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朱温的功过
却说在灭了唐朝,建立后梁后,也曾想做个好皇帝。朱温一心求治,在法制、经济各方面推行一系列改革,渴望翦灭群雄,一统天下。
他命大臣删定唐朝律令格式,颁布了新法律,定名为《大梁新定格式律令》,并要求这部法典“传之无穷,守而勿失”,有点儿秦始皇确立皇帝制度的意思。
朱温制定的律法,也有不少可取之处。
中晚唐以来尾大不掉的难题之一是藩镇。朱温为了压制藩镇势力,从法制上加重了州县权职,规定藩镇与属官地位没有高卑之分,一律在刺史、县令之下,不许他们再擅作威福。这可以说是“依法治国”,也是宋代加强中央集权制度的雏形。
朱温重法都是动真格的,史书称其“严察用法,无纤毫假货”。
寇彦卿是朱温的心腹爱将,跟随他多年,战功卓著。朱温曾说寇彦卿就是老天为他朱温生的。
有一次寇彦卿上朝,路过天津桥(洛阳一座古桥,始建于隋),一名行动迟缓的老人不经意地阻挡在他面前。寇彦卿性子急,立刻命令随从将老人推下桥,摔死了。此事发生后,执法官崔沂上书弹劾寇彦卿,要追究其罪责。
寇彦卿大怒,宣称要雇人杀崔沂:“有得崔沂首者,赏钱万缗。”
朱温没有丝毫偏袒,他知道此事后,严厉地警告寇彦卿:“如果崔沂有毫发之伤,我就杀了你全家。”后梁大臣知道此事后无不肃然,谁也不敢再轻易违反法律。
在朱温这里,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干,拍马屁也有风险。
有一年,河南一带洪水泛滥成灾,朱温的侄子朱友谅在地方为官,不但谎报灾情,还派人给朱温献上代表祥瑞的“瑞麦”(一株多穗或异株同穗之麦),这是在吹嘘自己的政绩,也是在奉迎主子。
朱温早就知道洪灾的事情,对朱友谅这种报喜不报忧的做法大为不满,骂道:“丰年为上瑞。今宋州大水,安用此为!”
朱友谅没有讨得朱温欢心,反而因此被罢免了官职。
朱温早期善于用人,手下出了不少勤政爱民的官员,他们在各地恢复生产,缓解了唐末以来战乱不止、民不聊生的乱局。
张全义在洛阳为官,当地因兵革不息、盗贼四起,七八年间满目疮痍,白骨蔽地,荆棘弥望,居民不满百户。张全义到任后,召集流民重新耕作,几年后“京畿无闲田,编户五六万”。
成汭治理荆州。当时荆州经战乱之后,百姓颠沛流离,仅剩“居民一十七家”,成汭在当地恢复通商、教民务农,到他去世前荆州又有万户人家。
因此史学家吕思勉说:“在唐五代之际,梁太祖确是能定乱和恤民的。”朱温能成为五代第一个皇帝,可以说是有些真本事的。
却说梁太祖听说中书令张全义在府内修造避暑花园一座,名曰“会节园”。朱温便下令召张全义入宫来见,朱温一见张全义便说:“张大人你好雅兴啊!”
张全义伏地说道:“臣年老愚昧难解陛下圣意,请万岁明示。”
朱温道:“前方将士浴血拼杀,爱卿却斥资修造会节园挥霍无度,是真的吗?
张全义闻言吓得魂不附体,但又脸色一变笑道:“陛下所言不假,不过为臣所建会节园乃是为圣上开心解趣所造;圣上不往御用,为臣岂敢玩乐其中。”
“哦?”朱温听后问道:“果真是为朕所造?”
张全义道:“确是为陛下所建,只是尚未寻得美姬,故未敢邀陛下圣览。”
朱温大笑道:“爱卿真乃朕竑股之臣,传旨起驾,朕要亲往会节园一游。”朱温遂起驾出宫,张全义吓得冷汗倒流。
朱温来到会节园,观其园景别致非凡,亭台楼阁、枕山引水、泉石轩榭、花木禽鱼点缀得幽雅神韵,青林斜影,绿水浮纹。正是:
亭台溪流映古松,
青石小径意幽浓。
碧草点落黄鹂鸟,
群花绽放满园红。
翠园艳色春尚早,
惟见异境独不同。
忘却三军枕戈月,
只愿醉卧冥冥中。
张全义家世濮州,曾从黄巢为盗,充任伪齐吏部尚书。黄巢败死,张全义与同党李罕之分据河阳。李罕之贪暴,尝向张全义需索,张全义积不能平,潜袭李罕之。李罕之奔晋,乞得晋师围攻张全义。张全义大困,忙向汴梁求救。朱温遣将往援,击退李罕之,晋军亦引去【这是前事。后来张全义、李罕之皆归朱温】。张全义得封河南尹,感温厚恩始终尽力。张全义乞请朱温改名,朱温赐名宗奭,屡给优赏。张全义素性勤俭,教民耕稼,自己亦得积资巨万。
会节园枕山引水,备极雅致,朱温到他家避暑,张全义自然格外巴结,殷勤侍奉。
朱温一住数日,食欲大开,色欲复炽。默想全义家眷多半姿色可人,乐得仗着皇帝威风,召她几个进来陪伴寂寥。第一次召入全义爱妾两人,迫她同寝,第二次改召全义女儿,第三次轮到全义子妇,妇女们惮他淫威不敢抗命,只好横陈玉体,由他玷污。
一日朱温召见全义信口言道:“朕的御驾来府,爱卿为何不唤正室来见?”
张全义心中一惊,心想这皇帝要见自己的夫人如何是好?赶忙说道:“启禀万岁,臣之糟糠已有五旬,人老珠黄恐惊圣驾。”
“放肆!汝敢抗旨不遵?!”朱温怒道。
“臣万万不敢!”张全义道:“臣谨尊圣命,请万岁稍候片刻。”
张全义走出会节园满脸愁闷,心中不知如何是好?胡思乱想之际已到夫人储氏的卧房。储氏见张全义满面愁容便问道:“老爷何事忧愁?”
张全义立即屈膝跪倒说道:“当今万岁驾幸会节园,要夫人往内阁侍寝。”
“啊!”储氏骂道:“你这老不死的,非要建什么会节园,如今要让我失掉这一世的清白……”
张全义哀叹道:“夫人,你就顾全大局吧。夫人若是不去,这抗旨不遵的罪名可要株连满门呀。”
储氏哭泣片刻,无奈只得浓妆艳抹强作笑脸去会节园侍寝。张全义无力地坐在青石之上唉声叹气。正是:
枉费金银失妻妾,
会节园内难保节。
逞得富贵多无益,
才知今日自作孽。
张全义正在发呆,忽见其子张继祚冲冲提刀而来。张全义问道:“我儿提刀来此做甚?”
张继祚怒道:“方才听说朱温逼母侍寝,天子既无人伦之理,何不杀此暴君以谢天下!”
张全义硬行扯回,且密语道:“我前在河阳为李罕之所围,啖木屑为食,身旁只有一马,拟宰割饲军,正是命在须臾朝不保夕,亏得梁军到来救我全家性命,此恩此德如何忘怀!汝休得妄动,否则我先杀汝!”继祚乃止。
越宿已有人传报朱温。温召集从臣传见全义,全义恐继祚事发吓得乱抖。妻储氏从旁笑道:“如此胆怯,做甚么男儿汉?我随同入见,包管无事!”遂与全义同入。见朱温面带怒容,储氏竖起柳眉厉声问道:“宗奭一种田叟,守河南三十年,开荒掘土敛财聚赋,助陛下创业,今年齿衰朽尚能何为?闻陛下信人谗言疑及宗奭,究为何意?”朱温被她一驳,说不出甚么道理,又恐储氏变脸,将前日暧昧情事说出,反致越传越丑,没奈何假作笑容劝慰储氏道:“我无恶意,幸勿多言!”储氏夫妇乃谢恩趋出;朱温即令侍从扈跸还都。
一日朱温泛舟九曲池,池不甚深,舟又甚大,本来没甚危险,不料荡入池心,陡遇一阵怪风,竟将御舟吹覆。朱温堕入池中,幸亏侍从竭力捞救,方免溺死。别乘小舟抵岸,累得拖泥带水,惊悸不堪。
时方初夏,天气温和,急忙换了尤袍,还入大内,嗣是心疾愈甚,夜间屡不能眠,常令嫔妃宫女通宵陪着,尚觉惊魂不定,寤寐徬徨。梁主病不能兴,于是奄卧床褥,常不视朝,内政外事都无暇过问。
朱温连年抱病,时发时止,年龄已逾花甲,可一片好色心肠到老不衰,自从张妃谢世,篡唐登基,始终不立皇后,昭仪陈氏,昭容李氏,起初统以美色得幸,渐渐的色衰爱弛,废置冷宫。陈氏愿度为尼,出居宋州佛寺,李氏抑郁而终。此外后宫妃嫔随时选入,并不是没有丽容,怎奈梁主喜新厌旧,今日爱这个,明日爱那个,多多益善,博采兼收。
一日朱温装作重病不起,博王友文、福王友璋、均王友贞、贺王友雍、建王友徽、康王友孜纷纷前来探视,朱温对诸子道:“朕身染重病,左右伺候不周,朕令汝等遣王妃伺候龙驾,以尽孝道。”几位王爷一听,知道朱温心术不正,但又无人敢言,只得遵命。两个时辰之后,六位王爷领来七位王妃,其中一位乃是郢王朱友珪之妻张氏。朱温遍观众儿媳,见朱友文之妃王氏,朱友珪之妻张氏容貌俊美,淫心大发,乃令张氏、王氏二妃留宫中侍寝,其余儿媳各回王府。
却说柏乡大战梁军惨败。监军朱友珪与都督张归厚惶惶回城,提心吊胆地往宫中请罪。刚进内宫,小太监拦住二人问道:“郢王殿下何往?”
朱友珪答道:“小公公快快禀报父皇,朱友珪有十万火急军情要奏。”
小太监道:“殿下有所不知,张王妃正在服侍皇上,不可惊驾。”
“啊!”朱友珪得知妻子在宫中陪驾朱温,顿时两腿发麻瘫坐在地。小太监与张归厚赶忙搀扶朱友珪。朱友珪惨淡地说:“前番兵败柏乡,而今父子争妻,友珪必死无疑了。”
张归厚问道:“殿下平日与王妃夫妻情义如何?”
朱友珪答道:“情义尚好。”
张归厚言道:“殿下无忧矣,若张氏在圣上面前为你求情,则不会怪罪战败之事。”朱友珪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哆哆嗦嗦前去见驾。
朱友珪与张归厚跪在德寿宫中待罪,朱温身着内衣从屏障之后走出,问道:“柏乡战事如何?”
朱友珪答道:“孩儿死罪,大军折损三万余众,损失战马五千匹。”
“啪!”朱温拍案大怒道:“若不斩汝二人,焉能对得住阵亡将士?来人!将朱友珪、张归厚推出午门斩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屏障之后有一女子言道:“父皇且慢!”接着一位美貌女子从屏风之后缓缓走出,只见她身着衬裙,肩背裸露,此人正是朱友珪之妻张氏。张氏玉婉扣住朱温右臂,脸颊抚慰朱温脸庞,柔声劝道:“父皇看媳妇之面饶过友珪,再战之时令其将功补过不迟。”
朱温顿时转怒为乐:“朕之儿媳真乃贤德之女,看你面上饶他一回。友珪还不谢过王妃。”
朱友珪差点儿没把嘴唇咬破,心中暗想这让我如何拜谢?妻子与我父皇交欢,我不能喊夫人,又不能喊母后。情急之下只得按太监们的叫法喊道:“朱友珪谢过王妃娘娘!”
朱温道:“今日天色不早,就令张妃回王府与友珪团聚,传博王妃今夜侍寝。”朱友珪这才明白原来戴绿帽子的并不是他一人,还有他的兄弟友文。
朱友珪与张氏回到郢王府,夫妻二人将房门一关,朱友珪一把将张氏长发揪住,满脸凶煞地骂道:“贱人!老子阵前卖命,你却与父皇通奸,今天我非把你打死不可!”
张氏一把挣开朱友珪,毫不惊慌地说:“朱友珪!你有本事打死我,到时老头子非杀你不可。”朱友珪一听这话又软了下来,怒气冲冲地坐在一边。
张氏道:“亏你还是帝胄之后,皇族血脉。岂不闻有失必有得,有弊就有利。”
朱友珪惊讶问道:“此话怎讲?”
张氏道:“平时我在父皇枕边百般夸你,父皇已向我许诺,决定将皇位传与你。”
“蹭!”的一下,朱友珪从椅子上蹦起来问道:“夫人此言当真?”
张氏附耳说道:“女人枕边风,胜过三千兵。”朱友珪一听眉开眼笑,只要能够继位,戴绿帽子要什么紧呢?
朱温送走张氏,又迎来王氏。王氏哄弄朱温颇有功夫,朱温如醉如死。一阵云雨之后,朱温困倦欲睡,王氏依偎朱温怀中问道:“自太子朱友裕归天,陛下尚无皇储,不知陛下可选继位太子?”
朱温道:“朕已决定立郢王朱友珪为太子。”
王氏忙道:“父皇好生偏心,博王友文虽是养子,但自幼追随父皇如同亲生,父皇岂能偏心。”
“郢王友珪乃是嫡长子,当立皇储。”朱温道。
王氏冷笑道:“嫡长子?分明是营州妓女所生。”
“爱妃不可胡言,你听何人所讲?”朱温道。
王氏道:“开封城内人人皆知,朱友珪乃妓女詹鹊所生,身世卑贱,难道野种也能当太子,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而友文风雅好学,精通诗书可担大任。”
朱温经不住王氏伶牙俐齿,言道:“朕亦有同感,爱妃放心,选个吉日朕拟旨立博王友文为太子。”王氏听罢一把搂住朱温,二人又是一阵亲热。
朱温美人在侧,却又思念张氏,于是又派人诏张氏入宫。张氏见他病入膏肓,轻声问道:“父皇立嗣之事可曾定下?”
朱温微弱答道:“朕已拟旨传位友文。”
张氏焦急问道:“那日父皇许诺传位友珪,因何要变?”
朱温道:“友珪乃妓女所生,出身卑贱焉能继承皇位?”张氏闻言明白其中原委,未等天亮便早早回到郢王府。
朱友珪不知张氏因何提早回府,张氏道:“昨夜侍寝,父皇说你妓女所生出身卑微,不可继承皇位,皇位将传与博王友文,如之奈何?”
“老匹夫占我妻房却不传皇位,欺人太甚!”朱友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与妻子张氏商议道,与其传位博王,不如杀父自立。正是:
纳媳何念父子情,
一朝反目见血腥。
若非扒灰悖天理,
岂能骨肉动刀兵?
第七十六章 铸成大错
公元905年(天祐二年),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十分恼火,他手下的牙将李公佺阴谋造反,虽然被他发觉,但李公佺烧杀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面对满目疮痍,罗绍威气不打一处来,手下这支部队让他相当头痛。
罗绍威的头痛是有理由的,魏博牙兵是由魏博第一任节度使田承嗣一手创建的。他们本来只是保护节度使的亲兵,人数并不多。但随着职能的增加,人数的扩编,逐渐成为魏博各支部队中最为精锐的王牌。
但这支精兵却是一把双刃剑,令各地诸侯望而生畏,同时对魏博节度使也是巨大的威胁。他们成为骄兵悍将不服管束,稍不如意就发动叛乱改易藩帅。这支部队恶名远扬,当时人称“长安天子,魏博牙兵”。
罗绍威考虑到这支牙兵难以驾驭,他不想走前几任节度使的老路,所以下定决心要将其铲除。早在朱温西征时,罗绍威就派人向朱温密报,求朱温帮助自己铲除境内牙兵,但当时朱温正忙着篡位,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朱温根本没有搭理,而罗绍威本人对牙兵又无力压制,所以只能暂且将此事放下。
等到天祐二年七月,魏博牙将李公栓密谋作乱,这事儿愣是被罗绍威发现了。李全栓一把火烧了府衙,带兵逃亡沧州投奔刘守文。这事儿一出,罗绍威更觉得自己坐在火山口上,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他本来打算以大量的财物拉拢牙兵,可收效甚微;便打算干脆消灭这支部队,一了百了。
但消灭他们谈何容易,魏博牙兵自从创建以来已经近两百年的历史,对外蛮横,对内骁勇。罗绍威自感没有把握,只好又求助于朱温。
求助朱温出于两个原因。一来朱温与罗绍威是亲家,朱温的幼女嫁给罗绍威的儿子;二来前几年刘仁恭攻打魏博时,朱温出手帮助了罗绍威,两人由此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
朱温收到信后大喜。他早就想吞并魏博了,只是魏博牙兵太强悍,正面开战必定死伤惨重。这次罗绍威自己送上门,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恰好罗绍威的儿媳、朱温的女儿去世,朱温派部将马嗣勋以“助葬”的名义,带领一千多名精兵假扮仆人来到魏州。
外援赶到,罗绍威也不犹豫,他命人偷偷将牙兵武器库中的弓箭锯断,盔甲凿穿。当时魏州的牙兵虽然有八千多人,但是没有了武器,如同老虎没有了牙齿,在罗绍威与马嗣勋的里应外合之下,这八千多人悉数被杀。骄横百年的魏博牙兵被连根拔除。
看着满地牙兵的尸体,罗绍威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受牙兵的气了!
可惜事情的走向和罗绍威的预料完全相反。罗绍威以为只要牙兵被诛杀,魏博的其他军队心生畏惧,就会服从自己的号令。没想到魏博的其他军队和牙兵们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听牙兵集体被杀,魏博其他军队都感到害怕,当年四月,魏博大将史仁遇聚集部众数万人在博州(山东聊城)发动叛乱,魏博诸军群起响应,旬月之间,魏博军除却魏州之外,其余贝、卫、澶、相、博五州及各县之地纷纷落入叛军之手,就连魏博随汴军驻扎在深州的那支队伍也趁机发动了叛变。
这场叛乱直到当年七月才彻底平息,朱温也直到七月二十一日才带兵返回汴州。这半年间,朱温的十万大军光是吃掉的猪、牛、羊就价值七十万钱,消耗掉的粮食和物资也足足七十万钱,罗绍威用来给朱温上贡和劳军的费用高达一百多万钱,因为叛乱所毁于一旦的东西更是不计其数。
罗绍威的愿望达成了,再也没有牙兵能够威胁他了。但是他突然发现,强大一时的魏博镇已经无兵可派,成为了一个空壳。在强敌环伺的唐末诸侯中,魏博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罗绍威悔恨一场,然而这事儿还没完,朱温前脚刚走,刘仁恭父子就趁着魏博内乱来趁火打劫,父子俩分别在幽州沧州整顿兵马遥相呼应,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对魏博的致命攻击,罗绍威只能再一次向朱温求助,朱温很爽快地再次出兵河北,于九月十七日进入义昌军辖境,在沧州西北50里的长芦县安营扎寨,并派人将沧州团团围困。
朱温攻打沧州的军队路过魏博时,沿途500里,梁军的所有粮草军需罗绍威全包了。朱温回军时旧病复发,留在魏州养病。罗绍威害怕朱温吞并自己,趁机对他说:“如今天下跟梁国为敌,是因为唐朝还在。唐朝也该灭亡了,您还是趁早取代它吧。”朱温大喜,返回京师篡位。
虽然朱温对罗绍威不错,但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作为曾经的军阀来说,又怎么过得习惯呢?罗绍威不无后悔地对身边人说:即使将魏博六州四十三县的铁都聚集起来,也铸不成这么大的错啊!这就是“铸成大错”这个成语的来源。
朱温称帝后想在洛阳定都。罗绍威连忙采伐上好木材,建造了两栋奢华的殿阁。造好之后,他把殿阁放在浮桥上运往京城。百官看了都说罗绍威忠心可嘉,朱温也感慨地把罗绍威比作萧何,从此投桃报李,对罗绍威多有照顾。每次有重大军情,朱温总是派遣使者快马询问罗绍威的意见。罗绍威俨然成为朱温手下的头号红人。
然而34岁那年,罗绍威病倒了。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他的儿子只有十来岁,他担心自己死后,孩子会被手下的小兵杀掉。于是他主动上表,请求朱温派遣一位重臣来镇守魏博。朱温知道罗绍威的用意,立即派钦差前去告诉罗绍威:“万一你有什么意外,我必定让你的子孙享受富贵!”钦差又召集三军,宣布罗绍威的儿子就是后梁王朝在魏博的法定继承人,任何人敢于反对,就是和整个后梁朝廷对抗。
罗绍威很欢喜朱温的这个态度,只是牙兵的可怕还是让罗绍威刻骨铭心。带着深深的担忧,罗绍威去世了。
罗绍威死后,朱温让杨师厚驻扎在魏州,防备太原的李存勖。杨师厚镇守魏州时,虽然拥有强大的后梁精锐部队,但他并不是魏州节度使,这是由于朱温对他的猜忌。
在杨家将的故事中,第一代创世祖就是杨师厚。
杨师厚,颍州斤沟人。黄巢军转战南北,兵锋直指长安。杨师厚内心波涛汹涌,不愿穷苦终身的他决心在乱世中找寻一条光明之路,毅然加入了李罕之的队伍。李罕之是一位杰出的变脸专家和刮地皮能手,先后投靠过黄巢、李克用、朱温,妥妥的三姓家奴,而且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烟火断绝。因为曾攻下不肯降服的摩云寨,所以被称为李摩云。这家伙显然和吕布有一拼,但他从来没搞过自立,只是仗着自己的实力去依附更强者。
杨师厚跟着这样的主子只会恶贯满盈,绝对不会摩云而上。
有一段时间,李罕之和李克用打得火热,为了讨好这个沙陀大佬,李罕之借李克用遭遇上源驿之难,亲兵损失惨重之机,特意选了帐下百名精壮之士献给李克用作备胎,其中就有杨师厚。本来想跟着李罕之混出个名头的杨师厚立马委屈了,自己练就了一身好本领,现在却如同物品般地被送给别人。偏偏李克用帐下猛士如云,杨师厚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充其量就如同未得意时的韩信,只能当个执戟郎。
杨师厚是个有理想的青年,当然不乐意在李克用的手下蹉跎岁月,他毅然当了逃兵。杨师厚经过两次遇人不淑之后,迅速成长起来,他决定好好地选一个老板,绝不能有奶便是娘,虽然能吃饱一时,但最终会挨饿一生。这次他选定了自己毕生为之效命的真主,就是同样造反起家的朱温。
果然,朱温自从和李克用在上源驿闹掰后,对于从李克用阵营里叛逃出来的人都非常器重。他一眼就看出这个杨师厚有前途,于是让他当了宣武军的押衙,然后就让他当了曹州刺史。想一想,头两天还是替领导堵枪眼的大头兵,今天就是一方大吏。士为知己者死,杨师厚对新老板感恩戴德。
902年,杨师厚开始跟随朱温抢夺中央控制权。当时,朱温遭遇李茂贞的强力阻挠,野心同样不小的李茂贞是当时的西北王(岐王),气势一点儿不比朱温差,只不过杨师厚很给力,秒杀了李茂贞的西北劲卒,顺利地将唐昭宗抢到手,朱温美美地当了一回曹阿瞒。
907年,朱温称帝后大封功臣,自然少不了杨师厚的好处,杨师厚被授予山南东道节度使,加检校太保、同平章事。第二年,加检校太傅。第三年,直接封弘农郡王,兼潞州行营都招讨使。任何朝代异姓封王都是不容易的,足见朱温对杨师厚的好感并没有随着岁月而磨损。
不久忠武节度使刘知俊背叛后梁,投靠朱温的另一个冤家李茂贞,还引军占据长安。虽然此时的长安是废墟一片,但它的政治意义大啊。朱温立国不久就丢了长安,龙威有损啊。
朱温眼里容不下这些虾兵蟹将,命令杨师厚督师进讨。此时朱温不再压阵,而是全权委任杨师厚,足见杨在朱温心中的份量。
李存勖初生牛犊不怕虎,听说朱温窝里反啦,立刻率周德威、丁会、符存审等引兵南下。为了策应刘知俊,晋军强攻晋州。杨师厚闻讯后一客不烦二主,立马率军驰援,迅速突破晋军控扼的蒙坑险地,干净利落地解了晋州之围。李亚子没咒念了,只好无功而返。朱温没有啥好赏赐的,就授杨师厚为陕州节度使、西路行营招讨使,成为朱家天下的西部屏障。
杨师厚对朱温忠心耿耿,朱温却对他起了杀心,他怕自己命不久矣,自己的后代本事不济,难以压服这头战狼。可是他找不到杀杨的借口,只得命他屯兵魏州,离梁都越远越好。
不久纵横乱世的朱温悲摧地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上。说实话,如果朱温真的下决心除掉杨师厚,杨师厚恐怕在劫难逃。可惜朱温没来得及施展手段,也没有交待自己的接班人怎样除去杨师厚,这就注定了他的后人将生活在杨师厚的羽翼下,任凭心理阴影面积不断扩大。
第七十七章 三姓家奴
刘知俊,字希贤,徐州沛县人。少年时姿貌雄杰,倜傥有大志,本来是感化节度使时溥手下的一个小兵。因战功卓著,逐渐得到时溥的重用。
唐大顺二年十月,被宣武军围困浸泡了两个月之久的宿州城,随着一声巨响,大段城墙颓然垮塌。
宿州刺史张筠看着帐下面如土色的将领,最终决定放弃抵抗,举众出降。
宿州的失守,彻底动摇了整个军镇的信心,感化节度使时溥麾下的诸位将领们,开始纷纷离心起来。
这里面就包含感化军第一悍将——刘知俊,当刘知俊率领两千精锐整体投奔朱温的时候,朱温表示了谨慎的欢迎,毕竟自己也是降将出身,对于这种不太熟悉的降将,当初朝廷对自己的那一套,朱温又原封不动地用到了刘知俊身上。
想赢得我的信任,那就拿出你的诚意,给个投名状。就这样,刘知俊部被编到对徐作战第一线,用徐州军的脑袋数量,来表达自己的忠诚。
一般来说降将不好当,打得好,那是应该的;打的不好,是不是还恋旧情?
因此朱温投降后,砍黄巢军时十分努力,而此时刘知俊也是一样。
刘知俊披甲上马,轮剑入敌,勇冠诸将。朱温命左右义胜两军隶之,接着用为左开道指挥使,时人谓之“刘开道”。
刘开道,顾名思义,为朱温大军披荆斩棘,开辟大道。刘知俊干得很不错,一柄重剑在万军丛中轮得虎虎生风,敌军碰着就死,粘着就伤,刘知俊豁出性命,终于在朱温帐下站稳了脚跟。
刘知俊东征西讨,在战争中逐渐向上爬,一直混到了同州节度使。
天祐三年冬,降而复叛的邠州节度使杨崇本联合义父岐王李茂贞,集合关内势力,拥兵六万攻击关内的朱温军队,企图一举将梁军势力赶出关外。
面对来势汹汹的关内藩镇军队,远征沧州的朱温来不及派出主力驰援,只能命令附近的刘知俊率军抵抗。
而此刻刘知俊手中可以调用的兵只有五千余人,说实话,五千对六万,确实有些勉强。
对于朱温来说,或许他并不指望刘知俊的这些军队能够创造奇迹,但这些人至少能拖上一段时间,让自己能够从容调集军队来应对这场危机。
刘知俊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迎战,没想到的是,刘知俊这次没碰到铁板,却碰到了一块豆腐。
鉴于朱温军队之前给关内军队留下的深刻印象,六万关中子弟面对五千梁军的死磕,竟然瞬间闪崩,兵败如山倒,残兵败将们被刘知俊部砍瓜切菜般斩了两万多人。
从此刘知俊便成为藩镇中口口相传的传奇名将。
王重师,颍州人,沉稳大度,临事有权变,剑槊之妙冠绝一时。秦宗权攻陷许昌时,王重师脱身逃奔朱温,朱温惊异于他的相貌,把他归隶于拔山都军旅中(当时军旅皆以都名,如黑云都、银枪都等)。朱温攻伐上蔡时,王重师力战有功。到讨伐兖州、郓州时,被擢升为指挥使,朱温奏明朝廷授与检校右仆射。
从此王重师带着他的冷剑寒槊,跟随朱温南征北战东讨西杀,每临沙场身先士卒,剑起槊落敌血飞溅,攻城略地所向无前!朱温下令将一支特种部队“长剑军”交由这位猛将统领。长剑军有了王重师这位高手指挥,信心倍涨,威力大增,行动时场面何其拉风:一帮剑客集体出击,首领挥剑飞出,余众百剑齐上,如成群的银龙乱舞,寒光八方飞旋,杀气直冲九霄!
此后五六年间,王重师几乎是剑不离手,甲不离身,厮杀五六年,激战百余次,威震敌胆晃动乾坤,“长剑无敌”的传说誉满天下!军阀秦宗权的军事才能远远不及朱温,其部下也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王重师的武勇,最终秦宗权被朱温擒斩。自此朱温实力大增,野心也更为膨胀。
朱温对王重师愈发喜爱,不断提拔,先升指挥使,再升颍州刺史。王重师对朱温也是感激涕零,恨不能以死相报。
乾宁年间,太祖进攻濮州,纵使士兵破坏濮州城墙,濮州人于是屯积火堆堵塞在被毁坏的城墙处,烟火连天,没人敢越过。王重师当时卧病军中,听说后一跃而起,命壮士取来军毡浸湿丢到火堆上,然后率领精锐士兵突入敌城,各军紧接其后。
血光和火光的交融之下,烟尘和刀丛之中,王重师像个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巨汉,面无表情,无声无息,只是双手握剑,左劈右砍,前刺后扎,一个又一个敌兵在他的四周变成了死尸,还有一些敌兵差点被他吓疯了,因为他们惊悚地发现,这位挥剑狂舞的猛士不但杀起人来如切瓜剁菜,而且怎么打也打不死!他们更加想不到,这位恐怖的杀神还是一个正在养伤的病号呢!
备受激励的朱温大军突然热血沸腾胆气高涨,紧随着王重师和他的勇士们踏向了烟火和乱箭!
已经有不少濮州兵趁乱用刀或槊砍中或刺中了王重师的身体,本就带着伤病,这下可好,又被重创了好几下,若是换了一般人,早就归西了,但王重师实在神奇,依旧斗志昂扬,依旧昂首阔步,依旧挥剑冲杀……
在王重师的带头奋力下,濮州城终于被朱温大军攻克,直到这时,王重师才像座铁塔一般沉沉地倒了下去。当朱温在喜悦之余急忙召见爱将时,却发现被部下抬回大营的王重师已是负伤八九处,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朱温痛惜道:“虽得濮州,却失重师!奈何!”立即命令医士用奇药给他医治,一个多月才痊愈。
王重师武功盖世,功业卓著,又备受军民爱戴,为此颇为自负,像极了关羽。开平年间,王重师自负劲儿爆发,事先不请示上级就擅自派部将张君练进攻邠、凤二州,结果兵败而归。
朱温闻听此事大怒,准备将其召回治罪,并派刘捍代替王重师。
刘捍也是朱温帐下的一员勇将,论起战功,与王重师不分高下。
刘捍来到长安,王重师没有出来迎接,相见时态度也不尊重,见之青门,礼又倨。刘捍诬陷王重师居功自傲,心怀二意,暗地里与邠州、岐州联合。朱温疑之,贬重师溪州刺史,再贬崖州司户参军,未行。于是朱温追加了一道命令:赐死,株杀其五族。
听说老邻居王重师被杀灭族后,刘知俊兔死狐悲。梁廷命他进取邠州,刘知俊托言缺粮,不肯遽进。
朱温怀疑他有异心,召他回京。刘知俊正准备赶往洛阳,弟弟刘知浣写信给他,教他千万不要入朝,入朝必死。他更加恐惧,观望不前。刘知浣又在朱温那里请命,说自己愿意接兄长回朝。
朱温不知有假,当即答应。刘知浣当即带领家人赶到刘知俊的大营。刘知俊暗中贿赂长安官员捉拿刘捍送到凤翔治罪,自己率兵占住潼关。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因为前两个月他刚被封为大彭郡王。要知道,后梁的开国异姓王可是寥若晨星。
听闻刘知俊背叛自己,朱温派人对他说:“我对你一向不薄,你为什么要辜负我呢?”刘知俊的回答比较经典:“王重师忠心耿耿,没有辜负您,不是也招到灭族大祸吗?”
朱温又派人对刘知俊说:“前些日子王重师获罪,是因为刘捍那厮陷害。现在我已经后悔莫及了!像你这样背叛我,我心里很难过,刘捍误了我的大事,就是死了也弥补不了他的罪责。”刘知俊听后不予作答。
朱温再遣近臣招谕刘知俊,刘知俊不从。朱温乃削其官爵,派杨师厚率同马步军都指挥使刘鄩往讨刘知俊。刘鄩至关东后得获刘知俊伏兵,令为前导乘夜叩关。关吏未曾辨明立即开门,刘鄩兵马一拥而入,刘知俊措手不及弃关西走。
刘知俊的选择挺尴尬,他投降了自己的老对手,附近的岐王李茂贞。
李茂贞杀死刘捍,正准备发兵援应刘知俊,不料刘知俊仓猝前来,李茂贞见到这位一直痛殴自己的名将受宠若惊,很想表示表示,可自己只有凤翔这块地,也没有多余地方安置这位大神。
于是李茂贞好言抚慰,特授中书令。命他往取灵州,俟得地后即封镇帅。刘知俊请得岐兵数千人克日就道,径至灵州城下,把城池围困起来。
朱温接到急报,立遣康怀贞、王彦章会师往援,刘知俊绕出前面据险邀击,把康怀贞麾下的兵士冲作数段,康怀贞狼狈奔至升平,蓦有大山当道,两面峭壁,只一狭径可通人马,康怀贞正在担忧,猛闻一声胡哨,那岐兵从谷中出来堵住山口,为首大将正是刘知俊,大呼康怀贞快来受死。
康怀贞吓得手足冰冷,王彦章道:“节帅只随我前进,怕他甚么?”
王彦章舞动两枪杀入山口,一杆枪重有百斤,经他两手运动,好似篾片一般。刘知俊上前拦阻,怎经得王彦章神力,战到三五个回合,已杀得汗流浃背招架不住,慌忙勒马退还。康怀贞仓皇失措不知所为,亏得王彦章持着两大杆铁枪当先开路,左挑右拨搠死数百人。王彦章且战且前,康怀贞紧紧随后,费了若干气力才得杀透山谷麾鞭遁去。手下军士多被岐兵截住,不是杀死就是受擒。
刘知俊向岐王献捷,岐王授刘知俊为彰义节度使,镇治泾州。刘知俊过于强悍,风头又盛,岐王的近臣石简颗感到压力,接连不断地挑拨,李茂贞终于罢兔了他的军权。刘知俊赋闲岐下潦倒度日。
李茂贞的继子李继崇镇守秦州,他来朝见李茂贞的时候说,刘知俊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不应该因为谗言、嫉妒而被剥夺军权。李茂贞于是杀掉石简颗等人。李继崇又请求让刘知俊带着全家迁居秦州,李茂贞答应了。
是年岐、蜀失和,屡有战争。蜀主王建曾将爱女普慈公主许嫁岐王继子李继崇,岐王因戚谊相关,屡遣人至蜀求货币,蜀主无不照给。接着又求巴、剑二州,蜀主王建怒道:“我待李茂贞仁至义尽,奈何求货不足,又来求地,我若割地畀彼,便是弃民。宁可多给货物,不能割地。”
于是复发丝茶布帛七万,交来使带还。李茂贞因求地不与,屡向继崇说及,有不平意。继崇嗜酒使气,伉俪间常有违言。普慈公主遣宦官禀报蜀主求归成都,王建遂召回公主留住不遣。
老婆自然比老父重要,何况还是继父。公主不回,李继崇索性连同秦州一道投降蜀国,刘知俊和家人也一同带去。
在王建那里,刘知俊又得到新的任务,更尴尬,打先前的老东家——李茂贞。
此时的刘知俊作为外来将领,虽然名气很大,但水土不服,前蜀将领没人服他,最终领着一票蜀军,攻打岐军无功而返。
这时街头巷尾有传言说:“黑牛出圈棕绳断。”刘知俊颜色黑而且属牛。所谓棕绳,王建的子孙都以“宗”、“承”作为名字,所以把这些牵合在一起构成谣言。王建有次对近臣说:“如果我不在了,根本没人驾驭得了刘知俊,还是早点安顿了吧!”
公元917年冬,在成都家中闲居的刘知俊突然被捕,在完全不知任何状况的情况下,被推到了炭市斩首,一代战神人头落地。
第七十八章 父子反目
却说唐僖宗光启年间(885年―888年),朱温镇守宣武,他在扩大地盘时,为了照顾手下们的私生活,在军营里设立了“营妓”。所谓“营妓”,顾名思义,就是古代皇帝为了安慰神经紧张的前线战士,达到稳定军心、提高士气的目的,在外出征战的军队中设置的随军妓女。这些妓女大多是在战斗中俘虏来的敌方妇女,所以士兵们只当她们是发泄兽欲的工具,没有任何尊严、地位可言。而其中姿色上等、身段曼妙的营妓,有时会被当作奖赏或贡品,献给有功者或是上级领导。朱友珪他妈就是这么被拉到朱温床上去的。
当时,朱温刚刚到汴州上任宣武节度使,为争地盘率军打到了亳州地界。长时间行军的疲惫和战争带来的紧张感,让朱温憋了一身的火,便在随军营妓当中找到了颇有姿色的友珪妈,召其侍寝。
一个月后仗打完了,朱温的内火也泄得差不多了,他也动过把友珪妈带回汴州的心思,但他是个怕老婆的人,原配张夫人不太好惹,就准备把友珪妈扔在亳州拉倒。
这个女子是个心机婊,到手的长期饭票怎么能说扔就扔呢?朱温还没跟她提走的事儿,她就主动找到朱温,说她怀孕了,是朱家的骨肉。朱温又惊又喜,毕竟他当时只有俩个儿子,其中老二还是领养的,这亲儿子可不能就这么放手。于是朱温就在亳州置了一座小别墅,藏娇于此,又安排人小心伺候,让她安心待产,自己回到汴州静候佳音。
预产期过后,友珪妈派人到汴州送信,说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朱温一听欣喜不已,但自己事务繁忙,无法抽身前往,只给儿子取了个小名——遥喜【远方传来的喜讯。如果朱温知道将来会死于该子之手,应该叫遥悲才对】。
遥喜长大一些后,朱温将她们娘俩接到汴州身边。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张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也就默认了。
朱友珪应该活得很憋屈。朱友珪将所有的仇恨和屈辱默默地埋在心里,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会以一个王者的姿态站在历史的舞台上。
朱温建国后,将原来宣武军的嫡系部队改编为左右羽林、左右龙虎、左右神武、左右天威、左右天武和左右英武等六军十二支部队,作为禁军,负责保卫皇城和自己的安全。后来又把禁军中政治可靠、军事过硬的部队单独挑出来,编为自己的亲卫军。亲卫军战斗力强,装备精良,负责保卫的同时也经常随朱温外出征战,实战经验丰富,可以说是梁帝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亲卫军又细分为控鹤军、厅子都、龙骧军等几支部队,在这些部队中,又以控鹤军兵力最多,战斗力最强。
朱友珪被封为郢王后,朱温又命其担任控鹤军的总指挥,这一任命可以说是朱温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朱友珪。
朱友珪接受任命后大为感动,没想到一向对自己非打即骂的老爹居然如此信任自己,再进一步想,老爹这样做是不是真的要让自己当太子呢?实际上,朱温那时才55岁,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在立储问题上没太多想,总认为自己还没老,过两年一统天下再立太子不迟。
再后来朱温为开疆拓土四处征战,但几次都败在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手上;尤其是在刘知俊叛变后,朱温先后经历了升平之战和柏乡之战的失败,又在北上复仇的途中被晋军耍得团团转,导致旧疾复发,一病不起,只好回洛阳宫中养病。
张皇后死后,朱温的淫乱本性彻底暴露出来。朱友珪对此心知肚明,可老爹在自己心中一直是瘟神一样的存在,自己不敢怒也不敢言,何况要当太子还得老爹点头。
当时朱友珪之妻张氏在朱温身边服侍,得知朱温想传位给朱友文,就将此事告诉朱友珪,说:“皇帝把传国玉玺给了王氏,叫她到东京召朱友文,你要大祸临头了。”左右的人劝道:“事急出计谋,为何不早点想办法?”
朱友珪自身权柄微薄,当日便邀请交情深厚的王彦章与张归厚到府上商议,刚把房门关好,朱友珪便跪倒在地哭道:“二位将军救我性命!”王彦章和张归厚赶忙扶起朱友珪问道:“殿下何必如此,莫非有不测之祸?”
朱友珪流着眼泪痛诉道:“父王要立博王为太子,欲将友珪贬往他乡。倘若如此,朝中定然大乱。”
张归厚道:“博王乃圣上养子并非亲生血脉,岂能继承皇位?”
朱友珪道:“友珪乃众皇子之兄,如今父皇奸淫我妻,又要废长立幼,朱友珪恐怕命不保矣。”
王彦章怒道:“昏君!淫宿儿媳已乱人伦,如今又要废长立幼,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朱友珪道:“我欲效仿唐太宗李世民,先正皇室,再正朝纲。”
王彦章道:“殿下所言有理,我等应当明天下之大义,拥立明君,匡扶社稷。”
张归厚道:“葛从周在朝中威信极高,殿下若能邀葛将军共讨昏君,何愁朝中百官不服。”
朱友珪道:“既然如此,请二位将军速速备兵,我亲往葛将军府上。”
王彦章道:“如此甚好,那臣等暂且告退!”王彦章与张归厚辞别朱友珪各自回府。
朱友珪赶往葛从周府上,葛从周正在府上赋闲,忽有家丁来报:“启禀老爷,郢王殿下求见。”
“郢王求见?”葛从周自语道:“万岁重症难愈,郢王此来恐有立嗣之事相求。”葛从周顿时大悟,急令家人铺床。葛从周扯掉罩袍对家丁说道:“我诈装中风,尔等切勿说破。”葛从周卧于病榻,装作奄奄一息。家丁引朱友珪来至内室,朱友珪一看葛从周躺在床上耳目呆滞,便问左右侍者:“葛将军怎会病成这样?”
丫鬟答道:“前日老爷突发中风,卧床不起。”
只听葛从周用孱弱的声音问道:“何……何人来此呀?”
朱友珪赶忙凑近床边说道:“朱友珪特来拜会将军。”
“谁?”葛从周问道。
“朱—友—珪”朱友珪提高嗓门答道。
“听不见了。”葛从周看也不看朱友珪,朱友珪只得对左右侍从说道:“老将军一世英武,老年却这般模样。待老将军清醒之时,就说郢王前来探望。”朱友珪无获而去。
当日傍晚,朱友珪又密邀王彦章、张归厚入府说道:“二位将军,今日我去探望葛从周,怎知老将军突患中风,已是卧病不起。”
王彦章道:“既是如此,我等可依计行事,请殿下带兵入宫拟诏称帝。”
朱友珪道:“有劳二位将军回府点兵,二更天时我率兵入宫,王将军封闭京畿要冲,张将军缉拿博王朱友文。”
当夜二更,朱友珪率一千亲兵冲入建昌宫,几个值夜的太监不等逃窜便被拿下,朱友珪问道:“本王奉密诏保驾,万岁何在?”
一个小太监答道:“今夜驾幸椒兰殿。”
朱友珪当即命手下包围椒兰殿,殿内太监、宫女顿时惊呼,朱友珪喝令格杀勿论!众士卒一拥而上,斩杀宫女、太监二十余人。忽闻屏障之后有孱弱声音问道:“何人作声?”
朱友珪闻言绕到屏障后面。朱温见他提刀来此惊问道:“我儿深夜何故来此?”
朱友珪骂道:“老淫贼!你奸宿我妻却又传位友文,是何道理?”
朱温强打精神怒道:“孽畜!难道你要造反不成?”
朱友珪大骂:“无道昏君,禽兽之为!你能杀君孩儿就能杀父,今夜就送父皇去见玉皇!“朱友珪边骂边指示自己的马夫冯廷谔砍杀朱温。冯廷锷挺剑扑向床边,朱温慌忙下床绕着屋柱躲闪。冯廷锷连劈三剑,都被朱温躲过,剑锋砍入柱子中。朱温几次躲闪头昏眼花,支持不住倒在床上。冯廷锷一剑刺入朱温腹部,朱温挣扎了一会儿死去。
朱温被杀时六十一岁,他肯定没有料到,自己一生杀人无数,最后却被自己的儿子杀死;一生贪淫好色,最终却因女人结束了一生。令人叹惋的是,他没有遵从妻子张惠临终前的“戒杀远色”遗言,以致最后身败名裂。正是:
堪叹朱温太不仁,
翁婚儿妇灭人伦,
椒兰殿上频回首,
天道谁言报不均。
朱友珪杀死朱温,连夜草拟伪诏。早朝之时,百官见朱友珪已在金祥殿登基,不由惊讶万分。这时有太监宣读朱温遗诏:
“天命延祚,特旨诏曰:龙位受命于天,君主德归于民。朕艰难创业三十多年,为帝六年。朱友文阴谋异图将行大逆。昨夜派甲士入宫行刺,多亏朱友珪领兵剿贼保全朕体。然病体受到震惊,危在旦夕。特旨禅位于郢王,以济苍生之愿,成就三皇之志。钦此。”
众人质疑之时,张归厚手提朱友文夫妇人头上殿,对众人说道:“朱友文心生叛逆欲篡龙位,我奉先帝密诏诛杀反贼。”话音刚落,又有侍卫来报,大将军王彦章率五万精兵保驾京畿。左右大臣见生米已成熟饭,只得下拜朱友珪,高呼万岁。
朱友珪弑父篡位,朱全忠诸子十分气愤。朱全忠养子朱友谦传檄诸道问罪朱友珪,并以河中镇归降晋王。宰相敬翔称病不出。宿将杨师厚素为朱全忠猜忌,这时也乘机占据魏博。朱友珪不敢得罪,只好承认既成事实,任命其为节度使。杨师厚从此更加骄横,对于朱氏诸子视若草芥。
不久李存勖入侵魏州北界,杨师厚立刻带兵迎敌,在唐店一带击败晋军,顺便带回五千多颗首级和一些都将级的俘虏,以雄辩的事实告诉李亚子:你杨大爷还是杨大爷,别以为梁朝出了内乱,你就觉得有机可趁,只要有老子在,你最好消停一点儿。
不仅李存勖怕杨师厚,朱友珪这位新皇上也怕。杨师厚手握河朔重兵,而且还是最不服从中央的魏博精兵,万一有点什么小九九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越想越害怕的朱友珪就给杨师厚传旨说:“北方有军机,欲与卿面议。”
朱友珪本来想召回杨师厚来个关门打狗,后来又觉得这个办法太明显了,杨师厚可能不敢来吧?
谁知道杨师厚接到诏令后没有丝毫犹豫,起身便走,身边亲信劝他不要以身犯险,杨师厚满不在乎地说:“朱友珪这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想放什么屁老子不用闻就知道,他敢拿我怎么样?再说我对大梁忠心耿耿,他有理由对付我吗?就算他敢做点儿什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说完带着自己麾下一万精兵,大张旗鼓地南下洛阳。
朱友珪听说杨师厚带兵前来吓得不轻,茶不思饭不想,整天紧张兮兮的,生怕杨师厚来为朱温报仇。
两日后杨师厚一行抵达洛阳城门口,他下令军队原地待命,自己仅率领十几个侍卫进宫朝见。杨师厚一见朱友珪就问:“皇上叫我来有什么军机商量啊?”
这一问可把朱友珪给吓着了,他哪有什么军机啊,就是个借口而已,一时间无话可说。虽然此时朱友珪心痒难搔,可就是这临门一脚他不敢踹下去,他瞅瞅杨师厚这阵势,只好亲自下座迎接,然后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对杨师厚又是恭维又是夸奖,说什么杨叔叔是我朝栋梁、北方支柱,是友珪学习的榜样、治国的依仗云云,叫他来只是想他老人家,直把杨师厚的心里说得暖呼呼的。朱友珪说完还重赏银钱百万,极力讨好这位动不得的老家伙。
在留杨师厚寒暄六天之后,朱友珪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图谋不轨之心,便客客气气地命他回魏州去了。
有了杨师厚的背后支持,朱友珪彻底放下心来。他不是一个开疆拓土的能君,只求能保住大梁这一大块地盘,够自己过好下半辈子就成。所以在大权在握之后,朱友珪犯了和他爹一样的毛病,开始大肆淫乐,挥霍无度,朝政成了顺手做做的事情。宫内外对这个极端不负责任的新主子怨气颇大,人心渐渐离散。
却说在朱温所用的将才之中,徐怀玉绝对是一块名如其人的无瑕美玉,也素为朱温亲重。
徐怀玉,本名叫徐琮,怀玉是朱温的赐名。和很多草根逆袭的将领一样,徐琮也好似石头中蹦出来的一样,完全不知出生年月,也不知父系家人,只知道他是毫州焦夷人。当时朱老三在黄巢义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同为淮上子弟的徐琮就到朱温营中投军。公元883年,他又跟着朱温到了汴州,成为宣武军中的一名战士。
公元886年,占据郑州的秦宗权胃口大开,派兵向朱温的势力范围进击。当时秦军驻守在金堤驿。徐琮受命率轻骑前往金堤驿巡逻,结果与出寨打食的秦军不期而遇。徐琮也不搭话,立刻抢先发起攻击。部下也是一往无前,结果徐琮的巡逻队给不可一世的秦军送上了一个令人难忘的见面礼,此战让朱温见识了徐琮的厉害,立即将其任命为亲从副将,不久又改任左长剑都虞侯。
公元888年,朱温反客为主,向蔡州发动攻击。这下秦军可不干了,大将萧颢趁朱温立足未稳之际前来劫营,一下子就捅到了朱温的痛处。关键时刻,徐琮和张归霸率领部下从东南两门分别出击,然后并力杀向汹汹而来的秦军。暗夜之中,萧颢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只得转身防范。就在萧颢找不到北的时候,朱温率领整顿好的主力从正面兜头杀来,萧颢莫名其妙地挂了,其余秦军也逃得没了踪影。
不久,徐琮又跟着朱温破秦军于板桥,尽收其八寨,彻底打垮了这个吃人魔王。这一年,河阳节度使张全义遭遇了李存孝和李罕之的联合攻击,形势危急。正在魏博的朱温接到张全义的鸡毛信后,立即派出自己的得力战将丁会、徐琮.葛从周、牛存节、张存敬等一起赴援。一起对抗李存孝那个杀神.由于几大梁将配合到位,再加上张存敬、徐琮等英勇无畏,梁军竟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胜利,成功杀退疏于防范且久战疲惫的李存孝。
朱温看到李存孝被杀退,心里十分高兴。看到满身征尘的徐琮,一高兴就为他赐名徐怀玉,并表奏其为检校刑部尚书。朱温到底是塾师的儿子,又当了多年高官,学问也是渐涨,给手下起的名字竟然一个比一个好听。从此徐琮成为历史,徐怀玉靓丽登场,继续书写他的英雄传奇。
公元900年,刚刚由滑州右都押牙兼右步军指挥使,转任沂州刺史的徐怀玉,就遭遇了治青州的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的进攻。徐怀玉立刻披挂上阵,带着部下毅然向平卢军发起反击,一番苦战后最终将其击退。
王师范的背盟惹恼了朱老三,他派自己的侄子朱友宁率军讨伐。王师范打不过这个朱二代,只得向淮南求救。杨行密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派大将王茂章出击朱友宁,将其斩于阵中。失去侄子的朱老三彻底怒了,亲统大军来战。王师范束手请降,后来被朱温族灭。
公元904年,徐怀玉改任齐州防御使,加检校司空。这一年李茂贞怂了,被迫交出握在手里的唐昭宗。朱温在翦除唐昭宗身边的一切拥戴势力后,迫使唐昭宗迁都洛阳。徐怀玉跟着大军一起前往陕西迎接昭宗。听到昭宗在华州(今陕西渭南)对着父老哭诉“朕不复为汝主矣“,这位铁石心肠的将军也不禁心中落寞不已。可是他效忠朱温多年,早已打上了朱温的烙印,对此只能唏嘘。
公元906年,朱温又任命徐怀玉为左羽林统军,不久又转右龙虎统军,亲率手下劲旅开赴泽州。
徐怀玉据守泽州不久,晋军向泽州发起了猛攻。两军反复拉锯,互有胜负。晋军见正面攻击不成,就拿出了土拨鼠的本事,企图通过地道穴攻。徐怀玉发现河东军的意图后,逆向掘穴,并成功切入晋军所掘地道,将正在高高兴兴掘穴的晋军斩杀一空。
公元907年,朱温终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皇位。他大封功臣,加封徐怀玉为曹州刺史,加检校司徒。可是徐怀玉在曹州还没安生一年,就被朱温一纸调令调回晋州,又一次回到与河东对峙的前线。年初朱温还在为李克用的死心头窃喜,哪知道继任的李存勖,本事一点儿不比老爹小,不仅很快平定了内部隐患,还就势大破潞州,当年秋天又派军进攻晋州。关键时刻徐怀玉豁出去了,亲自挑选五十名最能打的亲从,呐喊着杀向晋军。城头上的其他梁军见主将玩命,也发一声喊拼死向前,最终梁军将杀上城头的晋军赶下城去。晋军丢下一地死尸含恨退去。
公元909年,徐怀玉升任鄜坊节度使、特进检校太保,成为一方镇帅。
公元913年正月,越老越荒淫的朱温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朱友珪出身不好,人缘更不好,后梁的地方实力派大多对他不买账。朱温的干儿子、冀王朱友谦就是一个大刺头。他据守河中拒不承认朱友珪这个新皇帝。不仅如此,朱友谦还派兵偷袭鄜州,将正在州中的徐怀玉抓个正着。就在徐怀玉不知所措之际,朱友珪受不了了,心说:“老爹的那些亲儿子还没反,你一个干儿子着什么急啊?既然你非要冒出头来找事,那就别怪我这个弟弟了。“于是派大将康怀英讨伐河中。朱友谦一面全力应付康怀英的大军,一面请人将徐怀玉押来,然后开始忽悠他,劝徐怀玉跟自己一起造反。哪知徐怀玉根本不吃这一套:“你当我傻,我不知道谁是亲的,谁是干的?你凭什么占据河中谋反,还偷袭老子,老子忠于先皇,郢王是先皇亲子,老子凭啥反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朱友谦知道徐怀玉不会为己所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死在河中。
朱友珪糊糊涂涂地过了半年,已是乾化三年元旦,友珪朝享太庙,返受群臣朝贺。越日祀圜丘,大赦天下,改元凤历。
第七十九章 兄弟残杀
却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粉黛宫娥如云,可能今天还在宠信某某某,明天就另觅新欢了,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嫔妃们最能感受到帝王无情的时刻。不过皇子们为一父所生,本应和和睦睦,兄友弟恭,可亲情总是被利益腐蚀,为了争夺权力,他们不惜手足相残,血染龙庭。胡亥上位后,把兄弟姐妹二十余人屠戮殆尽;曹丕登基后,硬生生把曹植逼成了七步之才;杨广与五弟杨谅在并州厮杀。朱允炆为削藩和叔叔们大打出手......
朱友桂当上皇帝后,兄弟们的情况如何呢?
却说朱友桂登位半年以后,枢密使敬翔去均王朱友贞府上求见。朱友贞问道:“敬大人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敬翔道:“殿下,下官此来乃是为先帝立嗣之事。”
朱友贞问道:“先帝传位于郢王,早就登基,有何异议?”
敬翔道:“郢王乃是真正的乱臣贼子,篡权小人。”
朱友贞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轻声问道:“此话怎讲?”
敬翔道:“先帝驾崩当日,曾拟密诏交与下官,但郢王连夜入宫,却于次日清早依诏登基。我料郢王入宫乃是杀父,先帝遗诏乃是伪诏。”
朱友贞惊异问道:“先帝给大人的密诏可曾携带。”
“内藏于身。”敬翔从怀中掏出朱温临终遗诏交与朱友贞道:“此诏乃当日午时,陛下令为臣亲笔草拟,所立太子乃是博王朱友文,且有逐郢王为刺史之意。博王已卒,殿下乃先帝正宫张皇后所生,为嫡长子,理应继承大统,所以下官前来通禀。”
朱友贞手攥遗诏狠狠地说:“婊子养的朱友珪,我定为父皇除此贼逆!”
敬翔道:“殿下不可求之过急,以为臣之见,除贼尚需时日。”
朱友贞问道:“大人可有除贼之策?”
敬翔道:“今观京畿,皆由王彦章、张归厚二人领兵把持,葛从周虽有虎符调兵,现在却卧病在床足不出户,难以除贼。殿下之妻乃是张归霸之女,可与张归霸交好以避祸端;再传言河北李存勖将举兵南下,哄郢王将王彦章调出,方有除贼之机。”
朱友贞道:“原来敬大人早已成竹在胸,我即遣人传言李存勖将由冀州南下,调王彦章离开京师,至于何人可进京勤王,全赖敬大人调遣。”
敬翔道:“下官不便久留,就此告退。”
数日之后,朱友贞前往张归厚府上。朱友贞一见张归厚便躬身言道:“叔父大人扫除奸贼官升兵部尚书,小侄特备薄礼前来敬贺。”
张归厚美滋滋地说道:“贤侄何必破费,非是我除贼有功,乃是仰仗郢王天威所至,满朝上下人心所向。”
朱友贞道:“近日发生一件大事,不知叔父知否?”
“何等大事?”张归厚问道。
朱友贞道:“晋王屯兵河北,意欲渡过黄河直捣开封。”
“本官已有耳闻,街市皆有传言,且民心多有不安,不知贤侄有何高见?”张归厚道。
朱友贞道:“以小侄之见当派一员大将屯兵黄河北岸,修筑壁垒以防晋兵南下。”
张归厚问道:“友贞之言正合我意,不知何人能当此职?”
朱友贞道:“非大将军王彦章不可。”见张归厚面生疑虑,朱友贞进而言道:“昔日潞州城下,王彦章连诛李克用五员上将,晋人听说王铁枪皆畏惧万分,所以非王将军领兵前去不可。”
张归厚点了点头道:“贤侄所言有理,明日我便奏明天子,出兵驻扎黄河沿岸。”
朱友贞赶忙奉承道:“叔父大人忧国忧民,小侄受益匪浅……”一阵甜言蜜语阿谀奉承,张归厚飘飘然不知所以。
朱友珪对张归厚言听计从视如心腹,不过数日,王彦章便率兵五万望黄河之北屯兵。
过了不久,朱友贞又问计于驸马赵岩,赵岩说:“这件事的成败,要看招讨使杨师厚的意思,得他向禁军传一句话,我们的事立刻可以成功。”
于是朱友贞拜心腹将领马慎前往魏州拜见杨师厚,先利诱说:事成之后,将赐五十万帛犒劳魏州,还答应继续让杨师厚做节度使。后晓理说:郢王弑父篡位,荒淫乱政,处处奢靡,如今大势已去;而均王众望所归,公若因而成之,则有辅立之功,讨贼之效。
马慎的一番话确实动人,那五十万缗钱更加动人!可杨师厚还是有点犹豫,于是就和部下商量说:“郢王弑父篡位罪不可赦,可是出事的时候我没有发兵讨伐;现在君臣名分已定我去抽他,天下人会不会以为我是个乱臣贼子啊?”
这时有人就说了:“郢王弑父篡位,贼也;均王举兵复仇,义也。奉义讨贼,何君臣之有!彼若一朝破贼,公将何以自处乎?”
杨师厚深以为然,于是不再犹豫,悄悄派遣部将王舜贤前往洛阳,与赵岩、袁象先等人汇合,准备伺机举事。
这一日,开封城内如同以往热闹,均王府忽有兵士数千会集于此,朱友贞、敬翔、袁象先、寇彦卿、赵岩五人在此起事,均王朱友贞喊道:“先帝经营大梁三十余年,却被贼子朱友珪所害,我等焉能面对先皇在天之灵!”
朱友珪弑君弑父,这可不是小事儿!虽说朱温这人口碑不咋地,人性有点儿次,但毕竟也是大家承认的皇帝,在当时皇帝就是天,皇帝就是地,皇帝就是一切,不管他是雄韬伟略还是荒淫无道,也不是你朱友珪一个臣子该杀的,何况你还是他的亲儿子,弑君弑父千古奇闻!朱友珪犯的是天下第一大罪,大逆不道十恶不赦。
于是朱友贞率精兵五百保围张归厚府第,袁象先、寇彦卿、赵岩等率兵五千冲入皇城。
先表朱友贞率军包围张府,张归厚大喝道:“尔等何处兵马,竟敢闯入兵部尚书府?”只见朱友贞头戴金凤展翅盔,身披金甲银叶铠,从外院大摇大摆进来。张归厚一见赶忙问道:“贤侄此时用兵却是为何?”
朱友贞厉声怒道:“吾乃均王千岁,这贤侄也是你做臣子的该喊的吗?”
张归厚不知所措只得改口道:“不知均王殿下有何急事?”
朱友贞道:“朱友珪弑父篡位,汝乃帮凶,本王受众人拥立顺承天命。看在令兄份上,汝自裁吧!”张归厚此时才明白朱友贞已反,仰天叹曰:“吾皇休矣!”言罢拔剑自尽。
再表袁象先、寇彦卿、赵岩三将率五千士兵进宫,那朱友珪本是平庸之辈,登上皇位之后只图玩乐不理朝政。听说袁象先等乱军杀入,慌忙拼凑亲兵一支,不足千人且太监居多。朱友珪率领此军与五千牙兵交战,少顷亲兵死伤将尽,朱友珪退至椒兰殿中,袁象先怒声喝道:“朱友珪!汝天命已尽,快快束手就擒!”
朱友珪急忙拉着张皇后和冯廷谔逃往北宫城楼,准备翻墙逃跑。可情急之下三人死活爬不上墙,眼看追兵赶到,朱友珪只好命令冯廷谔先杀皇后,再杀自己。冯廷谔知道他们三人落到朱友贞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只得服从命令听指挥,利落地捅死两位主子,然后抹脖子自杀了。冯廷谔一介随从手刃两任皇帝,也算是侍从界的扛把子了。
暴乱士兵们见最大的目标已经死去,再也没了立大功受大赏的机会,于是在皇宫中大肆抢劫。原本驻守洛阳的梁军也被他们带动起剽掠的积极性,全员出动,对洛阳展开毁灭式抢劫。官员们有的在混乱中被砍死砍伤,有的仓皇避祸逃出城去,洛阳城秩序彻底崩坏,直到当天傍晚才在袁象先、赵岩等人的控制下有所恢复。
摆平洛阳的事儿之后,袁、赵二人拿着传国玉玺前去开封找朱友贞邀功,并准备迎接朱友贞去洛阳继位。朱友贞听说要他去洛阳登基时却不同意了,他觉得洛阳是老爹和老哥的身死之处,不吉利,而且洛阳刚被乱军劫掠,肯定是一片破败,自己可不想去接手烂摊子。再说他在开封经营许久,根深蒂固,当前形势下,更适合他运筹帷幄,于是朱友贞就地宣布继位,并恢复朱温在世时的乾化年号
朱友贞即位后,废朱友珪为庶人,且欲缉拿他的生前党羽。敬翔奏道:“万岁缉拿郢王旧部,驻扎在黄河北岸的王彦章必定心生变故,陛下不仅不可以缉拿,而且要重赏、安抚方为上策。”朱友贞恩准后下诏追封张归厚为太师,并说是暴病而亡,加封王彦章为右金吾卫上将军,以安定其心。
朱友贞无心改元,郊天大礼也延宕过去。宠妃张氏忽然得病,很是沉重。朱友贞亟册她为德妃,日间行礼,夜半去世,也算有情。朱友贞悲悼了好几日,自觉形神俱惫未晚即寝。到了夜间,梦寐中似乎有人行刺,朱友贞于是开匣取剑倚门而立。
忽一人持刀直入竟来行凶,不防梁主持剑以待将他刺死,后急呼卫士入室验视。有人识得是康王朱友孜的门客,即令卫士往捕朱友孜。朱友孜正待刺客返报,一闻叩门亲来启视,卫士顺手牵来押入内廷。梁主亲自审讯,朱友孜无可抵赖,梁主喝令处斩。
原来朱友孜系梁主幼弟,双目有重瞳子,遂自谓有天子相,欲弑兄自立,不意弄巧成拙竟至丧命。
同年,朱友贞授予葛从周潞州节度使之职,特许他不必上任,只管在家里享福,而且给他加授检校太师兼侍中的荣衔,并进封为陈留郡王。朱友贞特意命近侍持节到葛从周的乡间别墅里封赐,以表彰其卓越功勋。
凭心而论,梁末帝并不喜欢老爹留下的一帮老臣,但对这位老病号却格外荣宠,除了葛从周早已是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散仙,不会对其权力构成威胁外,葛从周的好人形象也为他加分不少。
葛从周最终卒于家中,又被赠予太尉荣衔,有幸成为五代时期得以善终的名将。
接着朱友贞又封杨师厚为邺王,加封检校太师、中书令。
朱友贞非常清楚杨师厚既然能拥立自己,也能拥立其他人,所以每次下诏不直呼其名,而是以官爵称呼他。而且事无巨细必先与杨师厚商量。杨师厚越发骄傲放肆,动不动就发脾气,朱友贞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老爷子一个不高兴,拥立别人去了。
手下人告发杨师厚私养甲士,朱友贞听而不闻;
杨师厚亲自采巨石做碑记录自己的功德,朱友贞视而不见;
杨师厚截断朝廷的税银留为己用,朱友贞敢怒而不敢言;
杨师厚还经常自行带兵出征,焚烧扫荡街市房舍,移军掠劫稿城、束鹿,所劫掠的石材和钱财都拉到魏州不分与朝廷,朱友贞也没有办法。
915年三月,令朱友贞如芒在背的杨师厚在魏州病逝。
杨师厚的死讯传入东京,朱友贞下令辍朝三日哀悼,同时追赠其为太师。可是在朝堂之上一脸愁容的朱友贞一旦回到后宫,立刻喜笑颜开,召来赵岩等人摆酒庆贺,压在自己心头的巨石总算去掉了,能不高兴吗?
杨师厚死后,租庸使赵岩、判官邵赞请分天雄军为两镇减削兵权。朱友贞依计而行。天雄军旧辖疆土是魏、博、贝、相、澶、卫六州,梁主派贺德伦为天雄节度使,止领魏、博、贝三州;在相州置昭德军,以张筠为昭德节度使,兼辖澶、卫,二人受命赴镇。
贺德伦依着梁主命令,将魏州原有将士分派一半徙往相州。魏兵皆父子相承,族姻结合,不愿分徙,甚至连营聚哭,相率聚谋道:“朝廷忌我军府强盛,所以使我等分离,我等一旦骨肉分抛,生还不如死罢!”
于是当夜纵火大掠,副使张彦禁止党人剽掠,但逼贺德伦表达梁廷,请仍旧制,贺德伦只好依他奉表。梁主得表大惊,立遣供奉官驰抚魏军,许张彦为刺史,惟不准规复旧制。张彦一再固请,梁使一再往返,只是赍诏宣慰,始终不许复旧。张彦怒裂诏书散掷地上,戟手南指诟詈梁廷,且愤语贺德伦道:“天子愚暗听人穿鼻,今我兵甲虽强究难自立,请镇帅投款晋阳乞一外援,方无他患。”
贺德伦依言向晋输诚,并乞援师。
晋王扎营后召张彦议事,张彦率亲卒五百人往谒。晋王俟张彦伏谒即令拿下,并捕住党目七人。张彦等大呼无罪,晋王宣谕道:“汝陵胁主帅残虐百姓,尚得说是无罪么?我今举兵来此安民,并非贪人土地。汝向我有功,对魏有罪,功小罪大,不得不诛汝以谢魏人。”
张彦无词可答,即由晋王出令处斩,并及党目七人。晋王复传谕道:“罪止八人,他不复问。”众皆拜伏,争呼万岁。
贺德伦闻晋王到来,率将吏出城迎谒。晋王从容入城,贺德伦奉上印信,请晋王兼领天雄军。晋王谦让道:“我闻城中涂炭来此救民,公不垂察,即以印信见让,诚非本怀。”
贺德伦再拜道:“德伦不才,心腹纪纲多遭张彦毒手,形孤势弱,怎能再统州军?况寇敌逼近,一旦有失,转负大恩,请大王勿辞!”
晋王乃受了印信,调德伦为大同节度使。德伦行抵晋阳时为张承业所留,不令抵任。
朱友贞弄巧成拙,本想将魏博镇一分为二,可是却分给了人家。于是遣刘鄩率大军屯驻南乐,伺机夺回魏博。刘鄩多方寻找战机,准备重创李存勖。当刘鄩得知李存勖带兵离朝,立即以精兵万人奔袭太原。临出发时刘鄩担心晋军发现,就扎了些草人,身上绑着旗帜,用驴驮着在营中来回走动,竟然蒙骗晋军数日。
刘鄩这一招太狠了,如果成功的话,断了李存勖的后路和粮道,李存勖拿什么养活那么多军队?到时候刚刚投降不久的魏博军人恐怕又要造反了。真要这样还打个球?
哪知道刘鄩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老天爷不肯帮忙。军队刚到昔阳的乐平,就遇上多年不见的大雨,一下就是十余日,泥沙俱下道路尽毁,根本无法行军,只得坐等晴天。
一直对太原放心不下的周德威探得消息后来不及请示,便亲率五百骑阻截刘鄩。刘鄩知道太原有了防备,只好放弃偷袭计划,以免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偏偏梁帝急于求成,八月给刘鄩下诏说:朕把军事大权委派给你,就是想听到胜利的消息。可你却坐拥大军于河朔,虚耗钱粮劳而无功。如今国库空虚存粮用尽,实在无法供应前线了,如果再听不到好消息,将军的一世英名恐怕就要折损殆尽,甚至连你的先人都要为之蒙羞了。
刘鄩接到如此措辞严厉的诏书,很是懊怅,竟覆奏道:“臣今日无策,惟愿每人给千斛粮,始可破贼。”梁主友贞素性优柔,见了这种奏语有些忍耐不住,复下手谕道:“将军蓄米,将疗饥耶?将破贼耶?”刘鄩接得此谕不得已召问诸将道:“主上深居禁中不知军旅,徒与少年新进谋画军机,急求一逞,无如敌势方强,战必不利,奈何奈何?”诸将齐声道:“胜负总须一决,旷日持久亦非善策。”刘鄩不禁变色,退语亲军道:“主暗臣谀,将骄卒惰,我未知死所了!”
越日又召集诸将,每人面前置水一器,令他饮尽,众皆面面相觑无人敢饮。刘鄩便对诸将道:“一器中水尚难尽饮,滔滔河流能一口吸尽么?”众将知他借水喻意,莫敢发言。偏朝使到来总是促战。刘鄩乃自选精兵万余人,开城攻击敌营。面对不期而至的梁军,晋兵被杀得手忙脚乱,死伤颇多。
这时晋军大将符存审、李嗣昭率师来援,一番苦战梁军大败,慌乱中梁军踩塌桥梁,溺死者甚众。刘鄩决计坚守不准出兵,且详报梁主请勿求速。
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在那些对刘鄩有意见的人看来,却是扳倒他的绝佳机会。一向忌惮刘鄩战功的赵岩、段凝等人乘机落井下石。在末帝面前搬弄是非,这让“一步百计”的刘鄩百口莫辩。
这时梁末帝也觉得刘鄩变了,而且老得不中用了,于是下诏让他返回洛阳。刘鄩本来还想与皇上掰扯掰扯,可他见到的却是手持三般朝典的河南尹张全义,面对这位改名与换主成瘾的家伙,刘鄩无话可说引鸩而亡。一代智将就此撒手人寰,时年六十四岁。
梁末帝听到刘鄩的死讯后,下诏追赠他为中书令。
刘鄩除了在波谲云诡的战场上尽显风流外,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故事,就是他与五代第一美女花见羞的罗曼史。
花见羞本姓王,是邠州城内王氏糕饼店老板的女儿,因天生丽质娇艳如花,眉如远山目如秋水,鼻似琼瑶齿似瓠犀,人称“花见羞”。当花甲之年的刘鄩听说花见羞温婉可人、知情达理后,非常喜欢。为了娶到年方十七的花见羞,他亲自上门提亲,花见羞的父母答应了这门亲事。
刘鄩死后,花见羞为丈夫守节三年。后来唐明宗李嗣源镇守邠州时也看上了花见羞,同样的老夫少妇,同样的美女英雄桥段再次上演。花见羞上位成了王淑妃,写就了一段艳冠后宫的佳话;而刘鄩与前妻所生的两个儿子遂凝、遂雍也得到花见羞的关照,成为方面之才。
第八十章 良将殉国
却说贺瑰小时洒脱不羁,有英雄气概,遇上乱世而从军。朱瑄任郓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时,提拔贺瑰为小将。
朱温在兖州进攻朱瑾时,朱宣派贺瑰和何怀宝、柳存等人率兵一万人救援,贺瑰赶赴待宾馆,打算断绝梁军的军饷供应线。梁太祖征战到中都,遇到投降的士兵,说贺瑰等人的军队奔赴待宾馆了!朱温挑选精兵夜晚飞驰百里,希望先赶到待宾馆迎战贺瑰,但天太黑,士兵迷路,早晨到达巨野东面时,和贺瑰的军队相遇,发起攻击,贺瑰逃走,梁兵紧追不放。贺瑰看到无路可逃,登上山坡大叫道:“我是贺瑰,不要杀我!”梁太祖驱马将贺瑰抓来,同时捉到何怀宝等数十人,降服他们的士兵三千多人。是日大风扬沙蔽天,朱温曰:“天怒我杀人少邪?”即尽杀降卒三千人,然后捆着贺瑰和何怀宝等人到兖州城下招降朱瑾,朱瑾不让他们进城,朱温于是斩杀何怀宝等十多人,只留下贺瑰。贺瑰感激梁太祖不杀之恩,发誓用生命为梁太祖效力。
贺瑰加入朱温的创业团队后也是蛮拼的,这既是他追求人生目标的必要表现,也是为了报答朱温对他的活命之恩。乱世里人心有时很复杂,有时也很单纯,一饭之情、滴水之恩,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可以支撑起为之效命的执念。
在追随朱温的日子,贺瑰参与了平定王师范的战斗,还和杨师厚一起南下荆襄,饮马长江。为了朱温也为了自己,不断地刷卡打分。他身上的帽子越来越多,既有偏文的泽州刺史,也有偏武的昭义军节度留后,还封了开国侯,至于加官,更是多了,诸如检校司徒、太保、太傅一大堆,估计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朱温死后,他由右龙虎统军转任左龙虎统军,他并没有因为皇帝换人被冷落。龙虎军是皇家禁卫军,关系到皇帝安危,其主将必是皇帝信任的人,能够长期担任龙虎军统军,足见贺瑰的忠诚与能力。朱友贞上台后,重用宵小冷落宿将,贺瑰能保有龙虎军统军的军权,殊为不易。
杨师厚病故后,贺瑰接任,并且带副将谢彦章率兵五万驻扎濮州北行台村。
谢彦章,许州人氏,幼孤,跟随葛从周征战。葛从周见他年幼而聪明伶俐,认为义子,传授兵法。葛从周把大量钱币放入一个大盘中摆成行阵偏伍的形状,给谢彦章演示军队出没进退的诀窍,谢彦章尽得其妙。成年后,梁太祖任他为骑兵将领。当时梁军冠天下,贺瑰善将步兵,谢彦章善用骑兵,一时称为“双绝”。而谢彦章好诗书,礼儒生,常穿儒服领军,俨然有儒将之气。
遵照梁末帝的设想,先抵挡住李存勖的南下攻击,如战局顺利则进行反击,然后徐徐北上收拾已然丢失的河朔三镇;就算抵挡不住,能够挡住李存勖的脚步,不让其染指山东平原,维持住现在中原广大地区的局面,那么一切都有恢复的可能。
贺瑰和谢彦章的二人组合,谋略上取长补短,能力上相得益彰,梁末帝内心窃喜,当然他更看重的是身兼两家之长的悍将贺瑰。为了能够获得全胜,更是为了稳妥,梁末帝又将猛将王彦章和其治下的骑兵调遣过来,加入到贺瑰、谢彦章的完美组合。
反观李存勖手下,除了周德威和李存审有些看头,其他人皆是土鸡瓦狗。
梁晋两军列阵北行台,谢彦章排兵列阵颇有章法。晋王李存勖问道:“孤闻朱友贞令贺瑰为帅,不想他却能摆得如此阵势。”
大都督周德威道:“千岁,贺瑰虽善谋略,却非带兵战将,一定是两京太傅在这里,人传谢彦章最善阵法。”
“哦!”李存勖问道:“孤知道有个铁枪王彦章,这谢彦章又是何许人也?”
周德威道:“谢彦章乃葛从周义子,得兵法传授,今为北面行营排阵使。”
李存勖道:“什么排阵使?传令进兵!”只闻战鼓擂响,晋军步兵在前,杀奔敌阵。
贺瑰问谢彦章道:“将军何以御敌?”
谢彦章道:“我有部将审澄、温裕,点一千骑兵便可得胜。”贺瑰应允,谢彦章命审澄、温裕出战。审澄、温裕率骑兵奔袭杀来,把晋军步兵冲得溃散而败。
李存勖问:“何人可战?”史建瑭道:“末将愿率鸦兵出战。”史建瑭催马率所部沙陀骑兵出阵,审澄、温裕二将率兵相迎。一鼓冲杀,审澄、温裕二将甚是吃力。谢彦章亲率一支兵马喊杀而出,将史建瑭与沙陀骑兵困于阵中,士气反压晋军。此时,贺瑰却命令鸣金收兵。
谢彦章回到大营,问贺瑰道:“今日两军交战,沙陀兵危在旦夕,都督因何收兵退却。”
贺瑰道:“彼强我弱,如此缠斗损兵过多,故而鸣金收兵。”贺瑰又道:“吾观濮阳之东有一胡柳坡,这里山丘隆起,中间平坦安全,很适合作营地,本帅欲在胡柳坡盘扎营寨,坚壁据守。”
谢彦章骂道:晋军远来粮食不济,速战速决才能破敌,盘营扎寨又有何用?”说罢甩袖而去。
次日天明,探马来报贺瑰:“启禀都督,李存勖昨夜拔营,天明之时扎营胡柳坡。”
贺瑰道:“我昨日对谢彦章说胡柳坡乃要地,今日李存勖便扎营胡柳坡,定是谢彦章暗通晋王。”即令众将中军议事。
众人到齐,贺瑰道:“来人,将反贼谢彦章拿下!”左右侍卫一把按住谢彦章用绳绑住,众将大惊。谢彦章问道:“大都督何故绑我?”
贺瑰道:“汝暗通李存勖泄露军机,岂不该绑?”
“何以为证?”谢彦章问道。
贺瑰道:“昨日我说胡柳坡冈阜隆起其中坦然,乃营栅之地,晋军一夜之间便移营胡柳坡,不是你泄露军机,哪有如此巧合?快将此细作推出去斩首!”
谢彦章部将审澄、温裕赶忙劝道:“可能就是巧合,大都督刀下留人。”
贺瑰道:“将审澄、温裕一并拿下!左膀右臂亦应诛之,谁敢再劝与之同罪。”左右众人不敢再言。少顷,谢彦章、审澄、温裕三人人头献上。贺瑰道:“将三人首级悬于辕门之外,若有通敌者,本督绝不轻饶。”贺瑰拂袖而走。
牛存节跟出营帐追问贺瑰道:“大都督为何大战在即斩杀大将,恐怕不利军心。”
贺瑰叹道:“我也知道谢彦章不会通敌,此乃引蛇出洞之计。胡柳坡乃通往开封要道,一旦占据此地,我等在此屯兵已是徒劳无益。晋兵畏惧谢彦章布阵,李存勖若知谢彦章被斩,必然会冒然出战,此乃我等出兵之机。牛将军可整备兵马伺机而出。”原来贺瑰用的乃是周瑜打黄盖之计,可他却把“黄盖”打死了。计虽好而心太毒!
接到贺瑰表章的朱友贞暗自庆幸,他也不复核,直接派人诛杀谢彦章、审澄、温裕的家人,同时表彰贺瑰。这也好理解,每况愈下的后梁再也经不起叛变的打击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
谢彦章等人被斩,首级悬于辕门,晋军探马报之李存勖。正为进退两难犯愁的李存勖高兴得戏瘾都犯了,在帐中手舞足蹈地说:“梁寇自相鱼肉,注定命不久长!孤欲出兵开封一统中原。”
次日天明晋军南下,贺瑰与牛存节点齐兵马阻截晋兵。贺瑰对牛存节说:“探马报李存璋押粮先行,若能烧其粮草方可胜敌。”
牛存节问道:“如何烧粮。”
贺瑰道:“我率三千人马引晋王向西追击,将军趁机袭其辎重,由东面相应,必胜也。”二人议定此计分兵而行。
李存勖率兵前行,忽有士卒来报,贺瑰率兵由西面杀来。李存勖即率兵来战,贺瑰对左右将士喊道:“晋王来了快退!”
李存勖即令三军追击,斩贺瑰者重赏。
此时牛存节命令道:“破敌全在今日,尔等随我劫粮。”牛存节率兵直奔晋军前锋,李存璋一见梁兵便对左右说道:“梁兵劫粮,速报晋王!”
有副将答道:“晋王向西追击贺瑰。”
“中计矣!”李存璋仓促率兵交战,牛存节率骑兵冲杀辎重,一时间晋军人倒车翻,梁兵纵火烧车,李存璋败退而逃。
贺瑰率兵退至胡柳坡西面高坡之上拒守,居高临下以弓弩抵敌。李存勖的士卒急报:“启禀千岁,大事不好,粮草被烧!”
“啊!”李存勖惊道:“速速撤兵。”
“报!”又有探马来报:“启禀千岁,牛存节率两万人马由东南杀来!”周德威在一旁说道:“末将前去抵挡,千岁快快撤走。”周德威遂与儿子周光辅向东杀去。贺瑰命梁军人马冲下山坡劫住李存勖退路。李存勖与周德威被困中间,梁军两侧夹击。
晋军将士见军粮被烧军心涣散,周德威父子拼死交锋,一位梁卒挥刀砍断周德威马腿,周德威倒地未等起身,几十个士卒执戟来刺,周德威惨死戟下。周光辅去救周德威,牛存节一枪戳中周光辅的后心窝,周光辅口吐鲜血坠马而亡。后人有诗叹曰:
慨叹英雄志未成,
身陷敌阵化灰尘。
遗恨沙场三晋泣,
马革裹尸幽燕悲。
人过胡柳休叹古,
雁飞濮阳难北归。
风云若记父子兵,
晋帅常忆周德威。
却说李存勖被梁兵重重包围。夏鲁奇持枪携剑捍卫庄宗,一人杀了数百人,夏鲁奇因此成为古代有历史记载的四大百人斩之一,而且他是在保护人的状态下完成的。
牛存节生于公元853年,字赞正(贞),本名礼,青州博昌人,家世贫寒,少以雄勇自负。
黄巢起义如火如荼,各地藩镇借着镇压义军之际大肆招兵买马。牛礼为了改变命运,也跟着父亲投靠了老乡诸葛爽的河阳军。哪知道诸葛爽命短,牛礼还没来得及展示才华,诸葛大帅就死了,其子被部下推为新主,不过是个傀儡。牛礼对自己的几个哥们说:“天下纷乱不休,咱们必须投靠真英雄!”众人问谁是英雄?牛礼认为朱全忠虽然出身草莽为人粗鄙,但有枭雄之姿。于是带着十几个心腹前往汴梁投靠朱温。
此时朱温正是四面受敌的艰难时期,迫切需要为他东挡西杀、南征北战的勇士,一见牛礼来投非常高兴,大赞牛礼是个好同志,而且为其改名牛存节。
牛存节很快表现出过人的军事天赋,他跟着朱温先后参与了平定蔡州秦宗权、郓州朱瑄、徐州时溥的战争;特别是在与徐州时溥的战斗中,牛存节居功最多。
牛存节有次随从康怀英攻打潞州,担任行营排阵使。大军行至天井关时,听说晋军正在急攻泽州,牛存节对诸将说:“此次我们奉命出征,虽然没有接到救援泽州的任务,但泽州是山西与中原交界的要冲,绝不可失陷敌手,我们应该先救泽州!”诸将不愿多事。牛存节却打定主意救援泽州,他大声说:“国家有难而不挺身相救,岂是勇士所为?”说完策马先行,部下大为感动,纷纷跟上。泽州百姓以为梁军不救,正准备焚城降晋。可是见到牛存节的援军及时到达,泽州军民立马安定下来。牛存节入城后主动协助泽州军民同心防守。晋军企图挖掘地道攻城,牛存节发现后立即挑选勇士数十人从侧面掘地切入,与晋军战于地道之中。牛存节还用强弓射击晋军,中箭的晋军甚至被射穿身体,死相极惨,一时军心动摇。晋军眼看就要到手的泽州瞬间变成铜墙铁壁,士气大伤,不得已只能焚烧军营解围而去。朱温为此多次夸赞和奖励牛存节。
却说胡柳坡之战晋军先胜后败,还折损了大将周德威。不可一世的李存勖惊惧不已,准备收兵还朝。李嗣昭挺身而出厉声谏道:“梁军已胜,旦暮思归。吾若收军,彼休息后整而复出,何以当之?宜以精骑挠之,因其劳乏可以胜也。”一语点醒梦中人,本就不甘心失败的李存勖闻言大振:“若无兄长之言,几坏吾之大事!”遂下令整军再战。
这时梁军已经登上无石山,庄宗派李嗣昭从山北进攻,而自己则率领银枪效节军边冲边喊:“今日之战得山者胜!”银枪军争先恐后地登山。梁军慌忙下来到山的西侧布阵,晋军从上向下发动猛攻,梁军大败,死伤数万,晋军乘胜进驻德胜城。
却说张全义虽然人品低下,但治理地方却是把好手。不幸的是,张全义交了个猪一样贪婪的队友李罕之。李罕之仗着自己曾对张全义有恩,将张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吃了个空空如也。张全义不干了,就起兵与李罕之PK,却打不过,只得向朱温求助,牛存节奉令前往河阳帮助张全义对付李罕之。李罕之是仅次于秦宗权的刮杀高手,在他的辣手摧残之下,河阳诸州早已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吃的东西想也别想。牛存节眼见手下军士吃光了少得可怜的军粮,肚子一天天瘪下去,急得两眼直冒火。幸运的是牛存节在一处山村遇上了一些农户,他们虽然没有粮食,却有干桑椹。牛存节自掏腰包将多余桑椹买下来充作军粮。牛存节一举大破李罕之,逼得这位不可一世的李摩云只得玩命地向北逃窜。
朱友贞杀死朱友珪上台后,朱友珪的铁粉蒋殷在徐州树起反旗。朱友贞派牛存节和刘鄩合兵进剿。蒋殷听说牛、刘二将联袂而来,忙向杨吴政权求救。杨吴派出大将朱瑾率兵救援。
朱瑾是杨吴政权中少数几个精通骑战的将领,在与朱温决裂投靠杨行密后,死心塌地地为杨行密训练骑兵,成为杨吴大将。此次救徐,朱瑾不敢怠慢,忙率骑兵火速驰援。
可是朱瑾赶到徐州城下时,牛存节的大军已经严阵以待。朱瑾本来是来摘桃子的,一看桃子被人摘了,只好灰溜溜地撤军。
牛存节虽然看好素昧平生的朱温,却一直没有离开河阳前往汴梁相投,原因就是老父亲身体不好。牛存节要留下来照顾年老多病的父亲,哪怕父亲一再催他早投明主,他也不忍离去。直到父亲病故,他在服丧期满后才去了汴梁。这在太平岁月容易做到,可在乱世之中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公元915年,牛存节镇守郓州,在子成的西南角大兴土木建宅邸,因造泥墙挖土,发现一个蛇洞,里面有大小蛇无数,牛存节命令把蛇都杀死,然后拉到野外去,拉了十多车才拉完。当时有人说,这是蛇聚集的地方。同年牛存节背上长疽,朱友贞闻讯后下诏让他去汶阳治病。不过为时已晚,在回到汶阳的第二天,牛存节就憾然辞世了。弥留之际,牛存节告诫儿子牛知业、牛知让要“竭尽忠孝,做自己的好儿子”!其他一概不谈。
朱友贞听到牛存节的死讯,着实悲伤,命令辍朝三日,并派大臣用竹简记录牛存节的功绩、高规格地予以安葬,并追赠其为太师,谥“威”。
919年八月,贺瑰在濮州病逝。朱友贞派王瓒接替其职位。王瓒上位后,一反梁军以往的防守架势,亲率五万人,北渡黄河偷袭澶州和魏州,采取游击战术,一碰到晋军就跑,坚决不与其正面接触。一通捣乱之后,王瓒率军驻扎在德胜城上游的杨村,并沿河修筑工事,还从洛阳运来大量竹子,在黄河上建造浮桥,用于从滑州运粮,支援前线。
晋军也仿照其做法,建浮桥运粮,又在魏州征调数万农民工,拓建德胜北城,然后以此为前线基地,与王瓒死磕,双方在黄河沿岸干了百十仗,互有胜负,谁也拿不下谁。
此时,刘鄩在兖州包围张万进已有一年多。当年刘鄩被葛从周困于兖州时大概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反过来围城吧。兖州城内眼看就要断粮,张万进过得困苦不堪,一再向李存勖求助,而李存勖正忙于对付王瓒,无暇东顾。张万进急了,派亲信刘处让再去求李存勖,可李存勖就是不答应,刘处让也急了,居然在晋军军营前拿刀把自己耳朵割下来一只,顶着满是鲜血的半边脸向李存勖喊道:“大王您再不派人救我们,我们就完了!”李存勖被他的忠心感动,准备派兵救援。没曾想晋军这边还没动脚,前方就传来消息,兖州失陷,刘鄩屠城,张万进全族被诛。刘处让这只耳朵算是白割了。
此后,晋梁之间又爆发了几次大规模冲突:十一月,王瓒集中优势兵力向德胜北城进发,途中与晋军李嗣源部遭遇,败退;十二月初,李存勖亲自出马袭击梁军后勤部队,俘虏众多梁兵。梁军反过来在其回营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大败之,李存勖单骑逃出;几日后,两军在黄河南岸对战,梁军凭借人数优势在战斗之初占了不少便宜,还生擒晋将石君立等人,但晋军马上展开反攻,王瓒抵挡不住,撇下部队,在河边抢下一条快船逃命去了。梁军没了统帅损失万余,但石君立等俘虏被顺利押回开封,囚于狱中。
朱友贞听说石君立能冲能打是条汉子,就想说降他纳为己用,所以让人在监狱找了个亮堂的单间给石君立住着,整日好吃好喝地供着,企图让他感受到大梁的感召自觉归顺。可石君立不吃这一套,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喝完就睡大觉,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朱友贞派人引诱他,许给他官爵金银等许多好处,劝其投降。石君立仍不予理睬,说人各有主、人各有志,不会将旧爱变新仇,更不会把故敌当新友,让朱友贞趁早死了这条心。
石君立虽然将话说死了,但朱友贞这次一反常态地礼贤下士,铁了心想降服他,将同时俘虏的其他晋将全部斩首,只留下石君立一个人关在监狱里。
而王瓒从前线逃回后,朱友贞怪罪其作战不利,抹了他北方剿总的头衔,另派天平节度使戴思远接任,驻守黄河南岸的杨村,负责阻截随时南下的晋军。时值年末,李存勖回家过年了,前线晋军受命防守黄河北岸,没有进攻态势,双方默契地偃旗息鼓,互不侵犯。
胡柳坡之战晋军损失惨重,周德威战死,幽州镇痛失良将。李存勖生怕契丹乘机入寇生事,忙命李嗣昭权知幽州军事。
922年,契丹数万精骑乘势南下,形势危急,李存勖不得不放弃进攻后梁,挥军北上抵抗外侮。双方战于望都,李存勖又犯了轻敌冒进的老毛病,结果被契丹军重重围住。
关键时刻李嗣昭豁出去了,率领自己精挑细选的三百骑,迎着箭雨飞蝗冲入敌阵,愣是将李存勖救了出来。
这时契丹元帅阿古只搭弓上箭,“嗖”的一声,一支雕翎正中李嗣昭脑门。
此时李嗣昭箭袋中的箭早用光了,便从脑门上拔下敌箭回射阿古只;阿古只头一偏,仅射杀一名亲军。众人护着李嗣昭返回军营,彼时伤口流血不止,李存勖等人来至病榻近前,李嗣昭已是口不能言。见众人前来看望,李嗣昭死死盯住箭囊,一抹眼泪从眼角潸然而下,李存勖一把抓住李嗣昭的左手泣道:“先王遗恨,我等没齿难忘,诛燕王、逐契丹,灭朱梁……”此时李存勖只觉得李嗣昭手心冰凉,急令医官把脉,医官道:“二太保无脉也!”闻听此讯,众将官痛哭难抑。
却说阿古只一箭射中李嗣昭脑门,李嗣昭回射后坠马不起。身后士卒只顾去救李嗣昭,阿保机与阿古只侥幸逃脱。契丹大将萧敌鲁身陷重围,无奈只得死拼史建瑭。史建瑭一枪将萧敌鲁挑落下马,未等萧敌鲁爬起,史建瑭战马一蹄踩中他的后心窝,萧敌鲁吐血而死。
契丹大败,李存勖还军晋阳,再将李克用遗箭祭上,并将李嗣昭灵位摆放祭台之上。李存勖对李克用灵位说道:“父王临终遗命三箭,孩儿刻骨铭记,今契丹大败,逐回塞北,二恨已报。未想二兄阵亡,令儿痛心疾首。”李存勖折断第二支雕翎箭对众人说道:“先王三恨,仅剩朱梁未平。孤已修书一封给歧王李茂贞,约其明年八月会兵黄河。”
李存勖即位后,追赠李嗣昭为太师、陇西郡王。李嗣源上台后,又下诏将李嗣昭配飨庄宗。
第八十一章 两镇归晋
王镕,咸通十四年(873年)出生,父亲中和二年(882年)去世,王镕继位为成德节度使时年仅10岁。
王镕年幼继位,河东李克用对成德镇虎视眈眈。王镕为了和李克用修好,在李克用进攻孟方立期间,常年为晋军供应粮草。但是李克用兼并了孟方立之后,迅速派兵进攻成德镇。
大顺二年(891年),李克用攻取临城,又攻元氏。王镕向幽州卢龙节度使李匡威求救,李匡威率兵救援王镕。晋军退兵。
李匡威的弟弟李匡筹的妻子长得很漂亮,在李匡威出发营救王镕之前的家人会别时,李匡威酒后乱性,竟然将弟媳奸淫,从此李匡筹对其怀恨在心。
当李匡威回师时,其弟李匡筹已经占据幽州,自称卢龙留后,并派兵讨伐李匡威。李匡威大败而逃,其部众大部分逃回幽州投靠李匡筹。
王镕很感谢李匡威帮他击退李克用,为他解了燃眉之急。因为此事李匡威被李匡筹夺了卢龙节度使的位置,所以王镕将他迎入镇州,住在梅子园。王镕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李匡威,每日端茶倒水,酒肉伺候。
李匡威总是为失去幽州而感叹,当他看到王镕年幼而且身子虚弱时,便与一个名叫李正抱的下属密谋夺取成德节度使之位。
李匡威谎称忌日,王镕去其侍卫,只身进入梅子园。当王镕入座之后,李匡威事先安排好的甲士冲出来劫持王镕,逼迫他让位于李匡威。王镕恭敬地对李匡威说:“我的国家遭受晋的侵略,全靠您的援助才得以保全,今日我心甘情愿让位于您。请您同我一起回军府,我向众将宣布一下。”李匡威信以为真,劫持王镕回军府。经过亲事营的时候,成德将士们闭门高呼,瞬时雷雨交加狂风呼啸,一个名叫墨君和的屠夫望见王镕并认出了他,墨君和从断壁残垣中跃出,迅速将王镕拉上马飞奔而去。乱兵将李匡威、李正抱杀死,李匡威所带来的燕地将士也全部被杀。事后王镕重赏墨君和,赐以千金,赏以豪宅,给他宽恕十次死罪的机会,还向朝廷奏封其为光禄大夫。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李匡威死后,李匡筹又以为兄报仇的名义进攻成德;而晋王李克用又在此时急攻平山。王镕无奈之下只好献帛五十万匹,与晋言和。
光化元年(898年),朱温派名将葛从周攻取晋王李克用治下的邢、洺、磁州。朱温派人诏王镕绝晋以归梁,王镕犹豫不决。
光化三年(900年),晋将李嗣昭夺回洺州,朱温率军围困洺州,李嗣昭弃城而逃。朱温得到李嗣昭的辎重,其中有王镕写给李嗣昭的书信。朱温看后很是愤怒,亲自率军攻城。
王镕很害怕,他手下的判官周式说:“我们现在无法与梁军力争,只有以理说服朱温。”因为周式与朱温有旧交,又是一个辨士,所以主动要求到梁军中说服朱温。朱温见到周式后大骂道:“我多次招王镕不来,现在我亲自到此,你来已经太晚了。况且晋是我的仇敌,王镕却归附于他,我知道李嗣昭一定在你们城中,把他交出来吧。”朱温把王镕写给李嗣昭的书信拿出来给周式看。周式说:“如今天子在上,各路诸侯各守封地,和睦共处有什么错?昔日曹操破袁绍,得到魏国将吏写给袁绍的书信,全部都焚烧了;如今梁王举兵无名,却以我主与李嗣昭通信为借口,难道梁王不如曹操吗?”朱温一听转怒为喜,拉着周式的衣袖说:“我只是说笑而已!”于是把周式延入上座,商量与王镕议和。
随后王镕送牛、酒、货物、钱币去犒劳梁军,以其长子王昭祚为人质,随朱温回汴梁。王镕与梁结盟,朱温将女儿普宁公主嫁给王昭祚。朱温称帝后,封王镕为赵王。
911年正月,梁军与赵国、晋国、北平国联军会战于柏乡,结果梁军大败。同年七月,王镕在承天军拜见晋王李存勖,王镕奉酒为李存勖祝寿,李存勖酒醉之后为王镕而歌,用佩刀割断衣袖和王镕盟誓,并许诺将女儿嫁给王镕次子王昭诲。王镕再次与晋国结盟。
王镕虽然聪慧,却无政治远见,溺于享乐,骄于富贵。在位后期又好左道,炼制丹药想长生不死,并常与道士王若讷出游,出游之时把政务交给宦官处理,而且每次出游都极度奢华。其手下将领李弘规、李蔼凭权用事,重用亲旧,树立党羽,分居要职,这些王镕都不加控制,为后来的政变埋下隐患。
921年正月,王镕又一次出游西山,李宏规劝谏他说:“如今晋王李存勖不惧战场上的刀枪箭雨,亲自领兵作战,而大王您却出游在外长达一个多月,留下一座空城,如果有人闭门不纳,大王您去哪里住呢?”王镕听后准备回城,宦官石希蒙却仗着王镕对他的宠信说道:“李弘规总是在您面前作威作福,他一定怀有异心,大王不可不防”。王镕一听又决定不回府了,李弘规很是愤怒,命手下甲士斩了石希蒙,将他的人头扔在王镕面前。王镕很恐惧,只好同意马上归府。
王镕回到镇州后,迅速派长子王昭祚和养子王德明包围了李弘规的府第,随后诛杀他的家族,被牵连灭族的竟达几十家,李弘规手下军士惧怕获罪,王德明暗中对他们说:“大王打算诛杀你们,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这天晚上王德明带领一千多名士卒杀死王镕,割下他的头颅,焚烧赵王宫,王镕姬妾数百人有的投井而死,有的投入火中被活活烧死。第二天王德明又捕杀王镕长子王昭祚,并诛灭王氏子孙,只留下王昭祚的妻子【朱温女儿】普宁公主通告后梁。
王德明自称成德节度留后,还恢复原来的姓名张文礼,遣使向晋王李存勖请命。李存勖不知其中缘由,就任命张文礼为镇州留后。
后来张文礼南通后梁,北结契丹,李存勖得知后很是愤怒。921年八月,李存勖派遣阎宝、史建瑭进攻张文礼,张文礼原本生有疽疮,当史建瑭攻取赵州时,张文礼惊吓而死,其子张处瑾闭城坚守。十月,李存审攻破镇州城,俘虏了张文礼的妻子、儿子张处瑾、张处球、张处琪,将他们砍断脚后送回晋国。赵地百姓请求将他们剁成肉酱,又将张文礼的尸体挖出处以磔刑。王镕的尸体也在废墟里找到,李存勖命令幕客祭拜他,并将其归葬于王氏坟地。成德的割据政权到此灭亡。
王镕被杀时,次子王昭诲才十几岁,王昭诲到湖南后在南岳出家为僧,改名为崇隐。后唐明宗时,封王昭诲为考功郎中、司农少卿,后周显德年间,王昭诲任少府监。
唐僖宗乾符六年(879年),王处存因为在平定黄巢起义中立功,被任命为义武军节度使。弟弟王处直出任其辖下的易州、祁州刺史。
乾宁二年(895年),王处存去世,王处存之子王郜继任义武节度使,光化三年(900年),朱温派大将张存敬进攻定州,王郜派王处直在沙河抵抗,结果大败,死者过半,随即部队发生哗变,众将领推举王处直为留后,率兵回定州驱逐节度使王郜。王郜逃归晋王李克用处,王处直成为义武节度使。
张存敬大军进围定州,朱温亲至定州城下。王处直登城向朱温说:“我们对朝廷尽忠侍奉,也未尝侵犯您的领土,您为什么要来攻我?”朱温道:“你为什么要依附于河东李克用呢?”王处直说:“我的兄长王处存与晋王李克用同时为朝廷平定叛乱,立下功勋,分封的区域接近,相互往来也是常理,我也可以与你结盟。”朱温一听就同意了。王处直出绢十万匹犒劳朱温。
朱温上表唐帝,封王处直为义武军节度使,累封至太原郡王。开平三年(909年),朱温封王处直为北平王。
北平国东北与桀燕比邻,南与赵国和后梁相接,西部则是逐渐强盛的晋国,地理环境极其重要。王处直称雄北平达22年之久。
王处直好巫术,他手下有个道士叫李应之,王处直得了病,李应之用旁门左道给他医治,王处直的病碰巧好了,便以为李应之是神人,很是宠信他,还让他穿着道士的衣服,做行营司马,军政事情都让他决断。李应之将拾到的小男孩刘云郎送给王处直做养子,并说:“此子生而有异。”王处直非常喜爱,改名王都。王都成年后狡诈多谋,担任了王处直的节度副使。
李匡筹借道中山到京师的时候,王处直派甲士埋伏在城外以防不测。李匡筹的军队走后,甲士们进城擒杀了李应之。随后进见王处直,请求杀了王都,王处直不同意。第二天论功行赏的时候,王处直暗地里记下了甲士的姓名,自队长以上的将领,其后都被王处直以各种罪名杀死,无一幸免。
赵王王镕被其养子张文礼弑杀后,李存勖派兵讨伐张文礼,王处直与将领们商议说:“镇州是定州的屏蔽,张文礼虽然有罪,但镇州被吞并,定州就不能独自生存了。”于是派人请求李存勖不要发兵。李存勖把张文礼写给后梁的蜡书给王处直看后说道:“张文礼背叛了我,不可退兵!”
王处直有个儿子王郁,在王郜逃亡晋国的时候,也逃到了晋国,晋王把女儿嫁给了他,被封为新州防御使。王处直听说李存勖决意要讨伐张文礼,心里很惶恐。于是就与王郁谋划,让王郁引契丹军入塞牵制晋兵。王郁提出要继承王位方才从命,王处直不得已同意了,这就引起了王都的不满。部下劝王都先发制人,于是王都率兵数百人闯入王处直府中,持刀大喊道:“公误信孽子私召外寇,大众无一赞成,昏谬如公不能再理军事,请退居西宅聊尽天年!”军士一哄而上,把王处直及其妻妾拥到西宅禁锢起来。王都自称义武军留后,大肆杀戮王氏子孙和王处直的手下将领。
起初王处直在碑楼见到一条黄蛇,王处直认为有龙降世,于是将黄蛇藏起来祭拜。又看见数百只野鹊在麦田中筑巢,定州的民众都说:“蛇本来应该在山泽间生存,现在却被供到人的居室;喜鹊本来应该在野外筑巢,现在却到了田间筑巢。这是有小人窃取高位啊。”过了不久王处直果然被王都囚禁。
后梁龙德二年正月元旦,王都到西宅拜谒王处直,王处直愤怒的捶着胸口大喊道:“逆贼,我何时负过你!”当时王都身边没有带人,王处直就去咬他的鼻子,王都甩袖离开。王处直忧愤不已,没几天竟然气死了。
天成四年二月,定州城最终被李存勖攻破,王都和家属全部自焚而死,王处直所创建的北平政权也随之灭亡。
从此赵、定二州都归晋王。
却说后梁失去了魏州屏障后,在黄河以北的统治摇摇欲坠,虽然仍不时与晋国军队在黄河两岸战斗,但往往只能采取守势。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王彦章常常担任先锋冲在前面。他的官职也随之升迁,当上了西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检校太傅。此时的他对指挥骑兵作战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过中原地区本来就不产马,长期担任马军都指挥使的老王,实际掌控的军队并不多。
920年正月,王彦章的爵位又升了一级,晋为“开国侯”,随后又荣膺北面行营副招讨使,并于次年正月移师滑州。
此时的后梁每况愈下,基本上失去了黄河北岸的全部城池,士气正旺的晋军在德胜口设立铁锁截断航道并跨河筑城,为大举南下做最后的准备。
寡不敌众的王彦章率军向南逃走,他的随军家属却被魏博人招来的晋军逮个正着。为了招降王彦章,李存勖一面优待他的家属,一面派人劝降王彦章。于是一个大难题摆在了老王面前:降则全家团圆,不降则骨肉分离。
王彦章的答复很干脆,老子生是梁臣,死是梁鬼。为了表忠心,他二话不说就把晋国的使者剁了。他的忠心让李存勖很敬佩,也让梁末帝松了一口气。
第八十二章 李存勖称帝
却说唐昭宗迁都洛阳的时候,朱温变成了司马师,路人都知道他想当皇帝,大臣们也劝唐昭宗防着一手。唐昭宗也想防,但力量不够,还是被朱温把持了朝政。唐昭宗被朱温杀死后,许多大臣辞职不干,种田的种田,钓鱼的钓鱼,做生意的做生意,但苏循对朱温以下犯上的行为非但不加责备,反而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
苏循的马屁话一放,朱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唐昭宗死后,朱温一直想着让继位不久的唐哀帝把屁股下的龙椅让给他,其他大臣都不愿表态,只有苏循顺着朱温说:“您功劳最大,怎么说也该您来坐这把椅子,别让那小皇帝占着茅坑不拉屎。”
朱温一听是这个理啊,很快就把唐哀帝从椅子上拽了下来。因为苏循的那句话,朱温封他做了登基大典筹备处的册礼副使。苏循以前是礼部尚书,现在在朱温手下当个小官,可他却好比吃了山珍海味一样高兴。
有一天朱温请大臣们吃饭,朱温喝得有点儿高,假惺惺地跟大臣们说:“我皇帝还没当几天吧,威德好像还不太够,我能够坐上这个椅子,都是你们的功劳,我有点儿惭愧啊。”
大臣们都不理他,只顾夹菜吃饭,苏循却露骨地说道:“您老人家不当皇帝,天下没有人敢当。”说得朱温骨头都酥了。
苏循自认为拥戴有功,日夜盼望着升职,当了一段时间的小官后,他觉得朱温对他还不够意思,于是加大了拍马屁的力度,天天说朱温的好话。好话听多了,朱温有点儿烦,就想让他当宰相,顺便堵住他的嘴。
当时的宰相敬翔听说朱温要让苏循当宰相,觉得国家要大祸临头,连忙找到朱温说:“您刚刚当上皇帝,应该找那种三好学生或者优秀干部来当宰相。像苏循这样的家伙,说他是‘人’都有点儿抬举他,在唐朝他就是个坏鸟,在今天就是个马屁精,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重用呢?”
朱温一想:对啊,这家伙把唐朝都卖了,以后要是把我也卖了怎么办,还不如叫他回去种地。苏循拍了半天马屁,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循当然不想种地,他开始打朱友谦的主意。朱友谦是朱温的干儿子,平时跟朱温就有矛盾。苏循把朱友谦一捧,飘飘然的朱友谦就把苏循当成了亲信。
李存勖崛起的时候,也日思夜想当皇帝。苏循觉得李存勖当皇帝的希望比较大,没多久又来到李存勖那儿找工作。苏循屁颠屁颠地来到李存勖的府上,在门口时就开始跪拜三呼万岁,要求做李存勖的臣子。李存勖的笑容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为了进一步溜须拍马,苏循第二天又给李存勖献上了三十支大笔,说这些笔都是皇帝专用的,叫做“画日笔”。李存勖听了这话后高兴得像小孩一样手舞足蹈。他一拍桌子,让苏循当了河东军分区的副司令。
太监张承业听说苏循的那些肉麻举动后嘴都气歪了,但他拿苏循没办法,谁让苏循的马屁功夫这样出神入化呢?
不过,依附李存勖的苏循还是没有能当上宰相。就在李存勖称帝的前一年,苏循因为吃蜜雪吃多了,得了伤寒,请了很多大夫都没看好,最后不得不去了西天极乐世界。
却说李存勖打败契丹之后,南下灭梁已是大势所趋,李嗣源、李存审、冯道、郭崇韬、安休休、安金全、孟知祥、元行钦、高行周等联章请晋王称帝。李存勖难抵帝位之诱,命人打制龙冠、龙袍,决意择日登极。
张承业有大功于晋王父子,李存勖对他也非常敬重,把他当自己的亲哥哥看待,逢年过节,都要让张承业和自己一起给太夫人请安,亲密得像一家人一样。
李存勖经常带兵在外与朱温征战,把军国大事都交给了张承业。张承业在后方就扮演了萧何的角色,征调兵马、运送钱粮、治理地方,一切都处理得有条不紊。李存勖之所以能创下赫赫功业,跟张承业的尽心辅佐是分不开的。
除此之外,张承业脾气耿直,即使晋王的亲属、兄弟犯了法,也照样予以严厉打击,丝毫不徇私情。这些权贵们都很害怕张承业,在他面前都老老实实地不敢造次。
李存勖虽然在军事上颇有才能,但在政治上却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他在继承王位初期,因为面临着生死问题,尚能克制自己,当渡过危机后,他性格中的劣根性便表现出来了。
李存勖喜好赌博,又在身边养了许多优伶。赌博需要钱,养的大批优伶也得经常发红包,所以李存勖虽然贵为晋王,身上却经常缺钱。而当时张承业兼管国库工作,李存勖就伸手问张承业要钱,但每次都遭到严词拒绝。
一次李存勖想了个办法,就在钱库里安排了一场酒宴,请张承业上坐,席间又让自己的儿子李继岌舞蹈助兴。舞跳完了,按惯例张承业这个做长辈的得给小侄子发个红包。张承业知道李存勖的用意,就故意送了一些金带、宝马之类的玩意儿给李继岌,除此之外一个钱也没有。
李存勖不高兴了,仗着酒劲儿指着钱库里堆积如山的金钱对张承业说:“你小侄子手里没钱花了,你这里堆着这么多钱,随便给他一堆不就行了,为什么只给了这些金带宝马之类的,你这当伯父的也太小气了!”
张承业正色地说:“这里的钱都是国家的钱,又不是我私人的钱,怎么能随便动用呢?”
李存勖脸上挂不住了,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张承业也很生气,他大声说道:“我不过是个老太监罢了,难道还想留着钱财给子孙吗?只是珍惜这些国家财物,留着帮助大王成就霸业而已!大王身为主公,如果想花钱,随便拿就是了,等到财尽兵散,国破家亡的时候,难道就我老奴一个人倒霉吗?”
李存勖一听厉声对左右说道:“取我剑来!”张承业也杠上了,他站起来扯着李存勖的衣服激动地说:”老奴受先王托孤之重,今天因为看守仓库被大王所杀,那我也算是没有辜负先王重托了!”
这时旁边的大将闫宝赶紧上来想把张承业拽走,结果被张承业一拳砸到鼻子上,登时砸了个满脸花。张承业指着闫宝骂道:“闫宝!你跟苏循那个狗贼有什么区别!成天就知道拍马屁!”
其他人一看不是事,早就跑去告诉了太夫人。太夫人一听就急了,马上派人来叫李存勖去见她。李存勖是个大孝子,平时最敬畏的就是母亲,一听太夫人叫他,酒也醒了一半。他赶紧把剑一扔,满满斟上一杯酒对张承业说道:“兄长不要生气,都怪我酒后失言,请饮此一杯权当赔罪,等会儿母亲问起来,还请兄长为我担待一二。”
张承业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不喝酒。李存勖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去见母亲。太夫人把儿子骂了一顿,派人出来对张承业说道:“小孩子不懂事,酒后乱言,我已经责罚过了,请您宽恕。”
第二天,太夫人又亲自带着李存勖来到张承业府上,再次向他致歉,并且厚加抚慰了一番。从此以后,李存勖再也不敢向张承业要钱了。
张承业把大唐复国的希望都寄托在李存勖身上,可李存勖心中也存了个小九九。毕竟人心隔肚皮,皇帝谁不想当呢?
天佑十八年(921年),河中、昭义、横海、成德等十一藩镇的节度使一起上表,请李存勖登基称帝。李存勖表面上予以拒绝,但私下里却做好了称帝的准备,暗示各藩镇继续劝进。于是各地节度使劝进表文不断,魏州的一个和尚叫传真的,又献上了“传国玉玺”。李存勖“迫于民心所向”,也就“勉强同意”了。
这时张承业正在太原养病,听说李存勖准备称帝,马上命人用肩舆把自己抬到魏州,他对李存勖说道:“晋王世代是大唐的忠臣。老奴不惜残躯为大王奔走效劳三十余年,正是为了有朝一日大王能亲提劲旅扫平逆贼,恢复大唐社稷。如今河北方平,朱贼尚存,大王却违背初心登基称帝,天下之人将如何看待大王呢?”
李存勖辩解道:“我也不想这样做,怎奈众将不听,我也不能违背民心嘛!”
张承业说:“大王这样说是不对的。伪梁是唐、晋的大仇,也是天下的公敌。大王应该先荡平朱贼,然后访求大唐宗室后裔立为皇帝,如大唐宗室确实已经消磨殆尽,则大王称帝未迟。假如天下尚有唐之子孙,则谁又有资格取而代之呢?假如天下已经没有了大唐的子孙,则谁又能取代大王呢?这其中的道理,大王聪明圣智,不会不知道吧?老奴一介残躯,不过是为了大王千秋万代的基业着想罢了,请大王明鉴!”
李存勖道:“孤王也是受众人推举才答应此事。承业重疾染身,还需细细调理。”李存勖命人将张承业送回晋阳养病。张承业自知难以劝阻,于是大哭道:“诸侯们为了恢复唐朝浴血奋战,现在大王却自取帝位,这是欺骗老奴啊。”他返回晋阳后不久病故,享年七十七岁。
李存勖送走张承业不过三日,军士报称有五台山僧人求见,李存勖命他进来。这和尚法号智谭,他双手合掌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从五台山掘得宝鼎一尊,特来献于千岁。”说着令徒弟将宝鼎献上。李存勖走至宝鼎近前细看。宝鼎虽有泥土相嵌,但仍金光耀眼,宝气逼人,左右文武将官也被此鼎折服。
李存勖问道:“诸公可知此鼎何来?”
谋士冯道说:“此鼎乃上古宝鼎,传国之宝。上古大禹王治河划九州,以九州之青铜铸九鼎于荆山之下。华夏九州名山大川、福瑞奇景镌刻于九鼎之上。夏王视鼎为传国之宝。夏灭商兴,九鼎迁于商都亳京;商灭周兴,九鼎又迁于周都镐京。秦始皇一统六国,迁鼎于咸阳,国灭则鼎迁,九鼎历经战乱已湮没于世,今却出于圣地仙山,定于魏州中原。赖此祥瑞,必能定鼎中原。”
参军郭崇韬道:“为臣也曾听说楚庄王曾问鼎以成霸业,今得此祥瑞,乃帝命传承,臣请千岁顺应天命,制印称帝。”李嗣源、安休休、安金全、孟知祥、元行钦、高行周纷纷跪地请晋王李存勖设坛称帝。李存勖推让再三后,才定于四月称帝。
公元923年,后梁龙德三年四月,晋王李存勖在魏州城南高筑法坛供奉宝鼎。五台山主持智谭登坛做法,坛下金幡千顶列队两侧。李存勖在众人相拥之下祭天称帝。废前唐年号天祐改元同光,设魏州为东京,太原为西京,镇州为北都,国号为“唐”,大赦天下。追封祖父李国昌为献祖皇帝;父亲李克用为太祖武皇帝。李存勖自身为李唐帝胄,追立唐高祖、太宗、懿宗、昭宗宗社,立宗庙于太原。尊生母曹氏为皇太后,嫡母刘氏为皇太妃。刘氏毫不介意,依着故例向太后曹氏处称谢,曹氏离坐起迎,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态。刘氏怡然道:“愿吾儿享国无穷,使我得终天年已是万幸!此外还计较甚么?”曹氏亦相向欷歔。嗣命宫中开宴,彼此对坐,略迹言情,尽欢而罢。后人共称刘太妃美德。
庄宗封其长子李继岌为魏王,其余四子李继潼、李继嵩、李继蟾、李继峣皆因年幼未予封王。拜郭崇韬为中门使,冯道为太博学士。封李嗣源为上柱国大将军、太尉、蕃汉马步军都招讨,李存璋为柱国将军、中书令兼幽州卢龙节度使,孟知祥为柱国将军兼太原尹、元行钦为骠骑将军、安休休、高行周、安金全等众人也皆有封赏。
李存勖魏州称帝,各州郡传檄飞报更用年号,歧王李茂贞称臣归附。
李嗣昭死前是昭义节度使,死后其子李继韬承其爵位。李继韬担心李存勖早晚会被大梁所灭,居然投降了朱友贞。昭义军是李家的老地盘,虽然与梁国数次争夺,但李家总体上还是占优的。如今李继韬投降朱友贞,这对李存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不过天道有常福祸相依,李存勖正在忧虑,梁天平军将领卢顺前来投降,且说天平节度使戴思远光顾河防去了,治所郓州守军不足千人,建议李存勖前往取之。
天平军紧邻后梁首都开封,若拿下郓州,便可直插后梁心脏;首都到手,便可四两拨千斤,后梁离灭亡就不远了,于是李存勖派李嗣源率精锐骑兵五千,自德胜出发飞攻郓州。
第八十三章 王彦章宁死不降
公元923年(龙德三年)四月,后唐军队攻打郓州,梁末帝委任王彦章为北面招讨使取代戴思远,并派段凝作其副手。
梁晋隔河对峙,战事持续约两个月,王彦章的军队几乎攻陷杨刘。
这时李存勖率领援军到达杨刘,但王彦章在城外布置下的壕沟和碉堡将唐军完全挡在外面,插翅难进。杨刘城现在是唐军南下唯一的渡口,若此地有失,不仅断了唐军南下的念想,还会让已经南渡的唐军慢慢困死于后梁境内,李存勖对此很是忧虑。这时手下谋士建议,在博州附近的黄河岸边重新修筑一座新的渡口城堡,一方面接应南面在郓州作战的唐军,另一方面也可分散完全依靠杨刘渡口的风险。
郭崇韬因军中伴食人员过多,要求裁减闲散者。唐庄宗大怒道:“我连为效命者设食的自由都没有吗?那还是让三军另择主帅,我返回太原好了。”他当即命冯道起草文书宣示三军。冯道犹豫良久不肯下笔,庄宗在旁催促。冯道徐徐进言道:“大王屡建大功,正待平定南寇。郭崇韬所言并不过分,顶多不听就是。何必大动肝火?如果让敌军知道我们君臣不和,对我们大为不利。”庄宗听后这才醒悟。不久郭崇韬向庄宗道歉,李存勖一笑了之。
六天后新城建成,王彦章也得到消息,亲率数万人马杀奔马家口,同样用大型战舰封锁水面,大军从陆路攻打马家口新城。新城刚刚建立,城墙高度强度都不够,也缺少完善的城防设施,因此多次陷入破城的危险。多亏郭崇韬能打善战,四面防守的同时向李存勖紧急求救,这才将梁军逼退,王彦章只得撤回杨刘城与段凝会合。
梁军经过数月作战和强行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完全不是唐军的对手,在战斗中损失上万,抛弃的粮草军备等不计其数。
一日早朝,驸马赵岩奏道:“臣启陛下,杨刘不过小城,王彦章却久攻不下。臣请陛下罢免王彦章之职,任命段凝为帅。”
敬翔赶忙奏道:“陛下万万不可罢免王彦章,今唐兵在博州修筑渡口,李嗣源兵马皆在杨刘。只要兵围杨刘,李存勖必不敢率兵南下。”
驸马赵岩道:“陛下,那王彦章本是郢王党羽,此番在杨刘与唐兵僵持,必是以兵权胁迫万岁。”
敬翔急道:“驸马大人,如今大敌当前,临阵易帅乃兵家大忌。”
赵岩不理敬翔之言,对朱友贞说道:“陛下,臣有一策可断定王彦章是忠是奸。”
朱友贞问道:“驸马速速奏来。”
赵岩奏曰:“陛下何不召还王彦章,倘若王彦章回来乃是忠臣,倘若不回便是奸贼。”
“准奏!”朱友贞道。
敬翔顿时跪地哭道:“万岁,撤军杨刘,全盘皆输呀。”
“敬子振!”朱友贞厉声怒道:“卿乃相国,朕是天子,望爱卿勿要祸从口出,退朝。”敬翔不敢再谏,泣声退朝,正是:
梁臣一哭痛开封,
听信谗言社稷崩。
敬翔不能将天补,
只是昏主龙命终。
这日王彦章与段凝等人正在商议兵事,有中军官来报朝廷遣使送诏,王彦章与段凝等人帐外接旨,一位太监宣读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李存勖率兵在博州修筑渡口,有直捣开封之心。王彦章率兵久战杨刘仍不能下,特命王彦章回师,钦此!”
“臣领旨谢恩”。王彦章领得圣旨,把太监打发走后,闭口不谈撤兵的事。副都督段凝找王彦章问道:“都督既得圣旨,因何迟迟不下令退兵?”
王彦章道:“若是奉旨而行,我军必败于唐,杨刘绝不可弃,本帅‘宁伏受重诛之死,不忍为辱军之将’,尔等不可再言撤兵之事。”
段凝心想王彦章抗旨不遵,何不借此参他一本。于是回营书写密信一封,遣心腹士卒乘八百里快马送往京师。
又过两日,开封命人传二道诏令,命王彦章退兵,王彦章仍是犹豫。
又过一日,三道诏令传到,王彦章仍不起寨,段凝劝道:“万岁四日之内三发诏令,都督再不退兵,恐万岁要龙颜大怒。”
王彦章沮丧地说:“一旦退兵,前功尽弃。”王彦章无奈之下,只得撤兵杨刘,黄河南岸仅留康延孝所部三千人镇守。
王彦章将部队交给段凝,自己飞马赶回开封觐见朱友贞。当着赵岩和朱友贞的面,王彦章大谈前线形势和自己的战略战术,虽态度强硬,但有理有据。而赵岩却呵斥王彦章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傲慢无礼;不等朱友贞说话,就让他滚回家中听候发落。待他走后,赵岩又一个劲儿地说他的不是,朱友贞遂将王彦章派往西线战场。
王彦章被撤职之后,段凝一心想把自己头衔上的副字去掉,倒腾了大量金银财宝去贿赂赵岩和张汉杰。两人在朝中保荐段凝,朱友贞终于把段凝扶上了北方剿总司令的位置。
段凝接任后,梁军官兵对他十分反感,都替王彦章鸣不平,军心涣散。身为全国兵马副总司令的张全义看不下了,站出来报告朱友贞说:“老臣虽年老体衰,但为国效忠志气长存,陛下若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老臣愿以天下兵马副总司令的身份替陛下防御北方之敌。段凝区区小辈无勇无谋,更无丝毫军功,在军中不足以服众。现在北方诸军流言飞传,军心离散,这样下去大梁危险啊!”敬翔也在旁边帮腔说:“将帅是军队的灵魂所在,其能力素质关系到军队的存亡,国家的安危。如今北方形势严峻,陛下居然还任用如此庸才担此大任,实在是置大梁安危于不顾啊!”朱友贞完全听不进去。
段凝并无将才,统率五万梁军一路向西,驻扎相州之北。又恐唐兵在黄河沿岸渡河,段凝便出了一个灭绝人伦的馊主意,征发黄河南岸十万民夫掘岸凿堤,自滑州向东绵延六百里河水泛滥,洪水成灾,民不聊生。正是:
庸才决堤漫城垛,
欲使唐船空漂泊。
生灵苦叹梁无道,
苍生流离且失所。
水淹中原六百里,
万家哀魂付漩涡,
成败在人非在天,
水退始见梁山泊。
却说五万梁军主力撤走,郓州大将康延孝如坐针毡。康延孝早年在割据太原的晋王李克用麾下当士卒,后来因为犯罪逃亡到后梁,自队长积功升到部校,梁末帝时多次立军功。
康延孝身边有一谋士名曰张延朗,乃汴州人氏,官居粮料使。张延朗见康延孝绸缪不决便问道:“不知将军因何事如此焦虑?”
康延孝道:“万岁三道诏令催王彦章还兵博州,郓州势单力薄,倘若李嗣源举三万人马进兵郓州何以拒之?”
张延朗道:“大梁大势已去,听说段凝代王彦章为大都督,那段凝乃是靠左右逢源才有今日。而唐帝李存勖已在魏州登基。李存勖灭幽燕、伐契丹、并赵魏、联西歧、人心所向,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康延孝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先生要我降唐?”
张延朗道:“若得今生伴明主,何愁他日不丈夫?”
“好!”康延孝道:“我即修书与唐主,归顺大唐。”
李存勖得到康延孝的请降书信后大喜不已,遂招百官商议纳降之事。宰相豆卢革问道:“陛下,这请降之事,恐其中有诈。”
郭崇韬道:“以为臣之见,陛下当亲历前往。一来李嗣源将军屯兵杨刘可保无忧;二来康延孝在郓州已是孤立无援,逢战必败。臣以为康延孝乃是走头无路,陛下亲往可使梁军将士心悦诚服,又可安抚当地百姓。”
庄宗大悦:“郭爱卿之言甚合朕意,朕令郭崇韬留守魏州,朕往郓州受降。”
次日李存勖辞别郭崇韬、豆卢革等人,由李从珂率三千兵马护送前往郓州。康延孝将归降之地定在朝城,李存勖、李嗣源、李从珂、安重诲、石敬瑭、史建瑭等众将率八百精骑兵在朝城城下恭候。天至晌午,只见远远驰来一路人马,约有百余人,来者正是康延孝。康延孝一见李存勖立即翻身下马伏地高呼:“罪臣康延孝拜见陛下。”
李存勖赶忙扶起康延孝,并且脱下御衣金带赐给他说:“康将军真心归附,我大唐真是如虎添翼。”
康延孝感激之至又跪地高呼:“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庄宗屏退部下单独问延孝梁朝有关情况,康延孝说:我在梁廷时听朝中议论军略,不久之后梁廷便大举兴兵,派董璋进攻太原;派霍彦威直趋镇定;派王彦章攻击郓州;派段凝抵挡陛下。”
庄宗一听忙问怎么办。康延孝说:“梁兵虽众,分则无馀”,陛下率五千铁骑杀入汴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不了几天,天下就可平定了。”
庄宗闻言大喜,即封康延孝为南面招讨指挥兼博州刺史。命李嗣源率麾下骑兵不做修整,抛弃辎重直趋汴州。
朱友贞听到郓州失陷的消息后吓得身如筛糠,老宰相敬翔明白已经大难临头,于是拎了根绳子去找朱友贞说:“老皇帝在时,我说的话他都听,而陛下却觉得我昏聩无能,说的话都是放屁,这下好了,李存勖打过来了,老臣没招了,这就吊死在您面前吧。”说完拿着绳子就往大殿上挂。朱友贞心想你死不死没关系,可是死我这儿我晦气啊!算了,还是先稳住这小老头再说。
“哎呀,老爱卿,老相国,你这是做什么嘛!现在国家已经够乱的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敬翔一听这才放下打好结的绳子对朱友贞说:“事急矣,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不可。”
朱友贞面露愧色,无奈地说:“朕即封王彦章为东路兵马都招讨,率宫中禁军北上郓州。”
三日之后王彦章在开封府东门外点兵拜帅,命袁象先为监军。朱友贞亲自为王彦章壮行。东门之外,战马成阵兵士列队,甲光向日兵刃映影。点将台上朱友贞握住王彦章的双手说道:“当初只怪朕听信谗言才有今日,朝廷成败全赖将军,老将军勿负朕心。”
王彦章老泪纵横地对朱友贞说:“陛下勿忧,待老臣退敌班师之日,定要杀尽奸臣以谢天下。”
朱友贞问:“老将军前去破敌须多少时日?”王彦章说三天够了。”皇帝身旁的人一听都偷偷发笑。因为从汴梁出兵,一般三天都到不了黄河,说三天在黄河边破敌,这不是开玩笑吗?
朱友贞道:“兵马甚少,将军走后,朕速筹兵马以援将军。”王彦章对朱友贞躬身施了一礼,遂提枪上马率兵出征。
老王在沙场上是把好手,玩政治却比不上赵岩、张汉杰。得知老王大放厥词后,赵、张二人十分恐惧,万一王彦章得胜归来,皇帝一高兴,没准自己就倒霉了。与其让王彦章杀死,还不如兵败后投降。二人于是与段凝合谋,设法阻挠王彦章的行动。
王彦章日夜兼程到了滑州,用了两天时间,现在只剩下一天了。滑州知州设宴招待,可是宴会开始时,王彦章却要大家痛饮一场,说明日出战。然后假装大醉,事实上没醉,当夜带铁甲战士六百人在杨村乘船渡河,部队衔枚疾走。
这时在濮阳南城,唐军大将朱守殷正在中军帐里饮酒作乐。朱守殷获得可靠情报,王彦章正在滑州城里置酒聚会,喝得酩酊大醉。朱守殷对部将说:“他能喝得,难道我喝不得?王铁枪如果敢来,我就捉住他……”话音未落,一探马惊慌报告:“王铁枪来了。”“什么?”朱守殷脱下袍衫戴上头盔,踉踉跄跄地走出中军大帐,只见城西烟火迷漫,王彦章手持一柄一百多斤重的铁枪领军杀来。朱守殷不敢应战,跟着溃兵向东逃跑,王彦章率军进入濮阳。他立即写信让朱友贞速派援兵。
朱友贞接到急报后忙召赵岩商议:“王彦章已经占据濮阳,请驸马快点兵马支援。”
赵岩道:“陛下,王彦章已率宫中禁军北上,开封人马不过几万人,倘若全部交与王彦章,而王彦章投靠晋兵,我等何以拒之?”
朱友贞问道:“以驸马之见,当如之奈何?”
赵岩道:“万岁只管拨三百士卒赶赴濮阳,其余一概不问。”朱友贞默默应允。
次日朱友贞招袁象先进见,朱友贞道:“朕已诏令兵部,点精兵三百随爱卿救援濮阳,爱卿择日起兵吧。”
袁象先惊问:“万岁点三百士卒,焉能与晋兵相抗?”
朱友贞道:“王将军领兵出战,现在开封人马不过几万,前方将士也当体谅朝廷才是。”袁象先满怀沮丧领旨退殿,点起三百士卒奔赴濮阳。
王彦章驻守濮阳数日,听说援兵来到。王彦章一看这三百士卒,真是:
束发花白老弱卒,
布衣褴褛草鞋徒。
空把流民当利盾,
枉做孤魂叹无辜。
袁象先下马参拜,王彦章走到袁象先近前问道:“我出兵之时,万岁曾言增派援兵,为何只得这几百民夫。”
袁象先道:“末将之见,定是万岁左右之人又出诡计。”
“唉!”王彦章叹道:“派遣禁军已是孤注一掷,留几万兵留守又有何用?”
两日之后,李存勖率大部人马会合李嗣源,共计八万人马驻扎城外。李存勖摆帐中军,各营将官分列左右。李存勖问道:“王彦章现在兵马如何?”
李嗣源答道:“王彦章仅有一万兵马。”
李存勖道:“自先帝征贼,今已有二十载矣。梁贼元气将尽,朱氏天命将终,朕令李嗣源由北面主攻,李从珂、石敬瑭出兵东门,安重诲、史建瑭出兵西门,朕率兵由南门劫杀逃窜之兵。”众将纷纷接令。李存勖又叮嘱道:“若能一战而胜,开封只需十日可破。还望诸位将军奋勉图功,力诛梁逆!”
“遵命!”左右众将齐声答道。
后唐将士饱餐一顿后,只见天色将暗,阴风袭袭。众将将梁营围得水泄不通。
守卒慌忙禀告王彦章,王彦章披甲挂剑,无助地说:“天意如此,非我不才。”又扭头对袁象先说:“今夜老夫当葬身此地。将军年少,大战之时可突围而去。”
袁象先眼中依稀,对王彦章说道:“末将身陷敌阵岂敢贪生,愿随老都督战死此地。”
王彦章道:“袁将军为人正直,我令将军突围非是他意,只求将军回开封替我报个丧。”众将闻言无不热泪纵横。
一会儿城门大开,李嗣源见王彦章居于阵前,对其言道:“王老将军,我主天兵至此,还不快快下马归降。”
“这不是驸马李嗣源吗?”王彦章道:“汝奸杀先帝千金,只恨当初未曾把你打死沁水河中,今日老夫当为公主报仇!”
李嗣源摆开阵势高声喊道:“谁敢出战?”
话音未落,李从珂催动跨下战马乌龙骓,挥舞黑铜滚圆锤骠悍杀出。
王彦章一看李从珂不过二十多岁,不由高声问道:“小娃娃,你是何人?早早回去饶你不死。”
李从珂道:“吾乃大唐兵马都招讨、柱国将军李从珂是也!”
王彦章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寡妇养的平山郎?李嗣源强占你妈,你竟然认贼作父。”众将士一听哈哈大笑。
李从珂闻言大怒道:“老匹夫,拿命来!”说着催马杀来,王彦章出枪迎战。二人大战十个回合,李从珂双锤岂能战过王彦章铁枪?李从珂虚晃一锤败退回城。
接着高行周催马出战,王彦章喊道:“来将通名!”
高行周道:“我乃高思继之子高行周也,杀父之仇未敢相忘!”
“哦,原来是小仇家,今日老夫送你去见高思继。”说着王彦章出枪来战,二人大战三十回合未分胜负。史建瑭见高行周难胜王彦章,亦催马出阵。三人战至一处,正是:
银枪神枪战铁枪,
三枪威名震四方。
国恨家仇连并起,
老将六旬亦可当。
又战二十回合,王彦章力不能支,高行周一枪直奔他咽喉刺来,王彦章慌忙躲避。唐将夏鲁奇挥舞大刀抄至王彦章身后,用刀背猛磕王彦章后心窝。王彦章顿时丢枪坠马。十几个唐兵一拥而上,将王彦章五花大绑生擒南门。
天亮之时梁营失守,李存勖于中军帐内会合各路兵马,李嗣源率众分列两侧。李存勖端坐帅位言道:“拿王彦章上堂。”
只见几个军士将筋疲力尽的王彦章架至帐内,王彦章立而不跪。庄宗问道:“孤已大获全胜,汝因何不跪?”
王彦章道:“老夫被擒有死而已,何必多问。”
李存勖道:“左右为老将军松绑!”两侧军士揭开绑绳,李存勖又道:“看座!”有士卒搬过椅子让王彦章落座。
李存勖问道:“孤闻老将军将孤视作儿郎,今日生擒将军,心中可服?”王彦章扭头不语。李存勖又问道:“老将军为何率残余之兵以卵击石,不念后果?”
王彦章垂头丧气地说:“吾主若听我言安能有今日之败,大势已去,非老夫一勇之力能担。”
李存勖走到王彦章近前为其拭去身上尘土,王彦章用手掌挡住李存勖的手腕说道:“老夫已存成仁之心,晋王切勿招降。”
李存勖道:“存勖爱慕英杰,素来敬畏老将军威名,望老将军洞察时务倒戈归顺,功成之日封拜万户侯,不知尊意如何?”
王彦章道:“老夫出身穷苦,受梁主恩宠无数,今为败军之将,理当以死报国。陛下将为世之明主,老夫却不能朝秦暮楚,今只求一死。”
李存勖见王彦章宁死不降,看了一眼左右众人。李嗣源起身对王彦章施礼道:“我主一片真心,还望老将军三思。”
王彦章一见李嗣源,不由冷笑一声骂道:“无耻小人杀我公主,我太祖皇帝临终遗恨乃是不能杀你,老夫未能了却先帝遗愿,饮恨此生!”一席话说得李嗣源哑口无言。
王彦章猛然起身对李存勖说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只可断头,不愿屈膝。彦章武人,不知书。不过俚语云:‘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哪有人早上替这个国家效力,晚上又为另一个国家做事的?所以请大王给我一刀,我没有怨言,只会感到荣幸。”
李存勖长叹一口气后说道:“左右取酒来。”只见有士卒端上酒壶、酒碗,李存勖斟满一碗酒端给王彦章:“请老将军满饮此杯,孤为将军壮行。”
“谢陛下!”王彦章接过大碗一饮而尽,李存勖一挥手,两个刀斧手走到王彦章跟前。“啪!”王彦章把碗一扔仰面大笑,随刀斧手走出中军帐。片刻之后,刀斧手献上王彦章人头,李存勖令人为其厚葬。王彦章终年六十一岁。正是:
铁枪威名誉九州,
驰骋半世谢白头。
久战中原三十载,
不负今生六十秋。
辅弼后梁三世主,
宁死不受晋封候。
自古烈女侍一男,
从来忠臣不二投。
第八十四章 朱友贞亡国
却说朱友贞在开封府内焦急等待前敌战报,有太监禀报大将军袁象先求见,朱友贞即令来见,袁象先一见朱友贞伏地痛哭。朱友贞问道:“爱卿,前敌如何?”
袁象先哭道:“王都督苦等援兵不到,与唐兵拼死苦战,突围之时重伤被俘,恐不能生矣!”
“啊!”朱友贞吓得目瞪口呆:“这如何是好?”
唯一能打的将军王彦章没了,梁军在李存勖眼里已不值一提。此时梁军主力由段凝率领,还在黄河以北,唐军奇袭中都胜利的消息还未传到。李存勖认为,即使段凝知道王彦章已死,唐军仍能凭借骑兵的速度优势,在梁军渡河南下之前赶到开封,活捉朱友贞。于是李存勖通令全军,放弃休整,全力进攻。
王彦章部队的败兵逃回开封,给朱友贞带去了唐军正在长驱直入的消息。朱友贞感到大势已去,马上召集文武百官询问破敌之策,迎来的却是一片沉默。朱友贞只好点名问敬翔:“我之前不听您的话,总是自以为是,不曾想局面竟然恶化到这种程度。如今李存勖兵临城下,您老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赶快想想办法退敌吧!”说完泪如雨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敬翔流泪说:“我受先帝厚恩已有三十余年,名为朝廷宰相,实乃朱家老奴,侍奉陛下如同少主人。臣前后数次进言,无一不是忠心耿耿。如今唐军就要攻到东京,段凝却被隔在河北不能赶来援救。我若请陛下逃奔北狄以避祸,陛下必然不会听从。现在这种局势,即使张良、陈平再世,也无能为力了。我只希望陛下能先赐死老臣,不要让我看到国家灭亡。”君臣二人相对恸哭不止。”
虽然翻盘的希望渺茫,朱友贞还是派张汉伦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往黄河北大营去见段凝,要求他立即回京救驾。张汉伦飞马前往,半道上却又不慎从马上跌落,脚部受伤,等他坚持到黄河边时才发现黄河渡口已被封锁,无法渡河,只好作罢。
朱友贞听说张汉伦北上求援失败,又给了自己最为信任的一些人许多金银,让他们换上平民衣服,拿着自己的亲笔诏书,北上催段凝回师开封。可树倒猢狲散,这些人全都一去不复返,根本没把皇帝的死活放在心上。
其实开封城内的禁军还有数千人,战斗力不错,开封守将朱珪想让朱友贞把这些人调出皇宫,一同去城墙上帮助防守;但朱友贞一口拒绝,他怕禁军走了自己的安全没保障,更怕朱珪会带着禁军直接投降,所以只是下令让开封府尹王瓒强征平民去城墙上防守。
有人建议朱友贞逃往洛阳,在那里召集各路军马伺机反攻,朱友贞知道逃到哪里也白搭;还有人建议朱友贞亲自北上投奔段凝的军营,但这个办法马上被否决,因为段凝能不能效忠大梁很难说,怎能指望他保护皇帝呢?
宰相郑珏献策让朱友贞带着玉玺向唐军投降,先保住性命再说。朱友贞道:“事到如今,我不是舍不得玉玺,只是你这个计策能成功吗?”郑珏俯首良久才说道:“恐怕不行。”左右皆哂笑不已。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朱友贞急得眼泪直流,可左右侍从却都在捂着嘴巴偷笑,好像皇帝这个囧样与他们毫无关系。朱友贞愁得日夜哭泣,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几天后发现藏在卧室的玉玺突然不见了,原来玉玺已被亲随偷走献于李存勖了。朱友贞有些懊恼,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带着去投降呢,说不定真能保住性命。
朱友贞知道唐军将至,于是对禁军指挥官皇甫麟说:“李家和我们朱家是世仇,我若投降肯定没好果子吃,更不能等他们攻进皇宫将我俘虏。现在就由你来砍下我的人头,最后送我一程吧。”皇甫麟哭着说:“臣愿意带领禁军登城御敌,万死不辞,陛下您千万不要绝望,这种弑君的命令微臣万万不敢接手啊!“朱友贞又说:”你不愿送我走,难道想把我绑去向李存勖邀功吗?”皇甫麟当下就要自杀以表忠心,朱友贞连忙拉住他的手说:“别这样,我都明白了,你要是真的忠诚于我,那就照我说的做吧。”皇甫麟没办法,只好持剑刺死朱友贞,然后自杀。
唐军还没赶到开封城下,朱友贞就吓死了。其实朱友贞这个人很儒家,温良恭俭让做得都很好,也不像他爹朱温那样荒淫无度。其实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无能,无能到除了杀死哥哥朱友珪那次决断果敢以外,之后遇事全无主见;没主见也行,能把几个能臣干将都用起来的话也绝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李存勖率兵进城,颁发诏书赦免梁朝官僚。李振对敬翔说:“新主有诏赦罪,我辈理当入朝。”敬翔慨然拒绝道:“我二人同为梁相,君昏不能谏,国亡不能救,新君若问及此事,将如何对答呢?”李振退出。当天夜里敬翔宿于宅第。天将亮侍从报告说:“崇政院李太保已入朝”。敬翔返回寝室叹道:“李振枉为大丈夫了!朱家与李家结为仇敌,当初我们共同谋划,如今少主自刎殉国,纵然新皇朝赦免我等罪过,我们又有什么脸面进入建国门呢?”于是上吊自尽而死。
敬翔妻子刘氏,父亲任蓝田县令。黄巢之乱时刘氏为尚让所得。黄巢兵败,尚让携刘氏投降。尚让被杀,时溥纳刘氏为妾。梁太祖平定徐州,得到刘氏并宠爱她。敬翔丧妻,太祖又将刘氏赐给他,敬翔爱不择手。但刘氏不守妇道,仍然公开去找朱温。还不时羞辱敬翔:“尚让是黄巢的宰相,时溥也是国家的忠臣,你看看你的门第,真是太羞辱我了。”敬翔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希望她到朱温那里说三道四,只好忍辱向她道歉。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现在可能没有人接受她了。
李存勖攻入东京后,听闻朱友贞自尽,怅然而叹道:“古人云,敌惠敌怨,不在后嗣。唐梁之间的一切仇怨都起于朱温,与朱友贞无关。我和他对阵十年,可惜在他活着时都未能见其一面。今已身死,遗骸应令收葬;惟首级当函献太庙涂漆收藏。”左右闻谕,当然依言办理。
李存勖令人在椒兰殿前摆上李克用临终遗箭祭祀亡灵,折断最后一支雕翎。正是:
克用当年志未酬,
不平三恨死不休。
庄宗一统中原日,
遥望已过二十秋。
三日后梁将段凝杀驸马赵岩,将其人头献上归降后唐。庄宗大喜,封段凝为上将军之职,复为唐臣。驸马赵岩一直保举段凝排斥王彦章,可最终杀死他的却是段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段凝扬扬自得毫无愧容,梁室旧臣相见切齿。段凝暗地进谗极力排斥。说梁臣李振、张汉杰、朱珪等窃弄威福残害群生,不可不诛。唐主再下诏令,将李振、朱珪、张汉杰、张汉伦等缚至汴桥下尽行处斩,所有妻孥人等亦被收戮,敬翔家属及刘氏也并受诛,赵岩家满门抄斩。以上诸人虽然有罪,但由段凝上书诛夷未免可气!唐主于段凝何德?群臣于段凝何仇耶?驸马赵岩还一直保举你呢!
李存勖追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毁去梁宗庙神主,并欲发掘朱温坟墓斫棺焚尸。河南尹张全义自河南入朝唐主,唐主与语掘墓事,全义面陈道:“朱温虽陛下世仇,但已死多年刑无可加,乞免焚斫借示圣恩!”
唐主乃止,只令铲除阙室削去封树了事。乃颁诏大赦,凡梁室文武职员将校概置不问。令枢密使郭崇韬权行中书事,接着进封为太原郡侯,赐给铁券,并兼成德军节度使。郭崇韬职兼内外竭忠无隐,唐主亦倚为心膂。豆卢革、卢程等本来没有甚么才能,无非因唐室故旧坐受成命。
唐主命肃清宫掖捕戮朱氏族属。所有梁主妃嫔多半怕死,统是匍匐乞哀,涕乞求免,独贺王朱友雍之妃石氏面色凛然兀立不拜。唐主见她体态端庄,不禁爱慕起来,便谕令入侍巾栉。石氏瞋目道:“我乃堂堂王妃,岂肯事你胡狗。头可斩,身不可辱!”
唐主怒起即令斩首。继见梁末帝妃郭氏,缟裳素袂,泪眼愁眉,仿佛带雨梨花,娇姿欲滴,便和颜问她数语,释令还宫。此外一班妃妾,或留或遣,多半免刑。是夕召郭氏侍寝,郭氏贪生怕死,没奈何宽衣解带,一任唐主戏弄。石氏宁死不受辱,郭氏忍辱偷生,其实都没有什么错误!正是:
三箭高悬太庙凉,
一年一战报先王。
幽州儿女朱丝系,
汴水君臣白马降。
初心虽负轻移鼎,
国号依然不改唐。
生儿如此尚何忧,
汉有孙郎足与俦。
自907年朱温建梁到923年朱友贞自杀,后梁政权只延续了三帝十六年。其实建国时也就是后梁的巅峰,从那以后,后梁的地盘就在不断萎缩。作为帝国老大,朱温登基后过于膨胀,暴脾气更是一点就着,后宫更是淫乱不堪,导致最后死于亲儿子之手。朱友贞又是个整日窝在宫中的软蛋,面对胸怀大志的世仇李存勖,想不短命恐怕也很难。
却说有个盗墓贼名叫温韬,他是京兆府华原人,年轻时为了填饱肚子当起了小偷,仗着诡计和勇猛,吸引了许多想填饱肚子的人来投靠他。于是温韬又做了强盗,根据地建在华原县。
有了一点儿地盘后,温韬就开始自力更生,他主要的牟利手段就是盗墓,可是在挖掘武则天与唐高宗的合葬墓乾陵时却遇到了麻烦。那天风和日丽白云万里,温韬好不容易勘察出乾陵的位置,就迫不及待地指挥大军开展挖掘工作。正当他们要开始动工时,突然风雨大作,漫山遍野都是鬼哭狼嚎之声。
久经“坟”场的士兵们吓得魂不附体。温韬只好命令撤退。他倒不是害怕有鬼,而是觉得风雨天不利于开工。
但让他有点儿奇怪的是,他们一下山,风雨即停,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梦一样。温韬没有太在意,第二天他又带领士兵上山。但是风雨又如期而至。士兵们扔下挖掘工具,哭爹喊娘地跑下了山。
温韬这一次真的有点儿担心了。耀州这个地方的天气是不太好,但是如此变幻莫测的天气还真没有出现过。温韬看着乾陵的位置痛下决心道:再挖一次,最后一次!
第三次上山的时候,温韬已经没有多大信心了,虽然顶着蓝天白云,他还是觉得士兵们只要一动,风雨雷电就会往这边招呼。
不过这一次和前两次有些不一样,士兵们不仅见到了闪电,听到了雷声,感觉到了狂风,还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个女人在唱歌。
连续三次的暴风雨让温韬崩溃了,从此他再也不敢动乾陵的念头。
923年李存勖灭掉后梁,温韬给李存勖送了许多从坟墓中挖出来的宝贝。李存勖很高兴,封他为许州节度使。
第八十五章 刘皇后不认生父
却说符存审从小性格豪迈,足智多谋喜谈兵事,眼见天下将乱,就纠集豪强保护乡里。可是乱局越演越烈,符存审无法置身事外,只得依附军阀李罕之做了一名小校,由此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戎马生涯。
李罕之的大名和恶习前文已经交待过,在此不予赘述。符存审在为李罕之效力期间,曾被敌军俘虏,将要在郊外被处死。他在临刑之前指着一堵危墙对行刑者说:“请您在那面墙下行刑,以便让倒塌的墙覆盖我的尸体,也算为孤魂造福,不至无人埋葬。”行刑者心动,便将他移到墙下,为此延缓了一点时间。敌军主将一直在搂着歌妓饮酒,这时正想找个人唱歌助兴。歌妓道:“俘虏中有个叫符存审的是妾身旧识,不如就让他击掌伴奏吧。”主将很高兴,就命人放了符存审。叫歌妓唱歌,让他击掌伴奏。
符存审注定不会久居李罕之门下,他毅然投靠了河东李克用,并成为他的九太保,因此他又叫李存审。
符存审归晋后一直跟着李克用讨伐各地藩镇势力,在征伐云州防御使赫连铎时,由于亲冒矢石,冲锋在前,被敌箭射中,以致血流盈袖。李克用亲自为他包扎伤口,还每日询问他的伤情。这份浓浓的“父子情”让他感激一生,也奠定了他为李氏效命的初心。
915年,梁末帝听信姐夫赵岩之计,强行拆散魏博镇,引发魏博军叛梁归晋。李存勖立即命符存审率前锋军进兵魏州。在这里,符存审与梁将刘鄩展开对峙。符存审轻松获胜。随后符存审乘胜追击,接连收复澶州、卫州、磁州、洺州、邢州等地,不久又兵临沧州,逐次将河北南部及河南北部诸州收入囊中,奠定了梁晋军事对垒的优势地位。
920年,朱温养子、河中节度使朱友谦攻取同州,叛梁降晋。梁末帝又派刘鄩统军出战。李存勖急命符存审、李嗣昭率军救援。九月,符存审率军进入河中,屯兵朝邑声援朱友谦。
因为刘鄩与朱友谦是亲家,对于征讨心存不忍之心。符存审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刘鄩果然派人劝说朱友谦重回组织怀抱,朱友谦虚与委蛇。符存审乘梁军懈怠之时发起猛攻,刘鄩仓促出战,结果被打得一败涂地。梁帝让人给刘鄩送上一杯鸩酒,一代名将黯然收场。
就在符存审为李氏南征北战所向无敌的时候,却缺席了最让武将神往的灭梁之战。李存勖听信郭崇韬的建议,借口契丹再次南侵,让符存审负责北疆防御。卧病在床的符存审闻讯上奏道:“臣效忠大王不敢推诿,但如今老病缠身,只恐难当重任。”他是多么希望能够留下来参加灭国大战啊!可是李存勖仍旧命他担任幽州卢龙节度使。
这年十月,李存勖灭亡后梁迁都洛阳。符存审远在幽州郁郁寡欢,他请求前往洛阳朝觐皇帝,并请掌控军政大权的郭崇韬协助。郭崇韬本是符存审的妻弟,因为功绩和威望都在符存审之下,担心他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暗中阻挠,不让符存审回朝。符妻哭着对郭崇韬说:“我夫为国效力,又是你的姐夫,你竟忍心让他死在北地边荒,实在太无情了。”郭崇韬闻言惭愧不已。
第二年符存审病重,再次上奏朝廷请求入觐,郭崇韬得知他命不长久,这才允许他入朝。可惜李存勖调他为宣武军节度使的诏令尚未抵达幽州,一代名将已然病逝,终年六十三岁。
李存勖下令辍朝三日,追赠符存审为尚书令。李嗣源登基后,下诏符存审配享太庙,与李嗣昭、周德威一同附祭于庄宗庙廷。后来符存审又被追封为秦王。
符存审有九个儿子,个个都很出色。他在晚年曾对儿子说:“我出身贫寒,自幼携剑闯荡江湖,历经四十年方才位至将相。期间数次冲锋陷阵,九死一生伤痕累累,光从身上取出的箭头就有一百多个。”他还将这些箭头拿出来给儿子们看,让他们知道家业得来不易,要戒奢向善。
符存审的儿子中最优秀的当数第四子符彦卿。符彦卿从小能骑善射,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北宋五朝,官职一路飙升,生前即受封魏王,与政坛不倒翁冯道异曲同工,但气概胜之。他因谨慎诚实受到李存勖信任,得以出入其内室。兴教门之变时,李存勖的侍从大多离去,仅有符彦卿等十多人力战拒敌。李存勖中箭而死,符彦卿等人只得恸哭一场离开洛阳,足见忠心。契丹入侵中原,他乘狂风大作天昏地暗之际,以万骑之势横冲契丹军。契丹军大败势如土崩,耶律德光只身而逃。后晋国破,耶律德光以旧事责之,符彦卿慨然答道:“臣侍奉晋王,不敢贪生怕死。而今生死就在您手中,您看着办吧。”耶律德光见其直言以对,一时无法怪罪,只得大笑将其开释。符彦卿的两个女儿先后嫁给周世宗为皇后,另一女儿嫁给宋太宗为皇后,自后周宋两朝颁赐诏书给他时都不称名【因为他是国丈】,可谓贵盛无比。这是后话。
却说唐主即位以后,加封岐王李茂贞为秦王,荆南节度使高季兴为南平王,夏州节度使李仁福为朔方王,赐吴越王钱镠金印玉册,并遣客省使李严赴蜀探察虚实。李严返报唐主,谓蜀主王衍耽情声色,不亲政务刑赏失常,若大兵一临定可成功等语。唐主乃决意攻蜀,整备兵马粮械指日出师。
却说刘氏出身乡野,身世凄惨,自小死了母亲,跟着以算命为生的老爹艰难过活。当时天下大乱,在一次战争中,只有五六岁的刘氏被李存勖的将领袁建丰虏获,送往晋王宫为婢。李存勖的母亲贞简太后见刘氏聪明伶俐,甚是喜爱,亲自教其乐器歌舞。久而久之,曹夫人就想将她培养成自己未来的儿媳。她认为自己一手调教出的女子,定然在品行方面十分出色,能够成为李存勖的贤内助。
众所周知,李存勖有很高的音乐造诣,经常自己填词谱曲。他曾写出过“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这样的唯美词句。后人便取“如梦”二字,将这首词命名为《如梦令》。
一天李存勖去给曹夫人请安,曹夫人叫他弹奏一曲,命刘氏以舞助兴。看着眼前的这个曼妙女子,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优雅之气,李存勖立即倾心,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曹夫人见他痴迷沉醉,当场将刘氏许配给李存勖当了妾室。时隔不久,李存勖又封刘氏为魏国夫人。
后来刘氏为李存勖生下了儿子李继岌,由于李继岌相貌和性格都与李存勖相类,刘氏得到李存勖的专宠。等到李存勖建立后唐,刘氏又凭借着皇帝的宠爱,一举登上了皇后宝座。刘氏出身低微少小贫穷,钱财在她眼里显得格外重要。
当时后唐初建,国势强盛四方臣服,凡是进贡资物无不经过刘氏之手。刘氏一分为二:一份上奏皇帝收入内库;另一份则收入中宫据为己有。
刘氏为了聚敛更多的钱财,竟让一些宫人、太监等扮成商人,将宫中所用的布匹、果品等物拿到街市上去卖;卖的时候让宫人、太监自称是皇后所用的东西,以便卖个好价钱。
刘氏父亲以卖药算卦为生,人称刘山人。庄宗在魏州时,刘山人前来认亲,唐主令袁建丰审视,袁建丰说他得到刘氏时曾见过这位黄须老人挈着刘氏。偏刘氏不肯承认,且大怒道:“妾离乡时略能记忆,妾父已死乱兵中,曾由妾恸哭告别,何来这田舍翁,敢冒称妾父呢?”【忍哉此妇!】因命笞刘叟百下。可怜刘叟老迈龙钟,那里禁受得起?昏晕了好几次方得苏转,最后大号而去【刘父既然会算卦,入谒前何不一卜?】
庄宗明知此人就是刘后的亲生父亲,但也不便说破。庄宗既好俳优,遂穿上与刘叟一样的衣服,背上药囊卦筹,命其子李继岌头戴破帽相随,直入刘氏寝宫说:“刘山人来探望女儿。”刘氏大怒,但又不好对庄宗如何,只好把气撒在儿子李继岌身上,将其痛笞一顿赶出宫去。此事一时成为宫中笑谈。
不过事隔不久,刘氏派人偷偷给了刘老头黄金千两、珍宝无数,算是聊表孝心,并说明自己的苦衷,希望父亲不要再四处透露他们的关系。刘老头也是聪明人,从此守口如瓶。
刘皇后不愿认亲生父亲,却自愿认张全义为养父。张全义久居洛阳,在后梁时已经封王,家富于财。庄宗入洛之后,张全义又投靠新朝。有一次庄宗夫妇造访其家,刘后自念母家微贱,未免为妃妾所嫌,不如拜全义为养父得借余光。乃面奏唐主,自言幼失怙恃,愿父事张全义。唐主慨然允诺。刘后遂乘夜宴时请全义上坐,行父女礼。张全义怎敢遽受?刘后令随宦强他入座,竟尔亭亭下拜,惹得张全义眼热耳红,急欲趋避,又被诸宦官拥住,没奈何受了全礼。唐主在旁坐着,反嘻笑颜开,叫张全义不必辞让,并亲酌巨觥为张全义上寿。张全义谢恩饮毕,复搬出许多贡仪赠献刘后。俟帝后返宫时赍送进去。
越日,刘后命翰林学士赵凤草书谢张全义。赵凤入奏道:“国母拜人臣为父,从古未闻,臣不敢起草!”
唐主微笑道:“卿不愧直言,但后意如此,且与国体没甚大损,愿卿勿辞!”
赵凤无可奈何,只好承旨草书缴入了事。
后唐宫中佳丽如云。据《新五代·伶官传》所载,庄宗李存勖幸邺之时,曾“采邺美女千人以充后宫”。他在宫中设立教坊妓,除自己享用外,还经常用妓乐招待宾客。
唐主后庭中有一女生有国色,为唐主所爱幸,竟得生子。刘后很怀妒意,时欲将她捽去。可巧李绍荣丧妇,唐主召他入宫赐宴解闷,且谕李绍荣道:“卿新赋悼亡自当复娶,朕愿助卿聘一美妇。”
刘后即召唐主爱姬指示唐主道:“陛下怜爱李绍荣,何不将此女为赐?”唐主佯为应允。不意刘后即促李绍荣拜谢,一面嘱令宦官扶掖爱姬出宫,一肩乘舆抬入李绍荣私第去了。将得宠生子的唐主爱姬赐与别人,刘后也能做得出!唐主愀然不乐,好几日称疾不食,不过始终拗不过刘后,只好耐着性子与她交欢。
刘夫人善歌舞,唐主欲取悦刘氏,有时也粉墨登场亲自表演,自取艺名“李天下”。有一次表演得兴头上时,四顾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何在?”伶人敬新磨上前打了他几个耳光,庄宗一时不知所措,左右伶人大惊失色,抓住敬新磨责问道:“如何敢打天子?”敬新磨回答说:“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哪得二人?”李,取“理”字的谐音,理天下者即指皇帝。听到此话左右皆大笑,庄宗也非常高兴,厚赏敬新磨。
越数日出猎中牟践害民禾,中牟令叩马前谏道:“陛下为民父母,奈何损民稼穑,令他转死沟壑呢!”
唐主恨他多言,叱退中牟令,意欲置诸死刑。敬新磨追还该令,牵至马前佯加诟责道:“汝为县令,独不知我天子好猎么?奈何纵民耕种,有碍吾皇驰骋!汝罪当死!”
唐主闻言不禁失笑,乃赦该县令之罪,仍用他为中牟令【该令不失为强项,敬敬磨也会谲谏】。
后来,敬新磨到殿中奏事,在殿内被恶犬追逐。他躲在一根庭柱边叫道:“陛下不要纵使儿女咬人。”李存勖出身夷狄,非常忌讳狗,闻言大怒,当场便要拉弓射死敬新磨。敬新磨忙喊道:“陛下不能杀我,我与陛下乃是一体,杀之不详。”李存勖忙问缘由,敬新磨答道:“陛下年号同光。天下都称您为同光帝。杀了敬新磨,同(铜)就没有光了。”李存勖大笑,饶了敬新磨。
同光三年(925年)发生大水灾,河南、河北百姓流离失所,无以为生。由于漕运路绝,京师供给不足,六军兵士往往有饿死者。可庄宗与刘后却游猎宴乐不绝,所到之处都要当地百姓供给,甚至售卖家具拆毁房屋供之,县吏畏惧逃窜于山谷。次年春天新粮未收,百姓军士仍然困苦,国库无钱,宰相请求打开内库供应军需,庄宗已经同意,而刘皇后却不肯。宰相在殿上再三论请,刘氏从屏风后闯至廷前,拿出自己妆奁首饰,并推出皇幼子满喜对庄宗说:“诸侯所贡已尽,宫中所剩就这些了,请把它们卖了供军,如果不够就把满喜也卖了吧!”宰相哪里还敢多言,惶恐而退。后来魏州兵变才拿出内库之物赏军,军士一面背负赏物一面大骂:“我们的妻子儿女都饿死了,现在要这些财物何用?”所以说庄宗身败国亡,刘后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刘后素性佞佛,自思贵为国母,无非佛力保护,平时所得货赂辄赐给僧尼,且劝唐主信奉佛教。五台僧诚惠自言能降伏天龙呼风使雨。先时尝过镇州,王镕不加礼待,诚惠忿然道:“我有毒龙五百归我驱遣,今当遣一毒龙揭起片石,恐州民皆成鱼鳖了!”越年镇州果然大水,人乃称他为神僧。
唐主闻他神奇,饬中使延令入宫,自率后妃下拜,诚惠居然高坐。唐主拜毕留居别馆,他闲暇时昂然出游,百官相遇莫敢不拜。独郭崇韬相见不过拱手,诚惠傲不为礼。冤冤相凑,洛阳天旱数旬不雨,郭崇韬请诚惠祈雨,诚惠无可推辞,便令筑坛斋醮,每日登坛诵咒念念有词,偏龙神不来听令,赤日尽管高升。郭崇韬说他祷雨无验,拟在坛下积薪将他焚死。有人报知诚惠,诚惠仓皇乘夜遁去。后来听说他逃回五台,因为害都中饬捕竟致忧死。
河南令罗贯正直敢言,郭崇韬很欣赏他,支持他清除豪门积弊,效果很不错。但罗贯却得罪了后宫集团、大官僚集团和宦官集团,这些人非常痛恨罗贯,在李存勖面前抵毁诽谤。李存勖的母亲曹太后死后安葬坤陵,通往坤陵的路桥因为各种原因坍塌,太监们便乘机陷害罗贯。
李存勖果然大怒,把罗贯抓来打得死去活来。郭崇韬非常心疼,上来劝阻道“陛下和一个县令斗气,传出去对皇上名声不利。”李存勖哪里肯听,干脆把郭崇韬关在宫外,让宦官把罗贯活活打死暴尸街头。罗贯一死天下呼冤,开始对李存勖是否有能力中兴唐朝产生怀疑。
不仅如此,李存勖还干了一件失尽军心的蠢事。李存勖宠信的戏子周匝曾经被梁军俘虏,在梁期间受到“同行”陈俊和储德源的照顾。周匝为了报答他们,请求李存勖封他们做刺史,李存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郭崇韬一听急了,忙劝阻道:“河东将士百战灭梁复兴大唐,现在都没有得到封赏。如果封了这几个戏子,将士们会寒心的。”李存勖知道其中利害,但他拒绝郭崇韬的理由却是:“我已经答应周匝了,我不能失信于人。”任凭郭崇韬苦劝,李存勖依然将陈俊和储德源封为刺史。
消息一出举军哗然,将士们愤怒异常,准备找“李天下”讨个“说法”。郭崇韬好言相劝方才无事,但李存勖在军中的威望降至冰点。
第八十六章 前蜀阿斗
却说朱温篡唐建立后梁后,与朱温结下深仇的李茂贞一面坚持沿用唐哀帝李柷的天祐年号,以示自己“汉贼不两立“的决心,一面与昔日的冤家李克用化敌为友,共同写就讨朱檄文,声称要兴师问罪。当然面对强势的朱温,李茂贞也就是表示一下态度而已,李克用其实并不信任他,双方的联合不过是抱团取暖。打朱温,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朱老三称帝后,那些军阀大佬们纷纷步其后尘,也过上了皇帝瘾。
不过李茂贞的头脑还是比较清醒的,他深知关中残破,早就没有了问鼎天下的本钱,充其量就是个自求多福的封国,皇帝这个帽子太重,绝不能轻易触碰。
于是他只称岐王,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开府设官,而且以其所居为宫殿,其妻称王后,各种仪仗都跟皇帝一样。但是他坚决不称帝,始终为自己留下一条可进可退的后路。
915年邠宁降梁,李茂贞的岐国登时门户大开。李茂贞生怕梁军乘势深入,就趁后梁政权更迭之际,派出刘知俊率军夺回宁州,进围邠州。可是后梁大将霍彦威全力固守,刘开道愣是围攻半年不克。
李茂贞的倒霉事还不止这个,916年,蜀主王建也来分一杯羹,亲率蜀军进击陇州,这让李茂贞很没面子。从前让李克用、朱温吊打也就算了,如今就连“贼王八“也来欺侮自己,还有没有天理啊?
不过李茂贞深耕凤翔、泾原一带长达数十年,根基牢固,虽然遇上些小挫折,最终还是化险为夷。只是他的实际控制区只剩下了七个州,与鼎盛时期势力波及四道十五镇四十五州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戎马一生的李茂贞杀人无数,但却一心礼佛。供奉舍利的凤翔法门寺在唐武宗会昌法难后几经颓废,无人打理。李茂贞坐镇凤翔期间,花了二十多年,修寺宇、建法舍、铸铜炉、造佛塔,对法门寺进行了旷世持久的修复,法门寺重现皇家寺院的繁华,这是唐末以来绝无仅有的。也许,李茂贞是想通过佛法无边来化解自己生处乱世的烦心吧。
公元923年,后唐灭掉后梁,年迈的李茂贞为了讨好李存勖,特意以家人礼(大家都是李唐赐姓)给李存勖写了封信,祝贺他攻入开封。
李存勖定都洛阳后,老谋深算的李茂贞越发心里不安,忙不迭地上表称臣,还让儿子去朝见李存勖。李存勖为了顺利进军蜀中,实现自己的远大目标,决定对他采取怀柔政策,于是以李茂贞是前唐元老为名,对他倍示尊敬,不仅保留了他的前朝旧职,还晋封为秦王。李茂贞宝押对了,心也放宽了,本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可惜岁月不饶人,公元924年,就在李茂贞被封为秦王后不久,这位西北王便与世长辞了,终年六十九岁,谥曰“忠敬“。
却说王建僭号称帝后,与岐王失和构兵,争战经年将岐兵击退,气焰益张。
王建自视甚高,曾对人说:“吾提三尺剑,化家为国,亲决庶狱,人无枉滥,恭俭畏慎,勤劳慈惠,无一事纵情,无一言伤物,故百官吏民爱朕如父母,敬朕如天地。”
朱温派卢玭出使蜀国时,落款印文是“大梁入蜀之印”。宰相张格解释道:“唐朝遣使出使四夷时,用的就是‘大唐入某国之印’。如今梁国用‘大梁入蜀之印’,是将我们当做夷狄对待。”王建大怒,欲杀卢玭。张格劝道:“这只是梁国官员的失误,不要因为这个坏了两国之间的交情。”王建这才作罢。后来朱温被儿子朱友珪弑杀,王建派太监李纮前去吊唁,印文便刻上“大蜀入梁之印”。
王衍是王建最小的儿子,上边有十个哥哥,大哥因为身有残疾没有被立为储君,二哥元膺顺理成章被立为太子。因为生活安逸,王衍从小也没有什么政治抱负,终日沉溺在游山玩水、花天酒地当中。
王衍长得方面大嘴垂手过膝,侧目能看到耳朵,颇有学问,能写一些虚浮艳丽的诗辞,有“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的名句。
前蜀永平三年(913),元膺死在朝臣内斗的事件中,太子一位立即成了诸多后妃和皇子争抢的焦点。王建因幽王王宗辂的相貌类似自己,而信王王宗杰是诸子中最有才能的,因此想在两人中选择立嗣。但徐贤妃姐妹两得宠,王建又老迈糊涂,徐贤妃、徐淑妃教看相的人上书说王衍的长相最高贵,又婉言劝说宰相张格赞成,于是王衍被立为太子。
当上太子的王衍依旧每天吃喝玩乐,赏花作诗,丝毫不关心朝政大事。王建见王衍不可雕琢,便有了另立老七当太子的打算。王建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老七就莫名死亡。王建认为老七的死可能跟徐氏姐妹有关,于是弥留之际特地嘱咐权臣王宗弼,再三强调不能让徐氏姐妹的家人掌权。
王衍登基以后,进封宗弼等为王,尊父亲王建为高祖皇帝,生母徐贤妃为皇太后,姨母徐淑妃为皇太妃。王建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徐氏姐妹手握重权卖官鬻爵,自刺史以下,每有一官职出缺,总有好多人争夺,而以出钱最多者得到官职;又在通都大邑设立旅舍店铺,以搜刮民财。
不仅如此,这对姐妹还养有男宠无数,整日跟那些美男子一起缠绵,还为男宠建造宫殿。王衍不但没有阻止母亲和姨母的荒诞行径,自己也专心玩乐,将一切国家大事抛诸脑后。
王宗弼晋封齐王,也纳贿营私擅作威福。王衍毫不过问,镇日里醉酒唱歌靡靡忘倦。
不久王衍册立高氏为皇后,高皇后是前兵部尚书高知言的女儿,为人端正沉静,很不合王衍的心意。内教坊的严旭去民间选拔了二十个良家女子进宫侍寝。王衍见到那些绝色女子后十分高兴,立刻赐封严旭为蓬州刺史。华阳尉张士乔上疏切谏,王衍大怒饬令处斩,还是徐太后当面谕阻始得免诛。士乔十分愤激,竟投水自尽。
未几下诏北巡,及抵阆州,见州民何康女美丽过人,即命侍从强行取来。何女已经许人等待出嫁,蜀主问明底细,乃赍帛百匹赐他夫家,饬令别娶,而何女却占为己有。谁料何女未婚夫闻此急变一恸而亡!
王衍与何氏缱绻一个多月后又味同嚼蜡,正穷极无聊的时候,他在徐太后的母家看见了一位绝世佳人,姿容艳丽仿佛天仙。此女原来是外祖父徐耕的孙女,与王衍是表兄妹。王衍立即将徐女载进后宫,一时间宠冠六宫。
徐太后姊妹因侄女得宠也为欣慰,不过正宫高氏失宠,徐女入宫后更被疏薄,免不得略有怨言,王衍竟将她废去遣令还家。高知言闻变顿时惊仆,好容易灌救转来,还是涕泣涟涟不愿进食,饿了数日竟致死去【何必如此?】。
那徐女不但美艳,并且曲尽柔媚极善奉承。引得这位天子非常爱恋。即使这样,王衍还是欲壑难填,依旧四处猎艳,连手下大臣的媳妇也不放过。宣徽使王承休的妻子严氏长得美艳,王衍非常垂涎她的姿色,便想方设法找了一个借口召她入宫……王承休知道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王衍不会让他“吃亏”,让他做了龙武军都指挥使。夫因妻贵。王承休索性得寸进尺,要求当秦州节度使,王衍自然同意。王承休携妻双双赴任。第二年王衍因为想念严氏,东巡去了秦州。路过梓潼时大风吹塌房屋拔起树木。随行的太史劝王衍说:“这是贪狼风,预示着败军杀将。”王衍一心想念严氏,仍旧冒着大风前进。
当时李存勖已经灭了后梁,前蜀国人都很恐惧。庄宗派遣李严访问前蜀,王衍与李严在上清宫会见,成都的士庶男女,成群结队,夹道欢迎。李严看到前蜀人富物丰,但王衍骄奢淫逸,归国以后便向庄宗献策攻蜀。
却说李存勖赦免旧梁群臣,上柱国大将军李嗣源很是不满。李嗣源上奏一本请斩梁军主帅段凝。虽然段凝献了驸马赵岩的人头,但段凝掘开黄河残害百姓,罪大恶极。李存勖便斩了段凝。
从此后梁降臣个个畏惧李嗣源,最沉不住气的就是张全义。早年他跟随朱温参加黄巢起义,功劳资格位居百官之首。
这日李存勖刚刚退朝,张全义疾步走来伏地高呼万岁。庄宗问道:“张爱卿有何急事?”
张全义道:“臣启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存勖言道:“爱卿但讲无妨,朕恕你无罪。”
张全义道:“臣观万岁久居开封已有月余,陛下莫非要定都于此?”
庄宗问道:“以爱卿之见,这开封之地不可立都吗?”
张全义道“朱梁立都开封,今帝胄之气已尽,万岁定都开封并非祥兆。”
庄宗问道:“爱卿之见,何处可为帝都?”
“洛阳乃帝都也。”张全义道:“人言崤函有帝室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居天下之中,乃九州腹地,山川险固,民风淳朴,可驭四方,陛下何不定都洛阳?”
庄宗一听频频点头,张全义劝道:“自上古大禹王立帝室之邦,已有十朝定都洛阳。今陛下顺承天命荣登大保,岂可再延用朱梁宫室。”
庄宗道:“听爱卿之言,朕确实想迁都洛阳,重兴前唐盛世。奈何中原久经战乱,怎可再劳民伤财?”
张全义笑道:“陛下岂不知那洛阳乃是朱梁王朝龙脉所在,陛下当初相隔黄河之日,朱友贞准备在洛阳行郊祀之礼,祈求上苍护佑。奈何礼祀未行,却留下金银无数,宝器满仓,陛下若是不取,只得终年沉积地下了。”
“哦!”庄宗问道:“竟有此事?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张爱卿明日早朝可奏上一本,迁都若成,爱卿方为头功。”
“为臣遵旨!”张全义满怀欣喜告退回府。
次日早朝,张全义递奏本章,把迁都之利一一道出。不料李嗣源谏道:“陛下,臣以为此时不宜迁都。西蜀王建称帝罪同朱温,今蜀主王衍又失德于民,正值西征良机。臣以为西征两川为重,划地迁都为轻,请陛下三思。”李存勖明白李嗣源向来蔑视后梁旧臣,所以只得敷衍一番,择日再议迁都之事。
却说景进是李存勖喜爱的男艺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长相俊美才艺过人,庄宗视如心腹一般。张全义苦思不得升迁之计,便想通过景进探摸朝中虚实。
这日张全义邀景进到府上叙话,景进欣然而来。张全义命人奉茶,二人边饮边谈,这时一个奴仆端上托盘,上盖红绸。张全义将红绸掀开,一盘金元宝呈现眼前,景进两眼发直。张全义媚笑着说:“这是下官孝敬景先生买茶叶的一点小钱,还望先生笑纳。”
景进兴奋地说:“张大人如此客气,小人鞍前马后定当效力。”
张全义道:“李嗣源对我前梁旧臣刻薄刁难,下官只恐被他参劾治罪。”
景进道:“大人有所不知,李嗣源虽有上将之才,却不懂为官之道,平日刚而不屈。如此一个权大压主、才大欺主、功高震主之人若不早除,后患无穷。”
张全义是官场老手,装作焦虑问道:“下官乃归降之臣,先生亦无官品,你我之力焉能撼动李嗣源?”
景进咧嘴笑道:“我教大人一计,定能管用。”
“愿闻其详。”张全义道。
景进道:“朝中群臣,冯道虽有济世之才,不过是个酸腐书生;豆卢革虽居相位,万岁不过借其名望;朝中掌实政者乃是郭崇韬。”
景进押了一口茶水又道:“郭崇韬平日看似廉洁,内有贪婪之心,只恐别人夺他的权柄,断他的财路。郭崇韬所顾忌者正是李嗣源。”
张全义问:“郭丞相因何顾忌李嗣源?”
景进道:“先皇李克用曾令郭崇韬勘查蜀道,郭崇韬自以为熟悉蜀道。而李嗣源保举李从珂为讨蜀先锋,暗中扶植党羽赚取兵权。郭崇韬与李嗣源争夺讨蜀兵权,所以大人还需同郭丞相商议大事。”
张全义道:“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郭丞相那边下官自会打点,只是万岁面前还望先生美言几句。”
景进奸笑道:“只要大人们将本奏递上,在下定能让水到渠成。”二人言罢哈哈大笑,景进揣着满盘黄金回宫。
张全义当晚便到郭崇韬府上拜访,郭崇韬忙于客厅相见。张全义道:“丞相大人,下官前日在朝上奏请万岁迁都,不知丞相有何高见?”
郭崇韬道:“上柱国李嗣源已作见解,我又何需多言?”
张全义见郭崇韬语气中似有不服,便顺着毛摸:“上柱国句句皆言讨蜀之事,下官以为上柱国非是适宜人选。”
“哦!”郭崇韬问:“张大人以为何人可以挂帅西征?”
张全义道:“下官听说当年先皇曾命相爷为使前往西蜀,且沿途勘察地势,丞相您轻车熟路乃帅才人选。”
郭崇韬赞道:“张大人有此高见,本相十分钦佩。”
张全义面带难色说道:“下官提议迁都,确是为我大唐万代兴盛着想。上柱国着意阻挠,不知什么意思?”
“哼!”郭崇韬冷笑道:“李嗣源在朝中如同王莽、董卓,如今你我同朝为官,当齐心为国除奸以正朝纲。”
“郭丞相真乃伊尹再世,周公复生,张全义愿与大人共举大义。”
郭崇韬道:“张大人言重了,你我之力岂能弹劾得了李嗣源。我刚听说镇州守将李建及病故。我等何不联名请奏万岁,让李嗣源封疆一隅镇守边陲。朝中大小事情不就由你我定夺了。”
张全义笑道:“丞相高见,不知众人如何联名?”
郭崇韬道:“我与豆卢革同居相位,交往甚厚自然联名;张大人若能与袁象先等梁朝旧臣联名保举李嗣源,万岁定然应允。”
不过两日,郭崇韬、豆卢革、张全义、袁象先等二十余位朝中重臣联名上奏李存勖,请调李嗣源镇守镇州。李存勖正在揽阅奏章,伶人景进细声说道:“陛下,赏曲时辰到了,不知何事困扰陛下?”
庄宗道:“这两天朝中大臣保举上柱国李嗣源镇守镇州,朕不知道准奏还是不准奏。”
景进道:“陛下,群臣保奏李嗣源出任镇州,乃是畏惧李嗣源专权朝政。李嗣源阻拦陛下迁都,帝室难归正位;陛下若是不把李嗣源调出,只怕群臣以后只拜上柱国,不拜当朝君,请陛下慎重。”
庄宗道:“爱卿之言有理,汝即代朕草拟诏书,朕要杀杀李嗣源的威风。”
次日早朝,唐主召集群臣会议伐蜀。宣徽使李绍宏保荐李嗣源为帅。郭崇韬奋然道:“契丹方炽,李总管不可调开。”
唐主便问郭崇韬道:“公意果属何人?”
郭崇韬道:“魏王地当储嗣,未立殊功,请授为统帅,俾成威望。”
唐主道:“继岌年幼,何能独往?当更求副帅。”
郭崇韬尚未及答,唐主复道:“朕意属卿,烦卿一行。”
郭崇韬求之不得,便拜称遵谕。乃命魏王李继岌充西川四面行营都统,郭崇韬充西川四面行营招讨使,悉付军事。命太监李从袭为监军,史建瑭为先锋,工部尚书任圜,翰林学士李愚并随魏王出征,参预军机。免去李嗣源太尉之职,改任镇州节度使,加封定唐公;恩准张全义所奏迁都之事。
李嗣源退朝之后越想越气,便将长子李从荣,养子李从珂、女婿石敬瑭,太尉府参军安重诲四人招来。李嗣源道:“今日早朝万岁降旨,加封定唐公,命我出任镇州节度使,又命郭崇韬为讨蜀元帅,并将择日迁都。万岁处处难为于我,恐有大祸将至。”
长子李从荣道:“孩儿之见,定是万岁身边那些伶人加害父亲。”
安重诲却道:“末将要恭喜定唐公了。”
李从荣问道:“参军何出此言?”
安重诲道:“万岁确是中了奸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却不知主公正好金蝉脱壳。”
“哦?”李嗣源问:“愿闻其详,重诲可明言。”
安重诲道:“主公自追随太祖武皇帝,身经百战,有开国之功。古人云:‘处巅者危,势丰者亏。’主公如今功高震主,即使万岁不疑,也有群臣妒嫉。此番出任镇州虽不理朝政,又有重兵在握,能加封‘定唐公’之爵仍不失显贵。至于遣郭崇韬讨蜀,迁都洛阳,成败自有天定,不必强求。”
“重诲之言令我心中烟消云散,传令府上即刻打点,两日后全家迁入镇州。”李嗣源道。
第八十七章 王衍亡国
却说郭崇韬奉命伐蜀,西蜀路上共有八关,这第一关乃是工盘关,守关大将名曰张圣,听说后唐兵马来到,张圣列阵关前迎战。只见唐军阵中一位少年将军,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狼腰坐骑骏马,手持长枪从阵中飞出。少年将军即是先锋官史建瑭,年方二十七岁。张圣欺他年幼跃马迎战。战不数合,早被史建瑭一枪刺于马下。守兵纷纷献降。又过十日,阳平关大将廖庆,朝天关大将王喜接连死在史建瑭枪下,半月之内连克三关,后唐兵马兵临飞仙关。
飞仙关守将名叫高崇,唐兵摆阵关下。监军欧阳晃到帅府求见高崇道:“唐兵来犯,将军可有退敌良策?”
高崇道:“我主不发援兵,老夫正为此事发愁。”
欧阳晃道:“唐兵连克三关所向披靡,蜀国大势已去,飞仙关失守只在旦夕,将军不如另择明主。”
高崇道:“老夫也想献关降唐,只恐唐军失信于人,反害了老夫。”
欧阳晃道:“老将军如果将令女嫁于唐军主帅为妻,自然不失富贵。”高崇心想这个阉贼出招够损,但眼下时局艰危,也只有如此才能自保。于是让欧阳晃为使者,往后唐大营请降。
欧阳晃来到郭崇韬中军大帐,只见郭崇韬端坐虎皮宝座怒目圆瞪,左右战将也都个个威风凛凛。欧阳晃伏地高呼:“飞仙关监军欧阳晃拜见大元帅。”
郭崇韬道:“既是来使,可站起来说话。”
欧阳晃道:“回禀元帅,奴才奉飞仙关大将高崇遣派,特来向元帅献降。”
郭崇韬问道:“尚未交阵,我怎知高崇献降是真是假?”
欧阳晃笑道:“高将军有一爱女名曰高月仙,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有蔡琰之才罗敷之品,愿献与元帅为妾室,未知尊意如何?”
郭崇韬一听喜笑颜开,正不知如何开口,站在一旁的监军李从袭说:“高将军可将此女嫁与史建瑭将军。”郭崇韬闻言心中不悦,不过李从袭乃是监军,郭崇韬也不好当面发火,只好言不由衷地说:“史建瑭英武俊才,理应陪伴美女,请欧阳监军先往别帐休息,我与史建瑭交待一番。”
“既是如此,元帅请便。”欧阳晃不知怎么回事,只好到别帐休息。
郭崇韬退帐之后,把监军李从袭叫到寝帐问道:“李监军好会联姻呀,那高崇献女归降,你却当堂转让给史建瑭,什么意思?”
李从袭笑道:“大帅别忘了史建瑭何许人也?那是李嗣源提拔的心腹爱将,今连破三关已是头功。郭丞相为争帅位煞费苦心,怎能让史建瑭夺取头功?”
郭崇韬若有所思地说:“监军之言倒也有理。不过为何要让史建瑭娶这美女?”
李从袭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史建瑭若能被这位高美人缠住,留在这飞仙关,来日夺取成都之功则属大帅。况且天下美女多矣,何必因一女子而误大局呢?”
“唉呀!”郭崇韬道:“若非监军提醒,本帅险些误了大事。速传欧阳晃到中军帐里议事。”
中军官片刻将欧阳晃唤进。郭崇韬道:“欧阳监军,本帅愿纳飞仙关大将高崇归降。至于联姻之事,本帅已年过半百,但帐下先锋官史建瑭少年英杰,才俊盖世,本帅愿与阁下保媒,让高小姐与史建瑭将军联姻。”
欧阳晃喜道:“如此说来,老奴速往关内报喜。”
话音未落,坐在一旁的史建瑭赶忙说道:“元帅容禀,末将随军讨蜀不惜一死。只是这临阵招亲有违军纪,万万不可。”
李从袭道:“史将军喜结良缘可喜可贺。”李从袭一道贺,左右将官围住史建瑭连连道喜。
欧阳晃返回飞仙关,高崇闻报十分兴奋,世人皆知史建瑭枪法盖世俊美过人,能讨史建瑭为婿,比嫁给郭崇韬那个半老头子强多了。
次日天明,高崇开城献关,后唐兵马入关大犒三军。飞仙关大将高崇将郭崇韬、李从袭、史建瑭请入府堂,众人落座。高崇从门外领进一个女子,这女子柳叶弯眉,杏眼生媚,面如桃花,杨柳细腰,此人正是高崇之女高月仙。
高月仙在堂前向众人一一施礼,郭崇韬道:“令爱美貌绝伦,史将军威武英俊,真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我看二位新人应尽快匹配良缘。”高月仙一见史建瑭英姿,心中顿生绵绵情意;而史建瑭却是面无喜色,极不愿意。
站在一边的太监李从袭左手扶着郭崇韬,右手拉住高崇说道:“今日高将军献城归顺大唐,也是喜事一件,我等何不庆贺一番。”李从袭把二人请出前堂,独留史建瑭与高月仙二人。
高月仙见众人走开便对史建瑭说:“将军何不坐下说话。”史建瑭也不言语,只是拱手还礼。
高月仙含羞问道:“我父今日令奴家与将军在此相亲,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史建瑭道:“小姐美貌绝伦知书达礼,建瑭得见三生有幸。”
高月仙见其相敬如宾不谈婚事,忍不住眉目传情频频示爱,史建瑭却是情蔻难开。高月仙见他如同木头一般,开口问道:“郭元帅将你我二人匹配姻缘,将军莫非有难言之事?”
史建瑭道:“实不相瞒,我主河山未定,元帅讨蜀未平,岂可在此临阵招亲耽误大事。有负小姐垂青,还望高小姐勿怪。”言罢作了个揖闷头而去。
到了次日,郭崇韬率领大军准备出征,本想撇下史建瑭独取西蜀,未想史建瑭执意要随军出征。史建瑭点齐三千精兵正欲先行,忽闻高月仙喊道:“史将军慢行。”
高月仙走到史建瑭马前,史建瑭赶忙下马相迎。高月仙问道:“将军非去成都不可?”
史建瑭道:“末将身为正印先锋,当为三军标榜,岂敢贪恋儿女情长半途而废。”
高月仙道:“红尘一去不复还,人生几何?将军难道铁石心肠,没有丝毫留意吗?”
史建瑭道:“史某去意已决,心如磐石,恕我万难从命。”言罢史建瑭翻身上马。高月仙一把握住丝缰,双眼依稀劝道:“蜀道奇险,征程茫茫,万望将军三思呀!”
史建瑭哽咽叹道:“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不负君王丹陛宏恩。建瑭恐与小姐无缘,小姐请勿挂心。”说着史建瑭一把从高月仙手中扽过马丝缰,双腿一磕马腹随军而去。
高月仙紧跑几步喊道:“将军!”史建瑭一勒丝缰转身回望高月仙一眼,又催马远去。高月仙眼中含泪,哭丧着脸回到关中。
高月仙站在飞仙关垛口,远望后唐大军绝尘而去。从早上到午时,从午时到夜晚,直到残月高悬。高月仙悲伤至极,竟然坠关自尽。真是:
相见时难别亦难,
只为河山负红颜。
女儿柔骨生万种,
丈夫豪情志磐坚。
再讲前蜀皇帝王衍,这一日正在宫内与众妃嫔歌舞宴饮,嘉王王宗寿求见。王宗寿乃是王建养子,封号嘉王,官拜太子太保兼武信军节度使,为人正直,颇有贤能。
王宗寿一见后主王衍,立即双膝跪倒叩首奏道:“臣启奏陛下,飞仙关老将高崇献关降敌,大唐先锋官史建瑭半月之内又连破葭萌关、白水关,势不可挡。请陛下降旨早拨军粮,散金募兵以备大敌。”此言一出,两旁嫔妃哈哈大笑,王宗寿抬头再看王衍,只见他鼾声大作醉不能醒。
王宗寿急得伏地而泣,最后掩泪而退。文武朝臣早已在宫外等候。王宗寿与众人一一行礼,王宗寿无奈地说:“万岁醉而不醒,如之奈何?”
“嘉王勿虑,老夫愿出兵剑门关”!众人一看乃是太师王宗弼。
王宗弼也是王建养子,原名魏宏夫,自从认王建为义父后才改了姓名。
王宗弼率蜀兵一万人进驻剑门关,此时后唐的兵马已经屯兵关下。
只闻号炮三声关门大开,一队蜀兵分列栈道两侧,只见王宗弼头戴黄金三叉帅字盔,身着铁叶黄花甲,跨下一匹五靛花斑马,手中一口囚龙大刀。老太师剑眉倒立虎目圆睁,一捋颔下长髯问道:“吾乃大蜀太师王宗弼,来将通上名来!”
史建瑭道:“吾乃讨蜀元帅郭崇韬麾下正印先锋官史建瑭也,今已连破西蜀六关,老太师何不早早归降免动干戈。”
王宗弼冷笑道:“娃娃休出狂言,先吃老夫一刀。”话音未落,王宗弼催马而出,与史建瑭大战十个回合,只见史建瑭强扫天灵,王宗弼躲闪不及,那黄金三叉帅字盔被银枪打落在地。王宗弼自知不是史建瑭的对手,只好败回关中。
史建瑭先胜一阵,且得了王宗弼的金盔。王宗弼登城之后,心想单打赢不了史建瑭,还不能乱箭射死他吗?王宗弼即令城内一千弓弩手放箭退敌,顿时剑门关上乱箭齐发,史建瑭下令退兵,但是蜀道之上非比平川,三千人马乱成一片,前拥后挤来不及逃脱。可叹史建瑭空有一身武艺,未能及时退却反被关上乱箭穿身。
史建瑭战死剑门关下,郭崇韬心中暗暗叫好,表面上却装作哀悼向京师报丧。
本来王宗弼在剑门关固守万无一失,奈何军粮已尽,久盼不得增援。
却说灭蜀之前,郭崇韬以康延孝为蕃汉马步军都指挥使,李严为西川管内招抚使,率骑兵三千、步兵一万为前锋。
康延孝一路进兵势如破竹,先是攻占威武城,招降指挥使王景思,又克凤州、取固镇、降兴州,得粮二十万斛,王衍亲自率军迎战于三泉,被康延孝击败。王衍命王宗勋、王宗俨、王宗昱三人为招讨使,率领大军三万再战,又败,死者五千人,王衍不支败走,同时切断了吉柏江浮桥。康延孝造舟渡河,进取绵州。王衍又切断绵江浮桥,康延孝对李严说:“吾远军千里利在速战。乘王衍破胆之时,但得百骑过鹿头关,彼一定迎降不暇。”于是下令乘马渡江,军士登陆后又袭取鹿头关,攻下汉州。
王宗弼听说各地土崩瓦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后唐使者递上郭崇韬书信,说明当前利害关系,劝他投降。王宗弼觉得除了投降别无他法,于是先让王宗勋等人出关投降,自己却回到成都软禁王衍、徐太后和王衍诸子,并收其玺绶,其子王承涓又带走了王衍的多名宠姬。王宗弼自称西川兵马留后,派使者带着礼品和食物犒劳唐军,并以王衍名义写信给李严,称王衍准备投降。
王衍见到李严后失声痛哭。李严好言相劝,说只要他答应投降,便可以保证他和家属的安全。
王衍无可奈何,带着李严去见太后,借母亲的名义,令翰林学士李昊和同平章事王锴写了降书,派兵部侍郎欧阳彬带着降书,跟李严前去迎接后唐大军。李继岌接到前蜀国的降书后,连夜赶到成都,接受王衍的投降。
次日前蜀主穿着白衣服,口里含着玉璧,手里牵着羊,用草绳攀绕着头。百官们身穿丧服,光着脚,用车子拉着空棺,他们都大声号哭着等待李继岌的命令。李继岌接受了前蜀主的玉璧,郭崇韬解开了前蜀主脖子上的草绳,并把那些空棺都烧掉。按照后唐帝的旨意,免除他们的罪过,并释放了他们。前蜀君臣都向着东北面拜谢后唐帝。二十八日,后唐军进入成都。郭崇韬禁止士卒进行抢掠,街市上照常贸易往来。从后唐出兵到攻克前蜀国,共用了七十天。取得十个节度使、六十四个州、二百四十九个县,俘获三万余卒,铠仗、钱粮、金银、缯帛等数以千万计。
王宗弼逼迫王衍投降后唐后,又处死了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李周辂、欧阳晃四人,说他们通敌叛国,将首级送到李继岌那里;然后派儿子王从班到后宫中搜罗奇珍异宝献给李继岌,李继岌笑着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家的,用不着他来献殷勤。”
王宗弼试图说服郭崇韬让他当西川节度使,贿赂了很多礼物。郭崇韬假装答应,却没有向李继岌推荐。为了离间李、郭,王宗弼率一批前蜀官员面见李继岌,要求让郭崇韬当西川节度使。李继岌以为是郭崇韬叫人这样说的,一天对他说:“皇上最器重您了,怎么会让您这样的元老功臣留在边远之地呢?况且我也没有权力做这个主。”郭崇韬莫名其妙:“我没有要求留下来呀,都是王宗弼在挑拨离间。”
郭崇韬决定杀了王宗弼。12月28日,在征得李继岌同意后,郭崇韬指控王宗弼、王宗勋、王宗渥卖主求荣,将他们全部族诛并抄没家产。
康延孝灭蜀居功为多,但左厢马步军都指挥使董璋因为与郭崇韬关系密切,反而论功第一,康延孝怒不能平,于是责问董璋说:“吾有平蜀之功,公等仆辈相从,现在却俯首郭公之门。吾为都将,独不能以军法斩公邪?”董璋将此话告诉郭崇韬,郭崇韬与康延孝裂痕遂深。
第八十八章 郭崇蹈之死
却说郭崇韬效力的第一个主子是李克用的堂弟李克修,史书上说他“累典事务,以廉干称”,凭着自己的精明能干和廉洁奉公,郭崇韬颇得李克修赏识。李克修死后,李克用召郭崇韬担任外交官典谒,曾奉旨到凤翔跟节度使李茂贞谈判。郭崇韬临危不惧,随机应变,深得李克用的信任。
等到李存勖继任一把手后,郭崇韬更是成为新领导身边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担任中门副使,与孟知祥等人一起参与军机,级别虽然不高,却可以随时见到李存勖。后来孟知祥请求外放,说了郭崇韬不少好话,郭崇韬也因此转正为中门使。
郭崇韬擅长军事谋略,特别是化险为夷的军事谋略。主要体现在三件大事上:
第一件大事是:镇州反了张文礼,李存勖三丧其师,四折大将,野心勃勃的契丹首领阿保机打着救援张文礼的旗号,向着李存勖的背后杀来。众将皆恐,一向敢想敢干的李存勖也犹豫不定。
关键时刻,郭崇韬对李存勖说:“阿保机这次领兵南下,并非为了救镇州,而是冲着中原的财物而来。因此我们只要挫败他的前锋,让他知道中原的财富虽好,想要的话除非拿命来换,他肯定会退兵的。我军刚刚战胜梁军,士气正盛,正好趁此良机驱逐契丹,威震天下!”一语点醒梦中人,李存勖听从郭崇韬的意见,挥师北进与契丹军队交锋,果然力挫强敌。
郭崇韬非常喜欢读书。镇州攻下以后,李存勖派他去验收府库,有人用珍宝向他行贿,他一概回绝。最后只是买了些书籍而已。他和其他的将领不同,不是贪求财物,而是对书籍感兴趣,因为书中可以学到很多治国之道和军事谋略。
第二件大事是,梁唐之争陷入胶着状态,如何实现快速灭梁伟业,成为李存勖必须解决的头号难题。当时困在杨刘镇的李存勖不得不面对后梁大将王彦章的进攻,打得难解难分。这时郭崇韬一针见血地指出:“王铁枪之所以拼命攻打我们,其目的就是想夺回他的老家郓州,然后将我们赶回河北。现在我们只要摆出增援郓州的态势,让其往返奔波疲于应付,王铁枪必败!”
获得李存勖的同意后,郭崇韬亲自带领一支军队渡河南下,摆出救援郓州之势,并在渡口要害连夜抢修工事。为了确保工程进度,郭崇韬亲临一线督促指挥,十分疲劳,实在忍不住了才在行军床上打了个盹。忽觉裤子里一凉,惊醒后忙命亲兵观看,却是一条蛇。三天之后,工事修好了,梁军也闻风而至。
此时的城垒刚刚建成,并不十分稳固,加上王彦章督阵猛攻不止。危急时刻,郭崇韬身先士卒,不顾一切地指挥抵抗,哪里有险情就冲到哪里。最终,仓促建成的城垒岿然不动。王彦章只好折回再攻杨刘,如此反复,王彦章师老兵疲士气低落,最终杨刘之围以晋军获胜结束。
王彦章被段凝取代。段凝上台后改变战术,率领梁军主力进攻魏博,摆出一幅反攻的架势。这让李存勖君臣颇感困惑。
幸好后梁大将康延孝投入唐营,将梁军虚实情况告知李存勖。郭崇韬劝谏李存勖道:“梁军主力悉出,汴京空虚,陛下正可长驱直入攻入汴梁。而且今年收成不好,军粮仅够半月,拖延不得。陛下做事顺应天时,必有神灵保佑。”
郭崇韬的分析和建议切中李存勖下怀。当日李存勖即率军从郓州启程奔袭汴梁,仅仅八天时间,唐军就兵不血刃攻入大梁逼死梁末帝。率军回援的段凝闻讯立降。
灭梁大战,郭崇韬虽未亲临战阵,却被任命为镇州和冀州节度使,进封赵国公,并获赐铁券,可以免除十死。不久还当上了枢密使,成为后唐军界第一人。
第三件大事后唐灭了后梁,并没有改变天下混乱的格局,李存勖的李天下并不稳固。正好李存勖听说前蜀之主王衍是个典型的阿斗,只知享乐政局混乱,决定拿他开刀。
李存勖以自己的儿子魏王李继岌为都统,以郭崇韬为招讨使,兵发蜀国。唐军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很多蜀军望风而降,仅仅70天,唐军攻入成都,王衍自缚请降。郭崇韬的功劳簿上再添一个灭国大功。而且这次比上次更牛的是:上次只是动动嘴,这是却是跑断腿。
盛极而衰,万物皆然。就在郭崇韬的功业一时无人能及的那一刻,一系列针对他的谗言、陷害也接踵而至。以前郭崇韬在李存勖身边,李存勖对他颇为倚重,别人动不了他。现在郭崇韬远离李存勖,而且建立了不赏之功,那些忌妒、仇视郭崇韬的人如同咸鱼翻身一样,疯狂地将各种脏水泼向郭崇韬。
随着灭蜀的成功,郭崇韬的生命进入倒计时。本来李继岌此时还年轻,和郭崇韬也没起太多冲突。但他身边的宦官们看见郭崇韬门前车水马龙,送礼巴结的人络绎不绝,就千方百计地在李继岌面前挑拨是非,陷害郭崇韬。
五代时期,有枪就是草头王,想当年孙儒同志一言不和就把自己的主将杀死,然后自立为带头大哥。这样的事太八卦了。
不久宦官向延嗣带着李存勖的命令到达成都,命郭崇韬班师。郭崇韬听说是个小黄门传旨,竟然不肯按礼节郊迎,向延嗣气愤不已。
此时李存勖也收到蜀地报告,发现战利品不够多,颇为不满。向延嗣趁机进谗道:“臣问过很多蜀人,都说蜀地的珍宝美女进了郭崇韬的府内,少说也有黄金上万两,白银数十万两。郭崇韬的儿子郭廷诲贪得也不少。可是,您的儿子魏王却只得到几匹老马而已。”本就对郭崇韬逗留蜀地不快的李存勖立马怒容满面,命宦官马彦圭火速赶往蜀地调查郭崇韬是否班师,如班师则已,假如有意推迟逗留,就和李继岌除掉他。
盛怒之下的李存勖昏了头,调查朝廷重臣岂能儿戏,更不能让本就对郭崇韬强烈不满的宦官主持,这不是明摆着把昔日的大功臣送到人家的刀口上吗?
向延嗣见李存勖对于如何处置郭崇韬还没有作出最后决断,又变本加厉地向刘皇后诉苦,刘皇后秒忘了郭崇韬当年力主她正位中宫的恩德,哭着请求向延嗣想办法保全李继岌。
向延嗣阴险地对刘皇后说:“祸乱发生只在瞬间,怎么会有时间从数千里之外再请旨呢?”刘皇后一听就慌了,又去找李存勖,李存勖这时还没有糊涂透顶,坚持先调查再处理。一心挂念儿子安危的刘皇后索性自己写了一道教令,让马彦圭交给李继岌,让他先动手杀掉郭崇韬。
看了母亲的教令,李继岌说:“六军将发,郭令公并无其他过错,我怎能做这种负心之事呢?”李从袭等人痛哭流涕地说:“圣上既然有口谕,大王如果不当机立断,万一中途机密泄露,我们就没命了。”李继岌说:“圣上没有正式诏书,单凭皇后的教令怎么能杀朝廷大臣?”李从袭见李继岌不肯听从,又故意制造事端使郭崇韬得罪李继岌,然后再进行挑拨。李继岌毕竟年轻没有经验,于是就站在了宦官们一边。
第二天早晨,李从袭以李继岌的名义召郭崇韬议事,李继岌上楼躲开,命心腹李环藏着铁锤立在阶下。郭崇韬昂首挺胸前来,刚走上台阶,李环举起铁锤猛力一击,郭崇韬霎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继岌见李环得手,只好下楼宣示后教,收诛郭崇韬儿子郭廷诲、郭廷信。郭崇韬左右统皆窜避,惟掌书记张砺诣魏王府前抚尸恸哭。
唐主尚不知成都发生变故,饬令李继岌还都,命太原尹孟知祥就任西川剑南节度使。
孟知祥接到任命后赶往洛阳陛辞。李存勖设宴款待。他对孟知祥说:“我听说郭崇韬有异心,你到成都后将他给我杀了。”孟知祥却说:“郭崇韬是国家功臣,不应该杀他,等我到成都后观察一下,如果他没有异心便将其送回。”同光四年(926年),孟知祥抵达成都时,郭崇韬已经被冤杀了。
郭崇韬班师稍微迟了一些,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异心,而是蜀地刚刚平定,山林之中盗贼很多,而孟知祥又没有到任,郭崇韬便派将分路去招抚各地,他怕一旦班师之后,地方会再发生混乱,没想到这给马彦圭当成了借口。
却说唐主令王衍入觐,赐他诏书道:“固当裂土而封,必不薄人于险,三辰在上,一言不欺!”王衍奉诏大喜,语母及妻妾道:“幸不失为安乐公!”
于是转告李继岌,愿随入洛。李继岌留部将李仁罕、潘仁嗣、赵廷隐、张业、武璋、李延厚等辅佐孟知祥守成都,自率大军启程,押同王衍家属向东北进发。沿途山高水长,免不得随驿逗留。伶官景进入白唐主道:“西南未安,王衍族党未免谋变,不如早除为妥。”
庄宗听从景进建议,派宦官向延嗣下诏诛杀王衍君臣一行,以防止其趁势作乱。李存勖的诏书原文为“王衍一行,并宜杀戮”。这道命令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杀了王衍以及跟王衍同行的人,这就包括了徐氏姐妹以及前蜀官吏、侍从及其家人。
按照当时的制度,诏书正式下达之前,需要枢密使进行复核,在确认无误后才能颁布。当诏书传到枢密使张居翰处进行复核时,张居翰认为王衍君臣既已投降,现在又出尔反尔将其诛杀,实在不合天理人情。更何况诏书所杀之人不仅包括王衍一家,还包括千余名随从人员,他们全都是无辜之人,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张居翰虽然是太监,但为人正派,极有同情心,所以在拿到诏书时,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把里面的“行”字涂掉,改为“家”字。向延嗣此前并不知道诏书的内容,所以在拿到“修改版”后并没有怀疑,并照此到前线宣旨。西京留守接诏后即到秦川驿中收捕王衍全眷,尽行处斩。王衍母亲徐氏临刑时大呼道:“我儿举国迎降反加夷戮,信义何在?料唐主也将受祸了。”
徐氏母子既死,王衍所有妻妾金氏、韦氏、钱氏等一并陨首。惟幼妾刘氏最为少艾,发似乌云脸若朝霞,监刑官瞧着暗生艳羡,指令停刑。刘氏慨然道:“国破家亡,义不受污,幸速杀我!”【不没烈妇。】刑官无可如何,乃概令受刃。
不过与王衍同行的一千多名随从人员,因着张居翰的一善之念得以保全。
王衍一家被杀后,唐庄宗还没来得及追究张居翰擅改诏书的罪过,便在洛阳被叛军将领郭从谦射杀,李嗣源进入洛阳称帝后,更没空追查此事。直到张居翰死后数年,他擅改诏书救活千余人命的事情才得到披露,世人闻之无比钦佩。欧阳修在为宦官作传时,对张居翰推崇备至,称赞他是一位仁德君子。以刑余之身能得到道德大家如此称赞,张居翰绝对配得上“伟大”二字。
那时唐主已下诏暴郭崇韬罪状,并杀郭崇韬三子,抄没家资。睦王李存乂系唐主第五弟,曾娶郭崇韬女儿为妻。宦官欲尽诛郭崇韬亲党杜绝后患。乃入奏唐主道:“睦王闻郭氏诛夷,攘臂称冤,语多怨望。”
唐主大怒,竟发兵围攻李存乂府第,悉加诛戮。
郭崇韬对于李克用父子忠贞无二,而且屡建奇功,西平蜀地更是功高盖世;可在政治和为人处世方面,郭崇韬的军人性格就显得有些不足。他在进军蜀地的时候对李继岌说:“蜀地平定之后,大王就是太子了,等到将来登基后,最好全部除去宦官,就连骟过的马也不要骑。”宦官们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就算张承业这样忠贞的人还活着,也不会原谅郭崇韬说的这些不负责任而且带有侮辱性的话。
郭崇韬的第二个缺点就是气量狭窄容不下人,在他功高权重的时候,他的同事豆卢革向他献媚说:“汾阳王郭子仪是代北人,后来迁移到华阴,侍中大人您世代在雁门,和汾阳王大概有些关系吧?”郭崇韬顺水推舟地说:“乱世之中家谱不幸丢失,先人们常说汾阳王是我们的世祖。”豆卢革接着说:“难怪大人如此英武多谋,原来是汾阳王的后代。”从此郭崇韬就以郭子仪的子孙自居。他自己这样也就算了,郭崇韬却要求别人也要有高的门第才能做高官。他派人审查官员们的门第,一旦发现门第不高,轻的革职,重的还要治罪。有旧功臣要求升职,他便酸溜溜地说:“我非常了解你,知道你很有才干,但可惜门第有点低,我不敢提拔你,否则要让名流耻笑。”由于以门第看人,郭崇韬丧失了一些旧臣的支持,再加上他的排挤,更加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
后来兴教门之变后,唐庄宗李存勖被杀,后唐明宗李嗣源即位,为郭崇韬恢复了声誉,并下令将郭崇韬归葬故里,这位名将死后才终有所归。
第八十九章 李嗣源平叛自叛
却说唐庭自李嗣源离去,郭崇韬斩首,朝中百官群龙无首,于是纷纷归附伶官景进门下,百般奉承贿赂以求保官。李存勖骑马打仗骁勇果断,可让他治理国政却是坐不住。既然无仗可打,干脆就四处打猎。宫中奏章全由景进、史彦琼一群男宠独断专行。
朱友谦本是朱温养子。梁兵西攻李茂贞时,太祖往来过陕,朱友谦奉事尤谨,因请曰:“仆本无功,而富贵至此,元帅之力也。且幸同姓,愿更名以齿诸子。”太祖益怜之,乃更其名友谦,录以为子。太祖即位后将朱友谦徙镇河中,累迁中书令,封冀王。
太祖遇弑,朱友珪立,加朱友谦侍中,朱友谦虽受命,而心常不平。已而朱友珪召朱友谦入觐。朱友谦不行,归降后唐。
庄宗灭梁入洛阳,朱友谦来朝贺,赐名李继麟,赏赐以万计。第二年加封太师、尚书令,赐铁券恕死罪。用他的儿子朱令德当遂州节度使,朱令锡当忠武军节度使,诸子及部下将校当刺史的有十几人,恩宠之盛无与伦比。
朱友谦对伶官独霸朝纲陷害朝臣甚为不满。
景进、史彦琼等怀恨在心。经过一番勾结,异口同声地向庄宗请杀朱友谦。景进说:“河中有人告发,朱友谦任职河中时曾与郭崇韬勾结谋叛,对陛下处死郭崇韬颇有微词。当断不断,日后必乱。”
庄宗闻言道:“友谦自归顺以来未见其有异心,与郭崇韬相互勾结恐怕是有人在其中离间?”郭崇韬本人谋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何来相互勾结一说?
景进道:“朱友谦曾是朱温的干儿子,因反了朱温才归顺陛下。昔日吕布杀丁原而降董卓,杀董卓而自立,以奴才之见朱友谦必是吕布之类的小人。”
庄宗一听信以为真,连夜遣禁军统领元行钦将朱友谦、史武、薛敬容、周唐殷、杨师太、王景、白奉国等十人拿下,并斩于徽安门外。又下诏叫魏王李继岌在遂州杀朱令德,王思同在许州杀朱令锡,夏鲁奇到河中杀朱友谦全家并灭族。正是:
洛阳城下阎王愁,
徽安门外冤血流。
良将满门本无罪,
男宠祸国几时休?
却说夏鲁奇奉命到河中诛杀朱友谦家眷时,朱友谦的妻子张氏取出铁券对夏鲁奇说:“这是皇帝去年赐给我家的,我是个妇人,没有读过书,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夏鲁奇很惭愧,但君命难违,最终还是决定将朱友谦一家处死。张氏平静地对夏鲁奇说:“朱氏宗族当死,希望不要滥杀下人。”就把婢仆百人分出来,以家族百人就刑。
朱友谦及其副将九族上千口被诛杀,震惊天下。后唐同光四年二月,魏州太守赵在礼、邢州太守赵太、幽州太守高行周、博州刺史翟建,四路兵马起兵造反,扬言“杀伶官,诛倡优”。
各州郡飞章急报洛阳,李存勖召见百官商议对策,太博学士冯道奏道:“臣启陛下,四路兵马造反来势汹汹,臣以为可急招镇州节度使李嗣源出兵讨伐。”
侍中景进道:“李嗣源手握重兵一直对京师虎视眈眈,启用李嗣源如同放虎归山。”
丞相豆卢革奏曰:“陛下,李嗣源乃我大唐擎天得力柱,架海紫金梁,倘若不用,也无人可选。”
庄宗只得降旨命镇州节度使李嗣源为内外诸军都招讨,出兵讨伐四路叛军,又令魏王李继岌率领入蜀兵马返回京师。
李嗣源封疆于镇州已近两年,整日庭院赋闲。庄宗诏书传至镇州,李嗣源看过诏书后即刻招来左右副将商议对策。李从荣、李从珂、石敬瑭、安重诲、刘知远等众人分作两厢,李嗣源道:“如今四路兵马揭竿而反,声言‘杀伶官,诛倡优’。圣上令我发兵,诸位意下如何?”
李从珂道:“父帅不如按兵不动,让万岁明白祸害忠良的报应。”左右众人连声响应。
安重诲道:“主公若是按兵不动,诸侯必定蜂拥而起,中原必定大乱。倘若主公能平定四路乱兵,则中原收复三分天下有其二,霸业可成矣。”
李嗣源道:“重诲之言颇具远见。传令摆帐中军,老夫要点将排兵。”正是:
赋闲两载气不衰,
老骥犹慕点将台。
乐宇茫茫久未到,
乱世浮沉卷土来。
于是李嗣源点兵三万,以李从珂为先锋官先讨邢州。邢州太守赵太亲自出城迎战。先锋官李从珂手提双锤不问姓名催马出战,赵太挥大刀相迎,李从珂两个回合便将赵太打落马下。
邢州将士见李从珂勇猛无比,无人敢与交锋,便献城归降。李嗣源率兵进驻邢州,犒赏三军飞章告捷。
李存勖听说李嗣源首战告捷,传诏重赏三万将士,并急令出兵魏州。李嗣源又率大军南下魏州。
博州刺史翟建率五千援兵在魏州城内会合赵在礼,未过一日,李嗣源三万大军会集魏州城下。赵在礼、翟建在城垛上见李嗣源命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射手压阵左右,排兵有序,列队成阵。赵在礼对翟建说道:“大太保当年威震寰宇,今见其阵,果然名不虚传。”
翟建道:“见其布阵,恐你我不是他的对手。”
赵在礼道:“兄台所言极是,我已有献城谢罪之意。”翟建自知难以抵挡李嗣源,只好同意献城谢罪。
于是魏州城们大开,赵在礼与翟建只率侍卫数人由城中而出。赵在礼喊道:“上柱国可否出阵一叙?”李嗣源催马而出问道:“汝乃何人?有何话叙谈?”
赵在礼抱拳道:“末将魏州太守赵在礼,请上柱国恕我铠甲在身不便下拜。”
李嗣源道:“赵将军既知我大军已到,为何只领数骑而不列阵?”
赵在礼答道:“末将有归降之心,不知将军肯容否?”
李嗣源道:“尔等既然有心造反,为何又不战而降?”
赵在礼答道:“我等造反,皆因宫中伶官倡优当权,残害忠良,滥杀无辜,只恐日后我等也变为伶官手下的冤死之囚。”
李嗣源道:“伶官当权,倡优乱政,我亦愤慨,但不可亵渎皇纲肆意而反。倘若赵将军愿请罪归降,老夫念事出有因,自当奏明天子,赦免尔等罪名。”
翟建对赵在礼说道:“李嗣源在朝中素有威名,言而有信,我看可降。”二人一拍即合,遂下马请降。李嗣源大喜,下马将二人扶起,令大军驻扎魏州城外,仅率五百亲兵入城。
赵在礼在帅府宴请李从荣、李从珂众将,忽然帅府外跑来一人,正是督粮牙将刘知远。刘知远奉命往洛阳押领庄宗赏赐三军的封赏。李从珂一见他便问道:“刘将军押回了圣上犒劳三军的赏赐吗?”
刘知远无奈地说:“诸位有所不知,圣上与景进等人往汴州围猎用了我等饷银,今夜我只是空手而归。”
“啪!”李从珂拍案而起骂道:“昏君!我等何不共同反了这狗皇帝!”
“我等愿反!”石敬瑭、李从荣、赵在礼纷纷响应,安重诲劝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我也欲反,只是上柱国不下令,我等又能奈何?”
赵在礼问道:“不知安参军有何高见,愿洗耳恭听。”
安重诲道:“仅凭我等三寸之舌,上柱国焉能听信。我等何不连夜煽动三万将士哗变,迫使上柱国起兵造反。”众人闻言纷纷赞许,商议一番便各自领兵去了。
待到三更天时,李嗣源尚在睡梦之中,忽然李从珂冲进寝帐摇醒李嗣源。嗣源问道:“我儿何事惊慌?”
李从珂惊呼:“大事不好,军中生变!”李嗣源赶忙起身穿衣披甲。霎时间窗外灯火通明,李嗣源在阁楼之上俯视窗外,只见城外士卒源源不断涌入城内,片刻之间已将李嗣源所居府第围得水泄不通。
李嗣源走入园中,这园里已经拥满哗变的士卒,个个高举火把挥舞刀枪。刘知远走到李嗣源面前抱拳说道:“启禀上柱国,末将由洛阳而回。当今圣上侵吞将士们的军饷用于围猎。末将赤手而归,三军将士震怒,请上柱国定夺。”
李嗣源问道:“诸位将士连夜起兵,意欲何为?”
李从荣道:“镇州、魏州两部将士请求上柱国起兵造反。”话音未落,只听园内将士振臂高呼“杀伶官,诛倡优!”呼号震天,群情激昂。
这时安重诲从队伍后面走来说道:“启禀上柱国,五万将士怒不可遏,末将欲止不能。”
李嗣源哭着劝解众人,众人始终不听,用刀逼着李嗣源进城。
李从荣劝道:“军心所向天意如此,父帅不可再作犹豫。”李嗣源百般无奈,只得应允造反。正是:
春风拂醉唐主心,
郊猎忘却犒三军。
诸将共把天子怒,
欲将龙袍另加身。
李嗣源率兵直逼洛阳,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洛阳快马急报庄宗。李存勖郊猎正酣。景进持洛阳急报呈送庄宗,庄宗问道:“侍中何事惊慌?”
景进道:“启禀陛下,魏州急报,李嗣源反啦!”
庄宗大惊问道:“报上怎讲?”
景进读道:“同光四年四月初九魏州哗变,乱兵由博州渡河,十万火急,奏请圣断。”
宰相豆卢革道:“李嗣源率兵已渡博州,万岁返回京师方为上策。”
“准奏。”庄宗道:“即刻传旨起驾回都。”
李存勖游幸汴州,妃嫔彩娥跟随数千人,随行军卒有两万之众,车马辎重步履维艰。禁军统领元行钦奏道:“行装辎重三军受累,恐叛军追上,请陛下决断。”庄宗一听即命禁军指挥使郭从谦率三千步兵押运辎重在后,自己率兵马与众宫娥先行回宫。途中李存勖再三抚慰士卒许以厚赏,但士卒不感皇帝恩德,沿途逃散过半。这时李继岌已率征蜀大军班师,途中因后军康延孝叛乱,耽误了归程。
郭从谦押运辎重行军不过十余里,猛然间雷雨大作,车马泥泞难行。左右士卒接连叫苦,郭从谦心中暗骂庄宗无道。为难之际有士卒来报:“启禀指挥使,李嗣源已率兵攻陷开封。”郭从谦闻之大惊。
郭从谦本是个伶人,认大将郭崇韬为叔父。郭崇韬被李存勖杀死后,他在部属中为郭崇韬鸣冤叫屈,李存勖知道后召去训斥道:“你为什么要违背我而去依靠郭崇韬,想干什么?”郭从谦听了又怕又恨。
于是郭从谦召集麾下将士泣血陈情道:“李嗣源已破开封,若不能将车马押回京师,万岁必坑埋汝等。”左右将士群情愤慨,从谦进而说道:“我欲与众将士杀回京师灭族昏君,献降上柱国。”士卒一听纷纷响应。郭从谦于是摒弃车辆行装,率三千禁兵轻装返回京师。
郭从谦身居禁军指挥使,洛阳守兵不知他已反,让其三千士卒入城。禁军们焚毁宫门直杀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