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半山仙境
虽然碧桃是听不懂,但十方当初却没少听马大脸讲过,要说当今青铜王朝的烟花之地,最出名的有八个地方,南北各四。
北边四地是,河间泰安,秦川长安,晋北大同和京城洛阳,南边四个是苏扬二州,淮楚钱塘,因为泰安并非州府规制,而是由河间地燕京府所辖,故而才称之为燕秦晋洛,苏扬淮塘。
其中更为佼佼者的就是这所谓的大同婆姨,泰安姑子,扬州瘦马和钱塘船娘,并称为天下四美。
而钱塘府号称天下第一烟花地,除了自产的西子船娘名满四方,自然也吸引了天下无数风尘女子前来落户经营。
因而这八个字就如同金字招牌一般,钱塘府的大小勾栏瓦子,或多或少,都会打出这八个字的其中几个,用以招揽生意。
尽管汇聚八方风尘,但由于自身南北差异,再加上同行是冤家,故而钱塘府的大小瓦子也分成了南北两派,凡是挂燕秦晋洛的牌子,就绝不会再挂苏扬淮塘的牌子,反之亦然,而彼此间也为了拉生意是明争暗斗,争风吃醋。
而所谓的南北班子,大小堂子,则是因为官私之分,青铜王朝除了官办妓馆,也允许民妓私营。
官办的因为背靠官府,财力雄厚,故而大多都是高堂大院,窑姐众多,因而俗称为堂子,而与之相对的民妓自然比不得官家财大气粗,大多都在民宅存身接客,故而就称之为班子。
至于这旱船水船,则就是钱塘府的特色了,因为西子船娘名满天下,故而钱塘府的妓馆皆以船为代称,在旱路上堂院经营的,自然就是旱船,而真正在湖里架船经营的,就是水船。
十方在如意阁混了三年,要说他最熟悉的除了要饭,那就是这风尘之地了,所以自然知道这拉皮条的是问自己想去什么样的勾栏妓院,他好给带路。
但碧桃哪懂这些,就以为十方是要带自己去坐船,登时也开心不已,就冲着那拉皮条的问道:“真的吗?我长这么大,还没做过船呢,那船大不大,漂不漂亮?”
这拉皮条的本以为眼前两位都是惯了风月的高手,结果听碧桃这般一问,也有点迷糊了,心说那个头高的必定是个行家,但这位似乎是个雏儿啊。
但转念间就明白了,定是他二人关系不错,故而熟客带生客,这也是常事。
因而赶忙回道:“看来这位小爷是跟着这位大爷第一次出来耍的吧,那小的可要给您找条既宽敞又漂亮的大船,只是不知道您爱好晃荡的还是不晃的呢?”
十方一个没拦住,被碧桃直接问了出来,一听这拉皮条的说要找条又大又漂亮的,当即拉了一把碧桃,赶忙说道:
“那倒不必,我这兄弟虽是第一次跟我出来,不过我们并没什么南北偏好,再加上口袋着实有限,只需找个清静水船即可,但有一样,我们早听说那灵隐山福地洞天之名,就是专门慕名而来,奈何进门就要纹银千两,将我兄弟拒之门外,故而我们有个心愿,就不知兄弟能否帮忙让我们如愿?”
这拉皮条一听,登时就笑了:“那小的明白了,您是烟花里的熟客,一般的庸脂俗粉肯定见的多了,早不稀罕了,所以您是想望着嫦娥打织女吧?”
十方也哈哈大笑道:“兄弟当真机灵,真是一点就透,我就是这个意思。”
碧桃在旁边听的更糊涂了,她并不知道,这拉皮条说的这望着嫦娥打织女指的是一种特殊的窑姐儿。
这勾栏妓馆的窑姐儿,本身吃的就是一碗青春饭,等到年老色衰,人老珠黄的时候,这碗饭也就吃不起了,那就要另谋生路。
最好的自然是从良,要不就自己当个老鸨,而有些模样不太出众,脑子也不太机灵的,就只能选择出家为尼,而最惨的,最后就被赶出窑子,流落街头当了野鸡。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门路,就是下放。
所谓下放,就是从高档一些的窑子下到差一些的窑子里继续当窑姐儿,虽说是下放,但一说起来,本姑娘当初可是某某大堂子里的花魁,倒是也能以此来继续招揽生意。
而这些次一等的窑子也乐于接收这些下放来的窑姐儿,毕竟既能给自己打打招牌,又能榨干窑姐儿的最后价值,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随着年龄增长和姿色衰老,这层层下放也成了一部分窑姐儿们的另外出路,毕竟,自己曾经的名头也能混口饭吃。
而一般光顾这些下放窑姐的恩客,大多也都是好面子但却手头拮据之辈,去不起那些清吟小班,官家大堂,就只能找这些下放的窑姐儿好自我心里满足一下,完事了还可以跟别人吹嘘一番,自己可是上过某某大堂子的窑姐儿,以为荣耀。
而这些恩客当中,也不乏一些穷酸秀才,死要脸面,故美其名曰此举为望嫦娥而幸织女也。
后来被人讥笑,就说成了是望着嫦娥打织女,还怪织女非嫦娥,意思就是那嫦娥依旧皓月当空,遥不可及,但织女却思凡下界,虽同是天仙女出身,但身价却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这拉皮条一听十方说此次是专为灵隐半山而来,但却囊中羞涩,就明白十方的意思就是想找个从涌金门后面的半山仙境里下放出来的窑姐儿。
而十方之所以要如此,就是因为他早就打听出来,这涌金门后灵隐山的前半山号称半山福地,仙境洞天,故而才叫做半山仙境。
之所以入门就敢要纹银千两,乃是因为这半座灵隐山从上到下建的是雕栏玉砌,养的是琼花御草,可谓是美轮美奂,犹如天上仙境一般。
其中更是囊括了钱塘府乃至整个两浙路最出类拔萃的厨酒师父,歌舞艺伎,戏曲名班,杂耍名角儿,无论是吃,喝,玩,乐,皆是江南第一等的享受之处。
而自己如果要想进这半山仙境,那首先就要找个熟悉底细的人了解一下里面的具体情形。
而这时刚好碰上了这拉皮条的,而十方也早听说了,这钱塘府最顶级的几家勾栏大院可都在这涌金门外的半山仙境之中。
故而他才灵机一动,就想不如让这拉皮条的带我先找个从里面下放出来的窑姐儿,好打听打听详情,再想办法混进这半山仙境。
因为这是十方临时起意,事先可并没有跟碧桃打过招呼,而且他和这拉皮条的说的也大多是风月浑话,碧桃哪能明白他们的真实意思。
此刻一听这拉皮条的说什么望着嫦娥打织女,至于这打织女(大侄女)是谁,碧桃并不清楚,而且现在她也没心思想弄清楚这大侄女是哪门子亲戚了。
因为这嫦娥她却听自己娘讲过,说嫦娥是月宫的仙女,而月宫中只有她一个,每日寂寞无比,就养了只小白兔陪伴,因而碧桃一听嫦娥,当即就兴奋起来了。
这时,这拉皮条的刚想头前带路,却见碧桃也没跟十方打招呼,一把拉住这拉皮条的袖子,满脸急切问道:“你方才说船上有嫦娥,那定然也有养了兔子吧?”
碧桃此话一出,十方和这拉皮条同时浑身一颤,都是目瞪口呆。
第434章 半春画舫
碧桃一把拉住那拉皮条的张口就问:“你说船上有嫦娥,那定然也有养了小兔子吧?”
这拉皮条的一听,登时是目瞪口呆。
原来这养兔子也是风月之语,说的是有些恩客,不喜女色,只好男风,故而有些妓馆也会蓄养些或俊美或强健的男子,以为取乐。
而方才这拉皮条的就看出来,碧桃举止扭捏,音色清细,双手还一直拉着十方,犹如小鸟依人一般。
只是因为碧桃太丑了,又是一身男子打扮,故而他就没往女人那方面想,所以又听碧桃这般一问,这位登时就想歪了,心说原来是好那个调调儿的,怪不得的瞅着像个二刈子呢。
他这一想歪,眼睛又忍不住望向十方,更是想到,如此说来,这位既惯于风月,还是个男女通吃的武皇帝啊。
原来前朝曾有位皇帝,虽有文治武功,但也骄奢淫逸,最好的就是男女通吃,而死后又谥号武皇帝,故而民间就将这等既好男风,又喜女色的戏称为武皇帝,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句骂人话,也正因为如此,青铜王朝自开国以来,从没有一个皇帝死后会上谥号为武皇帝的。
此刻这拉皮条的误会了十方和碧桃的关系,一听碧桃询问,便回道:
“原来这位小爷是喜欢兔子的,那也无妨,正好小的知道个去处,船上不光有嫦娥打织女,而且还养了几只好兔子,不管是雄壮威猛的雄兔,还是娇媚柔美的雌兔,都是上等好皮毛,就是您二位想一起玩个双兔傍地走,那也不是问题。”
说完,这位还不忘了拍十方的马屁,又冲十方说道:“这位爷您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方才我就看您样貌不凡,果然这喜好也与众不同,不光包罗万象,还涉猎广泛,真是让小的由衷的佩服啊。”
十方本来一听碧桃这问的就容易让人心生歧义,此刻又听这拉皮条的一顿恭维,登时嘴巴张的老大,倒也明白这位是完全误会了,又因为男风比一般窑姐儿还要贵上不少,所以这拉皮条的无非就是说上两句好听话,好能赚的多一些。
但碧桃此刻是女扮男装,自己又不能挑明,因而只好尴尬一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但碧桃可就把这拉皮条说的当成了真兔子,一听还不是一只,而是养了好几只,更是兴奋不已。
原来碧桃平日里就最喜欢这些个小动物,小时候虽养过小黄,但最喜欢的还是那毛发如雪的小白兔,只可惜百花谷太冷了,就连雪兔都见不到一只,因而碧桃一直心有所憾。
后来在雨后村的时候,郭大娘疼她,又知道她喜欢小兔子,刚答应了下次去龙门县进药材的时候,就给碧桃买一对儿小白兔回来,给她养着玩,结果这愿望还没实现,自己和十方就被赶出了雨后村。
而这一路上,碧桃只要看到有卖兔子的,就非要蹲到兔子跟前,拿些青草菜叶来喂,一蹲就是好半天,甚至一边喂还一边跟兔子说话,不停地问这个好不好吃,新不新鲜,有没有嚼头?也不管那兔子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每次十方都要连哄带骗,死拉活拽才能把碧桃拉走,也答应了碧桃,等洗去身上的土妖气之后,一旦安定下来,就给碧桃买几只小兔子,这才哄得碧桃听话。
为此,之后十方只要看到有卖兔子的,是拉着碧桃转身就走,就跟见了鬼一般。
而这时碧桃一听真有兔子,而且还能边坐船便跟兔子玩,那就算十方拦着,也是非去不可。
十方当然知道碧桃心性,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能解释清楚这此兔非彼兔,结果正当他想词儿呢,就听碧桃又冲那拉皮条的问道:
“你说有好几只兔子,都是什么样的,我最喜欢的是那种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小白兔,那船上有没有啊?”
结果这拉皮条的一听,嘴也长了老大,脸都变了色儿,心说:“什么?没一根杂毛的小白兔?哎呦,这位的牙口可真叼啊,难道就不怕杀头吗?”
就见这拉皮条的赶忙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小爷,你想要这全身雪白,没一个根杂毛的,那可是雏儿兔啊,按照朝廷法度,敢养雏儿兔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整个钱塘府,甭管旱船水船,可没一条船敢这么干的,要不您将就点儿,小的尽量给您找个白嫩水灵的,您看成吗?”
碧桃一听也是一脸惊诧,“啊?怎么还有这规矩,养小兔子还要杀头,哎呦,幸好当初娘只是说说,还没给我买了来,否则,岂不是娘都要被我给连累死了?”
这边碧桃和拉皮条的鸡同鸭讲,旁边十方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心说这可全乱套了,要再说下去,还不知道能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因而赶忙说道:“好了,好了,兔子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先听我的,兄弟你前面带路,只需给我们兄弟找一个涌金门里出来的打织女就成了。”
那拉皮条的一听,虽然也暗自松了口气,赔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二位就跟小的来吧,保准让您二位是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但他一听十方只要一个窑姐儿,尽管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是一阵不耐烦。
“还真是两个一毛不拔的荷花大少,两个大男人就找一个姐儿,啊呸,真好意思张的开口,要不是看在开门生意上,老子还真不乐意伺候了。”
因而这小子心里就盘算上了,给他们带到个什么地儿好呢?
“哎,有了,听说东河的半春画舫上最近刚接收了个被贬下来的病痨鬼,听说已经没几天活头儿了,不如就把他们带到半春画舫,反正他们也出不起大钱,到时候真要是来个双星逐月,再把姐儿给弄死了,岂不是还能讹上他们一笔,反正就是两个外来的穷酸鬼而已,到时候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打定了主意,这拉皮条的就一边走一边就跟十方说:“原来二位是要双星逐月啊,既然二位是久历风尘,那规矩自然也明白,虽然您只点一个姐儿,但钱还是要收双份的,这可不是小的欺生讹您。”
十方点点头:“那是自然,这规矩我也懂,而且一单买卖,十分你能得半分的好处,这样吧,姐儿给你的打赏你照拿,只要你给我找的是个正儿八经从涌金门里出来的,我另外再多给你半分好处,如何?”
拉皮条的一听,这才又喜笑颜开,“哎呦,那您就放心好了,保管是个刚从仙境下凡到人间的绝色佳人。”
说着,这位是东拐西拐,是越走人越少,越走灯越稀,直到了东河边一处几乎是黑灯瞎火的破烂画舫前,这才高喊了一声:“刘妈子,贵客到。”
十方虽然早猜到这拉皮条的肯定不会带自己去什么上档次的班子,可也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个破烂画舫。
就见这画舫搁浅在岸边,整条船连个灯都没有,只有船头挂了个小灯笼,上面贴着钱塘的塘字。
十方倒是明白,这就表示,这家的窑姐儿是西子船娘,只不过这和那名满天下的钱塘船娘差距也有点太大了。
不过借着微弱的灯光,十方倒是看清在这船头上还挑着一副破旧的对联。
上联是:初叩红花初叩门,下联是:半点朱唇半点春。
横批是:半春画舫。
十方倒是心头暗笑,别看这画舫不怎么样,但这副对联倒是挺有意思,还真能让人浮想联翩。
正这时,就听里面招呼一声:“哎呦,我说李三儿你个小乌龟王八蛋,还能记得你老娘,这多久都没带客过来了,快让奴家看看,这贵客在哪儿呢?”
第435章 危言耸听
十方和碧桃跟着拉皮条的李三儿到了半春画舫,李三儿一吆喝,就听里面有人应道:“你个小王八蛋,还记得老娘啊。”
话音未落,一个大约四五十岁鸨婆,身上是穿红戴绿,脸上是浓妆艳抹,打着灯笼从画舫里走了出来。
李三儿见了这妇人,先嬉皮笑脸拱手施礼,说这不是给您带客人来了嘛,而后又压低声音对十方和碧桃说道:“二位,这位是半春画舫的管事刘妈妈,她船上就刚来了个打织女。”
十方也拱了拱手,叫了声刘妈妈好。
这刘妈妈本来满面堆笑,结果一瞅十方和碧桃,脸顿时就耷拉下来,先是狠狠瞪了那李三儿一眼,而后说道:
“哎呦,原来是二位贵客临门,按说早该接上二位贵客登船献茶,但可真不巧,我们家玉蓉和银宝儿今儿都有外差出夜厢去了,所以……”
十方一听就明白了,定是这刘妈妈见自己和碧桃寒酸,生了慢待之心,所谓的出夜厢就是被别的妓馆请去陪酒待客了,但就从这画舫的条件来看,有没有这刘妈妈口中说的玉蓉和银宝儿估摸还两说呢,分明就是拒客的托词。
旁边的李三儿自然也听出来了,赶忙说道:“刘妈妈,这二位可不找玉蓉和银宝儿,他们就是奔着你们家红玉姑娘来的。”
“红玉?”刘妈妈一听,更是面带不悦,“我说李三儿,你是不是收了这二位的私钱了,我们家红玉那是什么身份,岂能在这里开房迎客?”
李三一听,心说这老东西还真鬼灵,但表面上却说道:
“妈妈,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来,我李三儿是那样的人嘛,再说了,你别看这二位穿的不是太体面,但人家可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点了名想要见红玉姑娘,还答应给双倍赏钱,我这才念着妈妈,给您带了过来,结果好心当做驴肝肺,反倒冤枉了我了。”
原来方才十方已经给了李三儿两钱银子的打赏,所以他这才帮着十方解释。
十方也是个中老手,赶忙从怀里拿出二两银子,双手递给刘妈妈。
“妈妈,我们兄弟真是慕名红玉姑娘久矣,一直无缘相见,此番是远道而来,就为了一睹红玉姑娘的芳容,这点心意,是给妈妈的端茶钱。”
路上十方也听李三儿说了,这钱塘府一般的画舫花费,进门端茶一两,递酒一两,听词唱曲三两,至于留宿过夜,那就要看窑姐儿的身价另算了。
十方起初倒还真是有些肉疼,心说如意阁端茶递酒带过夜,也不过就要二十个大钱,就这都没人来,这钱塘府见个姑娘可真贵。
但想想,就算自己和碧桃算双份,只要能问清楚这半山仙境的情形,也不过十两银子,比起那一千两的进门费,还是便宜的多。
因而十方咬咬牙,先给了李三儿两钱银子,说等完事后,再给他两钱。
李三儿平时带个路,也就落个窑姐儿一钱银子的打赏,这十方当时就给了两倍,还答应再给两钱,立刻也热情起来。
刘妈妈也盯着十方手里的银子眼睛放光,但还是犹豫片刻又说道:
“二位贵客倒是懂规矩,出手也大方,但真不是奴家故意搪塞,我们家红玉再怎么说,那也是柳浪闻莺里的头牌,只因被人陷害,才被打了织女,出了人间福地,故而她连冤带气,就病倒了,真是无法陪酒接客。”
“什么?病了?”十方忍不住也瞪了李三儿一眼,心说老子花了血本,你却给老子找来个病倒儿?
不过托病不见客倒也是妓馆拒客或者抬价的惯用伎俩,而十方也早看出来这刘妈妈见了银子颇为动心,或许这只是她的搪塞之词,因而又说道:
“如此说来,真是太不巧了,但还望妈妈能可怜可怜,我们兄弟这趟是从徽州府远道慕名而来,明日一早就要回乡,只求今晚能见上红玉姑娘一面,略倾诉一下仰慕之情,并不敢有其他奢望,不知妈妈是否能通融一下。”
“这个……”刘妈妈瞅着十方手里的银子,又有些犹豫,但正这时,就听画舫中传出几声女子咳嗽之声,而后就听这女子又说道:“娘儿啊,既然有客远来,女儿不妨一见,还请他们进来吧。”
刘妈妈一听,登时换上一副笑脸,伸手先拿走十方手里的银子,这才请十方和碧桃上船。
趁着刘妈妈转身,十方又塞给李三儿二钱银子,心想如果从这个红玉身上打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恐怕还要再找这李三儿给介绍,故而也就没有小气。
李三儿拿了银子,低声对十方说,自己平日就在清河坊口揽生意,要是再有需要,尽管来找他,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十方就带着碧桃跟着刘妈妈进了画舫。
虽然碧桃早一心想问兔子在哪儿,但因为方才路上被十方狠狠教训了一番,说没他同意,不准再说一句话,否则,就算以后安定下来,也不给她买小兔子了,故而吓得碧桃只能忍着一声不吭,假装成了个哑巴。
等跟着刘妈妈进了画舫打头的房间,十方顿时闻到扑鼻的药气,心说这红玉姑娘还真的病了,而且,看样子病的还不轻呢。
刘妈妈并没有招呼十方和碧桃坐,而是直接把他们两个带进了内房的床前,冲着床边斜坐着的一个全身素装的女子说道:“儿啊,唉,人是给你带来了,不过你身子虚,可别说的太久了。”
说着,搬来两把凳子,请十方和碧桃坐了。
十方这才仔细看了看这红玉姑娘,模样倒生的是英姿美丽,够得上一等一的人才,但此刻却是面无血色,神情困顿,靠在床边,还不时咳嗽几声,看来是真的病了,不过就算如此,这红玉的眉宇之间,依旧能透出丝丝飒爽之气。
等刘妈妈带上门出去,红玉这才微微欠身:“二位恩主,请恕红玉有病在身,不能起身施礼,万望恕罪。”
十方瞅着红玉更是皱了皱眉,心说看样子她病的是真不轻,心中担忧的同时,也不免生出些许怜悯之情,也赶忙微微欠身施礼,问道:“既然红玉姐姐真是病了,那为何还要请我们兄弟进来呢?”
红玉听十方这般一问,也是一愣,继而眼中露出些许失望之情。
“原来二位并非是我那韩郎所派之人,望恕红玉多心冒昧之罪。”
“韩郎?派来的?”十方也是一愣,但转念间,大概也猜出了八九。
“唉,看来她倒是个痴心女子,想必这什么韩郎就是她的心上之人,弄不好又是什么长相俊俏的穷酸秀才蒙小姐青睐,赠送了路费去上京赶考,临行前海誓山盟,定下了什么金榜题名之时,就共结连理,同享富贵,结果却是一去不复返的俗套戏码。”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故而十方也没有深问,又见红玉带病,就想直接开门见山,大致问下半山仙境的情形,而后早早告辞。
因而十方说道:“红玉姐姐,我们的确不是你那韩郎派来的人,但实话实说,我们也并非是因为倾慕姐姐美名而来,而是特为了一件事,才托那李三儿带过来见姐姐的。”
红玉也微微点了点头,“这倒是了,就算之前在柳浪闻莺之时,我也早不开门迎客了,更何况如今我又被逐出涌金门,更是身患重病,哪可能还有恩客会慕名而来,只是方才听二位自报是从徽州府来,又是专门寻我,才让我生了误会,但不知二位有何事要问,如红玉知晓,定当如实相告。”
十方直接回道:“我们兄弟其实也是慕那钱塘府半山仙境之名而来,但等到了,才知道,光进涌金门,就要一千贯钱,唉,也不怕姐姐笑话,我们实在是口袋浅薄,而且当初离乡之时,又在三五好友面前夸下海口,如果这般灰溜溜回去,实在丢不起颜面,故而就想让姐姐给我们讲一讲这半山仙境到底是个何等所在,也好让我们回去有些脸面见人。”
十方说的时候,红玉却一直用眼睛偷偷打量十方和碧桃,等听十方说完,红玉苍白的脸上浅浅一笑,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无妨,我自可与二位细说。”
但同时心中却也暗暗生疑,这二人绝非是为了能回乡吹嘘两句才要来找我打听半山仙境的,尽管他们其貌不扬,但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分明是个女子,故意装扮成了男子样貌。
如今我也听说钱塘府有人到处高价求购貌丑女子,甚至屡有当街抢人传闻,听说这幕后收丑之人其目的是冲着五月初五万花会来的,难不成他们二人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那万花会的花魁不成?
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太像,如果是奔着万花会花魁而来,岂能连区区一千贯入门费都拿不起,反而要从自己这里打听半山仙境的详情,那他们到底又是为何而来的呢?
虽然红玉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说道:“二位听了,这半山仙境虽只占了灵隐山半山,但却不愧仙境之名,从涌金门进去,从下到上分为三块,毗邻西子湖岸的山脚平地称之为人间福地,而从人间福地到山顶灵鹫峰之间的半山称之为四季仙境,而灵鹫峰则称为灵鹫洞天。”
十方一听红玉说出灵鹫峰,登时精神大震,脱口就问道:“那敢问姐姐一声,我曾听闻这灵鹫峰上有一眼冷泉,名叫濯垢泉,后改称为隐凤泉,是否真有此事?”
红玉听十方这般一说,登时心中一凛。
“原来他们是奔着隐凤泉来的,当真可笑,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人,竟还妄想那隐凤之泉,也不衡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资本,却一心只想蚍蜉撼树,就忘了那贪心不足蛇吞象会要了你们的性命。
唉,也罢,如今我恐怕是命不久矣,可能今生再无见韩郎之日,既然他们是从徽州府来的,我不如好言相劝,让他们尽早打消念头,能平安回归徽州,切莫白白枉送了自家性命,如此,我也好托付他们,带我一书回去,寻到我那韩郎,倾诉我这最后的离世之思。”
想到这里,红玉这才说道:“二位恐怕并非真是为了想在亲朋故友面前吹嘘两句,才找我询问半山仙境的吧,如此,希望二位能听红玉一言,切莫生出那想蒙混入门,侥幸上山之念,否则可就是送了你们的卿卿性命。”
十方可真没想到,自己就问了一句,却被红玉完全猜出了自己的心思,登时也大惊不已,不过表面上他还极力装作自然,又问道:“姐姐何出此言?为何我们兄弟有想入门上山之心,就会有性命之忧呢?”
“有入门上山之念,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如果真去这般做了,那可就必死无疑,而且,就算送了性命,二位别说那灵鹫峰上的隐凤泉,就是那山脚下的桃杏闹春园,也不过就是多添了两堆肥料而已。”
红玉一口气说出这一长串,登时气息不济,又急促地咳嗽起来。
碧桃从方才一直就装哑巴,憋得她是好不难受,此刻见红玉咳得厉害,心中生出不忍,就用手拉拉十方,那意思是这姐姐咳的好辛苦,要不要我帮她治治。
十方倒也明白碧桃的心思,但却偷偷用手捏了捏碧桃的小指,那意思是等等再说,现在并不着急。
等红玉缓了好一会儿,十方这才又问道:“姐姐说的好是骇人耸听,难不成这灵隐山是吃人的妖怪,只要有人上山,就会被吃掉不成,要真是如此,怎还会有人甘心花上一千两白银入门,难不成都是傻子,花大钱送死去吗?”
“二位是从徽州府而来,故而不知道其中底细,说句不中听的话,只凭区区一千两白银,就想上到灵鹫洞天,可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果没有上山的资格,一旦踏足一步,尽管这灵隐山并不是吃人的妖怪,但也立刻能让人粉身碎骨。”
第436章 四季仙境
十方听红玉说的危言耸听,尽管早猜到进个涌金门就要一千两白银的地方,恐怕是有些门道儿,但要说混进去就会粉身碎骨,却也并非完全相信。
红玉看出来十方面带怀疑,便又说道:“可能我这么说,二位并不怎么相信,那是因为你们并不知道这半山仙境到底是个什么所在,那区区一千贯无非只是进涌金门而已,而你们想要找的隐凤泉,却是在那四季仙境之中。”
“四季仙境?”十方微微一愣,这词他倒是头回听说。
“不错,这半山仙境,实则分为三块儿,分别是西子湖畔的人间福地,半山的四季仙境以及顶峰的灵鹫洞天,而一千贯进涌金门,其实能去的也不过只是山脚下的人间福地,却并不能上了灵隐山。”
“什么?一千两还上不了山?”十方更是惊诧不已。
红玉又急促咳嗽两声,才点了点头。
“是的,虽说涌金门后的西子湖畔被称作人间福地,但也只不过是那些家有钱财的富家子弟游乐的地方,和那半山的四季仙境可不能同语,那是半山仙境之主用来结交当朝权贵而花巨资建造,分为春夏秋冬四季,纵是最下面的桃杏闹春园至少也要四品以上官员方有资格进入。”
“四品以上官员才能上山?”十方倒是头次听说。
红玉却是摇了摇头,“不仅如此,那三四品的知府巡抚也只能止步于桃杏闹春园,而更上一层的曲院风荷,是只有二品以上的六部尚书侍郎们方才能踏足的地方。”
“二品?”十方微微愣了愣。
“而第三层的南山品菊则只能是当朝宰辅,护国天师才有资格踏入的。”
“当朝宰辅,护国天师?”十方已经不是惊讶,而是都有些傻了。
“而这第四层的望峰探梅,自然只能是皇亲国戚方能进入。”
“皇亲国戚也才只能到第四层?”十方也意识到要上这半山仙境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了。
“而你们要寻的隐凤泉,是从山顶半峰的隐凤庵源起,流经灵山烟雨洞,过望峰探梅,南山品菊,曲院风荷后就直接从山内水道汇入西子湖中,因而你们要想到隐凤泉,最少也要是当朝二品以上大员,否则,根本就别想了。”
“至少是当朝二品大员?”十方足足吸了口冷气。
“另外,二位可不要心生蒙混进去的想法,那四季仙境,每一层都有护卫把守保护,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毕竟能上山的,都是当朝的大官或者其亲属,他们的安全是第一要紧之事,故而就算你有钱,也没资格上去,且一旦被发现,直接就会被当做刺客,打死勿论。”
十方听完之后,沉默半晌,心里也犯了难,本来如果只是需要一千贯入门费的话,凭自己现在的手段,真要找几个大富户,半夜潜进去,借个一两千两,虽然费些功夫,但也不是不可能。
但一听光有钱也没用,还要是二品以上大官才有资格才能到隐凤泉,就算自己能混进去,那碧桃妹妹该怎么办?那可是要在泉水里洗澡的,要想带着碧桃也人不知鬼不觉的混进这四季仙境,再洗去妖气,最后还要无恙能出来,似乎的确不太可能。
因而十方琢磨了片刻,又问道:“如此说来,要想进入这四季仙境,只能是那些大官了?”
红玉点点头,“还有他们的家眷也可以。”
十方听红玉说亲属家眷也可以,登时心中一动,心说既然家眷可以,那家眷自然也会带着奴仆,如果能化作哪个大官的奴仆,说不定就有机会混进去。
因而他又问道:“那如果是他们仆从亲随呢?”
红玉却摇摇头,“奴仆亲随倒是能跟着主子进涌金门,但涌金门后专门建了一处所在,名叫歇马店,正如其名,那就是给贵客驻马以及手下奴仆歇息等待的地方,亲随倒是可以在人间福地随意走动,但却不能跟着主人上山。”
“奴仆不能跟着上山?这怎么可能,那些可都是达官贵人,平日里使奴唤婢惯了,怎么可能不带随从上山?”
红玉却回道:“既然名为四季仙境,当然伺候这些达官贵人的就不能是那些下贱的奴婢,而是那些从万千女子之中,精挑细选,从小培养出来的四季仙子来侍奉了。”
“四季仙子?”
红玉并没有直接回答十方,而是反问道:“二位看我红玉的姿色如何?”
十方听红玉突然问的蹊跷,微微一愣,但却回道:“姐姐言谈不俗,姿容美俏,那自然是百里挑一的美貌佳人,西子湖娘能名满天下,果真名不虚传。”
十方倒不是有意恭维红玉,说的倒也是实话,如果红玉没有病的话,的确风姿卓越,虽比不得碧桃,但也的确是难得的佳人。
红玉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些许红润,“恩客倒是抬爱了,只不过我却并非是西子湖娘,而是淮楚洗娘,之前是在人间福地的玉带晴虹两岸为营,也并非是红玉自夸,当时我也称得上玉带花魁,纵是柳浪闻莺中的那些北班群花,苏扬瘦马,还是平湖秋月上的众多船娘,大都难掩我芳名,而红玉之名一时也是风光无两。”
十方倒是点点头,“就从姐姐的姿容和谈吐来看,此话倒也并非虚言。”
红玉继续说道:“而我之所以能艳压群芳,除了因为姿容,还因为我出身不同,我父本是淮楚安抚使手下一名千总,领正六品俸禄,只因海寇猖獗,我父屡剿不利,损兵折将,又被上司诬陷,以贻误战机之名问成了死罪,我这才成了罪官之女,沦为了娼妓。”
“哦?原来姐姐还是官宦之后。”
十方虽然不知道红玉为何突然说起来她的家世了,但一听红玉竟是官宦之后,倒也有些惊讶。
红玉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而我自小不光精读翰墨,操琴唱赋,也曾跟父亲习得些刀剑,挽得了二石之弓,不说百步穿杨,也勉强算得上是百发百中。”
这下十方可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美貌洗娘,竟然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奇女子,也不由得起了刮目相看之心。
毕竟,这世上美貌女子万千,美貌且精通文墨,琴棋书画的倒也不算少,但美貌且精通文墨琴赋又能使刀剑,开硬弓的,可就凤毛麟角了。
“怪不得姐姐能在这群芳争艳的钱塘府能独占鳌头,原来竟是位文武全才的奇女子,倒是让我失敬了。”
红玉却摇了摇头,“我之所以跟二位恩主说这些,可并非是为了自吹自擂,而是想告诉二位,纵然我在玉带晴虹小有名气,但却也是个连闹春园都进不去的下等娼妓,如此,那四季仙境中的四季仙子如何,恐怕就无需我多言了吧?”
“什么?连姐姐这等的人才,却都不如那四季仙子?”十方这下倒真的是吃惊非常。
“一点没错,虽说我也从没上去过四季仙境,见过那些四季仙子,但有一点,凡是在人间福地接客的,不管你是什么燕秦晋洛,苏扬淮塘的花魁,却都是半山仙境里最低等下贱的,根本无法和那四季仙子相提并论,而服侍那些达官贵人的,就是这些个四季仙子,故而四季仙境之中,从无有奴仆上山。”
“如此说来,如果不是二品以上高官,是绝无可能到了那隐凤泉了?”
十方此刻也不由得心中叫苦,本以为到了钱塘府,就能找到濯垢泉,洗去妖气,哪知道如今可能连山都上不去了。
“我方才所言没有一丝虚假,完全是好心相劝二位恩主,切莫做那白白送命之举,如果二位只是为了能在亲朋好友面前不失脸面,那方才我说的那些,也足能让二位搪塞一二了,如果二位想在钱塘府多游玩些时日,倒也悉听尊便,只不过,最好在五月初五之前就务必离开钱塘,回乡去吧。”
“五月初五?”十方又是一愣,“为何要在五月初五以前务必离去?”
红玉回道:“因为五月初五端午夜,是钱塘一年一度的万花大会,如果是往年,倒也是不亚于元宵赏灯和中秋赏月的锦绣盛会,但今年却很可能会变成一场刀光剑影,凶险万千的修罗大会,二位既然并非钱塘人,又何必要留在这里以身犯险呢?”
“万花大会,刀光剑影的修罗大会?这是什么意思?”十方不解问道。
但红玉却摇摇头,“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二位,如果二位信得过我,最好早早离开钱塘,回归故里,切莫到时悔之晚矣。红玉病体难堪,就不亲自恭送二位了。”
十方虽然心中疑问百生,但见红玉此刻的确极为疲累,又明言送客,也只能起身告辞。
十方站起身,刚想从怀里取银子,却被红玉一拦,“二位恩主此番一未饮酒,二未听曲,就无需破费,如果真能念在红玉可怜,而愿意帮一个小忙,红玉感激不尽。”
十方听红玉说不要钱,倒也有些意外,又听红玉说想让自己帮她一个小忙,便问道:
“敢问姐姐想让我帮什么忙,如果是力所能及,自然不辞辛劳,但就怕万一超出我能力之外,万一没帮上忙,反倒是耽误了姐姐。”
红玉淡淡摇了摇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想能劳烦二位,回乡之时,替我带一封绝笔书信,送至徽州牢城,交于我那苦命的韩郎韩颜臣,红玉非但分文不收,反而以重金相报。”
“徽州牢城?韩颜臣?”十方一听倒是愣了,心说:“原来不是青楼小姐爱上薄情秀才的俗套戏码,而爱上的是个被发配的囚徒啊。”
不过十方也听得清楚,红玉说的是绝笔信,因而也不禁一犹豫。
“看样子她的确病的不轻,如果不医治,很可能就会不久于人世,但我和她非亲非故,又不知道她的为人底细,如果鲁莽让碧桃妹妹给她医治,万一走漏风声,可大有风险,但眼看着她病入膏肓,自己本能救她一命,却要昧心不顾,这良心上,也有点儿过不去。”
再加上自己根本就不是从徽州府来的,而且不洗掉妖气,就不可能离开钱塘,又如何能帮她送信呢。
因而十方这一犹豫,立刻就被红玉看了出来,便又说道:“我也不白劳烦二位恩主,那箱子里有我多年存下的积蓄,少说也有七八百两银子,如二位能帮我带信,我悉数都赠予二位恩主。”
说着,红玉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床尾后放着的一个上着锁头的矮柜。
十方一听,忍不住就说道:“姐姐这又何苦,带封书信按说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之事,又怎能要姐姐如此多的银两,只不过我兄弟的确有难言之隐,一时间可能还不会返乡,要不依我看,姐姐既然并非是无钱请郎中医治,倒不如用这些钱早请名医,尽早治好身子,倒时就能亲自去往徽州,与你那韩郎相见,又何苦要作这绝笔书信呢?”
红玉一听,本来强撑着的精神顿时也消弭无踪,神情整个委顿下来,眼中也盈出泪花。
“我这病,就算那洛阳城的皇家御医,恐怕也无能为力,而我就是知道今生已再无见韩郎之日,这才不惜冒昧,恳求二位带我书信,既然如此,就不劳烦二位了。”
“皇家御医都无法医治?”十方倒是更生了好奇之心,“姐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竟连御医都治不了?”
红玉听十方不愿代劳送信,已不想再多言,刚想去拉手边红绳。
那红绳吊在屋顶之上,系着个大金铃铛,是用来召唤刘妈送客所用,但就在红玉刚拉住红绳,还没拉的时候,就听外面突然有个女子尖声喊道:
“刘红玉,你个臭婊子贱货,快给老娘滚出来,没想到吧,你个骚货也有今天,老娘今天非要把你那一身骚皮子给扒下来不可。”
第437章 三大把头
红玉刚想召唤刘妈妈送十方和碧桃出去,却听外面有个女子竟口出脏言,骂骂咧咧让红玉出去。
红玉一听那声音,面露厌恶之色,这时刘妈妈也早听到动静,慌忙来到屋内,一进门就说道:“女儿啊,不好了,那多手的破鞋儿又来闹了,这次还带着不少人,要不女儿你赶紧躲一躲吧。”
红玉却摇摇头,“妈妈,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这口气不出,总归是要不停地寻女儿晦气,如今女儿反正也是命不久矣,倒不如成全了她,省得她日后再来闹腾妈妈,妈妈你快带这二位恩主出去,莫牵连了他们,然后就唤她进来,我自有答对。”
刘妈妈一听,却是急道:“女儿,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啊,这本就是她自作孽,又怎能怪的到你身上……”
“妈妈,女儿心意已决,你去叫她进来吧。”
正这时,就听门外嘈杂的脚步声响成一团,看样子有人已经上了画舫,紧接着就听房门咔吧一声,被人给踹开,呼啦一声,冲进来几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家伙,登时把十方众人全堵到屋里了。
十方一看眉头就是一皱,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看出来这伙人是来者不善,定是来寻红玉的晦气的。
红玉一看被堵到屋里了,急忙冲十方和碧桃说道:“二位恩主,都是我牵连了二位,不过请放心,二位无需多言,红玉自会周全二位平安离开。”
红玉话刚说完,就见门口又走进来一男一女,那男的身高八尺,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旁边跟着的这女子,却极为瘦削,尽管有几分姿色,但却是一副尖酸刻薄之像。
就见那女的进了门,一眼就瞅见十方和碧桃了,先是一愣,继而一阵哈哈大笑:“刘红玉啊,你还真是个三生娼妇命,都成这模样了,还接客呢,而且还是这么两个歪瓜裂枣,看来注定你下辈子还要当婊子。”
十方听这女子说的刺耳,眉头也一皱,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是因为何事而来,但一看他们面相凶恶,手里还都拿着家伙,指名道姓,自然是要对红玉不利。
这时红玉又催促刘妈妈,尽快带十方他们出去,同时冲那女子说道:“七姐姐,红玉就在这里,也跑不了,咱们的事情与这二位无关,还请姐姐让开道路,放他们离去,红玉自会给姐姐个交待。”
那女子一听,倒也没拦着,冲着旁边那大汉说道:“哥,就先让他们走吧,然后再跟这臭婊子算总账。”
那满脸横肉的男子连眼角都没看十方和碧桃一眼,只是一摆手,“你们两个听好了,出去敢多说一句废话,老子可要你们的命,滚。”
十方本是不想多事,但经过方才相处,他发觉这红玉姑娘倒是个识情知理,是非分明之人。
虽说她是有心想求自己帮忙带书,但就算被自己拒绝,也并无任何怨言,依旧好心劝告自己,现在又极力周全自己和碧桃安全脱身,但最关键的是,没收自己钱。
而十方也明白,自己真要一走,红玉必定是凶多吉少,她本就重病在身,一旦有个闪失,这条命可就没了,因而他心里就想,再怎么说,她一柔弱女子,尚且有病在身,我岂能见死不救。
故而十方就没动地方,他没动,碧桃自然也就没动。
那大汉一看十方和碧桃没动,脸上露出极不耐烦的神情,又冲十方骂道:“你们他妈的是聋了吗,老子让你们赶紧滚,是给你们便宜,再不滚,一会儿想滚恐怕也由不得你们了。”
红玉也在一旁急道:“二位恩客,此事于你们无关,还是速速离去,切莫惹祸上身。”
十方倒是不慌不忙笑了一声,也没搭理那大汉,而是冲红玉问道:“姐姐,他们都是什么人,这般私闯民宅,难道就不怕衙门律法吗?”
十方这话一说,那大汉和女子还有他们带着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女子更是笑道:“衙门?哈哈,老娘我早看出来了,你们两个都是外乡仔愣头青,要不然也不会来玩这臭婊子,还衙门律法,那你知道我哥是什么人吗?”
说着,用手一指那彪形大汉。
十方依旧面带笑容,甚至还一拱手,“这位姐姐,您可真说对了,我的确是外乡来的,今儿才进的城,连姐姐你我都不认识,又怎么会认识你哥呢?”
那女子红着脸呸了一声,这才回道:“那你可站稳了,别一听吓你个跟头,这钱塘府别人你没听说过也就罢了,但那赫赫有名的门把头令狐大人的名号你不会都没听过吧?”
“门把头?”十方一听这词儿心里就是一动,他登时想起,在安溪镇上,秦牧就曾叫那绿脸鬼老二是什么銮把头魏槐。
十方倒也知道,这门把头也好,銮把头也好,都是赌坊里的称呼,虽然雨后村并无赌坊,但他一路南下,也曾听人讲过,这一般坐地放赌的大赌坊可都有三大把头,分别称之为曹把头,銮把头和门把头。
相传这赌博起源于上古年间有个叫乌曹的大官所发明的六博之戏,故而天下所有放赌的都拜这乌曹为祖师爷,无论大小赌坊,皆供奉乌曹牌位。
每天赌坊开门前,这赌坊管事之人都要先拜了乌曹,祈求财源广进,方能开门迎客,所以后来赌坊里管事的人,就叫做曹把头,那可是赌坊里的一把手。
而在这曹把头之下,就是銮把头。
这天下六国的任何赌坊,一般都会在每个赌桌上挂个大金铃铛,又叫金銮,而赌坊规矩,金銮一响,买定离手。
而起初这专司金銮之人,就叫做銮把头,后来渐渐銮把头就成了管各个赌桌司铃之人的总头目的称呼,相当于赌坊里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曹把头。
而在曹把头和銮把头之下,排第三的就是这所谓的门把头,就是在赌坊里看场子的头目。
天下赌坊,都会养些个打手看场子,以防有人恶意生事,相传最早是因为有些赌客赌瘾成性,整日泡在赌坊,家都不会,故而赌坊就派专人站在门口望风,一见有这些要抓老公回家的婆娘来闹事,就先上前拦着,同时给里面的赌客送信,好叫赌客脱身,以免闹起来搅了生意。
因为这些人天天站在赌坊门口,故而就被称作门把头,但如今,门把头却专指赌坊里看场子的头目,也就是三把手。
而十方一听这女子说出门把头令狐大人,心里就是一动,暗想道:“这令狐大人会不会是和那銮把头魏槐是一伙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如我就诈上一诈,最好能不用动武,就能吓退了这伙人,从而保全红玉姑娘,那自然最好。”
想到这,十方眼珠一转,故意装作听不懂,赶忙冲着那大汉一抱拳。
“哎呦,可真是没想到,原来您就是钱塘府赫赫有名的门官儿令狐大人,大人之名,在下早就如雷贯耳,今天进城时还特意跟余杭门那几个当值的门官儿打听大人来着,但却一无所获,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大人,失敬失敬。”
十方这话一说,就见那大汉脸上登时满面怒色,脸都红了,而那女子却忍不住噗嗤一笑。
而旁边床上坐着的红玉也是眉头一皱,心说这位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就算什么都不懂,难道还看不出来他们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就是来找事的?既然都已经放你走了,怎么你倒还自己顶上去了。
那大汉红着脸就想发作,却被那女子一拉,说道:“哥,这就是个乡下的二愣子,你什么身份,哪能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又扭头冲十方说道:“我说外乡仔,你说那门官儿是看城门的,可并非是我说的门把头大人,而且,我哥可不是令狐大人,而是令狐大人的亲信,你啊,什么都不懂,还是赶紧回乡下种田去吧,这钱塘府可不是你个外乡仔能玩的地方,赶紧滚吧,不然我哥要是火起来,可没你们的好!”
十方又装作一脸吃惊地说道:“姐姐,您是说我说错了?不可能吧,这门把头不就是看大门的门官儿吗?这可是我一个过命的兄弟亲口告诉我的,他也是钱塘府的,还挺有名,叫伶官儿魏槐,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说门把头令狐大人就是他手下的弟兄,是专门站门口帮他看门的,他与我可是生死之交,绝不可能骗我的。”
那女子又听十方这般一说,也有些不耐烦,当即咋咋呼呼喝道:“我说你这外乡仔是脑子不好吧,都放你走人了,还在这儿搅和不清,你说的那伶官就是个唱曲的,还敢大言不惭说是令狐大人的上司,屁挺有名的,老娘可从没听说过还有个唱曲的叫魏槐,竟敢和令狐大人称兄论弟?”
哪知道她话还没说完,她旁边站着的那个大汉是二话没说,抡起巴掌,照着这女人的腮帮子就是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整个把这女人就给扇地上去了。
那女子压根没想到自己会结结实实挨一巴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捂着已经红肿的腮帮子当即就哭喊起来:“哥,你咋啦,糊涂了,干嘛打我啊,哎呦,疼死我了。”
在场的众人也都愣了,就连红玉也是一脸茫然,瞅瞅十方,又看看那个大汉,不明所以。
就见那大汉先是冲着地上那女子吼道:“你个贱货给老子闭上臭嘴,再要胡说八道,老子把你扔到钱塘江里喂王八去。”
这一嗓子,吓得那女子登时就不敢吭声了。
十方这时也断定,那銮把头魏槐必定和这大汉的主子是一个赌坊的,而且,还必定是这什么令狐大人的顶头上司。
而那个大汉吼完了,这才抬起头,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下十方,虽面带疑惑,但还是一抱拳,说道:“这位朋友,你当真认识魏銮把头,而且还和他老人家是生死兄弟?”
原来还真让十方给蒙着了,这大汉的主子还真是和魏槐一伙的,而且十方也猜的一点儿都没错,那魏槐是銮把头,正是这位门把头令狐大人的顶头上司。
只不过魏槐平日里行踪诡秘,极少抛头露面,以至于就连大瓦子丘山也仅知其名,不认识本人,那就更别说像红玉这些个接客的娼妓了?
但那大汉却是这令狐大人的心腹之人,自然知道銮把头魏槐是自己主子的二哥,虽然平日里曹把头,銮把头和门把头都是以兄弟相称,但地位却是上下关系。
故而这大汉一听十方自称和铃官儿魏槐是过命的兄弟,也不由得到吸了口冷气。
因为銮把头是赌坊司铃的头,所以也叫做铃官儿,只不过这称呼,也只有上司和极为亲密之人,方能如此称呼,而其他人尤其是下属,那可绝不敢这样叫,故而外面也极少有人知道銮把头又叫铃官儿的。
而十方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和魏槐关系莫逆,故意口称铃官儿,却被那女子误会成了唱戏唱曲的伶官儿,一时又口不遮拦,出言不敬,这才被大汉教训。
但这大汉又见十方其貌不扬,一身寒酸,跟个叫花子一般,心中也不免起疑,心想魏銮把头平日极少露面,就是自己,也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真人。
而且听令狐大人说魏銮把头一向独来独往,除了曹把头和令狐大人外,也从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过命的兄弟,尤其更不可能和瓦子里的乞丐称兄论弟。
但十方又红口白牙说的清楚,甚至还知道魏銮把头的大名叫魏槐,这可是连自己在内,也仅不过是几个令狐大人的亲信之人方才知道,连大多弟兄都不清楚,更何况是外人,难道这个小叫花子还真的是魏銮把头的朋友?
想到这里,这大汉才一抱拳,也想套一下十方的实话,同时也心想,如果他真和魏銮把头是朋友,那可不是自己能惹的起的主。
但不管是不是,自己表面上先别失了礼,否则如果真是,那自己这条小命可就危险了,现在最好还是先回去面见令狐大人,让令狐大人来定夺。
因而这大汉就心生退意,只是真假一时难辨,自己又不想折了面子,故而这才一问,只要十方给个肯定的回答,那自己就打个哈哈,而后尽快回去找令狐大人。
哪知道还没等十方答话,就见一个本来把着房门的手下,突然哎呦大叫一声,身子就飞了起来,而后啪的一声,重重摔倒地上。
同时从门口又窜进一人,手里还拎着根木棒,进了房间二话没说,一挥木棍,将堵在前面几人逼的倒退一步,闪出一条道路。
再看这人飞身向前,几步到了红玉近前,一把就把红玉抱在怀中,同时颤声哽咽地喊道:“玉儿,我,我回来了。”
第438章 雁翎之子
十方见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持一根木棒,打进房门,就到了红玉近前,一把将红玉抱在怀中,声音哽咽道:“玉儿,我,我回来了。”
十方一瞅这年轻人是衣衫褴褛,比自己穿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又见他一把抱住红玉,还说他回来了,十方登时眨眨眼,心说不会吧,难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位难不成就是红玉姑娘说的那个什么韩郎韩颜臣?
转念一想,不对啊,听红玉姑娘说,她这心上人不是被发配到徽州牢城营了吗?方才红玉姑娘不还想让我帮她带书,怎么可能这人突然就跑到钱塘府呢?
哦,可能除了那什么韩颜臣,这红玉姑娘还有什么别的相好的姘头吧。
十方刚起了这心思,哪知道就见红玉见了来人,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也别说红玉了,就连刘妈妈和那大汉在内,一看这年轻人,似乎都有些发傻。
好半天,才见红玉双目的泪水已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同时声音颤抖着说道:“韩,韩郎,我,我这不是在做,做梦吧。”
那年轻人此刻也是双目涌泪,紧紧抱住红玉说道:“不,不是做梦,玉儿,我真的回来了。”
红玉这才呜的一声,扑进这年轻人怀里是放声痛哭。
“韩郎,韩郎,我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十方两只眼睛瞪了老大,心说还真有这等事情,这为还真是那韩郎?他这是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这时,方才那个被年轻人打倒在地的人骂骂咧咧也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一棒子可真不轻,好悬没把他腰给捅折了,这位眼睛都红了,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刀,就直奔那年轻人而来,同时嘴里骂道:“他妈的,背后暗算老子,算什么东西,老子要你的命。”
结果还没等他迈出一步呢,就见那大汉一伸手,就把这位的后脖领子给揪住了,同时往后一扯。
好么,这位刚爬起来,又被自己头给摔地上了。
这位本就怒极,这一下摔的也不轻,刚想张嘴就骂,结果一看是自己头摔的自己,登时也傻了,急忙改口问道:“大哥,你打我干嘛?”
这时就见那大汉双目一直盯着那年轻人,并没回头,但嘴上却呵斥一声道:“瞎了你的狗眼,你有几条命,敢跟少侯爷动手。”
少侯爷三字一出,十方人也愣了,又瞅瞅那年轻人,心里更是纳闷,心想这位穿成这样,还能是个少侯爷,哪家的侯爷能跟徐大少似的,穿的跟个叫花子一样呢?
而那年轻人此刻却先是柔声宽慰了红玉两句,而后站起身来,双目也紧盯那大汉。
“王大忠,你个奴才原来还认得我啊?”这年轻人冷冷说了句,别说,这身上还真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煞气。
十方这才知道,原来这领头的大汉名叫王大忠,只不过这时他脑子里想的更多的却是这位少侯爷到底是哪家侯爷,怎么能落魄成这个模样了?
就见王大忠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冲着那年轻人一拱手,说道:“少侯爷,这小的哪能不认得您呢,当初小的也鞍前马后伺候了您大半年,您对小的真是没的说,小的就算忘了自己老子,也绝不能忘了少侯爷您呢?”
那年轻人却冷哼一声,“既然你还认得我,那我问你,你今天带着人来是想干什么?”
王大忠毫不慌张,微微一笑说道:“少侯爷,您可千万别误会,今儿小的过来,是奉令狐大人吩咐,想请红玉姑娘过去瞧病的,当初少侯爷对我家令狐大人不薄,令狐大人一直铭记于心,这不听说红玉姑娘病了,早找了钱塘府好几个出名的郎中,要给红玉姑娘瞧瞧。”
那年轻人冷笑一声:“瞧病?王大忠,你还当我韩颜臣是当初那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吗?实话告诉你,方才你和这贱婢绿萝如何商议的,我在窗外早就听的一清二楚,这才尾随你们,你可真不愧是令狐赑那忘恩负义之人养的一条狗,真恨我当初瞎了眼。”
那一直坐在地上的绿萝自打这年轻人一进来,就吓得浑身乱抖,此刻一听韩颜臣说亲耳听到了自己和王大忠的密谋,更是三魂出窍,哭喊着就趴到地上说道:“少侯爷饶命,少侯爷饶命,奴婢下次可再也不敢了。”
王大忠本来一听韩颜臣所说,眼中竟露出一丝杀意,此刻一看绿萝跪倒求饶,更是呸了一声,喝道:“你个没出息的婆娘,怕个鸟啊,他现在哪还是什么少侯爷,你给老子起来,真他娘的给老子丢脸。”
那绿萝一听王大忠所说,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了,蹭的一声,真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尽管脸上还一把鼻涕眼泪,但早又变成那一张尖酸刻薄的脸,还用手一指韩颜臣。
“对啊,老娘怕个鸟啊,自从三年前你老子韩文忠叛国投敌,被革去爵位,你也被定罪刺配徽州,如今哪还有什么少侯爷,咦,不对啊,你不是应该在徽州牢城坐牢吗,怎么跑到钱塘府来了,难不成,哎呦,哥,咱们这次可抓住了个越狱犯啊。”
绿萝这几句话一说,别人倒还没啥,但十方就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双目直直望着韩颜臣,颤声问道:“你,你难道就是,是雁翎侯的儿子?”
韩颜臣用眼角瞥了一眼十方,他还以为十方和王大忠是一伙的呢,是不卑不亢地说道:“你们何必明知故问,不错,我就是爹爹他老人家膝下不孝之子,韩颜臣,不过,如今我虽然已非少侯爷,但已蒙天子开天恩大赦,也非戴罪之囚。”
床上坐着的红玉一听,登时精神一振,颤声说道:“韩郎,莫不是你蒙天子大赦,出了牢狱,就到钱塘来寻我了吗?”
韩颜臣转身又握住红玉的手,说道:“玉儿,我蒙天子大赦天下,出了监牢,就直奔钱塘来寻你,本以为你还在玉带晴虹,可叹如今我已进不去那人间福地,故而这些天一直流落街头,今日在街上偶遇了这贱婢绿萝,本想相认,但奈何愧无颜面,便想既然她出了涌金门,那玉儿你会不会也出来了,所以我尾随其后,哪知道这贱婢竟然卖主求荣,要和这王大忠密谋加害于你,我这才知道玉儿你受苦了,所以我才又尾随他们,到了这里。”
红玉一听,更是凄凄哭道:“什么?韩郎你早就到了钱塘,那这些日子,你又是如何过来的,可怜你本金枝玉叶,养尊处优,如今却沦落街头,真真可疼煞玉儿了。”
话没说完,红玉一把抱住韩颜臣,她本就重病在身,这时一情动再加上气急心疼,忍不住一张嘴,哇的一口,吐出淋淋鲜血,人也气绝昏了过去。
韩颜臣一看,吓得紧紧抱住红玉急声呼唤,但红玉却已经没了气息。
韩颜臣一摸红玉气都没了,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口中银牙咬碎,抓起旁边木棒,是直奔王大忠和绿萝而来。
“我打死你们两个卖主求荣的东西,给我那玉儿报仇雪恨。”
韩颜臣如同疯癫了一般,但王大忠却不慌不忙,一看韩颜臣一棒子打来,身子一躲,同时伸出手来,一把就抓住韩颜臣手中的木棒,手上一用力,喊了声:“撒手。”
就见韩颜臣身子登时站立不稳,被王大忠这一带,木棒撒手,人也整个摔倒在地上。
王大忠将手中木棒一扔,冷笑一声:“少侯爷,你可连你老子一成的功夫都没学会,就敢跟我动手,来啊,给我往死里打。”
王大忠一声令下,那几个手下,尤其方才被韩颜臣打倒的那小子,登时往上一扑,就把韩颜臣按在地上就是拳打脚踢。
十方一听韩颜臣亲口承认他就是雁翎侯韩文忠的儿子,一时间也是惊讶万分,同时心中还生出满满的愧疚之意。
当初十方为了保自己这条小命,并没有按照张君佐所说北上去找谢天佑来给雁翎侯韩文忠解咒。
虽说十方到如今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北上是当时对自己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内心深处,也不免对雁翎侯韩文忠抱有亏欠之心。
只不过每当想起,自己就安慰自己说,纵然当时自己真北上了,恐怕也救不了雁翎侯,虽然他之后再没在诹取面前再提过这件事,但一有机会,他也会打听留意雁翎侯的消息。
尤其后来听说雁翎侯失踪,朝廷就以叛国投敌之罪来处置韩家,结果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偌大个雁翎侯府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十方为此,也多次心生愧疚,以至于后来尽量就不让自己再想起这茬儿,无非就是为了让心理略微好受那么一些。
但此刻一听韩颜臣竟然是韩文忠的儿子,又是受了父亲连累,被发配徽州牢城,如今和自己一样,却又都是因为关山铜收复河间地,天子大赦天下,才脱了牢狱之灾,一时间更有了相怜之感。
因而十方压在心底的满腔愧疚之心此刻也破土而出,登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周全韩颜臣一番,或许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理真的好过一些。
而此刻红玉气绝昏死,韩颜臣又失了理智,要和王大忠拼命,但十方一看,韩颜臣的身手也太稀松平常,心中倒也明白,他一出生就是少侯爷,养尊处优,就像他自己方才说的,当初就是个纨绔子弟,故而就没学得雁翎侯的一成本领。
而十方又听说雁翎侯一生军马,膝下就两个儿子,当初朝廷下罪,长子以命血谏,想要用自己的命洗脱雁翎侯叛国投敌的冤屈,一尺白绫,留书自尽,天下皆为之哀叹。
如今,这韩颜臣可就是雁翎侯仅存的独苗了,那自己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当面给打死。
因而十方一看韩颜臣要吃大亏,先是给碧桃说了声,去救了红玉姑娘,而后自己上前,嘴上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同时身子一俯,登时撞的那几个王大忠的手下是东倒西歪,一伸手就把韩颜臣给拖了出来。
王大忠那几个手下被十方这一撞,可都不干了,个个是摩拳擦掌,就想奔十方而来。
但王大忠在旁边可看的分明,他可不白给,一看十方表面上是全价,也不过一俯身,就把自己手下这些平日里扔铁锁炼铁锤的打手们给撞的东倒西歪,而他自己却纹丝不动,王大忠登时就倒吸了口冷气。
“此人必定身有绝世武功,怪不得他说和魏銮把头是过命的朋友,恐怕并非虚言。”
想到这里,王大忠大喊一声:“都给老子住手。”
那几个打手一听,也不敢再上前,而十方还假装被吓了一大跳,身子赶忙后退,同时拉着韩颜臣也退到床边。
这时,王大忠望着十方,一抱拳,又说道:“朋友,实不相瞒,我家令狐大人和魏銮把头就是一个场子里撒骰子的铁兄弟,如果朋友不嫌弃,是否能跟小的一起回去面见令狐大人,大人要是一听朋友是魏銮把头的弟兄,必定待如上宾,不知朋友意下如何?”
十方把韩颜臣给拉出来,一看这位少侯爷,满脸是血,人也昏过去了,也明白当时他一看红玉气绝,已经急火攻心,再挨了打,这才昏迷,不过除了脸上挨了几脚,有些青肿外,应该并无大碍。
这时一听王大忠要请自己去见那什么令狐大人,十方也明白,这王大忠不白给,必定是看出自己方才是假装的。
但十方却心说:“我管你看没看出来,反正老子可不能承认,更不可能跟你去见你主子,万一要是真碰上那绿脸鬼老二,虽说老子并不怕他,但却是一件大麻烦。”
因而十方笑眯眯也一拱手,“哎呀,实在不巧,今儿我就是慕红玉姐姐芳名,想来享受一下这西子湖娘,哪知道碰上这事,唉,我倒是也多日不见我那魏大哥了,甚是想念,只不过明日一早我有急事就要回乡去了,这样吧,等我下次再来钱塘府,一定让魏大哥带着我到王大哥和令狐大人的府上拜会拜会,今天我看就免了吧。”
第439章 双杰结义
王大忠听十方出言拒绝,虽心有不甘,但一时间还真不敢用强。
一是他也看出来十方有绝艺在身,自己恐怕不是对手,二是更弄不清他和魏槐到底是不是真有所瓜葛。
因而他犹豫片刻,这才说道:“如此,那也只能等下次朋友再来钱塘之时,我再禀告令狐大人好一尽地主之谊,但敢问朋友一声,您高姓大名,也好让我回去见了魏大人和令狐大人,有个交待。”
十方一听,眼珠一转,当即答道:“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但高姓大名可不敢担,我姓丘名河,字腾飞,丘是山丘的丘,河是河水的河,你回去见了我魏槐魏大哥一问便知。”
王大忠点点头,“丘河丘腾飞,真好名字。”
同时又冲手下众打手说道:“你们还不快快闪开道路,恭送丘兄弟二位出门。”
十方却依旧没动,还是笑嘻嘻说道:“别啊,今儿我可是来女票院的,这还没开始呢,就让老兄你给搅和了,要我说,嘿嘿,还是老兄赏我个薄面,让兄弟我风流一夜也好,毕竟,这钱我都出了,而且兄弟还有个癖好,是最喜欢当着人家男人的面玩他的女人了。”
王大忠一听,就明白十方的意思摆明是要护着红玉和韩颜臣,不过他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心说我就别在这儿跟这丘河墨迹了,赶紧回去禀告令狐大人,就算翻脸也是他们上面的事情,我无非就是个跑腿的,可别把自己再给搭进去,反正这红玉病成这样,就算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因而王大忠也哈哈大笑道:“原来丘兄弟还有如此雅好,真是令人敬佩,那好,今儿看在丘兄弟的面子,就不打扰兄弟的雅兴,丘兄弟尽管尽兴,王大忠告辞。”
说完,王大忠一挥手,带着那几个手下就离开了半春画舫,那婢女绿萝也急忙跟在后面一边喊哥,一边跌跌撞撞也出了门。
等王大忠走了,十方这才扭头问碧桃,“红玉姑娘有无大碍?”
却见碧桃是一脸疲惫的摇了摇头,而旁边那个刘妈妈就跟傻子一般,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的老大,连舌头都吐了出来,一动不动的盯着碧桃。
十方见碧桃摇头,也是一愣,但一看红玉和韩颜臣都早已经醒了过来,而且韩颜臣的伤也好了,红玉脸上也有了血色,那定是被碧桃医治过了,但碧桃为何会摇头呢?
这时,韩颜臣和红玉二人双双来到十方和碧桃面前,就想跪倒在地。
“二位恩公在上,请受我们一拜。”
十方慌忙把韩颜臣和红玉扶了起来,同时说道:“二位切莫多礼,不过举手之劳,看红玉姑娘的气色,倒是比方才好了许多。”
红玉这才说道:“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二位恩公,原来二位恩公都是了不起的高人,我本以为绝症在身,已命不久矣,真没想到还能再下地行走,此恩真是如同再造。”
旁边韩颜臣也是频频说道:“恩公,你们救了我和玉儿,大恩不言谢,今后恩公如如有驱使,韩颜臣宁死不辞。”
这会儿,那刘妈妈才缓了过来,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地,“神仙,是真的神仙下凡了。”
十方又把刘妈妈扶了起来,刚想对韩颜臣和红玉说此地不宜久留,哪知这时却听碧桃疲惫的说了声:“十哥哥,红玉姐姐并没治好,我只能用雨后桃花暂时帮她恢复些气血,但这病根,我却治不好。”
几人一听,却都是一愣,韩颜臣先是吃惊这恩公竟是个女子,但一听碧桃说红玉的病根并没有治好,登时又心急起来。
红玉脸上倒是波澜不惊,心说这恩公果真是个女子。
十方更是有些不信,他可从没见过还有碧桃治不好的病,也问道:“连妹妹都治不好红玉姑娘的病吗?那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碧桃摇摇头说道:“红玉姐姐本身并没有病,她是体内有毒,但我也用了香樟之法,却无法驱除,而且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我从没见过。”
“毒?”十方更是一愣。
这时却听红玉低声说道:“恩公当真是活神仙,说的并没有错,我的确是中了毒,只不过这毒实在令人难以启齿,叫,叫做天葵红铅丸。”
“天葵红铅丸?”十方和韩颜臣同时问道,他们都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毒药。
甚至就连碧桃也一脸茫然,“我也从没听过还有这样的毒药。”
红玉此刻却是满面通红,似乎羞于启齿一般,旁边韩颜臣急的脸也红了,但无论怎么问,红玉就是低头不说。
十方一看红玉似有难言之隐,而且他很清楚,现在也并非细问之时,王大忠一回去,必定立刻就会去找那什么令狐大人,要是碰巧魏槐也在,那西洋镜立刻就会被戳穿,因而十方说道:“少侯爷,红玉姑娘,这解毒之事我们等会儿再细说,如今此地已非安全之所,我们还是先速速离去为好,只是不知除了这里,你们还有安身之处吗?”
韩颜臣只是忧心红玉中的奇毒,关心则乱,此刻一听十方所言,立刻也明白了十方的意思,当即回道:“恩公说的极是,我倒是知道一个隐秘无人所在,这些日子我就是在那里容身,可带玉儿前去躲避一时,只不过那地方却是在艮山门内,就不知道二位恩公……”
十方一听也明白了,韩颜臣是害怕自己会介意那所谓的闹鬼之地,便说道:“少侯爷不必多虑,我正好也有事情想要询问少侯爷,不如我们就一起去往艮山门,路上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韩颜臣天性聪颖,一点就透,怎能不明白十方是担心自己和红玉的安危,想要护送自己,而这所谓的相互照应,不过是恩公给自己留了颜面,因而更是内心感激。
十方倒还真有这层意思,只不过他并没说谎,的确有一肚子话他也想问问韩颜臣。
因而几人七手八脚,红玉只带了两件贴身衣服,另外又从矮柜中拿出自己存下的金银家当,迅速打了个小包袱。
本来红玉是想让刘妈妈同去,毕竟这半春画舫如今就剩她们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玉蓉和银宝,走了也就走了,否则万一王大忠真回来,见不到自己,再迁怒于刘妈妈。
但刘妈妈一听要去艮山门内,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女儿啊,我就是个糟老婆子,那王大忠和绿萝也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就算回来,料想也不会难为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红玉也明白刘妈妈害怕,也不强求,一伸手从包袱里掏出一把金银首饰,塞进刘妈妈手中,“妈妈收留之恩,红玉铭记肺腑,大恩不言谢,日后红玉如有翻身之日,必定视妈妈如亲母待之,红玉辞别。”
刘妈妈慌忙想推辞,但红玉态度坚决,非要刘妈妈收下不可,最后刘妈妈也只能含泪答应。
四人这才离开半春画舫,韩颜臣在前带路,碧桃扶着红玉,十方殿后,在夜色掩护之下,是直奔艮山门内。
此刻虽已夜深,但韩颜臣是轻车熟路,东拐西拐,只捡偏僻无人之处行走,天交三鼓之时,四人安然无恙就到了艮山门内的一处破窑之中。
十方一瞅是个破窑儿,登时就觉得跟回了自己家一般,倍感亲切。
本来韩颜臣担心环境腌臜,是满脸歉意,但一看十方毫不介意,甚至还有些高兴,就连碧桃也并无任何不适,这才暗自放心。
十方见这破窑儿似乎是个烧泥瓦的废弃火窑,土墙都熏得漆黑,四面又全是残垣断壁,就是大白天恐怕也见不到个人,更别说这三更半夜,因而说道:“此地甚好,料那王大忠也想不到你堂堂少侯爷和红玉姑娘会容身于此。”
十方本是无心之言,但韩毓颜一听却臊的面红耳赤,心说:“如今我还哪算个少侯爷。”
因而韩颜臣一拉红玉,二人又双双跪倒,“恩公在上,方才急迫,未能答谢,此刻请受我和玉儿三拜,拜谢恩公救命大恩。”
十方也赶忙伸手相扶,同时说道:“少侯爷,红玉姑娘,我等习武之辈,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本分,二位可再莫如此多礼,恩公二字我更是不敢当,而且二位还大我几岁,只需叫我十方即可,这可是真名。”
自从安溪镇十方见丘山一身英雄本色,尤其当众说出这句我等习武之人,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本分,他心里一直就琢磨着哪天自己也定要说一次试试,好能感受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如今可是得偿所愿,心说怪不得那些个大侠没事都喜欢来这么一句,别说,这感觉还真他妈爽。
韩颜臣和红玉听十方自报其名,先是一愣,但转瞬间也都明白过来,所谓丘河丘腾飞必定是十方故意骗王大忠,而恩公的大名其实叫十方。
韩颜臣一听十方对自己报了真名,更是感激不尽,当即说道:“恩公,这少侯爷三字可切莫再提起,颜臣本是罪臣之后,如今能蒙大赦,已感天恩,可万万不敢在恩公面前称什么少侯爷。”
十方却回道:“少侯爷此话差矣,难道连你也认为雁翎侯是叛贼吗?我可早就听说了,雁翎侯乃武神转世,韩门更是世代忠良,要说全天下谁都会叛国投敌,我十方也绝不相信雁翎侯会背弃家国,这其中必有冤屈。”
十方之所以这么说,一是因为他自己就知道内情,故而心中有愧,另外就是方才他既然英雄大话都说了,也爽了,自然就不能再缩回去,故而这才一副豪气凛然之色,为雁翎侯韩文忠鸣不平。
韩颜臣不听则已,一听十方这般一说,是再次跪倒在地。
这次无论十方怎么搀扶,韩延成死活就是不起身,非要给十方磕三个响头不可,同时暗下决心,从今往后,自己这条命,就是恩公的了,哪怕为恩公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如果说方才十方吓跑王大忠,救下自己和红玉,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此刻这一番话,对韩颜臣来说,可无异于救命之恩再加上个知遇之恩了。
自从雁翎侯韩文忠失踪,音信全无,尽管天子昭告天下,言说韩文忠投敌叛国去了,但韩颜臣兄弟根本就不信。
韩颜臣和他大哥都是一个心思,想我韩家世袭侯爵,自祖上就对青铜王朝忠心耿耿,父亲还不止一次说过,他毕生之愿,生则护家国,死则死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因此韩颜臣是绝不会相信父亲会投敌叛国,为此,大哥竟不惜以己命来证父亲清白,但奈何却堵不了天下悠悠之口。
三年来,韩颜臣背负叛贼逆子之名,备受冷暖屈辱,而之所以忍辱偷生,一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洗去父亲和韩家的冤屈,二来也是有了红玉这个生死相托的红颜知己,故而才苟活至今。
此刻一听十方毫不犹豫说出他绝不相信雁翎侯会叛国投敌,又怎能不让韩颜臣感激涕零。
故而韩颜臣死活也要给十方磕头,红玉更明白情郎之心,也随着跪了下来,但十方却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对不住韩文忠和韩颜臣父子,就算平日里他脸皮再厚,此刻也不敢受韩颜臣如此大礼。
最后十方见韩颜臣不依不饶,非要行大礼,也急了,赶忙说道:“我说少侯爷,这样吧,你我是一见如故,如不嫌我出身低微,我想厚着脸皮高攀一步,你看咱们结成异性兄弟如何,你大我两岁,就是哥哥,那雁翎侯就是我义父,如此一来,弟弟救哥哥也好,给自己爹鸣不平也罢,那都是本分,就无关恩情了。”
韩颜臣其实也早有此心,只是担心自己如今是叛贼之后,害怕十方嫌弃,故而不敢开口,此刻听十方一说,当即兴奋说道:“如此正是颜臣心愿,如能和恩公结为生死弟兄,是颜臣三生之幸。”
十方之所以如此提议,其实还有另一层心思:
“我在黄觉寺的时候,早听说雁翎侯韩文忠文韬武略,下能亲待兵卒,上又忠心护国,乃当世第一豪杰,甚是敬佩,而且他似乎也并没有如怨马咒的咒凭那般被万矛穿身,如今只是凭空失踪,想来很可能是那什么副将成敏护他逃出雁翎关,自此隐姓埋名,避祸他乡,如此番我洗了妖气,日后定要寻机会找到雁翎侯,帮他解去怨马咒,也算还掉自己当年欠下的债孽。”
第440章 红玉献计
十方和韩颜臣心意相同,就在这艮山门内的破窑儿中撮土为香,结为了异性兄弟,等二人起身,气氛较方才已大为亲近。
十方又给二人简单介绍了一下碧桃,但只说是自己的远房表妹,从小和高人学有妙手之术,之后和碧桃就拜了韩颜臣。
而因为韩颜臣比十方大了两岁,故而十方拜了韩颜臣之后,又专门到了红玉面前,施礼拜见,口称嫂嫂。
红玉纵然娼门出身,但一听十方直接就叫了嫂子,也有些挂不住,满脸通红,忸怩说道:“弟弟真是羞煞我了,他还没明媒正娶,这叫我如何做人?”
十方却笑道:“我韩大哥对嫂嫂是情深义重,日后必定八抬大轿,迎娶嫂嫂,小弟只是早叫了几日,而嫂嫂是女中豪杰,又何必拘泥?”
韩颜臣此刻也是开心上头,也说道:“玉儿,今生我韩颜臣非你不娶,日后必定八抬大轿,娶你入门,不过兄弟,如今还是姐弟称呼为好,等日后再叫嫂嫂不迟。”
红玉虽然心中甜喜,但一想到自己身中奇毒,到底能不能有幸等到那一天,还未可知,故而神情就是一黯。
十方也看出来了,又问道:“那好,暂时还叫姐姐吧,姐姐,既然现在咱们都是一家人了,那姐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十方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却不才也想替姐姐分忧,想问问姐姐这天葵红铅丸到底是什么毒,既然姐姐知道这毒的名字,想必也知道解毒之法吧?”
韩颜臣一听也急道:“是啊,玉儿,这究竟是什么毒,竟然连碧桃妹妹都解不了。”
方才碧桃给韩颜臣治伤,只用手一抚就痊愈了,因而韩颜臣早就把碧桃当成了神医一般。
红玉听十方询问,略微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这毒虽然奇特,但经过碧桃妹妹神术调治,补了气血,一时还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这事待之后再与弟弟从长计议,而我却想先问问弟弟和碧桃妹妹,你们今日特意要找打织女,询问那隐凤泉,到底又是何故呢?”
十方一看红玉眼神飘忽,明显言不由衷还转移话题,心中就暗想:“奇怪,红玉姐姐明明身中奇毒,已是朝不保夕,为何就不肯明言?莫非这解毒的法门风险极大,她是信不过我呢还是不愿我为她冒险呢?”
其实十方倒还真猜中了,红玉一听十方主动询问,想帮自己解毒,心中也暗道:“他是我和韩郎的恩公,如今又是我们的兄弟,我岂能为了自己解毒,而将他置于险境呢?”
故而红玉才隐瞒不说,反而问起十方来。
旁边韩颜臣虽然也忧心红玉身上的毒,但方才路上也大致从红玉口中了解到十方的来意,此刻一听红玉又问十方,也想到:“玉儿所言极是,我兄弟专程来钱塘府寻这隐凤泉,必定是也有所求,我岂能只顾自己,自然应当先帮兄弟了了心愿,至于红玉身上的毒,之后我必定想办法也要帮她解了。”
因而韩颜臣也说道:“是啊,兄弟,玉儿的毒需从长计议,还是先说说你这次来钱塘的真正目的吧,如果我们能帮上忙,必定舍命相帮。”
十方一听,心里一琢磨,我还是别说实话了,倒不是信不过韩大哥和红玉姐姐,而是这事太危险,他们不知道最好,省的再连累他们。
因而十方就说道:“其实我这次带着碧桃来钱塘府,就是为了找这濯垢泉,之前因为我和碧桃妹妹给别人看病,结果那人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妖怪的妖毒,虽然最终除掉了妖怪,但那妖毒极为厉害,我和碧桃妹妹不幸都染上了,后来听一个高人说钱塘府灵隐山的濯垢泉能洗去妖毒,所以我们这才来了钱塘府,但到了才知道没一千两连门都进不去,所以才想找个从里面出来的打织女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混进去,这才偶遇了姐姐。”
韩颜臣和红玉这才明白了十方和碧桃的来意,但二人登时都是眉头紧锁。
韩颜臣叹了口气说道:“兄弟,如果是三年前,你带碧桃妹妹来,别说是进这涌金门,就是要去那曲院风荷的醉仙池和对月池洗上个把月,也不在话下,也不是吹牛,那时哥哥我只要来钱塘,就住在那夏季仙境的曲院风荷之中,但如今,唉,恐怕想上山是势必登天。”
十方也知道韩颜臣说的不假,方才也听红玉介绍过了,那曲院风荷只有二品大员方能入驻,韩颜臣当时还是少侯爷,自然是以贵宾的身份入住了。
红玉低头思索片刻,猜啊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兄弟和碧桃妹子进涌金门,只不过恐怕却也进不了曲院风荷。”
十方一听,倒是大喜说道:“姐姐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如今别说曲院风荷,就是涌金门我们都进不去,如能进得了涌金门,到时再想办法进曲院风荷,难度自然就小了不少。”
红玉拿过那个从半春画舫带来的小包袱,又将里面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和银票拿了出来,说道:
“弟弟,姐姐自从三年前韩郎发配徽州,就再不曾接客,一直坐吃山空,如今所剩积蓄也只剩下这些,明日可将这些首饰典当,加上银票,估摸还有个八九百两银子,我再去找几个当初同在人间仙境,如今也打织女出来的相好女伴,借上个一二百两,就能凑成整数一千两,到时委屈弟弟和碧桃妹子化为奴仆模样,让韩郎带你们进人间仙境,这可并不是姐姐有意偏袒韩郎,非让弟弟你化装奴仆,而是因为他熟悉里面的情形,由他带着,至少在人间福地里面,你和碧桃妹子都能畅通无阻,不会有人拦你们。”
韩颜臣一听,当即附和道:“玉儿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只不过要委屈兄弟和碧桃妹子了,但只要进去,我至少就能把你们带到桃杏闹春园。”
十方一听,当即摆摆手说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如今韩大哥和姐姐你们也是蒙难之时,就只剩下这些银两,如果都给了我们,再欠下几百两的外债,那叫我于心何忍,而且,如果光是钱的问题,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姐姐只需跟我说几个钱塘府里为富不仁的财主家在何处,也不是我十方吹牛,弄个一两千两也不是什么难事。”
红玉却摇摇头说道:“兄弟,我知道你本事大,但你这法子行不通啊。”
十方倒是一愣:“行不通?为何行不通?”
韩颜臣在一旁解释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钱塘府虽也是江南大镇,但却和金陵不同,尤其当年方十二造反叛乱被平,这城中富户可经历了方十二匪军和官军前后两次洗劫,几乎已是倾家荡产,这些年虽是好了不少,但两次洗劫,都是切肤之痛,因而钱塘府这些富户,家中都不存余钱,除了些许日常开支,家财都寄在苏记银庄,如用大笔钱财,就拿着苏记银庄的借票,点兑银两,就算兄弟你走千家过万户,且不说费了多少功夫,就算凑来了这么多银两,恐怕也早惊动了官府,要被全城缉拿。”
十方这才恍然,眉头也皱了起来,“如此说来,倒还真不太容易啊。”
红玉又说道:“弟弟,既然如今我们是一家人了,那姐姐的钱给弟弟用也是天经地义,这可是如今最合适能让你们进涌金门的办法了,弟弟就莫要推脱了。”
十方却也有些为难道:“倒不是我推却姐姐的一番好意,就算拿了姐姐的钱也远不够啊,除了我和碧桃,其实还有个妹妹,现在就在客栈,我们是三个人,难道韩大哥能把我们三个都带进去?”
韩颜臣一听却说道:“如果只是涌金门,别说三个,就是再多两个也无妨,只不过如果只是兄弟你和碧桃妹妹,倒是进去后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混上山去,但三个人目标太大,要想都上山恐怕就难多了。”
十方却回道:“那倒也不是,我那个妹子并没有中妖毒,她倒不需要到濯垢泉洗,只不过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姐姐也知道,现在钱塘府到处找丑女,我那个妹子,说实话比我和碧桃还丑,留在外面,我不放心啊。”
红玉却说道:“弟弟莫担心这个,方才我说了,那涌金门内就是歇马店,虽然名字叫歇马店,但却也是给人住的,而且条件环境可比外面的客栈强多了,如果那个妹妹不用洗泉,就让她先留在歇马店等候,至少,真没人敢在人间福地抢人的。”
韩颜臣也说道:“的确如此,兄弟,就让那妹妹先留在歇马店,如果兄弟不放心,倒是也可以让玉儿化作奴仆,陪着你那妹子在歇马店一同等候。”
红玉却摇摇头,“这个恐怕不太妥,倒不是我不愿意相陪,而是那人间福地人多眼杂,认识我的人也多,万一到时候被人给认出来,那可是大大的麻烦,这你岂能不知?”
韩颜臣这才恍然般也点点头,“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不过兄弟放心,你那妹子留在歇马店必定无碍,而且等我们进去,说不定还能碰上几个熟人,毕竟就算是人间福地,也多是家资巨厚或者官宦之人玩乐,尽管如今我成了叛贼之后,但我爹爹当年对下属可都极厚,而且如今钱塘马上又要开万花大会,必定遍请名流,如果真能碰上个既能上山,又感念我爹当年厚恩的属下,或许就能拜托其让我等上山,只不过这是我的一厢情愿,却也并无大的把握。”
十方虽然一直只信奉一朝天子一朝臣,人走茶凉,但一听韩颜臣这般一说,觉得这也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吧,又想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十方就多谢大哥和姐姐的厚恩,等我们洗去妖气,这一千两白银我一定想办法如数奉还。”
韩颜臣和红玉一听都面露不悦,同时说道:“兄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来,难道你并没有把我们当做一家人吗?如此,那我们可就要再说报答兄弟你的救命之恩了。”
十方赶忙赔礼笑道:“大哥姐姐莫怪,都是我口无遮拦,信口胡言,既然如此,我们今后谁都不能再提着报恩二字。”
韩颜臣这才笑道:“兄弟这才说的极是。”
四人又商量了些细节之后,十方就想带着碧桃告辞,等明日带着阿丑一起再来,哪知道正这时,却突然听到那残垣断壁的黑暗深处,隐隐传来一阵时断时续的诡异歌声。
那歌声一会儿抑扬顿挫,一会儿又低沉无音,有声时如女子哭啼,而无声时更令人毛骨悚然。
四人同时都听见这歌声,十方登时就想起来那老板娘曾说过,自从今年开春以来,这艮山门内就闹了鬼,不时传出鬼唱歌的声音,难不成这就是那鬼的歌声吗?、
碧桃最是胆小,加上也听了老板娘煞有介事说闹鬼,此刻登时吓得脸都白了,一下子缩进十方怀里,颤声说道:“十哥哥,真的有鬼。”
红玉也早听闻艮山门内闹鬼,但之前一直不信,此刻也不由得脸上变色。
但旁边韩颜臣却毫无惊慌,对十方和红玉说道:“你们莫怕,这倒是件怪事,我在这里住了不少日子,当初是每隔几天,才有这声音,如今是越发频繁,但都是半夜才有,我也曾循声去找过,但什么都没找到,后来听多了,反而还觉得挺好听的。”
“好听?”碧桃脸都绿了,“这分明就是鬼叫,哪里好听了。”
十方也听这歌声是咿咿呀呀的,没一个字听得懂的,除了凄凉之气,也没听出来哪里好听,同时心里也有些好奇,便对韩颜臣说道:“大哥,麻烦你照顾一下碧桃妹妹,我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可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
第441章 蝶园鬼音
夜半时分,艮山门内废墟中传出阵阵鬼唱之音,尽管十方并不相信有鬼,而韩颜臣也说并无大碍,但还是想着韩颜臣和红玉今晚是要在破窑安身,万一自己走后,真要有什么东西蹦出来,他们二人恐怕是没法抵挡。
而这声音似乎并不是很远,因而十方就让韩颜臣看护红玉碧桃,一旦有事,就让他们即刻大声呼唤自己,这才循声找去。
结果等十方找到一处荒废的大院子旁,那鬼唱之音却戛然而止,十方觉得那鬼音似乎就是从这院中传出来的,便翻墙而入,结果等进去一看,才发觉这院子还真不小,只不过如今却是房屋倒塌,一片狼藉。
因为夜半时分,视线不清,十方粗略地转了转,见这院子真的太大,一时半会儿也难细细寻觅,而且到处都是树影婆娑,瓦砾遍地,除了在破损的大门后看到一个破旧匾额上写着蝶园二字外,也没有见到任何异常。
“蝶园,想必当初这院子里应该养着很多蝴蝶吧,这院子还真不小,当初肯定是某个富贵人家的花园,真可惜了啊。”
而此刻鬼音完全消失,再无迹可寻,十方又担心碧桃他们,只能放弃搜寻,又从院墙翻了出去,回到破窑。
韩颜臣三人倒是安然无恙,碧桃一看十方回来,赶忙问道:“十哥哥,你抓住鬼了吗?”
十方摇摇头,脸上的神情也有些疑惑。
韩颜臣早知道十方会无功而返,便说道:“兄弟,你也莫疑惑,或许是这艮山门内死的人太多,怨气太重,故而有什么奇异之事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之前也找了几次,都是如此。”
因为鬼音已经完全消失,自此再无动静,十方也只能作罢,本想邀韩颜臣一起去客栈,就别在这破窑里了,但红玉担心王大忠万一四处寻找自己,觉得还是这破窑更为安全。
虽然十方也问了红玉为何王大忠要找麻烦,但红玉只说是因为那绿萝曾是自己的贴身婢女,但手脚不干净,偷东西被自己发现,就把她撵出了人间福地,结果等自己也被逐了出来,绿萝就有心报复,闹了几次,却都被刘妈妈打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勾搭上了王大忠。
十方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王大忠明显是受了那什么令狐大人的命令,前来抓红玉的,再加上这令狐大人和魏槐也关系匪浅,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但红玉却一口咬定,就是绿萝报复,十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又冲韩颜臣问道:“韩大哥,方才听你说,似乎是认识那什么令狐大人?”
韩颜臣却是一脸不屑,“呸,什么令狐大人,只不过是个在聚宝盆看大门的,好意思自称大人,当初见了我还不是百般恭维,但如今,唉!”
“聚宝盆?”十方又问道。
“对啊,聚宝盆就是那人家福地里最大的赌坊,我当初也经常去里面玩耍。”
韩颜臣又回道,“而且不光是在人间福地,聚宝盆在城里也有若干分号,可以说是钱塘府第一等的耍钱之处。”
“大赌坊?”十方点点头,这倒也在他意料之中,刚想再多问一些这聚宝盆以及这令狐大人和魏槐的事情,但却被红玉打断了话头。
“兄弟,如今太晚了,我看碧桃妹子颇为疲惫,而且我也觉得身子乏劳,何况明日你们还要去往涌金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至于这王大忠,等你们回来之后,再细说不迟。”
红玉说着,故意斜着眼睛,含情脉脉的望了韩颜臣一眼。
十方一瞅,也就明白了,他们二人这么久没见,必定有很多贴心话要说,而自己问个没完没了,一直不走,他们着急又不好撵自己。
十方心中倒也好笑,“看来红玉姐姐真是爱煞了我韩大哥,加上方才刚被碧桃补了气血,精神大好,那这一夜,破窑中必定是春光无限。”
因而十方也就不好再多问,便带着碧桃辞别韩颜臣和红玉,回转客栈。
等十方带着碧桃走了,红玉见四周无人,这才对韩颜臣说道:“你啊,怎么什么话都乱说呢?”
方才韩颜臣也看到红玉对自己眉目传情,也跟十方一个心思,这时见他们走了,刚想上前跟红玉亲热一番,倾诉一下相思之苦,哪知却被红玉当头一棒。
韩毓颜满面疑惑问道:“我,我说什么了?”
红玉满面不悦说道:“还不是你说的那聚宝盆吗,今天咱们能遇上十方弟弟和碧桃妹妹,那是咱们的福分,他们对我们是天高地厚之恩,难道你却要忘恩负义,诚心要害他们不成?”
韩颜臣更是一脸不解,“玉儿,我韩颜臣什么人你不清楚吗,虽说当年我沉迷富贵,不学无术,但就算在那时,你也知道我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十方兄弟既是救命恩人,如今又是我们的弟弟,我怎么可能会有害他们之心呢?”
“你是没存心害他们,但你这无心之言,却不也拖累他们了吗?难道你看不出来,十方弟弟极为仗义,今日救我们已经得罪了令狐赑,方才他又一心想要打探聚宝盆,若不是被我拦下,真要让你说出那聚宝盆之主,十方弟弟万一要是留了心,那岂不就等于是被我们给害了吗?”
韩颜臣一听,脸色也登时大变,“玉儿,你是说,要抓你的并不是令狐赑,而是他主子天运赌王?”
红玉点点头,“万花大会召开在即,四王都志在必得,明里暗里早就都较上劲儿了,我想很可能就是绿萝将我曾训练过灵山洞花魁之事告诉了令狐赑,他这才派王大忠来抓我,好能从我口中获知灵山洞到底是如何调教候选花魁的秘法,如今十方兄弟已然得罪令狐赑,他又是个仗义之人,一旦得知内情,你想他会置身事外吗?要真因为我们跟那天赌王做了对,那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再活在世上吗?”
韩颜臣听红玉这般一说,登时也是汗流浃背,“我,我真没想到这一节,还以为十方兄弟方才说他和魏槐是朋友,我想就算他得罪了令狐赑,谅那令狐赑也不敢对他如何?”
红玉一听,更是气道:“你啊,难道看不出来,方才那是十方兄弟诈王大忠的,虽然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魏槐,但他和魏槐一定不是什么生死弟兄,弄不好,很可能还是对头,否则,岂能连个涌金门都进不去吗?”
韩颜臣这才恍然大悟,头上更是冷汗淋漓,“哎呀,那我岂不是差点就害死了十方兄弟,真多亏你方才拦着没让我胡言乱语,否则,我就是死了也愧对十方兄弟,唉,这些年,我真是白活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红玉见韩颜臣满面羞愧,心中也大为不忍。
“韩郎,这倒也不能全怪你,毕竟当年你贵为少侯爷,高高在上,身边全是阿谀奉承之辈,哪经历过我们这些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后来你虽落难,但又多蒙秦先生花重金上下打通关系,才使得你从发配西北边疆改成了刺配徽州,想必整个徽州牢城,秦先生也早打点妥当,没让你受苦,所以你并没有像我这等狡诈之心。
但如今,钱塘府已是刀光剑影,凶险万分,已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地,只是十方弟弟他身上的妖毒又不得不解,所以我只求咱们能顺利帮他们洗去妖毒,之后立刻让他们和我们一起结伴离开这是非之地,至于其他的,万万可不能再多事了,如今,我只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和韩郎你厮守终生。”
韩颜臣听红玉这般一说,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感动,“玉儿,可恨我韩颜臣堂堂七尺男儿,却白白荒废了二十年大好年龄,到如今还不如你一个弱女子有见地,我只担心,今后你跟着我,不会觉得委屈吗?”
红玉将身子靠在韩颜臣怀中,头也轻轻贴在韩颜臣肩头,微微摇了摇。
“我之所以心甘情愿随了你,看中的只有你那颗赤子之心,还记得当初,你虽贵为少侯爷,却不吝身份,救我于西子湖,我当时就知道,你并非像那大多数的富家子弟,完全被荣华富贵蒙蔽心窍,只是在你爹爹的庇护之下,承荫太久,少了些历练,不过我坚信,日后,你必定会是个让天下任何女子都引以为傲的大丈夫。”
十方带着碧桃回了客栈,见阿丑根本没睡,一直等着二人,十方也颇为歉意,便大致跟阿丑说了明日要进涌金门,但可能要委屈阿丑妹妹你,暂时在歇马店等候一下,待他和碧桃找到濯垢泉之后,就立刻出来找她。
阿丑倒是并无介意,只是有些担心明日十方和碧桃能否顺利混进半山仙境,不过也知道自己就算跟着,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多了个累赘,也只好点头答应。
一夜无话,第二天十方也没起的很早,因为知道涌金门到午时才会开门,而且红玉昨日也说了,上午她和韩颜臣还要去典当金银,故而耗到快中午了,这才跟老板结了店钱,带着碧桃和阿丑去往破窑。
等到了破窑,见韩颜臣已是焕然一新,一身锦衣,腰悬玉带,满面的贵气,此刻早就等着他们了。
十方一见韩颜臣换了行头,忍不住也心中赞叹,真不愧是侯门贵戚,这行头一换,立刻就气派十足,这可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气度,自己就算穿了同样的衣服,恐怕也会被别人误会是偷来的衣服。
这时红玉又捧出三套衣衫,先分别给了十方和碧桃。
“弟弟,真是万幸,那些首饰当的钱不光凑够了一千两,还多有富余,因而我便按照你和妹子的身形,给你们都置办了一套衣衫,毕竟你们是要以奴仆身份去的,穿的太寒酸也不像话。”
十方早寒酸惯了,之前倒是没想这么多,也不禁暗自称赞还是红玉姐姐虑事周全,连忙道谢,并给红玉和韩颜臣简单介绍了一下阿丑。
阿丑昨夜虽然听十方也介绍过韩颜臣和红玉,但却极为怕生,一直怯怯在后,低着头不敢吭声。
红玉却一脸歉意的上前拉住阿丑的手说道:“这就是阿丑妹妹吧,哎呀,之前我也没见过妹妹,昨天匆忙,也怪我忘了问妹妹的身形,就想着或许和碧桃妹妹差不多,便按照碧桃妹妹的身子给妹妹你也买了一套,不过,恐怕是上不了身的,唉,妹妹可别怪罪。”
阿丑一听,慌忙摆手说道:“不敢,不敢,阿丑哪敢责怪姐姐。”
十方在旁边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个都怪我考虑不周,不过这次跟着韩大哥,阿丑妹妹你的确不能再穿我的叫花衣了,毕竟,堂堂少侯爷,不可能带着个叫花子一般的丫鬟,我看,你还是换回之前女装,毕竟咱们要去的是涌金门,也不是常平街。”
韩颜臣假意瞪了十方一眼,“兄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还叫我少侯爷?不过阿丑妹妹的确不能穿的如此寒酸,既然自有衣服,那就换回女装,这一点我和你也一个想法,到涌金门沿路都是闹市,不会出什么意外。”
几人又商议了一下具体细节,只是到时候如何能进半山仙境却依旧是一筹莫展,但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先进了涌金门再说。
十方三人依次换了衣服,还别说,倒都挺合身,也有了几分伺候主子的下人模样,而阿丑也换回了之前的女装。
这里面就碧桃最为开心,她穿了一路叫花子衣,此刻终于换了一套新衣,虽然依旧是男子服饰,但料子极好,穿着可比十方那破烂衣服舒服多了。
红玉把他们送出破窑,说道:“弟弟,切记万事谨慎,但愿你们此行顺利,尽早解去妖毒,之后咱们一起离开钱塘府。”
十方也不放心红玉自己留在破窑,便说如果到时韩大哥真没办法带他们上山,就让韩大哥先回来,自己再另想办法,韩颜臣也百般叮嘱红玉千万小心谨慎,这才带着十方三人直奔涌金门。
第442章 歇马店
韩颜臣带了十方三人去往涌金门,路上又跟十方大致讲了人间福地是个什么情形,说过了玉带晴虹,绕过柳浪闻莺,就到了山脚,往上不远就是桃杏闹春园大门。
只不过要想入园,就必须有身份资格,也就是官品证明,这却是最大的难处。
十方反而宽慰韩颜臣,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都到了灵隐山下,我就不信我这辆破车真就上不了山?
路上倒也无话,等到了涌金门前的广场之上,十方一瞅,可并非如昨夜那般一个人都没,此刻涌金门大开,广场上到处都是赏春的人,三五成群,结伴而行,都挤在涌金门外,个个伸着脑袋,透过涌金门,好能看上一眼那只有城门大小的西子湖美景。
韩颜臣这时反而放慢脚步,一副四平八稳,优哉游哉的赏春模样,因为事先交代过,十方和碧桃都垂首跟在韩颜臣身后,而阿丑则在前面,先挤过人群,到了涌金门旁的票房,拿出银票,同时写上挂号:徽州梅家三少东潭秋。
那票房管事一看,脸色微微一变,又打量了一下阿丑,虽然实在是想不通这天下闻名的徽州梅家怎么会用个如此丑陋的丫头,但一见阿丑这一笔小楷却写的是妍丽温雅,倒有大家之风,故而丝毫不敢怠慢,先问了阿丑,梅少东随行几人,阿丑说连我在内,少爷共带了三个仆从。
这管事急忙收了银票,又取了三个腰牌,让阿丑头前带路,亲自拿着腰牌来找韩颜臣。
等到了近前,那管事恭敬施礼,双手举着三块腰牌,同时说道:“哎呦,稀客,稀客,这是什么香风把三少东给送到钱塘来了,奴才给三少东见礼。”
韩颜臣一没吭声,二没还礼,甚至看都没看这管事的一眼,只是背着手抬目赏春,就跟眼前没这人一般。
而十方却笑着过来,按照韩颜臣事先交待的话说道:“先生辛苦,没想到竟劳烦先生亲自跑一趟,我家三少爷不过是路过钱塘,本没有停留之意,只不过早听闻西子湖人间福地美名,又值盛春时节,这才一时心血来潮,想来看上一眼,所以并没有事先递了帖子。”
说着,就从管事的手里接过了三个腰牌。
这管事的一听十方还真是徽州口音,自然就信了眼前真的是徽州梅家的三少爷。
尽管韩颜臣压根没搭理自己,但管事的却早就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又说道:“不辛苦,不辛苦,就算在钱塘府,那也是没人不知道徽州梅家之名,只可惜老东家和几位少东一向惜步少来,这次有幸能得三少东贵足,真是福地之幸,钱塘之幸啊。”
十方笑着回道:“先生客气,我家少爷无非只想随便看看,因明日还要启程回徽州,故而就不想惊动钱塘旧识了。”
那管事的当即回道:“奴才明白,奴才明白,那奴才也不多废话搅扰三少东雅兴,如三少东不尽兴,晚了时辰,大可到观湖地秦东楼少歇几日,小的现在就派人过去安排,一切费用全免。”
韩颜臣这时却冷哼了一声,“狗眼的奴才,难道徽州梅家已经落魄到要使他秦家的银子了?”
那管事的一听,慌忙回道:“奴才该死,一时胡说八道,望三少东恕罪,可怜奴才只是一片孝心,想要尽一下地主之谊,真没任何不敬之意。”
韩颜臣不耐烦道:“好了,少啰嗦聒噪,还不头前带路。”
那管事的这才慌忙让涌金门前把守的带甲武士分开人群,开了一条道路,头前领着韩颜臣和十方几人进了涌金门。
十方一边走一边琢磨,心说昨夜老子好悬被人家放了箭,现在却是大摇大摆进了涌金门,韩大哥这派头是真够足的,一句话就把这管事的给镇住了。
等进了门,那管事的又问十方,是否需要派个几个小厮过来,给三少东作向导,十方摆手说道:“我家少爷不习惯生人,无须劳烦,先生也不必伺候着了。”
那管事的见韩颜臣又面露厌烦之色,吓得慌忙拱手告辞,其实他也只是客气两句,心里早就想赶紧溜了,心说这徽州梅家可从没过过江,这次梅老三亲自来了,难不成要有什么动作?不过幸好大东家已经回来了,我可要赶紧把这事去告诉东家去。
等这管事的火急火燎走了,韩颜臣也就不再端着架子,在头前领着十方三个,直奔涌金门东面的歇马店而来。
路上十方倒是有些纳闷,就问韩颜臣,“大哥,你为什么还要冒充这什么徽州梅家的三少东,咱不是都给了一千两入门钱了吗?”
韩颜臣解释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能来这半山仙境的可都是非富即贵,而所谓一千贯入门费可并非真是为了收钱,无非只是设一个门槛,好将一般闲杂人等拒之门外,这是富贵人相互间心知肚明的常例,所以就算皇亲国戚来了,一千贯也照给不误,无非是打赏给那些奴才的小费而已,所以要想进这涌金门,就必须有个恰当的身份,否则就算你拿出一千贯,也不会让你进来的,而你略有徽州口音,加上徽州最有名的就是梅家的甲酒,而我也曾见过梅潭秋,倒和我有几分相似,故而才报了他的名号。”
十方之前一直都混迹在最底层,哪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如此门道,不过经韩颜臣这般一解释,倒也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光有一千贯,要没个身份,其实连涌金门也进不来?”
韩颜臣点点头,“的确如此,一会儿我带兄弟过观湖地的时候,兄弟你一看自然就明白了。”
十方也不再多问,就跟着韩颜臣到了歇马店。
等十方站到歇马店前抬头一看,舌头好悬没伸出来,就见这所谓拴马的地方哪里是什么马棚,就见一排六栋全是青瓦小楼,虽没有雕栏画柱,但也透着一股江南园林般的秀丽之气。
韩颜臣这时又端起了架子,背着手远远站立,只让十方上前喊人。
十方只喊了一声,就见里面出来了四位,是二男二女,两两穿着相同,男的都是奴仆打扮,女的都是丫鬟妆容,不过并没有奔着韩颜臣过来,而是到了十方、碧桃和阿丑近前,齐齐跪倒在地,四张脸几乎都贴在了地上。
其中一男仆恭敬问道:“老爷在上,敢问有几位贵客要歇脚等候?”
韩颜臣背着身依旧毫无反应,只有十方回道:“暂时只有一位丫鬟留在这里,我们还要伺候少爷。”
那四人这才半哈着腰起身,那两个男仆依旧不敢抬头,只有那两个丫鬟略微起身,却不敢看十方,只是顺着十方的手望了一眼阿丑,又赶忙双目望地,这才躬身来到阿丑近前说道:“姐姐一路辛苦,奴婢这就带姐姐去喝茶歇息。”
虽然事先韩颜臣已经跟阿丑说过,到了歇马店,你就不用再装丫鬟了,那些个店中小厮,都是久经训练出来的,到时是以少爷小姐之礼来伺候你的。
但阿丑可从没被人如此恭敬过,这时见两个丫鬟到了自己面前,恭敬的头都不敢抬,阿丑自己反而还有些慌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用眼睛瞅十方。
十方倒是知道阿丑虽然有些貌丑,但却从小读书识字,身上自有些大家风范,加上又卖花多年,如果让她扮成个丫鬟,无论待人接物,倒也有模有样,所以方才入门时,才让阿丑出面交钱。
但一猛让她被人如此恭敬伺候,也别说阿丑了,就是自己恐怕也会浑身不自在。
因而十方赶忙上前笑道:“二位哥哥姐姐,辛苦了,我家这丫鬟是头次跟我们少爷出门,胆小认生,几位不必如此恭敬,只需将她带到房间休息,莫要打扰就好。”
说完,又趴在阿丑耳边说道:“暂时委屈妹妹了,等我们办完事,马上就来接你。”
阿丑这才怯怯点点头,壮着胆子跟着那两个丫鬟进去了,而那两个男仆又问十方,是否有行李需要寄存,是否有马匹需要梳洗喂料。
十方也看见旁边有好几排大马厩,可都是青瓦红柱,里面用竹栏隔成一个个槽位,每个槽位下面甚至还铺着厚厚的绒垫。
而草料也不光有新鲜草叶,甚至还有萝卜瓜果,品种繁多,可能如今里面客人并不多,只栓了几匹马,但每一匹都有专人喂料刷洗,此刻每一匹马都有马夫正拿着大马梳给马顺毛呢。
十方倒是有点后悔,心说早知道也把雷霆给一起带来了,这畜生自从跟了我,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要是把它给带来,也能让它享受享受,只不过它那模样也太寒碜,哪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坐骑,唉,算了,就让它留在破窑陪红玉姐姐吧,要是真碰上什么危险,至少红玉姐姐还能骑上它逃走。
因而十方说道:“不必了,我们少爷是雇轿来的,并没有骑马。”
那两个男仆这才施礼告退,但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敢上去和韩颜臣施礼说话,而韩颜臣也背着手,一言不发。
十方见一切顺利,阿丑也进了歇马店,这才到了韩颜臣近前,说道:“韩大哥,这没见过真是想也想不到,连个歇马店都能如此奢华,另外下人倒也罢了,真没想到连马都如此享受,唉,怪不得人家都说,这穷人家的人,真比不得富人家的一条狗。”
韩颜臣却苦笑着摇摇头,“兄弟,这才算什么,不过只是下人和牲畜,真正让你开眼的还在后面呢,只不过你可别光看到这富贵人的享受,却看不到这富贵也有富贵的凶险,一个弄不好,前一刻你还是众星捧月,但下一刻,就可能家破人亡,沦为了阶下囚。”
十方知道韩颜臣说的就是他自己的经历,心中又生出愧疚之感,只好转移话题,又问道:“大哥说的是,不过有一点倒是奇怪,这歇马店对我们这些奴仆就跟对待少爷小姐一般,却反而对大哥你这个真少爷不理不睬,怎么连个礼都不行?”
韩颜臣笑道:“这才是他们恪守的规矩,歇马店的宗旨就是把客人带来的奴才丫鬟当成老爷太太一般伺候,而真正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压根就不会到这边来,就算偶尔来了,也别说上前说话行礼,就是看上一眼,恐怕他们的小命都会没了。”
十方一听,吓了一跳,“看一眼,小命就没了,这么严重?”
“这可并非是我夸大,如果是男的倒还好,要是哪家的小姐太太被他们看了一眼,就算人家不追究,也会被打个半死,但要是哪个千金小姐怒叱一声大胆无礼,恐怕两个眼珠子就没了。”
十方一听也是唏嘘不已,而碧桃早就憋了一路,再加上听韩颜臣说的简直匪夷所思,忍不住是脱口而出:“什么,看一眼就要被挖了眼珠子,这也太过分了吧。”
她这一声,吓得十方赶忙上去捂住碧桃的嘴,“哎呦,我的小祖宗,咱来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今天就是打死你都不会说一句话,这怎么刚进门,就给忘了。”
碧桃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答应过一句话都不说的,故而一脸委屈的点点头,不敢再吭声。
韩颜臣倒是摆摆手说道:“兄弟不必如此紧张,这么跟你说吧,其实越是富贵之人,大多都有些怪癖,其中最为常见的就是男色之好,故而贴身的下人多有女相男身之辈,甚至还有些故意将女子扮做小厮,放在身边受用的,也大有人在,倒不必非要碧桃妹妹一直装哑巴,在这里面,就算别人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也无人在意。”
十方这才放开了碧桃,不过却回道:“虽然大哥说的有理,但总归小心一点儿还是好的。”
韩颜臣却又微微一笑道:“的确是要多小心一些,尤其真要能混进半山仙境,到时候碧桃妹妹就要跟咱们暂时分开一会儿,不过到那时再装哑巴也不晚,此刻跟着我们,你就让她说说话也无妨。”
十方闻听就是一愣,“碧桃妹妹要和我们分开一会儿?大哥,这却是为何?”
第443章 人间福地(上)
十方听韩颜臣说如果真上了四季仙境,还要和碧桃分开一会儿,心头便是一颤,忙问为何?
韩颜臣解释道:“兄弟,你们不就是为了要洗去妖毒,才要找这濯垢泉吗?而要洗身,自然要褪了衣衫,在泉中沐浴,虽说不管是曲院风荷的醉仙对月二池,还是九千尺菊花台,倒是都能男女同浴,但换衣之时却必定是要各自分开的。”
十方一听,心里也忍不住骂自己蠢,男女有别,洗澡当然不可能在一起了,但一听韩颜臣却说竟然能男女同浴,一时间又想歪了,忍不住好奇问道:“还能男女同浴?”
韩颜臣继续解释道:“说来这也是半山仙境的特色,本来濯垢泉是眼冷泉,冰冷刺骨,后来建半山之时,当初的半山之主耗费巨资,在九千尺菊花台下面挖了个大火窑儿,将冷泉就变为了温泉,这一是濯垢泉本身就有健体强身之功效,二来也是为了给半山多一处享乐之地,而来此的高官贵胄要么是携家带眷,要么是寻花问柳,故而男女同浴又何足为奇?”
十方咂咂嘴,说道:“这些个大官倒是真会享受,温泉洗凝脂,真是好享受啊。”
说着,十方有意无意地瞅了一眼碧桃,心说如此岂不是就能跟碧桃妹妹一起洗鸳鸯浴了?
碧桃被十方看的浑身一寒,实在忍不住又说道:“韩大哥,你是说不管男女,全都要在一起洗吗?那我宁可不洗了。”
韩颜臣微微笑道:“妹妹别怕,虽说九千尺菊花台如何,我实际也没上去过,但曲院风荷的醉仙对月二池,我倒是曾体验过几次,因按官品划分,能进闹春园的三四品大官本就不多,而二品官员,放眼整个江南,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位大路府的州牧而已,故而平日里自曲院风荷往上,几乎就没有客人,就算妹妹去洗,只要不点选那些俊俏的四季仙童,那整个泉池,也就妹妹一人而已。”
碧桃虽听不太懂韩颜臣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一听也能自己一个人洗,倒是长出了一口气,便说道:“那就好,正好两个池子,我一个,十哥哥一个,只不过韩大哥你说的这四季仙童又是谁啊?难不成这仙境里真的有仙子仙童,那有没有菩萨?”
韩颜臣虽然也听十方说了碧桃是有些不谙世事,但却没想到碧桃竟单纯如斯,故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来解释这仙子仙童到底是干什么的了,而且就算能解释清楚,韩颜臣也不好意思说啊。
十方倒是心知肚明,一看韩颜臣被碧桃问的是一脸尴尬,急忙打圆场说道:“妹妹,你问那么多干嘛,难道你还想洗澡的时候叫别人来给你搓背吗?再要乱问,你还是扮作哑巴吧。”
碧桃听十方这么一说,噘着嘴还真不敢吭声了,但心里却不服气,“我又没说想要别人来搓背,至于这么凶巴巴的嘛。”
韩颜臣也觉得真不能再和碧桃说下去了,便说道:“这个具体如何,等你们真上去了,自行决定即可,如今咱们还是先赶奔闹春园,因为要穿过整个观湖地和西子湖,就算不耽搁,少说也要一个时辰的。”
十方这才点点头,和碧桃一起跟着韩颜臣直奔观湖地而来。
路上十方又忍不住问道:“韩大哥,当初连你都上不去那南山品菊的九千尺菊花台?我可有点不相信,凭大哥的身份,要是真上,还有人敢拦着你吗?”
韩颜臣却回道:“当然有人拦了,也别说我了,当初就是我爹爹,照样也会被拦下来,不过我爹爹也不会去做这等僭越之举。”
“什么,谁这么大胆,连雁翎侯也敢拦?”十方这下可真是吃惊非小。
“自然是这半山仙境的主人了。”
“半山仙境的主人?他到底是谁,难道是天王老子吗?”
要说在京城洛阳,韩颜臣这般说倒也罢了,但在钱塘府,还有敢拦雁翎侯的,十方可真不信。
“这半山仙境之主啊,就是简王殿下。”
“简王?”十方倒是真没听说过。
韩颜臣见十方疑惑,便用手指了指灵隐山的山头,“就是东南王,不过东南王是民间俗称,简王才是正式封号。”
“东南王?”十方先是一愣,而后却点点头,“我明白了,原来是个亲王啊,要这么说,还真是个天王老子。”
“天王老子倒也不过分,当今的先帝之后,除了天子,也就只剩下燕王和简王两位一字亲王,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故而无论多大的官,到了这半山仙境,都不敢造次。”
十方这才明白,怪不得这东南王要把王府建在灵隐山上,原来整座灵隐山都是他用来享乐的花园。
这时,三人已经到了观湖地,韩颜臣也不再和十方交谈,又摆起了架子,十方和碧桃都低头跟在韩颜臣身后,沿着西子湖迤逦前行。
因为韩颜臣事先已经跟十方大致讲过,十方倒也明白这观湖地是沿着西子湖畔修造的一条临湖长街。
而钱塘府最阔的两家酒楼秦东楼和燕子楼,最大的赌坊聚宝盆,最贵的澡堂子晋女宫,最红的戏班子落唱书,最热闹的说书杂耍班子醉西湖以及最大的北堂子洛燕阁,全都在这条长街之上。
尽管从歇马店到观湖地一路上几乎都没碰上个人,但到了这条长街,纵然是午后十分,却也是热闹非凡,可想而知,等到了晚上,光各家挂出的灯笼也足能照亮大半个西子湖了。
因为事先韩颜臣有意想看看能不能碰上个能上山的旧识,故而走的极慢,并不时来回张望,而十方和碧桃则是低着头,紧跟韩颜臣身后,只是间或抬头瞅瞅这号称钱塘府一日万金犹不足的奢华富贵之地。
十方见这观湖地是一长溜的楼台殿阁,全都临湖而建,虽然每个建筑都不高,大多一层,偶尔两层,但每一家的店面可都长的夸张。
就拿临街口的秦东楼来说,走了两炷香的时间,还没能走到下一家,其间是亭榭间隔,楼台交错,又分为上下两层,蔓延百余丈。
下面一层是清一色的观湖雅座,上面一层听韩颜臣说都是湖景客房,言说在这里吃上一顿,少说也要三五百两,而住一晚,更是最低也要纹银千两。
十方一边看是一边咂舌,心说吃一顿再住一晚的钱,几乎都能把大半个雨后村给买下来了,难不成这里面吃的都是龙肝凤髓,睡的都是金被玉枕吗?那也要不了这么多的钱吧。
而碧桃是既不能说话,心里更是毫无感觉,尽管每一个亭子,每一个楼阁无不是雕龙画凤,珠围翠绕,但对碧桃来说,这里却远不如清河坊沿街的那些小吃烤肉更让她心动。
结果转了半天,韩颜臣也没碰上个故知旧识,眼看前面又是一处热闹非常之地,但韩颜臣却不再往前,而是带着十方和碧桃一拐弯,出了观湖地,就到了一处高台附近。
十方倒是有些意外,见这高台周围虽极为空旷,观湖景无敌,但一个人都没有,这才问道:“大哥,咱不是要看看能不能碰上个侯爷的故旧,好能带我们上山吗?为何才走了一半,就不往前了?”
韩颜臣说道:“再往前就是聚宝盆,也就是令狐赑的地头,我怕万一碰上王大忠,多有麻烦。”
十方这才明白过来,不过四下瞅瞅,见除了个方圆十几丈的大高台外,是啥也没有,而过了此地,也就剩一座不怎么大的小庙在前面绿荫之下,那应该是就是潮神庙了。
因而十方又问道:“这里应该就是大哥说的那古越王点将台了吧?那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韩颜臣也不禁皱起眉头,心里暗想:“看来是离五月五还有些日子,可能大多数被邀请参加万花会的贵贵宾都还没来,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又听十方问起,韩颜臣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十方也看出来韩颜臣面露为难,便又说道:“大哥也不必烦恼,既然已经带我们进了涌金门,就已经帮了大忙,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我看大哥不如先行回去,毕竟只有红玉姐姐一个人在艮山门内,我也放心不下,大哥还是早些回去,至于如何上山,不如让我自想办法。”
韩颜臣却摇摇头,“兄弟,这可万万使不得,如果没有我在,仅凭腰牌,你们别说上山,就是想出去恐怕都出不去,如今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当初在徽州牢城之时,我曾听说这梅潭秋的爹给他大哥捐了个四品都尉的闲职,只是不知道确不确切,如今看来只能冒点风险,试试看能不能用这个名号,先混进闹春园再说,这也是我为什么事先要假冒梅老三的缘故。”
十方见韩颜臣说的时候眼神飘忽,心中也暗暗起疑,但嘴上却问道:“这真行得通吗?要如此做会不会对大哥有什么风险?”
韩颜臣却微微笑道:“能有什么风险,大不了露底儿被人家撵出去而已,无非也就是损失个一千两银子。”
十方点点头,这才说道:“如果对大哥没什么危险,倒也可以一试,但要是真有很大风险,大哥可无需如此为了我们犯险。”
韩颜臣一摆手,说道:“料也无妨,咱们先去试试,真要不行再说。”
但他心里却暗自念道:“如果不能把十方兄弟送上山,那我宁可就死在闹春园前,只能以此报答十方兄弟的大恩,我想就算玉儿知道了,相信她也会赞成我这般做的。”
十方并不知道韩颜臣已经下了必死之心,心想既然还有机会,那倒不如先去碰碰运气,要是真不行,大不了就让韩大哥先行离去,我还就不信这半山仙境真能把我给拦死了?
因而韩颜臣就领着十方和碧桃,穿过古越点将台,又绕过潮神庙,就到了去往平湖秋月的捧心台码头。
就见沿着岸边,靠着一溜儿大小不一的游船,尽管有大有小,但条条都是龙飞凤走的雕花画舫,有带舱的,还有不带舱的。
韩颜臣告诉十方,去招呼一艘大船来摆渡。
十方也早听韩颜臣说了,带舱的大船是到玉带晴虹码头的,而那些个小船,则都是送人到西子船娘的水船上去的,便沿着码头,找了艘带舱大船,这才招呼韩颜臣和碧桃上了船。
碧桃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坐船,尽管不敢说话,但两眼都是兴奋不已的神情,一进去就急急找了个靠窗的秋千摇椅坐了上去,并将头探出窗外,好饱览湖光美景。
十方见碧桃没等韩颜臣坐就先坐下去了,而那船老板还在当场,慌得就想去把碧桃给拉起来,但韩颜臣却摆摆手说道:“就让她坐那里无妨,反正也只有我们主仆三人而已。”
那船老板也赔笑说道:“一看老爷平日里就是对奴才们极和气善心,能服侍您这样的老爷,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韩颜臣也是哈哈一笑,冲十方说道:“船东好嘴,赏。”
十方一听,就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了船老板,这也是韩颜臣事先就交待过的,钱也是红玉事先已经准备好的。
不然十方就是不小气,凭他兜里剩下的钱,还真是不够这一句赏的。
船老板接下银子,又是千恩万谢,忙给端上来一壶上好龙井,这才告退,出舱招呼手下船夫摇船离岸。
韩颜臣见舱内无人,就让十方也坐了,这才说道:“这些都是半山仙境里养的摆渡,是把人送到平湖秋月,玉带晴虹以及柳浪闻莺好去寻花问柳的,虽说本身并不收任何船费,但一般坐船也都会打赏船公些辛苦钱,而这些个船家,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人人是使船弄浪的好手,真要说起来,当初我和玉儿相逢,也是由这摆渡争流而起的。”
第444章 内心锦绣
十方早听韩颜臣说了从捧心台坐船到平湖秋月需要小半个时辰,此刻闲来无事,便问道:“莫非韩大哥和红玉姐姐也是因为坐这摆渡船才相识的吗?”
韩颜臣却笑着摇摇头,“我们倒并非是坐船相识,那时也是个春夏之交,我正在曲院风荷的杯莫亭里饮酒赏荷,杯莫亭就建在崖峭之上,可一眼便览平湖秋月与玉带晴虹的风光,而那日又恰是玉带晴虹和平湖秋月赛龙舟夺花魁的日子,故而西子湖中是百舸争流,热闹非常。”
十方倒是听红玉讲了,钱塘府顶尖的西子船娘都泊船在平湖秋月,而淮楚洗娘则聚集在玉带晴虹的拱桥岸边,这时听韩颜臣说是玉带晴虹和平湖秋月赛龙舟夺花魁,便问道:“想必这也是洗娘和船娘之间相互争客的一种手段吧?”
“的确如此,无非就是要让这些烟花女子的恩主出大价钱雇船,较量高下,而拔得头筹者,就能钦点自己钟意的女子为龙舟花魁,而当选花魁的女子更会身价倍增,其实也不光是洗娘和船娘,就是柳浪闻莺中的苏扬瘦马,也大有参与其中,他们本就同属南班,在人间福地又彼此相邻,故而这每年的赛龙舟,也就成了相互攀比争客的角力场。”
十方倒也深谙这勾栏中争抢花魁的门道,便笑着说道:“想必当时红玉姐姐就是洗娘中的佼佼者,而大哥你自然是一掷千金,赛龙舟拔头筹才点了红玉姐姐的花魁,故而才让红玉姐姐倾心的吧?”
韩颜臣却摇摇头,“倒并非如此,玉儿可并非是那只知肤浅,贪图富贵之人。”
十方登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幸好韩颜臣并无芥蒂,但十方还是连称抱歉。
韩颜臣也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其实那时我和玉儿彼此还未曾相识,只是我在杯莫亭中闲极无聊,便想下山看个热闹,就单身一人,下到平湖秋月,结果碰上了件气人之事,有个不长眼的东西,因为输了一阵,当即就命家奴,将几个船公打的死去活来,在场无人敢管,我看不过,出言喝止,结果那小子可能见我是从山上下来的,倒不敢直接让众家奴动我,但却出言不逊,要跟我赛龙舟一较高下。”
“赛龙舟一较高下?”十方倒是有些意外。
韩颜臣点点头,“当时这小子一张口就是一万两白银的赌头,问我敢不敢接,兄弟你想我当时是什么身份,岂能被他给叫住,当即应允,结果第一场,却是赢了。”
“一万两白银?”十方忍不住伸了伸舌头,但一听韩颜臣赢了,倒也笑道:“原来那是个散财童子,这下大哥反而还赚了一万两。”
但韩颜臣却摇摇头,又继续说道:“而第二场,他又叫了五万两白银,又问我敢不敢接。”
“五万两?”十方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了。
韩颜臣又说道:“当时我也上了兴,结果又是我赢了,那小子还不服气,又要赌第三场,并且也叫价到了二十万两。”
“二,二十万两?”十方好悬没咬了自己的舌头,但转瞬间脑子一闪,隐隐也听出了蹊跷,忍不住问道:“难不成这前面两场,都是他故意要输给大哥的?”
韩颜臣听十方这般一问,倒也是一愣:“怪不得玉儿对兄弟你是大加赞赏,想你根本没亲眼目睹当时情景,却只听我寥寥两句,就猜到他是故意输给我的,我看你的见识或许并不在玉儿之下。”
十方倒是尴尬一笑,心说这不就是街头骗赌的惯用伎俩吗?又有什么见识可言,只是韩大哥出身高贵,故而对这些花招知之甚少。
韩颜臣这才继续说道:“当时我已经赢了两场,又加上年轻气盛,至于银子不银子的倒并不在意,但脸面却不能输,因而刚要再应允,但这时,从洗娘那边过来个女子,到我近前,悄悄跟我说,公子切莫上头,可别只为了一时之脸面,反而授人以柄,累及家中。”
十方也知道这女子必定就是红玉,只是听韩颜臣说的蹊跷,便又忍不住问道:“累及家人,红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颜臣回道:“兄弟,你不是官宦出身,自然不明白,这二十万两白银虽然不多,就算输了,也不过四十万两而已,只不过我一个官宦之子,随手拿出几十万两白银来赌龙舟夺花魁,在烟花风尘中争风呷醋,扬威炫富,这要是被言官们奏上一本,参上朝堂,那满朝文武和天子会作何之想?恐怕就算是我爹爹那样的封疆大吏,也难免会被累及清廉之名。”
十方虽说有时候偶尔也能冒些小聪明,但毕竟一直混迹在底层,哪能想得到朝堂上这些个勾心斗角,此刻听韩颜臣这般一说,才恍然大悟,也不禁怒道:
“如此说来,那与大哥争赌之人其用心也太险恶了,只为了这等小事,就要让大哥你家破人亡?当真是可恶至极,他究竟是什么人?难道说他就不怕自己也被说成是扬威炫富吗?”
韩颜臣倒也没隐瞒,淡淡说道:“他的确不怕,因为他就是那苏记银庄大东家苏宝卿的儿子苏祈恩,虽然苏宝卿不过只是个挂名的四品小官,但全天下也就他们苏家敢如此炫富而不担心被言官参奏,不过当时苏祈恩并不知道我是谁,还以为我不过也就是个三四品官员之子,才心生毒念。”
“苏,苏祈恩?”十方闻听就是一愣,连碧桃这时都忍不住扭过头来,冲十方问道:“十哥哥,韩大哥说的是不是就是我们在安溪镇上遇到的那个人?”
韩颜臣也是一愣,问道:“兄弟难道也认识苏祈恩?”
十方却摇摇头,只说了在安溪镇曾遇上过苏祈恩,说他派头大过了天,吃个饭还要清场,都快赶上皇上了,自己当时饭都没吃完就被他手下的家奴给撵了出去,但却并没有说当时跟着苏祈恩的还有潘俊潘伯英,更没提丘山和阿丑的事情。
韩颜臣闻听是一拍桌子,“这个东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是如此的嚣张跋扈。”
十方并不想多谈安溪镇的事情,便岔开话题又问道:“那当时大哥你是如何收场的,那个情形下,大哥要是不应,这脸面可就丢尽了,但要是应了,自然就像红玉姐姐所说,无论是输是赢,恐怕都会……”
韩颜臣回道:“当时我被玉儿提醒,也明白过来其中的隐患,只不过的确如兄弟所言,当时我已经赢了两场,这第三场要不应,一旦传出去,那我堂堂侯门,是真丢不起这个脸,而恰好这时,那聚宝盆的大东家曹把头也来观龙舟,他认得我,也认得苏祈恩,便两边恭维出来打了圆场,又将我们都拉去了聚宝盆,等关上门没人,才两边引荐介绍,点名了身份,苏祈恩知道了我是谁,当即奉茶赔礼认错,我也就借坡下驴,没再追究,还把赢来的十二万两白银都还给了他,这一是给曹把头一个面子,也同时是给他爹苏宝卿一个脸面。”
十方点点头,但却心中暗道:“聚宝盆的曹把头?这人又是谁?竟能调停得了韩大哥和苏祈恩?不过既然他是聚宝盆的大东家,又是魏槐和那令狐大人的主子,想必也是个人物。”
十方本想问问韩颜臣这曹把头是什么人物,但却听韩颜臣又说道:“这件事本身倒也无足轻重,只不过之后我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玉儿了,便去了玉带晴虹寻找于她。”
“大哥倒也是慧眼识人,红玉姐姐还真不愧是位女中豪杰,虽身在风尘,却见识卓绝,而且想必当时她也并不知道大哥你就是雁翎侯的二公子吧?”
因为方才十方的无心之言,有误解红玉可能是因为韩颜臣的家世富贵才钟情于他而被韩颜臣反驳,故而十方这次特意点明红玉倾心并非是因为韩颜臣的少侯爷身份。
韩颜臣当即点头说道:“不错,玉儿当时只认得苏祈恩,的确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以为我只是个三四品官员之子,因见我能为那些船公仗义出头,又深知苏祈恩为人心胸狭窄,就不忍我为此得罪于他,再连累了家中父母,这才好心出言提醒。”
十方又忍不住赞叹红玉果敢机智,并说道:“幸好姐姐当时并不知道大哥的真实身份,否则真要是知道大哥是少侯爷,恐怕就不会上来提醒大哥,毕竟凭着雁翎侯,也别说他苏祈恩,就是他老子苏宝卿,恐怕也不敢开罪大哥,如此一来,那大哥可也就错过红玉姐姐这等红颜了。”
韩颜臣又点头说道:“兄弟所言极是,正是因为玉儿这一番话,才让我对她刮目相看,后来又得知她其实也是官宦闺秀,只是因父获罪,不得已沦落风尘,更是让我心生怜惜,而她的确并非贪慕富贵之人,直到我们相互情定终身,她才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十方这时却摇了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想必大哥当初也是有意隐瞒了身份,虽说我和红玉姐姐才相识不过一日,但据我看,如果红玉姐姐事先要是知道大哥是少侯爷,纵然有些钟情,恐怕也不会和大哥情定三生的。”
韩颜臣也叹了口气。
“是啊,当时她一听我是雁翎侯之子,立刻就要斩断情丝,再不见我,并留书说纵然她父亲没有获罪,她也不过只是个六品小官之女,也没资格嫁入侯门,更何况如今她还是个风尘妓女,就是做妾,也会累了我和爹爹的名声,但我却早认定玉儿就是我今生所爱,是下定决心,非她不娶,最终她被我真情所感,和我私定了终身,而我就想替她赎身,再去往北地,亲见爹爹,但就在这时,噩耗传来,因爹爹弃关逃匿,被天子定了叛国投敌大罪,抄家满门,我大哥更是自尽以证清白,而我,也被下了大狱,但玉儿却对我不离不弃,不惜散尽千金,最终打通关系,才把我从发配西北边疆改成了刺配徽州。”
十方听了虽又心生愧疚,但同时也不禁心潮澎湃,一挑大指说道:“拒富贵而不嫌贫贱,同荣华更能共患难,大哥你当真没看错,似红玉姐姐这等的奇女子,莫说是千里挑一,纵是百万金银也难求啊,说的真让我都有些妒忌大哥你了。”
韩颜臣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兄弟这又是哪里话来,虽然和兄弟你相识不久,但我也能看出来,兄弟非常之人,远非我韩颜臣可比,相信日后也必定会有奇女子,钟情于你,而且,可能还非止一人呢。”
说着,韩颜臣看了看碧桃,又压低声音说道:“也别说日后,就是眼前,兄弟不就已经有了两个身怀绝技的奇女子相伴吗?虽然碧桃妹妹和阿丑妹妹容貌是略有不足,但一个是妙手回春,一个是怀才通达,也足称得上是天下奇女子了。”
十方一听,赶忙摆手道:“韩大哥,这你可全误会了,碧桃和阿丑都是我的远房表妹,我们之间可都是纯洁的兄妹之情,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意。”
韩颜臣却笑道:“这表妹不就是未婚妻的代称吗?莫不是兄弟你也坠了世间那些庸庸凡夫俗子之套,只在意有没有那一副好皮囊,却不识得这内心锦绣?”
十方一听,还真是解释不清楚了,恰好这时,船公来禀告,说马上就要到平湖秋月码头靠岸了。
十方便慌忙站起身来,拱手恭请韩颜臣起身,韩颜臣也恢复了主子做派,带着十方碧桃出了船舱,上了平湖秋月。
虽然十方事先已经听红玉和韩颜臣介绍了这平湖秋月是西子湖中心的一块月牙形湖心岛,也是西子湖娘的泊船地,但等真上了岸一看,才发现这月牙可真不小,两边足有百来丈宽,长更是有数百丈,而两边的水面上还真荡着各种古朴典雅的各式花船。
船头上的女子或有衣着青衫,素手烹茶,或有身披罗纱,焚香操琴,随便一个,都有名门大家闺秀之姿,又带江南小家碧玉之态,和事先十方心中所想的那种站在船头,见了男人,就招首弄姿,频送秋波,一口一个“大爷,来啊,来玩嘛”的风尘女子是大相径庭。
尤其此刻日头已渐偏西,西子湖上又映出了霞光万道,一片绮丽霭霭之中,沉香袅袅,茶香扑鼻,间或有诵诗唱赋之声,拨弦吹笙之音飘于水上,恍惚间,十方一时竟还真有了一种到了仙境的奇妙错觉。
第445章 恍然大悟
十方和碧桃跟着韩颜臣乘船到了平湖秋月,一时间真恍如进了仙境一般,二人的眼睛都不够看了。
韩颜臣却毫不在意,昂首向前,十方和碧桃也不敢多看,急忙跟上。
绕过码头,就是九曲通幽的玉带拱桥,全是汉白玉砌成的桥身,一共三座,首尾相连,其形犹如三道长虹一般,连接着平湖秋月和柳浪闻莺。
等上了桥,十方见左右无人,才低声冲韩颜臣问道:“大哥,这平湖秋月倒也稀奇,怎么这些个西子湖娘都不来揽客呢?”
韩颜臣笑道:“也别说这些湖娘,就是整个半山仙境里的女子也都不会像别处风尘烟花那般主动上前揽客,这些个女子,个个从小读诗闻赋,习练琴棋书画,擅弄的是风月,讲究的就是个雅致,如果见了男人一窝蜂地一拥而上,那岂不落了下乘?”
十方倒也知道这勾栏妓馆里有一种极高档的小班名叫清吟小班,这种小班大多只有一两个头牌,顶多再有两个服侍的丫鬟,虽也名娼妓,但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会,恩主求见也不光有钱就行,还要有才品,而且都要提前多少日子预约,或许方能一见,只不过十方只是闻名,却从没有见过。
“原来这就是那所谓的清吟小班啊?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十方竟发出一声感慨。
韩颜臣又笑道:“兄弟弄错了,这些倒还算不上真正的清吟小班,充其量也就是随风附雅而已,而半山仙境真正的头牌,是那四季仙境中的秋冬二仙,其容可比天仙,其才满腹经纶,其乐余音绕梁,甚至还身负绝世武功,故而在南山品菊和望峰探梅二境中,都不需要有专门的护卫,只需二仙在,就可高枕无忧。”
十方听了个瞠目结舌,“啥,一个风尘烟花不光有才有貌,竟还能身负高超武功?大哥你不是逗我吧,真要如大哥所言,她们这可都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了,又何必要做个娼妇呢?”
韩颜臣哈哈笑道:“其实这些也都是我听说而已,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有一点,能服侍当朝一品以及皇亲国戚的,就算没传说中的这么邪乎,但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十方却一百二十个不相信,心说要真有这等女子,也别说一亲芳泽,就是能见上一见,也是快事。
虽然这三道玉带桥连起来挺长,但由于风景秀美,故而三人走的也并不枯燥,等到了第二座拱桥顶上,韩颜臣还伸手指了指那半山之上。
十方抬头就见烟雾缭绕之中,一座小亭隐隐约约矗立在峭壁之上,听韩颜臣说,那就是曲院风荷里的杯莫亭,亭下有一滩镜湖,里面种满了红菱金荷,每到春夏之时,满湖荷香,在亭中可一边饮酒观荷,一边赏西子美景,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十方倒也能看出那亭子的妙处,只不过他早瞅见在那杯莫亭之上,隐隐约约似乎是个凸出半空的大山崖,而在山缝之间,还有一道白链,垂直而下,只是雾气腾腾,看不真切,便又问道:“大哥,那亭子上好似挂着个瀑布吧?”
韩颜臣点点头,说道:“那就是兄弟你要找的隐凤泉啊。”
十方和碧桃一听,精神都是一振,又听韩颜臣说道:
“而那瀑布的源头就是钱塘府最有名的九千尺菊花台,素有钱塘第一景,东南第一泉之称,听说那本是个半凸出来的大石台,早先遍地生满野菊,故名菊花台,后来修造泉台之时,用透明霰石砌成了一眼大坑,又引隐凤泉之水灌之,据说身在那泉池之中就能一眼望到钱塘大江,是既能赏西子湖美景,又可观整个钱塘州府,甚至在大潮之日,还能举目九千尺,一览钱塘大潮,故而才叫做九千尺菊花台,而那瀑布,就是隐凤泉自泉池边沿汩汩流出,落到了曲院风荷的镜湖之中。”
十方和碧桃都听傻了,不过十方却又问道:“九千尺?从这儿到钱塘江,恐怕绝不止区区九千尺吧?”
韩颜臣这才解释道:“所谓九千尺可并非确数,九乃阳数之极致,而所谓的九千尺其实就是极致之远的意思。”
十方这才明白,却忍不住又说道:“这东南王可真会想门道儿,竟能造出如此巧夺天工的菊花台,也不知道造的时候花了多少银子。”
韩颜臣却摇摇头,“这可并非是简王殿下造的,其实简王殿下也才封地钱塘不过数年而已,这整个半山仙境其实是当初方十二一手打造的。”
“不是东南王而是方十二建造的?”十方倒是有些惊讶。
“不错,当年方十二造反,可并不单单只想当个皇帝,他甚至还想登天成仙,故而便命他手下国师宝光如来,依照上古传说中的灵山瑶池模样,建了这灵隐半山,还在山顶修建了他的皇宫,只不过工程太过于浩大,直到他被朝廷剿灭,也未能完工,不过大体倒也修缮成形,后来经过不断完善,才成了如今的半山仙境。”
“哦,原来如此。”十方这才明白,这半山仙境原来是方十二给自己修的仙宫,怪不得有如此多的门道。
韩颜臣又给十方和碧桃讲了些半山仙境的传闻典故,比如说方十二曾改灵隐山为灵山,后来东南王来了之后,觉得这名字太不吉利了,加上在山顶半峰又修了一座隐凤庵,故而才又改回了灵隐旧名等等之类。
十方和碧桃就跟听故事一般,倒也有趣,不知不觉间,三人就下了玉带桥,到了山脚下的湖畔边。
韩颜臣下了桥,举目望了望山脚北面一处偌大的庭院,又忍不住喟然一叹。
十方见那花园之中,遍种绿柳,期间更是多有楼台殿阁藏于绿荫之中,更有不少妙龄女子正在闻花扑蝶,心中倒也明白,那应该就是柳浪闻莺,而红玉当初也住在其中。
这时,韩颜臣满面凄然说道:“当初我和玉儿就是在这柳浪闻莺的一株旱杨柳下插柳为媒,情定三生的,唉,想那日我蒙大赦出狱,却孑然一身,眼望天地,无处存身,又念爹爹蒙冤,早已下落不明,而大哥更是自尽而亡,整个韩门侯府已不存于世间,如不是还念着玉儿,恐怕我也早一尺白绫自尽而死了。”
十方见韩颜臣触景生情,倒也明白他的感受,便劝道:
“韩大哥,我有句话虽不好听,但却是肺腑之言,大哥你是堂堂男儿,就算没有红玉姐姐,也不该有这轻生之念,别的不说,雁翎侯如今只是下落不明,可并不一定已遭遇不测,或许只是因为蒙冤无奈,而不得已藏身避祸,我要是大哥你,定会下决心找回雁翎侯,洗脱冤屈,重振侯门,如此方才不失为人子,大哥却怎能生出轻生之念?”
韩颜臣本出身高贵,从小到大又是一帆风顺,今遭此大难,如不是有红玉这个红颜知己,恐怕早就自暴自弃,一蹶不振,纵是轻生寻死,也是平常。
这时听十方一番话,韩颜臣登时是汗流浃背。
“兄弟真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的确,想我也是堂堂男儿身,岂能不顾爹爹养育之恩,反生此消极之念,不光愧为人子,更妄称为人,如此番帮兄弟解了妖毒之后,我这就带红玉北上雁翎关,找寻爹爹,再查明原委,洗我韩门天大冤屈。”
十方见韩颜臣气色一变,眼神较之昨日也有了生机,便又说道:“这才是大哥应有之念,既然我们义结金兰,那大哥的事就是我十方的事,倒时我也陪大哥和红玉姐姐一同北上,找寻雁翎侯,助大哥一臂之力。”
韩颜臣听十方说要和自己一同北上,帮着自己找寻爹爹,洗脱冤屈,心中更是大为感激,当即回道:
“咱们兄弟一场,且不说虚言,如有一天兄弟真能助我寻回爹爹,洗清我满门冤屈,那韩颜臣有的,兄弟自然也有,而韩颜臣没有的,如兄弟想要,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定会为兄弟寻来。”
十方之所以许下这般诺言,只不过是他也心存愧疚,但一听韩颜臣又说出这等话来,当即摆手说道:“我助大哥乃是因为咱们兄弟义气相投,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要从大哥那里求什么回报,大哥这般说岂不是见外,小看了我的为人吗?”
韩颜臣一时心情激荡,言发肺腑,又急忙说道:“我知兄弟是重义之人,绝不是为了让我回报什么,再说我如今早已是罪臣之后,更无任何可以回报兄弟,就算有一天能洗脱了爹爹的冤屈,恐怕也难再官复原职,重享富贵,而我这么说,只是表明心意,此生于兄弟你生死与共。”
十方见韩颜臣情绪激动,便有意想缓解一下,因而笑着回道:“大哥的心意我自然明白,我也是同样的意思,而且,我总有种感觉,大哥你心怀高远,又有红玉姐姐如此的贤内助,或许将来的成就并不在雁翎侯之下,就算有一天能封公称王也未可知,总之,一定还会大富大贵的。”
韩颜臣也知道十方是有意宽慰,自然并未当真,又说道:“借兄弟吉言,不过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先带兄弟和碧桃妹妹上山,去往桃杏闹春园,等你们洗去妖毒,咱们再商议这北上之事。”
十方也点点头,也见日近黄昏,不能再多耽搁,便跟着韩颜臣直接绕过柳浪闻莺,往灵隐山而来。
等绕过柳浪闻莺,十方见眼前却是一条极狭窄的石阶小路,曲折蜿蜒而上,左右顶多也就能容两三人并行而已。
在小路两边种的全是清一色的垂杨柳树,听韩颜臣说,从人间福地,就只有这一条小巷能通往灵隐山口,而这条路还有个名字,叫做柳巷。
三人沿着柳巷一路向上,等一进了山口,眼前却是豁然开朗,十方远远就望见前面是一大片的桃红杏白,泾渭分明,在阳光的映照之下,美不胜收。
听韩颜臣说,那就是四季仙境的第一层,桃杏闹春园,而之所以名为桃杏闹春,就是因为在这园中,有一处天然赏花平台,足能容纳万人有余,而赏花台左面,全是清一色的桃林,右边却是清一色的杏林。
是当初宝光和尚,依照阴阳二数,在赏花台左边遍种桃木,右边全种杏树,一到春暖花开之时,在赏花台上左望是举目的姹紫嫣红,右望是满眼的白玉无瑕,故有双花争春,桃杏齐芳之说。
十方一听韩颜臣说出桃杏齐芳四字,心里登时一激灵,突然想起临出雨后村时,胡瞎子那根卦签上写的那四句话来。
“烟花柳巷,春满湖塘,五王争霸,桃杏齐芳。”
十方也不由得暗自琢磨,“我本以为这烟花柳巷,春满湖塘指的就是钱塘府这天下第一烟花之地,而五王争霸很可能就是五大妖王为了抢夺碧桃妹妹而相互之间的争斗,桃杏齐芳说的却是是碧桃妹妹和丹杏姐姐与自己的姻缘,但方才走的那条石阶小路却名为柳巷,而这园子又是桃杏齐芳,难道说自己之前完全是会意错了不成?”
想到这里,十方突然冲韩颜臣问道:“韩大哥,那在这桃杏闹春园里面,有没有什么地方的名字是叫烟花,或者里面还带有春,或者湖啊,塘啊之类的呢?”
韩颜臣听十方这么一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说道:“哦,原来玉儿事先已经给兄弟你说过了啊,的确,在这桃杏闹春园里,其实也有一处温池,只不过里面的水却并非隐凤泉水,而是从西子湖中取的水,而这温泉的名字就叫做春满塘。”
“春满塘?春满湖塘,哎呀,看来我当初可能是真想错了,这烟花柳巷并非指的是钱塘府,烟花很可能指的就是红玉姐姐,她正是个烟花女子,而柳巷指的就是这条上山小路,春满湖塘自然就是这春满塘的温泉,桃杏齐芳就是这闹春园,那这五王争霸,却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446章 冤家路窄
十方听韩颜臣说桃杏闹春园中也有一处温泉池就叫春满塘,立刻想起胡瞎子那四句话来。
“如果那四句话全指的是这桃杏闹春园,那五王争霸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这天下五大妖王怎么都不可能同时跑到这闹春园来赏花吧?”
韩颜臣见十方眉头紧皱,心事重重,便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十方这才收住思绪,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大哥你冒名顶替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韩颜臣淡然一笑道:“先去试试再说,说不定就进去了,不过兄弟和妹妹先将那下人的腰牌藏好,到时就说是我的朋友,切不可再自称奴仆。”
说着,韩颜臣头前带路,三人就来到闹春园大门前的知贵舍。
所谓知贵舍,就相当于接待处,不过修的到也阔气非常,只不过并没看到有什么人。
韩颜臣这时心也提了起来,最后是一咬牙,派头十足地就进了知贵舍。
这次韩颜臣并没有让十方上前问话,而是自己亲自进了正厅,轻声咳嗽一声,喊道:“舍官何在?”
韩颜臣话音未落,登时就见从厅内闪出数个身材婀娜的妙龄女子,都是穿着相同,又两两成对,一个手捧金盆,一个平托温巾,分别到了三人面前,一起飘飘万福,又同时说道:“奴婢伺候贵人净手。”
韩颜臣先伸手放进金盆,沾了沾水,旁边女子用温热干巾替他擦去余水。
碧桃也依样画葫芦,净了手,唯独十方心中却是微微一惊,因为他发觉这些端水的女子,款款走来,但盆中的半盆清水却连一丝晃动都没有,明显手上都有非凡的功夫,不过他也没有声张,只是暗自留意,便最后一个净了手,站在韩颜臣一侧。
等众女子依次退下,才听内厅响起一声爽朗笑声:“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随着话音,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从内厅走了出来,看打扮倒像是个市井经商的商人,径直到了韩颜臣面前,深施一礼。
韩颜臣并未还礼,而是说道:“徽州梅潭秋,素闻闹春园美名,今日欲来钱塘一观,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一道前来,劳烦舍官安排。”
那舍官听完,看了一眼十方和碧桃,神情未变,依旧是满面赔笑。
“原来是徽州梅三少东和二位贵客,小可是早闻其名,可惜一直无缘侍奉,按说梅三少远道而来,小可应尽地主之谊,请梅三少进园一观,不过想必梅三少也知道,这闹春园是王爷千岁定下的规矩,而三少东又无功名在身,请恕小可职权有限,不敢请三位贵客入园。”
说完,这男子一招手,又有三个女子捧着三个托盘过来,每个托盘上都放了一枝桃花,一枝杏花,到了韩颜臣三人面前,双手举过头顶。
舍官又笑着说道:“这是王爷千岁的一点歉意,留给三少东和两位贵客做个纪念。”
十方一瞅面前这托盘,倒有些惊讶,原来这桃花和杏花确是正怒放的鲜花,但花枝却是金光灿灿,一看就知道是纯金打造,而后插上的鲜花,且不说本身重量多少,单只是这打造工艺,也能看出是出自名匠之手。
只不过,尽管这舍官话说的极为客气,但意思却明显是要将三人给拒之门外。
韩颜臣一听脸色就是一沉,“舍官,我也素有耳闻,简王殿下是有规矩,闹春园需四品以上官员方能进入,潭秋虽无功名在身,但家兄潭冷,去年蒙天子赐恩,加封徽州四品都尉之职,此天子之恩,难道说也违了王爷定下的规矩吗?”
那舍官一听韩颜臣把天子都搬了出来,倒是微微一愣,但转瞬间又笑道:“小可久在山中,孤陋寡闻,原来大少东已蒙天子授印,那真是大喜之事,如此小可自然恭请贵客入园,但就不知都尉大人如今身在何处,也好让小可当面恭祝大人荣迁之喜。”
十方本来还有些意外,心说难道就凭韩大哥两句话就成了,这半山仙境连个真伪也不验一验吗,但一听舍官说要当面道贺,才明白这实际上就是要让梅潭冷当面来验证。
十方倒是没猜错,原来这半山仙境有规矩,除了那些皇亲国戚和几个当朝一品大员外,凡二品以下官员上山,都要以官印为凭,登记在册之后,方能随意进出。
别看韩颜臣也来过灵隐山数次,但他还真不清楚有这等规矩,所以才临时想到要冒充梅潭秋,一是他和这梅家三少东的确有几分相似,但更重要的就是想借梅潭冷四品都尉的身份,好能混进闹春园。
而当初他第一次来这四季仙境是跟着雁翎侯一起,以少侯爷的身份进入,后来每次来,早都有下人事先递上了雁翎侯府的身份凭证,所以才没人拦他,而这种事情都是下人自行处理,哪可能会惊动到他堂堂少侯爷,故而他的确是不知入门还需要以官印为凭。
因而韩颜臣就回道:“家兄此次未能同来,如果这闹春园果真如传闻一般名副其实,下次我定会邀上家兄一道来赏春,倒时再引见舍官。”
这舍官一听,却微微笑道:“既是如此,那小可就只能唐突三少东下次跟都尉大人一起来时,再入园赏花,恕小可就不远送了。”
说完,舍官竟一搭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韩颜臣登时面露不悦,“你这奴才好生无礼,难道我堂堂梅家,还能骗你不成?”
舍官依旧不慌不忙笑道:“三少东这话小可是万万担不起啊,更不敢有丝毫怀疑,只是这是王爷定下的规矩,所来官员,必定要以印信为凭,就算给小可十个胆子,也不敢坏了王爷的规矩。”
韩颜臣这才明白,原来要想进去,还必须要有印信为凭,不过自己缺的正是印信,要真能弄来印信,又何必要冒充梅潭秋呢?
不过韩颜臣倒也事先就做好了被人拒之门外的打算,心说这次是用红玉的全部积蓄才混进了涌金门,此刻已经到了近前,真要无功而返,之后恐怕连涌金门都进不来了。
因而方才一路之上,韩颜臣就在想如果真进不去,该当如何?
凭着之前自己的经历,他知道无论是闹春园还是曲院风荷,如果并没有什么官员入住,是并不会刻意安排护卫守护,毕竟,也没有人敢吃了熊心豹胆,来闯这四季仙境。
这一路上韩颜臣也留心观察,见人间福地里大多就是些商贾的富家子弟,还真没见到什么官员,尤其是平湖秋月,玉带晴虹和柳浪闻莺这三大最受官员们喜爱的风月之地,冷冷清清,几无恩客。
料想闹春园和曲院风荷中定还没什么人入住,那就更别提上面的南山品菊和望峰探梅了,很可能都是空的。
故而韩颜臣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心说如果能蒙混进去,自然最好,要真进不去,大不了就胡搅蛮缠,自己拖住舍官,好让十方和碧桃能趁机上到曲院风荷,不管是那醉仙对月二池,随便一个跳进去,洗去了妖毒,那就大功告成。
就算到时候真闯了祸,只要说十方兄弟和碧桃妹妹是自己的家奴,是奉了自己的命令才硬闯的,而青铜律法规定,奴仆如奉主人命令,只要没出人命,则主人认罪,奴仆不究。
大不了到时候我豁出这条命不要了,就说是因为自己被拒气不过,这才让手下奴仆大闹半山,只要自己认了,那十方他们顶多就是被打出涌金门,倒并不会为难他们两个所谓的下人。
因为韩颜臣早打定了这般主意,这时又见舍官果真拒绝,登时就想发难。
而十方在旁边一看韩颜臣脸色不对,看样子是想上前动手,吓得十方先一把伸出手,就把韩颜臣给拉住了。
虽然十方并不完全清楚韩颜臣的想法,但他也看出来,真要硬闯,可绝对没咱们的好。
别的不说,就那几个端水递毛巾美貌少女,恐怕个个都身手不凡,真闹起来,碧桃就不用提了,就是我这韩大哥,说句不好听的,十有八九也不是这女子中任何一个的对手。
因而十方这才一把拉住韩颜臣,但恰在这时,却见门外一起进来了两个人,相互间是有说有笑。
其中一人正笑着冲另外一人说道:“此次可真是借了少将军的大脸面,才让小兄我也有幸能一睹这曲院风荷之妙,果真非闹春园可比。”
而另一人也笑着回道:“苏兄此言太见外了,如不是苏兄领路,伯英又哪能知道这天下还有这等妙处。”
这二人说说笑笑,携手进来,结果一眼就瞅见十方三人,而韩颜臣、十方和碧桃也看清楚来的这两人,刹那间,五人是同时都愣在当场。
而来的这二人非是旁人,一个正是永兴军的少将军潘俊潘伯英,另一个自然就是苏记银庄的少东家苏祈恩了。
等他们进来一看面前站着的三人,潘伯英和苏祈恩又同时叫道:“怎么是你?”只不过,潘伯英冲的是十方,而苏祈恩却喊的是韩颜臣。
此刻十方和韩颜臣也认出来进来的是潘伯英和苏祈恩,二人心中也同时喊了一声糟糕,怎么就这么巧,能碰上他们。
原来潘伯英和苏祈恩离开安溪镇,直接就到了钱塘府,虽然潘伯英以前从没听过半山仙境,但苏祈恩可是这里的常客,他一心要拍潘伯英马屁,故而轻车熟路,一进城就带着潘伯英进了涌金门。
本来按照苏宝卿的官品,是只能住进桃杏闹春园的赏春阁,但因为如今潘温官拜西北安抚使,同知枢密院事,正二品大员,故而苏祈恩也借着潘伯英的光,一同住进了曲院风荷的金题阁。
潘伯英虽贵为少将军,但却自幼跟父亲潘温驻军西北,从没领略过这等江南繁华,再加上潘温更是出了名的严厉,治家犹如治军,故而潘伯英可不像苏祈恩这样的富家子弟,从小娇生惯养,享受人间富贵。
这次好容易离开了家,又没了爹的约束,更去的是这繁华无比,烟花遍地的钱塘府,潘伯英一颗心早就飞了,心说可逮到了次机会,早下定决心要好好享受一番。
后来“偶遇”了苏祈恩,二人结伴同行,苏祈恩本就有意巴结,一路上竭尽所能,让潘伯英大开眼界,不时感慨原来这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美妙,自己这些年可真都白活了。
尤其是听苏祈恩大加赞赏,绘声绘色描述了灵隐山半山仙境之后,潘伯英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钱塘府。
前日刚进曲院风荷,就是一夜的温柔香梦,第二天好悬都爬不起来了,直到正午,才由苏祈恩领着,到人间福地逍遥去了。
这半山既挂仙境之名,自然是一派空山怀谷,鸟静幽香之色,虽景色绮丽,世间少有,但也不免过于冷清,而潘伯英年少好热闹,苏祈恩更是吃喝嫖赌无所不精,哪有心思闷在半山,当然是对那人间福地更有兴趣。
苏祈恩自然充作向导,先带着潘伯英游览了诸多美景,之后二人更是在聚宝盆里豪赌到现在。
潘伯英虽意犹未尽,但一心还念着昨日那一对儿满身异香,柔弱无骨的夏荷仙子,便拉着苏祈恩要一起回转曲院风荷。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十方三人正和舍官交涉,潘伯英虽不认得韩颜臣,但在安溪镇,因为丘山魏槐斗酒,十方和碧桃就坐在同桌,故而他也多有留意,一看这不是在安溪镇碰到的那两个叫花子吗?怎么他们也在这里?
故而这才惊讶出声。
但苏祈恩一向目高于顶,眼睛里压根就没看到十方和碧桃,此刻就如同头一次碰上一般,根本就没在意,但等他一眼看到韩颜臣,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结果,他们两个是同时发声,惊奇程度也一般无二,只不过面向的对象却不同。
而十方和韩颜臣这时也认出来是苏祈恩和潘伯英了,两人心头都是一凉,就知道这西洋镜要穿,眼前就是一场大麻烦。
第447章 夏荷仙子
知贵舍中,潘伯英和苏祈恩一见十方和韩颜臣,忍不住同时叫道:“怎么是你?”
而十方和韩颜臣也压根没想到能碰上潘伯英和苏祈恩,都是一愣,但等他们认出来是潘苏二人,心里又同时叫苦,一时间谁都没接腔。
反而是那舍官,慌忙上前给潘伯英和苏祈恩行礼问道:“原来梅三少也是少将军和少东家的旧识,小可方才多有鲁莽,望少将军和少东家千万莫怪。”
原来这舍官完全给弄误会了,他在这知贵舍中,常年接待的都是高官贵戚,练就的就是一副见风使舵的本领。
而如今半山中几乎没几个贵客,故而方才潘伯英和苏祈恩说说笑笑,走了进来,这舍官早听出来是潘苏二人从人间福地回来了。
故而舍官一边急命婢女打水来给二人净手,一边又赶紧派了两名婢女上山去请昨日服侍潘苏二人的夏荷仙子,好伺候着他们回曲院风荷。
结果一看潘伯英和苏祈恩都是面带惊异,冲着十方和韩颜臣喊了怎么是你?
这舍官登时就想到,这徽州梅家虽没什么功名在身,但也是商贾大家,家资巨富,这梅老三又和潘将军、苏少东年龄相仿,就算相识,也没什么奇怪,弄不好他们还颇有交情。
因而这舍官就担心别因为自己方才无礼拦下了韩颜臣,再让潘伯英和苏祈恩心生不快,怪罪自己,故而先一步上来解释告罪。
结果这舍官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祈恩一把拉住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梅三少?”
舍官这时也有点懵圈,用手一指韩颜臣,“这位徽州梅家的三少东潭秋少爷,难道不是苏少东您的旧识吗?”
舍官一说这话,还没等苏祈恩回话,却见旁边潘伯英一步上前,语气不善地冲苏祈恩问道:“苏兄,难道这位仁兄就是那徽州梅家冷月秋霜中的秋三少?”
本来潘伯英一见十方和碧桃,起初是吃了一惊,不过想起在安溪镇上他们似乎和丘山颇为熟悉,便以为他们也是那瓦王手下。
但一听舍官指着另外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说是徽州梅家的梅潭秋,潘伯英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更是大惊不已。
“曾听闻他徽州梅家和先生早有协约,以大江为界,是为秦家二红不北上,梅家甲酒不过江,怎么这梅老三竟会到了钱塘府,还和瓦王手下混在一起,难不成他们已结成同盟,意欲对秦先生不利?”
故而潘伯英这才相问,但苏祈恩一听,反而有些惊讶地回道:“怎么?难道少将军竟不认得他?!”
潘伯英双目盯着韩颜臣,摇头说道:“苏兄,父帅与我一直驻军西北,和徽州梅家素无往来,如何认得?”
苏祈恩这才又说道:“少将军你别听这舍官胡说八道,他哪是什么梅潭秋,他可是那叛贼韩文忠的儿子,当初也自称少侯爷的韩颜臣。”
潘伯英听苏祈恩报出韩颜臣真实身份,更是一愣,但转瞬之间,就见潘伯英剑眉倒竖,又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韩颜臣,眼中却尽是怒火。
潘伯英倒还真不认识韩颜臣,虽说韩文忠和潘温同殿称臣多年,又都是封疆大吏,但要说起来,这两位执掌青铜王朝最精锐二军的主将之间,却极为不睦,几乎无有往来。
这件事在朝堂是人尽皆知,不过倒不是因为韩文忠和潘温私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之所以结怨,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青铜王朝自身重文轻武,又对武将极不信任所致。
韩文忠和潘温本身都是手握重兵的戍边大将,单独一个,就已经被朝廷所忌,要是这二位相互间关系还不错,没事就来个结党营私什么的,那皇上晚上还能睡着觉吗?
所以自打青铜王朝开国之初,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三军掌兵大将,相互间必定是死对头才行,如此才好互为牵制。
但要是人家两边本来就没什么仇怨那该怎么办呢?
朝廷当然也有办法,其中最损的一招就是断粮草给养,比如静塞师这边到日子要发粮草给养,给兵卒换武器铠甲,结果要么突然不给了,要么给的数量少上一大截,理由就是那边雁翎军急奏北境吃紧,临时调走了大部分给养。
而这次扣了静塞师,那下次扣得就是雁翎军,理由也是一样,如此一来二去,就算当将军的心知肚明,但下面当兵的哪能受得了,故而北境三大军彼此间是素来不睦。
这士卒间如果不睦,就算领兵的将军明知道这是朝廷的制衡之法,但为了不让朝廷对自己有所猜忌,也只能听之任之,又为了获取士卒拥戴,甚至不得已还要推波助澜,转移仇恨,那这彼此之间的关系能好的了吗?
所以韩文忠和潘温虽然相互间倒还都有些欣赏对方的用兵之能,但彼此关系却也不睦,尤其是在三年前,朝廷以犒赏雁翎军为名,将本应供给静塞师的两万匹骏马全送到了雁翎关。
静塞师知道之后,上到潘温,下到兵卒,好悬没炸了锅,心说别的也就算了,但他们雁翎军可全是步兵,要这么多马有什么用?这不摆明是要跟我们静塞师过不去吗?
只不过紧接着就收到消息,言说雁翎侯叛国投敌,家都被抄了,而之后朝廷又把马送到了永兴军,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而当时对此事最为怒不可歇的就是这位自命不凡的少将军潘伯英,那心里对雁翎军和韩文忠恨的是牙根都痒,当即就向自己爹爹潘温请命,想让潘温上书朝廷,能下令让自己带上一只军马,赶赴北地,誓要擒回叛贼韩文忠。
结果却被潘温狠狠斥责了一顿,潘伯英也只能作罢,但心里对韩文忠依旧深恨不已。
而此刻一听苏祈恩说眼前的就是背国叛逆韩文忠的儿子韩颜臣,潘伯英登时就想起旧恨,是勃然大怒,心说正所谓父债子偿,今天说什么我也要好好羞辱一下他韩颜臣,好出出我心中这多年的恶气。
因而潘伯英当即冷声喝道:“你就是韩文忠之子韩颜臣?”
十方本来一听苏祈恩已经把把戏给整个戳穿了,就知道大事不妙,又见潘伯英对韩颜臣更是怒目而视,说话也满是火药味儿,心说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再呆下去,恐怕就没的好了,故而就想拉着韩颜臣和碧桃,赶紧离去。
韩颜臣也只认识苏祈恩,可不知道眼前这少将军是潘温的儿子潘伯英,虽说如今自己已经不是少侯爷了,但尚有余威,而且他打一开始就瞧不上苏祈恩,这时见苏祈恩认出自己,索性也就不装什么梅潭秋了,迎着苏祈恩和潘伯英朗声说道:“不错,正是韩颜臣,原来这苏小还认得我啊?”
苏祈恩小名就叫苏小,当初因为赛龙舟一事得罪过韩颜臣,后来得知是少侯爷,也把苏祈恩吓得不轻,奉茶赔罪,极尽谄媚巴结之能事,尤其在韩颜臣面前更是自称苏小,以奴仆自居,故而韩颜臣也叫苏小叫惯了。
但如今时过境迁,韩颜臣已经不是少侯爷了,而人家苏祈恩依旧是苏记银庄的少东家,此刻一听韩颜臣竟还敢叫自己苏小,尤其还当着潘伯英的面,苏祈恩哪能受得了这个侮辱。
就见他脸色大变,登时怒道:“韩颜臣,如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今天少爷要不给你点教训,恐怕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少侯爷呢,来啊,苏奴,给我狠狠地打。”
结果等他喊完了,自己也反应过来,那位苏小总管如今带着众奴仆都在歇马店呢,可没跟在身边,故而他这一声令下,好悬没把旁边的潘伯英给气乐了。
十方本来已经拉住碧桃,刚想再去拉韩颜臣,结果手都伸出去了,却一把拉了个空,韩颜臣已经当先一步,和苏祈恩说上话了。
只不过苏祈恩那一声苏奴,差点也把十方给逗笑了,不过他知道不合适,倒是硬憋住了,又想上前再拉韩颜臣,但恰在此刻,就听见两声如夜莺啼春一般动听的女声响起。
“是潘郎回来了,我们刚备下薄酒,正好与潘郎一起品酒赏荷。”
随着这两声莺莺软语,就见从后厅闪出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绝色女子,且不说二女都在豆蔻年华,也不说都有沉鱼落雁之姿,扶风垂柳之态,只是这般款款细步而来,就已经让整个知贵舍大厅飘散出一股令人骨软筋酥的醉人之香。
十方正伸手想要去拉韩颜臣,但一看见这二女,手就不动了,甚至连眼皮都不带眨了。
其实倒不是他见这二女姿色绝美,心生色意,毕竟前有丹杏,后有碧桃,十方如今对美女的抵抗力早非刚出黄觉寺那时可比。
而且说实话,真要从这二女任意挑一个出来,去和丹杏或者不戴丑木钗的碧桃站在一起,或许还逊色两分。
但让十方惊奇的是,这二女竟然个头一般高,模样一般美,甚至就连举止动作也都一般无二,原来竟是一对儿双生姊妹花,加上穿的又完全一样,站在面前,根本看不出有一丝差别。
要说从钱塘府找个美女出来那根本就不算个事,而要寻一对儿孪生姐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要找这么一对儿生的如此美貌,而且还正当妙龄,最关键是竟长一模一样毫无差别的姐妹花,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故而十方心中的惊奇远超过了对二女美貌的惊叹,这才看的瞠目结舌,同时心中也说道:“如此一对儿姐妹花,无论放到天下那个堂子班子,那可都是顶尖的花魁。”
而这二女一亮相,那舍官连带着众婢女一起慌忙跪倒在地,舍官口称给夏荷仙子请安,而众婢女却异口同声说道:“奴婢恭迎夏荷仙子。”
这二女却如司空见惯了一般,只是同时说了声:“都起来吧。”便一起到了潘伯英面前,又同时柔声喊道:“潘郎。”
潘伯英本来是怒目而视韩颜臣,但此刻一看这二女,登时整个人都酥了一般,是满面笑容,上前一手拉住一个,也轻声回道:“二位仙子,不过半日未见,已然想煞我也。”
旁边苏祈恩也望着二女,眼中既有艳羡之态,又含贪婪之光,但也赶忙到了二女近前,规规矩矩躬身一礼,“祈恩见过夏荷二位仙子。”
二女对苏祈恩却并不像对潘伯英这般亲近,只是略微屈身,算作还礼,又同时说道:“苏少东无需多礼。”
十方一看,潘伯英和苏祈恩这时的注意力全落在那二女身上,心说机不可失,此时不走,等待何时,故而一拉韩颜臣,就想转身而走。
哪知道他刚一转身,就听潘伯英喊了声且慢,又急上前一步,伸手就把十方和韩颜臣拦了下来。
但潘伯英却并没继续跟十方说话,而是冲着那二女说道:“二位仙子,你们可认得他是谁吗?”
说着,潘伯英伸手一指韩颜臣。
那二女同时顺着潘伯英的手望向韩颜臣,却又同时都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识。
潘伯英这才脸色舒缓了不少,但却又说道:“他可是鼎鼎大名的雁翎侯之子,少侯爷韩颜臣,难道二位仙子当初就没在曲院风荷里见过吗?”
那二女一听雁翎侯之子,宛如一对儿出水芙蓉的脸上也微微露出惊讶之色,但又同时摇摇头说道:“潘郎,我们是去年才从烟雨洞下到曲院风荷,真的从未曾见过这位少侯爷,难不成潘郎误以为我们曾服侍过他,故而心生嫌弃,如此,可真是冤杀了我们。”
潘伯英这才哈哈一笑,又回道:“二位仙子切莫多疑,伯英绝无此念,对二位仙子更无半点嫌弃之意,就是想请二位仙子和我一起,看一场平日看不到的稀奇事。”
那二女一听,又都是淡然一笑道:“潘郎如无嫌弃,我们也就放心了,但不知是何稀奇事?”
潘伯英却是望着韩颜臣笑道:“敢问二位仙子,可曾见过一个堂堂侯门贵少,竟不知廉耻地假冒他人之名,意欲混入四季仙境,想来是他色胆包天,又难忘当初温柔之乡,故而想要来个旧地重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