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英雄脚踢不孝子
王俊给了漏罐子五十两银子,就想带着阿丑离去,但突然被丘山拦住了去路,等他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是丘山,浑身就是一激灵,心里可比方才遇上潘伯英和苏祈恩时还打怵。
“前几天我就心惊肉跳的,本来就不想跑这一趟,结果我哥非让我来,我他妈就知道没好事,这刚得罪了潘温的公子和苏宝卿的宝贝儿子,怎么又碰上丘山这软硬不吃的太岁爷了。”
王俊虽然心里发慌,但脸上却跟好像见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笑的直让人恶心,又急忙恭恭敬敬一拱手。
“哎呦,这不是丘山丘大哥吗?兄弟我前两天还说要请大哥喝酒呢,结果去了几趟狮子巷,听兄弟们说您出远门了,没想到今儿在这儿遇上了,不过兄弟今天真是有事在身,这样,等回了钱塘府,燕子楼,十六年的女儿红,大哥到时可千万不能不赏脸啊!”
丘山早就怒火满心,压根就没搭理王俊,一瞅漏罐子头一低,看样子是想溜,丘山实在忍不了,上去抬腿照着漏罐子就是一脚。
漏罐子压根毫无反应,被丘山一脚上去,身子整个飞了起来,转着圈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怀里揣着的两个银元宝也掉了出来,咣当两声,落到地上。
尽管丘山恨得牙根都痒痒,但脑子可没被怒火冲昏了头,要是真用足了劲儿,他这一脚下去都能把这漏罐子肠子踢出来。
尽管漏罐子不是个东西,但丘山并不糊涂,再怎么说,当着人家亲娘的面,也不能下狠手,把人家儿子一脚给踢死吧,再说,丘山也没想要漏罐子的命,甚至觉得像这样的杂碎都不配死到自己手上。
因而丘山忍着火,也就用了一半的力气,但就这,这漏罐子也受不了,仰面躺在地上,喘了半天粗气,方才惨叫一声。
“哎呦,疼死我了,我说你谁啊,干嘛无缘无故打人?”
这要搁平日,这小子早就祖宗奶奶的骂上了,但他也不傻,一看有人拦路,心里就咯噔一下,再看王俊见了这小伙儿,整个人都怂了。
漏罐子可是听坏三儿说了,今儿来领人的可是钱塘府响当当的人物,常平街的王瓦子,那可是跺跺脚,整个余杭门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结果这位大人物见了面前这拦路的叫花子,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漏罐子心里就想,钱已经拿到了,我可别在这儿找不痛快了,因而就想赶紧溜。
结果被丘山一脚踢的差点没闭过气去,这小子也知道这叫花子不好惹,因而就没敢骂脏字儿。
丘山脸色依旧铁青,到了漏罐子旁边,用手一指喝道:“你个寡恩不孝的东西,这也就是在安溪镇,要是狮子巷敢有你这样的,早被我扔到钱塘江里喂鱼去了,今天是给你点儿教训,如果有一天再让我听到你还不知悔改,绝不饶你,听见没?”
漏罐子心里暗骂,但脸上却是一副惊惧之色,慌忙点头:“好汉饶命,爷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从今儿个起一定痛改前非。”
丘山这才略出了一口气,又从地上捡起那两个银元宝,之后一扬手,就见两个元宝轻飘飘,转着圈慢慢地奔着王俊飞了过去。
这时十方就站在旁边不远处,方才他刚拉着碧桃出来,就在碧桃耳边轻声说道:“妹妹,你过去假装把刘大娘扶起来,趁机偷偷给她治治伤,不过小心点儿,千万别让人看出来。”
碧桃倒也明白十方的意思,如今潘伯英和苏祈恩已经走了,因而周围又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十方怕人多眼杂,担心碧桃用法术再暴露了身份,因而特意叮嘱了几句。
就见碧桃到了刘大娘身旁,轻轻一抚刘大娘的手,发现刘大娘伤的并不重,只是气息不畅,多数是因为气的,方才吐了血。
碧桃微微用了枯木逢春之法,同时顺势扶着刘大娘说道:“老人家,您没多大事,来,我扶着您先站起来。”
她这话就是告诉十方放心,刘大娘并无大碍。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丘山脚踢漏罐子上,谁也没留意碧桃,因而并没人发现碧桃用了法术。
刘大娘本就一个卖花的老太太,压根不懂法术,只是觉得被碧桃一扶,就跟压着心口的一块儿大石突然被搬开了一般,登时气就顺了不少。
刘大娘虽不清楚这是碧桃给自己治了伤,但一见一个丑丫头好心把自己扶了起来,也说了声谢谢,但又一瞅自己儿子被踢飞了起来,老太太恨归恨,但那毕竟是亲儿子,又忍不住心疼上了,赶忙松开碧桃,到了儿子近前,想看看儿子到底伤的重不重。
而这时,丘山手送白银,十方就是一愣,如今他在四螂蛊学了艺,不光有了本事,连眼界也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虽然他并不清楚丘山方才那一脚叫什么名字,但也能看出来,丘山那一脚脚面紧绷,鞋底凹陷,这明显是收了力才踢的,但速度却是极快,如果丘山用了全力,恐怕速度还会快上不少。
再等丘山手送白银,当时他和王俊可足有两丈开外,像这样两个二十五两足称银元宝,扔个两丈远一般人倒也不费吹灰之力,用点力气,嗖的一下,就扔出去了,不过要像丘山这般,轻飘飘送出去,转着圈慢悠悠飞到王俊面前,这可就是手上有真功夫了。
十方虽然能看出丘山这一手不简单,深谙青螟婆所教的技巧之法,但并不知道,这一手还有个名堂,叫做八卦柳叶棉丝手,乃是蕴含阴阳八卦,软中带硬的高明武功。
旁边看热闹的更没人明白了,一看银元宝轻飘飘转着圈飞向王俊,再加上王俊方才那一通拜年的话,称兄道弟的,都还以为丘山是和王俊一伙儿的,这是把银子还给王俊。
那不摆明了是人也要了,钱也抢回来,还大言不惭地说是教训漏罐子,虽然那一脚的确挺解恨的,但人群中也有好事之人发出几声嘘声。
王俊自己也不清楚,他虽然在丘山手下吃过苦头,但当时可不是丘山亲自动的手,尽管知道丘山武艺不凡,但这时一看丘山把银子送了过来,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本能一伸双手,想把银子接下来。
如果王俊真伸手去接这银子,两只手的手腕立刻就会被银元宝给打断了,原来丘山一肚子火,只是碍于刘大娘,方才给漏罐子留了情。
但面对王俊,丘山可就没什么顾及的,本来就清楚王俊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哥王贵好多的烂事都是让王俊出面干的,而今天,这始作俑者又是王俊,因而丘山这一手可没留情,想着就是要把王俊双手打断,让他今后长点记性。
但眼看王俊就要伸手接银子,突然一道灰影一闪,一人先一步到了王俊面前,一伸手,就把两个银元宝轻轻接在手中,同时冲丘山说道:
“丘兄弟,你这是做什么?这钱可是人家王瓦子买人的钱,你还也应该还给卖家,怎么了?难道说区区十斤状元红,就把丘兄弟给灌醉了吗?”
第419章 反咬一口
丘山用棉丝手手送白银,本是想震断王俊的双手,哪知道有个人先一步到了王俊面前,一伸手,就把两个银元宝接在手中,同时阴笑着问丘山怎么十斤状元红就醉了。
丘山一看,救下王俊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与自己赌酒量的绿脸鬼老二。
方才丘山见王俊强抢民女,当时就想出来教训一下王俊,尽管之前和绿脸鬼老二定下离开桌椅就算输,但丘山那时哪还在乎赌酒输赢。
只不过却被潘伯英抢先一步,同时苏祈恩自报家门,王俊又拿出卖身文契,因而丘山硬忍着就没动,毕竟这是合法的买卖,还真不是王俊强抢民女,另外他也不想横插一杠子,反而得罪了潘伯英。
但等苏祈恩和潘伯英甩手离去,刘掌柜又说了阿丑的来龙去脉,丘山是实在压不住火了,这才出头拦住王俊和漏罐子。
绿脸鬼老二这次倒是没再拦着,估计也知道拦也拦不住,因而也跟着十方和碧桃一起走出店门。
丘山脚踢漏罐子的时候,绿脸鬼老二只是冷眼旁观,但一看丘山要用银子打王俊,绿脸鬼老二可知道丘山这一手的厉害,这才上前救下王俊。
见绿脸鬼老二接下银子,十方也是一愣,心说原来这绿脸鬼和这王瓦子是一伙儿的。
这时却见丘山冲着绿脸鬼老二淡淡一笑:“原来朋友和丘某赌酒是假,暗中保护这王俊才是真,只不过丘某可从没听说过王贵手下还有像朋友这等高人,难道说在丘某离开钱塘这些日子,章天王赔了大钱,连手下人都没饭吃了,所以都去投靠了王贵吗?”
十方虽然并不知道丘山口中这章天王是谁,但也和丘山想的一样,认定绿脸鬼老二和王俊是一伙的。
只不过让十方疑惑的是,这绿脸鬼老二会用诅咒,必定和白银萨巫教有所关联,但为何会帮着王俊这个钱塘府常平街的阴庙头呢?这其中到底有何缘故?
十方心中暗自琢磨,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至少这绿脸鬼应该不是冲着碧桃来的。
这时,却见绿脸鬼老二也嘿嘿一笑:“大瓦子,这你就多心了,俗话说见真人不说假话,尤其是大瓦子,我哪儿敢欺瞒,兄弟真是偶遇大瓦子,才技痒求赌,而且今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王瓦子,可并非是王贵大瓦子的人,更不是天王他老人家的门下,不过有一点,虽然兄弟生平只好赌,也早有心拜在天王他老人家门下,但可惜一直没有机缘,听大瓦子的意思,必定认识天王他老人家,要是大瓦子能帮兄弟一把,在天王面前美言两句,让天王他老人家收下兄弟,那兄弟这辈子唯大瓦子马首是瞻。”
丘山听绿脸鬼老二这般一说,冷笑一声,“既然朋友不愿意承认,也就罢了,但凭朋友这身本事,还用得着丘山美言引荐吗?再说了,丘山也只是闻章天王名,却并不认识,否则岂能不知朋友的真实来历?”
绿脸鬼老二一听,脸上竟露出无比遗憾之色,“唉,大瓦子不信我也没办法,可惜,可惜,本以为大瓦子能帮上兄弟一把,看来兄弟这辈子是没这个福分了。”
丘山听绿脸鬼老二这么一说,反而心中有了些疑惑,难不成是我猜错了?因而又说道:“既然朋友否认是章天王的人,也不是王俊一伙儿,那敢问朋友,方才为何拦下丘山?”
绿脸鬼老二回道:“既然大瓦子问了,那我斗胆反问一句,大瓦子你为何要拦下王瓦子的去路呢?”
丘山听绿脸鬼老二反问,用眼睛狠狠瞪了一眼王俊,“这王俊平日里就欺压良善,今日又强买民女,以致逆子行凶,丘山路遇此不平之事,焉能不管?”
王俊见丘山瞪自己,吓得又是一哆嗦,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哪知道绿脸鬼老二却哈哈一笑:“如此说来,大瓦子是侠义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侠义不敢当,但习武之人,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本分。”
“大瓦子说的好,”绿脸鬼老二一挑大指,又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大瓦子又何必明知故问,兄弟我虽然比不上大瓦子,但也学过几天武,所以自然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拦下大瓦子。”
丘山一听,这绿脸鬼老二竟然是说自己是欺压良善之人,登时眼眉一立,“朋友是说丘山才是那欺压良善,行凶作恶之人吗?”
绿脸鬼老二一拱手,“不敢,兄弟怎敢说大瓦子是欺压良善之人,只不过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方才兄弟看的清楚,这位王瓦子可并没有强买民女,人家拿着官府出的卖身文契,花钱买人,天经地义,如果说他领了人却不给钱,那才是强买,但大瓦子也看的清楚,人家王瓦子可是付了钱的。”
绿脸鬼老二这般一说,本来一见丘山吓得魂都飞走一半的王俊登时也明白过来,又见有人撑腰,也忍不住说道:“就是,丘山大哥,你可别冤枉我,我已经给过钱了,可不是强买啊!”
绿脸鬼老二又说道:“而且,方才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楚,不正是大瓦子您脚踢漏罐子,才把人家的钱抢过来,要还给王瓦子吗?那到底是谁要强买民女呢?”
绿脸鬼老二刚说完,周围看热闹的登时就有人跟着叫嚷起来,这些人本就不认识丘山,哪知道丘山是要教训王俊。
而方才都亲眼看见就是丘山抢了银子,要还给王俊,再加上丘山和王俊穿的都是叫花子的打扮,一个是大瓦子,一个是王瓦子,那肯定是一伙儿的没跑儿,因而绿脸鬼老二这般一说,都纷纷附和。
丘山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上面被绿脸鬼老二抓了话头,但方才他之所以用银子想打王俊,除了是要教训他一下,另外想的还真是要把银子还给王俊,好让他把阿丑给放了,毕竟这是官府承认的买卖,只要王俊拿回银子,再放了人,这笔交易也就作废了。
因而丘山立刻朗声回道:“我是要把银子还给王俊不假,但却并非是要抢回银子,而是要让王俊拿回契银,撕毁契书,好放阿丑回家,同时也教训一下他。”
丘山话还没说完,可把后面站着的十方给急坏了,方才十方一听绿脸鬼老二在丘山是不是要还王俊银子上做文章时,就知道这绿脸鬼不安好心,心说:
“这摆明就是个套要让丘山兄弟你自己往里跳啊,你方才用巧劲送银,就算旁人看不出来,但绿脸鬼老二可是亲手接的银子,他哪能不知道你是要打王俊,摆明了跟王俊就是一伙儿的,如今他反咬一口,你可千万不能承认,就说你是要打王俊,谁要是不信,大不了你让他上来再接一次,但要是你一旦承认,那当着这么多人,可就说不清楚了。”
十方本以为丘山也是碎山出身,应该能看出来这些市井讹诈常用的伎俩,但哪知道丘山虽为乞丐,但一向为人光明磊落,又身为大瓦子,地位卓然,可不像十方这般混迹在市井日久,因而毫无察觉,当即承认。
十方一听丘山承认,就知道要糟,刚想上前提醒丘山,却听绿脸鬼老二又是阴笑一声:“这么说,大瓦子您并非是为了要帮王瓦子抢回银子?反而是要打王瓦子了?”
丘山又立刻朗声回道:“那是自然,丘山一向善恶分明,力行惩恶扬善,焉能助纣为虐!”
十方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又听丘山这般说道,心中一声叹息:“完了,丘山兄弟这下整个是把自己的退路给堵死了。”
果然,就听绿脸鬼老二阴森森说道:“大瓦子一向善恶分明?嘿嘿,那我且问大瓦子,人家王瓦子手续齐全,拿钱买人,天经地义,何罪之有?而大瓦子你却要不分青红皂白,逼着人家撕毁契约,还要逞凶打人,那到底谁才是这恶呢?”
“这个!”丘山登时被绿脸鬼老二问了个张口结舌,身子也忍不住倒退两步,旁边更是不少人又喧闹起哄起来。
十方一看情形对丘山已经大为不利,心说:“好你个绿脸鬼,明知道丘山兄弟性格耿直,却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今天要没我十方,也就罢了,但既然我在,可绝不能让丘山兄弟吃这等哑巴亏。”
因而十方上前一步,没搭理绿脸鬼老二,却是冲着王俊一拱手,笑眯眯说道:“敢问一声,您就是钱塘府余杭门内常平街赫赫有名的阴庙佛王俊吗?”
第420章 巧言反正
眼看形势对丘山越来越不利,十方这才上前,想替丘山解围。
但十方也很清楚,绿脸鬼老二不光武功不俗,而且脑子也极为灵活,又会诅咒,如果直接和绿脸鬼老二铆上,虽然自己倒并不怕他,但人多眼杂,万一说僵了动上手,自己就有暴露的风险,另外就是丘山现在成了众矢之的,想要瞬间扭转局势,可能也不太容易。
因而十方脑子一转,心说这王俊看样子对丘山极为惧怕,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所以,十方没搭理绿脸鬼老二,而是上前冲着王俊拱手搭话。
王俊见十方一身叫花子打扮,说的全是乞丐的切口,又跟着丘山一路,还以为十方是丘山从外面新收的弟兄,这是要跟着丘山一起回钱塘府。
之所以王俊误会十方是丘山新收的,主要是因为十方虽然说的是要饭的切口,但钱塘府于其他地方不同,乞丐间彼此并不说阴庙,而是用瓦子替代,每个瓦子的头也不叫阴庙佛,或者佛头,佛爷之类,而是称大瓦子,再加上自己从来没见过他,所以他并不是出身钱塘府的乞丐。
因而王俊心里就合计上了,我哥让我来的时候,曾交代过,如果一切顺利,也就罢了,如果碰上麻烦,自会有帮手出面解围,但人一定要自己亲自带回来,看来这绿脸汉子应该就是我哥说的帮手,但他并非乞丐出身,应该是那真正买家的人。
原来买丑女这事儿倒还真不是王贵要买,而是有个神秘买家许与重金,请王贵出面,搜罗丑女,说只需王贵买下丑女,完好交人,就有一笔不菲的酬劳,如果遇上麻烦,也无需王贵劳烦,自会有人摆平。
王贵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由于买家出价极高,而且是公买公卖,可说毫无风险,自己还能大大赚上一笔,这不等于白捡的钱吗?因而王贵就爽快答应下来。
王俊也知道他哥是替人效劳,定的就是见人付钱,所以才交待要自己亲自把人带回来,不能直接交了,否则,可就没有酬金了。
而这时十方上前搭话,王俊就多了个心眼儿,心说今儿是真倒霉,碰上谁不好,偏偏碰上丘山这太岁爷。
他可是瓦王眼前的大红人,威信又高,武功又好,因而极为受宠,就连我哥都畏惧他几分,虽说今天有这绿脸的撑腰,但他到底能不能是丘山的对手,也未可知。
就算他比丘山还厉害,甚至打跑了丘山,但我们和他不过只是买卖,可不是交情。
等买卖完了,大家分道扬镳,就各走各路了,但得罪丘山的可就是我们哥俩了,到时候丘山要是到瓦王跟前嘴一歪,告我哥和我一状,说我们强抢民女,那可就不划算了,因而王俊心里瞬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能不和丘山撕破脸就别撕破脸。
而这时十方上前问自己话,王俊虽然不认识十方,但心里早误会了,暗想丘山平日为人自傲,眼光极高,能让他亲自收下并带回钱塘的,恐怕来历不凡。
而且听说这次丘山就是奉瓦王之命,离开钱塘,难不成,哎呦,弄不好这位可不是丘山收下的新弟兄,倒有可能是瓦王让丘山请来的贵客,想到这儿,王俊心头一颤,丝毫不敢怠慢,赶忙也恭恭敬敬冲十方一拱手。
“哎呦,这话我可万万不敢当,弟兄太高抬我王俊了,我哪是什么佛头,不过就是在常平街混口饭吃,家兄王贵才是常平街的大瓦子,虽然表面上和丘大哥都是大瓦子,但常平街可远比不得狮子巷,真要说起来,说丘大哥是我哥捧的大碗也不为过。”
王俊这话,周围看热闹的人虽然听不太懂,但十方可是心知肚明,听王俊这般一说,十方心中不由得暗笑:“这王瓦子可比我想象的还要上道儿的多啊。”
因为大多乞丐并不像十方徐启明这样是走五湖四海的光棍儿,一般都要寄身固定阴庙,受佛头管制,也就是江湖上俗称的丐帮。
但因为青铜王朝幅员辽阔,所谓丐帮可并非是一个统一号令的大帮派,基本上各州各府各自为政,而每一块儿地儿,都有一个大佛头,也有叫佛爷的,但外面人不懂,以为都是叫花子,所以统称为丐帮,但实际上却是各立山头,相互间并无瓜葛,更没有所谓的上下之分。
钱塘府本就是江南巨镇,又依江临海,繁盛一时,因而钱塘府的乞丐也自成一派,统一受大佛头管制,但钱塘府的乞丐头可不叫大佛头,最初叫总瓦子,后来大家尊称,都称做瓦王。
而瓦王之下,就是分管钱塘各瓦子的大瓦子,丘山是狮子巷的大瓦子,而王俊他哥王贵,就是常平街的大瓦子。
虽然都是瓦王手下大瓦子,但因为狮子巷是闹市中心,常平街却北面偏郊,因而表面是平级,但实际上,丘山的地位却比王贵要高一些。
所以,王俊说丘山是他哥捧的大碗,倒也是实话,还真不是拍马屁。
而相传乞丐之间,最早都是以要饭时捧的碗大碗小分高低先后的,乞讨时,身份地位低的乞丐都要帮着身份高的乞丐捧着碗,虽然现在早不按这个来了,但俗称上,大碗还是指代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乞丐,而王俊说的丘山是王贵捧的大碗,就类似于说丘山是他哥的顶头上司一般。
因为王俊真心不想得罪丘山,因而这般说也是为了给丘山脸面,只不过这些都是乞丐之间的切口,除了在场的叫花子外,别人一般也听不太明白。
就像绿脸鬼老二,虽然脑子灵活,也大概能猜出王俊和十方对话的意思,但到底是不是,一时间他也拿不准。
而十方开口就用乞丐切口和王俊对答,也是故意的,他知道绿脸鬼老二并非乞丐出身,就算反应再快,能猜出个大概意思,也不可能马上就能弄清楚自己的真正意图,从而立刻阻拦。
结果还真如十方所料,虽然绿脸鬼老二隐隐间觉得王俊这般回答有些不妥,但一时间还真没想到问题能出在哪,毕竟要完全理解阴庙佛,大瓦子,捧大碗的真正含义,是需要反应时间的,所以绿脸鬼老二并未出言阻拦。
但十方本就是叫花子,方才也弄懂了大瓦子,瓦子的意思,而他本意就是要引王俊说出这般话来,结果王俊比他想的还上道儿,没等十方用话引,自己倒先说了出来。
因而十方哪可能还给绿脸鬼老二时间和机会去琢磨,没等王俊话音落,就听十方大声说道:“哦,原来王瓦子和我丘山兄弟还真是拜一间阴庙的,也就是说,平日里王瓦子还要奉我丘山兄弟的号令了?”
王俊听十方这么一说,心说我是常平街的,丘山是狮子巷的,虽然地位是比我高,但平时我并不是奉他的号令啊?
不过他听十方称呼丘山为我丘山兄弟,更认定十方来历不凡,又转念一想,当着这么多人,我要说我压根不鸟丘山,既不给丘山面子,也得罪了这位,况且丘山的确地位比自己高,真这么说也没太大毛病。
因而王俊立刻回道:“话是不错,丘大哥的确是我的上级,我平日里也对丘大哥极为尊重,但……”
十方哪能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当即大喊道:
“那我全明白了,原来这件事是绿脸鬼老兄你误会了,我丘山兄弟是王瓦子的上级,虽说王瓦子买阿丑是有契约也给了钱,公平合理,但我丘山兄弟是慈悲心肠,见阿丑的娘事先并不知情,也并非甘心情愿想卖阿丑,哪忍心见人家骨肉分离?这才命令王瓦子放人。
俗话说,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要饭的虽然低贱,但也有规矩,其中有一条就是上级的命令下面人是绝不能违背,否则,打骂可都是轻的,按规矩乱棍打死都不为过,所以我丘山兄弟让王瓦子放人,同时轻轻给予惩戒,拿回契银更是为了撤回卖身契约,这样既能让刘大娘一家不受骨肉分离之苦,又完全符合我们叫花子的规矩,更没有违背青铜律法,自然也是天经地义,公平合理,可并非是绿脸鬼老兄你说的逼迫逞凶,而这天下哪有上级依照本门规矩管教手下却被说成是做恶的道理呢?”
说着,十方又一转头,冲丘山说道:“只不过,丘山兄弟,这件事王瓦子之前也并不完全知情,真要怪,就怪这个不孝之子漏罐子,所以我斗胆向丘山兄弟求个情,就不要惩戒王瓦子了,而王瓦子也拿回银子,放了阿丑,如此皆大欢喜,大家说,这样公平吗?”
十方这话音刚落,周围看热闹的人登时是掌声雷动。
正所谓人心所向,十方这番话一说,是有理有据,同时又把矛头重新引回到漏罐子身上,人们早就恨透了这个不孝子,因而又纷纷喊道:
“太公平,太合理了,原来方才是我们错怪大瓦子了,大瓦子真是慈悲心肠,我说王瓦子,你们头儿都让你放人了,还不赶紧放了阿丑,方才这位小兄弟可说了,你要不听大瓦子的话,就是打死你也是公平合理,更何况钱你也拿回去了,还不快放了阿丑?”
王俊一听,秃头上青筋登时蹦起老高,肠子都悔青了,心说我他妈这嘴怎么这么贱呢,哎呦,现在可如何是好?
但事已至此,王俊也知道民心难违,现在所有人都支持丘山,自己真要犯了众怒,坚持不放人,就算丘山不打死自己,但狠揍自己一顿,旁边肯定都是叫好的,我可没必要吃这眼前亏。
因而王俊刚想下令放人,却见此刻,那绿脸鬼老二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十方,同时一只手伸进袖中,轻轻捻动不止,口中也念念有词,同时心里暗道:
“好小子,本来我想多留你一会儿,之后再找个机会弄死你,但这可是你找死,这趟安溪我是真没白来,到时候把这小子带着的这个丑丫头还有那阿丑一起带回去,那可是大功一件。”
第421章 秦牧
十方一席话巧言反正,形势立转。
丘山也大为震动,他本以为十方就是个普通小乞丐,只是见他连饭都吃不上,才想着请他吃顿饱饭,却没想到他不光酒量惊人,见识口才也极为了得,今日如不是他,自己恐怕真是百口莫辩,此恩情我丘山必定铭记于心。
因而等十方言说让自己不要惩戒王俊,丘山也明白他是为了给两边各自找台阶下,因而朗声说道:“王俊,既然十方兄弟替你说情,今日本瓦子就不加惩戒,还不快快放了阿丑,让他们一家团聚。”
王俊听丘山这般一说,心里虽然不愿,但也明白众怒难违,刚想招呼手下放人,却见绿脸鬼老二伸手一拦,喊道且慢,同时又冲着十方阴笑道:“真没看出来,原来十方兄弟,当真好口才,只可惜,你用错了地方。”
话音未落,就见绿脸鬼老二身子如鬼魅一般,同时两手从斗篷里抽出一对儿怪异的兵器,就如同一双大号的筷子一般,只不过筷子头却如枪头,削的尖利无比,直奔十方刺来,眼看到了面前,绿脸鬼老二又大喊一声:“别动。”
丘山还真没想到绿脸鬼老二竟敢当众出手行凶,但他离得十方最近,一看绿脸鬼老二要对十方不利,丘山也身子向前,一脚奔着绿脸鬼老二踢去。
丘山这一脚可不像方才踢漏罐子时收了力,放才他在饭店里曾亲眼见过绿脸鬼老二大喊一声,就定住了苏小总管,尽管丘山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妖法,但也清楚真要再定住十方,绿脸鬼手里的大筷子非把十方给捅透气不可。
而此刻绿脸鬼老二故技重施,丘山害怕十方吃大亏,也是全力施为,想要逼退绿脸鬼老二,但连丘山都颇为意外,就听砰的一声,自己一脚结结实实正踢在绿脸鬼老二的肚子上。
这一脚上去,绿脸鬼老二可比方才漏罐子飞的还高出一丈,之后啪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周围看热闹的本来见这绿脸鬼突然行凶,都是一惊,但转瞬间,丘山一脚踢倒绿脸鬼,救下十方,大家又惊呼一声,继而就纷纷开始叫好,同时还有好事者大喊:“大瓦子,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当众行凶,揍死他,千万别轻饶他。”
尽管周围人叫嚷不息,但丘山却并没有上前,而是愣在原地,心说自己这一脚上去,怎么觉得踢的并不是人的身体,而是硬邦邦的,就跟自己平日里练功时踢的木桩一般,发出砰的闷响之声。
而更让丘山惊诧的,倒还不是这个,而是方才自己一脚上去,似乎这绿脸鬼老二瞬间真像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了,这才被自己一脚踢了出去,而且,当时绿脸鬼那张绿脸上还露出极为惊奇的神情。
从方才绿脸鬼老二接下自己银子那一手来看,他的武功可不在自己之下,而自己这一脚本意是救十方,只要绿脸鬼老二任意旁边一闪,必能躲开,这样也就不能再伤到十方了,自己倒还真没想到能一脚踢中。
因而丘山心中登时满是疑惑,但这时却见绿脸鬼老二从地上一跃而起,似乎一点儿事都没有,但的确是一脸惊惧之色,这小子先是低头瞅了瞅自己左手的大筷子,就见大半截筷子上湿漉漉的,一闻还有一股酒味。
绿脸鬼老二似乎也有些发傻,心说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这兵刃一直收在袍子里,可并没有沾上酒啊,怎么就好像是刚从酒缸里捞出来似的。
同时,他又抬头望向丘山和十方,见丘山虽没有上前,但却将背后花枪取了下来,握在手中,盯着自己全神戒备。
而十方呢,更是一脸惊惧,早吓的躲到丘山身后,同时还大喊道:“救……救命啊!绿脸鬼要杀人了。”
绿脸鬼老二心中又惊又疑,暗道这暗中出手破我诅咒的并非是他们两个,因而他一抬头,双目扫视一圈,同时大声喊道:“哪位高人出手阻我,敢露个面吗?”
绿脸鬼话音未落,就见一直坐在店里的那两个俊美之人,其中那个年龄大一些的站起身,面带微笑,走出店外,来到丘山和绿脸鬼老二中间,而那个年轻人依旧面色平静,似乎跟没看到一般。
人们一看,来的这位步履潇洒,风度翩翩,长的真漂亮,是一副男身女相,如果不穿男人衣服,而是穿上女子衣裙,真没人能看出这是个男的。
就见此人一直面带微笑,双手背在身后,先是看了看丘山和十方,又扭头瞅了瞅绿脸鬼老二和王俊,刚要说话,却见绿脸鬼老二先用手中大筷子一指来人,高声说道:“难道是你?”
却见此人不慌不忙,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就连那手指也是修长细白,比之女子之手还要娇嫩,但一张口,声音确是浑厚儒雅的男子之声。
“这位好汉,千万别误会,不是在下,不是在下。”
绿脸鬼老二又一愣,喝道:“不是你?不是你,你出来干什么?”
虽然绿脸鬼老二声音挺大,但语气中却隐隐含着惊疑。
来人又是一笑:“在下不过是个过路人,只是方才见二位好汉赌酒难分高下,心中爱惜不已,真盼望天下人人都能像二位这般痛饮十斤烈酒而不醉,但没想到二位之后却起了冲突,俗话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在下实不忍心见二位酒中豪杰任何一位出点差错,因而想来调解一二。”
周围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位是想当和事佬来的,登时就有人心里暗笑:“这位模样长的是真俊,可惜脑子有问题,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想来当和事佬,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众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瞅着,甚至就连丘山和绿脸鬼老二也都是面露疑惑,同时问道:“调解?”
只不过丘山后面加的是,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而绿脸鬼老二却加的是,你哪冒出来的,凭什么要听你调解?
却见来人不慌不忙,举手投足之间依旧透着无尽优雅,同时声音柔和,淡淡说道:
“在下姓秦,名牧,字会之,祖上本是胶东沂州府兰陵县,后迁金陵府,如今暂居钱塘,也算小有名气,不知道够不够资格来给丘大瓦子和魏銮把头当个和事佬呢?”
秦牧话音未落,丘山是勃然色变,身子倒退两步不止,瞅着秦牧整个人都傻了一般,再看绿脸鬼老二那张脸都不是绿色的了,整个都蓝了,这小子一声没吭,头一低是撒腿就跑,瞬间冲出人群,就没影了。
王俊更是整个人都哆嗦了,也不要阿丑了,一招手,连看都不敢看秦牧一眼,低着头带着手下也都跑了。
丘山愣了片刻,急忙将花枪重新背在背上,也没跟秦牧搭话,只是冲着十方抱了抱拳说了声:“十方兄弟,丘山本想和兄弟一起结伴同行,但现在有急事不得已先走一步,等之后兄弟到了钱塘,一定到狮子巷找我来,赎罪告辞。”
说完,丘山也不等十方有所反应,也慌忙出了人群,到了刘家老店门旁,飞身上了自己的马是急匆匆扬鞭而去。
一瞬间,就剩下十方碧桃还有这秦牧站在当中,而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人也都傻眼了,见人都走完了,热闹也没了,因而也就开始逐渐散去。
十方左瞅瞅又瞧瞧,发现就剩下自己和碧桃了,也有点发傻,抬头又看了看秦牧,心里更是纳闷不已。
虽然方才潘伯英对秦牧那二人恭敬有加,再加上这二人本身气度非凡,十方也知道这两人必定大有来历,而能让潘伯英见了都退避三舍的,很有可能是朝廷中的什么大官。
但就算官再大,也不至于一报名字,就把人全都吓跑了吧,别人也罢了,但十方却相信丘山必定不是那种见个大官就会胆怯逃跑之人,因而十方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这秦牧到底有什么神通,只报了个名字,就连丘山都如此惊慌。
因而十方瞅着秦牧也没吭声,等人散的差不多了,秦牧才好整以暇上前两步,双目望着十方,轻声笑道:“小兄弟,方才听丘大瓦子说,你也是打算去往钱塘府的?”
虽然一时间不辨深浅,但被秦牧双眼一望,十方心中竟也忍不住打了个颤,感觉此人二目似乎有种魔力,能将自己从内到外的任何秘密一览无余一般。
十方顿生戒备,用手拉紧碧桃,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没说话。
秦牧依旧微笑着又说道:“小兄弟,你方才那一手化酒为霜,隔魂破咒使得倒是挺俊的,但也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虽然那魏槐没看出来,但却根本瞒不过他主子,唉,真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逞一时之能,却惹下无稽大祸,在下于心不忍,想给小兄弟提个醒,最好就别去往钱塘府了,带着你这妹子有多远走多远,否则,悔之晚矣。”
十方本来还摸不清这秦牧是什么来历,到底是敌是友,但一听秦牧这一番话,十方登时也是大惊失色。
第422章 冰破定身咒
十方听秦牧竟说出化酒为霜,隔魂破咒,登时是大惊失色。
因为化酒为霜,说的是十方方才做了些什么,而隔魂破咒,说的却是方才十方解咒时所用的办法。
当初在雨后村,诹取曾跟十方详细讲过诅咒,所谓诅咒,本质上是一种魂魄契约之术,就是通过咒语,将被下咒者的魂魄和咒凭的魂魄或者魂形结下等价契约,从而通过操纵咒凭来操控被诅咒者。
而根据咒凭不同,诅咒大致分为三种,物凭咒,生凭咒和人凭咒,其中物凭咒是最简单也是最低等的诅咒,绿脸鬼老二用的定身咒,就是一种物凭咒。
因为诅咒本身是魂魄间的等价契约,而物凭咒的咒凭恰恰又是那些没有生命魂魄,甚至连魂形都没有的死物,因而大多并没什么作用,所以萨巫教基本上也不怎么使用物凭咒。
方才十方早看的清楚,绿脸鬼老二是用桌上的筷子当咒凭,不过也就是能让苏小总管一瞬间失魂而已,定身的有效时间极为短暂。
所以绿脸鬼老二很快就出手将苏小总管打了出去,如此就好像是他这一掌解了法术,才让苏小总管又能动了一般,其实这不过就是障眼法而已,就算他不打苏小总管这一下,苏小总管自己也会很快苏醒过来。
但正是因为绿脸鬼老二自导自演了这一手,才技惊四座,让潘伯英和苏祈恩大为惊诧,甚至连丘山都没看出来这绿脸鬼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
但十方早就知道这是诅咒,所以根本瞒不过他。
只不过当时十方还没弄清楚这绿脸鬼到底是敌是友,因而也就没有拆穿他,而之后,绿脸鬼老二帮着王俊为难丘山,自己又替丘山辩解反正,但眼睛却一直留意着绿脸鬼老二。
十方见绿脸鬼老二盯着自己,手藏在斗篷里,嘴里念念有词,就知道他又想故技重施,虽说定身咒本身作用并不大,但绿脸鬼老二可是身手不凡,如果交手之时,那一瞬间的失魂,可能就会命丧当场,所以十方嘴上说话,脑子里也在盘算解咒之法。
因为诅咒是魂魄契约之术,而天下六国当中,除了萨巫教,其他教门并不善于操魂控魄之法,唯独走畦人身披六魂幡,精通六魂之术,是萨巫教的天然克星,除了最阴毒的人凭咒无法可解之外,其余不管是物凭咒还是生凭咒,都是手到擒来,所以当初萨巫教才乐意和关山铜勾结,就是也想除掉张君佐这个克星,为此不惜让静空使用最狠毒的人凭咒。
而除了人凭咒无法可解之外,其余诅咒解咒的办法无外乎两种。
一种是用别人的魂魄或者别的生灵魂形来替代被下咒者的魂魄或魂形来应咒,这种办法称之为移花接木,比如更鸟一族的诅咒就类似于此,所谓雌鸟应咒,其实就是魂魄契约被雄鸟临死前,转嫁到了一奶同袍的雌鸟身上,只不过移花接木的不是被诅咒者,而是咒凭本身。
另外一种,就是用比咒凭本身强大的多的魂形来封住咒凭自身的魂形,从而使之不能结成契约,就像是在被诅咒者和咒凭之间隔了一堵墙一般,因而称之为隔魂破咒,虽然这种办法只能在施咒之前使用才有效果,不过一旦隔魂破咒成功,就能反制诅咒,使其反噬施咒者。
尽管十方六魂幡失效,并不能用六魂之术来使用移花接木的办法解咒,但他既然已经知道绿脸鬼老二用的是物凭咒,也清楚如何隔魂破咒,因而灵机一动,就想到可以在绿脸鬼施咒之前,用聚水之术来封住绿脸鬼的咒凭,也就是他手里的大筷子。
诹取曾说过,这五行之术,无论是金妖的腐锈,土妖的化尘,还是太一道混元教的附焰,其本质都来源于魂形魂魄之力,对人,就是魂魄之力,对于妖就是魂形之力,虽叫法不同,实则都是一回事,而聚水之术,当然也是如此。
虽然六魂幡失效,十方的聚水术之前也用不出来,不过自从蛛巢中吞了胡瞎子说的那万本之源晨星珠,竟让他有了冰冻之能。
他倒是没跟诹取说自己吞了晨星珠,但却让诹取看了看寒荆剑,毕竟如果真遇到危险,一旦交手,肯定要用寒荆剑,自然是瞒不过诹取的。
刚开始诹取也吃惊不已,不过在听了十方说曾中了四螂蛊,梦中学艺,诹取吃惊之余,也琢磨了半天,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十方的寒荆剑,才说到,这其实就是聚水之术。
只不过聚水之术从最基本的聚水开始,再往上本来应该是化雾,再之后是穿云,就像碧桃的杨柳依依,枯木逢春之上,是雨后桃花,再往上是香樟一样。
然而如今十方放出的水全结成了冰,那自然就不可能会化雾,穿云了,但无论是十方如今的凝冰还是寒荆,其本质还是聚水之术。
既然是聚水之术,那自然就取自魂魄之力,因而十方想的就是,在绿脸鬼老二念动咒语之前,直接打出聚水凝冰,封住咒凭大筷子,就能破了他的定身咒。
而物凭咒的咒凭大多都是没有魂形的死物,因此十方只需要打出一顶点儿寒冰,就能隔魂破咒,同时自己的动作也不会很大,小心一些,可能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以方才绿脸鬼老二直奔十方冲过来的时候,十方就偷偷用手指打出一丝薄冰,全附在绿脸鬼老二当做咒凭的大筷子上,破了绿脸鬼的定身咒。
因而十方毫无影响,同时他又借机一转身,假装害怕,躲到丘山身后,因而任何人都没发觉其实是他已经动了手脚。
绿脸鬼老二根本就没想到十方会解咒之法,这一下被隔魂破咒,诅咒反噬,反而让自己瞬间失魂定身,这才被丘山一脚给踢飞了出去。
但定身咒本身时效极短,所以绿脸鬼老二马上就恢复过来,因而他从地上一蹦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就要找找看,到底是谁破了自己的定身咒。
而那大筷子上湿漉漉的自然就是十方打出的一层薄冰,如今已是清谷时节,又当正午时分,气候温暖,因而薄冰很快就被融化了。
但为何会有酒气呢,原来晨星珠是天下水之源头,无论是江河湖海之水,还是酒茶酱汤之水,碰上晨星珠都是万本归源,全都储进晨星珠之内。
方才十方刚喝了五斤状元红烈酒,之所以一点儿事没有,也是这个原因,就别说醉酒了,他甚至连一点儿尿意都没有,而紧接着他一用法力,打出的就是那原封未动的状元红酒水凝结成冰,当然会有浓烈的酒味。
十方本以为自己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就连绿脸鬼本人都不清楚是自己破了他的定身咒,那旁人甚至都不知道这是诅咒,自然就更无法知晓了。
但此刻一听这满身上下都是一副温文尔雅,如同个白面书生一般的秦牧竟能说出自己方才化酒为霜,隔魂破咒,怎能不让十方大惊失色。
十方愣了片刻,登时也明白过来,眼前这秦牧必定不是一般人,也绝非仅仅可能是个大官那么简单,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全都没逃过他的双眼,甚至连自己用什么办法解咒,他都一清二楚。
因而十方急忙将碧桃拉在身后,另一只手扶住腰间软竹竿,全神戒备地冲秦牧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第423章 山雨欲来淮树立,潮风初起海云飞
秦牧见十方神情戒备,却是淡淡一笑。
“在下只是一片好心,并没有什么恶意,只因在下生平最仰慕善饮之人,实不愿看到如小兄弟这般的英雄人物却因为不明底细,而招来任何闪失,这才直言相告,小兄弟切莫多心,最好斟酌一二,及早离去,莫要再去往钱塘府,在下告辞。”
说完,秦牧略一施礼,看似竟要转身离去。
十方望着秦牧的背影,一时间如坠雾中,他可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是因为自己能喝酒而突发善心好意规劝的。
因而秦牧没走出几步,就听十方突然问道:“你当真是因为见我能喝酒,才好心劝我的吗?”
秦牧本已走到店门,听十方询问,微微一笑,转身说道:“那是当然,否则方才在下也不会贸然出头,来当丘大瓦子和魏銮把头的和事佬了,此皆是一理。”
“如此说来,你也是个善饮好酒之人,故而有相惜之念,这才相助?”
十方一脸难以置信的又问道,他更不相信秦牧也是因为见丘山和绿脸鬼老二能喝酒才出面调停的。
秦牧却摇摇头,“唉,说来惭愧,在下天生不善饮酒,别说饮酒,就是闻上一闻,恐怕也会醉倒,只不过,在下家业却是世代以酿酒售卖为营生,自然希望人人都是善饮之人,如此天下卖酒人方能财源广进,只可惜像丘大瓦子和小兄弟这样论斤吃酒的英雄实在寥寥无几,既然有幸碰上,当然不希望小兄弟有什么闪失,最好能长命百岁,一生豪饮无数,如此方能多养活几个卖酒人啊。”
说完,秦牧再次一拱手,不再多言,转身进了店门。
“就因为自己是卖酒的,所以才希望我能长命百岁,这样就能多消费些酒水,从而多养活几个卖酒的?这理由鬼他妈才信呢!”
尽管十方压根不信秦牧所说的理由,但一看秦牧再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一进了店,就冲着那个一直坐着的年轻人躬身施礼,而那年轻人这才昂首起身,跟着秦牧又出了门,之后一同上马,就此扬长而去。
二人谁都没再看十方和碧桃一眼,就好像压根没他们倆个人一般。
十方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既莫名其妙又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卖酒的真能有这么大面子,只报个名字,就能把丘山兄弟如此了得的英雄豪杰给吓跑了?而且,看样子这秦牧对那年轻人还极为恭敬,那年轻人到底又是个什么来头呢?”
不过转念又一想,只要他们不是冲着碧桃妹妹来的,我管他们是什么来头呢?
秦牧和那年轻人可不知道十方还一头雾水的瞎琢磨他们呢,二人策马轻行,等出了安溪镇,那年轻人见四周无人,才笑着问秦牧道:
“先生,你之前不是说,最好能让他们从暗斗变成明斗,如此咱们才有可乘之机?那为何方才丘山眼看已经和魏槐起了冲突,先生却要出面调停呢?”
“世子如此聪慧,又何必明知故问。”
秦牧在马上略一拱手,也面含微笑说道:
“就算丘山和魏槐拼了个你死我活,也不过是奴才之间的私斗,况且丘山一向为人磊落,在没有真凭实据之下,是绝不会到瓦王面前说三到四,背后告王贵的黑状,而魏槐更不傻,哪可能回去还主动去告诉他主子,自己把事情给办砸了?因而他们都会缄口不言,就算说,也会有所隐瞒,必定将事情归结到赌酒私斗上面,如此一来,他们的主子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彼此撕破脸呢?”
“所以先生才故意报名,好让他们回去赶紧禀告各自主子,兰陵酒王回钱塘府了,这样的大事,他们可绝不敢有丝毫隐瞒,而到时他们的主子必定会详细询问经过,如此就是想隐瞒恐怕也瞒不过去,这样一来,一边就会认为王贵暗中背叛,一边会认为丘山有意阻挠,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对方是刻意算计自己。而先生却出于道义,亲自出面调停,这样既给足了双方面子同时又向两边各卖了人情,真是一举两得,高明至极,本宫受教了。”
秦牧听了年轻人所说,却略微躬躬身,回道:
“世子果真看的清楚,臣下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但他们各自的主子也都不是酒囊饭袋,恐怕立刻都能猜到臣下的意图,只不过,一直风平浪静总归不如风兴浪起对我们有利,只要他们相互起了些许猜忌,那对我们就是大有益处。”
年轻人点点头,又忍不住一笑说道:“的确如先生所言,只是可笑那魏槐,以为自己身份一向隐秘,丘山并不认得他,又觉得来安溪买阿丑是万无一失,甚至可能根本都用不着他亲自出面,这才闲极生事,向丘山挑衅赌酒,如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停下来看这个热闹,可见,连上天都站在我们这边,又何愁大事不成。”
秦牧立刻又一拱手道:“这都是因为世子您一向洪福齐天,故而得上苍眷顾,臣下必定殚心竭虑,鞠躬尽瘁,定会助世子马到功成。”
那年轻人微微点点头,却听秦牧又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臣下一直犹豫再三,但如今已临近钱塘,臣下觉得有必要先跟世子打声招呼,希望世子能以大事为重,就算逢场作戏,也万万不能拒绝。”
年轻人倒是一愣,“先生有话直说即可,本宫必当应允。”
虽然年轻人满口答应,但秦牧还是犹豫了片刻,才说道:“近些年来,钱塘府多有小儿失踪,屡无线索,因此臣下临行前曾建言王爷,派人去往龙虎山请太一道仙师来查明原委。”
年轻人更是有些诧异,“钱塘大府,人口众多,丢几个孩子不过寻常之事,尤其如今形势复杂,先生却明知如此,为何却还让父王派人去太一道请什么仙师呢?”
秦牧等年轻人问完,这才说道:“世子所言极是,按说丢些孩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一是丢的有些过于多了,如果王爷没有任何举动,这民怨可就难平了,如此一来,那法王的势力可就更加无法限制了。”
“丢的有些过于多了?丢了多少?”年轻人听秦牧这般一说,似乎也意识到其中必有文章,否则秦牧是绝不会跟自己说这无关紧要之事的。
“不瞒世子,近三年来,据钱塘户部吏司查点,尚不满十岁失踪的孩童总计两千四百六十九人,虽说今年失踪数比之前少了不少,但加上之前的,已经占到在册登记孩童数的小半成了。”
“什么?有这么多?”年轻人脸色也微微一变。
“所以,王爷也不能毫无举措,任由民心动荡,怨气四起,否则,只会白白便宜那法王。”
年轻人面色也开始有些凝重,但却说道:“的确是有些过于多了,难道一直就没有任何线索吗?”
秦牧摇摇头,“毫无线索,所以臣下临动身前,才让王爷派人去往龙虎山,请太一道仙师来查明原委。”
“哦,原来如此。”年轻人点点头,“既然先生事先都已经安排妥当,似这等小事本就无须经得本宫同意,先生自行处置即可。”
秦牧却又说道:“臣下要世子应允的可并非此事,虽是臣下建言让王爷派人去太一道请仙师,但本意可并非是为了要查明民间小儿丢失之事,毕竟,钱塘府形势越乱,对世子大业就越有利,而之所以如此,除了是为了暂时安抚民怨,牵制法王外,臣下真正的目的却是要以此为契机,好能让世子和太一道结成稳固联盟,从而让太一道成为世子手中最有力的砝码。”
年轻人一听,眼中也闪出光彩,“先生,你所言当真?如此那可太好了,如果太一道真能支持本宫,可绝非一个小小的钱塘府可比。”
“世子所言极是,因此臣下特意请出苏记钱庄大东家苏宝卿亲自去往龙虎山,面见二掌教火鼎真人,细说原委,如今已经得二掌教首肯,派膝下千金独女丹杏仙子来钱塘府,前日人就到钱塘,臣下已派安排她暂居于半山仙境。”
年轻人听秦牧这般一说,先是脸色一变,之后更是勃然大怒。
“先生,你的意思是想让本宫与那火鼎真人之女联姻,好以此来获取太一道的支持?”
秦牧见年轻人发怒,赶忙躬身说道:“世子且熄雷霆之怒,臣下正有此意,不过也一直犹豫再三,只是要成就大业,岂能一点牺牲都没有?因此还望世子三思,万万不可拒绝此事。”
第424章 小人物
年轻人听秦牧如此一说,坐在马上沉吟片刻,脸上怒气也渐渐隐去。
“唉,先生说的是,正所谓舍得舍得,本宫若不舍,哪可能有得,只是如此,倒委屈了先生。”
秦牧却是一脸感恩之色,“世子又何必说出这等话来,一切都是以大事为重,臣下早就下定决心,此生尽皆献于世子,哪会计较自身一二。”
年轻人颇为动容,“先生高义,司徒构铭记终生,如此,就按先生说的办吧,不过要说起那火鼎真人之女,本宫倒还真与她曾有一面之缘。”
“是啊,臣下也听说了,前年圣上龙虎山祭天,丹杏仙子未承宣却私入大典,一露面更是艳压群芳,惹得不少公主嫔妃大为嫉妒,甚至连皇后殿下也当众斥责她衣饰不检,成何体统,但还没等火鼎真人告罪,太子殿下就有意袒护,赐下朱凤衣,当时还是世子亲手于她披上,哪知道她却火烧朱凤衣,直到火鼎真人说明原委,就连圣上也啧啧称奇。”
“原来先生早已知晓。”年轻人点头道:“其实当时皇兄倒是对她颇为动心,如不是皇后不喜她妖媚,再加上皇兄又早与镔铁长公主定下姻盟,她日后倒是很可能会成了本宫的皇嫂。”
“这就是天缘注定,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丹杏仙子注定是与太子殿下无缘,臣下也听说,自此之后,丹杏仙子美名响彻朝野,加上又是太一道二掌教独女,因而无数皇亲贵胄争相求亲,却都被她拒之门外,但这次却是连火鼎真人都首肯此事,看来世子才是丹杏仙子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所以才有这披衣之缘,而且,世子英伟,丹杏俏美,正是天生玉璧,地造连理,故而臣下才斗胆未经世子同意,自作了主张。”
“本宫知道先生一片苦心,那就依先生的意思吧。”年轻人似乎不愿再提及此事,因而话题一转,又问道:“对了,方才跟着丘山的那个小乞丐先生也认得吗?他也是瓦王的人吗?”
秦牧听年轻人问起十方,脸上淡然一笑,“臣下并不认识他,估计他也并非是瓦王的人,无非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
“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那为何先生却特意劝他不要去往钱塘府呢?本宫可不信先生会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世子虽熟读经史,但却不能不察,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数量最多的可不是那些王侯将相,也不是所谓的教主圣贤,更不是驰骋疆场的千军万马,而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芸芸众生。”
“名不见经传的芸芸众生?”年轻人颇为疑惑问道。
“是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虽名不见史,事不见典,甚至有没有来过这世上,可能都无人知晓,但往往能改变历史长河走向的,却恰恰是这些从没人知道的小人物,而当其中一个小人物无意间改变了历史进程的走向,但却因为自身的微不足道,而没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一丝涟漪,以致后人更是无法推测到,竟是一个连史书都没记载的小人物彻底改变了历史的方向,世子如若想大有作为,可万万不能忽略了这一点,而这一点,恰恰又是无法从那些自古传下来的经史典籍中所能学到的。”
“先生高见,本宫受教匪浅。”年轻人听秦牧所说,也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先生的意思是,如今钱塘形势微妙,任何一点变化,都有可能会引起无数意外出现,而那个小乞丐,恰恰就是先生所说的那种小人物,如果他不去往钱塘府,或许一生也就是个无人知晓的无名之辈,但如果他一旦去了钱塘,或许不经意间,就会改变历史本应前进的方向,也许他本身依旧还是个小人物,但历史却会因为他而彻地改变?”
秦牧点点头,“这不过只是臣下的感觉,也并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那样的小人物,但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还是尽量不要让他去往钱塘的好,所以,臣下才多了句嘴,另外,就从王俊和魏槐强买阿丑的事情上,他恐怕也意识到,要真去了钱塘很可能是凶多吉少,毕竟,他带着的那个丑女和阿丑几乎不分上下,故而臣下才特意提醒了他一句。”
“阿嚏,阿嚏。”
十方莫名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心说别是自己一心赶路,受了什么风寒,这眼看就要到了钱塘府,要是自己病倒了,可就麻烦了。
他揉揉鼻子,一看安溪老店门前,人皆散去,又故意拖延片刻,估摸着最后离去的秦牧和那个年轻人已经走远,这才打算带着碧桃继续上路。
“虽然这秦牧奉劝我千万可别去钱塘府,但他哪知道,老子去钱塘可不是像大多数人为了什么西湖船娘或者女儿红酒,而是为了救命,也别说他秦牧了,就是明知道钱塘府是刀山火海,老子也非去不可啊。”
十方一边琢磨,一边就想拉着碧桃,去牵瘦马雷霆,但就在这时,却听刘家花店里面是噼里啪啦,一片瓦碎之声。
紧接着刘大娘就哭着叫道:“畜生,住手啊,你要是再打,可就把阿丑给打死了。”
原来方才刘大娘见丘山一脚踢倒漏罐子,虽然没受太重的伤,但也怕后面丘山万一再气不过,真把自己儿子给打死了,自己不过一个卖花的老太,而这些人,哪一个自己可都惹不起。
因而趁着乱,刘大娘就叫阿丑一起,把漏罐子拖回了花店。
等后面众人皆去,也就没人再搭理漏罐子,就连十方和碧桃,虽然见阿丑也跟着刘老太一起把漏罐子拖回了花店,也认为这事就过去了。
哪知道这漏罐子可真不是个东西,因为丘山碍于刘老太,也就没下死手,虽然那一脚踢的挺疼,但漏罐子并没受多大伤,当时其实就能站起来。
只不过这小子害怕再被打,一直装死不起来,后来被自己娘和阿丑拖回花店,还一直装死不起来。
等丘山等人尽皆散去,这小子又等了一会儿,见门口就剩下那个带着丑女的小乞丐,心说这个小叫花子除了嘴皮子溜儿了些,就是个怂包,方才那绿脸的要打他,他吓得立刻就钻到姓丘的那王八身后了,也就仗着丘王八而已,本身肯定是个废物点心。
此刻估摸着丘山他们是不会再回来了,这小子从地上蹦起来,二话不说,一把抓起旁边一把花锄,一手又揪住阿丑的头发,是连打带踹。
“你个败家的贱货,扫把星,本来到手的白花花银子飞了不说,老子还差点没被人给打死,都是他妈的你这贱货丑鬼给害的。”
这漏罐子是气急败坏,下手毫不容情,那阿丑哪能受得了,被一花锄正打在脸上,登时就豁开了个大口子,血哗啦就下来了,同时漏罐子又是一脚,整个把阿丑踹飞了起来,又撞倒了旁边架子上的各种花盆,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阿丑满脸鲜血倒在花盆泥土的碎屑之中,就爬不起来了。
刘大娘一看,心疼的好悬没背过气去,一看阿丑都被打成这样了,漏罐子还不停手,老太太登时扑在阿丑身上,用自己身子护住阿丑,这才喊道:“畜生,住手啊,再打,你就把阿丑给打死了。”
漏罐子一看自己娘在前面护着阿丑,更是心头火气,“老东西,你还敢护着这扫把星,那就连你一块儿揍。”
漏罐子是满面狰狞,抬起脚来,就想连刘大娘也一起踹。
但还没等他脚完全抬起来,就觉得似乎后背上有那么点不舒服,紧接着身子就从地上飞了起来,之后咔啪一声,身子撞碎窗棱,整个穿过窗框,就飞了出去。
第425章 碰瓷
如果让十方自己说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好人。
当初和徐启明在一个破窑的时候,徐启明就历数过十方十大不是人的地方,像什么贪财好色,贪生怕死,不求上进,假痴不癫,坑蒙拐骗偷等等吧。
但有一点,就连徐启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十方——那就是孝。
十方自打有意识开始,就不知道爹娘为何?心里就一直羡慕那些有娘疼有爹教的人,记得有一次十方跟徐启明说,他真挺羡慕赵百家的,不是羡慕他有钱,而是羡慕他有爹又有娘,又说自己也不求爹娘俱在,哪怕有一个能让他尽尽孝,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后来,终于如愿以偿,他和徐大少拜了郭大娘当干娘,虽然不是亲的,但十方是真把郭大娘当成亲娘一般,甚至比亲娘还亲。
也别说什么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了,就算有时候他们两个在外面闯了娄子,被郭大娘生气教训,甭管起因是不是因为他们,十方从来都是往郭大娘面前一跪,任打任骂,郭大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干嘛就干嘛。
不过有些时候起因并不在他们,因而有几次徐启明气不过,辩解两句,甚至被骂急了还敢顶撞两句,但每一次,十方都死命拉着徐启明,非让他给郭大娘磕头认错不可。
徐启明不明白啊,就问十方,为什么有时候并不怪咱们俩,明明是咱们先被人欺负了,这才打回去的,干娘他老人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要责罚我们,你为啥不让我解释?
十方却说道:“干娘他老人家不管是骂我们还是打我们,打心底里可都是为咱们好,有时候气头上,难免说的狠些,甚至还动两下拐杖,但哪一次他老人家是真下狠手,打疼了咱们,你就算解释清楚了又如何,无非就是不疼的拐杖少挨几下,如果娘骂上几句,打上几下,能把气顺了,咱们听几句,挨几下又能如何,是真能把咱们给打坏了吗?但要是咱们一顶牛,把娘给气出个好歹来,是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那咱们可就真不算个人了。”
徐启明一听,倒也没了脾气,心里也承认,至少在这一点上,自己真比不了十方。
自从徐启明跟着凌峰去了太一道,十方就想,今后就剩下自己一个在郭大娘身边尽孝,说什么也要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但如今却身不由己,更担心因为自己再连累了郭大娘,这才没办法离开雨后村。
但这一路上,他和碧桃可没少了想起郭大娘,两人也为此没少了掉眼泪。
因而方才一听刘掌柜说了这漏罐子竟然连自己亲娘都敢打,结果话音未落,那边还真让自己亲眼看见这王八蛋一脚踢的刘大娘吐了血。
十方当时那火也不比丘山小,只不过丘山性如烈火,性子比他还急,抢先上去就脚踢了漏罐子。
十方一看,既然丘山已经教训了这小子,而且这一脚也不轻,不说能让漏罐子真的痛改前非,但至少也能老实几天。
如此,自己也就别跟着搅和了,难不成真要当着人家亲娘的面把他给打死吗?连丘山气的脸都变形了,也知道不能这么干,因而十方就想这事自己也就别强出头了,毕竟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呢。
之后大家的注意力又全转移到了绿脸鬼老二和丘山身上,十方也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哪知道这时众人散去,十方刚想带着碧桃去牵雷霆,一听花店动静不对,赶忙带着碧桃到了花店门口。
结果一瞅,漏罐子这小子正凶相毕露,重伤阿丑,现在又要打刘大娘,十方可真压不住火了,心说:“要不给这王八蛋涨点记性,他是真能把他娘和阿丑给祸害死。”
因而十方没等漏罐子这一脚下去,身子往前一窜,就到了漏罐子背后,抬起脚来,奔着漏罐子的大腿就踹了过去。
尽管十方火撞顶梁,但也和丘山一个想法,哪怕这漏罐子再不是个东西,死有余辜,也不能当着人家亲娘的面,真下了死手。
再说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真要一脚把这小子踹死了,自己倒是解气了,但后面可就是大麻烦了。
但这小子又太不是个玩意儿,要不让他吃个大苦头,那等自己一走,恐怕这阿丑和刘大娘的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因而他这一脚虽不像丘山那般收了一大半的力,不过也没用全力,而且这一脚也是奔着漏罐子的大腿根去的。
本来十方想的是一脚把这小子的腿给他踹断了,让他几个月下不了床,他也就没办法折腾了。
自从十方学艺之后,这一路上只要一有空就勤加练习,因而无论力量,速度还是灵巧的把控,基本上已经收发自如了。
他也算准了力度,既能踢断漏罐子的腿,但却要不了他的命,如果这一脚要是在真踹结实了,的确如十方所想,登时就把漏罐子的腿给踢折了。
哪知道漏罐子这时刚好俯身抬腿,要踹刘大娘,结果他身子这一低,十方一脚正踹到他腰上,这小子倒也真经揍,虽然整个人从窗子飞了出去,但并没有受重伤。
不过十方这一脚也不轻,虽说没把他腰给踹断了,但这样子飞出去,要是外面是青石地面,估摸也能把这小子摔得骨断筋折。
但这是间花店,后院全是细软泥土,种了一院子花草,尤其靠墙角的地方,还挖了个大坑,里面都是刘大娘存下的屎尿花肥,平日里用草席遮盖,而王俊来抓阿丑之前,刘大娘刚把草席掀开,要给花草施肥,后来一出事,这粪坑也就一直就敞开着。
而这小子不偏不倚,大头朝下,整个栽进这大粪坑里去了,因而除了腰上黑肿了一大块皮肉外,倒还真没伤到筋骨。
但就这样,也把这小子吓了个半死,这才知道原来这小乞丐可不是只会动嘴,这一脚可比那丘王八还厉害。
等吞了几口屎尿,这小子也顾不得恶心,赶紧咬着牙从粪坑爬了出来,二话没说,拉开后门就跑了出去。
十方一看,没把这小子给踢趴下,还让他给跑了,也不禁点后悔,心说自己还是短练,要是再加点儿劲儿就好了,不过这小子也比自己想象的经揍的多。
但现在他也没心思再管漏罐子,急忙把刘大娘扶起来,再一看阿丑,虽然脸上破了个大口子,血呼啦的,但却哼都没哼一声。
刘大娘一看阿丑还在淌血,刚喊了声儿啊,就见碧桃也没等十方吩咐,上前把手就抚在阿丑的伤口上,没一会儿功夫,伤口愈合,连点疤都没留下。
整个过程,刘大娘看的是清清楚楚,一瞬间脸上神情没变,但人可就没声音儿了。
等十方喊了她数声,刘大娘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扑通一声,就给十方和碧桃跪下了。
“仙,仙人,我给仙人磕,磕头了。”
十方赶忙把刘大娘扶起来,说道:“老人家,我们不是什么仙人,就是两个过路人,但有句话我可要跟老人家提个醒,今儿个是让我们碰上了,才侥幸救了阿丑姑娘,但您自己儿子什么样,您难道一点儿就不清楚吗?像这等不孝之子,您要是告到官府,有邻里作证,最少也能判个发配充军,为了您和阿丑的安危着想,您可不能再一味袒护于他,否则,一会儿我们走了,他要是再回来,可就没人能救你们了。”
刘大娘这时也缓过神来一些,听十方这么一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仙人啊,我虽年老糊涂,也知道那是个畜生,但他毕竟是刘家唯一的独苗,他爹又死的早,你让我如何能狠下心就此断了刘家的香火。”
十方一听,只能摇摇头,叹了口气,心说:“我话已说到,也算仁至义尽,这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我一个小乞丐,她刘大娘要是真认死理,那谁都没辙,只不过就可怜了这阿丑姑娘。”
因而十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刚拉着碧桃就想离开花店,但却见刘大娘突然一伸手,就把阿丑给拉了过来。
之后再次跪倒在地,又说道:“仙人你说的也没错,如果等你们走了,那个畜生肯定不会放过阿丑的,这丫头别看样貌丑,但心肠好,既能吃苦,又好养活,因而我恳求二位仙人大发慈悲心,就把阿丑也带走了吧,这样,就算那个畜生回来,他也不敢去找二位仙人讨要银两。”
第426章 堂堂正正的人
十方一听刘大娘要让自己带走阿丑,登时就傻眼儿了,心说这老太太倒是真不糊涂,只是自己也真没想到,竟然会被这样碰上瓷儿了。
十方倒也清楚刘大娘为啥要这么干,如今漏罐子吓跑了,但两次挨打可都是因为阿丑,再加上没能把阿丑卖出去,那等自己一走,这小子回来肯定还饶不了阿丑。
到时候就算不把阿丑打死,估摸着也会再算计着把阿丑卖掉,毕竟,阿丑当初是刘大娘花了不少钱买回来的,这小子绝不可能白白把阿丑送出去的。
所以刘大娘一看自己身手不凡,更加上碧桃又有妙手之能,就误把我们当成神仙了,这才求自己把阿丑也带走,好给阿丑一条活路。
如此,就算那漏罐子知道,也不敢来找自己要人,但要是送给其他人,且不说阿丑这幅样貌有没有人要,就算白送有人要,估计漏罐子知道后也会去找人家敲上一笔卖身钱,弄不好就又把阿丑给弄回来了。
至于那王俊,虽然是能出高价买阿丑,但刘大娘可能也看出来那王俊不是什么好鸟,阿丑给了他们,刘大娘肯定不放心。
而最关键的是,在刘大娘眼中,自己和碧桃长的都不怎么喜人,尤其如今碧桃插着丑木钗,和阿丑是难分轩辕,而自己方才一直护着碧桃,可能也让刘大娘看在眼里,就想我既然能这么爱护碧桃,那阿丑跟了我,至少是不会受虐待的。
十方猜的是一点儿没错,刘大娘还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一看十方和碧桃举止亲昵,一点儿没因为碧桃模样丑陋而有丝毫嫌弃,老太太就想,哪怕让阿丑跟着这小乞丐也当个乞丐婆,那也比被自己儿子给打死强得多吧。
十方虽然能理解刘大娘的想法,但还是忍不住就想出言拒绝。
倒不是因为十方没一点怜悯之心,眼瞅着见死不救,更不是他嫌弃阿丑的样貌,而是他知道自己这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弄不好哪天命就没了。
因而时刻都小心谨慎,如今要再多带个人,吃饭花钱倒是小事,但要真被什么土妖土怪追上,单凭自己,能不能护佑周全了碧桃和阿丑她们两个,可一点儿都没把握。
万一到时候自己只能保护一个,那肯定是要先保证碧桃妹妹的安危,那这阿丑,难道自己真能眼睁睁瞅着她死而不救吗?
但十方也清楚,自己要是不要,这漏罐子回来,肯定没阿丑的好,所以他才建言让刘大娘去报官的。
哪知道刘大娘舍不得亲儿子,反而要把阿丑扔给自己,因而十方也为难不已,又不好直说,因而愣了片刻,才委婉说道:
“老人家,真不是我不发善心,见死不救,而是我这边也有要事待办,况且我和阿丑姑娘素昧平生,她又和老人家您情同母子,恐怕就算我想带她走,人家阿丑姑娘也不愿意跟我走啊。”
哪知道刘大娘好像压根就没听出来十方的推辞之意,反而又说道:“这个仙人不必担心,我也不是非要让阿丑赖上你们,如果仙人乐意,愿意收下阿丑与这位仙姑当个姐妹做伴儿,那自然最好,但如果有难处,我也听说过你们丐帮是收女弟子的,那就让阿丑也跟着你们入了丐帮,也总比被那个畜生打死要强吧。”
“他这个……”十方登时被刘大娘还给说没词儿了,心说我哪是什么丐帮的,而且这东西跟刘大娘一时也解释不清楚。
哪知道刘大娘话音未落,从被抓到现在除了哭喊几声,却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阿丑也跪倒在十方面前,张口就说道:
“只要先生肯收下阿丑,阿丑情愿今生为奴为婢,伺候先生和姐姐左右,无论让奴做什么都行,只求先生能救阿丑出这火海。”
阿丑这一说话,不光十方,就连刘大娘也有点儿傻眼儿了,瞅着阿丑似乎都有点儿不认识了。
原来阿丑自从到了刘大娘家,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嗯啊点头,因而就连刘大娘都不知道阿丑说话这么利索,而且这遣词用句可一点儿都不像个是从饥民手里买来的穷丫头。
十方也没想到阿丑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因而第一反应就是问道:“咦?阿丑姑娘,难不成你曾读过书识过字吗?”
阿丑规规矩矩点点头,“回告先生,阿丑幼年之时,也曾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也知道做人的道理,如果先生能救阿丑,阿丑毕生感恩不尽,如果先生真有难处,那阿丑也只好悬梁一死了。”
别看阿丑长的难看,但这此时却言行举止得体,身上隐隐还透出些大家闺秀之态,更让十方啧啧称奇。
而这时碧桃却突然拉住十方的手说道:“十哥哥,阿丑姐姐是真的可怜,难道你就这么狠心,真能看着让她寻死吗?我也求你了,就收下阿丑姐姐好不好嘛,我保证,我来照顾阿丑姐姐,绝不让你多分心费神,好哥哥,你就答应了吧。”
原来碧桃最是心软,如今见阿丑这般可怜,她可最受不了这个,而且也知道十方要真不管,阿丑肯定会被漏罐子打死的。
只不过这一路上,她遵从郭大娘的吩咐,事事皆由十方做主,因而这事也只能让十方来决定,但从碧桃内心,早就想要救下阿丑,甚至方才给阿丑治伤之时,碧桃竟还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觉,似乎和阿丑颇有一种亲切感,只是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因而这时一看阿丑也跪下来恳求十方,碧桃也忍不住求十方收下阿丑。
如果从理智考虑,十方很清楚自己是真不能收下阿丑,但的确如阿丑所说,自己一走,她恐怕真就剩死路一条,最后十方一转念,心想眼看钱塘府已经近在咫尺,不如就带着这阿丑一起去往钱塘,等洗去了身上的妖气,再考虑如何安排她。
实在不行,就去候潮门内狮子巷找一找丘山兄弟,他既然是钱塘府的大瓦子,为人又仗义,要让他给阿丑安排个去处,估计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
想到这里,十方点点头,“好吧,刘大娘,既然如此,我可以把阿丑姑娘带走,只不过当初她的买卖文契您也要一并给了我,否则钱塘大镇,万一阿丑姑娘被人误会了是我拍来的花子,那可就麻烦了。”
刘大娘一听十方答应下来,高兴的是无可无不可的,当即说道:“这没问题,小事一件。”说着,又想给十方磕头,却被十方给搀了起来。
阿丑也感激的是涕泪直流,此刻被碧桃搀扶起来,还低着头呜呜直哭。
刘大娘二话没说,去后面把阿丑当初的买卖文契拿出来给了十方,但十方却看都没看,转手就交给碧桃。
“碧桃妹妹,你把文契交给阿丑姑娘自己收着吧。”
碧桃是一脸茫然,但还是伸手接下十方递过来的那一张早就发黄的老纸,一转手就塞进了阿丑的手中。
虽然碧桃不懂十方这是什么意思,但阿丑却明白,因为只要有这张老纸在,她永远就只能是个卑贱的奴婢下人,但要是没了这张老纸,从今往后,她就不再是个低人一等的下贱人,而是和其他人一样,成了个堂堂正正的青铜子民,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第427章 少女心事,何为阿丑
阿丑跪别了刘大娘,跟着十方和碧桃出了花店。
尽管十方还有些担心自己这一走,要是漏罐子回来,见阿丑也没了,到时刘大娘是否能应付。
但刘大娘说了,毕竟她是漏罐子的亲娘,他再不是东西,也不敢把自己娘给打死的,只要阿丑走了,那个畜生顶多发两句牢骚,而后就会再拿钱出去赌了,让十方和阿丑不必担心,她自有办法应付漏罐子。
十方无奈,也只能辞别了刘大娘,牵着瘦马雷霆,带着碧桃和阿丑继续上路。
等出了安溪镇,十方和碧桃在前,阿丑默默跟在后面,望着十方和碧桃并肩而行,而碧桃挽着十方的胳膊,神态举止颇为亲昵。
阿丑望在眼中,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自己有一天也能和碧桃这般挽着他的胳膊,与他并肩同行,那纵然是立刻死了,也不枉了。
毕竟阿丑也到了青春年华,又是女儿之身,情窦已开,只不过之前在刘大娘家,日日被漏罐子打骂,苦不堪言,再加上自己容貌丑陋,因而这情愫之事,是想都不敢想,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跳出苦海。
其实,今天被王俊强买,起初阿丑因为事出突然受了惊吓,也哭喊了几声,但等知道是漏罐子把自己给卖了的时候,她非但没有觉得难过,反而心中有种终于能解脱了的感觉。
结果丘山抱打不平,之后王俊吓的匆忙而走,阿丑一颗心又沉了下去,因而之后漏罐子气急败坏,拿花锄重伤自己,阿丑既没哭也没喊,因为她已经死心了,认为自己永远也无法摆脱漏罐子的魔爪了。
直到十方脚踢漏罐子,刘大娘要把自己送给十方,阿丑瞬间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因而这才无所顾忌,自己跪下求十方带自己离去,当时阿丑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是十方不要自己,那自己真的就只能一死了之了。
可她真没想到,最后十方不光答应带走自己,甚至还把自己的卖身文契给了自己。
那一刹那间,阿丑的心里第一次犹如这烟花三月天一般,一片的春雾朦胧,既温暖又湿润。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幸福来得竟是如此突然。
“我现在终于脱离苦海,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更遇到了一个不会嫌弃我丑陋,可以托付我终身的奇男子。”
阿丑望着十方的背影,默默想着,尽管似乎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自己,‘阿丑,如今你能脱离魔掌已是万幸,可不能太贪心了。’
但同时似乎还有个声音不停地在说,‘碧桃妹妹又不比我好看,既然她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
“我其实并不是贪心,更没有一丁点儿想取代碧桃妹妹的念头,我只想能和碧桃妹妹一样,能挽住他,和他并肩而行,我也就知足了。”
渐渐地,在阿丑眼中,碧桃依旧在右边挽着十方,而在左边,似乎有个自己的幻影也如碧桃一般,双手挽着十方的手,脸上尽是明媚的笑容。
“阿丑姑娘。”
突然听到十方叫自己,阿丑猛然从幻想中惊醒过来,慌忙低着头疾走两步,到了十方面前,轻声低头说道:“先生,姑娘二字万万不敢,只叫奴婢阿丑即可。”
原来十方和碧桃牵着雷霆,在前面一回头发现阿丑一个人低着头,似乎魂不守舍,离二人越来越远,因而十方这才招呼一声。
这时却见碧桃嘴巴噘的老高,一把甩开十方的手,上去拉住阿丑的手说道:“阿丑姐姐,你别一个人躲在后面,我们两个一起走,十哥哥最讨厌了,老是训我,我不想理他了。”
原来方才十方因为碧桃没跟自己商量,就贸然开口求自己收下阿丑,又忍不住念叨了碧桃两句,碧桃虽然不敢顶撞十方,但心里也不服气,就想自己和阿丑一起走,不理十方了,这才发现阿丑早已远远落在了后面。
阿丑被碧桃拉住手,更是慌忙摇头说道:“碧桃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阿丑只是个奴婢,哪能和主子一起,奴婢就应该跟在先生和姑娘的后面。”
十方这时却冲着阿丑摆摆手说道:“阿丑姑娘,你既能读书识字,难道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卖身文书还给你吗?更何况我和碧桃妹妹不过就是两个小叫花子,哪能养得起奴婢,如果阿丑姑娘愿意,今后咱们都以兄妹相称,我分别叫你们阿丑妹妹,碧桃妹妹,你们都叫我十哥哥,不过这可并非是我有意占阿丑姑娘的便宜,只是为了行路方便,以免有他人起疑,不知道阿丑姑娘意下如何?”
阿丑听十方这般一说,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慌忙回道:“这可万万使不得,阿丑可万万不敢喊先生十……十……”
十方见阿丑忸怩不已,脸都红了,坏水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嘻嘻一笑:“阿丑姑娘,你喊的十,十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清啊?”
“十,十哥,哥哥……”阿丑低着头,声如蚊蚋一般。
“哎,这就对了,否则万一有人问起,你们什么关系,我这边说是我的两个表妹,你那边要一说奴婢,保准就有人认为你是我拍花子拍来的,到时候再把我扭送官府,我可就冤死了,你说对不,阿丑妹妹?”
十方又嬉笑说道。
阿丑只能红着脸点头说道:“阿丑明白,也记住了,先……啊,不,十,十哥哥。”
十方也发觉阿丑虽然貌丑,但心思却极为机灵,见她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颇为满意,心说尽管这一路上自己小心谨慎,但毕竟和碧桃妹妹男女有别,不可能时时守在她身边,尤其是晚上住店还有上茅厕的时候,也只能让碧桃独自一人。
结果有一次碧桃去方便,茅厕里有个多嘴的女的随口问了句碧桃是从哪里来的,碧桃直接就说是从雨后村来的,等碧桃出来跟十方一讲,吓的十方赶紧拉着碧桃就跑了。
“碧桃妹妹天真烂漫,很多时候不知道该怎样待人接物,如今有阿丑在旁边帮衬,我也就省心多了。”
基于这样的想法,十方就一边走,一边跟阿丑大致讲了自己和碧桃的来历,当然,说的都是他们是从徽州府来的,要去往钱塘投亲之类他早就编好的那一套,意思是教给阿丑,万一再有人问起,而自己当时又不在的话,应该如何答对,但真正的来历十方可并没有实说。
阿丑也是一点就透,用心默记十方的话,有疑问的地方,还向十方问了清楚,没一会儿就记得一字不错了。
碧桃在旁边却是一脸疑惑,忍不住问十方道:“十哥哥,这些不都是你之前教我说的吗?阿丑姐姐又不是和我一起从雨后村来的,你为啥也让她这么说呢?”
十方一听,自己刚跟阿丑套好词儿,碧桃就又泄了底儿,登时气道:“阿丑妹妹,再加上一条,如有人问碧桃,你就说她就是个哑巴,碧桃妹妹,从现在开始,直到咱们到了灵隐山灵鹫峰前,你都不准再说话了。”
“啊?”碧桃嘴巴登时又噘起老高,“不让说话,那还不把我憋死了啊,十哥哥,你太过分了,就会欺负我。”
阿丑在旁边虽然既纳闷,又忍不住想笑,但还是硬生生忍住,轻声说道:“阿丑全都记下了。”
十方瞪了碧桃一眼,这才又说道:“好了,也不是一直不让你说话扮哑巴,只是有外人在的时候,都让阿丑妹妹来答对,就我们三个的时候,你可以说话。”
碧桃这才勉强接受,但还是忍不住哼了十方一声,而后拉住阿丑的手又冲十方说道:“我才不稀罕跟你说话呢,我今后就跟阿丑姐姐说话,你就是想跟我说话,我还不跟你说了呢。”
十方拿碧桃是真没脾气,心说既然碧桃都漏了地儿了,索性也就跟阿丑说了实话,其实他们是从宁国府雨后村来的,因为有坏人追杀他们,所以才要隐瞒身份。
阿丑这才明白,心中更是感动不已,心说他连这等危险之事都告诉我了,那说明从此之后,他真就把我当成了自己人看待了。
等十方这边的事情跟阿丑交待差不多了,这才又问道:“阿丑妹妹,那你到底是哪里人氏,为何会被卖到安溪镇,而且你又会读书识字,可不像是个从灾民手里买来的穷丫头啊?”
阿丑听十方询问,忍不住眼圈一红,这才说道:“我本是荆湖南路下辖衡州府人氏,从小没了娘,只有一个爹爹,他是个秀才,教我读了几天书,但后来发洪水又引发了大瘟疫,我和爹爹都染上了天花,结果不幸爹爹死了,我却活了下来,但已经是无依无靠,最后就被拐子给卖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十方点点头,脑子里忍不住想起雨后村的张秀才和小苓花了,又忍不住多了句嘴。
“可见你爹爹必定是个学识渊博之人,要是跟张秀才一样,只知道翻如意阁的小册子,恐怕也教不出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儿。”
十方只是无心之谈,随口那么一说,阿丑也压根不知道张秀才是谁,因而只能回道:
“记得小时候曾听爹爹说过,他本已经中了举人,正打算来年要赴京赶考,哪知道祖父突然病故,爹爹也只能回家服丧守孝,继承家业。”
“哦?”十方听阿丑这般一说,又是一笑,“继承家业?如此说来,你还真是个大家之女,我说怎么总觉得你身上有股子大家闺秀的感觉呢?”
阿丑的脸又微微一红,“十,十哥哥你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听爹爹说,我祖上只是在南岳衡山脚下略有几分薄田,并不是什么名门大家。”
“哦,原来如此。”十方大致也清楚了阿丑的身世,也就没打算再问下去了。
哪知道这时却听碧桃突然叫道:“南岳衡山?哎呀,十哥哥,我想起来了,当初烧死我娘的那个大恶人好像就说过,想要把我带到南岳衡山去的。”
说着,碧桃眼圈一红,好像就要哭出来似的。
碧桃这一说,十方登时使眼色让碧桃赶紧住嘴,同时也想起诹取曾怀疑过,当初杀了碧桃的娘,又抓走碧桃的两个大恶妖有可能一个是木精梼杌,而另一个就是火精饕餮,而火精饕餮的老巢可就是南岳百仞衡山的食中天金光顶。
阿丑虽不明白碧桃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一听她娘是被坏人烧死的,一时间如感同身受一般,也忍不住叹道:
“没想到碧桃妹妹竟和我的身世如此相像,听爹爹说,当初我娘刚生了我,就天降大火,把衡山脚下方圆百里都烧成了焦土炼狱一般,爹爹死命只救下已经烧成重伤的我,而我娘却被大火活活烧死了,所以爹爹才带着我去了衡州府。”
十方听阿丑这般一说,心中不由得是大惊失色。
第428章 女人是老虎
阿丑说当初她娘刚生下她,南岳衡山就天降大火,将百里之地都烧成焦土,自己娘也死于大火之中,十方闻听是大惊失色。
他立刻想起来之前凌峰曾讲过,大约二十年前,火精饕餮亲手屠灭火妖一族,同时也将衡山脚下无数村镇尽数焚毁,之后音信全无,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自此火妖一族在世间是烟消云散。
此后江湖渐渐盛传,火精饕餮也死于衡山大火之中,但诹取却怀疑杀死碧桃娘的就是火精饕餮,当年他很可能并没有死在南岳衡山。
假如饕餮真的没死,也就是说,他不光是碧桃和阿丑的杀母仇人,还和令丘山大祭酒相柳有某种关联,很大可能是同谋,这才能将碧桃交给了相柳,让相柳把碧桃种在鬼母蛛体内。
因而十方又急忙问道:“阿丑妹妹,当年衡山大火到底是个何等情形,你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十方之所以想要问清楚当年的衡山天火,就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能确定火精饕餮到底有没有真的死了,但却见阿丑轻轻摇了摇头。
“十,十哥哥,你是怎么了,我刚说过,那时我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哪能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形,这都是听爹爹说的,而且因为我娘死于那场大火,爹爹对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只是临终时才告诉我,我娘被烧死在大火之中,而他没能救出我娘,一直愧疚不已,我这才知道了我的身世。”
十方只是一心想多了解些详情,压根就没多想,听阿丑这般一说,十方自己也一咧嘴,心说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这事发生在二十年前,阿丑当时还是个婴儿,就算亲身经历,肯定也记不住啊。
“不对啊!”突然间十方脑子一激灵,心头登时一颤,但脸上却是一副迟疑的神情,冲阿丑又问道:“阿丑妹妹,有个事我还想问问你,不过这事嘛,有那么点儿不太好张嘴,就不知道……”
没等十方说完,阿丑慌忙说道:“十哥哥你问就是,阿丑今生已是十哥哥的人,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只要是阿丑知道的,必定如实相告。”
十方虽然觉得阿丑这话说的有些歧义,不过他此刻并没有心思去探究阿丑这话是以一个奴婢身份说的还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说的,而是急忙问道:“那敢问一声,妹妹当今青春几何?”
阿丑听十方问自己的年龄,头更是低了,一张脸羞的通红,喃喃说道:“阿丑上个月,刚过了二九之年。”
十方听后,不由得眉头一紧,心中大惊道:
“如此说来,饕餮火焚衡山可并非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确切时间是在十八年前,就算江湖上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变成了二十年前,但凌峰他们可是太一道啊,火焚衡山在当时必定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距今也并不算久远,更何况还牵扯到火精饕餮的生死,按说这时间,太一道应该是绝不会弄错的,但为何凌峰也亲口说是二十年前?到底为什么会有了这两年的差错呢?”
阿丑可不知道十方问自己年龄是察觉了其中疑点,她一颗心已经是止不住的乱跳,但低着头等了半天,没听见十方有任何动静,也忍不住偷偷抬头,见十方却是眉头紧锁,双目发直,似乎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登时一股冷冰空虚的感觉席卷了阿丑全身。
“原来他问我年龄,并不是为了想要将我收为侍妾,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多心罢了。”
因而阿丑脸上红晕瞬间褪去,心头哀苦渐生,两只眼也忍不住红润起来。
旁边碧桃一看十方问了阿丑年龄之后,一个是目瞪口呆,一个是双眼发红,她本就天真无邪,哪能猜到十方和阿丑各自的心思,还以为十方是听到阿丑的娘死的这么惨,而吓傻了,更以为阿丑是因为听自己说了自己娘被烧死,从而引得她想起她娘才难过起来。
因而碧桃满脸愧疚地上前拉住阿丑的手说道:“阿丑姐姐,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我要不说我娘是被大恶人烧死的就好了,那姐姐你就不会也想起你娘,就不会这么难过了,这都怪我,要不,姐姐你打我手心吧?”
碧桃这般一说,阿丑和十方瞬间都缓过神来,尤其阿丑,更是既惊讶又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碧桃要让自己打她的手心,但还是慌忙说道:“不,不,这不干妹妹的事,是我自己难过,我哪里敢打妹妹啊。”
十方却明白,碧桃小时候调皮淘气,她娘就会拿柳条打她手心,那可是碧桃记忆中最严厉的惩罚了,这一路上,自己可没少拿这个吓唬碧桃,因而一瞬间忍不住想笑,也就没再思索饕餮的事情了。
“好了好了,这件事也不怪碧桃妹妹,阿丑妹妹呢你也别难过了,如今咱们能到一起,就是缘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今后只要咱们三个在一起能和和睦睦,开开心心,那不比什么都强吗?”
十方赶紧打圆场说道。
他这般一说,碧桃当即就开心起来,拉着阿丑的手说道:“十哥哥说的对,只要以后咱们三个能一起幸幸福福,那碧桃就最开心了。”
阿丑心中却默默念道:“能在一起,就是缘分,和和睦睦,开开心心,是啊,如今我能蒙他所救,伺候在他身边左右,那我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呢?”
因而阿丑也拉着碧桃的手破涕为笑:“对,以后我们只要能在一起不分开,那真的比什么都强。”
见阿丑也笑了,碧桃更是开心不已,十方也面带微笑,三人此刻并肩而行,相互间再无生疏之感。
尤其是碧桃,心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觉,就觉得和阿丑是说不出来的亲切,拉着阿丑的手一时兴奋难抑,一边蹦蹦跳跳走着,一边就唱起了自己小时候听娘唱的百花歌来。
“桃花那个红来,哎,杏花娇,
花开那个满山,哎,春风到。
春天处处风光好,
微风一过,哎,百花飘。”
碧桃本就声如银铃,清脆悦耳,此时又恰是江南烟雨之际,春暖花开之时,漫山遍野早已是野花遍地,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湿润的花草清香,因而碧桃这首小调唱的是极为切情切景,就连十方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哎呦,我还真没想到,碧桃妹妹你歌唱的这么好听啊?”
碧桃见十方夸赞自己,更是开心不已,拉着阿丑的手又说道:“阿丑姐姐,你也唱一个给我和十哥哥听吧?”
阿丑本来也听的心神微醉,突然听碧桃要让自己唱,脸微微一红,赶忙摆摆手说道:“我可没妹妹你唱的这般好听。”
“不会的,阿丑姐姐你声音也很好听啊,唱起来肯定比我唱的好听。”碧桃如撒娇一般,拉着阿丑的手不停晃着说道。
就连十方也说道:“阿丑妹妹,这里又有没有外人,就我们三个,你就唱一个吧。”
阿丑听十方说了,这才点点头,说道:“那我就唱个我们那里的山歌吧。”
“好啊,好啊。”碧桃拍手叫道。阿丑略微想了片刻,这才张口唱道:
“幺妹我捡出丝丝青茶,
熬出这一碗暖暖茶汤,
送哥哥上马渡江,
远赴那寒冷北方,
幺妹怕北地寒僵,
添了整整一颗老姜,
只盼哥哥早日归来,
再为哥哥煮一碗茶汤。”
等阿丑唱完,碧桃却是一脸茫然,“阿丑姐姐,你唱的是挺好听的,但唱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还有这什么茶汤啊老姜,哪有花朵美丽好看?”
十方本来也被阿丑唱的是心生感慨,但听碧桃这么一说,瞬间是哈哈大笑起来,阿丑更是红着脸说道:“我刚才就说了,我肯定没妹妹你唱的好听。”
碧桃见十方哈哈大笑,却是说道:“十哥哥,你笑什么,那你也唱一个给我们两个听听,我们可都唱了,也该你了。”
十方本来笑的正欢,一听碧桃让自己也唱,登时就傻脸了,心说老子从小在黄觉寺长大,活人可都没见过几个,哪会唱什么歌啊,而且我那不是人的师父更不可能教我唱歌了,他除了会杀人,其他的恐怕也跟我一样,是屁都不会。
因而十方连连摆手,“我可什么都不会唱,而且我还是个公鸭嗓子,就算唱出来,也不好听啊。”
但碧桃却不依不饶,就连阿丑也跟着附和,非要十方也唱一个不行。
十方这下可为难了,心说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但被碧桃缠的没办法,突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曾经在那个世界当小和尚的时候,经常听到师兄们拿手机放的一首歌,倒也郎朗上口,词儿嘛,模模糊糊似乎还有点印象。
因而十方努力地回忆了半天,这才说道:“好,好,那我也唱一个,但先说好了,要是唱的不好,你们可不准笑我啊。”
阿丑回道:“不笑,不笑。”
碧桃却说道:“好听自然不笑,要是不好听,我也哈哈大笑。”
十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扯开嗓子,高声唱道: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
老和尚有交待,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哎,下来的词儿是什么来着?”
第429章 正邪之间
十方带着碧桃和阿丑,徐徐东行,因为他不想碰上秦牧等人,再惹事端,因而走的并不快。
眼看天就要黑了,三人索性就投宿在距离钱塘六十里外的一个叫十里坡的小镇上的一家客店里,十方要了两个房间,自己一间,碧桃和阿丑一间。
用过晚饭,碧桃依旧气哼哼的不理十方,拉着阿丑就回了房,阿丑想笑也不敢笑,只能跟着碧桃一起走了。
原来十方那一首“女人是老虎”太过惊天地泣鬼神,再加上他本就五音不全,因而唱的是风云色变,可把阿丑和碧桃全听傻了。
阿丑倒是大概能明白这歌是什么意思,因而愣了片刻,忍不住低头笑个不停,但碧桃却是大为生气,一路就冲十方嚷嚷着我就是老虎,会吃了你,你可别理我了。
十方也很无奈,心说这不是你逼着我唱的吗?但碧桃就是不理他,也让他是无可奈何。
这时见碧桃和阿丑回了房间,十方就将雷霆屁股后面的裹尸袋解了下来,又问店家买了好几个大肉包子,这才回了房间。
这十里坡倒也偏僻,店里也就没什么人,因而十方关好了门窗,就把诹取放了出来。
诹取一看有大肉包子,登时两眼放光,也顾不得搭理十方,就开始大快朵颐。
“瞧你那饿死鬼样,天天吃包子,你也不嫌烦?”十方瞅着诹取问道。
“我就喜欢吃包子,天天吃也不烦。”说着,诹取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回道。
“你慢点,这些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十方也靠着床坐了下来,又问道:“对了,明天就要到钱塘府了,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啥事?”
“你光说那灵隐山灵鹫峰濯垢泉是在钱塘城西,但具体位置是哪里?”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在城西,好像紧靠着西子湖畔,与钱塘府隔湖相望。”
“你不知道?你之前不是说你和张先生曾一起来过的吗?怎么又不知道了呢?”
诹取又吞了个包子,这才说道:“我和老头儿当初是到过钱塘府,但并没有去过濯垢泉,当时是老头儿帮着关山铜要刺杀方十二手下的国师宝光如来,我和老头儿是趁夜偷偷进的城,杀了那和尚,连夜就又出城了。”
“什么?当初你们和关山铜是一伙的,甚至还帮他杀人?”十方登时一惊,赶忙又问道:“还有这方十二是谁,这宝光如来又是谁?”
诹取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老头儿是走畦人,而走畦人不分善恶对错,只拿钱办事,关山铜既然出了钱,老头自然效命,倒也算不得是一伙的,至于那方十二,就是二十年前占据了钱塘府,起兵造反的头子,他自封皇帝,宝光如来是他手下的大国师。”
十方微微一愣,“方十二,这名字我怎么觉得挺耳熟的?”
诹取也一愣,“你又耳熟了,令丘五仙你耳熟也就算了,毕竟个个都是鼎鼎大名的盖世妖王,但这方十二无非是个造反的草头天子,你怎么也能耳熟?”
十方没回答诹取,而是又问道:“你方才说是关山铜出了钱,让你们刺杀了方十二的国师,是为什么?”
诹取听十方这般一问,好悬没乐了。
“这你还用问,方十二造反,又自封天子,自然就是青铜王朝的死敌,当时朝廷派关山铜带领大军剿灭方十二,但方十二手下这个大国师宝光如来会妖法,将钱塘府周边的西子湖,钱塘江还有护城河都下了妖毒,关山铜的兵士吃了水,中了妖毒,个个昏迷不醒,再加上方十二手下也有猛将,算上这宝光如来,号称什么八大天王,关山铜刚到就吃了几个大败仗,这才通过小李相公找到了老头儿,让他偷偷入城,刺杀宝光如来,并问明该如何解妖毒。”
“这么说,你们真的杀死了宝光如来?”
“那当然了,老头儿你还不知道?那手段了得,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城,就找到了宝光如来,不过这和尚到真是条硬汉,被老头儿的银狼无锋咬的全身都没一块儿好肉了,依旧嘴硬不说解毒之法,最后还是他那个最宠爱的小妾怕死才说了,只要用濯垢泉的水就能洗去妖气,关山铜这才解了妖法,最终剿灭了方十二。”
“宝光如来的小妾?”十方又问道:“你不是说这宝光如来是个和尚吗?怎么还有小妾?”
诹取又是嘿嘿一笑。
“这话从你嘴里问出来,我怎么觉得这么可笑呢,当初你不也是个小和尚,还不满脑子想的都是媳妇儿?怪不得人都说,这和尚啊,表面上都装的是六根清净,但实际上哪一根都不清净,所以这秃驴啊,一个字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可就是酒肉乐,四个字那就是色中饿鬼,本来我还不太信,但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可就深信不疑了。”
十方没心思跟诹取斗嘴,又问道:“你方才说是因为那宝光如来的小妾怕死才说了用濯垢泉的水能洗去妖毒,难不成……”
“对啊,当时老头儿见宝光如来死活不说,而且天也快亮了,因此就把宝光如来这些个大小老婆孩子全摆到他面前,问一次,不说,就咬死一个,结果刚咬死了他大老婆,这小妾就受不了了,全都招了。”
“什么,你们竟然用他的老婆孩子来要挟?甚至还真咬死了一个?”十方登时是怒容满面。
诹取却跟没看见一样,冷哼一声说道:“何止咬死了一个,等那小妾招了之后,宝光和尚大喊三声,说他对不起方十二,就咬舌自尽了,老头儿便将他剩下的老婆孩子一股脑儿全咬死了,只带着这小妾回军营面见关山铜,而濯垢泉的水是关山铜命人去打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只知道是在城西灵隐山。”
“什么?!”十方闻听是勃然大怒,用手重重一拍桌子,“你们竟还把其他人都咬死了?连女人孩子都不放过?”
“你跟我叫唤什么啊?人是老头咬死的,又不是我咬死的?再说,老头儿也只是依照走畦之训行事,做事必定要斩草除根,决不能留下一丝后患,完全符合走畦之训。”
“这等草菅人命之事,也是走畦之训?这到底是什么狗屁训诫?”十方更是又惊又气。
“你抽什么风啊,我说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诹取见十方五官都挪移了,冲着自己大呼小叫,也忍不住叫道。
“虽然你的六魂幡失效了,但你赖好也当了三年的夜提刑,还不清楚吗?走畦本就是行走于阴阳人妖之间,从不讲正邪对错的勾当,加上风险极大,所以无论是人是妖,行事务必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当时宝光如来这些个老婆孩子可都知道这事是老头儿干的,一旦心慈手软留下活口,难免日后就有人报复,俗话说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没这走畦之训,恐怕夜提刑早就死绝种了,还轮得到你来跟我叫嚷吗?”
十方听诹取这般一说,一时间惊的是目瞪口呆,他倒不是惊于诹取所说的走畦之训,而突然想起胡瞎子对他说的,六魂幡自上古年间,就有天下第一邪物之说,凡所到之处,万物皆难逃劫数,无一幸免。
虽然十方当时并不怎么相信胡瞎子的话,但诹取身上的种种疑点也让他生了疑心,而胡瞎子也说的清楚,诹取并不是忠于自己,而是只忠于六魂幡。
而此刻十方听诹取轻描淡写说了张君佐当年只是为了获取口供,竟杀死了宝光和尚满门上下,甚至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难道胡瞎子说的都是真的,这六魂幡当真是天下第一邪物?如果有一天,这六魂幡要是再恢复了,那我会不会也会变成如张君佐那般,行事不分青红皂白,就行肆意杀戮之事的夜提刑?
诹取喊完,见十方愣在那里不吭声了,突然又忍不住笑道:
“你又发什么呆啊,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其实刚开始老头儿把六魂幡给了你,我还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后来发觉你竟然是个既贪生怕死,又贪财好色,还贪名逐利的三贪和尚,当然,除了这逞英雄好贪名逐利不利于走畦以外,其他的倒还真是走畦人的必备特点,尤其是你献祭爽灵之后,我觉得你就应该明白这些道理,难道说因为六魂幡失效,再加上雨后村当了三年小乞丐,竟让你转性了不成?”
十方并没回答诹取,而是想了好半天,突然问了句:“那我问你,你说宝光如来那个小妾当时并没有被咬死,而是被带回了军营,那她后来如何,是否也……”
“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脑子里永远第一个想的就是女人,不过你还别说,那女子长的是真水灵,就连那不能行人事的关山铜一见了也神魂颠倒,当即就收为己用,留在身边,所以她并没有死。”
十方渐渐冷静了下来,听诹取这般一说,心中暗念道:“那小妾并没有死,难不成之后关山铜务必要置张君佐于死地,除了因为他会解怨马咒,会阻碍关山铜的大计,会不会还有这小妾也起到了一定的原因呢?”
本来十方是打算除了问问诹取濯垢泉到底在哪,另外还想跟他讲讲有关阿丑所说的饕餮火焚衡山一事,尤其是为何会有了这两年的差距。
但此刻十方却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琢磨了一会儿,只说道:“要是你也不知道濯垢泉具体在哪儿,我觉得明日我就带着碧桃妹妹直奔灵隐山,就别先进钱塘府了,这样也好早点洗去妖气,方才安心。”
诹取也点点头,“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反正钱塘府也不会自己长腿跑了,那西子湖就更不会跑了,你是要先去洗了妖气,先绝了大患,那之后你再想干什么还不是都由你吗?我可早听说过,这钱塘府最有名的就是那西子湖上的船娘儿,到时候你就算是醉生梦死,也都由的你胡来,这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温柔乡吗?”
第430章 进门千两
第二天一大早,十方就带着碧桃和阿丑,牵着瘦马雷霆继续东行。
不过这一晚上,十方可是翻来覆去就没睡个安稳觉,脑子里胡思乱想搅成了一锅粥,也没捋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能告诉自己,先别多想了,反正是福不是祸,当前还是要先洗去身上的妖气为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之有一点自己倒是很肯定,要让自己平白无故滥杀无辜,那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就算披了六魂幡,这样的走畦古训,自己也决不会遵守。
因为没睡好,所以这一大清早十方就蔫头耷脑的,一脸的没精神。
但碧桃毕竟孩子心性,早忘了昨天十方说自己是老虎的茬儿了,又见今天天气大好,比昨天还要暖上几分,兴致更高,一路上拉着十方说个不停,但十方似乎都跟没听见一样。
“十哥哥,你们到底都怎么了,一个个魂不守舍的,都不理我,是不是我哪里又做了错事,惹你们生气了?”
碧桃满脸委屈的瞅瞅十方,又看看阿丑,撅着嘴说道。
“你们?”十方听碧桃说的蹊跷,这才扭头望向阿丑,一看阿丑还真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比自己还蔫儿,走了老半天,在后面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丑妹妹,你是怎么了?昨天不还好好地,大家有说有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说着,十方扭头又冲碧桃问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欺负阿丑妹妹了?”
碧桃一听登时叫道:“我哪有啊,我喜欢阿丑姐姐喜欢的很,怎么可能会欺负她,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会欺负人?每次不都是被你欺负吗?”
十方知道碧桃不会撒谎,也觉得纳闷,又冲阿丑连问了几句,阿丑这才如恍然大悟一般,慌忙抬起头来,望着十方说道:“啊,没有,没发生什么事,可能是我突然离开了娘,昨夜颇为想念,故而没休息好吧。”
“哦。”十方见阿丑面色苍白,双目红肿,好似真哭了一夜似的,心想倒也难怪,毕竟她和刘大娘相处日久,这猛一分开,思念也是人之常情。
因而十方也没太在意,宽慰了阿丑几句,阿丑也强打精神,虽是强颜欢笑,但也总算是笑了,三人这才又沿着官道直奔钱塘府而来。
天近午时,远远就望见一座气象万千的宏伟大城出现在地平线尽头,路上来往的车马也渐渐多了许多。
十方一打听,原来前面就是那号称天下第一烟花地,人间小天堂的钱塘大府。
十方和碧桃见钱塘府已在眼前,都兴奋不已,唯独阿丑依旧沉默寡言,一点儿也没十方和碧桃那般开心的样子。
十方昨日已从店小二口里打听出来,等看到钱塘府,就下官道往南,大约二十里,那就是天下闻名的西子湖,沿湖边再往西南十里,就是灵隐山后山,只不过这濯垢泉店小二也不清楚在哪儿。
因而十方牵着雷霆,拉着碧桃大踏步就往南而来,阿丑依旧默默跟在后面。
又走了近一个时辰,一汪绿湖映入眼帘。
如今正是四月清谷时节,今日更是春和景明,就见这绿湖上是一片云蒸霞蔚,烟波浩渺,湖中是一碧万顷,波光嶙峋,沿岸更有无数繁花细柳交相辉映,真是青山绿水,郁郁葱葱,好一幅天下瑶池色,地上碧湖光。
“十哥哥,这里好美啊!”
碧桃忍不住惊呼一声,迎风张开双臂,疾走向前,十方也是叹为观止,脸上满是一副美不胜收,心神俱醉之色,他也少年心性,一把扔了雷霆的缰绳,追着碧桃也跑到了湖边。
甚至连瘦马雷霆也似乎感受到了这美景一般,四蹄伸展,沿着湖岸来回奔走不停。
“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真的好美,好美,可我却……”
阿丑也呆呆望着这无边美景,又忍不住望了一眼十方和碧桃的背影,手指慢慢抚上自己发髻上插着的一根白莲玉钗。
那是临行前,刘大娘将自己藏了多年的陪嫁玉簪赠予了阿丑,阿丑明白,这是刘大娘让自己将来有一天出阁时好戴的。
一刹那间,阿丑心中犹如刀绞一般,痛彻心肺,眼中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十方带着碧桃美美地欣赏了一番美景,才牵着雷霆回来,阿丑慌忙擦去脸上泪珠,又是强作笑颜。
“阿丑妹妹,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啊,这西子湖果真名不虚传,这边是山水一色,而那边靠着钱塘府更是繁花似锦,等办完了事,明天我就带你们进城,也到那边好好玩耍玩耍。”
十方满面是笑,碧桃更兴奋说道:“太好了,我刚才就远远望见,那边好多人,好多好玩的东西,阿丑姐姐,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没关系,十哥哥答应我了,等明天就带我们进城,到时候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啊?”
“其实我在这里看看就觉得很美了,好,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
阿丑言不由衷地说道。
十方虽然觉得阿丑是有些不太对劲儿,但一想她可能就是因为过于思念刘大娘,如果自己总刻意逗她开心,反倒更让她难堪,倒不如顺其自然,兴许过两天也就好了。
因而十方也就没再多说,便拉着雷霆,带着碧桃和阿丑沿着湖岸继续向西南而行。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就见岸边一座青山显现,虽不如北方大山那般连绵起伏,更比不了龙门山巍峨险峻,但也是平底高起,方圆足有百亩,犹如一株绿松一般,伴在西子湖畔。
“这应该就是灵隐山了。”十方周围望望,见四面平坦,只有这一座青山耸立,“只是不知道这濯垢泉具体在哪儿?”
三人边看美景,边迤逦前行,眼看到了山脚之下,却猛然见到十来个官兵模样的人守在山口,而在山脚之下,竟还有几处临时搭建的简陋营房。
十方一见有官兵,本能地就停下了脚步,心中暗生惊疑。
三年前自己自北而来,一路上可没少了被官兵尾追搜捕,虽说如今听胡瞎子说自己是被大赦了,但到底是真是假,还无法坐实,因而一看到官兵,十方本能地就不想上前。
碧桃见十方突然停了下来,忍不住问道:“十哥哥,你怎么不走了?”
“有官兵在前面。”十方随口答了一句。
“官兵,官兵是什么啊?”碧桃又问道。
这时,阿丑却突然上前说道:“十哥哥,碧桃妹妹,我们也走了好久,都有些疲累,要不让我先上去询问一下,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灵隐山,如果是,也好问清楚那濯垢泉到底在哪,你们正好在这里歇息一下?”
十方倒没有瞒着阿丑,昨日就说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灵隐山濯垢泉,只是没跟阿丑详说缘由而已,因而阿丑也知道来钱塘就是为了找这濯垢泉。
此刻见十方一看到官兵,脸色瞬间就变了,阿丑本就机灵,早对十方和碧桃身怀绝技却故意化作两个乞丐心有所疑,加上昨日又听十方说他们如今被人追杀,此刻一见十方色变,顿时就猜到,十有八九追杀十方和碧桃的就是官府中人。
因而阿丑这才自告奋勇,要上前打探。
十方略一犹豫,本不想让阿丑上前,毕竟可能会有风险,但自己曾被官府通缉,碧桃又不谙世事,的确都没有阿丑去合适,而且阿丑心思机灵,又不知道自己的详情底细,料想就算去了,官兵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因而十方想了片刻,说道:“那也好,不过妹妹你可要多加谨慎,一旦有不妥之处,速速回来。”
阿丑点点头,眼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温柔,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款步上前。
十方和碧桃留在原地,远远望着阿丑,就见阿丑刚到了那几个官军近前,就被人家给拦了下来,似乎是盘问一般,但却没说几句,就见那些官兵又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阿丑就低着头回来了。
整个过程十方的手都放在腰间的软竹竿上,要是阿丑一旦有了危险,那自己就算暴露身份,也定要上前解救。
这时见阿丑并无大碍,低着头又回来了,十方也放下了手,但却见阿丑脸色颇为古怪,等到了近前,十方赶忙问道:“阿丑妹妹,怎么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阿丑摇摇头,“他们倒是没为难我,只不过……”
阿丑略微停顿了一下,脸上更露出为难之色。
“只不过什么?”十方又问道。
“那官军头儿说了,这里就是灵隐山,濯垢泉也的确在山上不假,不过如今已经不叫濯垢泉了,而改叫隐凤泉了,而且也不在后山,而在前峰,要想上去,只能从钱塘城中经涌金门才能上山,后山早不让上。”
“后山不让上,为什么?”碧桃也忍不住问道。
“这个他们也说了,说如今这灵隐山被一分为二,这后半山是东南王府禁地,早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上山,如今前后山建有高墙阻隔,就算从后山上去,也到不了隐凤泉。”
十方一听登时是哭笑不得,心说自己就是因为不想进城,以免多生麻烦,才想着能绕到后山上去,哪知道偏偏就只能从前山上,唉,算我倒霉,白白多走了几十里路,这不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嘛。”
不过十方听阿丑说如今这灵隐山是东南王府禁地,也不由得纳闷,忍不住又问道:
“这什么东南王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偌大个钱塘府难道就没块儿地给他建王府吗?非要跑到这灵隐山上盖王府,天下哪有一个亲王的王府不是在闹市中心,而是建到这偏僻山头上啊?”
阿丑听十方一说,赶忙低着头说道:“这个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我没敢问他们。”
“这个妹妹你没问就对了,问了说不定反而要惹了麻烦。”
十方倒也明白,这种问题,民间老百姓之间相互怎么说都行,但真是不能当面问这当官的,要敢问了,脾气好的一甩袖子不搭理你,要是碰上想逞官威的,兴许马上就抓了你扔进牢狱之中。
“算了,就当咱们溜达一圈,赏了这西子湖美景,也不算冤枉,看来,还是要先进城啊。”十方说着,就想拉着雷霆原路返回。
但这时却见阿丑一脸为难地又说道:“不过那当头的还说了,就算咱们三个到了涌金门,恐怕上不去。”
“什么,到了涌金门也上不去,为什么?”十方一愣,又问道。
“因为他说如今这灵隐山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想上就能上的,就光是山脚下临湖的人间福地,进门费就要一千贯一个人,所以他们嘲笑我们几个是……是……。”
虽然阿丑后面的话并没好意思说出来,但十方也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但此刻他倒并没怎么生气,而是眼珠子差点没掉了下来。
“什么?光进个门就要一千贯,这比占山的强盗还明抢啊?”
第431章 怪事连连
十方听阿丑说要上灵隐山,就只能入城走涌金门,但入门就要钱一千贯,是大惊不已。
但不管怎么样,这灵隐山是必须要上的,这濯垢泉也是必须要洗的,虽然十方摸了摸口袋,当初郭大娘给的银两已经花了大半,剩下的恐怕连只鞋的进门钱都不够,但没办法,不管如何,都要想办法上山啊。
因而十方说道:“不管了,咱们先进城再说,之后亲自到涌金门看看,我还就不信了,就算钱塘再富余,也不可能上个山就敢要一千两白银,如果真是如此,我,我到时再想办法。”
因而十方只好带着碧桃和阿丑原路返回,又上了官道,随着人流去往钱塘府。
等十方带着二女随着人流到了一座高大的城门口,抬头一看,就见上写着三个大字:余杭门。
十方一瞅,忍不住望了阿丑一眼,心里盘算:“余杭门?这不是那王俊的地盘吗?如今我带着阿丑妹妹,万一进去再碰上了王俊或者那绿脸鬼老二,岂不麻烦?”
因而十方就向旁边一位正要进城贩货的挑夫问道:“老哥,我们是外乡来的,敢问一声,这钱塘府除了余杭门外,离此最近的还有哪个门呢?”
那挑夫抬头瞅了瞅十方三人,好悬没笑出来,心说这三位长的可真稀罕,一个赛一个的丑,而且最丑的还是那两个女的,相对而言,也就这小伙子赖好还顺眼点儿。
但转瞬间,这挑夫眼珠一转,心里就明白了。
“唉,这人要是赶上时运,真是拦都拦不住,这小子肯定是得到信儿了,如今城里到处高价求购丑女,就凭这两位的姿色,一转手那就是好几个大元宝,定是他从外面拍来的丑花子,好拿到城里贩卖。”
因而这挑夫登时热情起来,说道:“哎呦小哥,这您可是问对人了,我就是这钱塘本地人,您要是来卖丑,肯定要进余杭门啊,收人的可就在常平街口,进门没多远就到了,还打听别的门干嘛?您要是不认识道儿,那我带您进去,保准把您给带到地方。”
十方一听,心说幸好自己问了一嘴,否则真带着阿丑进去,指不定真就碰上王俊他们了,而此刻一看这挑夫的样子,十方就明白这位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因而十方忙回道:“老哥误会了,这都是我的表妹,我带着她们是来钱塘投亲的,可并非是为了卖丑,就是因为听说钱塘府现在到高价收模样不佳的女子,甚至还听说有白天抢人之事,所以才不敢进这余杭门,怕惹了麻烦,故而相问。”
其实十方压根也不知道钱塘府到底有没有抢人之事,但就从王俊所作所为来看,估摸也差不多,故而这般说道。
“投亲?那你早说啊,白让我高兴一场。”
这挑夫脸登时就冷了下来,心说:“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家子估计没一个能看的,指不定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唉,这小子也是个死心眼子十三点,都穷成个叫花子了,哪有什么亲让你投啊?这要是我,早就把这两个夯货给卖了,然后找条花船,好好享受享受了。”
因而挑夫也就爱答不理地说道:“沿着护城河往东,艮山门。”说完,挑着担子头也不回的就进了余杭门。
十方也没多想,就带着碧桃和阿丑,沿着护城河直奔东来,哪知道直走到日头西落,眼看天都要黑了,这才到了艮山门。
原来那挑夫本以为十方是来卖丑的,就想帮着带个路,好讨几个赏钱,哪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不是来卖丑的,就冒了坏水,有意给十方指了艮山门。
十方哪里知道,这余杭门是钱塘西北门,而艮山门是钱塘东北门,从余杭门到艮山门,那可是要横跨整个钱塘府,等到了艮山门,十方这才明白过味儿来,一边骂那挑夫缺德,一边急忙带着疲惫不堪的二女进了城。
不过这艮山门倒也奇怪,城门洞开,但门口却连个把门的都没有,虽然十方觉得事有蹊跷,但没人把门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盘问,倒也省事,所以十方就带着二女大摇大摆进了钱塘府。
但等进了这号称天下第一烟花地的钱塘府,三人也有点傻眼。
就见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人都见不到一个,野狗倒是随处出没。
走了半条街,好不容易碰上个人,好么,穿的比十方这叫花子还惨,都不是衣不蔽体了,简直就没衣服,身上脏兮兮的抹的全是污泥,用来遮挡住身体的紧要部位。
十方刚想叫住问一声,却见那人见了十方就跟耗子见了猫一般,一转身也不知道钻到那个破瓦洞里,就没动静了。
十方也是哭笑不得,旁边碧桃更是说道:“十哥哥,那是个人吗?这就是你说的人间小天堂?还不如咱们雨后村呢?”
十方心里也纳闷,但眼看天就要黑下来,这地方看样子绝不是什么善地,因而十方赶忙拉着碧桃和阿丑,就奔西南方向下去了。
之所以奔西南,是因为十方也知道艮山门是东北门,方才他在余杭门倒是远远望见城内房屋林立,人声嘈杂,可并非如眼前所见的景象。
结果还真如他所料,走过两条长街,渐渐就看见前面开始有了人家,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虽算不上繁华,但至少比艮山门内可强太多了。
十方倒是还好,但碧桃和阿丑此刻是又累又饿,两条腿都几乎抬不起来了,十方没办法,见旁边不远有家小店,看门面倒也干净,关键是门口还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的是上等客房一贯一间,住宿用食免费。
十方一瞅免费,当即就乐了,站门口就喊上了:
“老板,有客,快快准备饭菜,开两间干净房间,再备些草料,喂喂我的马。”
这开店的是一对老夫妻,都已头发花白,听十方一喊,赶忙迎了出来,虽然见十方和碧桃衣衫破烂,但却并没有丝毫嫌弃之意,看面相也都是忠厚和善之人,老板赶紧给十方牵了马,老板娘请着三人进了屋。
十方进去一看,这小店果真整洁干净,只不过冷冷清清,就自己三人而已,不过倒也清净,等坐下来,十方刚想问老板娘是否真的投宿,吃饭全免费?
哪知道还没等十方张嘴,老板娘先问上了,“客官这是从哪里来,怎么这会子才进城?”
十方也没隐瞒,就把路遇不良,被骗走了艮山门,这才折腾到这会子进城。
结果那老板娘一听十方三人是从艮山门进来的,当场脸就变了色,赶忙从柜上抓起一把盐来,二话不说,就撒了十方三人满头满脸。
十方当时就急了眼,刚想跟老板娘理论,却听那老板娘说道:“三位千万莫怪,你们有所不知,那艮山门内闹鬼,一直不太平,撒些盐巴是好给客官驱邪啊。”
“闹鬼?”十方就是一愣,这时老板栓好了雷霆,正要进门,就听那老板娘又说道:
“这可不是老婆子吓唬客官,您三位年幼,又是外来的,自然不知道,那艮山门内可死老鼻子人了,至今都阴魂不散,尤其今年开春以来,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隐隐都能听到里面传出鬼唱歌的声音,咿咿呀呀的,谁都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有几个胆大的说要进去瞅瞅,结果进去了就没再出来,后来官府大白天的时候进去一找,发现血呼啦的全死了。”
“哦?”十方一听倒是来了兴趣,心说:“闹鬼恐怕是无稽之谈,莫不是有什么妖怪藏在这艮山门内作祟?”
因而十方又好奇问道:“那些人进去都死了,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老板娘正说的起劲,刚要回话,却被老板打断了话头,“老婆子,你少胡说两句。”继而转头冲十方说道:
“客官,您莫听这些婆娘们乱嚼舌头,这艮山门内啊,当年也挺热闹的,可不比如今的涌金福地差,只因当年方十二在钱塘造反,后被官军剿灭,当时官军就是从艮山门攻破的城池,双方就在艮山门内死战,这才死多了人,也毁了街道。”
老板说着,给十方三人倒上茶水,碧桃依旧只要了清水。
老板接着又说道:“而且后来官军更是将方十二还有那些反贼的家眷都押解到艮山门,一把火全给烧死了,哪知道火太大又走了水,连带着几条街全烧了起来,又死了不少人,故而这些个婆娘就开始传艮山门内冤魂无数,加上又被大火给烧废了,这些年官府无力重建,索性就不管了,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原来是这个缘故。”十方也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时老板娘从后面端上来几个江南小菜,还热了一小壶黄酒,摆在桌上。
碧桃早饿得不行了,但一看全是素菜,忍不住冲十方说道:“十哥哥,这我……”
十方知道碧桃的意思,便冲老板说道:“老人家,不好意思,我们赶了一路,饥乏不堪,就想吃些荤食,不知……”
哪知道没等十方说完,就见老板脸上登时浮现出不悦神情,竟一抬手回道:
“客官这个实在抱歉,小店本就我和诨家两个,平日也没什么客人,无非勉强糊口而已,可比不得涌金福地那些大酒楼,而且我和诨家虽是在家俗人,但却信奉金身观音,恪守荤戒,不光自己从不食荤腥,店里也从不备荤食,如果客官要用荤腥,那还请自便,去城西投宿用饭吧。”
说着,老板一伸手,打了个请字,看样子是要往外撵十方他们。
十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等蹊跷事呢,心说你要说因为吃饭免费,所以不供应荤食倒也罢了,可从没听说过开店的因为自己吃斋念佛,所以店里也不备荤腥,甚至客人问上一句,就要往外赶人,这是什么道理?
十方也起了火,本有心要走,但一看碧桃和阿丑是真累得走不动了,而且自己身上这盘缠也不多了,这小店虽然邪门,但价钱倒是便宜的很,这再怎么说,也是钱塘大府,自己剩的这点儿钱,真要到了闹市,估摸连吃带住,可撑不了几日了。
万一到时候还没想出办法上灵隐山,再把钱给花完了,那可真要带着碧桃和阿丑去要饭了。
因而十方强忍着说道:“既然如此,店家莫怪,我也就随口一问,倒也并不是非要荤食不可。”
碧桃一听可不乐意了,她本就饿坏了,一听十方不要肉,刚想说话,却被十方贴在耳边说道:“妹妹别急,咱们都走的累了,稍歇息一下,等会我带你去街上吃好吃的。”
碧桃一听,这才转忧为喜,就算饥饿难耐,也不言语了,满脑子想的就是一会儿上街上吃什么好呢?
十方此刻也是真饿了,他并不像碧桃那般只吃肉,就是饿死也不吃一点儿素的,十方可是饿了什么都吃,但因为答应碧桃一会儿带她到街上去吃肉,所以十方虽然也饿,但却只吃了一点垫垫肚子而已。
阿丑也只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等撤了盘子,老板娘又带着三人看了客房,虽然不大,但无论床铺还是桌椅,都是一尘不染,碧桃和阿丑倒也十分满意。
等老板娘走了,碧桃就想拉着十方赶紧出去吃好吃的去,本来也想叫阿丑一起,但阿丑推脱困乏,而且方才已经吃了东西,就不去了。
十方也不好勉强阿丑,但却对急不可待的碧桃说道:“妹妹你这般出去可不行,待我略微给你改扮一番,再出门不迟。”
第432章 荷花大少
碧桃从方才就盼着能赶紧出去吃肉,这时缠着十方就要走,可一听十方说要装扮一下,才能出门,便问道:“装扮?怎么装扮,难道是要我把……”
碧桃话没说完,十方就知道碧桃是问他要不要把丑木钗摘掉,因而赶紧回道:“如今二位妹妹在钱塘府就跟金窝窝一般,我害怕万一不慎,再被人抢了去,所以今后出门,二位妹妹最好女扮男装,就和我一样当个小乞丐,就安全多了。”
碧桃一听十方说让她和阿丑女扮男装,是既好奇又新鲜,就催促十方赶紧给自己装扮。
十方这才从包袱里拿出两套自己平日穿的男衣,分别给了碧桃和阿丑,并说道:“既然阿丑妹妹今晚疲惫,那就明日换上即可,碧桃你换了衣服到下面找我,正好我也顺便打听一下往涌金门该如何去。”
阿丑也点点头,“十哥哥说的倒是,真没想到,连我这样的容貌,竟也会成了卖钱的资本,唉!”
说着,阿丑接过衣服,又将自己的包袱打开,开始低头整理衣物。
十方这才又从包袱里拿出个破帽子,交给碧桃,趁阿丑不备,低声说道:“木钗可千万不能拔,你带个帽子遮一下。”
说完,这才出了门。
十方一边往柜台走,一边心里也有些好笑,心说这世道是真稀奇,连丑女都成了香窝窝,不过咋就没人抢丑男呢?可真不公平。
十方刚跟老板打听了往涌金门如何走,涌金门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碧桃就已经换好衣服下来了,十方一看,碧桃的确还带着丑木钗,如今这一身男装,到和自己真有些像是兄弟俩了。
十方带着碧桃辞别老板,出门直奔正东,方才他已经打听清楚,这涌金门的确入门一个人就要一千贯,也不禁头疼不已。
但他还是不死心,非要亲眼看看不可,另外也听老板说了,钱塘晚上并不宵禁,而最热闹的就是涌金门外的一条东西大街,名叫清河坊,昼夜喧嚣,沿着清河坊走到头,就是涌金门。
因而十方带着碧桃直奔清河坊,一边走十方还一边叮嘱碧桃,如果看到想吃的,就指给他看就行了,能别说话就别说话。
碧桃频频点头,保正只要有肉吃,打死都不说话。
但他们毕竟都是少年男女,别说碧桃了,就是十方自己也没到过如钱塘这般的大城,等又走过了几条大街,二人就到了清河坊东口,再转过街口,十方和碧桃都是眼前一亮。
就见这清河坊是一条青石路大街,如今虽然天已经大黑,但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整条街上是商号林立,来来往往的人潮涌动不息,无数叫喊吆喝声更是嘈杂鼎沸。
一眼望去,大到饭店酒楼,小到地摊货郎是应有尽有,什么说书的,唱曲的,打茶围的,卖杂耍的也是无所不包,总之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这一下二人的眼睛也好,耳朵也罢,可都看不过来,也听不过来了。
碧桃可从没见过这等景象,是看见什么都稀罕,听见什么都好奇,早忘了方才十方刚叮嘱的让她别说话,这会儿拉着十方是问东问西,嘴就没停过。
其实十方也好不了多少,从小是在鸟不拉屎的黄觉寺,一路南下只敢走荒山野岭,又在雨后村窝了三年,也没见过这等繁华,这会放眼望去,也是没见过的多,见过的少,连自己都忘了刚提醒了碧桃别说话,听碧桃询问,知道的给解释,不知道的就乱编,二人是说说笑笑,一路向东。
沿途看见各种小吃,把碧桃的眼都挑花了,不过好在肉食也多,这一路走走吃吃,很快二人都填饱了肚子。
尤其就要临近五月初五,因而卖的最多的就是青团和粽子,碧桃对青团毫不感冒,但却对那青叶大肉粽极为喜爱,就和十方分工协作,碧桃吃肉糜,十方吃糯米,一路上也不知道吃了几个,等到了涌金门,二人早撑的是直打嗝。
出了清河坊街口,十方抬头一看,就见这涌金门内是个大广场,足有百来丈长宽,但却一个人都没有,十方便拉着满手都是肉串肉丸子的碧桃,直奔涌金门过来。
刚到城门下,就见城门紧闭,头上城墙足有七八丈高,每隔不远,就有个箭楼,也是灯火明亮,隐隐还能看到巡查的带甲武士。
十方不由得有些犯难,心说这么高,还有人巡查,就是自己一个,恐怕也难神不知鬼不觉的跳过去,再带上碧桃,想要翻城墙而入根本就别想了。
哪知道这时就听头顶有人喊道:“尔等何人,还不速速离去,如若过门,待明日午时开门时验身进入,再要逗留,我们可要开弓放箭了。”
十方一听,赶紧拉着碧桃转身就走,但心里却念道,至于这么夸张吗,这后面又不是皇宫大内,站门口看看都不行,还要放箭,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但没办法,十方只能带着碧桃往回走,结果刚到了清河坊街口,就见从旁边小巷子里出来一人,是一脸笑模样到了十方和碧桃近前,没说话,先作揖,而后才说道:
“哎呦,二位爷,看样子是外乡来的吧?到了咱钱塘府,这大晚上睡不着,定是想找条船歇歇脚吧?”
十方一愣,瞅了瞅来人,就见此人身高不足五尺,长相猥琐,这一笑脸上全是褶子,但最特别的是,这位帽子两边,都坠着两根二寸来长的绿布条。
十方一瞅,登时就乐了,跟看到老熟人一般,没等这位再说话,十方自己先说道:“这位兄弟真是好眼力,不过实话实说,我们弟兄二人其实都是荷花大少,又初来宝地,不知深浅,方才就走错了门路,好好的惹了场惊吓。”
这位听十方这般一说,人也愣了,这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十方和碧桃,见原来是两个叫花子,一时间竟然没词儿了。
原来这位就是个在勾栏瓦舍外面拉客扯皮条的,因为青铜王朝有惯例,凡是卖东西都要插草标,草标越翠绿就代表越新鲜,反之,像古董之类,插的都是黄草标,越枯黄越值钱。
而拉皮条干的是皮肉买卖,卖的是人,自然不能插草标,故而就用绿布条代替,颜色越绿,就代表姑娘越水灵,这挂在帽子上,也是为了招揽生意。
十方在如意阁里混了三年,对这勾栏妓馆也精通的很,一眼就看出来,这位是上来拉生意的。
十方心里忍不住就想笑,心说这位是没长眼吧,竟然拦住我这个小叫花子,估摸这一晚上,他都没开张,这才饥不择食了。
所以十方也忍不住冒了点坏水儿,就调侃两句,这才主动说了自己是荷花大少。
这荷花大少本是窑子里对那些喜欢逛窑子但却囊中羞涩的落魄公子的戏称,只因这些人大多夏日里穿单衣时个个衣衫光鲜,只为充了面子,但到冬日却无片棉裹身,就如同荷花一般,夏日开花时鲜艳夺目,冬天却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黑藕藏在污泥之中,所以就把这些个假装有钱的浪荡破落公子叫做荷花大少。
这称呼是勾栏里的行话,一般只有窑姐儿和经常出入烟花之地的常客才知道,外人大多不懂,而且更没人会自称是荷花大少的,故而这拉皮条才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十方衣着破烂。
这拉皮条的愣了片刻,心说原来遇上行家了,一瞅十方和碧桃也看出来的确是没什么钱,就不免有些丧气。
只不过还真让十方猜对了,这位今儿个从出门到现在,还没开过一次利市,他光想着招揽生意,也就没听出来十方是有意调侃,还以为十方真有寻花问柳之意,只是钱不多而已,因而便想到:“算了,大不了第一笔自己就少赚点,先开了张再说。”
想到这里,这位又一笑说道:“哎呦,原来是老恩客啊,今儿咱们能遇上也算有缘,这样吧,二位要是有心,既然也明说了是荷花大少,那就不浪费二位耐心,小的更不敢在行家面前玩花活儿,就不带二位去什么清吟小班,想必二位也就是想寻个大堂子,做个房间耍耍是吧?”
十方本意就是随口调侃两句,哪知道这位不死心,又赶着上了,十方就想婉言谢绝,但突然脑子一动,眼珠一转,又笑着说道:
“那感情挺好,我兄弟二人初来乍到,的确囊中羞涩,没钱去什么小班耀武扬威争什么花魁,不过大堂子嘛恐怕不太干净,要是有个班子能做个房间解闷就好了。”
这拉皮条的一听真有门,赶忙又说道:“那您碰上小的,可真就碰对人了,不瞒您说,小的打娘胎里就开始干这个了,咱钱塘府又是天下闻名,这南北班子,大小堂子,水船旱船少说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可没人比小的更清楚了,既然二位想走班子,那苏扬淮塘的南班就不必说了,就连燕秦晋洛的北班,小的也知道那么几个,就是不知道二位是想上旱船还想上水船?”
十方倒是并不意外,心说钱塘府号称天下第一烟花地,就算有燕秦晋洛这些北班子也不稀奇,但自己可并非是为了女票院,而是为了找个门路,好能打听打听这所谓的半山仙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但还没等十方回话,却听碧桃突然问道:“十哥哥,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啊?什么班子堂子,水船旱船?难道你要带我去坐船吗?”
就见十方忍不住的一脸坏笑,俯在碧桃耳边轻声说道:“没错,今儿我就带妹妹去坐一次这钱塘府的花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