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滚滚东去,川流不息
十方本来惊怒满心,心说小苓花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过听胡瞎子这般一说,倒也一愣。
心头一转想到,虽说赵百家平日里横行霸道,但也不失为是个恩怨分明的堂堂男子汉,如果小苓花跟了他,倒也是个归宿,只是不知道赵百家能不能看上小苓花,会不会真心待她好?只希望胡瞎子说的这白羽奇缘是真的吧。
“你说的是真的,小苓花和赵百家真是什么白羽奇缘?”
胡瞎子点点头,“这瞎子骗你干什么?当时小苓花为何不把乌骨白羽鸡给你,而是给了赵百家,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定姻缘,白羽鸡就是定情信物,要说这看姻缘,那可是瞎子的看家本领,否则,整个雨后村包括赵大善人在内,能个个都对瞎子奉若神明吗?”
虽然十方并不怎么相信胡瞎子真会看姻缘,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会看姻缘,那你能看看我的姻缘如何?是不是也有什么良缘奇缘等着我呢?”
胡瞎子本来见十方一脸怒色,这会儿突然变了模样,又见他脸上虽有不信,但更多的却是期盼之色,心里也一阵好笑。
胡瞎子心念一动,用手指了指十方手里的竹签说道:“至于你嘛?瞎子那卦签上不是已经写了吗?”
“写了?”十方又拿起竹签瞅了瞅,“是哪一句啊?”
“本来瞎子是不想泄露天机的,但既然你问了,索性帮人帮到底,就是那句桃杏齐芳。”
“桃杏齐芳?”十方微微一愣,心说:“桃自然指的是碧桃妹妹,这杏,难道指的是丹杏姐姐?不可能啊,丹杏姐姐已经回龙虎山去了,怎么可能会去钱塘府呢,而且我之前还把她伤的那么重,恐怕她早就对我死心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的,不过十方也不是没幻想过。
他曾不止一次幻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帽插宫花,十字披红,左边是凤冠霞帔的丹杏姐姐,右边是钗钿礼衣的碧桃妹妹,前面坐着火鼎真人和郭大娘两位长辈高堂,后面跪着凌峰和徐大少两个孝子贤孙……
自己跟丹杏姐姐碧桃妹妹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后三人夫妻对拜,等一桃一杏给郭大娘上了儿媳妇茶,自己就能左拥右抱,一手一个是步入洞房,这简直可他妈太美好了。
十方又忍不住陷入了自己的白日梦之中。
哪知道胡瞎子还继续说着:“只不过,这三花姻缘凶险无比,虽有桃杏齐芳,但却更有一枝独秀,一不小心,本应是惊蛰一响,三花闹春,但弄不好就变成了群芳大战,盛夏寒冰,甚至还会有血光之灾……”
但十方已然想的都痴呆了,跟一根木头一般,一脸傻笑杵在地上,胡瞎子后面说了半天,这小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正这时,碧桃微微轻哼了一声,缓缓张开双目,十方一看碧桃真醒过来了,赶紧收拾心神,把碧桃从地上扶了起来。
碧桃虽然苏醒,但依旧是面色苍白,浑身无力,更是一脸茫然地望着十方和胡瞎子。
“十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十方也知道不能把实话告诉碧桃,便胡乱说道:“没事,妹妹可能太累了,方才睡过去了。”
碧桃刚醒来,脑子一时还混沌不清,听十方这般一说,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自己却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花子,反正四螂蛊都给了你,瞎子也大方到家,最后再送你件宝贝,可保你们一路省却许多麻烦。”
说着,胡瞎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普普通通竹子雕的发钗出来,一伸手递给十方。
十方接过竹钗,见上面连个雕花都没有,做工也极为粗糙,别说毫无奇特之处,就是拿去白送人恐怕都没人要,因而忍不住又问道:“这不就是根普通的发钗吗?这算什么宝贝?”
“你将此钗插到她头上。”胡瞎子淡淡说道。
十方满心疑惑,伸手将竹钗插到碧桃的乌发之中,瞬间就见碧桃容颜大变,本来一张如花似玉的桃花秀面已变得是丑陋不堪。
就见碧桃是眼也斜了,鼻子也塌了,嘴也豁了,两排洁白整齐如石榴籽般的玉齿竟也缺了几个,露出黑洞洞的豁口。
甚至连亭亭婀娜的身姿也变成了弯腰驼背,而本来白皙耀眼的如水肌肤也变得粗糙蜡黄,黯淡无光。
十方惊叫一声,两眼发直看着碧桃。“碧,碧桃妹妹,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难道是这发钗的缘故?”
说着,十方就想去将竹钗拔掉,哪知道他抓住发钗,拔了两拔,也没拔下来,就如同长在了碧桃头上一般。
“胡瞎子你安的是什么心,这又是什么妖法?”十方扭头叫道。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也不想想,如果以她本来面目跟你上路前往钱塘府,这一路上,就算没有拜天妖族找到你们,恐怕你们也无法到的了钱塘吧,你也别费劲儿了,这发钗你拔不下来的。”
十方听胡瞎子这般一说,手也停了下来,心说胡瞎子说的倒也没错,之前自己也曾想到,真要带碧桃离开,一定要让马姨娘给她乔装一番,否则到哪里,碧桃必定都是万人瞩目。
“此宝名叫丑木钗,可比任何乔装异形术都好用的多,只要插到头发上,除了她本人,别人都拔不下来,如此才能保你们一路平安。”
“你的意思是,只有碧桃妹妹自己能把发钗拔下来,那拔下发钗,她能恢复原样吗?”十方却是不放心的问道。
碧桃只知道十方给自己插了发钗,却并不知道自己容貌大变,听了胡瞎子的话,碧桃自己伸手,毫不费力就将发钗拔了下来,拿在手里疑惑地瞅着,又冲十方问道:“十哥哥,这发钗有什么古怪吗?”
十方见碧桃轻松地就拔下了发钗,没一会儿,的确又恢复了平日的美貌容颜,这才愣了好一会,急忙从碧桃手里拿过发钗,又重新插回碧桃头上,等碧桃变丑之后,他又试了试,自己还真拔不下来。
十方又让碧桃自己拔下发钗,如是几次,见的确如胡瞎子所言,只有碧桃自己才能拔下丑木钗。
十方这才恍然道:“这东西还真是个宝贝,妹妹,你听话,在咱们到钱塘府之前,无论任何时候,包括睡觉,你千万都不能把这发钗拔下来。”
碧桃虽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临行之时,郭大娘说的清楚,今后,让自己一切都听十方的,因而碧桃也点点头,“碧桃记住了。”
十方这才转身,冲胡瞎子拱拱手,以示感谢,同时又问道:“胡瞎子,你还有没说完的话吗?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要尽快上路了,如果都说完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胡瞎子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再说的了,只是说了句:“你此行关乎天下安危,一旦被相柳得逞,万事皆休,你切记小心谨慎。”
十方一边扶着碧桃,一边牵过瘦马雷霆,等扶着碧桃上了马,才说道:“你放心,就算不为这天下安危,我也会顾及我这条小命的,告辞了。”
胡瞎子目送十方和碧桃转身离去,心中这才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虽说费了不少功夫,但好在是把这瘟神连哄带骗给送走了,唉,说实话,瞎子现在倒是有些同情这位‘老朋友’——相柳大祭司了,不过也别说相柳,就算是他李淳阳,能算计得了瞎子的四螂蛊,恐怕也算不到,这十花子竟吞掉万本之源晨星珠,不久后,他就会横空出世,到时相柳恐怕死都想不到,他倒霉是倒在了那牛鼻子身上,不过李淳阳也别高兴的太早,水精苍穹可不是任人玩弄的宠物,迟早有一天,会反噬的。”
胡瞎子正在沉思,却突然听到已经走远的十方大喊一声:“胡瞎子,要是老子倒霉,真不走运被抓去了令丘山,那些土妖要问我是受谁指使救走碧桃妹妹的,你放心,我肯定会把你供出去的。”
胡瞎子脸色陡然一变,但却并没动,只是望着十方手牵缰绳,和碧桃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于山峦远处。
等十方已经没影了,胡瞎子脸上才露出一丝诡笑:“这兔崽子,到底是精明无比还是蠢笨至极呢?”
而后身形一转,也消失在密林之中,荒凉的驰道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好似任何事都未曾发生一般,只有大江中的一江春水,依旧滚滚东去,川流不息。
(本卷完,下一卷:五王风云)
第404章 令丘五仙
【秦牧一脸似笑非笑地说道:“十公子,您说的这什么天下五大妖王,恕在下无知,那不都是民间虚传吗,可并非是在下所说的五王,在下所说的行凶者很可能是五王之一,乃是当今掌控钱塘府所有的钱财人力,真正执掌钱塘府生杀实权的五人,也就是钱塘人尽皆知的酒色财乞法五大王。”】
“哈哈,十哥哥,诹取,这好有趣啊。”
一处密林水塘,碧桃侧身坐在水边,望着水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姿,用手不停地拔插着头上的丑木钗,见水中自己的倒影也随之变丑变美,一边笑一边喊道。
十方正一脸惊疑地瞅着诹取,见碧桃又拔下丑木钗,登时没好气说道:“妹妹,你别玩了,你可答应过我的,没到钱塘府之前,绝不会拔下丑木钗,这要让歹人看见,必定又生事端。”
碧桃听十方呵斥,悻悻站起身,嘴里低声咕哝道:“这里连个人都没有,哪儿有什么歹人,小气鬼。”
虽然碧桃是一脸委屈,但见十方面色不善,倒还真不敢再拔插丑木钗了。
“每天都是走路,走路,十哥哥你也不陪人家玩,好无聊,要不,诹取,你陪我玩一会儿吧?”碧桃扭头望向诹取,眼中又闪出光来。
尽管第一次看见诹取的时候,碧桃也被吓的差点没昏过去,但几天相处下来,碧桃见诹取也就只是个头而已,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吓人的,况且诹取讲话还颇有意思,又不像十方一张嘴就是不让自己这样,不让自己那样,因而碧桃反倒和诹取更能说得来。
尤其是吃包子的时候,因为碧桃只吃肉馅儿,所以包子皮都给诹取吃了,相互配合的亲密无间,一点儿都没浪费。
诹取见碧桃问自己,也一脸笑眯眯说道:“好啊,丫头,你想玩什么?”
“我想玩把头扔出去,他还能自己飞回来。”
“没问题,我这就过来。”
说着,诹取刚想伸出耳朵,却被十方一把给揪住耳朵,同时听十方更没好气地说道:
“玩什么玩,没看我正问诹取重要的事情吗?这可是妹妹你说累了,我们才休息的,要是休息好了,咱们尽早上路。”
“好了,不玩就不玩了,这么凶干嘛!”
碧桃嘴巴撅的老高,但却不敢再惹十方,一脸委屈地靠着瘦马雷霆坐了下来,嘴里也不知道叽里咕噜念叨的是什么。
“你也是,这丫头别看像十六七岁的年纪,但其实还是个孩子心性,你老这么凶她干嘛,这样会给她造成童年阴影的。”
诹取也在一旁埋怨十方说道。
“诹取,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是逃难,又不是游山玩水,万一要是……”
“好好,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没等十方把话说完,诹取连忙打断了他。
“这一路你都说了无数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看来这三年你饭倒是没白吃,真跟三年前的你大不一样了。”
“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你方才说令丘山混沌手下有五大仙,是哪五大仙?胡瞎子会不会就是其中一个?”
“土精混沌手下这五大仙,俗称狐黄白柳灰,从你的之前所说来看,胡瞎子会化尘之法,必定和令丘山渊源匪浅,而且能操控虫妖行假死之术,还能随手就送给碧桃丑木钗这样的宝贝,恐怕他的道行绝不会低了,但到底是不是五仙之一,这我也说不准,毕竟,我从没见过令丘五大仙,也根本没见过这胡瞎子。”
诹取摇头说道。
“狐黄白柳灰?”十方微微一愣,“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耳熟?不可能吧,你之前连令丘山不都没听过,怎么会听过这五大仙?”
“我真的挺耳熟的,这五大仙莫不是一只狐狸,一只黄鼠狼,一只刺猬,一条蛇外加一只老鼠?”
诹取瞪大了双眼,吃惊的瞅着十方。
“你还真知道啊,这可真邪了门,别说人了,就是一般妖怪,恐怕也不清楚这令丘五仙,只不过,人家堂堂五大仙,什么狐狸,黄鼠狼的叫的也太难听了,不过这狐的确指的是混沌座下的大祭筑,名叫青丘,倒还真是只九尾狐。”
“九尾狐?”十方又愕然问道。
诹取点点头,“不光青丘,这五大仙都是以九为特征,个个神通广大,要说起来,人家五位才称得上是实打实的九五至尊,你们人类的皇帝虽然也叫九五之尊,但却狗屁不会,跟人家五大仙根本就没法比。”
“以九为特征?”十方又问道。
“对啊,狐是大祭筑青丘,是只九尾狐,黄是大祭军祸斗,是只九心鼬,白是大祭法患忧,是只九眼猬,柳是大祭酒相柳,是只九头蛇,最后这灰是大祭食叫无愁,是只九足鼠。”
“你先等等,你说的这大祭什么,祭什么的都是什么意思?”十方一脸茫然。
“这是他们的官位,如果拿令丘山比作一个国家的话,那土精混沌自然就是皇帝,而这五大仙就是混沌手下的大臣,大祭筑掌管令丘山各种土木建造,类似于人类朝廷的工部尚书,大祭军统领万千土妖兵,类似于兵部尚书或者大将军,大祭法研修土妖法术与星辰异象,有点类似于钦天监监正或者太一道天师,大祭酒执掌祭天大礼,类似于礼部尚书,大祭食管控令丘山的钱财粮食,类似于户部尚书。”
十方听了个瞠目结舌,“你是说,这令丘山就跟一个国家王朝一般,上有皇帝,下有臣子,还有无数土妖是黎民百姓吗?”
“你以为呢,混沌号称万妖之王,群妖共主,你真以为就是个占山为王的草头寇吗?虽然令丘山不像这天下六国如此官吏繁杂,但也是分工明确,治理有方。”
好半天十方才点了点头,“这么说,这大祭酒相柳还是个挺大的官了?”
“那可不,拜天妖族自古就以祭祀苍天为第一要务,虽然狐黄白柳灰名义上是平起平坐,但实际上,执掌祭天的大祭酒相柳的地位明显比其他四个要高一些,但你不是问胡瞎子吗?怎么突然又说起这相柳了?”
十方心头一凛,自从胡瞎子跟他说诹取可能并不是和他一条心的,而是另有他图,因此十方难免就生出提防之心,并不像之前所有话都跟诹取言明,就像碧桃的身世以及被相柳像种桃树一般种在鬼母妖蛛体内还有晨星珠的事情,他就没跟诹取说。
因此十方急忙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那诹取你看,这胡瞎子会不会就是这令丘五仙中的一个?如果是,可能会是哪一个呢?”
第405章 举国欢庆
诹取听十方询问,摇了摇头,“我是真没见过令丘五仙,也没见过这胡瞎子,而且就算胡瞎子是妖怪,也必定会变化外形,我只听你这么一说,如何能判定他到底是不是呢?”
十方本以为诹取能知道些蛛丝马迹,但一听诹取的确不知,便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令丘五仙之间是否相处融洽,还是他们彼此不睦,相互勾心斗角呢?”
“唉,人也好,妖怪也罢,一旦牵扯上争权夺利,还不都一样,表面上称兄道弟,实际上哪个不是恨不得背后捅刀子,尤其是相柳,地位高于其他四仙,哪能相处融洽呢。”
诹取毫不为意地说道,
“我倒是曾听闻说大祭筑青丘与相柳一直势同水火,其他三大仙虽然表面上两边都过的去,但私下也是各打算盘,尤其传闻后来因为相柳在混沌面前进言,惹得混沌差点杀了大祭筑青丘,后来也不知怎地,没杀成,只是将青丘逐出令丘山,不过具体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
“什么?青丘被逐出了令丘山?”十方猛然一惊,“青丘,九尾狐,狐,胡,胡瞎子,难不成这胡瞎子就是那大祭筑青丘?”
十方越想越觉得像,“如果真如诹取所言,这青丘狐必定恨相柳入骨,所以才要千方百计破坏相柳的计划,但却并不敢暴露自己,如此,这一切不都说的通了吗,因为他本身就是狐狸,所以化名胡瞎子,看来这胡瞎子十有八九就是令丘山的狐狸精。”
诹取望着十方一脸诡异的表情,却是茫然说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方才不是说胡瞎子是个男的吗,还娶妻生子,那青丘可是个母狐狸,就算外形能幻化成男人,但恐怕也生不出孩子吧。”
“啥,母狐狸?”十方一听也傻眼了,“那九尾狐是母的?”
诹取点点头,“对啊,一直都是母的,这可变不了。”
十方本以为已经猜出了胡瞎子的底细,但瞬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这么说,胡瞎子不是这九尾狐了?”
“肯定不是,这一点我能打保票,而且听说青丘出了令丘山还被相柳暗中派人追杀,早就死了,否则这等大妖,流落于世,不可能多少年都没一点动静的。”
十方这下可蔫了,心说:“本想着如果能判断出胡瞎子的来历,至少就能有所防范,毕竟碧桃妹妹凭味道就能识破是人是妖的本事,尤其是狐狸,味道必定大的很,那就必定是胡瞎子的人,哪知道自己竟然猜错了。”
想着,十方突然扭头冲碧桃问道:“妹妹,当时你有没有闻闻胡瞎子身上有没有妖气,他到底是什么妖怪?”
碧桃本来噘着嘴百无聊赖,听十方一问,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却摇了摇头,“他身上没有妖气,他是个人啊。”
十方一听,更是抓瞎,“得,原来胡瞎子真是人不是妖怪,那我还琢磨了几天干嘛,白费功夫。”
十方也不免兴致索然,又跟诹取胡乱问了几句,便又带着碧桃东行上路。
这一路还真没遇到什么意外,一是十方本就有了三年前逃难的经验,这时虽然带着碧桃,但他更是小心谨慎。
二来碧桃也极为听话,十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让干什么就不干什么,再加上因为丑木钗,碧桃变得丑陋不堪,就算到了乡村集镇,人们一看是一对儿丑鬼,穿的都跟叫花子一般,躲还躲不及,哪会上去问三问四。
虽然也有人挺吃惊怎么叫花子还能养得起马,但一瞅那马,毛都快秃完了,瘦的只有一把骨头,蔫头耷脑地,连头驴都不如,因而也就没人奇怪了。
而且还真如胡瞎子说的那般,就连大一点的村镇市集,也没有了自己的画影图形,可不像三年前,连个小村子里都有官差拿着画像到处抓和尚,甚至不少光头和谢顶的也跟着倒了霉。
如今一切安好,因而十方故意选择走村串镇,每日晚晚上路,早早休息,就是害怕真有什么妖怪依照循味之法找寻而来。
至少,在人烟兴旺的地方,妖怪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随意造次,只不过沿路的州府大城却不敢进,生怕碰上太一道,毕竟胡瞎子说的明白,虽然朝廷大赦天下,但太一道的天师令暂时还没收回。
不过如果没什么妖魔鬼怪,太一道也不轻易露面,因而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而最让十方省心的,就是诹取和碧桃都挺好养活,只需要准备一些肉包子,就能满足吃食,碧桃也没有一般女孩子娇柔的习惯,无论马棚还是大车店,铺上一堆儿干草就能睡下,只不过却再也不和十方一起同草而眠,不过如今十方每天提心吊胆,也没精力琢磨些坏心思。
一路沿途而行,所见所闻,无论大小村镇都张红挂绿,人们奔走相庆,说的都是当今天子如何圣明贤德,大元帅关山铜如何用兵入神,决胜千里,先锋将军郭药师如何神勇无敌,所向披靡,百年河间地终回故土,奋扬青铜国威,威震天下六国。
甚至不少门户都设立香坛,祈求天子万岁无疆,关大帅寿比千秋,郭将军长命百岁,看的十方心里既不是滋味,可又无可奈何。
不过这样倒是也有好处,因为举国欢庆,整个江南都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人人兴高采烈,所以施舍的饭菜也多,质量也好,甚至有些店面铺子还自掏腰包,八折六折甚至半价,是大赚吆喝。
虽然郭大娘给的钱并不是很多,加上十方又小气,但也能隔三差五带着碧桃下顿馆子,改善一下生活,眼看已经进了两浙路,临近钱塘府,钱也才只用了一半。
这一日,十方带着碧桃就到了钱塘府下辖余杭县安溪镇,钱塘府已经近在咫尺。
因为不是饭点儿,十方就想着随便讨些吃的,尽早上路,争取明日就能赶到钱塘,但却听当街的一家饭馆门口,站着个伙计大声叫喊道:“最后一天了,所有菜品三折起,白饭白送,吃多少管够,不要钱啊。”
十方一听,登时就来了兴致,拉着碧桃到了门口,问道:“伙计,真的白饭白送,吃多少都不要钱?”
那伙计连人都没看清呢,直接就回道:“当然白送了,连着三天都是如此,今天最后一天,客官,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另外今儿个菜品也都三折。”
十方一听,也来了劲儿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咱们店的白饭除了能堂食,还能外卖不?”
(非BUG,中国宋代就有外卖,而且,的确也叫外卖,有些地方叫外会。)
第406章 不世之名将
等十方问完了,店伙计才看清楚眼前站着两个叫花子,是一个比一个丑,一个比一个邋遢。
当先这位还好点,丑归丑,赖好还有个人样,再看他旁边这位,店伙计整个一哆嗦,心说见过丑的,可没见过这么丑的,再仔细一看,才隐约看出来这可能还是个女的。
为啥可能啊,因为这店伙计都不敢相信天下还有这么丑的女人,瞅了半天才说服自己这的确是个女的。
店伙计心说:“哎呦,这得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能生成这般模样,和这丑女一比,旁边这位简直就是英俊小生了。”
不过感叹归感叹,这伙计也听出来十方是想讨便宜饭吃,登时眼一瞪,张嘴就骂道:“滚,臭要饭的,光想着天上掉馅饼呢?”
十方心里是早有准备,就连碧桃也习惯了这一路上被人冷眼恶言,都跟避瘟神一般躲着他们。
十方一看没便宜可占,就想拉着碧桃离去,但就在这时,有个人到了近前,声音洪亮喊道:“小二,白饭管够不?能外卖不?”
店伙计和十方同时扭头,就见来人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年纪,身高八尺,生的是广额疏眉,耳大脸圆,最特殊的是一对儿眼睛一大一小,但却目光如炬,炯炯有神,这小伙站在人前,真是一身正气,仪表堂堂。
十方一看这小伙,也不由得心中暗暗称赞不已,心说自己还从没见过如此气度不凡之人,一时间也心生亲近之意。
但这小伙穿的却不怎么样,一件破破烂烂的大氅,身上也是破破烂烂一套短衣襟,但背后却背着一杆花枪,红缨披散肩头,枪头用鹿皮包裹。
店伙计一看,又是个叫花子来讨便宜,登时怒道:“今儿邪门了啊,怎么叫花子扎堆啊,讨便宜也不看看地方,咱这店从不施舍,都给老子滚。”
那小伙听了也不生气,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抖了抖,里面哗啦直响,就见这小伙从钱袋里面掏出一块碎银出来,递到店伙计面前说道:
“小哥莫怪,我们要饭的不管兜里有钱没钱,听见高庙自然都会问上一句,能白吃管够不?这是门儿里规矩,倒不是诚心要占小哥便宜,这钱应该够我们三个吃一顿了吧?”
店伙计一脸愣怔,接过银子一看,足有二两多,登时换了一副笑脸,“哎呦,大爷可莫怪,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三位快往里面请吧?”
说着扭头高声喊道:“三位贵客临门,打茶伺候啊!”
十方一听这小伙的意思是要请自己和碧桃吃饭,也是一愣,见那小伙满面诚恳,笑容真挚,但自己并不认识,刚想拒绝,却见这小伙冲自己一抱拳,先说道:“兄弟,天下碎山是一家,谁还没个饿肚子的时候,今儿这顿兄弟做东了。”
十方一听这小伙还真是个叫花子,不然绝对说不出碎山,高庙这样的行话来,又见这小伙器宇轩昂还彬彬有礼,十方自然也不能失礼,也一抱拳。
“这位兄弟,我们兄妹是走五湖四海的,初到宝地,片刻就走,因而并没拜阴堂,望兄弟莫要见怪,更不敢让兄弟叨扰破费。”
那小伙哈哈一笑,“我也不是在安溪阴堂落脚,都是途径此地,正所谓相见不如偶遇,下次再见之时,由兄弟做东即可。”
碧桃在旁边听了个稀里糊涂,她可不知道十方和这小伙说的都是叫花子的切口,所谓的碎山就是要饭,阴堂就是乞丐容身的破庙之类的地方,高庙就是有大家大户施舍。
青铜王朝历来都有天下碎山是一家之说,毕竟要饭花子是最最底层,平日里连肚子都填不饱,因而不管认识不认识,要是有高庙,碰上了都要告诉着一起去,就是这行当的规矩,当然除了吃高庙,还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
比如外乡来的,要在本地乞讨,那就要先到本地乞丐阴堂拜过堂之后,方能上街乞讨,否则那就是抢饭吃,而抢饭对叫花子来说,无异于抢命,可是势不两立的仇恨。
与之相对的,就是分食之礼。
所谓分食之礼,就是这次我有吃的,你没有,我就分你一口,那大家就都有口吃的,就都不会饿死了,毕竟下次,可能就是你有口吃的,我没吃的了,那样你也会分我一口,而分食之礼意味着以命换命,因而是绝对不能拒绝的。
但又为了照顾颜面,有吃的乞丐都会跟没吃的说一句,下次由兄弟做东,所以久而久之,这句话就慢慢变成了叫花子间相互交朋友的意思了。
这些十方当然是懂的了,但却一犹豫,本来这时候还没到饭点儿,他和碧桃也不是很饿,只是听店伙计说白饭免费,就像那小伙说的,叫花子知道有高庙,是必定要上去问一声,要点东西,也是规矩。
所以十方才去问了,一听人家不施舍,那就走呗,也没啥。
但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同行竟然要分食,十方也颇为犯难,这不答应吧,可就把人给得罪死了。
这分食之礼是乞丐间最重的人情,如果拒绝,那可比普通人之间指着人家鼻子骂娘还让人下不来台。
毕竟一口饭对叫花子来说,那就是命,能分给你,就是用命换命,当初他和徐启明不就是因为一起分了大蜂窝,所以才成了过命的交情。
但要去吧,自己并不知道这小伙的来历,虽然这小伙看着绝不像歹人,但毕竟人心隔肚皮,十方对此可颇有心得。
因此十方才一犹豫,哪知道这小伙颇为爽朗,哈哈一笑,上前一把拉住十方的手,就把十方拉进店里,同时说道:
“兄弟莫要多心,你我萍水相逢,此刻有缘相聚,兴许过了此刻,自此天涯海角,永不相逢,就算不再做东,料也无妨。”
原来这小伙还误以为是十方担心吃了这顿,下顿就该让他做东,他舍不得,所以才犹豫不决。
十方自然也听出来了,脸登时一红,也不好再拒绝,只能跟着这小伙找了个桌子坐下来,碧桃也跟着坐在十方旁边。
店伙计端着茶壶上茶,却见那小伙一摆手,“给二位上茶即可,我不喝茶,你只需将那十年陈的状元红给我打上十斤,用大碗筛了过来解渴。”
店伙计下巴好悬没掉下来,慌忙说道:“十斤,解渴?我说这位爷,可不是小的小气,那十年陈状元红可烈啊,您这菜还没点呢,要不先上了菜,您先垫垫肚子,再吃这等烈酒才不伤身。”
小伙哈哈大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你尽管端来就是,银子都给了你了,难道你还怕我醉死过去,赖你的饭钱不成?”
店伙计一听,也没办法,就想着给十方碧桃倒了茶,再去取酒,哪知道刚给十方倒上茶,却见那个丑女摇摇头说道:“我不喝茶。”
这一声清脆悦耳,如水落滴石一般,登时让店伙计和小伙都是一愣,片刻后,那小伙爽朗大笑道:“兄弟,令妹声音动听的很呢,难道她不吃茶,也要吃酒吗?”
十方吓的在一旁赶忙说道:“不是,我妹妹不喝茶,更不吃酒,她只喝清水。”
那小伙这才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声音悦耳动听,原来只喝清水。”
十方不想在这问题上多纠缠,偷偷给碧桃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碧桃别再说话。
那丑木钗虽然能改变碧桃的外貌,但并不能改变碧桃的声音,因而这一路上,十方是让碧桃能不说话就尽量别说。
见碧桃怯怯低下头去了,十方这才向那小伙问道:“虽萍水相逢,但我能看出来,兄弟你是慷慨仗义,豪气云天,让人好不敬慕,敢问一声,兄弟该如何称呼?”
正这时,店小二抱着一大坛酒到了旁边,摆上几只大碗,刚倒满一碗,那小伙直接端起是一饮而尽,而后一抹嘴说道:“我啊,姓丘名山,字鹏飞,本是河北路汤阴人氏,后迁至钱塘,那兄弟又该如何称呼?”
第407章 会须一饮三百杯
十方听小伙报名丘山,也回道:“原来是丘兄弟,幸会幸会,我名叫十方,从小没爹没娘,因而也没什么字号,这是我表妹,此番我们是从徽州府出来,带着我这妹子到钱塘府投亲去的。”
十方是有意隐瞒自己从宁国府来的,之所以不说别的地方,只说徽州府,就是因为在雨后村呆了三年,他已然有了江南口音,因而便假称自己是从与宁国府接壤的徽州府来的,毕竟两地口音极为接近,不是本地人根本分辨不了。
丘山自然毫无察觉,便回道:“哦,是十方兄弟,幸会,原来兄弟是去钱塘投亲的。”
说着,丘山又打量了一下十方和碧桃,又说道:“十方兄弟,本来你我萍水相逢,我不应该多嘴,但既然咱们都是碎山的弟兄,有句话想给兄弟提个醒。”
十方微微一愣,回道:“丘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丘山这才说道:“其实不用我说,兄弟也明白,这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咱碎山的可哪里有什么亲戚,就算亲叔娘舅,到了咱这份上,那亲也就不亲了,兄弟这千里迢迢,且不说能不能投到亲,就算真投到门上,人家认不认咱可要有个准备啊。”
青铜王朝如果不是官家,寻常百姓穿州过县无非是经商或者投亲,否则哪有人千山万水背井离乡,因而十方这一路上只要有人问,说的都是投亲,毕竟,说经商也没人信啊。
此刻一听丘山所说,十方心中不禁颇为动容,自己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没人多问一句,而自己和丘山不过偶遇,但他不光请自己吃饭,还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替自己着想,可见这丘山必定是个热心肠的汉子,因而十方更有了亲近之意。
只不过自己身上背的事儿太大了,是真不能说实话,因而只能回道:“丘兄弟肺腑之言,兄弟感激不尽,不过我这亲戚绝不会嫌贫爱富,不认我们兄妹的。”
丘山一听,也不好再多言,便又说道:“既然如此,希望十方兄弟此行顺利,如果到时投亲不着,或者有什么困难,可到候潮门内狮子巷大瓦子找我,兄弟只要到大瓦子任意找个碎山的兄弟报我的名号,就能找到我。”
十方一听,忍不住端起茶杯,“别的不说,就冲丘兄弟这番话,你这个朋友,我十方交定了。”
丘山嘿嘿一笑,并没端酒与十方相碰,而是说道:“看来十方兄弟倒是豪爽之人,只可惜,美中不足,这不饮酒,倒有些坠了豪杰本色。”
十方倒还真是从没饮过酒,不过不是他不喝,而是没得喝,当初在黄觉寺,恶僧静空从不饮酒,他自然也没得喝。
后来一路逃难,到了雨后村,饭都吃不上,哪买的起酒,虽说曾在贺家,但那时一心查案,几乎饭都顾不上,再加上当时贺家见他还是个和尚,也就没供过酒,唯一一次有机会是在赵大善人府上的庆功宴,结果还让自己给搅了。
所以十方是真是没喝过酒,此刻虽然也知道要尽快带碧桃去往钱塘府,更不应该饮酒,以免误事,但自己举着茶杯,见丘山毫无所动,甚至眼中还颇有讥嘲轻视之色。
十方的性子,没事就喜欢逞英雄,有事就赶紧怂成狗熊,虽然经常提醒自己,要想活的长,装傻别逞强,但往往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了。
虽然是带碧桃去往钱塘府,但一路平安,此刻钱塘又近在眼前,只要到了濯垢泉一洗,就万事无忧,因此十方也就没刚出雨后村那时那般提心吊胆,万事小心了。
尤其此刻见丘山颇有轻视之意,十方最受不了这个,想当初见凌峰露面时英气逼人,俾睨众生之态,他就一百个看不顺眼。
因而十方也不客气,将茶杯放下,直接端起大碗,说道:“丘兄弟说的不错,不喝酒,哪能是个英雄好汉,我敬丘兄弟一碗。”
丘山见十方端起酒碗,哈哈大笑,也端起碗,与十方一碰,却又说道:“十方兄弟,这酒可烈啊,如果兄弟从未饮酒,可别为了面子逞一时之能,反而伤了身体!”
十方本来就是脑子一热,端起酒碗,但一看这略显浑黄的满满一大碗酒,自己也有点后悔,心说要不我就认个怂,算了吧。
结果听丘山又这么一说,十方心说:“去他娘的,不就一碗酒嘛,你丘山喝了一点儿事没有,难道我就喝不了吗?就算我比不了你丘山,难道还不如丹杏姐姐吗?”
当初丹杏雨后村醉酒火烧净衣子,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一酒壶酒都一饮而尽,因而十方心里一发狠,端起碗,一仰脖,气也不带喘的,就将一碗酒喝了个干净。
丘山一看,登时一挑大指,“真好汉子。”同时也一仰脖,将酒喝净。
等十方放下碗,吧嗒吧嗒嘴,心说这酒虽然入口辛辣,但后味绵香,隐隐还带点药气,倒是并不难喝。
丘山瞅着十方,眼中带笑,先斟满酒碗,才说道:“兄弟感觉如何?”
十方一脸无所谓地回道:“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肚子里略有些温热,倒还挺舒服的。”
碧桃在旁边早就看的瞪大了眼睛,她虽然很多事情不懂,但酒却知道。
当初自己娘就会酿酒给柳伯伯吃,但柳伯伯不过只能吃小半碗,多了必定就醉倒了,但此刻却见十方一口下去一大碗,也吃惊不已,只是十方不让自己说话,因而她也不敢吭声。
丘山却是微微一愣,心中惊异,暗道这一碗可足有小半斤啊,就算一般饮酒之人,一口喝下这一大碗十年陈的状元红,也必定心如火烧,肚腑翻腾,弄不好还会直接呕吐出来,怎么十方兄弟一点儿事儿都没有?难不成他其实是海量?
这时,店伙计按照之前丘山所点,依次上了菜品,等菜摆满桌子,店伙计退下,这半天功夫,十方依旧毫无异样。
丘山这才忍不住问道:“十方兄弟,你可不够朋友啊,既有此海量,为何事先不与我明说,让我独酒自饮,倒显得我小家子气,好像我不舍得买酒与兄弟共饮似的。”
十方一碗酒下肚,真没什么感觉,听丘山这般一说,赶忙说道:“丘兄弟,我可真没存心骗你,我是真没喝过酒,这是第一次,可能我是那种天生比较能喝的体质吧。”
丘山也知道有些人天生能饮,千杯不醉,不由得大喜过望,“既是如此,你我定要痛饮一番,方才快活。”
第408章 平生好赌
丘山见十方一碗酒下去,毫无反应,不由得大喜过望,大喊一声:“店家,再打十斤酒来,今日我与十方兄弟要开怀畅饮。”
因为还没到饭点儿,店里只有十方他们一桌,店掌柜连小二都在大堂里闲着,本来丘山要了十斤状元红就让掌柜的和小二们惊奇不已,这时一听丘山说再上十斤,个个舌头都吐了出来。
这次那店伙计没敢上来,掌柜的自己上来了,到了近前冲丘山一拱手说道:“客官,这十斤可不少了,您看您二位也才喝了两斤不到,就这已经了不得了,平日里就是开十人桌,这十年陈状元红也就两斤就足够了,您看……”
十方一听也有点犹豫,虽然一碗酒自己的确啥事没有,不过一看这架势,丘山又要十斤酒,摆明了是要一人十斤,也别说酒了,就是水,十斤喝下去也受不了啊,因而十方也劝道:“丘山兄弟,这十斤酒足够了,而且再让兄弟你破费,我也……”
丘山不等掌柜的和十方说完,一伸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扔给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开店的哪有你这般小家子气,竟还怕客人喝酒?莫要啰嗦,再打十斤,多的钱也不用找了,说不定,二十斤还不够呢!”
同时丘山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又冲十方说道:
“十方兄弟,我丘山生平唯有两爱,一是豪杰,二还是豪杰,只是这第一个豪是英豪的豪,第二个豪却是豪饮的豪,只可惜当世能称得上英豪的豪杰本就不多,而能豪饮的豪杰更是凤毛麟角,丘山不才,虽不敢自夸英豪,却至今,还真没遇上过一个能与我斗酒豪饮之豪杰,今日偶遇兄弟,当真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如此快意之事,岂能让金樽空対日月乎?”
如果方才十方一碗酒下去就受不了,他可绝不会逞能再喝,但此刻不光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还有些兴奋起来,自己也惊奇自己这么能喝酒,再加上本来就见丘山仪表堂堂,说话做事快人快语,十方也心生亲近,又听自己竟然在丘山眼中成了凤毛麟角的豪杰,他脑子一热,立刻就顺着这高梯子爬了上去,也学着丘山端起一碗酒来,一饮而尽。
喝完一抹嘴,冲丘山说道:“丘山兄弟,不瞒你说,我十方长这么大,骂我臭要饭的、怂包、傻子、蠢货的大有人在,但说我是英雄豪杰的可真没有一个,既然兄弟如此看得起我十方,那今天我也舍命陪君子,咱们开怀畅饮,举杯莫停。”
丘山听十方这么一说,更是一把握住十方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丘山天性豪爽,生来就不喜寻常男子爱好的声色犬马,平生只好两样,一是舞刀弄枪,一是开怀畅饮。
只不过他天生海量,长这么大从没喝醉过,而且只要一喝酒,就能把一桌子人全喝翻了,就他一点儿事都没有,以至于到后来,都没人敢和他喝酒,丘山也只能日日独饮,便日思夜想,盼望着有一天真能遇上个和自己旗鼓相当之人,好好痛饮一番,方是人生快事。
今日他刚从金陵办完事回钱塘府,一身轻松,正途径安溪,偶然遇见十方和碧桃,起初他也没在意,只是见店伙计出言不逊,驱赶十方碧桃,便以为他们是饿了肚子索要吃食,丘山念在同为乞丐,便忍不住上前要请十方他们吃上一顿饱饭,这才上前搭话。
哪知道此刻见十方如此能饮酒,丘山不由得大喜过望,心说自己毕生喝酒从没碰上过对手,今日能遇到十方兄弟,决不能失之交臂,一定要和十方比试一番。
十方本来担心自己喝不了多少,但他也忍不住好奇,自己两碗酒下去,还是毫无感觉,说不定自己真是天生的千杯不醉,再加上他已经顺着丘山架的梯子爬上去了,心想都说酒品见人品,丘山如此豪爽,自己可不能唯唯诺诺,让他小瞧。
正好,也看看自己到底能喝多少,说不定有一天,真能再和丹杏姐姐相遇,丹杏姐姐可极为好酒,如果见自己如此能喝,说不定一高兴,就不生我的气了,甚至还能和我一起对饮几杯,岂不快哉。
虽说他之前下定决心和丹杏是绝无可能,但自从听胡瞎子说了,他已经被朝廷大赦,或许不久连天师令都会收回,而且更有桃杏齐芳之姻缘,因而他这一路上,也忍不住暗暗动了心思,甚至还跟自己说,这也不能怪我贪心,毕竟丹杏姐姐的人品模样,就是放眼天下,恐怕都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媲美的了,我十方可是个绝对正常的男人,不动心才有鬼呢!
所以这一路他也没少做白日梦,心里起了这念头,他也就不再客气,和丘山碗碗相碰,痛饮起来。
他们两个这一放开喝,就见酒碗是满了空,空了满,瞬间十斤烈酒,就一扫而空。
本来碧桃只顾着埋头吃肉,这时一块肉塞进嘴里,已经半天都忘了嚼了,瞪着眼瞅着十方和丘山你一碗我一碗,心说:“天呢,原来十哥哥这么能喝?这要是和柳伯伯喝酒,恐怕二十个柳伯伯也被他灌醉了。”
十斤酒下去,丘山和十方都是面不改色,二人又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丘山忍不住一挑大指:“好酒,好兄弟。”
十方也回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好兄弟,好酒。”
他们两个是没事,可旁边店里的伙计们连掌柜的可都看傻了,此刻已经日尽午时,到了饭点儿上了,渐渐已经有其他食客到店,一看今儿稀奇啊,平日里门口招呼的伙计没了,喊了几声,店里也没人应声,等进门一看,见人人都木雕泥塑一般,同时店里酒气扑鼻,再等这几位弄明白是两个叫花子拼酒,已经下去了十斤十年陈状元红了,眼看又要了十斤,连这几位也傻了,杵在门口也看上了,之后,人是越聚越多,都忘了本是来吃饭的,个个瞪着眼瞅着丘山和十方。
十斤酒喝完,丘山又将掌柜的送上来的另一坛酒打开,问十方道:“兄弟,还能再喝不?”
十方是一点脸红头晕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自己也纳闷,平常喝水喝也喝不了这么多,怎么这酒五斤下去,肚子连胀都没胀一点,所以他也没拒绝,将碗一举,“当然能,兄弟只管倒就是了。”
就在这时,突然就见有个人分开门口看热闹的人,直接到了丘山和十方的桌前,二话不说,端起桌上酒碗,也是一饮而尽,而后啪的一声,将碗放在桌上,冲着十方和丘山说道:“二位好雅兴,好酒量,看的兄弟我也好不技养,不知能否介意,也算上我一个?”
十方和丘山都是一愣,同时抬头,就见一人身披斗篷,帽檐下露出半张淡绿色的脸庞,倒看不出多大年龄。
这人说完,也不客气,拉了张凳子就坐在十方对面,却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的碧桃。
没等十方说话,丘山先开口问道:“哦?这位兄弟,难道说也是好酒善饮之人?”
就见来人连连摆手,淡淡说道:“我平生并不好酒,却只好赌,眼看二位斗酒难分高下,因而一时技养,忍不住想和二位一赌高下,赌一赌咱们三个谁的酒量最大?”
第409章 斗酒争赌
绿脸汉子不请自来,说要与丘山和十方赌一赌谁的酒量最大。
丘山和十方闻言都是一愣,心中也同时起了戒备。
十方一看这绿脸汉子模样极为凶恶,眼角眉梢还透着一股邪气,十有八九非是善类。
而丘山本以为又有好酒之人,见自己和十方喝的酣畅,忍不住也想来讨口酒吃,倒也无妨,但一看来人面相凶恶,一身阴气,又听他说并不好酒,却只好赌,丘山心中更是一动,但脸上却神情依旧,只是冷声说了声:“这位朋友,恕我眼拙,咱们认识吗?”
绿脸汉子一脸阴笑地摇摇头,“我与二位是初次见面,方才我也说的清楚,只是见二位斗酒难分高下,才引得技养,忍不住冒昧而来。”
“朋友,既然如此,那就不好意思了,今日不过是我与我兄弟小酌几杯,可并非斗酒争赌,如果朋友也是好酒之人,想要同饮几杯,也无伤大雅,但如要赌个高下,却大可不必了吧。”
十方也说道:“不错,今日是我和丘兄弟朋友小聚,高兴喝上两杯而已,并非斗酒。”
绿脸汉子听丘山和十方这般一说,脸上并无尴尬之色,只淡淡点点头,
“如此,倒还是我冒昧了,那就不叨扰二位的雅兴,唉,只可惜,早听闻狮子巷大瓦子丘山,有千杯不醉之名,谁知却连个小小的赌酒都不敢,可见传闻皆是虚言,这见面是真不如闻名啊。”
说着,绿脸汉子一脸不屑,就想站起身来。
丘山闻听此言,心中是又惊又怒,未等绿脸汉子起身,当即说道:“敢问朋友,高姓大名?今天是故意来找丘某晦气的吗?”
绿脸汉子赶忙摇了摇手。
“大瓦子可千万别误会,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别说高姓大名了,甚至我连名字都没有,更无家无业,无亲无友,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绿脸鬼老二,但究竟是绿脸,鬼老二,还是绿脸鬼,老二,连我也弄不清楚,只不过也曾在钱塘府混过几天,听过大瓦子威名,是仰慕已久,但一直无缘相见,今天偶遇,一时技痒,想跟大瓦子赌上一赌,既然不赏脸,那我就告辞了。”
说着绿脸汉子一拱手,又想起身,但丘山却一伸手,压住绿脸鬼老二的手,同时说道:“且慢,朋友,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和丘某人赌酒,那自然要有输赢本钱,我倒是想先听听,如果我们赌了,如丘某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原来丘山一听这绿脸汉子说他叫什么绿脸鬼老二,就知道是胡扯,自己在钱塘府可从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不过此人不仅认得自己,还知道自己是狮子巷的大瓦子,而且说平生只好赌,丘山不由得疑心大胜,这才出言询问。
这所谓瓦子,就是勾栏瓦舍之类烟花场所的俗称,钱塘府号称天下第一烟花地,城内遍布大小瓦子,日夜喧嚣,自然也就成了乞丐们的聚集之地。
而钱塘府的叫花子们都是以各大瓦子划分势力范围,每个瓦子领头的乞丐就叫大瓦子,而丘山,正是候潮门狮子巷的大瓦子,但这些只是乞丐之间的秘闻,对外却从不提及,而这绿脸鬼老二分明不是乞丐,却能如数家珍,必定有所来历。
十方虽然也当了几年叫花子,但雨后村本就偏僻避世,所以连他都不清楚其中的底细,不过他也能听出来,这绿脸鬼老二是冲着丘山来的,倒并不是冲着自己和碧桃来的,因而在情况未明之前,十方并没有多插言。
绿脸鬼老二听丘山这般一问,兴致登时又高昂起来。
“赌徒岂能没有本钱?”说着,从斗篷里掏出一块银子,足有十两重,放在桌上,又说道:“如果大瓦子赏脸,咱们三个一赌高低,如果二位任何一位赢了我,那今天这一顿的酒钱,我出了,如果我侥幸赢了二位,那喝多少酒,就要由二位出,大瓦子您看,公平吗?”
丘山和十方一听,都傻眼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丘山本以为绿脸鬼老二是暗怀不轨之心,哪知道看这情形,似乎他真的只是想跟自己赌个高低胜负,而输赢不过只是顿酒钱,这真是大大出乎丘山和十方的意料之外。
绿脸鬼老二说完,见丘山和十方都愣了,又是一阵阴笑说道:“我是真心想和二位赌一赌酒量,如果二位不敢赌,那就算了,强扭的瓜也不甜不是。”
说着,绿脸鬼老二拿起银子,就想揣进怀中。
丘山却用手一拦,大笑两声,“看来朋友还真是个嗜赌之人,丘某也曾听闻真正的赌徒并不在乎输赢多寡,只在意有没有得赌,能不能赌得赢,如果赌是为了赢得盆满钵满,那可不是真赌徒,不过一市井财迷而已,而真正的赌徒,在乎的是赌,而非赢多少钱。”
绿脸鬼老二听丘山这般一说,眼中不自然地闪出一丝冷光,但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将银子又放回桌上,笑着说道:“大瓦子此话深得我心,如此看来,是赏在下这个脸面了?”
丘山点点头,“既然朋友已经赏脸,丘山哪能却之不恭,只不过朋友这次恐怕是要血本无归了。”
说着,丘山又冲十方说道:“十方兄弟,如我们两个联手与他一斗,就算赢了也不光彩,而咱们两个据我所看,酒量不相上下,所以我想由我们中的一个与他赌斗,省的旁人说我们胜之不武,所以我想占兄弟个便宜,先于他赌斗,兄弟你在旁当个见证,如果我不支,再由兄弟出马可好?”
十方当然知道丘山是想独自和这绿脸鬼老二斗酒,之所以如此说,是给自己脸面,而十方看出来这绿脸鬼老二并不是冲自己来的,那自己就没必要去跟丘山抢,而且也知道丘山酒量无边,毫不担心丘山会输,因而回道:
“丘兄弟说的是,二打一咱们兄弟可丢不起这个人,反正我兜里也没银子,赢了倒好说,万一输了可没脸问丘兄弟讨银子付账,所以兄弟我就当个见证人好了。”
丘山道了声谢,刚想拿酒坛斟酒,却见绿脸鬼老二一摆手,说道:“且慢,这般赌却不公平。”
丘山和十方都是一愣,刚想问为何不公平,却见绿脸鬼老二一扭头,又冲店掌柜的喊道:“掌柜的,拿十五斤状元红来,十斤的一大坛,五斤的一小坛。”
此时店里早挤满了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每个人都想,今儿热闹啊,可真没听说过这等赌酒奇闻,今儿遇上了,可要好好看个过瘾,因此人人都盯着十方这一桌,都想看看谁能把谁先喝趴下。
掌柜的也不例外,心说我开饭店几十年了,还从没遇上这样的事,这时一听绿脸鬼老二让上酒,根本不用劝,早就让伙计把店里所有的十年以上的状元红全搬了过来,自己亲手抱起一大一小两个坛子,放到绿脸鬼老二旁边。
就见绿脸鬼老二一手拎起那五斤小坛,撕开封批,打掉封泥,冲丘山和十方说道:“大瓦子,十方兄,方才二位已经一人先喝了五斤,这样赌可不公平,所以,我也喝五斤,咱们再开始,这样才算赌的公平。”
说完,绿脸鬼老二也不用碗,直接抱起坛子,一扬头,嘴对坛口,咕咚咚一口气没喘,就将五斤烈酒全灌了下去。
第410章 不分上下
绿脸鬼老二一口气喝掉五斤状元红,也是面不改色,将空酒坛扔在一旁,又将那十斤酒坛拿了起来,这才冲丘山说道:“如此,才算公平。”
丘山和十方也都吃了一惊,虽然也想到,既然他敢上来赌酒,酒量恐怕也不低,但都没想到他五斤酒一口气喝干,依旧谈笑自若。
丘山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初他虽然颇有戒备,但本身好酒,自然深知酒品见人品,一看绿脸鬼老二光明磊落,不占自己便宜,主动喝了五斤酒,而且还是一饮而尽,丘山也颇为折服,一挑大指说道:“原来朋友也是一条好汉,丘某方才失礼,这厢赔礼了。”
说着,丘山端起酒碗,绿脸鬼老二也倒了一碗酒,二人一碰,又都是一口喝干。
店里看热闹的人静了片刻,登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看来个个都被绿脸鬼老二的作为所折服,不少人频频点头,心说:“这位真够得上个爷们儿。”
绿脸鬼老二放下酒碗,又说道:“大瓦子,那咱们这就算开始了吧?”
丘山点点头,“从这一碗就算开始,另外老兄不必客气,大瓦子只不过是一起碎山的弟兄们抬举,平日里根本无人提及,老兄切莫再挂到嘴上,只叫我丘山便是。”
绿脸鬼老二也嘿嘿一笑,“那兄弟我怎么敢高攀,如大瓦子不嫌弃,兄弟叫您一声丘兄,您叫我一声老二,如何?”
丘山一笑,又端起酒来,说道:“遇真豪杰,如此称呼岂不失礼,既然老兄称呼我丘兄,那我就叫您一声二哥,这样也公平,请!”
说着,丘山就想再将碗中酒喝掉,但却被绿脸鬼老二伸手一拦,“丘兄,咱们既然是赌,那自然要先定个输赢规矩,兄弟我知道丘兄海量,如果一直喝,恐怕喝到明年,咱们也分不出上下来。”
丘山一听,又笑道:“二哥也太抬举了,既然二哥提出来了,自然是你划出道儿,丘山照办就是。”
因为见绿脸鬼老二以示公平,先自饮五斤,露足了脸面,因而丘山也不想坠了自己脸面,心想无论你划出什么道来,我丘山也不惧。
绿脸鬼老二听丘山应允,这才转头冲十方说道:“十方兄,既然丘兄让我定规矩,那兄弟我就说个输赢办法,十方兄你是见证人,如果谁先坏了规矩,那就是输了。”
十方倒也爽快点头,“您只管说,我也相信老兄您说的规矩一定公平合理。”
绿脸鬼老二这才笑着说道:“我这规矩倒也简单,只有两点,那就是从现在开始,我和丘兄对饮,第一,谁要是喝不了了,那就是认输,第二,斗酒时,我和丘兄都不能离开这张桌凳,直到分出胜负为止,看二位意下如何?”
丘山一听,当即说道:“如此的确公平,谁先口头认输,或者起身者为输。”
十方一听,倒是有些诧异,忍不住说道:“这办法倒也合理,只不过人有三急,万一老兄或者丘兄弟有个尿急,也不能离开凳子吗?”
绿脸鬼老二一阵阴笑,“那是当然,既然是赌,就是要分出胜败,尤其是这赌酒,如果喝几口就去趟茅房撒出去,那还赌个什么意思?”
十方虽然有些纳闷绿脸鬼老二为何定这样的规矩,不过既然二人同时遵守,倒也公平,但丘山已经跟自己喝了半天,并未茅厕,因而十方有心偏袒,便说道:
“这规矩倒也合适,不过既然是从现在开始,那你们二位都可先去方便一下,等回来后,再开始不迟。”
哪知道十方刚说完,绿脸鬼老二就说道:“我可以立刻开始,不过要是丘兄有需要,自便就是,兄弟是绝对相信丘兄为人,绝不会临阵而逃,只不过,一旦回来,可就不能再借口尿急去了。”
丘山也一摆手,“我也不必,咱们这就开始,哪个憋不住一泡尿,也算输。”
十方一听丘山态度坚定,也不好再多说,便将六只碗分作两排,又将酒倒满,而后一声令下,二人斗酒正式开始。
结果等十方把十斤酒倒完,丘山和绿脸鬼老二谁都没认输,只不过,丘山脸上已经微微冒出红光,而绿脸鬼老二依旧如常。
虽然没人认输,但周围看热闹的人可都被二人的酒量震惊,至此,丘山和绿脸鬼老二已经一人喝了十斤烈酒,看样子,根本分不出高低,人们惊讶之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人喊:“看的不过瘾,再来十斤。”
十方一看没人认输,也只好再抱起另一坛十斤老酒,刚想倒酒,就在这时,听店外面有几人扯着嗓子喊道:“躲开,都给老子闪开,他妈的活腻歪了,敢挡路老子的路。”
人群霎时左右一分,同时又响起几声惊叫之声,看样子似乎是有人动了手。
这时就见几个家丁奴仆打扮的人趾高气昂进了店门,其中一个当头的个头不高,腰里挂着口单刀,一进门,就眼睛望天,扯着嗓子喊道:“刘掌柜的,今儿怎么了?是不是你妈又改嫁了,所以免费请客摆花酒呢?”
那掌柜的本来正全神贯注看赌酒呢,一见来人,急慌慌到了来人近前,一躬身,脸都好悬贴住地了,惊慌说道:“哎呦,原来苏小总管来了,可有日子没见到您老人家了,您可别拿小的开玩笑,小的娘早死二十多年了。”
“行了,别废话,赶紧清场,告诉你,这次你老小子走天运了,我们少东家陪着一位贵客,刚好路过安溪,知道你店里鲁菜做的还勉强凑合,打算打个尖,你是知道少东家的规矩,要敢出了岔子,小心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破店。”
这刘掌柜的一听,瞬间脸比那绿脸鬼老二的脸都绿了,惊声叫道:“苏小总管,您说什么?少东家要来,哎呦,怎么事先也不通个气,这可如何了得。”
说着,刘掌柜的大喊一声:“你们几个别杵着了,赶紧送人啊,谁敢给我惹出岔子,我就打断谁的腿。”
刘掌柜嗓子一喊,还没等那几个伙计动呢,店里的看热闹的人瞬间是一哄而散,连赌酒胜负都不看了,可见人人都知道这少东家的规矩。
等看热闹的人都走完了,掌柜的一瞅,还有两张桌子上坐着人,都是一动不动,一张自然是十方丘山那一桌,丘山和绿脸鬼老二正斗的不分上下,因而谁都没动地方。
而另一张靠角落的桌子上只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来的,掌柜的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毕竟,他方才的注意力全在赌酒上面了。
那苏总管也发现这两桌子的人没动,登时就火了,“哎呦,真有不长眼的,老刘,这几个小子是哪儿冒出来的,还不赶紧让他们滚,少东家说话的功夫可就要到了。”
411章 群英荟萃
本来店里挤满了看赌酒的人,但一听什么少东家要来,都跟逃一般,四散而去,剩下的除了十方丘山一桌,就只剩下靠角落里坐的二人。
那位苏小总管一看这两桌人不动,登时又呵斥刘掌柜赶人,刘掌柜先瞅了瞅十方这一桌,心里也不免打怵。
刘掌柜也不傻,就从丘山和绿脸鬼老二赌酒也能看出来,这二位必定都不是一般人,再加上他们一人可都喝了十斤烈酒,万一逞酒兴闹将起来,必定是没自己的好。
但一想那少东家,自己更惹不起,因而一皱眉头,没敢直接去十方那一桌,而是直奔角落里的二人。
十方也看出来情形有些不太对,虽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如果只是他带着碧桃,或许早跟着人群一起散去,毕竟,自己这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现在自己是见证人,丘山和绿脸鬼老二本就有言在先,谁先离开凳子者为输,因而二人都稳如泰山,依旧举碗喝酒。
所以十方也没动,继续给二人倒酒,碧桃本就一直没吭声,见十方不动,她自然也没动。
结果一听那苏小总管不依不饶,还要掌柜的撵自己,十方也有些犹豫,心想看来是有什么人物要来,有心想劝丘山算了,改日再赌,但见丘山和绿脸鬼老二都兴致正高,看样子是非要分个高低胜负方肯罢休,两个人都一动没动,因而十方也就没好意思吭声。
这时见掌柜的上前,十方还在琢磨等人家开口撵人,该如何答对,却见掌柜的并没有直接来他们这桌,而是奔着角落里那两个人而去。
十方倒也明白,这掌柜的必定也看出来丘山和绿脸鬼老二惹不起,因而就想柿子先挑软的捏,先去撵走那两人,最后再过来撵自己。
也是出于好奇,十方的眼光就跟着掌柜的,落到角落里那二人身上。
刘掌柜还真是跟十方想的一样,心想先把这二位请出去,赌酒这一桌真不行,就让苏小总管自己撵吧。
但等他到了这二人近前,不由得一愣,也不光是他,等十方眼光落到这二人脸上,也忍不住暗自吃惊。
因为角落里坐着的这二位一看也不是一般人,二人都衣着讲究,虽然十方并不是很懂高档服饰,但也看出来这二位的行头用料考究,做工细致,必定价值不菲,而且不光这身行头,二人长的也都是俊美异常,都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正位上坐着的是个年轻人,看年龄约莫也就十八九岁,生的是凤眼龙鼻,麟额虎颌,颌下洁净无须,一副龙凤之姿,富贵天相。
这年轻人此刻正微睁凤眼,半含笑意地望着十方那一桌,眼角眉梢间尽透着俾睨万物之态,高高在上之姿,十方和这年轻人目光一对,竟忍不住生出极为强烈的自惭形秽之心。
而侧坐相陪的是个中年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虽不及那年轻人一副雍容华贵之态,但也有一身富丽堂皇之气,样貌更是出奇,生的眉眼细而弯,口唇小而薄,手指纤而润,肌肤白胜雪,竟是一副男身女相之容。
刘掌柜一瞅这二人,登时话都忘了说了,只是望着二人发愣,那少年也看到刘掌柜到了近前,却如见无物一般,连眼角都没动一下,依旧饶有兴趣地望着丘山和绿脸鬼老二。
而那个中年人却淡淡一笑,冲刘掌柜说道:“掌柜的是否要撵我主仆二人?”声音儒雅,极为柔和动听。
刘掌柜这才缓过神来,一时间额头冷汗都下来了,慌忙回了句:“小人万万不敢。”说完,扭头便走。
苏小总管一瞅,登时满脸气怒,忍不住亲自上去,照着刘掌柜就是一巴掌,嘴里骂道:“你个废物,再磨叽耽误了事,老子扒了你的皮。”
说着,苏小总管一扭头,刚想冲着这二人骂道:“就是让你们赶紧滚,再啰嗦,打断你们的腿。”
但等他看清楚这二人,到嘴边的话愣是没敢说出来,也是一脸惊诧愣在那里,而那俊美少年依旧跟没看到他一般,毫无在意。
而那中年人却笑吟吟的望着这本来气势汹汹,如今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的苏小总管,刚想搭话。
恰在这时,就听门外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苏兄所言当真,那半山仙境当真有如此妙处?看来,小弟真是一介武夫,太过于孤陋寡闻。”
却听一人回道:“少将军这是哪里话来,如不是老将军和少将军一心为国操劳,护佑天下太平,这天下还哪还有一时之安宁,那就更别说这人间仙境了,这可都是有赖老将军和少将军的血马功劳,恰逢此番少将军初来钱塘,祈恩有幸,得遇少将军,说什么也要带少将军感受一下这仙境之妙。”
“哈哈,如此,小弟就先谢过苏兄。”
随着谈笑声,就见有两个年轻人携手进了店门,也都是十八九岁,一个是穿金戴银,珠光宝气,一个是轻装佩剑,器宇轩昂。
等进了店门,这穿金戴银的年轻人一眼就看见屋里除了掌柜的和自己手下,竟还有两桌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本来如沐春风的笑脸登时变成了腊月寒霜,冷哼一声:
“苏奴,你好大胆子,明知道本柜上要陪少将军到此,为何还有此等闲杂人等?”
苏小总管一看主子来了,吓得魂好悬没飞了,急忙上前,单膝跪地,刚想解释。
却见那个自称祈恩的年轻人一眼瞅见十方那一桌,竟然坐着三个要饭花子,更是气的满面通红,一伸手照着苏小总管的脸就是狠狠两巴掌。
“好你个苏奴,你难道不知道少将军是何等尊贵之躯,不光留有闲杂人等,甚至还有这等沿街乞讨之下贱猪狗,如此冲撞少将军,不光是你犯了大不敬,还连累我苏家在少将军面前失了这么大的礼数,似你这等无用奴才,要来何用,从现在开始,我苏家没你这碗饭了。”
苏小总管一听,如五雷轰顶一般,登时磕头如捣蒜,“少东家开恩,少东家开恩啊!”
那佩剑的年轻人一看,脸上也有些不自在,哈哈一笑,冲那贵公子说道:“苏兄,一点小事,何必如此,小弟在军中,可一向都是和麾下军伍士卒同吃同住,并无禁忌,今日不过一顿便饭,真没必要为难下人,如此,倒显得你我兄弟生分了。”
那富家少年一听,登时换了一副笑脸,“少将军所言极是,祈恩一时情急失礼,望少将军海涵,的确不能因为这无用奴才扰了少将军的兴致。”
说完,这富家少年又冲苏小总管说道:“苏奴,这是有少将军在场,本柜上暂不罚你,还不快将这些贱民撵了出去,将功补罪?”
苏小总管一听,慌忙冲那带剑的年轻人磕了头,而后一转身,这次可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冲着十方一桌和那长相俊美的二人喊道:“你们几个贱民,还不赶紧滚!”
说着,一副气势汹汹,直奔十方几人而来。
结果苏小总管刚到了十方几人的桌前,就见绿脸鬼老二又喝干一碗酒,不慌不忙扭过头去,冲着苏小总管冷冷说了声:“别动。”
话音未落,就见这苏小总管就跟得了鬼压身一般,全身僵硬,一脸惊恐的站在原地,手还高举着,似乎真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第412章 物凭咒
绿脸鬼老二一声“别动”,这苏小总管倒还挺听话,真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登时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丘山正端着一碗酒,眼眉也是一挑,再次细细打量了绿脸鬼老二那张绿脸,脸上也露出惊奇,但却并没有说话。
而那个叫祈恩的少东家脸色大变,他见绿脸鬼老二一点儿都没碰到苏小总管,仅凭声音就定住了人,登时叫道:“你是何方妖人,用的是什么妖法?”
他旁边的少将军也是神色一变,伸手握住腰间佩剑剑柄,冲绿脸鬼老二问道:“朋友,这一手凌空点穴可俊的很啊,敢问朋友和大礼国点苍段氏有何关系?”
绿脸鬼老二阴笑一声,头也没回说道:“这位少将军,不懂就别装高人,我一个赌棍,哪会什么大礼国点苍段氏的凌空点穴,只是你这奴才胆子太小,我就喊了一声,他吓得就不敢动了。”
少将军听绿脸鬼老二这般一说,脸登时涨的通红,眼眉也立了起来,却又见绿脸鬼老二伸手轻轻一拍苏小总管的肚子,就听哎呦一声,苏小总管倒退好几步,捂着肚子就蹲地上了。
那少东家一看苏小总管能动了,却急忙叫道:“苏奴,你方才是不是被他点中了穴道?”
原来那少东家见少将军当着这么多人吃了个大瘪,一张脸羞的通红,他为了给少将军找个台阶下,这才发问,同时还给苏小总管连使眼色,意思就是让苏小总管说是被绿脸鬼老二点了穴道。
那少将军满面通红,手握剑柄,根本没等苏小总管回答,心说不管他这是不是凌空点穴,但这脸我哪能丢的起,这面子,我一定要讨回来,因而就想上前,去抓绿脸鬼老二的肩头。
恰在这时,突然就听角落里那个中年人不合时宜地轻轻咳嗽了一声,尽管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也都听到了,那少将军也是忍不住一抬头。
等他一看那两个模样俊美二人,那伸出去的手竟也停在半空,就如同方才苏小总管一般,一动不动了。
在场的人又是一片惊讶。
这时,却见那个本来目空一切的年轻人,面含轻笑,冲着少将军微微点了一下头,好似打招呼一般,而中年人也是淡淡而笑,望着少将军,眼光闪烁,饱含深意。
少将军略一迟疑,也不管那绿脸鬼老二了,转身到了少东家近前说道:“苏兄,小弟并不饥渴,不如我们及早上路,到了钱塘府再用饭,谅这等乡下小店,也做不出什么能入口的东西。”
说着,拉着那少东家就要往外走。
这整个过程十方看的是清清楚楚,虽然那少将军说绿脸鬼老二用的是凌空点穴,但十方却是心中大惊不止,因为他可知道,这绿脸鬼老二用的根本不是什么凌空点穴,而是一种特殊的法术——诅咒。
虽然十方的六魂幡失了功效,只能躲身在雨后村,但他可没少从诹取那里询问这六国各道门教派的法术手段,尤其是萨巫教的诅咒。
毕竟,恶僧静空就是出身萨巫教,而张君佐更是死于噬魂咒,所以除了青铜王朝的混元教和太一道,十方对别的什么镔铁北院,西狄黄教并不太当回事,唯独对白银帝国的萨巫教诅咒极为上心。
诹取曾说过,相传从大礼国往西,越过擎天柱,再行数千里的不毛之地,就会到达一片恶土,那里污秽成山,肮脏填河,任何世间的道德,法则,良知在那里都荡然无存,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愚昧自大,弑杀且暴虐,而诅咒,就是起源于那片恶土。
后来诅咒东传,也曾风靡一时,但由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所以又很快销声匿迹,直到萨巫教随白银帝国兴起,诅咒才又重现世间。
这三年间,十方可没少了解萨巫教的诅咒,何为咒凭,如何施咒,什么咒该怎么解,他也大致了解于心。
而方才,虽然绿脸鬼老二身披大斗篷,动作也极为隐蔽,但十方就坐在他对面,却看的清楚。
在苏小总管上来的时候,绿脸鬼老二用袖口挡住手臂,手指却死死按住了桌上的一根筷子,在他喊别动的时候,一道淡淡绿光从指间闪过,之后,苏小总管就真的跟一根筷子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十方心中大颤,“这是物凭咒,难道说,这绿脸鬼是白银帝国萨巫教的不成?”
而这时那少将军上前,十方更是眼睛不眨的盯着绿脸鬼老二,想看看他是否再用同样的诅咒,结果那中年人一声咳嗽,十方也忍不住扭头,一看心头又是蹊跷不已。
“他们认识?而且,这少将军似乎还有些惧怕那二人。”
十方更是紧张不已,他本以为就是吃丘山一顿饭而已,哪成想片刻之间,这店里竟成了藏龙卧虎一般,处处都是扑朔迷离之态。
“他们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怎么同时出现在这安溪镇?是不是为了碧桃妹妹来的?”
十方脑子不停转动,但觉得似乎都不太像。
“这些人应该都是人,如果有妖怪,碧桃妹妹必定能闻的出来,也必定会告诉我,而碧桃妹妹并没有提醒我,可见并没有妖怪。”
“丘山是钱塘府狮子巷的乞丐头,能看出来为人豪爽,而且对碧桃妹妹并没有多在意,他应该和我们是偶遇的。”
“那个少东家和什么少将军,从进门看都没看过碧桃妹妹一眼,他们应该也不是冲我们来的。”
“那一桌的二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而且什么时候来的,也没留心,但他们似乎对丘山和绿脸鬼更有兴趣,应该也不是冲我们来的。”
“那就唯独这个绿脸鬼了,方才他坐下时,特意瞅了眼碧桃妹妹,而且又会诅咒之术,难道他的目的是碧桃妹妹吗?”
但转念一想,也不太像,虽然他瞅了碧桃一眼,但之后就是所有关注的都是赌酒,而方才用咒,也是因为这苏小总管要打扰他和丘山的赌斗,难道是我多心了,而这一切不过只是巧合?
十方心中疑虑不定,但还是暗暗告诉自己,这些人个个必定都有来历,绝非寻常人,就算真是巧合,我也要小心为妙。
想着,十方忍不住伸手握住碧桃的手,那意思是让碧桃放心,有他在,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哪知道碧桃却是一脸兴奋,左瞅瞅,又看看,似乎眼睛都不够看了,她可没有十方这么多心思,不过也看出来,似乎这些人要打架,因而满心都是想看热闹的想法,不停左顾右盼。
而这时,碧桃一看那少将军拉着那个少东家就要出店门,看来这架是打不起来了,一张丑脸上竟露出无比失望之色。
不过就在同时,从东面大街,又来了一伙人,虽然个个穿的是衣衫褴褛,但每个人都长的肥头大耳,脸上都冒着油光,而这些人,手里都拎着一根竹竿,还有两个手里提着个大麻袋。
众人前面领头的是个秃子,长的满脸横肉,手里拎着一根小孩儿手臂粗细的枣木棒,跟着一个一直点头哈腰的男子,却不停催问:“到了没?怎么这么老远?”
那男子一边哈着腰,一边用手一指,“王瓦子,这就是小人的店,阿丑她人现在就在店里。”
这男子指的却并不是十方他们在的饭店,而是隔条街正对着饭店大门一家卖花的铺子。
第413章 路遇不平
由于卖花的那间铺子正对着店门,因而店里的人都看的清楚,就见那王瓦子一招手,身后几个手下就如同虎狼一般,冲进了花店。
十方起初并没太在意那伙人,但等他发现身旁的丘山一看那领头的王瓦子,脸上立刻浮现怒容,也不喝酒了,只是盯着那王瓦子怒目而视,十方心说:“难道丘兄弟认识那人?”
彼时正是饭点儿,花店并没有什么客人,这伙人冲了进去,紧接着就听里面一个女子惊呼道:“娘,救命!”
“你们要干什么?阿丑!”又是一声苍老的女子惊叫之声。
而后就见几人架着个惊声哭喊的女子,出了花店,而后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也追了出来,并嘶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阿丑啊!”
但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又如何能拦住这些五大三粗的男子,被其中一人推了个趔趄,而后几人架着那女子就到了王瓦子面前。
王瓦子眯着眼,端详了端详面前的女子,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
此刻十方也是眉头一皱,脸上也露出恚怒之色,心说这伙人胆子好大,当真青天白日就敢强抢民女?
但等他一看那被抢的女子,惊奇之心登时压住了愤怒之意,因为那女子长的实在是太丑了。
这女子虽然年龄不大,看似也就十六七岁,但却长着一张大偏平脸,一对儿大金鱼眼往外翻着,塌鼻子,大歪嘴,这一哭喊,还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板牙。
不光如此,这张大平脸上,是坑坑洼洼,不是痦子就是麻子,反正整张脸就没一处干净地方,身形也长的极为别扭,是该瘦的地方胖,该胖的地方瘦,这幸好是白天,要敢是晚上没人,突然看见这位,十个人有十个都会认为碰上了母夜叉,弄不好直接就能吓死几个。
如果单纯看脸,这女子真能和带着丑木钗的碧桃平分秋色了,不过再加上身材,还不如带着丑木钗的碧桃呢,但这时,那王瓦子瞅着这丑女阿丑,却是一脸极为满意地说道:“不错,不错。”
一时间十方也有些傻眼了,心里又是好气又忍不住好笑,心说之所以强抢民女是最让人气不过的恶行,是因为大多数被抢的都是家境贫寒,但却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被什么有钱有势的财主看上了,仗势欺人要抢来玩弄糟蹋,所以最容易激起旁人的同情之心,但这几位是不是眼神不行啊,怎么这么丑的女人也抢?
而且这几个抢人的也有点不对劲儿,个个穿的都像是叫花子,明显不是什么有钱有势财主老爷家的家丁下人,毕竟这世上,会有哪个家财万贯的财主能让自己家下人个个穿的跟要饭的一样,就算再守财奴,也丢不起这个脸不是?
更何况抢的还是个母夜叉一般的女人,这阿丑的模样连十方看着都别扭,心说你们抢回去干嘛呢?
因而十方一时好奇心起,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时却见丘山已然忍不住怒气,将酒碗啪的一声,摔在桌上,同时两只手一扶桌子,看样子就想起身。
十方对面的绿脸鬼老二是店里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没往外看上一眼的人,就好像外面根本没发生这事儿一般,只是埋头喝酒。
此刻见丘山要起身,绿脸鬼老二却阴恻恻说了句:“怎么?丘兄?难道撑不住了,要认输了吗?方才咱们可说的明白,身子离开桌椅,可就算输了。”
丘山早已是满脸怒容,虽然他平日里极为争强好胜,尤其是在喝酒上面,长这么大从没认过怂,但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仗义汉子,生平是最见不得这等人间不平之事。
十方一看丘山这架势,也看出来丘山是要管这场闲事了,心中也是大为称赞。
其实十方心里虽然有些惊奇,但见了这等事,也极为气恼,尤其是经过四螂蛊学艺之后,十方就觉得自己也算有绝艺在身,可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和尚小乞丐了,因而不止一次想过,等哪天自己路见不平,必定也要拔刀相助一番,做一做那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如此,等日后再见了徐大少,老子可也不算输给他。
想当初因为自己被官府通缉,还身背太一道天师令,为了保命,只能拒绝了凌峰的一番好意,但要问十方内心,到底想不想去太一道学本事,他也并非真不想。
尤其是知道徐启明是天生道骨,听凌峰说不出三年五载,徐启明的本事就不会在凌峰之下,十方心中在替徐启明高兴之余,也不免有为自己怨叹之念。
一想到三五年后,徐启明就能背背双剑,下山除妖卫道,无论到哪,都是万民敬仰,而自己,可能还是一个为了活命而苟延残喘的叫花子,十方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但连他都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胡瞎子为了让自己能保护碧桃安全到达钱塘府,赠予四螂蛊,别说三年五载,也就一晚上的功夫,自己已经绝艺在身,那岂不是比徐大少还要厉害的多吗?
因而十方就想,等自己和碧桃没有了后顾之忧,到时自己要是见到不平事,也要路见不平一声吼,做个响当当的英雄好汉,而且,比他天生道骨的徐大少还要早上几年,想想就让他兴奋不已。
只不过这路见不平的事情来的早了点,自己如今带着碧桃还没到钱塘府呢,实在不便出头,因此十方心中也犹豫不定,正这时,见丘山要出头,十方登时心中大慰。
经过方才比酒,十方敬佩丘山为人豪爽,心中已把丘山当成了自己哥们兄弟一般看待,心想如果丘山出面,那也就跟自己一般,因而心头颇喜。
只是十方并不知道,丘山除了是因为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之外,还因为他可认得这王瓦子,而且,不光认识,甚至还是对头。
原来这王瓦子也是钱塘府的乞丐,但却并不是和丘山是一个瓦子,而是余杭门内常平街大瓦子王贵的亲弟弟,名叫王俊。
这常平街大瓦子王贵平日里就和丘山不睦,而王俊更是仗着他哥王贵,虽身为乞丐,却蛮横无礼,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欺凌百姓,因此还曾被丘山教训过,为此,常平街大瓦子王贵是极为不满,亲自带人到狮子巷挑礼,差点与丘山起了火拼。
因而丘山一见王俊不光在钱塘府生事,甚至还跑到安溪镇来强抢民女,这可是把整个钱塘府乞丐的脸都丢到外面来了,这让丘山如何能忍。
虽然听绿脸鬼老二说起身可就算认输了,但丘山并未犹豫,刚想说一声:“输便输了,今日我丘山认栽,日后必定再找二哥,把这脸找回来就是,但眼见强抢民女,丘山却不能不管。”
只不过,还没等丘山话说出来,却见那本来拉着那祈恩少东家,已经出了门的少将军,一看这情形,略微一愣,两只眼珠一转,就上前一步,冲着王俊大声喝道:
“尔等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难道不怕王法吗?”
第414章 名门之后
钱塘府余杭门内常平街的瓦子王俊,当街抢了卖花女阿丑,却听有一人高喊:“尔等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难道不怕王法吗?”
王俊本来一看阿丑,是一脸的欣喜之色,但闻听此言,登时秃脑袋上青筋就蹦了起来,抬头一看,见对面站着两个年轻人,而说话的正是那个佩剑的少将军。
王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一脸的不屑之色,既不惊怕,也不慌张,而是冲着少将军冷哼一声,阴阳怪气说道:
“王法?今儿他妈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哪儿蹦出来的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雏儿?还给你爷爷我讲王法?也先不扫听扫听爷爷我是谁?王法,我呸!”
少将军一听王俊这般一说,脸色一沉,也冷笑一声,道:“哦?如此看来你还是个人物了,那敢问一声,你姓字名谁,我倒想看看,你是个多大的人物,在青铜国土之上,竟然连王法都不怕?”
王俊本以为自己一张嘴,就吓的这两个年轻人不敢吭声了,结果没想到人家还叫上号了,登时一张肥脸上就浮出怒容。
“我说你们两个兔崽子是不是皮痒欠揍?爷爷今天有事,懒得搭理你们,放你们一马,赶紧滚,再多嘴放屁,那可就是你们自己找不自在了。”
说着,一招手,就想让手下把阿丑装进麻袋。
少将军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个泼皮无懒,心中暗想,要是往日,也就罢了,但今天不同,我定要教训教训你这不长眼的东西,因而就想提宝剑上前。
哪知道还没等他抽剑,却见他旁边的祈恩少东家怒喝一声:“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有几个脑袋,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如此张狂,苏奴,给我狠狠地打。”
他这一声令下,那苏小总管领着几个家丁就直奔王俊几人而来。
原来这少东家方才在店里大丢脸面,本就憋着一肚子火,但却被少将军给硬拉了出来,他早想问少将军是怎么回事,结果先出了这档子事。
这位少东家一瞅又是一伙叫花子,而且还敢口称爷爷骂自己,因而这火可就压不住了,毕竟,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何曾敢有人骂过他,因而一声令下,让手下教训教训这帮要饭花子,但他的本意可并非是路见不平,仗义相助。
但今儿遇上的王俊一伙,虽然表面上穿的破破烂烂,但也是平日里只有他们欺负别人,从没被欺负过的主儿,一听什么?老子没找你们的晦气,你们倒送上门来了。
因而王俊也不示弱,招呼一声:“各位弟兄,把这些不长眼的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人命也没事,有我给你们做主!”
两边主子下令,手下个个奋勇,登时就短兵相接,打到一处。
这边店里丘山本是想认输,就要出来教训一下王俊,结果一看,人家先打上了,丘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因而这身子就没动,只是望着外面。
十方更是觉得好笑,心想自打一进门就摆谱来看,这什么少东家和少将军必定是什么大家的纨绔子弟,估摸平日里也没少欺负人,而那一边更是强抢民女,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按说本是一丘之貉,结果,他们竟然先打上了,这就叫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这热闹可要好好瞅瞅。
十方一脸惬意地看热闹,他旁边的碧桃更是一脸兴奋难抑,一看外面群殴上了,两个眼睛都放光了,也被十方也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暗自好笑:“我这妹子是哪儿都好,就一点,唯恐天下不乱,除了喜欢吃肉,就是喜欢看别人打架!”
结果碧桃兴奋劲儿刚上来,外面就打完了,连那苏小总管在内,少东家这些家丁,两下就被王俊手下给打趴下了。
毕竟,这些个家丁平日里养尊处优,哪有什么真本事,和王俊这帮江湖人一比,自然上去就白给。
王俊一瞅,原来一帮草包,更是来劲儿,喊一声:“弟兄们,还有那两个当头的雏儿,可别忘了,今天咱们也当当他们的爹,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那帮叫花子一听,个个面带嬉笑,就奔着少东家和少将军而来。
少将军却是毫无畏惧,一伸手,刚要拔剑,却见旁边那少东家吓得脸都白了,急忙颤声叫道:
“你们别过来,知道我们是谁吗?我爹乃是苏记银庄的大东家苏宝卿,我可是少东家苏祈恩,而他是永兴军路经略使,静塞军潘将军的公子,少将军潘俊潘伯英,你们谁敢动我们一根汗毛,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苏祈恩这话一说,不管是店内还是店外,除了那两个模样俊美之人以外,无不大吃一惊。
十方也大惊不已,这才恍然,怪不得这少东家和少将军架子如此大,吃个饭都要清场,原来一个是威震西北,静塞军主将潘温的儿子潘伯英,另外一个是天下第一银庄,有富可敌国之称的苏记银庄大东家苏宝卿的独子苏祈恩。
虽然十方这些年不是窝在黄觉寺就是躲在雨后村,但潘温和苏宝卿的名字可就连这等偏僻避世之地都是如雷贯耳。
其时青铜王朝有北境三军,皆号称不败之师,东北关宁卫,北面雁翎军,而坐镇西北的就是静塞军,其主帅潘温人称四宝将军。
何为四宝将军?那潘温夸下宝马玉虎骢,嘶声如虎,奔千里不疲,一身宝甲夜影光,水火不侵,刀箭难入,掌中金顶乾坤槊,重七十九斤,所向披靡,背上还有一口古剑名曰赤霄,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当年青铜王朝和大锡国大战于三川口,大锡国有一支重甲铁骑,名叫铁鹞子,有常胜之名,青铜王朝屡战皆败,最后十二万大军被围三川口,情况危急。
朝廷急调当时任青州知军的潘温为将,救援三川口,潘温领命,骑宝马玉虎骢,三日夜就从胶东青州府赶到西北永兴军,片刻未歇,领着永兴军路仅剩的一千八百静塞军赶赴三川口。
潘温命一千八百死士全部轻装急行,奇兵夜袭,当夜,潘温四宝护身,首当其冲,杀进敌营。
玉虎骢一声虎吼,铁鹞子万马皆惊,四散奔逃,无论兵将,乾坤槊碰上就死,擦上就亡,宝甲夜影光刀枪不入,硬弓难伤,赤霄剑砍重甲犹如砍瓜切菜,直从夜半杀到天光大亮,与被困青铜军里应外合,大败铁鹞子。
三川口一战,潘温打死打伤大锡国上将三十余员,兵丁更是死伤无数,破了铁鹞子常胜之名,败大锡国兵退数百里,一举解了三川口之围。
经此一役,潘温名满天下,大锡国上至君王,下到百姓,一闻潘姓,尽皆胆寒,百姓家小儿更是夜不敢啼,自此朝廷就命潘温领永兴军路经略使,拜静塞军大将军,镇守西北,至今,大锡国再不敢犯边。
如此威名,就算在雨后村,十方也早就如雷贯耳。
而苏记银庄和苏宝卿之名,十方不光早就闻名遐迩,而且每当想起来,都是心疼不已。
为啥心疼?因为当初在孝沧镇贺家,贺立业答应他一万贯的酬金,给的就是苏记银庄的宝钞银票一万两。
十方记的清楚,当时何叔就说,要说当今天下谁最有钱,不是六国天子,也不是哪一国的王公将相,更不是金陵燕家,当今天下第一富贵者,苏记银庄的大东家苏宝卿是也。
苏记银号遍布天下六国,一个人拿着青铜王朝的钱到镔铁,就用不了,同样,拿着大锡国的钱到青铜,也没人认,但要拿着苏记银庄的宝钞,走遍天下六国,到哪儿都能有钱花。
而苏家之所以能一枝独秀,富甲天下,相传是因为大东家苏宝卿有一样过人的本领,能观山辨脉,寻银探矿。
别人家的银子是要一点点赚的,他家的银子是成吨成吨从地下挖出来的,这如何能比?
天下六国天子个个想拉拢苏宝卿让他帮着探寻银矿,因而都待之如上宾一般,民间还传言,苏宝卿一人佩六国官印,无论青铜镔铁,还是白银大锡,走到哪儿都是大官儿,所以贺家才给了十方苏记宝钞,并告诉十方,拿着这宝钞,就是走遍六国,都能兑出钱来。
但自从十方封龙山得命南逃,却发现自己一直贴身藏着的一万两银票竟然不翼而飞,十方就怀疑是王大彪趁着自己昏迷之时给偷偷拿走了,以至于他这一路南下,吃了无数苦头,最后只能在雨后村当个乞丐度日。
每每想起来,自己要是还有这一万两苏记宝钞,哪能到如今还穷困潦倒,只能要饭度日,所以一想起这茬儿,十方就心疼的要死。
这时一听苏祈恩自报家门,十方登时又想起这一万两银子了,心口又是一阵发紧,忍不住喊了声:“哎呦,我那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可心疼死我了。”
第415章 公平交易
苏记银庄的少东家苏祈恩自报家门,在场之人无不吃惊,一时间,店里店外,立刻都静了下来。
哪知道正这时,十方却突然喊了句:“我那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可心疼死我了。”
结果他这一喊,店里人的目光都望向他,但大家一看,说话的是那个方才和丘山斗酒的小乞丐,人们略微愣了片刻,而后就有人就发出嬉笑之声。
就连丘山也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瞅着十方,心说这十方兄弟怎么了,什么一万两银子,要是能有一万两银子,你还至于要饭吗?
十方自己喊完,也觉得自己这一声喊得太不合时宜,又听得有人讥笑,赶忙低下头,不再言语。
众人见十方不言语了,还以为这小乞丐可能是有什么癔病,因而也就没人再搭理这茬儿,又都将注意力又放在外面王俊身上。
再看那王俊,一听面前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苏记银庄大东家苏宝卿的儿子苏祈恩,一个是静塞军大将军潘温的公子潘俊潘伯英,人也有点傻了,一时呆在原地,连十方那一声喊,他都没听见。
他那几个手下也个个变了脸色,苏宝卿和潘温的名字,哪个没听过,谁都不傻,因而这些人呼啦一声,全退到王俊身后,再不敢上前一步。
那王俊真不愧是江湖中人,虽然一时有些失神,但马上就缓过神来,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苏祈恩和潘伯英。
见苏祈恩一身锦衣,披金戴玉,潘伯英虽然衣着朴素,但腰里那口宝剑看似像是个古物,恐怕价值也不菲,而且二人一身都是尊贵之气,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冒充出来的。
因而王俊眼珠转了转,心想钱塘府不久可就要举办万花大会,邀请了不少世家贵客,他们十有八九可能真是苏家和潘温的公子,如此,我可不能怠慢,否则回去让我哥知道我得罪了苏家和潘温,那非把我的皮扒了不可。
就见王俊立刻换了一副笑模样,上前两步,一抬手,恭恭敬敬冲着苏祈恩和潘伯英深躬一揖。
“哎呦,小的方才就说今儿太阳肯定是打西边出来的,原来真是小的走大运了,能遇上二位大贵人,潘少将军,苏少东家,小的是钱塘府余杭门内常平街瓦子,名叫王俊,这厢给少将军,少东家行礼赔罪,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言语不敬,但有道是不知者不怪,还往二位贵人莫要跟小的一般见识。”
潘伯英本来一心想在那两个俊美之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教训教训这王俊,但一看人家上来行礼赔罪,心想俗话说张口莫骂赔礼者,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这无赖上来赔礼,我目的也算达到,而且我堂堂少将军,哪能和一个无赖不依不饶,因而潘伯英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免礼吧。”
苏祈恩本来一看王俊这帮叫花子认怂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马上又开始自重身份,连眼角都没看王俊一眼,但一听王俊说自己是常平街的瓦子,苏祈恩也是一愣,这才用眼角瞅了瞅王俊问道:
“你是常平街的瓦子?那我且问你,方大王手下有个大瓦子王贵也是常平街的,你可认得?”
王俊虽然行礼赔罪,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怀疑,此刻一听苏祈恩这般问话,不光直呼他哥王贵大名,更是说出方大王三字,当下再无怀疑,同时头上冷汗也出来了。
“回少东家的话,王贵正是小的胞兄,原来少东家认识家兄,哎呦,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苏祈恩听王俊这么一说,脸登时一沉,“胡说?谁和你们臭要饭的是一家人?你好大的胆子。”
王俊一听,急忙又回道:“不,不,小的嘴笨,胡言乱语,少东家莫怪,莫怪,您二位是九天上的灵枝草,小的就是茅坑上的狗尿苔,哪能和您二位一家人,该打,该打。”
说着,王俊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肥脸,一脸谄笑地说道。
潘伯英一听苏祈恩说出方大王三字,脸上也一愣,冲着苏祈恩问道:“苏兄,难不成他就是那……”
潘伯英话未说完,苏祈恩急忙冲潘伯英摆摆手,同时点了点头。
潘伯英脸上也现出恍然之色,这才冲王俊说道:“纵然如此,但你也不能仗势欺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今日既然让我碰上,你就别再为难那卖花女子,把人放了吧。”
潘伯英虽然语气并不十分好,但也缓和了不少。
但王俊却是脸色一变,一脸的为难的说道:“这个,这个?”
苏祈恩一见潘伯英都发话了,但王俊却支支吾吾,看样子并不想放人,当即又怒道:“怎么,让你放人是少将军给你面子,难道你连少将军的面子也敢不敬,还不赶紧去把人放了!”
原来,这苏祈恩一心想要巴结潘伯英,否则也不会特意带潘伯英到这不起眼的安溪老店用饭,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听潘伯英说自己如今虽然跟随爹爹潘温镇守永兴军,但却并非永兴军路的人,而是出生在胶东青州府,最爱吃的还是家乡的鲁菜。
而这安溪老店里恰好有个胶东来的大师傅,烧的一手好鲁菜,苏祈恩有心结交潘伯英,也知道再往下直到钱塘,一是没有什么好地方落脚,而且就算有,饭食也都是江南口味,所以才临时起意,带着潘伯英到了安溪老店。
而此刻一见王俊连潘伯英的面子都不给,自己赖好也算半个地主,因而脸上也挂不住了,这才当先呵斥王俊。
王俊是真有点为难,但一转念,我得罪了这两个少爷羔子,顶多就是被我哥扒层皮,但我要真放了人,估摸骨头可都要化成灰儿了,因而王俊一咬牙,拱手说道:
“苏少东,潘将军,这可真不是小的不给二位贵人面子,其实是二位贵人误会了,小的可是个奉公守法的良民,并非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也知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是要掉脑袋的,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小的哪能干呢,这阿丑真不是小的抢的,而是小的用五十两银子买的,这儿还有官府正式的卖身文契为凭,是天经地义的公买公卖。”
王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双手举向前,又说道:“二位贵人明鉴,这就是卖身文契,她是他哥卖给小的的,这儿就是他哥亲手画的押。”
说着,王俊一扭头,又冲着方才给他带路的那男子一招手,“漏罐子,你还不赶紧过来,给二位贵人说明原委。”
那男子本来一听遇上的是苏祈恩和潘伯英,吓的好悬没瘫了,一直缩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此刻一听王俊招呼,那男子瞬间脸色惨白,但也只能强应一声:
“啊?啊!二位爷爷,王瓦子说的不错,我就是阿丑的大哥,的确是我把阿丑卖给王瓦子的,并不是抢的。”
说着,那男子一脸怯怯,硬着头皮刚想上前解释,却见那本来被王俊手下推到在地的白发老人,嗷的一声哭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上去一手揪住那男子的头发,一手劈头盖脸就在男子的脸上乱抓了起来。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畜生,你不是我儿子,阿丑也不是你妹妹,你是我们娘儿俩的催命符,讨命鬼,如今我们娘儿俩就只剩下这间花店过活,你个畜生真是不给我们娘儿俩留一丝活路,竟还要连阿丑都卖了,今天这条老命我也不要了,跟你这畜生拼了。”
第416 阿丑
本来店中众人见王俊认怂,少将军潘伯英又让他放人,都以为事情已经了结,哪知道峰回路转,人家王俊拿出了卖身文契,原来是阿丑的大哥把阿丑卖给了王俊。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啼笑皆非,又都瞅了瞅阿丑,不少人摇摇头,心说:“五十两银子,都能买个模样俊俏的小丫鬟了,花五十两买这么个丑八怪,脑子是有病吗?这模样,送我都不要。”
潘伯英和苏祈恩也都有些意外,因为青铜王朝倒是允许穷人家买卖儿女给富人家为妾为奴,尤其江南一带颇为盛行,从事这买卖的中间人,就是俗称三姑六婆里的牙婆,只要有了官府的卖身文书,双方和牙婆都画了押,那就是合法的交易,因而王俊一拿出卖身文契,也出乎潘伯英的意料之外。
本来潘伯英见了那两个模样俊美之人,一心想要赶紧离开,却刚好遇到这强抢民女之事。
潘伯英灵机一动,心说这可是个绝佳的表现自己的机会,哪知道,人家不是强抢民女,又仔细看了看王俊呈上的卖身文契,余杭县衙的官印,牙婆,买卖双方的画押都在上面,手续齐全,的确是合法买卖。
潘伯英也是好生丧气,心说本想着能给那二位留个极佳印象,结果却反而出了丑,也怪自己,怎么不事先问清楚呢,这可得不偿失,因而急急把文契还给王俊,只想赶紧离去。
结果这时那阿丑的娘从地上爬起来,就跟阿丑的大哥厮打到一起,潘伯英又一听,人家是亲母子俩,这位少将军平生是最烦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再无心停留,拽着苏祈恩各自上马,领着家丁奔东而去。
只是从店门口经过的时候,冲着那二人微微一抱拳,而后扬长而去。
等潘伯英和苏祈恩走了,这边的母子俩还没打完呢,老太太是真豁出去了,下手也不留情,几下就把自己儿子的脸给抓花了,露出道道血痕。
本来这叫漏罐子的男子可能也觉得有些理亏,只是喊着让他娘住手,但老太太拼了命一般,最后这漏罐子也急眼了,两手一抓老太太,上去就是一脚,正踢到老太太心口之上。
老太太一屁股就坐到地上,紧接着一张口,哇的一声,可就吐了血了,这人也站不起来了。
那阿丑一看娘倒地吐血,哭喊着就想挣脱,但她一个女子,哪能挣脱掉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
而漏罐子把自己娘踢到,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顾用手抹着脸上的血迹,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妈的,老不死的,还来劲儿了。”
说着,这小子一溜烟儿来到王俊旁边,登时换上笑脸说道:“王瓦子,您看人已经交给您了,这钱……”
王俊虽然平日里也仗着他哥横行乡里,但一瞅这漏罐子愣是敢一脚上去,把他亲娘都给踢吐了血,心中也极为不齿。
但他今天是来买人的,已经节外生枝,何况这又是人家的家事,他不想再多生枝节,因而从怀里摸出两个银元宝,往地上一扔,也没搭理漏罐子,就想带着阿丑离去。
那漏罐子毫不知廉耻,从地上捡起银子,是一脸的惬意,将银子装进怀里,一脸急相地看样子也要离去。
这时却听店里一声大吼:“王俊,你站住,还有那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真是气煞我也。”
话音未落,丘山纵身就从店里一跃而出,一张脸须眉皆炸,两只手突突乱抖,就将王俊几人还有漏罐子给拦住了去路。
紧接着,十方拉着碧桃,还有绿脸鬼老二也都从店里相继出来,十方一张脸也气的煞白,碧桃也是高噘着嘴,只有绿脸鬼老二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
他们这几个怎么这时候才出来?原来方才这安溪老店的刘掌柜,正在店里讲阿丑这事的来龙去脉。
像十方,丘山这些外来人自然是不清楚,但像安溪老店掌柜的这些本地人可都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卖花的老太就是安溪镇本地人,夫家姓刘,因而也叫刘大娘,这刘大娘倒是生性良善,只不过命不好,丈夫早逝,家境又贫苦,仅剩下个儿子相依为命,也就是这漏罐子。
虽然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也有例外,这刘大娘的儿子就不是个东西,每日里走街串巷,游手好闲,更爱耍钱聚赌,本来家里就没什么积蓄,只靠着刘大娘辛苦种花卖花勉强维持生计,却贪上这么个儿子,这日子过的是可想而知。
这人只要一沾上赌,那可是多少钱都填不满,漏罐子也是如此,刘大娘每日起早贪黑赚点辛苦钱,基本上都让儿子给送到赌场去了。
因为这漏罐子本姓刘,但却像个没底儿的钱罐子一样,有点儿钱就漏出去了,因而大家一谐音,就都叫他漏罐子,反而这大名,大家早就忘记了。
有时候漏罐子来问刘大娘要钱,刘大娘实在拿不出,这漏罐子不是骂就是打,刚开始,就连街坊邻居都看不下去,喊着要报官,但都让刘大娘给拦了下来。
大家倒也都明白,毕竟是亲娘,儿子再不成器,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日子久了,刘大娘这一再护着,渐渐也就没人再管他们家的事了,毕竟街坊都是外人,人家才是一家子,刘大娘不吭声,外人哪好多管。
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漏罐子早成了过街老鼠,但刘大娘却还一心盼着儿子有一天能改邪归正。
这老太太没事就琢磨,这花店是自己家的房子,平日里自己除了买花种,几乎就不花什么钱,因而背着漏罐子,省吃俭用,偷偷存了点钱,就想着找媒婆给儿子说个媳妇儿,心想儿子要成了家,有个媳妇儿管着,兴许就走上正路。
但漏罐子这名声在安溪镇顶风臭几百里,谁家女儿乐意给他,因而刘大娘求了好多媒婆,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人家媒婆大多也实在,就跟刘大娘说,老姐啊,我们做媒的,就是靠说姻缘过活,但您这儿子,就是月老下凡也没辙,我们真是没办法,要能有一点儿招儿,也不可能把钱往外推吧。
最后还是有个媒婆贪便宜,给刘大娘出了个主意,说荆湖路这两年水患不止,多有饥民卖儿卖女,倒是能帮忙联系一下,给刘大娘买个儿媳妇回来,只不过,价钱要贵点。
刘大娘一听是千恩万谢,心想只要能给儿子讨个媳妇儿,贵点就贵点,因而刘大娘就把好不容易存下的积蓄全给了这媒婆,让她尽快把人买回来。
这媒婆倒是言而有信,没多久,还真给刘大娘带回来一个,但等刘大娘一看人,这心就是一凉,因为带回来的,就是阿丑。
刘大娘有心不要,但钱已经花了,又一想,自己这儿子老大不小了,又是这德行,能有个女人就不错了,样子是丑了点,但只要能生养,就凑合吧,因而刘大娘就把阿丑带回了家。
本来这漏罐子一听,娘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儿,开始也挺美,结果等一见到人,这小子也没想想自己啥德行,一看阿丑,当时就不干了,直接抄起门闩,找到媒婆就是一顿好打,并告诉媒婆,三天之内,让媒婆把人领走,把钱还回来,否则,非打死媒婆不可。
结果三天到了,漏罐子再找媒婆,人早没了,家都搬空了,漏罐子更是火冒三丈,回去连刘大娘带阿丑又是好一顿打骂,死活要把阿丑撵出去不可。
虽说刘大娘也不满意,但老太太毕竟心善,心想阿丑赖好是个人啊,本就是买来的,在安溪无亲无靠,这真要撵出去,她肯定活不了,因而老太太是死活没答应,说漏罐子你不要,那我就把阿丑当成自己的女儿,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
漏罐子虽然气的不行,但也真不能把人给打死吧,最后是摔门而出,家都不回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虽然阿丑自此就在刘大娘家住下了,但却因为这事,漏罐子可没少闹腾,只要一输了钱,回来就把阿丑是一顿毒打,刘大娘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日子久了,刘大娘却发现阿丑虽然人长的难看,但却极为勤快,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养花种草,晚上等刘大娘睡了,阿丑自己才去休息,每日是悉心照料花草和刘大娘的饮食起居,而且自己吃的也少,也不好穿,刘大娘的旧衣服,给了就穿,从不挑剔。
最重要的,就是挨漏罐子打也逆来顺受,从无怨言,唯独一点儿,就是人不太爱说话。
但最让老太太意外的是,这阿丑似乎天生就会养花似的,自从阿丑来了,这花店的花是既不生病,也不招虫,朵朵开的是娇艳欲滴,因而这生意比以前可好了一大截。
老太太吃惊之余,也欣喜不已,渐渐又动了心思。
那漏罐子也发现花店好像能比之前多赚几个钱,因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大娘一见阿丑有这本事,心思又活络起来,就想着如果他们真能完婚,自己有个这样的儿媳妇儿,就算自己有一天死了,把花店留给他们,至少儿子也不会饿肚子。
但不管刘大娘怎么劝说,漏罐子就是死活不答应,一说就急眼,最后刘大娘没办法,只能收了阿丑当了女儿,让漏罐子和阿丑兄妹相称。
起初漏罐子见阿丑就来气,骂阿丑是扫把星,败财运,只是后来见阿丑平日里基本上没什么花销,也不出门给自己丢人现眼,索性就当免费请了个伙计,因而也就没再撵阿丑出门了。
第417章 重金买丑
虽说漏罐子默许了阿丑留了下来,但心里一直就不痛快,尤其是刘大娘还认了阿丑当女儿。
后来又听了几个赌友跟他说,别日后老太太不在了,把花店房子留给阿丑不给你,到时候你可就起飞狗跳,连根毛都剩不下来。
漏罐子起初没当回事,但后来发现刘大娘对阿丑是越来越好,对自己是越来越不待见,因而渐渐这事儿就成了他的心病一样,整日里没事找事,又想把阿丑再赶走,只是刘大娘一直死护着,才没有得逞。
前几日,漏罐子又输光了钱,正寻思着再从花店拿些钱来翻本,这时就听一个赌友说道:“哥几个,你们听说没,钱塘府可出了件稀罕事啊。”
旁边几人一听都是一脸不屑,“切,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听说东南王都派人去龙虎山请太一道的了。”
“谁说丢小孩儿那事了,我说的是,听说钱塘府有人专门买丑女,而且长的是越丑越好,听说最高价都涨到一百两纹银买一个丑女了,可能还要涨,如今好多穷人家的都把自己姑娘往丑了打扮,好能卖个好价钱呢?”这位一边吧嗒嘴,一边又说道。
“可惜啊,我家里连个母的都没有,要真有个丑女,这下可发大财了。”说着,这位有意无意地瞥了漏罐子一眼。
周围人一听这话,个个是吃惊不已。
漏罐子输光了钱,本来是没心思听他们胡扯,就想着赶紧回花店拿了钱来翻本,这时一条腿都迈出门了,一听这话,登时又回来了,一把拉住这赌友。
“我说,坏三儿,你说的真的假的,真的越丑越值钱?都涨到一百两银子了?”
原来这赌友诨名叫坏三儿,一听就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除了赌还拉皮条,因而还有个名字叫扒层皮。
此刻坏三儿一瞅漏罐子走了又回来了,当即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听是准来劲儿,谁不知道你房里那阿丑是奇丑无比,但可惜,你小子啊,命里没那财运。”
漏罐子一听,当即问道:“你这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为什么说我没这财运?”
这位又说了:“这事啊,可不是我瞎说,而是从我堂哥那里听来的,你们都清楚,我堂哥如今在钱塘江上跟着盐捣子们跑船,消息最是灵通,听人家说了,虽然是要丑女,但有个前提,必须是没破过身的黄花大闺女才行,破了身的人家可不要,阿丑虽然是丑出了境界,但已经是你房里的人了,所以,你小子没那财运啊。”
漏罐子一听,登时是喜笑颜开,拉住这赌友的手说道:“兄弟,我的好兄弟,实不相瞒,就那臭婊子的长相,还能叫个女人吗?就是兄弟我再不济,拉条母狗也不能碰她啊,如今她还是个处儿,当初买来的时候,媒婆验过正身的。”
这赌友一听,眼睛也一亮,但脸上却故作为难的说道:“如果是这样,你还真是走了财运了,只不过,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只在钱塘收人,出不出钱塘,再说,人家哪儿知道你家里有个阿丑啊?”
漏罐子哪能不清楚这位扒层皮的意思呢,当即一拍胸脯,说道:“兄弟,只要这件事你能帮我办成,咱不说一百两,就是七八十两,也给兄弟抽两成的彩头。”
坏三儿一听,却未置可否,“这事倒不是兄弟我推辞,关键要办,肯定还要找我堂哥,我堂哥肯定还要再拖人,这两成……”
漏罐子一听,犹豫了一下,心想要没这事,那就是个赔钱货砸在自己手里,永远也嫁不出去的主儿,这日后真要老不死的不在了,弄不好还要跟自己分房产,虽说这层皮刮的有点太狠了,但也比砸在自己手里强的多啊。
因而漏罐子一咬牙,说道:“兄弟,咱们也不外,这样,三成,你要是同意,咱就办,要是不行,那也就算了。”
坏三儿一听,登时眉开眼笑,当即一拍胸脯说道:“行,咱们一言为定,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现在我就起身去往钱塘府,明天回来给你个准信儿。”
漏罐子是千恩万谢,这下也没心思再赌了,回去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就盼着明天能有个好消息。
转过天来,坏三儿倒是言而有信,说人家可以来,但因为不是钱塘府的人,要来回奔波,所以只能半价,五十两,而且还要先签了卖身文书,看了模样,再验了身,才能给钱。
漏罐子一听,五十两也不少了,就算抛出去三成给坏三儿,自己也能落三十五两,因而二话不说,是满口答应。
而今天,正是钱塘府来买人的日子,来的就是这常平街的瓦子王俊。
其实本来王俊也不想来跑这一趟,但他哥大瓦子王贵下了命令,要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务必要先看看成色,如果只是化妆化的丑,而不是天生长的丑,那可就不要的。
因此王俊没办法,只能带着几个人跑了这一趟,到了安溪找到漏罐子,双方签了买卖文书,这才由漏罐子带着来找阿丑。
王俊本来还联系了个当地的稳婆,结果那稳婆这天正好给人接生,说马上完了事就过来,因而王俊就先来看看货,如果他要是等上片刻,等那稳婆一起,弄不好还遇不上丘山和十方他们。
今儿花店没什么生意,刘大娘年纪大了,到了中午就犯困,刚回后面小憩去了,哪知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漏罐子卖阿丑可事先一点儿都没跟刘大娘打招呼,王俊也不清楚这里面还有档子事。
因而一拿人,阿丑吓得就惊叫起来,等刘大娘听见声音,再从后面出来,阿丑已经被王俊的手下给拉了出去。
刘大娘登时就觉得头嗡了一声,虽然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也不能让人大白天的就把阿丑给抢走啊,因而刘大娘鞋都没穿上,就追了出来。
结果等王俊拿出卖身文契,老太太这才弄明白,原来是自己儿子背着自己不知道,竟把阿丑给卖了。
刘大娘起初还有些不太相信,但等最后是确凿无疑,刘大娘这下可真受不了了,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今老太太是真把阿丑当成了亲闺女一般,对自己这儿子也彻地死了心了。
尤其一见卖身文契都签了,官府都盖了章,阿丑如今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多少年来的委屈和愤恨是再也压不住了,这才疯了一般,和自己的儿子打在一处。
要说这漏罐子真不是个东西,被自己亲娘抓了两把,这小子也火了,一脚踢倒了老娘,而此刻刘掌柜的也把阿丑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连十方都气的是咬牙切齿,更别说那本就性如烈火,嫉恶如仇的丘山丘鹏飞了。
丘山早就忍无可忍,一看逆子还敢逞凶伤人,是一声大吼,挺身而出,这才要英雄脚踢不孝子,十方冰破定身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