,才刻意想通过我,好来试探他们吗?

    十方脑子正在不停地转,而这时,去抬尸体的几人已经把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抬到门外。

    十方这才急收心神,方才他和丹杏也听仵作张九乔说了,死的可并不只是刘梆子那八岁的儿子,而是连他娘子也一起死了。

    先抬出来的是刘娘子的尸体,十方和丹杏一看,见刘娘子体态完好,虽然面色青白,但却并非是一具骷髅干尸,但等把刘梆子儿子尸体抱出来一看,十方和丹杏可都有些愣了,这刘梆子的儿子的确是变成了骷髅干尸,看样子和小凤夏荷她们的死状也极为相似,但为何这刘娘子的尸体却完好无损呢?

    仵作张九乔刚想上前验尸,就见刘梆子似乎又有些承受不了了,从他嗓子眼儿里冒出一声如牛吼般的怪声,身子也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双目通红,冲着张九乔喊道:“不准动我儿子。”

    这时,却见边巴西卜单掌一立,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刘梆子的额头之上,同时双目微闭,口中念道:“刘檀越万不可失心,快随贫僧一起念起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

    刘梆子听边巴西卜这般一说,立刻就坐回地上,双目紧闭,口中随着边巴西卜念动法咒。

    张九乔脸上莫名露出一丝冷笑,这才要俯身查验刘梆子儿子的尸体。

    但这时丹杏却到了近前,冲张九乔说道:“张仵作,这具尸体就由我来验吧,你先去查验刘夫人的尸体。”

    张九乔虽然脸上没露出来,但心里也知道是十方和丹杏信不过自己,想亲自查验,也知道他们本就是奔着这骷髅干尸来的,因而张九乔也没废话,就去验看刘娘子的尸体了。

    毕竟,这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此刻十方可比她不知道高了多少级了。

    十方此刻也全神贯注,看着丹杏验尸,心里一直盘算,假如真是同一个真凶所为,也就是说,真凶在半山杀人劫走碧桃之后,又跑了大半个钱塘府,到了昌乐巷再次行凶,这却是为何呢?而且,为何连这刘娘子也死了,但却并没变成骷髅?

    十方也听旁边邻居说了,昨夜刘梆子打更,家里只有妻儿二人,那很可能,刘娘子是为了保护儿子,才被真凶杀死,那就有可能是当时闹出了动静,所以真凶没来得及吸她的血?

    十方正在琢磨,却见张九乔拍了拍手,已经站起身,同时摘掉麻布手套说道:“刘娘子是因为见爱子惨死,悲伤过度,起初只是引发闭气昏迷,但因为没能及时救治,以致失气过久,这才身亡,尸身无任何外伤,特征也符合痛心死的症状。”

    十方听张九乔这么一说,更是一愣。

    “刘娘子是因为心疼儿子给疼死的?那就是说,真凶行凶的时候,她可能还不知道儿子已经死了,否则这昌乐巷住宅拥挤,如果真是亲眼目睹了凶案,第一反应定会惊叫出声,也必定会惊动四邻,就算再看到儿子惨死,闭气昏迷,也不可能没人来救,那她就只能是在真凶走后,才发现了尸体,一时承受不住,登时昏迷,这才导致了失气身亡。”

    想到这里,十方就忍不住冲着正跟边巴西卜念往生咒的刘梆子问道:“刘大哥,平日里贵公子是和你们分房睡的还是同房睡的?”

    但哪知道刘梆子却如充耳不闻一般,毫无反应,依旧闭着眼睛不停念经,而边巴西卜也是同样,也跟没听到十方问话似的。

    而这时,旁边一个邻居大嫂却插话道:“我说大人,你可别打扰大活佛超度亡灵,你问的我就能回答,刘小宝平日就是和他爹娘一起睡的,大人你也看到了,咱这昌乐巷住的可都是穷人家,哪儿有那么多空房给屁大点儿的小孩儿单独睡,都是跟着爹娘一起,尤其刘娘子本就胆小,每到刘梆子打更的时候,一个人就害怕,好几次还是让我陪着她们娘儿俩的,绝不可能和儿子分开的。”

    “哦?是和儿子一起睡的?也就是说,真凶是在刘娘子旁边,吸干了他儿子的血液,把他儿子变成了无血骷髅,但却并没有杀死刘娘子?”

    十方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第488章起死回生

    虽然十方心中疑惑,但丹杏那边还没有查验完毕,他也只能耐心等候,毕竟,一切只有等丹杏能够确定了和半山劫走碧桃的的确是同一个真凶后,方能再做出判断。

    就在这时,却见边巴西卜将放在刘梆子额头上的手收了回来,说道:“还请檀越继续诵经稳心,贫僧这厢要给刘娘子去超度亡魂。”

    说着,边巴西卜转身走到刘娘子的尸体近前,盘腿坐到地上,是正襟危坐,单掌立胸,另一只手又轻轻放在刘娘子的额头之上,开始念诵往生咒。

    十方却是有些不解,心说这法王怎么能伸手去摸刘娘子呢,就算人已经死了,但毕竟男女授首不亲,而且自己也从没听说过有和尚道士念经作法超度,还要亲自摸尸体的,这也不合礼法。

    张九乔似乎看出了十方的心思,便在旁边低声说道:“大人不必奇怪,这是珞珈教的教规,听大活佛说,当年他就是在珞珈山金顶之上,被菩萨抚顶受戒,故而教下弟子皆以此为礼。”

    “哦,原来如此!”十方这才明白过来,而这时,丹杏也刚好验看完毕,站起身来。

    十方刚想上前询问,但却突然听边巴西卜喊了一声:“快,快去取多些热水来,刘娘子尚且有救。”

    就这一嗓子,周围的人连带十方和丹杏都同时望向边巴西卜,而旁边张九乔更是惊声叫道:“有救?怎么可能,大活佛,我已查看过尸体,死了足有四五个时辰了,身子都硬了,哪可能还有救?”

    但却见边巴西卜只是急道:“大人无需多言,快取些热水来,待贫僧施法,自可救刘娘子还阳。”

    旁边众人虽然也惊讶万分,但平日都是把边巴西卜当成活佛一般,因而不等张九乔动,早有人端过来一碗热水,但却见巴西卜单手紧贴在刘娘子的头顶,摇头说道:“不要碗,要大盆,水也要热,最好是滚水。”

    众人一听,就分头开始去找热水。

    而丹杏此刻已经站回十方旁边,二人都惊奇地望着边巴西卜,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趁着众人去找热水的功夫,丹杏也冲十方低声说道:“还真是同一个真凶所为,这孩子全身无伤,血肉被吸食殆尽,和凤姐姐她们一样,真是可怜。”

    十方只是点点头,双眼却一直都盯着边巴西卜,也低声说道:“杏儿,这法王说要作法救死人还阳?真的假的?”

    丹杏也是一脸惊奇,摇了摇头,“我是从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能起死回生的法术。”

    虽然二人都不太相信,但此刻也都望着边巴西卜,看他是否真能让刘娘子起死回生。

    而这时,众人已经搬来大盆,放在边巴西卜旁边,而后又倒入半盆滚烫热水,这才见边巴西卜一手贴住刘娘子的头顶,另一只手竟直接就插入了那热水之中。

    旁边众人一看,立刻纷纷叫道:“大活佛不可,那可是刚出火的滚水。”

    十方和丹杏见边巴西卜把手放入了滚水之中,都是一惊,十方更忍不住上前两步,也喊道:“活佛不可。”

    但边巴西卜却好似充耳不闻,同时脸上浮现出一团黄气,紧接着就见那盆热水就开始冒出片片水泡,此起彼伏,就好像又被大火烧开了一般。

    而边巴西卜放入滚水中的五指,都已变成了紫黑颜色,而这颜色渐渐从指尖扩散到开来,散进水中,同时随着大小气泡不停爆裂,更是发出一股腥臭无比的难闻气味。

    眼看着盆中水是越变越浑,边巴西卜的脸色也由黄变黑,眉宇间也凝结着一股紫黑之气,同时他身上那脏僧袍却完全鼓了起来,竟成了个大气球一般,从领口袖口不停地喷出的阵阵气浪,甚至肉眼可见。

    不一会儿,那盆热水就变得漆黑如墨,本来蒸汽升腾的水面已经看不到丝毫热气,但旁边刘娘子尸体的脸却渐渐由白转红,直到最后,边巴西卜颤声喊了句:“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贴着刘娘子头顶的手陡然一收,再看刘娘子身子就是一阵抽搐,紧接从口鼻中喷出了数汩也如墨一般的黑水。

    边巴西卜此刻却早已是大汗淋漓,另一只手也从盆中收回,而后竟是双手同时撑地,看样子像是要站起身,哪知道他身子刚起,双臂就是一软,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在地。

    虽然十方已经看的是目瞪口呆,但一看边巴西卜身子要倒,是一个箭步上去,就将边巴西卜的身子给扶住了。

    这会儿十方也不嫌弃人家身上异味难闻了,一看边巴西卜脸上苍白无色,嘴唇也变得乌青,

    也是一脸关切地问道:“大活佛,你怎么了?”

    边巴西卜吃力地扶着十方的手臂站稳了身子,这才单掌一立,微微笑道:“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多谢大人,贫僧并无大碍。”

    十方见边巴西卜虽然变得极为虚弱,但脸上却露出笑意,心里就是一惊,紧接着就见地上的刘娘子已经不再吐出黑水,而是口中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叫声,之后紧闭的双眼竟真的睁开了。

    十方登时双目发直,人就傻在了原地,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地上的已经能张口喘气的刘娘子。

    而这时,周围人也看见刘娘子醒了过来,也都和十方一般无二,只有刘梆子嗷的一声,扑上前去,就把刘娘子给抱在怀中,唇齿颤动,但却只是喊了声:“孩儿他娘!”

    之后是全身乱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刘娘子却是靠在刘梆子怀中,睁着无神的双眼,茫然地望了望四周,而后竟然真的说了句:“他爹,这到底是怎么了?”

    “活,活了,真活过来了!”

    这时,周围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先是几个邻居上前,七手八脚帮着刘梆子把刘娘子抱回了屋里,但其余人是蜂拥向前,瞬间就把边巴西卜给围了起来,而更多的人却是再次跪倒在地,不停喊道:“活佛慈悲,佛法无边。”

    人们这一争相向前,可就把还傻在原地的十方给活生生挤了出来。

    好在丹杏手快,一把拉住了十方,否则他恐怕还真就被人给挤到在地了,但到此刻,他还是双目发直,似乎压根就没听见这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只是望着丹杏,嘴唇微微颤抖两下。

    “杏儿,死人真,真活过来了!”

    虽然丹杏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但一看十方好像都傻了一般,也忍不住伸手握住十方的手说道:“你先别吃惊,虽然看着是活了过来,但究竟是真活过来,还是真死假活,还不一定呢?我可曾听爹爹说过,湘南就有一种奇术,叫做赶尸术,能操控死尸,而且大锡国也有一种驭尸邪术,能让刚死之人假装还阳,以此骗取钱财,可并非真能起死回生,等把戏拆穿,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脑子里也瞬间一闪,“对啊,杏儿说的的确有理,说不定,这法王就是用此邪术,来邀买人心的。”

    丹杏见十方回过神来,这才松开手,而这时,边巴西卜也冲着众人无力的摆摆手,人们这才渐渐又安静下来。

    而这时,张九乔也挤到了边巴西卜近前,恭恭敬敬深施一礼,说道:“大活佛,您不愧是尊真佛啊,我张九乔当了十几年仵作,可是头次见到这都死僵了的人,还能活过来的,您这用的到底是什么法术啊?”

    虽然边巴西卜依旧一副虚软无力的模样,但也恭敬地还了一礼,这才说道:“仵作大人可说笑了,贫僧哪会什么法术,更不可能让死人复生,只是方才贫僧想念经为刘娘子超度时,却发觉往生咒毫无作用,这才发觉刘娘子六识并未全散,还未坠入轮回,便用便用归气之法,祝她还阳,这乃是菩萨仁慈,暗中点化,也是刘娘子命不当绝,可并非贫僧的功劳。”

    “归气之法?这是什么法术,好像五行之术中并没有这归气之法吧?”十方一脸疑惑地问丹杏。

    虽然丹杏也是满面惊诧,但却回道:“就是气功。”

    “气,气功?”十方更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眨眨眼。

    而这时,就听边巴西卜又冲张九乔说道:“仵作大人,如今那盆水中可都是贫僧帮刘娘子换气换下来的尸毒,就劳烦大人代为处理了。”

    张九乔当即就招呼几个人,告诉他们,找地挖深坑,将那盆毒水连盆一起深深掩埋。

    那几人便按照张九乔所说,抬着那盆腥臭无比的水刚走,就听刘梆子家里发出一声惊哭之声,紧接着又见刘梆子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到了边巴西卜面前,就跪倒磕头,同时哭着说道:“弟子恳求活佛,大恩大情,把我儿也救上一救吧,不然我娘子被大活佛救回来,恐怕也活不长啊。”

    边巴西卜一听,却是面露哀伤,摇了摇头,“唉,刘檀越,非是贫僧见死不救,只是令郎……贫僧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虽然十方和丹杏也能理解刘梆子的心情,也知道那声惊哭就是刚活过来的刘娘子所发,估摸她此刻也想起来了爱儿惨死,这才发出这声悲鸣。

    只不过他们的儿子如今只剩下一身枯骨,要是边巴西卜还能把他们儿子给救活,那他可就真不是人,而是真佛了。

    刘梆子可能也觉得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因而身子一软,又低头痛哭起来。

    但让十方和丹杏都没想到的是,就听边巴西卜又说道:“檀越切莫悲伤,虽然贫僧无能,无法令令郎起死回生,但不久后,观世大自在菩萨就要亲临钱塘,檀越好生保管令郎尸骨,到时贫僧也会亲自向代檀越恳求,菩萨法力无边,必定能救回令郎。”

第489章如遇五虎,坐山观之

    起初,十方本以为边巴西卜只是打着观世大自在菩萨的名号,以此蛊惑人心好招揽信徒,所谓的菩萨不久就会金身显圣,必定就是一场骗局,到时候只需让人扮做假菩萨,糊弄糊弄这些个虔诚信徒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江湖上这种装神弄鬼的伎俩也屡见不鲜,因而根本就没当回事。

    但等亲眼见了边巴西卜真救活了刘娘子,十方这才发觉这珞珈法王可绝非等闲之辈,并不是一般的江湖骗子,而此刻又听边巴西卜告诉刘梆子,让他妥善收好儿子的尸骨,等菩萨金身显圣之时,必定会救他儿子还阳。

    十方见边巴西卜一脸诚挚,眼神中并无丝毫闪烁欺诈之色,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难道这世上真有菩萨不成,否则就算这法王弄个假菩萨出来,到时候要救不活刘梆子的儿子,那他这珞珈教的招牌可就彻地砸了,就凭他现在的声望民心,单是救活刘娘子就足以让百姓将他奉若神明了,可真没必要再冒这等大风险,一旦不成,反而得不偿失,难道他真有十足的把握,能把这枯骨还阳?”

    十方一脸惊疑地望了望丹杏,见丹杏也是面露惊色,二人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要是这法王真能请来大自在菩萨现身,再救活了刘梆子的儿子,那别说是钱塘府,恐怕整个天下都会向其俯首了。

    虽然二人心中满是疑惑,但他们此番的来意可并不在法王身上,因而十方也就暂时按下心思,上前两步,到了边巴西卜和张九乔面前,拱手说道:“大活佛神通,真令我大开眼界,没想到大活佛真有令死者复生之能,这下是真帮了我的大忙了。”

    这时,刘梆子已经抱着儿子的尸骨,欢天喜地跑回屋里去了,而边巴西卜听十方这般一说,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出家人的本分,而且刘娘子本就六识未散,可并非如大人说的令死者复生的大神通,贫僧不过略尽薄力而已,更是侥幸才为大人分忧,贫僧敢问一声,大人是否此刻就想去询问刘娘子,那真凶缘故?”

    十方也点点头,回道:“那我也直言不讳,张仵作知道,此番我就是为了这真凶而来,既然大活佛救活了刘娘子,我的确是想马上询问,但刘娘子刚刚苏醒,如立刻就言真凶之事,却不知她身子能不能吃得消……”

    边巴西卜和张九乔自然也都知道十方的意思,如今这刘娘子可是唯一的目击人,那她知道什么,很可能就是抓住真凶的关键,而十方就是为此而来,当然是想立刻一问端详。

    但因为刘娘子刚苏醒过来,十方就担心要真去问了,万一刘娘子再一心疼儿子,又死了过去,那可不是自己到时候说一句道歉,白费了大活佛的神通就能了事的,恐怕到时候这满巷子百姓都不能饶了我。

    而且,十方还有一层心思,那就是想看看这刘娘子到底是真还阳还是假复生,边巴西卜是真有起死回生之能,还是用邪术做下的骗局。

    只不过,如果真是骗局,那自己要是上前一问,刘娘子二话没说,人又死过去了,那自己不光要背了大锅,而且反而还帮边巴西卜把骗局给圆成真的了,到时候他只需说一句,刘娘子就是因为我询问而悲痛过度又死了,这次可救不活了,那我这冤大头还不当到天上去了。

    但要是现在不问,那就只能等上几天,等确定刘娘子是真活过来了,再来询问,倒不是说自己不能忍着性子等上一等,但就怕万一一转眼,人真死了,虽说自己是不会当冤大头了,但死人嘴里可就问不出什么了。

    方才十方也亲眼目睹了刘娘子是能开口说话的,因而心里一合计,不行,不能等,哪怕背锅,如今也不能放过这查明真凶的良机,不过这冤大头老子是真太不想当,因而就想着来问一声边巴西卜,只要他说现在就能问,凭着他的声望民心,也足能安抚这满巷子的百姓了。

    但让十方没想到的是,边巴西卜略微沉吟片刻,这才说道:“真凶关乎钱塘满城百姓安危,事关重大,若迟上一刻,很可能就会再有人因此丧生,大人是心系百姓,的确拖延不得,只不过刘娘子刚醒,又是这爱儿惨死之事,贫僧也担心她能否吃得住,因此贫僧恳求大人,在询问之时,是否能准贫僧在旁,以归气之术稳定刘娘子心神,如此,料想大人问询片刻也无大妨。”

    因为青铜王朝有律法,朝廷命官询问案情之时,不得有任何闲杂人等在旁旁听,故而边巴西卜才想要征求十方的同意。

    十方一听倒是无妨,不管这边巴西卜是不是真是个骗子,靠着装神弄鬼收买人心,但方才他救活刘娘子时,十方也清楚他的确费了极大的气力,至今都还身子虚软,不过是勉强站立,就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就不会是真凶,否则真要从刘娘子口中说出真凶就是他,他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只不过还没等十方同意,旁边张九乔却一脸担忧地问道:“大活佛,方才您救刘娘子时,恐怕已经耗费了不少气力,要是再用归气之法,我担心到时候刘娘子没什么,但您恐怕就要元气大伤了。”

    张九乔这话一说,旁边那些百姓也纷纷说道:“仵作大人说的是啊,大活佛,我们可都不是瞎子,也看出来现在您老面色不太好,要是再用法术,万一要有个闪失,我们可都承受不起啊。”

    甚至还有不少人到了十方面前,纷纷跪倒求道:“这位大人,我们真求您了,既然刘娘子已经活过来了,那大人不妨等上几日,再来问询,可没必要再让大活佛伤身伤神了。”

    十方这下可为了难了,丹杏也觉得别因此而犯了众怒,那可就不好收拾了,因而也低声说道:“要不我们就先跟张仵作去查看哪些小儿尸体,等晚上没人了,我们再来问询?”

    但还没等十方点头,却见边巴西卜一摆手,虽然底气已然不足,但还是尽量提高声音喊道:

    “众位善主檀越,且听贫僧一言,贫僧虽是出家之人,按说不应多问凡尘俗事,更不能无端擅闯俗家门院,但行善为念却是我珞珈教根本,贫僧又怎能枉顾我教中大义,昔日我佛就曾割肉喂鹰,摩诃太子也曾以身饲虎,贫僧虽浅薄,但受佛法熏陶,也知舍生取义,焉能为了这身皮囊就畏缩不前,况且大人也是为了能早日查明真凶,好还钱塘满城百姓一个清净人间,有此青天父母官,实乃钱塘大幸,贫僧纵死又有何妨?还请诸位不可再为难大人。”

    边巴西卜这番话一说,登时就把周围数人感动的是热泪直流,纷纷跪倒喊道:“大活佛慈悲,弟子谨遵活佛法旨。”

    而那些跪在十方面前的众人,此刻也个个是一脸的痛心疾首,不情不愿地退后让开了道路。

    这时,边巴西卜又来到十方面前,单掌行礼道:“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如大人同意,贫僧这就随大人一起进去问询。”

    此刻十方望着边巴西卜,心中是佩服无比,又暗暗心惊,心说这大和尚无论是心胸气度,还是见识口才恐怕都不在秦牧之下,果真这钱塘五王,个个都非等闲,而且,秦牧和他,却只在五王位列倒数一二,如此说来,恐怕那天运赌王和巡海乞王更是在他们之上。

    如果真凶的确是那二王之一,就凭我和杏儿,真的能查明真相,再平安救出碧桃和阿丑吗?

    十方心中不禁也产生出深深的无力之感,恍惚间,就觉得这珞珈法王此刻就如同一座高耸如云的大山一般,巍然矗立在自己面前,而且他更知道,在这座大山之后,还有两座更高,更大的山在前面等着自己,自己真的能翻越过去这几座擎天高峰吗?

    正当他满心失落之时,丹杏却到了他旁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临来钱塘之前,云鼎师叔曾用火鹤秘告于我,但却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言说:如遇一虎,则死无葬身之地,如遇二虎,则二虎相争,或有一线生机,如遇五虎,大可坐山观之,挨虎自毙,方能火中取栗,我一直都不明白师叔言之何意,但恐怕说的就是如今这五王乱钱塘的凶局。”

    十方听丹杏这般一说,先是微微一愣,但瞬间却如拨云见日一般。

    “如遇五虎,坐山观之,等虎自毙,火中取栗,对啊,我算个什么东西,在这五王眼中,恐怕连个臭虫都不如,捻死我都不费吹灰之力,但如果五虎自斗,那就没人有闲功夫搭理我这个小小的臭虫了,说不定,最后我这个小臭虫,或许还真能笑到最后。”

    想到这里,十方登时重振精神,心中略有盘算,便冲着法王一抱拳,说道:“大活佛既然都能舍生取义,那十方又岂能拒绝,更不会辜负大活佛的一片良苦用心,也必定竭尽全力,查明真凶,还钱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第490章古骨龙城

    昌乐巷满巷子百姓本来就因为十方立刻要去询问刘娘子而心生不满,加上一听还要劳烦大活佛边巴西卜再用气法稳定刘娘子的心神,方能问询,故而个个都面带怨恨之色,但此刻一听十方这般说了,人们也不禁纷纷点头称赞,甚至更有人叫道:

    “如果大人真能查出真凶,替我们百姓伸冤,那我们就在钱塘江边,给大人立上一口石碑,赞扬大人功绩,也好让钱塘百姓永记大人恩德,只不过大活佛如今身体欠佳,希望大人还要多多体谅,到时尽量不要多刺激刘娘子,能不让大活佛做法最好!”

    十方一听,又只能装模作样说了几句誓查真凶,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法王高义以及百姓厚爱之类的大话,这才暂且缓解了民愤。

    丹杏在旁边硬忍着也不敢笑,心说:“幸好他倒是机灵,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而且比我预想的效果还要好的多,也不枉我假借师叔之言,提醒于他,否则今天恐怕是真不好收场了,且不说法王再用气功会不会有所闪失,就算平安无事,那十方他也已经成为民怨公敌了,嘻嘻,公敌?这词儿倒还是他教给我的。”

    在十方当众表态之时,边巴西卜却是神情淡然,只是双目微闭,口中诵经,但旁边的仵作张九乔一看十方几句话竟然能反客为主,心中倒是微有诧异。

    “本来我还纳闷,见他年纪轻轻,就算有些高超武功在身,也不过一介武夫而已,怎么秦牧竟会选了他?如此一看,秦牧倒还真找了个厉害的帮手。

    本来法王那几句话表面上是慷慨激昂,但这言外之意却说的是,就因为你是官大人,而自己却不过一介布衣,这官大人都下令了,那自己也只能答应,这分明就是告诉百姓,我是被逼无奈的,好以此挑起民怨,而所谓的什么佛祖割肉喂鹰,摩诃太子以身饲虎,更是生怕百姓们恨不死十方。

    这实则是一招杀人不见血的厉害狠招,目的就是要扇动百姓,好将十方置于众矢之的,故而我才出言阻拦,只是没能拦住,但却真没想到,他却能借招拆招,顺着法王的话一转,反而成了是他因感怀法王高义,这才义不容辞,把法王给顶到了前面,才轻松化解了百姓怨怒,有点意思,看来这场大戏,或许真会因为他这个局外人,而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只不过,他可别因此而小看了法王,这充其量不过只是个小小的试探,要是真以为法王就这点能耐,恐怕他可就要吃大亏了。”

    张九乔想罢,这才上前说道:“既然大人和大活佛都急于为百姓伸冤,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向刘娘子一问究竟。”

    当十方他们去询问刘娘子之时,昌乐巷外的那个老丐也听张显说了方才百姓骚动的经过,本来阴沉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更是问道:“那个年轻人当真是如此说的?”

    但却见张显是面带喜色说道:“瓦王老祖宗,你管那个丑鬼干啥,小的方才可亲眼所见,那老秃驴为了救活刘梆子的媳妇儿,耗力巨大,绝不是装出来的,要真是再强行做法,必定元气大伤,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老祖宗,您就依小的吧,今晚小的亲自去下手,保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老秃驴去见闫老五。”

    老丐听张显这般一说,嘴巴动了动,突然一张嘴,吐出一口浓痰,也不知道是这老丐真准,还是碰巧了,张显还正张着大嘴说呢,这口浓痰是不偏不倚刚好吐进他嗓子眼儿里,哪知道张显丝毫没觉得恶心,而是吓得慌忙说道:“老祖宗,您就当小的是在胡说八道,可千万别动气啊。”

    老丐却是微微笑道:“小猴崽子,老叫花这是也让你长点脑子,你想那法王素来孑身一人,就算老叫花不动他,难道章老九,灵福和秦牧都是善男信女不成?如今你也是这昌乐巷的大瓦子,手下也管着几千号人,这么多人指着你吃饭,你可不能这么不长脑子,还嘲笑人家是丑鬼,你啊,恐怕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虽然张显不敢当面反驳,但心里却是一肚子不服气,因而低着头就没吭声。

    老丐也看出来张显不服气,便又说道:“怎么,还不服气?老叫花早让你跟着丘山多读些兵法韬略,你就是不爱学,岂不闻兵法曰:不可胜者,守也,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那个年轻人初到钱塘,一见面都能明白这法王如今是广得民心,其势不可胜,才会避其锋芒,你反倒好,没几斤几两,却想和法王动于九天之上?且不说你根本就得不了手,只会白白送命,就算侥幸能成,那你想过没有,法王真要被你刺死了,到时老叫花还保的住你吗?”

    “老祖宗,小的不怕死,要真能和珞珈法王一命换一命,小的死了也值了。”张显咬牙说道。

    老丐却是哈哈一笑:“你放屁,小猴崽子,真长本事了啊,老叫花的脸你都敢打了,这么多年来,你啥时候见过老叫花干过这等明知是送死,却还让你们弟兄上去送命的事情吗?”

    “老祖宗,就是因为您把我们弟兄当成亲儿子一般看待,所以我们兄弟早发过誓,为了老祖宗,死他娘的算个屁,尤其看着咱们这么多弟兄一天天都倒向了那老秃驴,而老祖宗您却一再不准我们出手,就别说我了,恐怕连丘大哥都坐不住了,反正无论如何,这一次求老祖宗能成全我张显。”

    老丐听张显这般一说,却是叹了口气:“小猴崽子,你啊,不能光看眼前,要是咱们的对头只有法王一个,根本不用你们说,老叫花早就灭了他了,但现在已为时已晚,这也怪老叫花当初小看了这法王,本以为他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神棍,所以就没放在心上,后来又出了那件事,弄的老叫花是无暇顾及,这才让他成了气候,但如今他珞珈教有信徒数十万,已然能和咱们分庭抗礼了,如果这时咱们再和法王拼个鱼死网破,那不是白白便宜了章老九和秦牧他们了。”

    张显听老丐这般一说,虽然点了点头,但却又说道:“这些小的都知道,但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老秃驴把咱们下面的兄弟给一天天地蚕食殆尽吧,虽然小的也明白,天赌王和酒王就是盼着咱们能和老秃驴拼个两败俱伤,才放任不管的,但他们本来就没几个人,自然能等得起,但咱们家大业大,可等不起啊,这眼瞅着每天都有弟兄转投珞珈教,小的们是心里急啊。”

    老丐闻听,脸上却露出一丝诡笑,“小猴崽子,你是不是也以为老叫花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所以已经无力管理这么大的摊子了?”

    张显急忙说道:“老祖宗,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来,别说小的从没这样想过,就是之前小的手下有几个混账东西如此诋毁老祖宗的,可都被小的早沉到钱塘江底下去了,别的不说,就算是我们弟兄七个里面,要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小的也非跟他拼命不可。”

    老丐一听,却是皱着眉头摇摇头:“你个小猴崽子,瞎胡闹,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要是大家心里都这么想,你还能把人全杀完了不成,也罢,如今万花会在即,也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老叫花也跟你透个底儿,省的你就知道蛮干,你可知道,这一年来,你丘大哥干什么去了?”

    张显听老丐一问,当即摇摇头,说道:“前日丘大哥刚回来,这小就去问过了,但他却只字没说,神叨叨的,小的自然也不敢多问。”说着,张显眼睛一闪,又急忙问道:“难道是老祖宗派丘大哥出的这趟远门?”

    老丐微微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老叫花派他去的,这趟是命他去往西北边疆秦凤路的湟州府。”

    “湟州府?”张显一脸愣怔地翻着眼球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老祖宗,这湟州府是不是在咱们青铜最西边,和大锡国大狄国交界的地方?那不是跟咱钱塘府隔着十万八千里吗?您让丘大哥跑这么老远去干什么了?”

    就见老丐此刻那独眼中是寒光闪闪,轻声说道:“你个小猴崽子倒也不是什么狗屁都不通,还知道湟州府是在大锡大狄交界之处,但你可知道,在这湟州府最西北端,还有一座小城,名叫古骨龙城,就因为地处三国边界,故而偏僻避世,几乎不为世人所知,但就这么个与世无争的小城镇,却在十五年前,整个城中上下人口,一夜之间,都被屠戮殆尽,自此这座小城也就从世上完全消失了,而老叫花命你丘大哥去的就是这古骨龙城,为的就是调查这桩陈年旧案。”

    张显听了个稀里糊涂,忍不住又问道:“老祖宗,咱们又不是官府,跟那什么龙骨头城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何况还是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您干嘛派丘大哥跑这么老远,去调查这个干什么?”

    老丐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那如果老叫花告诉你,如今咱们这位钱塘府的珞珈法王就是那古骨龙城十五年前惨案的唯一幸存者,你个小猴崽子会作何之想?”

    虽然十方早就预料到了,刘娘子恐怕并没有亲眼目睹到真凶行凶,但可真没想到,这位刘娘子不光没看到真凶,就连死也不是因为心疼儿子,而是因为刚睡醒就看到旁边躺着一具骷髅,竟然当场就被活活吓死了,甚至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这骷髅竟然就是自己的儿子。

    因而直到方才被边巴西卜救活了,才听自己丈夫说那骷髅是自己的儿子,这才知道自己儿子也死了,之后就是不停地恳求边巴西卜一定要求大自在菩萨救活自己儿子,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是一问三不知。

    十方和丹杏见的确问不出什么,这刘娘子知道的还没刘梆子多呢,也只能无奈作罢,好在因为得知自己儿子还能被菩萨救活,夫妻两个欢天喜地,倒是不用边巴西卜再用气功给她稳定心神了。

    等告辞出来,丹杏就是满面丧气,忍不住跟十方念叨:“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胆小之人,竟真能活活被吓死?”

    但十方却是面色阴沉,眉头紧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这时,边巴西卜来到十方近前,说道:“大人,贫僧已然尽力,看来刘娘子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恐怕大人还要另辟蹊径,查找真凶,如果大人再没有旁事,那贫僧就告辞了。”

    说着,边巴西卜就想行礼告辞,哪知道十方却突然问道:“敢问大活佛一声,今日大活佛来昌乐巷讲经,是临时起意的,还是事先早就定下来的行程呢?”

第491章 挑拨离间

    边巴西卜刚想向十方告辞,但突然听十方这般一问,脸上也微微一愣,立刻回道:“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大人是怀疑贫僧……”

    丹杏在旁边也一愣,本想说这不可能是法王啊,否则他何必还要费气费力去救活刘娘子呢,只不过一看十方面色阴沉,因而话到嘴边,却并没说出来。

    而十方却回道:“大活佛莫要多心,您能救活刘娘子,又鼎力相助,查找真凶,足以说明您的确是慈悲为怀,我对您没有丝毫怀疑,而之所以这么问,实则是担心大活佛您的安危啊。”

    十方这话一说,连旁边的张九乔也有些惊讶,本来她是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十方,心说这小子还是毛嫩,心里怎么一点儿都存不住气,如今你可毫无凭据,就敢胡乱猜疑法王,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但一听十方却说是替法王担心,张九乔略微一愣,这才明白了十方的真正意图,心里又忍不住一惊,眉头也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而这时边巴西卜也面带疑惑地问道:“大人担心贫僧安危?”

    十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实不相瞒,大活佛,我这趟来昌乐巷,本就是来找张仵作,要去查看钱塘府之前那些和刘梆子儿子有相同死法的小孩子尸体的。”

    “哦?”边巴西卜登时就是一惊,“大人的意思是,刘檀越的公子并非是真凶首次犯案,而是已经在钱塘府危害已久了?”

    “的确如此,只是王爷千岁担心惊扰百姓,故而才没有公布于众,但实则已有数十起之多了,我并没有夸大其词吧,张仵作?”

    张九乔本来正低头沉思,猛然听十方问自己,是慌忙回道:“大人说的是,单在属下那里,如今就有七八具小儿的骷髅干尸。”

    边巴西卜闻听脸上竟忍不住露出震怒之色:“这孽障当真太过残忍,大人,难道说他只对那些尚未成年的孩童下手不成?”

    但十方却摇摇头,道:“本来我也是这样认为,因为之前只有小孩子遇害,但如今我可并不这么想了,故而才会担心大活佛您的安危?”

    “担心贫僧?大人的意思是,那真凶下来很可能是要对贫僧下手?”

    边巴西卜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反而冷哼了一声:“要真是如此,那最好不过,他要是真自己送上门来,贫僧就除掉这个妖孽,正好替百姓们讨还公道。”

    十方脸上登时露出无比敬佩之色,又一抱拳说道:“大活佛果真是慈悲为怀,一心只念普度众生,十方由衷敬佩,但就怕这真凶狡诈,倒时并不敢光明正大现身,只是隐在暗中,偷下毒手,而大活佛您一向磊落,又身在明处,故而我才会担忧啊。”

    边巴西卜一听倒也点点头,又问道:“听大人的意思,似乎对这真凶已有所了解了不成?”

    十方却摇摇头叹了口气,“也不怕大活佛笑话,对这真凶,我并无任何线索,甚至至今连他是人是妖都无法辨别。”

    “哦?”边巴西卜却又是一愣,“那为何大人却能断言真凶是要对贫僧下毒手呢?”

    十方这才解释道:“我也不瞒着大活佛了,我其实就是从半山而来,昨日夜间,这凶手就曾在半山杀死五人,其手法与杀死刘梆子儿子的手法完全一致,因此我心中就有个疑问,为何真凶在半山杀人之后,又跑了这么老远,到这昌乐巷再次行凶,而且时间间隔却如此短暂。”

    边巴西卜闻听更是大惊失色道:“什么,原来这孽障昨夜是先在半山行凶,已经杀死五人,之后才来的昌乐巷?”

    “按照死亡先后顺序,的确如此,而且,那真凶在半山上杀死的五人可并非是未成年的孩子,而是五个成年女子,这说明他是有能力杀死成年人的,那剩下的疑点就是,他为何要来昌乐巷?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做下血案呢?”

    十方这般一说,边巴西卜也面色一沉,“要真如大人所言,恐怕这孽障还真是冲着贫僧来的,今日贫僧来昌乐巷,乃是数日前,受百姓盛情邀请,推辞不过,早已定下的日子,的确并非是临时起意。”

    十方也点点头,道:“如此就和我想的一样了,真凶恐怕就是冲着大活佛您来的。”

    十方话音未落,就见边巴西卜早已是面色青怒,身上更是散出一股凌厉气浪,将那破僧袍吹的是突突乱抖。

    “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当真可怒也,这孽障如要贫僧性命,尽管放马过来就是,要是贫僧技不如人,杀刮存留也悉听尊便,无非就是舍了这一身臭皮囊而已,但此妖孽鬼鬼祟祟,又不敢当面现身,却拿无辜百姓的性命开刀,纵是佛祖菩萨慈悲,也定难饶恕。”

    张九乔一看边巴西卜竟真怒了,也不禁有些愣怔,扭头瞅了瞅十方,心说这些年来,别说老娘亲眼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这法王曾因为什么事而发过火,而这小子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行此挑拨离间之计,他这脑子可不是一般的灵啊。

    难道说珞珈法王这老江湖这次真要栽跟头了,要是真被他给挑拨起来,去和巡海乞王火拼上了,哎呦,那可就太妙了。

    想到这里,张九乔却装作一脸茫然地问道:“正卿大人,大活佛,难道这真凶真是冲大活佛来的?大人您能不能把话说的清楚些啊,属下愚钝,这听的我是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十方可没想到张九乔能突然插话,只不过一听她问的正是自己想要说的,也就当即解释道:“这不过是我的推断,并没有实凭,不过,张仵作你想,真凶为何要在半山杀人,之后又连夜跑到昌乐巷再次行凶?如果他不是个疯子,那如此反常的行为,必定有其原因,而我又恰恰就想到了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张九乔又问道。

    十方却微微一笑道:“那我想反问张仵作一句,这半山仙境上都有谁呢?而今日昌乐巷又是谁会来呢?”

    张九乔假意低头琢磨了片刻,这才猛然抬头说道:“半山上有灵福女王和兰陵酒王,而今日昌乐巷是大活佛早就定下的讲经日子,大人的意思是,这真凶其实就是为了向三王挑衅,才做下这等血案的?”

    “这是我暂时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不然就算真凶再想杀人,也大可以在半山附近行凶,有什么必要跑这么老远,非要来昌乐巷再杀人?”

    张九乔这才一脸的恍然大悟,当即又问道:“大人说的有理,那敢问大人,这真凶还会不会再去挑衅剩下的乞王和赌王?要是如此,那我们就能预先设下埋伏,说不定就能当场抓住他。”

    十方却摇摇头说道:“我觉得真凶并不会如此,如果他真是想把五王都得罪一个遍,今日就不会只有昌乐巷这一起凶案了,我觉得真凶的真正目的很可能是想让五王相互猜忌,继而好挑起五王内斗,所以他必定不会再去挑衅剩下乞王和赌王?”

    张九乔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又说道:“大人高见,如果五王他都挑衅了,那五王很可能就会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了,那他在钱塘府可就没有容身之地了,但也不能只挑衅四个,留下一个,那样就是不打自招,像这样只挑逗三王,却留下二王,正是离间的恰到火候,甚至,这真凶就有可能是乞王或者赌王其中之一指使的,为的就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好乱中取利。”

    十方此刻心里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张仵作了,心中暗暗称道:“这个张仵作可真是个好帮手,事先也没和我串过词儿,却还能句句说到我心里去,简直配合的是天衣无缝,我就不信法王你不上当。”

    但却大大出乎十方和张九乔的意料之外,就见边巴西卜听十方和张九乔说完,脸上的怒色早已消去,只是双手合十,一脸平静地说道:

    “南无观世大自在菩萨,贫僧无非只是个行脚的出家人,一心只有传经授道,普度众生,从无丝毫争权夺利的入世之心,自从来到钱塘府,贫僧从未拿过俗家的一分一毫,也未曾在俗家留宿过一日一夜,至今唯有这身旧衣遮体,脚下更无片土立锥之地,每日不过残羹冷炙果腹,破窑瓦巷容身,可并非是二位大人口中的这什么钱塘五王,也从没和这所谓钱塘五王发生过任何龉龌,如果这孽障真是要害贫僧,那就随他来吧,方才贫僧罪过,已然犯了嗔戒,不能再违背佛法本心,如他真要杀我,贫僧甘愿引颈受戮,只希望临死之前,可以感化他自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若只死贫僧一人,令其悔悟,那贫僧纵然身坠阿鼻地狱,也无怨无悔,二位大人,贫僧告辞。”

    说完,边巴西卜也没等十方说同意,一转身,是大步向前,就此扬长而去。

第492章 偷尸盗骨

    等边巴西卜走了,丹杏这才瞄了一眼十方,却见十方脸上是毫无任何尴尬之色,便忍不住就揶揄了两句。

    “好了吧,你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和张仵作一唱一和,挑拨了半天,结果人家法王根本就没上当。”

    但十方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反倒是张九乔回道:“那也未必,只要把话挑明了,他法王自然也会思虑一二。”

    十方这才点点头说道:“知我者,张仵作也,这大和尚可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果他真能因此而去牵制住乞王和赌王,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那料想在万花会前,钱塘府应该就不会再有血案发生,否则单凭我们,势单力薄,哪能撼动得了那二王一二。”

    “哦!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所以才挑拨离间的?”丹杏忍不住瞪了十方一眼,“也是,像这种损招,也就你能想得出来。”

    十方微微一笑,也没反驳,只是命张仵作头前带路,等他和丹杏在后面跟着的时候,十方才悄悄跟丹杏说道:“杏儿,这你可冤枉我了,这损招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杏儿你教给我的。”

    “我教给你的?你可别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啊。”丹杏登时嗔道。

    “你怎么忘了,方才不是你告诉我的,如遇五虎,坐山观之吗?我这不就是按照你的意思做的吗?”

    丹杏听十方这般一说,更是忍不住伸出手来,作势要打,但瞬间却又放下了手,同时收起笑容,皱着眉头说道:“我当时说那话的意思是怕你和法王硬来,又不是让你从中挑拨,难道你就没察觉吗?那法王是有意扇动百姓,明显要刁难与你。”

    十方也点点头,回道:“是啊,方才一刹那间,我还真有点慌了,要不是杏儿你提醒的及时,恐怕这头一天,咱们就要出师不利,大败而归,而且要真成了欺凌百姓的恶官民贼,那这案子可就没法再往下查了。”

    “那你觉得法王会不会就是真凶,毕竟这种贼喊捉贼,邀买民心的伎俩,不光能洗清嫌疑,更能获得百姓们的拥戴,而如今的结果,不也正是这样吗?”

    十方却摇摇头,“这我也拿不准,但就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是真凶的可能性很低,毕竟秦牧和女王也说了,这法王上一次就没参加万花会,这次看样子,可能也没参加的意思,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广收信徒,扩大珞珈教上面,如果他并不知道灵隐山下面有银矿的话,那就算他做了半山之主,却不是就成了这满城烟花女子的头,反而会对他扩大教门有害无益。”

    丹杏也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毕竟,法王在百姓面前,一直都是一个得道高僧的形象,张口是普度众生,闭口是不念世俗功利,要是真去参选万花会,必定就会被人说成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这对他的确大大有害。”

    “所以我才想着好让他去牵制乞王或者赌王,毕竟,珞珈教越兴旺,对那二王的威胁也就越大,因为这三王可都是靠着满城百姓吃饭的,和依仗着青楼勾栏的女王以及依靠东南王的秦牧可并不一样。”

    说着,十方又悄悄地指了指前面带路的张九乔,更是压低声音说道:“另外,这位张仵作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就我感觉,她绝非只是个衙门里小小的差役。”

    “张仵作?”丹杏却是微微一愣,“你从哪儿看出来的,难道就因而方才她配合你能一唱一和吗?那不就是官场中常见的对上司溜须拍马吗?她在衙门多年,这套怎能不清楚?”

    十方却摇摇头说道:“她可绝不是那种对会上司溜须拍马的人,否则就不可能独自来昌乐巷了,必定会跟着那师爷在衙门里恭候我们,那是她故意做样子给我们看的,可并非是她的本来面目。”

    丹杏瞅着前面一边走,一边频频和来往行人热情打招呼的张九乔,却说道:“我怎么觉得,她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女子而已,或许是因为很少有女仵作,所以你才觉得她与众不同吧。”

    “希望真是我多心了吧。”虽然十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暗暗念道:“这一时间还真和杏儿解释不清楚,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从小装疯卖傻了十几年,因而对这装傻的门道是一清二楚,所以才能看出来这张仵作是一直在装蒜的?”

    二人跟着张九乔,沿街而行,但却并没有去往钱塘府衙,而是七拐八拐,直到了临近清河坊大石桥旁的一家药店门前,张九乔才停了下来。

    十方和丹杏抬头一看,就见这药店极为阔气,上下三层,正门足有三丈来宽,站在门口就能看到里面三面都是顶天立地的红漆大药柜,单是这最底下的一层,就足能装下上千种不同的药材。

    尤其在正门顶上,还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长足有一丈二,高也六尺有余,上面是三个鎏金大字——樟榆堂。

    虽然十方不知道,就这块大匾,乃是用整块鸡心木雕版而成,又有名家手笔撰写,其价值何止千金,但丹杏可是识货的,一看这大匾,就是一愣,心说纵然是我们龙虎山天师殿上面挂的大匾,恐怕也比不上这块匾额。

    而这时,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早看到张九乔,是急匆匆出来,伙计们分作两边,掌柜的小跑上前,冲着张九乔躬身施礼,同时叫了声:“大东家安好。”

    十方和丹杏这下可都惊呆了,但却见张九乔只是摆摆手,说道:“老邱,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你先去见过正卿大人,之后把药窖钥匙取来,我要带正卿大人下去。”

    邱掌柜的这才散了伙计,又急忙到了十方和丹杏面前,跪倒在地,口称小民见过正卿大人。

    十方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可是个四品正卿,这才把邱掌柜给扶了起来,邱掌柜转身去取钥匙,而张九乔就带着十方和丹杏穿过大堂,直奔后院而去。

    路上十方才忍不住问道:“原来张仵竟还是这大药店的东家啊?”

    张九乔却拱手笑道:“这可让大人见笑了,这药铺子其实是先夫的家业,只因先夫早丧,我这才没办法,接手下来,但平日里都是老邱在打理,我可没这闲工夫来管。”

    十方和丹杏这才知道,原来张九乔还是个丧夫的寡妇。

    这时,却又听张九乔说道:“其实这也是我命苦,丈夫短命不说,一蹬腿就啥都不管了,本来倒是还给我留了个儿子,如今要是还能在身边,年龄可能比大人还要长上几岁,虽说不能和大人相比,但至少也能撑起这门户,那也就不用我再烦心这药铺子了,唉……这一算啊,也丢了二十多年了,都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世上了。”

    说着,张九乔似乎眼睛还有点发红了。

    十方和丹杏也只能宽慰了两句,这时老邱取来了一大串钥匙,头前带路,就带着张九乔和十方丹杏下到了后院储藏药材的地窖。

    等开了窖门,张九乔就命邱掌柜去前面招呼生意去了,这才亲自带着十方进了地窖。

    十方和丹杏跟着张九乔进了地窖,发觉这下面还真不小,只不过偌大个地窖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堆放任何药材,也没有尸体,只有一股刺鼻的怪味,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空气不流通所致的。

    十方一看是个空地窖,就忍不住想问那些小儿的尸体在哪里?却见张九乔在一面土墙边摸索了片刻,而后伸手一***时在地上就露出了个方方正正的洞口出来。

    借着灯光,十方和丹杏就见在这洞口之内,并排躺着十几具骷髅骸骨,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猛然一看,十方和丹杏也不禁同时心中大颤。

    就见这些枯骨虽然大小不一,但最大的也不过半人来高,而最小的,却只有双掌大小,这生前分明就是个还尚未足月的新生婴儿。

    张九乔这才又说道:“大人,衙门这些年一共发现了二十一具骷髅尸骨,但因为毫无线索可查,加上上面又压着不准走漏消息,因而就成了悬案,最初的几具尸骨因为是放在义庄,早已损坏不堪,如今只剩下这十七具还算完整的骸骨,只不过,这最后一具,也有近半年之久了,就不知道大人是否还能断定出,和半山还有昌乐巷的凶案是不是同一真凶所为?”

    丹杏一见这么多大小孩童的骸骨,心中是又疼又气,忍不住怒道:“这真凶可真是丧尽天良,如不将其尽快正法,还不知会有多少无辜性命再命丧其手。”

    说完,不等十方吩咐,丹杏就下到洞中,开始逐个查验。

    而十方却站在洞口边,眉头紧皱,一边望着丹杏验尸,一边却冲张九乔问道:

    “张仵作,是否就是因为您自己曾丢过儿子,所以见到这些孩子,你才于心不忍,更是想着有一天还能为他们昭雪冤屈,所以才知法犯法,不经上报,就将这些骸骨给偷偷盗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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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提刑介绍:
七国乱世,兵祸连年,民不聊生。
在民间,不光有杀人越货的强盗,还有凶狠残暴的怪物危害人间。
有一群人,自称走畦人,靠猎杀怪物来获取报酬,是怪物的专业杀手。
所谓畦,本指将农田分割开来的田埂,后引申为边界。
走畦人就是行走在人与怪,善与恶边界之人。
他们昼伏夜出,在漆黑的深夜,搜寻犯下血案而被悬赏的各种怪物,因此人们又称呼他们——夜提刑。
他们活人披幡,瘦马挂头,为世人所嫌恶。
他们只认钱财,收钱办事,不讲善恶对错,更为人所不齿。
因此,夜提刑日渐凋零,湮灭于世。
一个乱世的小和尚,为保性命,只能当了犯下无数血案凶手的帮凶,又一时起贪念,从此挂头披幡,化身夜提刑,被迫踏上了这条界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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