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诈谋
“铁证?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能从哪儿找证据?”
“物证虽然没了,但还有人证。”十方说的是信心十足。
“人证?你说何叔?我觉得你是白费心机,他对贺立业忠心耿耿,自己也曾参与其中,我想就算笑面傀儡杀了他,他也不会承认的。”
“但他现在是唯一仅存的知情人,只有从他嘴里,才能证实我的猜测,所以这一次,你要和我一起去才行。”
十方又在诹取耳边轻声言语几句。
诹取眨眨眼,“我?这能行吗?”
“放心,绝对好使,正好也锻炼一下你的演技,告诉你,好好演,要是撬不开何叔的嘴,我担心,他和贺立业恐怕也难过的去今晚,那叶小姐的冤案就永远见不了天日了。”
诹取咂咂嘴,“行吧,就信你一次。”
十方勉强支撑着从床上下了地,依旧觉得双腿发软,气虚无力,强咬牙关,用裹尸布罩了诹取,直奔后院而来。
好容易到了何叔院门前,十方不放心,又叮嘱了诹取几句,这才伸手拍门。
门内低沉的声音问道:“谁啊?”
十方回道:“何叔,是我。”
门内声音顿消,好半天,才见何叔打开房门,“十方师父?如今天色已晚,不知有何事?”
何叔面带警惕,并没有把十方让进去的意思。
十方见何叔戒备地望着自己,微微一笑,“何叔,我决定明日一早就启身离开孝沧,这几日受您照顾,特来辞行。“
何叔犹豫一下,才将十方请入屋内,看座沏茶。
十方坐下后,将裹尸袋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发出砰地一声脆响。
何叔登时脸色大变,“先生,你来辞行,为何要带着这,这飞头呢?”
十方嘿嘿一笑,“何叔莫怕,之前诹取不是把您老吓昏过去了吗,一直过意不去,就想来跟您道个歉。”
何叔赶忙摆手,“不必不必,我见了他就心惊胆战,真不必了。”
十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道:“何叔,实不相瞒,我带诹取来,是为了救你性命。”
何叔一惊,“救我性命?这是什么意思?”
“何叔,你以为夜提刑的挂头,就是用来吓唬人的吗?诹取可是有特殊的神通。”
“特殊的神通?”
“不错,走畦人行走阴阳两界之间,而挂头却能穿梭阴阳两界,因为之前把你吓坏了,他心里一直不落忍,昨夜偷偷前往阴间阎罗殿,想替您看看寿运如何,哪知道……”
十方说道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什么,他能穿梭阴阳,还能看到我的寿命?”何叔被十方的话吸引,半信半疑问道。
十方叹了口气,“唉,何叔,详情你还是自己问他吧。”同时伸手打开了裹尸布。
诹取被十方用力往桌子上一摔,刚好鼻子碰到桌面,疼的龇牙咧嘴,心里正骂呢,一见十方打开裹尸布,只能强忍疼痛,一脸严肃。
诹取假意咳嗽一声,“老人家,唉!”
何叔本就心里有鬼,一听诹取话没说先叹气,更是心慌,一拱手,犹豫片刻,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好叫了声“先生”。
诹取又是一声叹息,但依旧不开口,只是长吁短叹。
何叔心里更没底了,“先生,刚才听十方先生说您能穿梭阴阳,到阎王爷那里查凡人寿命,可有其事?”
诹取点点头,“唉,老人家按说这天机不可泄露,但因为之前一场误会,惊吓了您,我一直于心不忍,又听十方说马上要离开孝沧,所以我昨夜想替老人家看看寿运。”
“但不知先生看的结果如何?我寿命几许?”
“唉,实不相瞒,老人家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个时辰的寿命了。”
“什么?还有不到一日之命?”何叔一听,登时就站起身来。
诹取摇了摇头,“我是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看到的,恐怕老人家您活不过明日了。”
何叔呼吸急促,瞅了瞅十方,又看了看诹取,好半天,突然脸一沉,“十方师父,我自问这几日并无慢待,为何要诅咒于我?”
十方手一摊,冲诹取说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何叔肯定不信,你非要来,看看,还让人误会了。”
诹取却冷笑一声,“何叔,我不光看了你的生死薄,而且在阴间,还遇到了您的一位故人。”
“故人?”何叔面露疑惑。
“唉,您这位故人可真惨啊,生前被人活活砍断四肢,做成人彘,死后也不得安宁,在含冤殿的火铜柱上挂了整整十年光阴,听说还要再挂九十年呢?”
诹取声音不大,但就见何叔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腿一软,好悬没坐到地上,“你胡说八道,我哪有这样的故人?”
“我可没骗你,是我请含冤殿鬼卒喝酒时,他告诉我的。”
诹取还没说完,何叔大叫一声。
“胡说,妖言惑众,这绝不可能。”
“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哪能有假,而且我听鬼卒说她叫什么叶玲珑,被人害死,按说早应该投胎转世,但因她曾化人为妖,有违天道,所以阎王爷罚她含冤殿挂柱百年,以为惩戒。”
诹取刚说完,何叔两眼发直,一动不动,好半天突然大叫一声,扑通跪倒,抱头痛哭,“小姐,老奴对不起你,不知道您死后还要受百年的无妄之苦。”
一边哭,一边以头杵地。
诹取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撬开了何叔的嘴,心里也不禁佩服自己:“看来我也不含糊,这演技杠杠的,简直无敌了。”
同时脸上也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
十方旁边看的清楚,赶忙用手一拧诹取的耳朵,又狠狠瞪了一眼。
诹取这才不敢继续得意忘形,又说道:“真是惨不忍睹,她被火铜柱日夜灼烧,体无完肤,我于心不忍,一想还有九十年之久,就问鬼卒,如何能减轻她的罪责,缩短年限。“
何叔痛哭失声,此刻一听诹取这番话,登时抬头,“先生,你知道解救之法?”
诹取面带难色,“有是有,鬼卒跟我说,她化人为妖,就算沉冤得雪,九十年的挂柱之苦也少不了,但如果有人愿意以命换命,就能救她出苦海。”
何叔一听,急不可待说道:“我愿意以命换命,先生,就用老奴的命换小姐的命吧。”
诹取一皱眉,“不行啊,老人家,你满打满算就剩下十个时辰的命了,杯水车薪,换了也没用。”
“啊,那要如何是好?”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像何叔这样,甘心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的话,才行的。”诹取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148章 老奴哭诉
何叔听诹取说必须要用一个人的命才能救下叶玲珑,不受火铜柱烧体之苦,自己又不行,登时泪如泉涌。
“先生,前老爷去世后,就剩下小姐孤零零一人,世上再无亲人,除了老奴,真没别人,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诹取见何叔哭的凄惨,似乎有些不忍,望了一眼十方,见十方面容坚决,也只能眉头紧皱,摇了摇头。
“老人家,我也见叶小姐可怜,但真没别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行,您再好好想想,说不定有谁您给忘记了?”
何叔低着头,一边哭一边摇头,“其实老爷要是知道,肯定也愿意以命换命,但他要是没了,这木坊也就没了,唉,这可如何是好。”
“贺员外肯定不合适,您再想想。”诹取又说道。
何叔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就真没了。”
“要真没了,我也没办法,只能等老人家您下去之后,亲自见了叶小姐,跟她说您尽力了,是真没办法。”
十方一听,赶忙瞪了诹取一眼,心说:“诹取,你怎么这么笨,我之前是跟你这么说的吗?你这一口就把话说死了,后面怎么圆?”
急的十方只能自己说道:“诹取,怎么能没办法呢?你难道忘了,除了何叔和贺员外,叶小姐不是跟你说过,她身在阴曹地,但心系阳间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小姐心系阳间人,阳间人。”何叔说了两句,突然不吭声了。
诹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脸委屈望着何叔,“啊,对对,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好像叶小姐说她有个亲生骨肉,一直挂念不安,还想托我看看长大了没,好能告诉她一声。”
何叔低着头,一声不吭,十方和诹取见何叔没反应,也没词了。
突然就听何叔低声冷笑两下,“十方师父,你可真了不起,差点就把我给骗了,小姐死的时候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根本没有心系阳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叔猛然抬起头来,双目直视十方,眼中满是怒火。
十方一看被何叔识破,索性也不装了,狠狠瞪了诹取一眼,转头也望着何叔。
“何叔,听你的意思,叶小姐过世之时,你就在旁边,还是亲眼看着叶小姐死的?”
听十方这般一说,何叔赶忙一低头,不敢和十方对视,只是兀自说道:“没有,小姐死的时候老奴并不在身边。”
“不在身边?如果你不在叶小姐身边,又怎知叶小姐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呢?而且,如果你不在,小少爷岂能活的下来?”
十方声震房梁,吓得何叔猛然抬头说道:“先生低声,先生切莫高声。“
十方冷笑一声,“何叔,所有的前因后果我都已知晓,因念你还有一丝良善之心,我这才先来找你,如果你心存侥幸,还要隐瞒,我可要去找贺立业了。”
何叔一听,慌忙上前抱住十方双腿,“先生不可,求先生了,这事万万不能和老爷说,不然老爷他……”
“好,那就请何叔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只要最后抓到笑面傀儡,我可以保证不跟贺员外提起半个字。”
何叔身子一软,好半天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唉,这都是造孽啊,虽然我不知道先生是如何得知的,但肯定不是在阴间见到我家小姐,小姐,她,她命苦啊!”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必多问,只需实话实说,告诉我来龙去脉即可。”
何叔点点头,十方伸手把他扶起来,坐回椅子上。
何叔一边泣不成声,一边说道:“我家小姐命苦,本和大少爷冯兴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哪知道十年前,大少爷非要去泉州学艺,结果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老老爷也因此伤心过度,不久离世。”
“小姐自此孤苦伶仃,每日以泪洗面,虽然老老爷临终时把小姐托付给了老爷,但小姐对老爷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夫妻之念,因此并未完婚。”
“后来老爷为了木坊,忍气吞声,娶了刘家的小姐,哪知道,竟是引狼入室,自此,小姐的日子就更暗无天日了。”
十方早清楚其中的缘故,因而说道:“这些我都已经清楚,何叔只需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害死叶小姐的经过即可。”
何叔又是几度哽咽,才说道:“其实之前我一点儿都没想到,那个妒妇会如此狠毒,有一日,她让刘妈把我叫去,等我一进屋,我……我……”
说到这里,何叔用头猛撞桌子,声泪难抑。
十方用手一拦,”何叔,我知道你的心情,但现在时间无几,我需要知道所有详情,就算为了你家小姐,你定要如实讲来。”
何叔这才停了下来,“其实我这十年来一直盼着有一天能帮小姐昭雪,当时我进屋一看,蒋毓技他们个个浑身是血,除了那个畜生沈毓授,蒋毓技和杨毓成都目光呆滞,韩小姐更是抱着一条断臂昏死过去。”
“等我缓过神来,那个蛇蝎女人,才让沈毓授拉开床帘,小姐她,她只剩下一个身躯,痛苦呻吟,满床都是鲜血。”
“我,我当时吓傻了,那个妒妇说了什么,我也没听到,后来被沈毓授强灌了几口烈酒,我才听妒妇说,让我给小姐的四肢上,上油。”
“我当时整个人都跟木头一样,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
“我清楚,直接说后面你是如何处理叶小姐的?”
“是那个妒妇命我把小姐的尸体背到东树林里埋掉,我才恍恍惚惚背着已经被沈毓授装进麻袋里的小姐,到了东树林。”
“当时我失魂落魄,本想大哭一通,再把小姐入土为安,而后自己上吊殉主,哪知道这时,麻袋里竟然传出婴儿的啼哭之声。”
“等等,何叔,难道你之前一直不知道叶小姐已经身怀六甲?”
何叔摇摇头,“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只知道小姐病了,一直住在尹婆婆房里,我还以为小姐是思念亡夫和大少爷,忧郁成疾,哪知道小姐竟是怀了身孕,直到被刘妈领了去,才知道小姐有了身孕,而且将要分娩。”
“叶小姐怀孕时一直住在尹婆婆房中?”十方听到这里,登时大惊失色。
这么说来,尹婆婆并不是因为用器毫厘才被蒋杨害死的,而是因为她知道内情,所以被灭口的。
第149章 真相大白
十方听何叔哭诉叶玲珑死前一直在尹婆婆屋中居住,不由得大惊失色。
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对啊,叶小姐身怀有孕,如果没有人帮忙遮掩,又岂能一直不被外人所知,那帮叶小姐遮掩之人,自然非她干娘尹婆婆莫属。
十方越想越是心惊,如果尹婆婆知道实情,那她很可能并非是因为毫厘被蒋杨所逼死的,而是被灭口的。
如果真是这样,贺夫人既然杀了叶小姐,必定也会立刻除掉尹婆婆,为何反而将她赶出贺家,再让蒋杨将尹婆婆逼死呢,这绝不合常理。
猛然间,十方脑子一闪,冷汗就冒了出来,急忙冲诹取问道:“诹取,我问你个事,怀莫草所造的梦境,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可以控制的?”
诹取不知道十方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问起怀莫草了,但既然十方问了,也就说道:“怀莫草只能产生梦境,本就虚幻,岂能为真,用怀莫草的人自然能控制了。”
“果然,我在梦中所见并非真实情形,那红鸾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十方隐隐就觉得后背发凉。
何叔却只顾伤心,丝毫没在意十方,还在兀自哭泣。
十方愣了片刻,又问道:“何叔,那后来如何?”
何叔这才哭道:“后来我,我,我也不知道了,当时我被哭声吓了一跳,赶忙想打开麻袋,但也不知道为何,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麻袋已经打开,小姐早就死了,地上满是血,只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哇哇大哭。”
“什么,你昏过去了,醒来后叶小姐已经死了,婴儿却活着?”十方和诹取都是一愣。
“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其实当时我也想一死了之,但念在这孩子是小姐的骨肉,我才把他抱了回来,放到养济堂,只想着把小姐的孩子养大成人,再自尽向小姐谢罪。”
“这婴儿就是小少爷贺毓龙吧?”
何叔虽面露惊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我谁都没说,就连老爷也不清楚。”
“那为何你又将小少爷带入木坊,还让贺夫人收他做养子?”
“这个,是那个妒妇让我替她物色一个螟蛉义子,我就想,木坊毕竟是毓龙的家,这样也算让毓龙认祖归宗,所以才……不过,那个妒妇和老爷都不知道毓龙是小姐的孩子。”
十方冷笑一声,“要照这么说,贺立业是从头到都毫不知情了?”
何叔浑身一抖,“老奴说的都是真的,老爷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你既然服侍了两任坊主,也是忠心不二,为何当时明知道真相,却为何不告诉贺立业,他和叶小姐一起长大,难道就不会替叶小姐主持公道吗?”
“我,我……”何叔哽咽两下,头一低。
“我不敢,如果真是这样,那木坊可就全毁了,这是老老爷留下来仅剩的东西了,之后,发生了这些,我以为是叶小姐回来复仇,就想老爷并不知情,想来小姐也不会难为老爷……”
“不会难为贺立业?那你为何还要刻意安排小少爷住进贺立业的房中,难道你想的不是如果真是叶小姐的鬼魂回来报仇,希望她能看在自己亲生骨肉的面上,放贺立业一马吗?”
何叔忙不迭地点点头,“先生说的不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十方却叹了口气,“何叔,诹取告诉过我,这世上并没有起死回生的事情,你这是白费心思,这样做也根本救不了贺立业,真正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真心忏悔他自己犯下的罪过。”
何叔听十方这般一说,面色大惊,慌忙拉住十方,“先生,你刚刚答应好的,说如果我说了实情,就不跟老爷提起。”
诹取伸出耳朵飞了起来,脸上一阵坏笑,“老人家,那是你不了解他,他的话,要是能信,猪都会飞。”
何叔登时急了,“先生,老奴真没骗你,老爷当真不知情,又如何能犯下的罪过,不过一旦老爷知晓内情,就算没有小姐的鬼魂索命,他也必定会内疚自尽的。“
十方瞪了一眼诹取,却冷笑说道:“自尽?何叔,你跟了贺立业这么多年,比我了解,贺立业何等精明,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十年都毫无察觉,他要真心生愧疚,恐怕早就自尽了。”
“你是说老爷早就知道了?”何叔更是大惊失色。
“他必定早已知晓,否则也不会去混元教请黛靡姐姐,只不过他可从没想过为贺夫人查明真相,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而已,而我现在,不是想让他死,而是要救他不死,我这么说,何叔你还不明白吗?”
“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何叔猛然间愣住了,“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同时传来黛靡的声音:“十方,我把她带来了。”
十方一听,刚忙打开房门,见红鸾在前,黛靡在后,如一对儿冰美人一般,各有千秋,只不过,黛靡手中暗藏蜂魅,一直指着红鸾。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红鸾面色极为不悦。
十方见红鸾神情依旧冰冷,但眼中却是满是疑惑之色,先行了一礼,才说道:
“多谢红鸾姐姐担心我伤势未愈,才一直暗中保护,否则姐姐要是一走了之,黛靡姐姐恐怕也没办法把您请来,不过姐姐大可放心,我的确已无大碍。”
红鸾脸上微露尴尬,心想:“原来自己一直偷偷尾随着他,却早就被他发现了,但自己跟着他,哪里是担心他的伤势。”
红鸾也知道十方没直接点破自己偷偷跟踪,是当着众人给自己留了脸面,因而脸上也一红,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先生舍命救我,红鸾又怎能一走了之,我虽尾随跟踪,却并无歹意,是黛靡先生她误会了。”
十方还没说话,诹取却飞了过来,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红鸾,忍不住咂咂嘴。
“这就是那个伯奇鸟吧,还真跟这臭小子说的一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唉……”
红鸾见了诹取毫无惊慌之色,又对十方说道:“先生,红鸾现在一头雾水,不过既然先生请我来,想必有事相托,如此,红鸾定不推辞。”
十方这才示意黛靡收了蜂魅,又说道:“姐姐莫要多心,我之所以让黛靡姐姐请你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帮你解咒的。”
红鸾闻言脸色就是一变,“先生,红鸾之前说的清楚,更鸟件的诅咒无法可解,先生难道是当红鸾开玩笑吗?”
十方轻松一笑,“姐姐,我可是走畦人,只要不是人凭咒,就能解,姐姐莫急,等会自有分晓。”
红鸾望着十方,惊异满心,“难道被他识破了我真正的目的?”
第150章 祭堂傀儡
正当红鸾疑惑之时,一个家丁急匆匆来找何叔,但一看这么多人,登时一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叔一看,赶忙擦了擦眼泪,上前急问道:“是否老爷有事?”
那家丁赶忙点点头,“大少爷的尸体已经运回祭堂,小少爷也叫来好坏先生,就等何叔您了,见您一直没过来,所以叫小的来看看。”
何叔点点头,让家丁回禀贺立业,说自己马上就到。
等家丁走了,何叔面带难色,望向十方说道:“本来今日老爷是要在祭堂祭奠沈毓授他们,却没想到连大少爷也死了。”
十方问道:“这么说,贺员外和小少爷还有好坏先生都已经在祭堂了?”
何叔点点头。
“那可正好,诹取,你陪着何叔,黛靡姐姐,你陪着红鸾姐姐,咱们一起去往木乡楼,也是时候该了结这长达十年的诅咒了。”
十方虽然说的客气,但何叔和红鸾岂能不明白,这哪里是陪着,分明是逼迫,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一起前往木乡楼。
路上黛靡偷偷问十方,“何叔跟随贺立业多年,忠心无二,你是如何让他开口说了实话的?”
十方简单把经过跟黛靡说了一遍。
黛靡眉头一皱,“你就会装神弄鬼,这岂是光明正大的行径?”
”姐姐,你也说了,何叔对贺立业忠心不二,我们之前光明正大,除了一再被误导,根本毫无作用,我只能赌一把,幸好何叔尚存善念,否则就算我装神弄鬼,也于事无补了。”
“你就不怕赌输了,前功尽弃吗?”
“一定不会输的,我之所以让诹取装神弄鬼,就是利用何叔对诹取有恐惧心理,这时再让诹取说出只有何叔自己知道的事实,他绝无不信之理,所以才能轻松撬开他的嘴巴。”
“原来你算计了这么多?”
“我也没办法,如果我对何叔明说,他本就怀有戒心,我说的再真,他也必定一口咬死,绝不会承认,不过这一套对贺立业恐怕就不灵了。”
“那你有把握吗?”黛靡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极为温软,明显是为十方担心。
十方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贺立业精明狡诈,远非何叔能比,我唯一的胜算只能寄希望于他天良未泯,而且更需要姐姐的鼎力相助,单凭我,就算拆穿了贺立业和笑面傀儡,恐怕也没本事对付得了他们。”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守在你身旁,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不测,其实你何必要这么麻烦,要是我,直接将他们拿下就行了。”
十方却叹了口气,“这倒不是我矫情,姐姐,贺立业虽然罪大恶极,但他也有自己的无奈,而笑面傀儡更是背负血海深仇,如果逼急了,很可能会适得其反,那,不光不能为叶小姐昭雪冤屈,甚至还可能再发生惨案。”
“我知道你的心思,唉,真没想到,叶小姐竟会如此可怜,你若能为她昭雪冤屈,到真是一件善事。”
十方听后,心中却沉重不已。
“姐姐,我知道你嫉恶如仇,如果我能说服笑面傀儡,让他幡然悔悟,不知姐姐到时能否手下留情,毕竟,他也是可怜之人,倒也情有可原。”
黛靡也叹了口气,“如果他还是人,不用你讲,我也会网开一面,但他已经化人为妖,我……”
十方知道黛靡的意思,只能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几人到了木乡楼下,何叔抬头望了望高耸的木乡楼,长叹一声,当先进去。
红鸾神情冰冷,低头也进了楼门。
诹取瞅了瞅十方和黛靡,也飞了进去。
黛靡和十方相对一望,心中暗暗念道:
“如果没有他,凭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查清这蒙冤十年之久的血案,很可能还被笑面傀儡误导,错认了真凶,可以说,是他替我保全了混元教的脸面,如果到时真要有什么危险,我就算一死,也要保全他的安危。”
十方也暗暗沉思:“黛靡姐姐自小受混元教义,与妖怪势不两立,到底如何才能让她网开一面,不要将笑面傀儡置之死地呢?”
二人各怀心思,一起往祭堂而去。
此刻,木乡楼顶层的祭堂内,贺立业坐在椅子上,望着供桌前的四口棺材,双目发愣,满面憔悴。
小少爷贺毓龙站在贺立业身旁,也低头不语。
好坏先生却一脸傻笑,打开夹层,只剩下土刀坠泥孤零零插在木架之上。
供桌旁还有一个被金色遮衣覆盖的人形物体,立在四口棺材旁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何叔带着几人进了祭堂,贺立业抬头一看十方和黛靡还有红鸾一起进了祭堂,虽然眼露诧异,但并未说什么。
贺毓龙却是惊声叫道:“十方哥哥,你怎么来了?”
十方并没有回答贺毓龙,而是抬头望了望供桌前的四口棺材,这才冷声说道:“贺员外,如今这幅景象,可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贺立业听十方这么一说,脸上露出怒色。
“先生何出此言,难道贺家落到这步田地,先生就没有丝毫失职之责吗?”
“先生可别忘了,贺某请先生来,就是为了查出真凶,以防再生惨案,可先生非但毫无作为,妄称夜提刑,却依旧让我木坊惨遭灭门,到如今也没找到真凶,还有何脸面来见贺某,甚至还不知羞耻地语出讥讽?”
十方听贺立业斥责,毫无羞愧恼怒,而是淡然说道:
“贺员外,十方从未忘记身为夜提刑的职责,黛靡姐姐也同样没枉顾混元教义,但之所以造成如今的局面,可并非是因为我十方和黛靡姐姐失职,而是因为贺员外你!”
贺立业气极反笑。
“因为贺某,哈哈,先生当真好意思能说出这等话来,你们没抓到凶手,以致我木坊灭门,十几年的金子招牌毁于一旦,却不思自己庸碌无为,反而将罪责都推在苦主身上,当真令人齿冷,怪不得夜提刑会声名狼藉,混元教会衰落破败。”
黛靡一听贺立业言语辱及混元教,眼眉就立了起来。
十方却冲黛靡轻轻摆摆手,这才说道:
“贺员外,事到如今,逞口舌之争毫无意义,而且,我和黛靡姐姐也并未失职,我们已然查明真凶是谁,如果不是贺员外当初隐瞒真相,恐怕也不会弄到如此的地步。”
贺立业听十方说已经查明真凶,登时面色大变。
“你说已经查明真凶,那真凶到底是谁,他为何要将我贺家灭门?”
十方朗声说道:“造成这血泪傀儡惨案的真凶有两个,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贺员外你自己。”
“什么,我是真凶?”贺立业闻言登时站起,怒目而视。
“你少血口喷人,栽赃污蔑。”
却见十方不慌不忙说道:“贺员外,我有三个故事,等你听完了,相信你就不会说是我血口喷人,栽赃污蔑了。”
第151章 三个故事
“三个故事?”贺立业虽面带怒容,但却微微一愣,“你要讲三个什么故事?”
十方向前几步,到了供桌前,眼睛望着供桌上叶老板的牌位,淡淡说道:“这三个故事都发生在十年以前。”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除了十方的声音外,是鸦雀无声,就连好坏先生似乎也受到感染,虽然依旧一脸傻笑,但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第一个是个励志的故事,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在顺安府有一对儿小乞丐,相依为命,虽不是一奶同袍,但却情如兄弟。”
“他们终日乞讨,受尽人情冷暖,艰难度日,但在他们心中,却都有一股不认命的心劲儿,都坚信有一天,他们会改变命运。”
“不久,改变命运的日子来了,一个孝沧镇的傀儡师傅,偶然遇见了他们,见他们可怜,就把他们带回了孝沧。”
“自此,他们不仅不用再为衣食担忧,甚至还拜了傀儡师傅为师,在傀儡店开始学习如何制作傀儡。”
“当然,故事的开头,一般都是美好的,收下他们的是个心地良善的人,如同父亲一般疼爱他们,傀儡师傅还有个女儿,和他们年龄相仿,还有个忠心和蔼的老家人,也都和傀儡师傅一样善良,因此,他们相处和睦,渐渐就跟一家人一样了。”
十方说到这里,贺立业忍不住双目红润,何叔也低头哀叹。
十方继续说道:
“两兄弟受傀儡师傅大恩,都暗自发誓要报答师傅,因此刻苦学习技艺,可谓皇天不负有心人,随着他们数年苦功,加上又有天赋,兄弟又同心,因而生意惨淡的傀儡店,开始蒸蒸日上。”
“随着日子推移,两兄弟中的哥哥,也和师父的女儿互生情愫,傀儡师傅也欣喜不已,似乎已经看到不远的将来,家中生意兴隆,父慈子孝,而且很快,也会儿孙满堂。”
“如果故事就这样按照傀儡师傅想的发展下去,那将是一个多么令人欣慰的圆满结局,但在这第一个故事结束的时候,这两兄弟却各自起了不同的心思。”
十方说着,眼睛望向了叶老板旁边冯兴家的牌位。
“而第二个故事,就是关于这两兄弟里的哥哥的,但却是个悲惨的故事。”
“这哥哥天生一对儿巧手,本身又聪明过人,加之痛下苦功,因而没几年,俨然就成了孝沧镇上头一等的雕刻师傅,傀儡店的兴旺,可以说,哥哥是功不可没。”
“这时,对哥哥来说,上有如亲生父亲一般的师父,傀儡店也变成孝沧首屈一指的大店面,更有小姐倾心,真可谓是少年得意马蹄急,按说也应志得意满。”
“但哥哥却认为这样还远不足以报答师傅和小姐的恩情,因而立志要将傀儡店做成天下第一的大木坊。”
“有了这个想法,哥哥的心思就不在孝沧了,毕竟,天下最好的傀儡店远在泉州,因此哥哥力排众议,坚决要去往泉州学艺,为此,不惜将和小姐的婚期推迟三年。”
“但天不遂人愿,哪知道哥哥刚到泉州,就爆发了瘟疫,自此一去不回,再没有了消息。”
“全家忧心不已,派人去往泉州打探。哪知道竟是噩耗传来,哥哥因为身染瘟疫,早已病故,连尸体都被烧没了。”
“师傅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小姐也终日以泪洗面,整个傀儡店瞬间跌落至万丈深渊。”
“这就是第二个故事,但却是个以悲惨告终的故事。”
“但这一切,只不过是这出傀儡大戏的序幕而已,故事还远没有结束,因为这出大戏的真正主角,弟弟,才迫不得已,只能粉墨登场,开始了这第三个故事,也正是因为这第三个故事,才上演了一出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说着,十方将目光转向了供桌上,冯兴家牌位旁边,写着叶氏玲珑的灵牌。
“弟弟和哥哥不同,既没有哥哥有雕刻的天赋,也没有哥哥那么远大的目标,因而,对于哥哥为什么要远去泉州,弟弟一直都不理解,也不赞同。”
“在弟弟看来,如今木坊已然能赚很多钱,一家人吃的饱穿得暖,其乐融融,这可是当年弟弟做梦都不敢梦的,为什么哥哥已经拥有了一切,却还非要离家万里,去往泉州呢?”
“但因为哥哥一直在弟弟心目中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为此,他甚至愿意一辈子就在哥哥身边当一个普通的打坯师傅,尽管也不舍得哥哥远去,但既然是哥哥的决定,弟弟虽然不理解,但也不敢劝阻。”
“临行之时,哥哥将全家和木坊全托付给弟弟,以前,因为有哥哥在,一切都是哥哥承担,但现在,让弟弟第一次感觉到了肩上的重担。”
“弟弟从此小心谨慎地打理木坊,并盼望着有一天能在镇口看到哥哥学成归来的身影,自此全家团聚,但哪知道哥哥一去不回,竟命丧泉州,师父也因此一病不起,弟弟顿时感到,天,塌了。”
十方说到这里,贺立业已是浑身颤抖,泪如流水,低声哽咽道:“师父,师兄……”
十方并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
“弟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勇气去阻止哥哥去往泉州,甚至还向苍天发誓,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回哥哥的命,但上天却跟弟弟又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不久,师父因为悲痛过度,病入膏肓,临终之前,无奈只能把小姐和木坊全托付给弟弟,就此撒手人寰,但就是这临终遗言,竟把弟弟推倒了悬崖的边缘。”
“弟弟很清楚,这间傀儡店就如同师父和哥哥的命一般,而自己并不精通雕刻,只不过是个打坯的,如何才能扛起这千斤重担?”
“而对于小姐,弟弟更清楚,对师父和哥哥来说,她可是比他们的生命还要珍而重之的人。”
“虽然弟弟一直都把小姐当成嫂嫂一般看待尊重,心中并无任何不敬,甚至还可能期盼着将来有一天,自己能手持五谷,洒在嫂子鲜红的盖头上,好能撒出一片富贵满家门。”
“但如今,师父却将小姐交给了自己,弟弟也第一次有了一个从来都不敢想的奢望。”
“毕竟,弟弟和小姐也是朝夕相处日久,虽然以前对小姐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如今哥哥不在了,师父也不在了,而在孝沧,兄终弟及,娶了嫂嫂以防家道衰落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因此弟弟心中第一次有了忐忑,在安葬完师父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向小姐表露了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心愿。”
十方说到这里,众人脸上的神情或平静,或震惊,虽各有不同,但眼光却都望向贺立业。
贺立业虽早已泪流满面,但却一声未吭,并没有出言否认十方所说。
十方继续说道:
“但小姐心里却自始至终都只有哥哥一人,就算知道哥哥死了,也根本无法接纳别人。”
“但这毕竟是父亲遗命,因而只能以守丧为由,暂且推脱,答应三年之后,再谈下嫁,或许小姐当时还心念哥哥可能并没有真的死了,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回到孝沧。”
第152章 红鬃烈马赶三关
木乡楼祭堂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听着十方讲述。
“面对小姐的推辞,弟弟心里也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哪能取代哥哥在小姐心中的地位,因而也只能含恨接受。”
“从此二人依旧兄妹相称,弟弟只能将这份情感压在心底,期盼着三年以后。”
“虽然这件事告一段落,但还摆在弟弟眼前的,就是傀儡店已经到了关门的困境。”
“因为之前哥哥独揽经营,破坏了孝沧自古以来合作经营的规矩,因此傀儡店在孝沧早已是众矢之的。”
“如今,顶大梁的雕刻师傅没了,弟弟也很清楚,仅凭他一个打坯师傅,如何能保得住傀儡店,所以他冥思苦想之后,选择了一条和哥哥完全不同的道路。”
“弟弟只身去往顺安,希望面见知府大人,好能拿到顺安傀儡的专卖权,但他连跪三日,直到昏倒在顺安府衙前,也没能见到知府大人,但却被一个师爷救了。”
“弟弟本以为遇上了贵人,但却不知道,这又是上天跟他开的一次玩笑。”
“当他得知,只有迎娶了这位师爷的女儿,才能借助这位师爷的通天之能,保住傀儡店的时候,他想起了孝沧家中的小姐。”
“想到三年后,小姐就有可能会下嫁自己,因此他犹豫了,但又想到,要没有师爷的帮助,傀儡店别说三年,恐怕三个月都撑不下去,最终,他狠下心,选择了屈服。”
“但弟弟却不知道,当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本已经站在悬崖边的双脚,已经有一只脚迈向了无底的深渊。”
贺立业静静听着,脸上悲戚的泪水已然干涸,只剩下眼中狠毒的神情和握的已经发白的双拳。
“之后,果然在那位师爷的通天之能的帮助下,傀儡店不仅保住了,甚至还一飞冲天,更远超了当初哥哥经营时的规模。”
“但,弟弟渐渐也发现,事情也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自从新夫人进门之后,借着娘家的权势,以及自身的权术,早已将弟弟和整个傀儡店玩弄于股掌之上。”
“尽管傀儡店越来越兴旺发达,但弟弟却早已丧失了任何权力,只沦为了名义上的坊主,甚至眼睁睁看着傀儡店改成了木坊,连名号都变了,但他也已经无能为力。”
“直到有一天,当新夫人得知了小姐和弟弟本有婚约之后,大发雷霆之怒,立刻将小姐赶出内院,降为寻常工匠,只能住进匠房,并下令小姐永不准踏进内院一步。”
“弟弟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向夫人进行了反抗,但结果不言而喻,弟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搬出内院,搬进匠房。”
“弟弟去看望小姐,哭诉自己的无能,但小姐反而安慰他,说这样挺好,但小姐的安慰,却更让弟弟无法原谅自己。”
“弟弟开始心生愤恨,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但他却不知道,这时,他的另一只脚,也已经从悬崖边抬了起来。”
说到这里,十方转过身,眼睛望向满面愤恨之色的贺立业,似乎有感而发。
“仇恨能带来任何结果,却永远不会带来幸福和圆满。”
“但这时的弟弟,却已经无法自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深陷到仇恨的泥潭之中,而唯一阻止他掉下去的,只剩下哥哥临走前的托付以及师父临终时的遗命,那就是让他照顾好木坊和小姐。”
“因此弟弟只能忍气吞声,自此醉心于经营,但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终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将弟弟完全推进了万丈深渊。”
“够了,别再说了!”贺立业突然大吼一声,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张开双臂,直扑十方而来。
黛靡在旁边早就全神贯注,一看贺立业冲十方扑了过去,登时前纵,到了贺立业面前,单手压在贺立业的肩头之上。
贺立业健硕的身躯随之就倒了下去,一屁股坐倒在地,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大口喘息。
十方冷冷地望着贺立业,“贺员外,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再隐瞒下去?你真以为还能瞒的住?对于小姐,难道你这些年来就真的毫无愧疚吗?”
贺立业被黛靡压在地上,本来还想用尽全身力气起身,但听十方这般一说,整个身子如被电击一般,瞬间表情呆滞,身子更是软了下来,缓缓匐匍在地,之后是放声痛哭。
“玲珑,玲珑,我不是人,我不是个人啊。”
所有人都一声不吭,静静地望着痛哭失声的贺立业,何叔的眼中也淌出泪水,就连好坏先生也好像跟听懂了一般,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低低说了声:“坏!”
贺立业哭声渐止,慢慢抬起头来,望向十方,又凄然一笑,“既然先生都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必再隐瞒了。”
贺立业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颤声说道:
“不错,玲珑是我害死的,自从那个贱人进了门,我,就已经不再是我了,表面上我是风光无限的木坊坊主,在外抛头露面时,那个贱人也给足了脸面,但实际上,我只不过是她和他爹手中结交权贵时摆布的一只吊线傀儡而已。”
“做的合乎她的心意还好,要是做的不和那个贱人的心意,非打即骂,但为了木坊,我忍了,先生说的不错,那时,唯一支撑着我的,就是木坊和玲珑。”
“那你为何还要害死叶小姐?”黛靡也忍不住冷声质问道。
“因为,因为她不守妇道,背叛了我师兄,背叛了我,竟然在匠房之中,不知和哪个工匠苟合有染,竟怀了孽种。”
说到这件事,贺立业又是面目狰狞,满腔愤恨。
“所以你竟然杀了叶小姐,甚至是他肚子里的孩子?”黛靡气得手也抖了起来。
“是的,是我干的,是我亲手杀了玲珑,我就是凶手,你们杀了我吧。”贺立业又如同疯了一般,嘶声裂吼起来。
等贺立业吼完了,十方却淡然说道:“如果真是你亲手杀了叶小姐,或许我还承认你是个男人,要真是如此,或许就没有后来的惨案了。”
“贺员外,你和冯兴家从小就是兄弟,又和叶小姐在一个屋檐下长起来的,应该很了解他们才对。”
说着,十方竟从怀里拿出一张笑脸面具,举在手中,正是孝沧大小木坊中到处可见的开刀像。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出戏叫做寒窑血泪,难道这寒窑血泪十八年,红鬃烈马赶三关的事情,就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吗?”
贺立业本来如同疯癫,突然听十方这般一说,整个人又如木雕泥塑一般,好半天才絮絮念道:
“红鬃烈马赶三关,寒窑血泪十八年,不,不,这绝不可能!”
第153章 借尸还魂
十方望着贺立业,又冷冷说道:
“如果当时真是你亲手杀死的叶小姐,就算你违背了天地良心,但我十方也不得不承认你还算是个男人,但你却用了另一种更令人发指的办法,难道说你真的当傀儡当久了,连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了吗?”
贺立业早已是神情恍惚,面对十方的指责,双目紧闭,微微摇了摇头。
“我,我本来是想亲手杀死玲珑,但,我……我……真下不去手。”
“所以,你才将叶小姐怀孕之事用一种令人作呕的办法透漏给了贺夫人,使得贺夫人误以为是叶小姐勾引了你,才怀上了你的孩子,而你,却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甚至很可能以经营生意为由,离开孝沧,远远躲了出去,好把这件事让贺夫人替你收场?”
“没,没有,我没有,我是因为下不去手,才想到找个缘由,好让那个贱人出面把玲珑赶出家门而已。”
贺立业本已是万念俱灰,早没有了一点贺家坊主的模样,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十几岁,但听十方这么一说,登时抬头,高声叫道:
“但我真的没想到,她,她竟然如此狠毒,我真的没有透漏出一丝一毫玲珑怀有身孕的信息,更不可能暗示孩子是我的,就算我再不是个人,也绝不会如此糟践玲珑的清白,我真要如此,岂不是连师父师兄和木坊的名声也全都败坏了吗,所以才会隐瞒至今。”
十方听贺立业说并不是他透漏给贺夫人,叶小姐怀有身孕的消息,也不禁一愣。
他本以为贺立业下不去手,才想借贺夫人之手杀死叶小姐,但却没想到竟然不是贺立业透漏的消息。
的确如贺立业所说,孝沧镇都知道叶小姐和冯兴家早有婚约,就算冯兴家已死,但叶小姐未改嫁就怀了孕,不光自己名节尽丧,也会累的叶老板和冯兴家就算死了,也会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尽风凉话。
尽管连死数人,但凭着叶老板和冯兴家在他心中的地位,贺立业的确会为了师父师兄和木坊的名声,一直隐瞒至今,倒也并非像是说谎。
但,既然如此,那贺夫人到底是如何知道叶小姐怀了身孕的呢?
十方正在思索,却听贺立业又问道:
“先生,既然你都清楚了经过,我贺立业也承认是我害死了玲珑,但有一样,我师兄冯兴家死在泉州,是有官府的签字画押,千真万确,却如何能红鬃烈马赶三关,回来与玲珑相聚,如果师兄真的回来了,我又岂能不知?”
十方听贺立业这般一问,冷笑一声。
“贺员外,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可见你也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你和小姐相处日久,难道还不清楚,能让小姐心甘情愿怀上孩子,甚至不惜背节还愿意把孩子生下来的,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人吧。”
贺立业愣了片刻。
“不,不,你骗我,你骗我,这绝不可能,师兄早就死在泉州了,玲珑肚子里的孩子,绝不是师兄的,否则,他绝不可能不见我的。”
尽管贺立业嘴上极力否认,但从他悔恨欲死的神情来看,恐怕也知道十方说的不假,只不过,他一时无法让自己接受罢了。
毕竟,能让他当时做下这个丧尽天良决定的理由,就是自己告诉自己,我一切都是为了师父和师兄,才不得已这么干的。
但如果真是冯兴家回来,那自己还把叶小姐置于了死地,这个欺骗自己的理由就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自己的自私和嫉妒,这让贺立业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的。
但十方却并没有给贺立业喘息的机会,而是立刻反问道:
“如果不是冯兴家,那我倒想问问贺员外,你认为叶小姐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呢?”
贺立业此刻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沿,听十方这一问,不假思索就说道:
“我,我一直以为是某个工匠,趁着玲珑被赶出内院,心中悲苦,趁虚而入,这才有了孽种,之后我也曾数年明察暗访,想找到这个让玲珑失节的人,就是他害死了玲珑,我,我也想替玲珑报仇。”
贺立业说着,却低下了头。
“但十年了,我根本找不到这个人,我本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者远逃他乡。”
“但直到那个贱人被杀,被做成了血傀儡,我才知道,那个人或许一直都没走,或许是又回来了,他要给玲珑和死去的孩子报仇,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但我根本无从查起,这才想到去混元教请淳阳仙师帮忙找到他。”
十方点点头,也知道贺立业并没有说谎,因而说道:
“我也是这般推测的,所以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至少在你看来,只要找出这个所谓的真凶,倒时你只要亲手杀了他,不仅能为叶小姐报了仇,同时,也能将这十年前的丑事彻底埋葬,从而永远保全了叶老板,冯兴家,叶小姐甚至包括贺夫人他们的名声。”
但十方突然又话锋一转。
“但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这样一直隐瞒当年叶小姐的遭遇,致使我和黛靡姐姐一直无法得知真凶的真正动机,结果却是,你非但没有找到真凶,反而导致他频频得手,将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本可以被救赎的可怜人,彻底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
“我,我……”贺立业浑身颤抖,“他,他究竟是谁?”
十方盯着贺立业。
“难道你还执迷不悟,方才我已经说的清楚,这世上能让叶小姐怀有身孕,还甘愿生下孩子的人,除了你师兄冯兴家,还能有别人吗?”
“不,不!”贺立业痛苦哀嚎道,“师兄他早就死了,他早就死了。”
“是的,当初的冯兴家是死了,但就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把他逼的只能从地狱中重新爬起来,甚至不惜把灵魂出卖给恶鬼,从而借尸还魂,化成了那个满心仇恨的笑面傀儡。”
第154章 半妖
“我师兄化成了笑面傀儡?”贺立业呆如木鸡一般。
十方双眼离开了贺立业,依次环顾众人,最终目光又落回到冯兴家的灵牌之上。
“其实,这本来很简单,因为真凶并没有任何隐瞒,他在血傀儡背后刻上一个兴字,指的就是冯兴家,只是你贺员外根本不信,又隐瞒真情,从而误导了我和黛靡姐姐,让我们误以为这是真凶别有用心,是想利用死人来迷惑我们。”
说着,十方又望向黛靡,“这就是这场血腥杀戮的真正动机,真凶就是为了给当年惨死的叶小姐报仇而来,而最终让我确认这个兴字指的就是冯兴家的,却是真凶对我们的试探。”
黛靡微微一愣,“对我们的试探?”
“不错,真凶起初因为不知道我们的底细,害怕我们阻碍了他的复仇计划,所以设局试探。”
“在那之后,就立刻执行自己的计划,三天杀死四条人命,这说明他已经没把我们当回事了,认为我们根本阻碍不了他的计划。”
“而且能做下这等惨案的真凶,必定是为了报仇而来,而且这种仇恨绝非一般可比,定是有着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才会这般折磨死者,在死者尚且活着的时候就把他们做成了血傀儡。”
“像这样的复仇者,他们眼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只要最终能达到这个目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至于报完仇之后,自己会不会被识破,会不会被抓伏法,他根本就不会在乎,甚至很可能复仇之后,自己还会主动表明,他就是为了给叶小姐复仇而来。”
“所以,我就想,既然他已经觉得我们根本阻碍不了他,那何必还再要故弄玄虚,混淆视听,因此我这才怀疑,他根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迷惑掩盖,而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动机,才刻上的这个兴字。”
“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误导我们?”黛靡又问道。
“不错,他就是要告诉贺员外和当年一起杀死叶小姐的技授颜成,他就是为了替叶小姐报这血海深仇才回来找他们来索命的。”
“就算他不把我们当回事,难道就不怕这么做,贺员外或者技授颜成因为害怕而逃走吗?尤其当时蒋毓技还远在泉州。”黛靡尚有些疑问。
“他根本就不担心,因为贺员外和技授颜成根本就不会逃走,而在木坊之中,能深知这些人性格的人,除了贺员外,贺夫人和何叔以外,就只有当年和贺员外情如兄弟,又亲手收下技授颜成四人的冯兴家。”
十方说着,用手指着蒋毓技的棺材。
“蒋毓技是冯兴家的亲传弟子,真凶自然清楚蒋毓技贪图富贵,性格又喜欢铤而走险,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所以真凶第一个选择杀死贺夫人,除了因为贺夫人罪大恶极,是害死叶小姐的主要元凶外,还有就是深知,蒋毓技一旦得知贺夫人死了,非但不会逃走,反而会立刻赶回来,好能继承木坊。”
因为事实的确如十方所说,蒋毓技的确是在知道贺夫人过世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就从泉州赶回了孝沧,可见十方所说非虚,真凶的确对蒋毓技的性格了如指掌。
十方又一指韩毓颜的棺材。
“只要蒋毓技回来,那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三小姐韩毓颜也就不会逃走,就算想逃走,也会和蒋毓技一起,但蒋毓技又绝不会走,所以,韩毓颜也绝不会离开贺家。”
众人心中也一清二楚。
十方又一指杨毓成的棺材。
“杨毓成说白了,就是蒋毓技的一条狗,而且贪图富贵之心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为了重回贺家,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小师父尹婆婆,所以只要蒋毓技在,他也必定不会走。”
说到这里,十方最后一指沈毓授的棺材。
“至于沈毓授,本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而且,他也是叶小姐被害的元凶之一,如果说他知道真凶是为了给叶小姐报仇而来,倒有可能会逃走。”
“但就因为贺员外在贺夫人死后隐瞒了消息,沈毓授一直不知道贺夫人是被杀的,才丧失了最后逃生的机会,才被真凶试探完我们之后,立刻就把他杀死了。”
说着,十方又望向贺立业。
“从这一点说明,真凶对贺员外的性格也了如指掌,知道他必定会隐瞒贺夫人被杀的真相,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杀人顺序。”
“那么,就像方才我说的那样,能对这些人性格都了如指掌,而且还背负血海深仇,除了冯兴家外,还能有谁?”
十方啪啪啪一句句说出来,贺立业毫无反驳之力,最后是惨叫一声,口喷鲜血,竟两眼一翻,背过气去了。
吓得旁边何叔赶忙上前,捶打前胸,好半天,才见贺立业悠悠转醒,而后是放声大哭。
“师兄,师兄,你真的回来了,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
说着,贺立业一把推开何叔,连滚带爬,扑在供桌之前,蹦蹦蹦磕响头不止。
“师兄,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玲珑,师兄,你不要不见我,求你了,师兄。”
贺立业匍匐在地,声泪俱下。
众人也无不叹息。
这时却听十方冷声说道:
“贺员外,方才我已经说了,你心目中的那个师兄冯兴家已经死了,如今回来的,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半妖之身,心中只有杀戮的妖怪,笑面傀儡,而你,就是这场由他编演的傀儡大戏的最后一幕的主角,也就是他复仇的最后一个目标。”
尽管十方如此说来,贺立业却置若罔闻一般,依旧痛哭磕头不止。
“师兄,求你了,只要你现在能见我一面,哪怕能让我跪在你的面前,我不求师兄你饶恕,你想杀我也行,做成血傀儡也行,哪怕是千刀万剐,我都没有一句怨言,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不,不,我不是人,都是我这个畜生的错。”
说着,突然就见贺立业身子一颤,猛然扭头望着十方和黛靡,又颤声说道:“不,不,师兄,你不要来,现在千万不要来,等我,等我把他们两个赶走了,你再来找我复仇。”
贺立业就如同失心疯了一般,想从地上站起来,但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如此再三,最终贺立业冲何叔喊道:
“老何,快,快命人,把这个夜提刑和混元教的丫头给我赶出木坊,赶出孝沧镇。”
第155章 解惑(一)
贺立业声嘶力竭,命何叔叫人,要把十方和黛靡赶出木坊。
但何叔在贺立业旁边却低下头,哀叹一声,“老爷。”
十方却冷笑不止,望着贺立业,“贺员外,现在才为你师兄着想,是不是有点太晚了,而且,自始至终,我也没说过,冯兴家就是这场杀戮的真正凶手啊?”
“不是我师兄?”贺立业猛然一惊,“你方才不是说,就是因为玲珑,所以真凶才是为了复仇而来?”
“不错,我是这样说的,但并不代表真凶就是冯兴家,真正的真凶,是个继承了冯兴家满腔仇恨又狡猾异常的金妖。”
“金妖,他是谁?那我师兄呢?”贺立业又颤声问道。
就听十方朗声说道:“真正的冯兴家并没有隐藏身份,他一直光明正大的站在我们的眼前,而且,他和真凶现在都一起站在这木乡楼的祭堂之中。”
十方话音未落,所有人都相顾而望,心中都惊颤不已,“冯兴家和真凶都在祭堂之中,那到底谁是冯兴家,谁又是真凶呢?”
十方的目光也从所有人的脸上划过,最后又落在冯兴家的灵牌之上。
“冯兴家背负了血海深仇,已经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早已容颜大变,可以说当年的冯兴家已经彻底死了。”
“不过尽管容颜大变,他也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而在这祭堂之内,贺员外正当壮年,何叔早已六十开外,红鸾姐姐又身为女子,年龄也不过二十左右。”
“至于我,黛靡姐姐还有小少爷均是未满双十的少年,诹取更不必说了,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
说着,十方扭头望向了依旧一脸傻笑地好坏先生。
而众人的目光也都瞬间落到好坏先生的脸上。
“什么,我,我师兄是小师父?”贺立业瞪大了眼,实在难以置信。
而这时,十方将手里的开刀像,甩手扔到一人面前,又朗声说道:“而真正继承了冯兴家的满腔仇恨,杀死了贺夫人和技授颜成的真凶,就是你。”
十方话音未落,就见黛靡早已抽出短刀蜂魅,如箭一般,到了那人面前,用蜂魅一指,冷声说道:“别动!”
如果说十方指出好坏先生是冯兴家,已经让所有人都满心疑惑的话,那当黛靡用蜂魅指住十方口中的真凶,所有人更是都惊呆了。
“他,他是真凶笑面傀儡?”就连红鸾也惊声叫道,同时身子却移到了好坏先生旁边。
十方望了一眼红鸾,
“不错,他就是自编自演了这出恐怖傀儡戏的真正凶手,笑面傀儡,我说的没错吧,小少爷,贺毓龙,或者,称呼你冯毓龙才对。”
贺毓龙本来一直木呆呆站在杨毓成的棺材旁边,此刻被黛靡用刀指住,又被十方指认为真凶笑面傀儡,登时脸都白了,好半天才颤声说道:
“十,十方哥哥,你是怎么了,我,我是贺毓龙啊,你不认识我了?怎么说我是真凶?”
十方望着贺毓龙,轻声一叹,“小少爷,我并没有疯,也没有糊涂,不过你说的不错,我是不认识你,我本以为,在贺家木坊之中,演技最好的是贺员外,却根本没想到,你才是最会演戏的那个,几乎把所有人都给骗了。”
“我,我演戏?”贺毓龙急忙摇头,“我没演戏,我真的是贺毓龙,根本不是笑面傀儡。”
旁边贺立业也叫道:“十方,你莫要血口喷人,毓龙还是个尚不满十岁的孩子,又如何是杀了这么多人的真凶?”
十方却不慌不忙,转头冲何叔说道:“何叔,小少爷是谁你最清楚,还是由你来告诉贺员外,他到底是谁吧?”
何叔此刻也是面色苍白,颤声冲贺立业说道:“老爷,老奴有罪,毓龙他,他是小姐的亲生孩子,是当初小姐死后的遗腹子,也是老奴将他抱进了养济院,后来夫人让老奴给物色一个义子,老奴这才把……老奴有罪啊!”
贺立业听完何叔所说,本想站起身来,但奈何浑身发软无力,只是一双眼睛愣愣地望着贺毓龙。
“龙儿,龙儿就是玲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不错。”十方说道,“他就是那个本应该未出生就被活活害死,贺员外你口口声声称呼的‘孽种’!”
贺毓龙此刻也惊声叫道:“什么?不,不,这不可能,何叔,我亲娘就是师姐的小师父,不,肯定不是,我只是个在养济院长大的孤儿。”
何叔不敢看贺毓龙,而是低声说道:
“毓龙,你的确是小姐的亲骨肉,当初就是老奴亲手把你抱去的养济院,老奴愧对小姐,只想着有一天把你养大成人之后,再一死向小姐谢罪,正好夫人要收义子,老奴这才隐瞒了你的身世,带你回来,毕竟,木坊就是你的家啊!”
“我,我亲娘真是师姐的小师父?”贺毓龙呆若木鸡一般,“也就是说,是娘把我亲娘害死了?”
十方点点头,“小少爷,事到如今,没必要再演下去了吧,正因为叶小姐是你的亲生母亲,而冯兴家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所以你才继承了冯兴家的满腔仇恨,为了要杀死当初害死叶小姐的贺夫人和技授颜成他们,化身笑面傀儡,替母报仇而来。”
贺毓龙听十方这般一说,登时急道:
“十方哥哥,不,不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亲娘是师姐的小师父,又哪会想到报仇,你忘了,当初你刚到孝沧镇的时候,可是我第一个要请你来除妖的,如果我真是笑面傀儡,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十方又点点头,“不错,当时的确是你第一个说你家里有妖怪,所以拿了麻老六两个包子给我,请我来除妖,但这并非是你当时的真正想法,而你真正的想法,却恰恰相反,而是要把我尽快赶出孝沧镇。”
“我,我要把你赶出孝沧镇?不,不是的。”
十方淡然一笑,“孝沧镇一向排外,不喜生人,再加上蒋毓技他们本就心里有鬼,何况家里已经来了个混元教的黛靡姐姐,已然让他们心生忌惮。”
“所以,你明知道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不会让我进贺家,只不过可能并不会立刻把我赶出孝沧,但你一说要请我来除妖,那蒋毓技还能留我一时半刻吗?”
“我,我当时并不知道大师兄要来的啊!”
“就算没有蒋毓技,你也知道仅凭杨毓成也会把我赶走,只不过当时我没有表明我是夜提刑,所以你对我毫无理睬,杨毓成也只是轻描淡写让麻老六赶走我而已。”
“而正是因为我表明身份后,你态度大变,要请我除妖,才致使蒋毓技和杨毓成立刻就要将我赶出孝沧。”
“只可惜,我十方脸皮厚,自己又回来了,所以你又故技重施,在我大闹孝沧之后,又说家里有妖怪,就是想让蒋毓技再次把我逼走,哪知道当时黛靡姐姐出言保我,这才让我最终进了贺家。”
第156章 解惑(二)
“不,不是的,我真因为见到了妖怪,才要请你的,难道你忘了,为此我还专门去包子铺找你,告诉你我看到笑面傀儡。”
贺毓龙急忙辩解。
十方听贺毓龙这般一说,眼中射出一道冷光,盯着贺毓龙。
“不错,要不是当时你告诉我你看到了笑面傀儡,我恐怕还不会半夜蹲在杨毓成的房门外,被好坏先生吓得屁滚尿流,丢尽了脸面。”
“而黛靡姐姐也不会守在蒋毓技的房上,错把红鸾姐姐当成真凶,你这一招引蛇出洞玩的这么溜,哪会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能做出的事情?”
“十方哥哥,你说的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贺毓龙满面疑惑,就连贺立业和何叔也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怀疑神情。
“听不懂,那好,我就给你解释清楚。”十方的目光扫过贺立业和何叔,继续说道:
“前一晚,我和黛靡姐姐一起在祭堂验看贺夫人尸体时,因为被我看破了刘妈一事,才使得贺员外被迫认可了我和黛靡姐姐,委托我们来查明真凶。”
“而当时你就在场,你见我竟然能识破刘妈这件贺员外花了大心思极力隐瞒的秘事,自然也对我心生疑虑,想必当时你把话说的前后矛盾,就是试探我们能否看出破绽而故意为之的。”
“但当真被我识破之后,你这才担心我们可能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所以当时你已经打定主意要真正探探我和黛靡姐姐的真实能力。”
“所以才在第二天,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你看到了笑面傀儡,就是要引诱我和黛靡姐姐晚上出来捉拿这子虚乌有的笑面傀儡。”
“而你,却早就命好坏先生化成笑面傀儡的模样,在夜深之时到处走动,就是想看看我们能否发觉,还有发觉之后会如何应对。”
“如果我们根本就没发现好坏先生,或者被好坏先生吓得落荒而逃,那就说明我们不过是欺世盗名的骗子而已,自然就不足而虑了。”
“结果还真跟你想的一样,我被好坏先生吓了个半死,真是落荒而逃,而黛靡姐姐也因为错认了红鸾姐姐是真凶,弄了个鸡飞狗跳,你这才再无顾及,当晚就杀死了沈毓授。”
“虽然你为了不让我起疑心,很巧妙的表明你并不会做傀儡,但恰恰是你的这次试探,反而让我对你产生了一丝怀疑,当然,也仅仅是极其微小的怀疑。”
“因为贺家上下,除了韩毓颜以外,就只有你能和好坏先生沟通,所以每次开密门拿五宝时,贺员外都是让你去叫的好坏先生,只不过当时我也难以相信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会是杀人的笑面傀儡,所以相对于韩毓颜,我倒是更疑心她多一些。”
“但后来韩毓颜被杀,自然不可能是真凶,那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你了。”
贺毓龙听十方这么一说,当即回道:
“我,我是能和小师父沟通,但我真没让他扮成笑面傀儡,如果我真是真凶,又感觉到你对我有威胁的话,那昨日师姐要杀你的时候,我为何还要舍命救你呢?”
贺毓龙说出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证明,所有人也都想,“是啊,如果真是如此,小少爷根本没必要拼死救下十方。”
十方却又冷笑一声,“小少爷,当时你是真心想救我吗?我看未必吧。”
贺毓龙满面苍白,却并没有回答十方的问话。
“恐怕当时你是迫不得已,必须要救下我,否则,一旦我死了,你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就算当时你能把蒋毓技韩毓颜和杨毓成全杀了,也必定会被黛靡姐姐或杀或擒,就算你侥幸逃脱,但也不可能再完成你对贺员外的复仇大计,所以当时你才不得不救下我的性命。”
听了十方所说,就连贺立业和何叔都面露怀疑,贺立业更是颤声问道:“先生,什么叫毓龙当时不得不救你性命,还有,当时毓龙为什么会出现在毓颜的桌子下面?”
“贺员外,这还用问吗,小少爷出现在韩毓颜的桌子下面,自然是为了要去杀了韩毓颜,要把她做成血傀儡。”
“啊?!”贺立业和何叔登时面色苍白,“这,这怎么可能?”
“如果他不是为了去杀三小姐,又为何在天黑之后,藏在韩毓颜的桌子下面?”十方突然转向贺毓龙,厉声问道。
“我,我当时已经给你解释过了,那是因为我又看到了笑面傀儡,所以偷偷跟着他,才到了师姐的房中,但师姐的楼里漆黑一片,我一时也害怕了,只能躲在桌子下面,后来见师姐要拿剪刀刺你,我才钻了出来。”
“呵呵。”十方冷笑一声,“小少爷,当时因为我一听你说笑面傀儡去了韩毓颜的楼中,惊慌失措,才中了你的诡计,但现在你还拿出这个理由,就更证明你言不由衷。”
十方顿了一顿,又高声说道:
“试想一下,你之前一直都表现出对笑面傀儡极为恐惧害怕,就算真又看到笑面傀儡,难道就有胆量在后面跟踪一个杀人如麻的怪物吗,而对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来说,去找贺员外或者是我和黛靡姐姐,才更合理吧?”
贺毓龙听十方这么一说,登时低下了头。
十方又继续说道:“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在说谎,你本意就是要去杀人行凶,如果你告诉了贺员外或者我们,那我们自然就会去保护韩毓颜,你当然不会这么做了。”
贺毓龙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而后突然抬起头来,恨恨说道:“要知道你会冤枉我是真凶,当时我真应该躲在桌子下面不出来,让你被师姐杀了算了。”
“我刚才已经说了,你当时是迫不得已必须不能让韩毓颜杀死我的。”
“先生,当时毓龙为何非要救你不可呢?”何叔实在想不通,也问道。
“其实很简单,因为当时桌子下面可并不只有小少爷一个。”
“不是只有小少爷,那还有谁?”
“当然是还没有接上韩毓颜左臂的血傀儡了!”十方厉声说道。
“什么,当时血傀儡就在桌子下面?”众人又是一惊。
第157章 汤汁
十方见众人都惊疑地望着自己,却不慌不忙说道:
“如今我们都很清楚,笑面傀儡杀人都是事先准备好了血傀儡,在行凶之后再接上死者的残肢,当时他要杀死韩毓颜,自然会将血傀儡带在身边。”
“所以,当时在桌子下面,除了小少爷,还有一个缺了左臂的木傀儡,他本以为,杀死韩毓颜是十拿九稳,哪知道却出了意外。”
“意外?”
“是的,我想,这意外就是当他刚潜入韩毓颜绣楼的时候,蒋毓技和杨毓成双双到来,使得他一着急,只能先背着笑面傀儡躲进了桌子下面。”
“什么,他当时就躲进桌子下面了?”黛靡也微微一愣。
“我想那是他唯一进入韩毓颜房间的时机了,否则,黛靡姐姐一直悄悄保护蒋杨二人,如果他是之后来的,怎么可能连姐姐你都毫无察觉,更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桌子下面。”
“我的确是那时候钻进桌子下面的,但并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真是跟着笑面傀儡进了师姐的房间,但他突然消失了,我本想去告诉师姐让她小心,但这时大师兄他们进来,手里都带着刀,我一害怕,才躲进桌子下面,根本就没什么木傀儡。”
贺毓龙兀自辩解道。
“而且,他们一进来,就跟师姐商量如何要加害你,我害怕被他们知道我偷听了他们的诡计,才一声不敢吭,就想着到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提醒你一下,哪知道好心被你当成了驴肝肺。”
十方微微一笑,“好心吗?那我倒想要问问小少爷了,自从我到了韩毓颜哪里时间也不短,又数次坐在桌前,如果你想提醒我,有的是机会,为什么你一直没吭声呢?”
“我……我怕,而且,当时我也拿不准师姐到底是不是要害你,尤其她还和你搂搂抱抱,我还以为你喜欢师姐,她也喜欢你,就不会害你了,所以才一直没吭声。”
说完,贺毓龙又加了一句。
“而且当时三师姐又说她不介意和黛靡先生,二女……二女共侍一夫,我,我都快羞死了,就更不好意思出来了。”
贺毓龙这话一说,黛靡的脸瞬间通红一片,登时怒道:“谁要和她二女共侍一夫了?”
刚说完,黛靡心里也骂自己,脸也更烧了,这话说的好像是自己吃醋一般,让人听起来就像是只准自己和十方一起,绝不准别的女人染指一般。
贺毓龙一看黛靡满面通红,神色羞赧,就想趁机向后挪动身体,好躲开蜂魅刀尖,却听十方大喊一声:“姐姐,留神,别上当。”
十方这一嗓子,才把黛靡叫醒,赶忙收拾心神,登时吓得贺毓龙又不敢动了。
十方这才沉声说道:
“小少爷,你当时没出言提醒的原因并非如此,而是因为一旦你暴漏出来,桌子下面的木傀儡也必定无法隐藏,所以你当时必定心急如焚,脑子里想的只有千万不要被我们察觉桌下有人,否则你就会当场暴露。”
“十方哥哥,如果桌子下面真有木傀儡,那我当时何必要救你,当时桌子都倒了,如果真有木傀儡,你们会看不到吗?”
十方双眼盯着贺毓龙。
“你之所以不能让韩毓颜杀了我,是因为你很清楚,一旦韩毓颜真杀了我,蒋毓技和杨毓成立刻就会上来善后,如果我倒在地板上,他们搬动尸体时,你和木傀儡就无所遁形,所以在一刹那间,你想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才把木傀儡当着我们的面给变没了。”
“大胆的想法?”红鸾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错,当时的情形是他掀翻了桌子,之后用力撞在我的后背,这才抓住韩毓颜的手,但与此同时,已经用脚将木傀儡踢进了桌子旁边韩毓颜的床下。”
“木傀儡被他踢进了床下?”
“是的,当时屋内光线昏暗,主要就靠着桌子上的红蜡和梳妆台上的纱灯照明,他一掀翻桌子,红蜡熄灭,光线更加昏暗,当时韩毓颜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而我又是背对桌子,他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木傀儡藏进了床的下面。”
“也就是说,那时,木傀儡已经在床下了?”诹取也震惊不已。
“是的,其实当时我根本没察觉这些,只是后来我和黛靡姐姐得知韩毓颜有危险,一起回来,当时黛靡姐姐出去寻找真凶,我看着血傀儡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后来才想明白,那就是血傀儡上面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不该有的东西,什么东西?”红鸾又问道。
“菜汤。”
“菜汤?”
“是的,当时本来满屋子狼藉已被清理干净,而韩毓颜死在地上,手里还抱着那个叫小谜子的小傀儡,但小谜子身上却只有血迹,并无汤汁,但血傀儡上面反而没有血迹,却沾有菜汤的汤汁。”
“当时,我和贺员外解释对韩毓颜曾有所怀疑的时候,就有下人将撒了满地的菜肴汤汁清理掉了,如果血傀儡真是之后才被真凶带进绣楼的,那表面如何能沾上地上的菜汤。”
说着,十方又望向一脸惊呆了的贺毓龙。
“我也不得不说佩服你的应变之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想出这样大胆的办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第158章 杀人顺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但贺毓龙却叫道:
“这我哪里知道,我只是跟着笑面傀儡进了师姐的绣楼,说不定,是他把木傀儡早就藏在床下了,然后我掀了桌子,菜汤流进床下,沾到木傀儡上面了也说不定。”
何叔也说道:“是啊,先生,毓龙说的也有可能啊。”
十方微微一笑,冲贺立业问道:“贺员外,韩毓颜的血傀儡是否就在她的棺椁之内?”
贺立业愣怔地点点头。
十方没叫黛靡,而是亲自到了韩毓颜的棺材前,用力推开棺材板,将韩毓颜的血傀儡搬了起来,用手一指血傀儡的表面。
众人就见血傀儡表面点点滴滴,布满了已经干涸的汤汁。
同时十方又将血傀儡翻了过来,一指背面,只看见些许小片汤斑,却并没有表面的斑斑点点。
十方这才说道:“如果像你说的,木傀儡事先就藏在床下,而菜汤流进床下,那也只会有某一片沾染上汤汁,又岂能表面如下雨一般,遍布的如此均匀。”
十方将血傀儡重新放回棺材,同时又说道:
“只有在桌子被掀翻,菜汤洒落之时才能造成这样的斑点,这说明当时木傀儡根本就不在床下,想来是你杀了韩毓颜之后,早算到我和黛靡姐姐定会找你询问当时你为何会藏在桌下,因而急于离开,才没能将血傀儡上的斑点擦去。”
“所以,当时你的杀人顺序是,利用包扎完伤口之后的短暂时间,潜入押房,先杀死杨毓成,再回到绣楼,杀死韩毓颜,之后急忙回到房中。”
“但就算你加快动作,时间也极为紧迫,所以我和黛靡姐姐叫了半天门,见里面亮着灯却无人应答,这也是你事先就在房里点了灯,造成你一直在屋子里的假象。”
“而正当我们准备离去的时候,你才开了门,想来当时你正在屋里处理血衣之类,直到妥当之后,才开门见了我们。”
贺毓龙此刻是瞠目结舌,半晌无言。
好坏先生身旁的红鸾却突然问道:
“他为什么要这样,当时他大可不必见你们,就装作睡了,等你们自行离去,他再偷偷回到绣楼,将血傀儡清理干净,不就不会留下破绽了吗?毕竟,如果不是他告诉你们笑面傀儡去往韩毓颜的绣楼,你们也不会立刻返回去。”
说着,红鸾同时暗自想到:“要不是他立刻告诉你们韩毓颜已死,让你们才想到来查看杨毓成,我又怎能会被你们正好撞上,如此,我也不会迫不得已,假意装作向你们求救了。”
十方听红鸾这般一问,却摇摇头:
“不,他一定不能这么做。”
“第一,他也早就算到,杨毓成被押进押房,我和黛靡姐姐很可能会彻夜守候在韩毓颜和蒋毓技的住处,他根本不可能再回到现场处理善后。”
“第二,他当时报仇心切,根本等不到第二天再让人发现韩毓颜和杨毓成的尸体,为了能尽快杀死下一个目标蒋毓技,他必须要让我们立刻发现韩毓颜和杨毓成死了。”
这时诹取脸上却露出疑惑。
“他为了要杀蒋毓技,才必须让你们及早知道韩毓颜和杨毓成被杀,这岂不是矛盾吗?你们知道韩杨一死,必定会对仅剩的蒋毓技严加保护,他不是更没机会下手了吗?”
十方尚未回答,红鸾却冷冷说道:
“这并不矛盾,蒋毓技如果知道连韩毓颜和杨毓成都被杀了,必定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选择逃走,他是绝不会相信黛靡先生和十方先生会尽心尽力保他的性命,也不相信真能保住他的命。”
黛靡听红鸾语带讥讽,虽然内心不满,但毕竟也知道蒋毓技当时一定是这般想法,否则也不会不告而别,因此也只能暗气暗憋,却没有出言反驳。
而十方就跟没听出来一样,反而点头说道:
“红鸾姐姐说的不错,之所以必须让我们立刻知道韩杨死了,就是为了让蒋毓技及早逃出贺家,这样,除了让他下手方便以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还要问清楚,当年叶小姐被害的经过。”
“叶小姐被害的经过?”
“是的,虽然他早就知道是贺夫人协同技授颜成一起杀死了叶小姐,但具体详情细节,他并没有亲眼所见,因此大部分应该都是猜测出来的。”
“而贺夫人虽然阴狠毒辣,但也不愧为是个女中枭雄,想必临死时,尽管受尽折磨,但也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而沈毓授头脑简单,更有亵渎叶小姐残尸之恶性,他当时只想杀人泄愤,而韩毓颜和杨毓成却因为时间紧迫,无暇细问,所以,要想问清楚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只有蒋毓技这个仅剩的当年惨案的亲历者。”
“所以他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拷问蒋毓技,如果在木坊之中,因为有我和黛靡姐姐保护,风险太大,但如果蒋毓技畏罪潜逃,离开木坊,那不是最佳的下手时机吗?”
在场的人都被十方说的话所震惊,根本想不到,原来这一切早都在真凶的谋划之中。
尽管贺毓龙也早是满面震惊之色,但却说道:“这些不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能拿出证据吗?”
众人一听,也都心中暗想,“的确,虽然十方说的是前后对应,严丝合缝,但如果没有证据,也没办法证明贺毓龙就是真凶。”
十方却微微一笑,“这并不是我的一面之词,因为,我有证据,而且,是人证物证俱在。”
“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有证据?”贺毓龙颤声叫道。
十方平静说道:“虽然之前的一切都是你早就谋划妥当,但这时,却因为出了一件本不在你意料之中的事情,纵然你心思缜密,但毕竟这是突发状况,远没有时间让你思虑周全,才让你露出了马脚。”
“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贺毓龙惊慌说道。
“不错,其实,就在今天早上,我都没有真正想过你会是真凶,因此才想到可以让你帮忙去问好坏先生,到底是谁让他装扮成了笑面傀儡,但正是因为你给我的答案,才成为了指证你就是真凶的铁证。”
第159章 招认
“这,这又怎么了,我是问了小师父,他的确说的就是一个戴面具的红衣女人让他扮成那个样子的,这如何能当证据?”
贺毓龙依旧强辩道。
十方冷笑一声,“这的确不是证据,但你下来还说了一句,才是不折不扣的铁证。”
“我下来还说了一句?”
“不错,你下来说的原话是‘十方哥哥,那个红衣女人真的是笑面傀儡吗,她不是和大师兄是好朋友吗,怎么会把大师兄他们都杀了呢?’”
贺毓龙依旧不解说道:“是,我是说过,这是我的猜测,毕竟小师父说了,是红衣女人让他扮成笑面傀儡,那自然她就是真凶了?”
说着,贺毓龙用手一指红鸾。
哪知道贺立业话音刚落,黛靡将手中蜂魅一挺。
“小少爷,蒋毓技之死,当时只有十方,我、红鸾以及真凶知道,我和十方回到木坊就直接去找你询问结果,根本还没有来得及跟任何人说蒋毓技已经被杀,为何当时你却已经知道他死了?”
贺毓龙顿时呆立当场,哑口无言。
十方也冷声说道:“其实我真不愿相信你就是真凶,但就像黛靡姐姐所说,如果你不是真凶,一直都呆在木坊之中,又是如何知道蒋毓技已经被杀?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贺毓龙依旧一动不动,神情惊愕。
十方见贺毓龙不吭声了,又说道:“至于物证……”
说着十方逐个越过贺夫人,蒋毓技,沈毓授,韩毓颜和杨毓成的棺材,到了祭堂旁边那个盖着遮衣的人形物体旁。
“我想,这个就是物证。”说着,十方就想伸手去拉上面的金色遮衣。
这时就听贺毓龙一声大吼,“住手,不错,他们都是我杀的。”
十方闻言转身,“这么说,你承认了?”
就见贺毓龙此刻面目扭曲,双目通红,颤声说道:“我,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是纵声大笑。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之中,贺毓龙的笑声逐渐从稚嫩的童音竟变成了满含沧桑的成年男性的声音,而且愈发高昂。
贺立业望着笑的几欲癫狂的贺毓龙,突然颤声叫道:“师……师兄,师兄!”
何叔也满面惊恐喊道:“大,大少爷!”
听到贺立业的叫喊,贺毓龙这才渐渐收起了笑容,冲着贺立业怒目而视。
“你,你还有脸叫我师兄?”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包括十方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了既震惊又疑惑的神情。
“师兄,我……”贺立业茫然失措,似乎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望着贺毓龙就如同被点穴了一般,张着嘴也不动了。
就在众人一愣神的功夫,贺毓龙突然伸出尚缠着纱布的手,一把抓住黛靡指着自己的蜂魅,瞬间就见蜂魅上浮现出斑斓锈迹。
黛靡登时大惊失色,就想用力收回蜂魅,但却感觉贺毓龙的手如同铁钳一般,哪能拽回来分毫。
与此同时,蜂魅上的锈迹迅速扩大,整个刀身已然全都被腐锈,而锈迹也已经爬上了刀柄。
这时就听诹取大喊一声:“小丫头,快松手!”
黛靡这才恍然大悟,赶忙撒手,身子也急忙跳到十方身旁,握着仅剩的左手刀,把十方挡在自己身后。
再看贺毓龙再无任何惊讶之色,面容平静,轻轻一松手,已经被完全腐锈的蜂魅掉落地上,瞬间摔成一团锈粉。
与此同时,贺毓龙双手缠着的绷带也撕裂开来,露出完好无损的两只手来。
贺毓龙转头望向十方。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竟然没想到,你不光识破了我的身份,就连发生了什么事,都如亲眼目睹了一般,夜提刑,果然名不虚传。”
这浑厚还略带些磁性的成年男子声音从瘦弱的贺毓龙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听着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十方此刻也是大惊失色,“你,你到底是谁?”
贺毓龙微微一笑,“我就是你一直要找的杀人真凶,笑面傀儡,但十年前,我还有个名字,叫做冯、兴、家!”
冯兴家三字一出,所有人心中都是猛然颤动,方才都听十方说了,好坏先生才是冯兴家,怎么贺毓龙却会自称冯兴家?
十方略微一愣,但很快点了点头。
“怪不得好坏先生变成了傻子,原来真的是把灵魂卖给了恶鬼。”
贺毓龙望着十方也点点头,嘶声裂肺般喊道:“不错,为了我那爱妻玲珑,为了我那尚未出生就死掉的孩儿,我是把灵魂卖给恶鬼,化身成笑面傀儡,就是来替我那惨死的妻儿报仇雪恨的。”
贺立业听贺毓龙如此一说,登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扑到贺毓龙脚前,是嚎啕大哭。
“师兄,师兄,啊,啊,师兄啊……”
贺立业似乎憋了满腹的话,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哭的死去活来。
哪知道贺毓龙眉头一皱,抬起脚来,照着贺立业,一脚就把贺立业壮硕的身子给踢出两丈来远,呯的一声,摔在地上。
吓得何叔急忙过去扶起贺立业,一看贺立业这一脚挨的可真不轻,半张脸都摔肿了,但依旧含糊不清地喊道:“师兄,师兄!”
这时就见冯兴家也是全身栗抖,愤然喝道:
“贺立业,我不是你师兄,你也不是我师弟,我们两个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当年我临走之时,是如何将师父和玲珑托付于你,可……可是你……”
说到这里,冯兴家也已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就见冯兴家猛然一转身,直奔供桌而来,慌得黛靡急忙在刀上燃起蓝火,双目紧盯冯兴家,以防他突然对十方出手。
但冯兴家根本就没有搭理黛靡和十方,而是到了供桌前,扑通跪倒在灵牌之前,是放声大哭,满腹的心酸苦楚伴着泪水轰然而下。
“师父啊,不孝弟子冯兴家罪孽深重,当初悔不该不听师父的话,鬼迷了心窍一般舍家弃业,去往泉州,结果累得师父您命丧九泉,弟子是罪无可恕。”
说着,冯兴家跪在灵牌前疯了一般,砰砰不停地磕响头,贺立业和何叔也都趴伏在地,磕头不止。
第160章 解惑(三)
望着冯兴家痛哭磕头,十方也叹息一声,轻轻冲黛靡摆摆手。
“冯兴家良心未泯,我想不会对我们出手的,姐姐先收了法术和蜂魅吧。”
黛靡略微犹豫片刻,这才收了附焰术,但并没有收起蜂魅,还是紧握在手,眼睛也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冯兴家。
这时,就见冯兴家站起身来,环视一周,突然冲好坏先生点点手,好坏先生就跟被操控了一般,也登时跪倒在地,冲着祭堂灵牌磕头不止。
红鸾就站在好坏先生身旁,一看好坏先生一动,本想伸手去拦,但见好坏先生只是原地跪倒,便又收回了手。
冯兴家也望了望红鸾,眼中似乎也有些茫然的神情,但一刹那后,精光一闪,就将视线转到了十方脸上。
十方见冯兴家望向自己,也是一声叹息。
“世人都说,少年子弟江湖老,凭谁又能想到世上还有这等沧桑老叟化少年,但你可知,这一切的根源,就源于你冯兴家。”
冯兴家眼中神情复杂,似乎并不是仇视十方,而是蕴含着数种完全不同的情绪,有敬佩,有愤恨,有不舍,有无奈。
好半天,冯兴家也长叹一声。
“你说的不错,其实真正有罪的是我,要不是我当年一意孤行,师父也不会死,也不会把小四逼的走投无路,更不会把玲珑害的这么惨。”
贺立业本来跪在地上,听冯兴家说不会把小四逼的走投无路,登时浑身颤抖,颤声说道:
“师兄,你,你终于认我了,你认小四了,不,不是师兄你的错,都是小四无能,是小四的错啊。”
同时是泪如雨下。
在场的人里面,只有何叔知道,贺立业小名叫小四,当年冯兴家就是这般称呼他的。
冯兴家摇了摇头,又颤声说道:
“当年我之所以有将叶家傀儡店做成天下第一,让叶家傀儡卖遍全天下的想法,除了是为了报答师父和玲珑的厚恩,更主要是我年少轻狂,妄自尊大,总想着大丈夫如不能建功立业,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我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欲望,跟着了魔一般,一心就想去泉州精习技艺,之后好能让叶家傀儡店一展孝沧风采,独领天下风骚。”
“但这一定是报应,所以我刚到泉州,满城就爆发瘟疫,我也不幸身染,奄奄一息,却被官府当做死尸,投入尸坑,眼看就要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俗话说蝼蚁尚且贪生,当我看到身边燃起漫天大火,想起远在孝沧的恩师,小四,他们都日夜盼着我回去,还有玲珑,那日她与我离别之时的泪流满面,轻声思语,更是历历在目。”
冯兴家双目通红,慢慢将双手抬起,凄然哼着: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我至今还记得,那一日孝沧寒秋细雨,玲珑握着我这双手,久久不放,在我怀中,洒泪轻唱的这支雨霖铃。”
“但我,早已被欲望蒙蔽了内心,虽也心如火煎,却执意要走,如果当时我能知道这竟是生离死别,我哪会舍她而去,但我并不知道。”
“当时我就将我随身带着的刻刀拿了出来,对玲珑说,从现在,就将这对儿我视如生命一般的刻刀取名寒蝉,同时,将雌刀交给玲珑,告诉她,寒蝉就是你我的信物,你我各留其一,三年后,雄蝉定会归巢,自此双蝉比翼,共为连理。”
说着,就见冯兴家的双手渐渐发出金光,两只手竟然变成了两把精光闪烁的锋芒利刃。
但因为所有人都被冯兴家的话所感染,除了诹取外,并没有谁面露惊色。
“可如今,双蝉虽已合璧,但玲珑却与我天人永隔。”
金光逐渐暗淡,冯兴家的双手也恢复了原样,只是双目中早已是泪水涟涟。
“所以,当面对大火,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我要回去,我要回孝沧,玲珑还在等我,最终奇迹般爬出了火海。”
“但当我从尸山火海的地狱爬出来后,终究身有重病,好容易逃出了泉州城,就昏死在路边,人事不省。”
“后来,等我醒来,才发现被一个山中采药的善心老人救了,在他精心调治之下,一年后,我才基本康复,但却早已是面目全非。”
“那时我已归心似箭,经历了生死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天下第一,皆是虚妄,只有师父,小四,只有玲珑,只有这个家,才是我无法割舍的全部。”
冯兴家平静地说着,但贺立业却早已泪流难止,何叔也忍不住频频用衣袖擦抹流出的泪水。
其余人也无不恻然。
“哪知道,当我九死一生回到了孝沧,本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师父和小四,能见到我日思夜想的玲珑,从此后全家团圆,永不分离。”
“但当我再次站到这个让我无数次魂牵梦萦的叶家傀儡店的门口,却见大门紧闭,满是白幡高挂,等问了人,我这才知道,原来师父他老人家以为我死在了泉州,心疼过度,不久也吐血而亡。”
虽然冯兴家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但脸上却尽是悲苦,眼泪顺着两颊不停地往下落。
“师兄,那时你就已经回来了,那你为何不回家,为何不见我和玲珑?”
贺立业嘶声哭道。
“哈哈。”冯兴家双目涌泪,仰天大笑。
“回家?我冯兴家累死恩师,你让我还有何脸面进这个家门,还有何面目见玲珑和你,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当时我什么感觉都没了,浑浑噩噩,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死以谢恩师的厚恩和自己的罪孽。”
“但当我走在傀儡长街上,听到所有人都窃窃私语,幸灾乐祸说,冯兴家死了,叶老板也死了,这下看他叶家傀儡店还怎么开的下去。”
“还有人说,可不是嘛,谁让之前冯兴家狂的不得了,坏了孝沧规矩,这下遭报应了。”
“听了这些,我更是羞愧难当,但我也清楚,小四你并不会雕刻,如何能撑起傀儡店,所以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到木坊。”
第161章 提线木偶
“师兄,你当时就回了木坊,那我怎么从无察觉?”贺立业惊声问道。
“当时你已去往顺安府,而我,早已面目全非,纵是何叔也没认出我来。”
冯兴家淡然说道。
何叔听冯兴家这般一说,面带疑惑。
“大少爷,难不成当时老奴就见过你了吗?”
冯兴家点点头,“当时我以从外地来的雕刻师傅为名,想到店里打工,但却被何叔你婉言谢绝了,也并没认出我来。”
十方和黛靡倒是明白,冯兴家并不想以真面目回到叶家傀儡店,所以才隐姓埋名,是想用自己的手艺来帮着贺立业和叶小姐渡过难关。
何叔听了冯兴家所说,低头沉思一会儿,摇了摇头,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冯兴家却说道:“想来当时,可能何叔以为傀儡店已是朝不保夕,所以不想连累于我,这才没有收留,因而我当时就随便找了家小店,打工为生,想着等傀儡店再开张营业,必定需要人手,倒时自然会收下我。”
贺立业怎能不知道冯兴家的一片苦心,虽然隐姓埋名,但还是一心为了自己和木坊,更是羞愧难当。
“师兄,这都是天意,从没有一个人怪过你,当年师父临终时,口中念的还都是你,还说到了那边,就要去找你。”
冯兴家听贺立业口述师父临终时还念着自己,双目又不禁湿润起来,目光望向师父的灵牌,再次说道:
“当时,我哪能想到这些,只觉得实在没脸再以冯兴家之名,回到傀儡店,因此就耐心等待机会,因为我知道,小四你也知道,傀儡店是师父一生的心血,是我们一家人的根本,你绝不会让他倒掉关门的。”
贺立业连连点头,垂泪难止,何叔也不禁长叹一声,哽咽说道:
“原来都是老奴的罪过,如果当时老奴能认出大少爷,让你回家,老爷也不会娶了那个妒妇,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老奴才是罪人啊!”
冯兴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不,何叔,当时我面目全非,连嗓子也被大火熏毁,莫说是你,就是整个孝沧镇几乎都没有人认出我来,这本就于你无干。”
十方听冯兴家这般一说,心中就是一凛,“可见,整个孝沧镇里,最后认出冯兴家的必定只有叶小姐了。”
冯兴家继续说道:
“后来,果不其然,小四娶了新夫人,叶家傀儡店也重新开门营业,虽然当时我心中极为不满,心想师父既然将玲珑托付于你,你怎能又娶新欢,如此,你将玲珑又置于何地?”
“师兄,从头到尾,玲珑她心里就只有师兄你一个,根本就没嫁给我。”
“这些,我后来都知道了,但我当时并不清楚,只是念着不能让傀儡店倒了,还是以普通师傅的身份进了傀儡店。”
“师兄,这,这也太委屈你了。”
就连十方和黛靡都清楚,贺家木坊虽然名震顺安,但普通傀儡师傅的待遇实属一般。
有活时都住在木乡楼里,没活时,都住在前院的通铺大房之中,只有手艺高超的师傅,才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通铺大房的条件也极为简陋,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大房中,别说与内院和客房相比,就连普通的民宅都远远不及。
冯兴家再怎么说,也是当世第一流的雕刻师傅,当个普通师傅,住在通铺大房,的确是太委屈了。
冯兴家却摇摇头。
“当时我能重回傀儡店,就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觉得丝毫委屈,只不过看着如此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满腔的泪水却只能在没人的时候,独自往肚子里流。”
“当时,我一心想帮你度过难关,根本没有脸见你和玲珑,而且我也知道,内院与外院阻隔,外院师父决不能私自进入内院,因而也不担心会被你认出来。”
“只不过,凭我是根本没机会见到玲珑的,但我还是忍不住,在没有活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到内院门口,向里张望,希冀着什么时候,能远远望见玲珑一眼,虽死也无憾了。”
“但这个愿望却一直都没有实现,虽然我进了傀儡店,但自始至终也没能见到玲珑一次。”
“而且,当时我害怕被人起疑,也只能隐瞒自己真实的手艺,但就这样,我也知足了,因为只有我知道,我回家了,小四和玲珑,就在和我一墙之隔的内院里,这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冯兴家将憋了十年的心酸苦楚,淡淡讲了出来,莫说是贺立业早已哭的是死去活来,就连十方和黛靡也心有所触,眼圈红润,诹取鼻子也是酸酸的。
唯独红鸾,越听脸上越露出愤然之色,双手更紧紧抓住自己的红衣,似乎忍受着巨大的愤怒一般。
这时,却听冯兴家声音陡然一变,用手一指贺立业。
“我本以为,虽然你和玲珑并不知道我还活着,也不知道我已经回了木坊,但我们却都是一条心,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叶家傀儡店倒了,就算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们也算兄弟同心,只要齐心协力,傀儡店就能渡过难关。”
“的确,自从你娶了新夫人之后,傀儡店的生意就出奇的好,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客商专程来订货,忙的时候,一天能出几十个大小傀儡,不到半年,就已经超过了当年我管家的时候。”
“正当我满心欣慰之时,哪知道你却变了心,竟然将叶家傀儡店改成了贺家木坊。”
冯兴家声严厉色,吓得贺立业登时又跪下了。
“师兄,这,这并不是小四变了心,实在是,唉,小四无能,实在是无能为力……”
冯兴家冷冷望着贺立业,却说道:“我明白,你是身不由己,只不过是新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但叶家傀儡店这名号,是师父和我用命换来的招牌,却就这么变成了你贺家的家业。”
贺立业听冯兴家这般说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低着头无言以对。
“不过,我当时还挺感谢你这位新夫人,要不是她,恐怕我这辈子都再没机会能见到玲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