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为人作嫁
却说成汭出身于军人家庭,年轻时任侠无赖,一次与人饮酒乘醉杀人,醒后担心仇家追捕,遂亡命江湖,实在躲不过,干脆出家为僧,过了几天化外生活。
哪知成和尚还没逍遥够,天下早已大乱。秦宗权起兵蔡州,成和尚立即还俗当了兵。
秦军是唐末五代最残暴的军队,在这样的军队里呆久了,是个人都会变成恶鬼的。幸好成汭被派去戍守江陵。成汭乘乱开了小差,在火门山上落了草,当上了比和尚还逍遥的山大王。
淮南高骈死后,其部将张瑰无处容身,只好委身陈儒,也就是那个曾被李神福虚张声势吓跑的家伙。陈儒不养吃闲饭的,派张瑰去挑战不服从命令的朗州刺史雷满。
张瑰知道陈儒想借刀杀人,心想与其被杀不如杀人,于是乘夜回军突入江陵结果了陈儒,顺理成章地当上了荆南的主人。
不过当主人也有当主人的苦恼,就是担心下面的人向自己学习,特别是像成汭那样的家伙
张瑰决定剔掉这个刺头。不过他的刀子还没拔出来,成汭就得到消息开溜了。张瑰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很快就忘记了成汭。
成汭逃到秭归时,有一天晚上被巨蛇缠身,成汭说:“如果我辜负了你,那你就吃了我吧!”随后蛇就离开了。
公元885年,秦宗权称帝。为了避免朝廷和诸侯征伐,他命令弟弟秦宗言进攻江陵,准备开辟第二战场。
张瑰很有骨气,说什么也不和自立的秦家合伙。秦宗言打了一年也没攻破江陵。秦皇帝很没面子,又派赵德諲再打,这下张瑰吃不住劲了,派人向成汭求救。
成汭心想,张瑰啊张瑰,饶你强似鬼,也有低头求我的时候。于是立即发兵向江陵开拔。赵德諲闻讯毫不犹豫地撤了兵。
张瑰见敌军撤走,忙派人告诉成汭:有劳了,请回吧!成汭只好无奈地撤走了。
赵德諲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马上又重整旗鼓兵发江陵。张瑰再次向成汭求援,成汭却不再答理他了!张瑰的部将王建肇不想陪葬,就杀死张瑰请降。赵德諲不想在这里久留,遂把城中物资打包带走,只将一个空城留给了王建肇。
听到消息后成汭决定全取江陵。他任命和自己一样出身秦军的许存为大将,率领自己的全部人马突入江陵。王建肇还没坐稳荆南的交椅,就被许存赶出江陵远遁黔州。
888年,一个很吉利的年头,成汭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江陵。
成汭立即向远在天边的唐廷报喜。唐廷没有让成汭失望,立即委任他为荆南留后,不久正式任命其为荆南节度使。
成汭拿过户口薄一翻就傻眼了!堂堂江南重镇江陵,只剩下十七户百姓,占据这样的城市,吃什么,喝什么?
成汭除了发扬南泥湾精神生产自救外,别无他法。
于是,成汭以贤士贺隐为智囊,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招集流亡人士,几年之后,当地户数已至数万。
其次减免赋税、公平决狱。禀性凶悍的成汭当政后,一改往日面貌,减税让利于民,息讼取悦于民,努力为百姓营造了一个相对太平宽松的空间
接着开拓财路,通商兴业。他从其他军阀手里夺取了朝廷的云安榷盐,专擅盐利,日进斗金,使得荆南军费充足,实力膨胀。不过荆南地方狭小,而且该管的荆州、澧州、朗州、峡州、夔州、忠州、万州、归州、郢州、复州、峡州、夔州、忠州等,也并不全在掌控之中。
秦宗权的势力被挤出江陵后,一直不甘心。夔州的韩楚言不肯臣服,退守黔州的王建肇也时刻想着反扑,这些人联合起来,准备团灭成汭。
为了给自己搞内政赢得良好的外部环境,成汭决定主动出击,打垮这些时刻威胁自己的势力。
当时反成联军势大,韩楚言素来看不起成汭,把成家的八辈祖宗都骂遍了。本就凶悍的成汭听到后哪里受得了,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擒住这个贼子,我一定要将他活活肢解,以泄心头之恨!”
后来成军困住夔州,韩楚言的妻子李氏规劝丈夫:“相公啊,你曾经百般辱骂成汭,成汭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呢,与其受尽屈辱和酷刑而死,不如早点自个儿了断吧!”
见韩楚言一时下不了决心,李氏就将一把快刀藏于座席之下,吃饭时突然砍下他的脑袋,同时杀死自己三个尚未成年的儿子,然后她也自刎了。那场景就象当年蜀国刘谌杀死自己的妻儿后自刎殉国一样。不过这回却是巾帼不让须眉。
成汭十分敬畏李氏的刚烈,下令以礼安葬并立碑纪念,尊其为“烈女”。
成汭治理荆南实在顾不过来,就把自己的岳父请来帮忙。哪知道这个岳父大人是个揽权的主儿,竟然和成汭的儿子们发生了冲突。
权力面前父子都会反目,何况是隔了二层的外祖与外孙。老泰山总在女婿面前挑拨,说成家公子们对父亲不满,蓄意谋反。盛怒之下的成汭偏听偏信,不问青红皂白地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们。没想到韩家的悲剧又在成家重演。
成汭也有烦心事,就是该管的澧、朗二州不服管辖,土豪雷满根本不理他这个节帅。成汭多次上书朝廷,想借势收复二州,可是主政的宰相徐彦若置之不理,成汭很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徐彦若外放南海时路过江陵。成汭尽地主之谊,两人喝得有点高了,成汭提及此事,想让徐彦若难堪。哪知徐彦若是个老江湖,不肯认错,反而责备他说:“令公是朝廷的方面大员,自比当年的齐桓公、晋文公,当然负有安靖地方之责。雷满不过是一个土豪,你完全可以自己出兵搞定,干嘛反怨朝廷不帮忙呢?”成汭又挖苦说:“岭南有黄茅瘴,希望相公保重啊!”徐彦若回应道:“南海黄茅瘴,不死成和尚。”成汭被讥讽后又惭愧又羞耻。
成令公有了钱,不免豪气干云,想和老冤家杨行密较量一下。
朱温立即假传朝廷旨意,要求成汭和武安节度使马殷、武贞节度使雷彦威(雷满的儿子)共同出兵攻打杨行密。朱温明知道成汭与马、雷二家不对付,却非要让他们搭伙,不知是否另有他意。
成汭没想那么多,在他眼里朱温势大,得罪不起。江淮富庶,以前不敢染指,现在有朱老三当靠山,加上几家合作,应该可以分一杯羹。
成汭在任期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愣是将只余十七户的荆南治理得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手里有了余粮的成汭不满足僻居一隅,幻想着夺取江淮之地。于是全民总动员,悉聚其境内财物,花费三年时间建造“无敌舰队”。成汭建的巨舰称作“和州载”,其他军舰如“齐山”“截海”“劈浪”,都挺唬人的。可惜成和尚没读过《三国演义》,不知道火烧赤壁的故事.。
成汭率领各类军舰二百余艘,水陆两军十万之众,以救援困守鄂州的杜洪为名,俟机夺取淮南。
成汭出师鄂州之际,在公安金刚神庙中祈祷,并用杯珓来占卜胜负,结果连续三十掷都是不吉。成汭对自己的亲信孔目官杨师厚说:“占卜不吉,怎么办?”杨师厚说:“令公花了好几年造船,现在旌旗已发,却又半途而废,回去有何面目见军民父老呢?”一句话让成汭走上了不归路。
903年,下定决心的成汭率军浩浩荡荡东下鄂州,还没到达前线,马殷和雷彦威就乘虚突袭江陵,尽掠人口和财货而去。
本来说好一致抗淮的,你不抗也罢了,怎么抢我的东西呢?成汭苦心经营的革命果实瞬间化为乌有,麾下将士听说家破财空,顿时军心涣散。堤里损失堤外补,进退两难的成汭明白,江陵已成废墟,只能从淮南找补。可惜成汭的满腔热望撞上了命里的克星李神福。
李神福经过多方侦察,断定成汭战舰虽多,但彼此不相连缀,且体型较大不易转圜,只要部署得当极易制伏。五月十二日,李神福派大将秦裴率领精兵数千,前往洞庭湖的君山,抢占上风口列阵迎击。趁着成军巨舰布阵的混乱之机,秦裴命令精壮之士驾着快舟,顺风纵火,直冲敌舰。成汭忙命舰队散开。可惜江面狭窄,巨舰转动不易,场面愈发混乱。很快就有舰船被点燃,更多的战舰陷入火海之中。成军军心大乱,无心恋战,争相逃散。
看着一把大火烧尽了自己的最后希望,成汭心胆俱裂,愤然跳水自杀。
其后江陵被雷彦威占领,境内多州也被老对头王建夺走,成汭苦心经营的荆南地盘灰飞烟灭。据说成汭在改名为“汭”时,就有人预言他将溺死“水内”,而他的巨舰叫“和州载”,意为整个州将被别人打包带走。
第六十一章 昭宗被杀
话说朱全忠诛杀谏臣崔胤、郑元规以后,逼唐昭宗李晔迁都东都洛阳。这皇室家眷及妃嫔宫女足有千余人,平日这些宫娥彩女隐居后宫,外面的臣公兵将很难见到她们,这一路上倒让他们一饱眼福。
时隔数日临近洛阳,朱全忠无意之中看见皇后凤辇之上坐一妇人,三十多岁,长得是千娇百媚妖娆动人。朱全忠心中暗想:莫非这就是正宫皇后何氏?护卫皇后车辇的枢密使名叫蒋玄晖,此人原是朱全忠亲信部吏,被安置在皇帝左右。朱全忠把蒋玄晖叫到身旁问道:“那凤辇之上所坐的夫人可是何皇后?”
朱全忠好色成性世人皆知,蒋玄晖一听就明白了朱全忠的心思。他说:“正是娘娘千岁,位居后宫之首。”
朱全忠道:“若得和皇后春宵一宿,平生足矣。”
蒋玄晖心领神会地说:“梁王既然有心,下官成人之美可助千岁。”遂附耳嘀咕几句。朱全忠大喜,对蒋玄晖说道:“此事若成,汝乃大功。”
昭宗行至华州,人民夹道呼万岁,昭宗泣谕道:“勿呼万岁!朕不能再为汝主了!”说至此泪下沾襟。左右莫能仰视。
这时韩建也来迎驾,期间举行宴会,昭宗在群臣退后独留朱温和韩建,并且举杯对二人说道:“迁都之后国步小康,社稷安危系卿二人。”何皇后也举玉杯向朱温敬酒。此时晋国夫人可证悄悄对昭宗耳语,韩建马上踩了朱温的脚,朱温佯装喝醉而退去。
韩建出去后对朱温说:“天子和宫人窃窃私语,幕下有兵仗之声,我害怕您不免大祸。”朱温因此特别感激韩建。
此后韩建积极参与朱温的废立之事,总算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从长安至洛阳途中,昭宗身边尚有小黄门及打球、内园小儿二百多人,对于这些人朱温也不放心,命人灌醉后全部坑杀。然后换上年貌、身高相当的二百人顶替,昭宗初不能辨,后来才有所察觉。
当昭宗到达洛阳时,唐廷的六军侍卫之士已经散亡殆尽,昭宗身边卫士及宫中之人均为朱温派来的人。
昭宗已入牢笼,专仰诸人鼻息,事事牵制,抑郁无聊,乃封钱镠为越王,罗绍威为邺王,希望他们能热心王室,报恩勤王。又密书绢诏,遣使至西川、淮南,分投告急。诏中大意:“朕被朱全忠逼迁洛阳,迹同幽闭,诏敕皆出彼手,朕意不得复通。卿等可纠合各镇速图匡复”云云。王建杨行密等接到绢诏,乃移檄往来声讨全忠,均以兴复为辞,但是不发一兵。
李晔见左右大臣都依附于梁王麾下。惟有太监张承业为人正直,不屈身于朱全忠。昭宗用刀割破手指,拟下血诏一封交于张承业后言道:“今朱全忠欺朕太甚,悔恨不听公公谏言,请公公持此血诏交与晋王李克用,请他派兵勤王。”话音未落,张承业赶忙跪倒磕头,哭泣着说:“皇上放心,承业拼死前往河东请晋王发兵。”
李晔道:“朕已命人为你备好八百里快马,爱卿可于黄昏时分离城。”张承业拭干眼泪,藏好皇帝血诏离开内宫。
黄昏时分,张承业便装打扮来到城门。把守士卒并未搜出什么,准备放行,张承业翻身上马,一个当值校尉猛然看到张承业脚穿官靴,于是将他拦住说道:“汝足登官靴,定是有人差遣,还需细查!”张承业举起马鞭抽向那个校尉,然后催马冲出城门。
张承业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过黄河,入晋阳,来至晋王府。李克用闻故交来此,与众人迎接。李克用见张承业一路尘土,忙问道:“张公公风尘仆仆,不知有何大事?”
张承业答道:“千岁不知,朱全忠挟持天子,有谋逆之心,万岁破指草诏,请千岁再度发兵南下勤王。”说着从怀中掏出皇帝血书交与李克用,李克用打开血诏,上书:
“皇兄见诏,如临君面。朱全忠目无朝纲,请皇兄速发勤王之师,解京城之急,万望垂救。”
李克用看完血诏老泪纵横,对众人言道:“孤王南征北战功绩显赫,奈何万岁数次将我问罪,此番再度发兵,福祸难测呀。”
张承业道:“这回乃皇上血书,破指之时,万岁也有愧色,老千岁一世英明,事关紧急,还望以大义为重。”
李克用长叹一声道:“只为承业一片忠君报国之心,老夫再入中原一遭。”
朱温听说李克用起兵勤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遣判官李振至洛阳,与蒋玄晖、朱友恭、氏叔琮等共谋弑君大事。
是年仲秋,昭宗夜宿椒殿,蒋玄晖率牙官史太等百人夜叩宫门,托言有紧急军事面奏皇帝。
后宫夫人裴贞一听见敲门声音急切,只好披衣起床,趿着鞋出来开门。门刚打开,迎面涌上了六七盏灯,当即耀眼生花,好大一会儿才看清楚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不由心慌地问道:“急奏用得着带这么多甲士吗?”一句话没说完,哎呀一声惨叫,史太已经当头一刀砍来,裴贞一被砍翻跌落在地。
众人一涌而入,蒋玄晖高呼:“皇帝在哪儿?”深夜中这一句喝问声震屋宇,响彻云霄。
朱友恭领兵一齐拥入,昭仪李渐荣见官兵持刀杀入,知道大事不好,高声喊道:“宁杀我曹,勿伤大家(大家指皇上)!”昭宗见杀机四起,赤脚跑出寝门,未出百米,便被史太追上。李渐荣赶忙扑到昭宗身上以身挡刀。史太一刀落下,李晔与昭仪李渐荣一命呜乎。昭宗卒年三十八岁,在位一十六年。
这时蒋玄晖提着刀刃走到何皇后所居房室,何皇后吓得跪地求饶,蒋玄晖道:“梁王有令,今夜有奸贼刺杀万岁,特请娘娘别宫暂住。”何皇后吓得不知所措,只得答应。何皇后随蒋玄晖来到一处宫室,见左右无有宫女太监,仅朱全忠一人坐于宫室床上。何皇后吓得两腿发软,不能独自行走,蒋玄晖一把将何皇后推到朱全忠面前。
何皇后跪在朱全忠面前说道:“恳请梁王千岁救我性命。”朱全忠将何皇后扶起说道:“娘娘受惊了,我已命官兵缉拿叛乱贼兵,此宫今夜安全,全忠愿与皇后共保富贵。”何皇后身不由己,朱全忠便与她同枕共眠。
昭宗被弑杀于洛阳椒殿院,何皇后受辱于后宫,满朝文武无计可施,只得任由朱全忠肆意淫威。朱全忠与何皇后通奸数日后,装作好心劝慰道:“臣与娘娘有此姻缘,当忠心辅保大唐,可立娘娘所生皇子为太子。”何皇后哪敢多言,只是一一应允。
朱全忠大乱皇庭,宫廷内外无人不知,谢瞳、敬翔、张全义等几位谋士得知赶忙往宫中进见。朱全忠一见众人便问道:“几位军师数日未见,今日为何一同来此?”
敬翔道:“王爷所为京城都已传开,对千岁的基业大为不利呀。”
朱全忠一摸脑门问道:“唉呀,本王大意了,这便如何是好?”
敬翔道:“惟今之计,只有惩办元凶才能平息众怒。”朱全忠暗想元凶便是自己,杀死皇帝的朱友恭等人都是奉命行事,现在怎忍心嫁祸于他?但人心所向毕竟重于朱友恭一条人命。朱全忠便对众人说道:“先帝大丧之日,本王自然灵前谢罪,并缉拿元凶。”
大丧之日,朱全忠假模假样为先帝设了灵堂,何太后及众嫔妃宫娥竟无人敢高声痛哭,惟有朱全忠率文武官员伏地恸哭,且哭声悲痛,泪流满面。朱全忠跪地哭道:“逆子负我,竟敢弑杀君王,使我受万代恶名,我当大义灭亲,匡扶朝纲。”朱全忠谋逆昭彰,而文武大臣无人敢言,不过是小声哽咽,心照不宣而已。
何皇后所生辉王李柷年仅十三。何皇后降诏封李柷为太子,在昭宗皇帝灵柩之前即位,何皇后为太后,奉居积善宫,史称积善太后。
新君即位,封朱全忠为相国,总领百官,兼领二十一镇兵马节度使。朱全忠奏称:“逆子朱友恭纵容军士祸乱宫闱,应以重罪惩戮。”李柷年幼不知政事,只得准奏。
朱全忠遂令张全义率兵缉拿朱友恭,朱友恭被押菜市口斩首之时,忽然向围观者大呼呼道:“朱温砍我人头瞒惑人心,但能欺人,不能欺天,如此奸贼,不得好报!”朱友恭言罢即被斩首。正是:
认贼作父得官高,
助纣为虐谋阴招。
世间生死皆自作,
恶子却被贼父枭。
第六十二章 虎父犬子
五代十国有两个“温”神令人难忘。一个是“与曹操略同,而狡猾过之”的朱温,一个是“虽奸诈多疑,而善用将吏”的徐温。两个人都是雄霸一方的奸雄,相比之下,朱温恶名传千古,徐温却无人记其名。
徐温,字敦美,生于公元862年,这一年,唐廷正被各地的骄兵悍将搞得手忙脚乱。生于海州朐山(今江苏东海)的徐温是个地道的“江湖人士”,年少时就加入了贩卖私盐的大军。这是个有前途的行业,许多乱世枭雄就是从这儿发家的。但跻身这个行业充满危险,亦商亦盗的行当,也可能随时掉脑袋。不过正是这种不入流的贱业打开了徐温的视野,让他对底层百姓的苦难生活充满同情。
公元883年,徐温与刘威、陶雅等机缘巧合加入杨行密的这个“三十六人”组织。
902年六月,日益壮大的杨行密终于和如日中天的朱温撞上了。杨行密亲往前线,留下淮南节度副使李承嗣主持府中事务。李承嗣除了做好日常管理外,主要工作就是搞好大军后勤。
江淮地区河湖纵横,要想保证军需,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水运。李承嗣觉得用大船运粮不仅运量大而且安全,时任都知兵马使的徐温提出了不同意见:“连年战争,航路无人打理,很多河段早已淤塞,大船难以通行,不如改用小艇。”李承嗣知道徐温虽是杨氏集团的老人,却不受杨行密待见,哪里肯听。徐温没法,只好自己组织小艇起运。
当杨行密大军到达宿州时,适逢连日大雨,军中眼看就要断炊,兵士们因为吃不饱面有饥色,一个个蜷在潮湿的帐中骂娘。可是那些载粮大船却被阻塞在河汊里不得寸进。杨行密抓耳挠腮无计可施,甚至准备退兵,这时徐温率领的小艇冲过暗流险滩,以蚂蚁搬家的精神为杨行密送来了救命粮。
这下杨行密对徐温观感大变,觉得他不仅为人厚道,而且见识不凡,比那些只知打打杀杀的老兄弟强多了,于是开始与他商议军事。
却说奉国军节度使朱延寿,姐姐是杨行密正妻,可是没给杨行密生儿育女,这在豪门之家很容易滋生危机。
朱延寿和杨行密共同起事,多年来为杨行密的事业添砖加瓦,算得上劳苦功高。他担心一旦杨行密死了,继承人肯定会撇开朱家外戚,毕竟人家不是朱夫人所生。加上朱延寿也有野心,很容易就说服了姐姐,姐弟俩合谋算计杨行密。他们怕杨行密不好对付,刻意拉拢对杨行密心怀不满的安仁义、田頵等地方实力派,准备乘机废立。
杨行密注意到了吴国的暗流涌动,决心趁着彼时外部势力无暇顾及之机,除掉朱延寿一伙。可是如何对付朱延寿呢?
杨行密思虑再三,打算智取,否则一旦公然剿除朱延寿,难免引发内战,给内外敌人可乘之机。
要对付小舅子,必须先对付自己的枕边人。虽然杨行密与朱氏恩情日薄,但毕竟多年夫妻,要想迷惑她,还得学一学司马仲达。
于是杨行密谎称自己得了眼疾,看东西模糊,也就是俗称的老花眼。他拿着朱延寿写来的信,故意念得颠三倒四,还说某某字看不清,让朱氏帮着读。已到天命之年的杨行密犯眼疾,也是人之常情。看着杨行密的样子,朱氏不禁暗喜。
收到姐姐的信,朱延寿更是欢喜。他虽有异心,终归忌惮姐夫一世英名,生怕偷鸡不着蚀把米。现在好了,那个令人仰望的姐夫成了睁眼瞎,还怕个球?
这天天气晴朗。朱氏约杨行密去湖边踏青。当时湖边密植杨柳,柳条随风摇曳,甚是好看。朱氏与丈夫在柳林中穿行。杨行密一头向一棵柳树上撞去,头上登上起了个大包,人也昏了过去。
朱氏见丈夫撞昏了赶忙呼救。同时将此事告知弟弟。朱延寿借口探视来到吴王府。
杨行密让朱延寿到内寝相见,说有要事相托。朱延寿不疑有他,昂然入内。杨行密卧于枕上,乘朱延寿俯身探视之时,抽出枕下的匕首刺向朱延寿。朱延寿虽是武夫,但距离太近反应不及,心口中刀立即死去。
朱延寿死后,杨行密一面派人接管朱延寿的地盘,一面休了朱氏。
却说出身沙陀族的安仁义,本是秦宗权哥哥秦宗衡的手下,秦宗衡被孙儒火并之后,安仁义一怒之下加入了杨行密的队伍。之后他战功卓著,成为杨行密的手下大将。
安仁义是五代第一神射手,曾自称“志诚之弓十,不当瑾槊一;瑾槊之十,不当仁义弓之一“。这哥们通过量化分析,将善于射箭的米志诚和善于舞槊的朱瑾都比下去了。然而这样一个战场上的神级角色,在政治上却颇不成熟,公元903年田頵反叛杨行密,他也稀里糊涂地扯起了反旗。安仁义起兵之后,首先烧掉了杨行密停靠在扬州东塘的战舰,随后举兵袭击常州。常州刺史李遇迎战,并破口大骂安仁义。安仁义素以善战闻名,他见李遇敢如此辱骂自己,对手下说:“李遇何敢辱我至此!是有伏兵也。”安仁义派手下前去打探,果然李遇已在路旁设了伏兵。李遇伏兵四出,双方一场厮杀,安仁义大军被打败,退至夹冈。安仁义命士卒在临时驻扎之地立起两面大旗,脱去盔甲就地休息。追兵见状也不敢草率追击,安仁义大军得以返回润州。这一幕颇有点“空城计”的味道。
听说安仁义兵变,杨行密派大将王茂章攻打润州。安仁义“不毁濠梁”,每每开门出战与王茂章对敌。王茂章是个连朱温都佩服的狠人,可是在安仁义面前却吃了瘪。杨行密派徐温率军前去助战。
徐温认真分析了战场形势后,命令自己的军队全部改换成王茂章军队的衣服和旗帜,不让安仁义知道己方增兵的消息【与空城计相反】。安仁义果然上当,还是以对付王茂章的办法攻击徐温的援军,结果一头撞到铁板上。徐温奋力出击,把安仁义打得大败。安仁义退回城中死守不出。
润州城久攻不下,杨行密派人前去招降安仁义,并对他说:“吾不忘公功,能自归,当复为行军副使。”杨行密的意思是:润州团练使的职位是不可能再安排你了,但只要投降,任个不掌兵权的行军副使还可以。听闻此言,困守孤城一年多时间的安仁义内心有些动摇,但一时间犹豫未决。
就在安仁义犹豫之间,王茂章等人从城外挖了个地洞,一直挖到润州城内。等到安仁义发觉,王茂章已率军攻占了润州城。
安仁义见到王茂章的大军入城,就拿着弓箭登上城楼攒射,例不虚发,平叛军竟不敢逼近。只是对着安仁义一顿怒骂。
李德诚始终没有骂人。安仁义请他上城楼,出人意料地对他说:“吾今以为汝功。”也就是说,让李德诚来抓自己,把平叛的功劳系在他身上。安仁义随后将爱妾赠给李德诚,并把弓箭扔在地下。李德诚夹着安仁义下了城楼。不久安仁义和儿子一起被斩首于广陵街市。杨行密以王茂章为润州团练使。
公元905年,杨行密拖着病体问舒州人周隐,如何处理自己的身后事?时任淮南节镇判官的周隐竟然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主公嫡长子杨渥轻佻信谗,素喜击球饮酒,不谙政事,绝非保家之主,其他公子又年少无知,不能驾驭诸将。只有刘使相(刘威)跟随主公起于微末,百战余生,若主公将权力暂时交给他掌管,他必不会负您重托,一定会在诸子长成后将权力交回!“一席话说得杨行密两个亲将——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怒目而视。
就在挂掉的前一年,杨行密借宣州观察使台濛去世之机,任命杨渥为宣州观察使,将他外放出京。杨渥很恐慌,感到自己可能会在争储大战中出局。危急时刻徐温对他说:“大王卧病,而令嫡子出藩,这一定是奸臣的阴谋。他日召您回京,若没有吴王的令谕和我派遣的使者,您千万不要听命!”杨渥非常感动,哭着道谢后才去宣州上任。
如今杨行密将死,徐温进谏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大王让刘威主政,恐怕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要拱手让与他人了!”同时派人去宣州召回杨渥接受遗命。
事已至此,杨行密只得对徐温等人流泪叹道:“此生富贵死不足惜。唯诸儿愚钝不晓大计,望诸公善加辅弼!”
杨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上任伊始就杀掉了曾向父亲建言刘威主政的周隐,又逼走了大将王茂章,越发变得骄狂无状。
一朝天子一朝臣。杨渥上台之初,对徐温还是挺感激的,可是时间一长,他就对受命辅政的左牙都指挥使张颢和右牙都指挥使徐温意见满满了,不自觉地走入了权臣与新主矛盾的死循环中,
杨渥生活骄奢,终日饮酒作乐,张颢、徐温经常给他提意见,这让杨握很不满。有一次杨渥怒气冲冲地对二人说:“你们如果觉得寡人不行,就杀了我,自己做吴王好了。要不就闭嘴少说两句!”
张颢、徐温失色而出。杨渥恐二人为变,召入心腹陈璠、范遇,为自卫计。张颢、徐温窥透其意,乘渥视事,亲率牙兵数百人直入庭中。杨渥不觉惊骇道:“汝等果欲杀我么?”
张颢、徐温齐声道:“这却未敢,但大王左右多年挟权乱政,必须诛死数人方可定国。”
杨渥尚未及言,张颢、徐温见陈璠、范遇侍侧,立麾军士上前,把陈璠、范遇二人斩首,然后降阶认罪。杨渥无可奈何,只好强为含忍豁免罪名。从此淮南军政悉归张颢、徐温两人掌握。
第六十三章 徐温专权
却说张颢、徐温专权,杨渥日夜谋去两人,但苦于没法。张颢、徐温也不自安,共谋弑渥,分据土地向梁称臣。
张颢迫不及待,竟遣同党纪祥夤夜刺渥。杨渥无从闪避,饮刃倒地。纪祥当即出帐报告张颢。张颢率兵驰入,召入将吏问道:“嗣王暴薨,军府当归何人主持?”大众都不敢对,张颢连问三次,仍无音响,不由暴躁起来。忽有幕僚严可求低声与语道:“军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将何人主持?但先王旧属尚有刘威、李遇等人在外,公欲自立,彼等肯为公下否?不若暂立幼主,宽假时日,待他一致归公,然后可成此事。”
原来徐温当夜曾梦见白龙绕柱,次日入宫时恰巧看到杨渥之弟杨隆演白衣倚殿柱而立。他认为梦兆应在杨隆演身上,于是有意拥立杨隆演,遂将此事告诉严可求。
张颢听了严可求这番言语未免心慌,严可求料他气沮,便麾同列趋出,共至节度使大堂鹄立以俟。但见严可求趋入旁室,不到半刻仍复出来,扬声呼道:“太夫人有教令,请诸君静听:
先王创业艰难中道薨逝,嗣王又不幸早夭。次子杨隆演依次当立,诸将多先王旧臣,应无负杨氏,善辅导之,予有厚望焉!”
看官,你道果真是太夫人教令么?杨行密正室史氏,本来没甚练达,不过杨渥为她所出,并且她是杨行密元妃,例当奉为太夫人。严可求乘乱行权,特从旁室中草草书就,诈称史氏教令,诸将都被瞒过,张颢也未敢作梗。杨氏一脉赖以不亡。严可求诚为功臣。
严可求临变不惊机智果敢,这让骁勇善战的朱瑾钦佩不已。朱瑾亲自来到严可求的府上对他说:“我十六岁便纵马疆场,虽遇大敌毫不畏惧,今天面对张颢竟吓出冷汗;但公能旁若无人慷慨陈辞,可见我只是匹夫之勇,比公差远了。“
严可求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让徐温主政,张颢明白他的用意,于是将矛头对准徐温,委任他为浙西观察使镇守润州。严可求劝徐温说:“您舍弃牙兵出任外藩,张颢一定会把杀死君王的罪名归在您身上。”徐温大惊道:“既然这样,那怎么办?”严可求说:“张颢刚愎自用又不明事理,请让我为您想想办法。”
第二天严可求去见张颢问道:“公让徐公到外地任职,人们都说您要夺其兵权而杀他,是这样吗?“张颢赶忙辩解:“徐公自己要去,不是我的意思。“严可求说:“我们一起去劝劝他。“
张颢无奈和严可求一起找到徐温。严可求假装瞪着眼睛训斥徐温:“古人还不忘一饭之恩呢,何况公是杨氏宿将。现在幼主刚立,正是多事之时,你怎么能请求外任呢!”当时彻查乱党,皆出于左牙兵。时人都以为徐温并不知道张颢弑君之谋。
徐温假装谢罪道:“既然大家挽留,那我就不去了。“
张颢哭笑不得,他知道中了严可求的奸计,于是夜里派人去杀他。严可求眼明手快用物格刀,刺客说是由张颢所遣,不杀他回去无法交差。严可求神色不变地对刺客说:“要死就死,但须等我禀辞府主,方可受刃。”
刺客允诺执刀旁立,严可求操笔为书,语语激烈。刺客颇识文字,不禁心折道:“公系长者,我不忍杀公,你快走吧!”
严可求道:“张颢遣壮士杀我。你放我走,回去如何复命呢?”
壮士道:“我奉主命杀你,完不成任务自然不能回去。使命未达,又要苟且偷生,这是我无法做到的事!现在留给我的只有死路一条!”说完拨剑自刎!严可求一惊,想要上前阻拦,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早已滚到脚边。
严可求忙向徐温告变,力请先发制人,且谓左监门卫将军钟泰章可与共事。徐温邀钟泰章入室,与他密谋诛杀张颢。
钟泰章便率死士三十人直接冲入军府,杀张颢于牙堂。此时距杨渥遇弑仅有九日。徐温将纪祥等凶手车裂于市曹,然后哭着将弑杀杨渥的全部罪状归之于张颢。听着徐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史太夫人知道他其实也是凶手,于是胆战心惊地哭道:“哎呀,我儿子横遭杀戮,死就死了,希望将军能让我们全家生还庐州。”徐温不答,只是继续哭。
没了张颢,徐温成为淮南吴氏政权的唯一权臣,杨隆演不过备位充数。
可是那些地方实力派却不买徐温的帐。杨行密旧将、继任的宣州观察使李遇便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刺头。
李遇对着徐温派出的使者公然叫嚣:“我都没见过徐温,他凭什么主政?现在征召我去扬州,难道想让我做杨渥第二吗?”
对于李遇的挑战,徐温派出大将柴再用带着秘密武器前往征讨。柴再用在宣州城下一连攻了多日,都被李遇击退。于是只好祭出秘密武器。
原来这件秘密武器正是李遇的爱子,柴再用将李公子置于城下,逼他对着城上哀号。这下李遇麻爪了。
李遇没有淮南首将李神福当年那种即使家属被劫也面不改色的觉悟,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此时徐温的使者何荛奉命入城,假借吴王杨隆演的名义劝降:“李公如果真的要反杨氏,请斩荛头。如不反,请即开城!”李遇别无选择,只得出降。哪知柴再用一进城,就奉徐温密令将李遇全家诛杀。
遥想一千多年(公元前203年),楚汉之争已至相持阶段。两军在广武山形成对峙,因楚军粮道为彭越所断,项羽焦躁万分。为转变颓势,项羽居然令人架起大锅点起柴火,将两年前在彭城俘获的刘太公拉到城墙上,然后冲着刘邦大喊:“刘老三,你要是再不向我缴械投降,你老爹这就要被下涮涮锅啦!“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一代英雄豪杰项羽居然也要使这种下三滥的套路,可见也是被刘邦逼到了绝路。
谁知刘邦的答复更绝:“羽哥!咱俩从前都是楚怀王的马仔,可是一起拜过把子的兄弟噢!所以我爹就是你爹,你非要拿咱爹下锅的话,可别忘了分我一碗汤哈!“这一番没脸没皮的无耻言论令汉高祖的流氓本色跃然纸上。想必项王听罢也是喷出一口老血。
大凡生在乱世,若是想在历史舞台上一显身手,往往不可循规蹈矩墨守成规。懂得随机应变,手段圆滑、狠辣甚至“臭不要脸“才能被时代所成就。因此楚汉之争的胜利者,并非贵族出身,拉不下脸面的西楚霸王,而是放荡不羁、痞性十足的刘老三。
柴再用诛杀李遇一门,成了他一生唯一的污点。柴再用之所以痛下杀手,是因为徐温的养子徐知诰就在他的军中为副将。徐家父子虽然向来以宽厚著称,但作为乱世枭雄,对待政敌同样毫不手软。
李遇满门的鲜血为柴再用向徐温交了一份合格的投名状。此后,他又在袁州(今江西宜春)击败杨吴大将刘威之子刘崇景发动的叛乱,连带着将马楚的援军一勺烩了。此时的他,俨然成了徐温的超级救火队员。
东洲之战时,柴再用的战船倾毁,他抓着长槊漂浮在河面才保全性命。战后家人举办仪式,施舍上千名僧人饭食,柴再用将饭食全部取走,犒劳自己的部下,并且说:“救我的是这些人,僧人出了什么力!”
柴再用颇受老天青睐。一日在厅上独坐,忽然有老鼠跑至庭下,拱立如拜揖之状。柴再用忙呼左右赶走老鼠,哪知连唤数声,左右亲将竟无人上前。柴再用大怒,亲自起身驱赶老鼠。就在他走出大厅追逐老鼠之际,当地突发地震,刹那间墙倒屋塌,柴再用刚刚还在依靠的床几被挤碎压烂。
柴再用能够度过一次次的政权更迭危机,还有一项保命绝计,就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史官王振曾经询问他立过什么战功。依照当时武将的尿性,这是个绝佳的表功时机,可柴再用却婉拒了王振的好意,只是说:“鹰犬微效,皆社稷之灵,再用何功之有!“不仅不夸功,还把所有功劳都归之于国家和领导,自己只是奉命行事,尽了鹰犬的本份而已。如此懂事低调的干将,哪个领导不喜欢他呢?
柴再用不仅低调,还很宽厚,他闲时喜欢组个乐队在府中后花园举行才艺表演。哪知道余音绕墙声闻于外,有人透过门隙往里窥探。柴再用眼尖,看到后院门外有人,忙命人大开院门大气地说:“以后要看表演尽管进院观看,不必再从门缝中看,恐怕门缝里的风伤到你的眸子。”一席话,让邻人心里暖暖的。
柴再用生活中无比低调简朴,出入车马随从一向不超过十人,作为当世良将且手握重权,柴再用大方地效仿郭子仪敞开门扉,风轻云淡地化解了帝王的猜疑。
却说徐温的雷霆手段瞬间慑服了硕果仅存的刘威等将,他们忙着进入扬州恭贺新主,顺便到徐温面前表达忠心。徐温笑脸盈盈,用菩萨心肠款待众将,就像杨行密生前对待他们一样。
不过狡诈如曹操的徐温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诸将的怀疑。918年,大将刘信围攻虔州(今江西赣州市西南),久攻不下,就派人劝说城中守将体面出降,还将此事上报徐温。徐温大怒道:“刘信以十倍之众,攻不下弹丸之城,反而想着劝降,让吴国凭什么立威呢?”说完命人将刘信使者暴打一顿,边打边说:“我这是打的刘信。”随即徐温增派军队全力攻下虔州。
事后有人诬陷刘信作战不力,徇私纵敌,并预言刘信欲反。刘信听到这些诬告,慌忙抛下军队去见徐温。
徐温不听刘信辩解,提议要与刘信赌博。刘信拿起骰子高声祈祝:“刘信如果真的背叛吴国,愿为恶彩;如无二心,一定是浑花。”结果刘信掷出的六个骰子全是红面。徐温见状颇为羞愧,亲自给刘信斟酒陪罪。
不过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徐温始终对刘信心存怀疑,不久借口将刘信召入扬州,任为左统军,削夺了兵权。
李德诚原为南吴国中书令,自然也逃不过徐温探子的眼睛。当徐温听说李德诚喜欢在晚上秉烛夜游的报告后,果然心生疑虑,可是又抓不到更多的把柄,就将李德诚外迁江州。李德诚人老成精,在润州干得好好的,突然被调走,立刻想到可能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徐温猜忌的事情。
于是李德诚派自己最喜欢的四儿子李建勋专程去给徐温问好,并嘱咐他如果徐温需要的话,就留在其帐下听用。徐温带着一肚子问号接待了李建勋。当李建勋说出父亲因为消化不良,每晚都要遵医嘱散步,可晚上光线不好,故需秉烛而行的事后,徐温虽不全信,但也基本消除了疑问。随后,李建勋也不等徐温提出留用自己的要求,主动说想在徐伯父帐下效力。这下徐温心情大好,李德诚都把最看好的亲儿子送到自己手下当人质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仔细端详一下,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少好学能属文,尤工诗“的淮南才子,索性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李建勋。李建勋后来成为南唐相臣,就是从此发迹的。
徐温知道自己的墨水不多,于是养了很多门客,让他们为自己出谋划策。其中最信任的是严可求和骆知祥两人。严可求擅长出谋划策,骆知祥擅长聚财兴利。
在严、骆二人的尽心辅佐下,徐温政尚宽平,赢得了吴地百姓的拥戴。
出身贫寒的徐温,对于乱世求生的百姓充满同情,曾经为百姓做过四件实事:
其一是分发救命粮。当年徐温随杨行密攻打宣州,破城后,诸将都拼命抢掠宝货,只有他带兵占据粮库,取出粮食煮粥分给城中饥饿已极的百姓,活人无数,时人争相点赞。
其二是派送暖身衣。徐温母亲去世时,将士们做了很多偶人前往坟前祭奠。并且给偶人制作了精美的服饰。这些华服用过后打算烧掉,徐温对众人说:这么好的衣服全是百姓辛苦织就,与其将它烧掉,不如祭祀后分给衣不蔽体的百姓。他相信这样做母亲泉下有知也会同意的。
其三是实施清正令。徐温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每次处理政事时都要让僚属帮他详解相关文件,然后据此作出判断,处理的结果大抵合情合理。徐温曾对属下们说,现在国家粗安,我们应实行清明公道的政令,好让百姓睡个安稳觉。
其四是不做糊涂人。某位将军酒后对徐温的奖赏表示严重不满,结果他的满腹牢骚被人报告给了徐温。徐温听说后没有像其他权臣那样稀里糊涂地把将军杀掉,而是主动承认错误,并迅速把将军提升为刺史。
作为权力顶峰的角逐者,徐温的“温情”着实让人感动,也为徐氏代杨铺平了道路。
第六十四章 空城计
三国周郎对于今人来说,始终是个梦幻般的存在。美姿貌、善音律、雅量高致、运筹帷幄的周公瑾是那个时代当之无愧的“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而五代时杨吴大将周本正是他的后裔。
据说周瑜殁后,葬于舒州宿松,其后人遂居宿松,守护先祖祠庙。
周氏显赫一时,至周本时早已家道中落、孤苦无依。幸好周本勇力过人,曾经在奇峰突兀、怪石嶙峋的严恭山上徒手格杀猛虎一只,声名鹊起。彼时北有李存孝,南有周本,都是凭着打虎起家,看来生在那个年代的老虎真的很悲催。
西风残照下的大唐经过黄巢起义的冲击,早已威风扫地,只能听任强藩崛起,坐看群雄逐鹿。周本的日子更加艰难,山里的野兽都快让饥饿的百姓吃光了,周本空有一身本领,却食不裹腹衣不遮体。周本决定告别故乡,从军打出一方天地来。正好赶上池州节度使赵锽招兵,周本毅然投效旗下。一力降十会的周本凭着实打实的战功,很快成为军中悍将。
赵锽不是乱世之主,注定会成为周本的人生过客。就在赵锽调任宣州时,周本遇上了自己的命中主公。
杨行密被孙儒逼出扬州后,看上了宣州,决定在此建立根据地。杨行密率军急速赶到宣州的门户曷山,然后就坚壁不出。镇守曷山的赵军大将多次搦战,杨行密只是一顿乱箭射退了事。久而久之,赵军认为杨大个子怯战,便不作防备。结果杨行密选准时机,一举杀上曷山。此后,杨行密尾随败军一路掩杀,顺利冲进了宣州。周本虽勇,也架不住杨军势众,兵败被捉。
周本的名气和勇武受到杨行密的赏识。他不仅不杀周本,还将他待若上宾,上马金下马银地伺候着,颇有点曹操待关公的规格。周本深受感动,从此甘心为杨行密效命。
为报答杨行密的知遇之恩,周本披坚执锐,每战必前。周本在激战中伤痕遍体也不顾及,战后竟然自烧烙铁烫治创口。烙铁接触皮肤发出嗞嗞的声音,一缕焦烟窜入鼻中,胆小的看得心惊肉跳,周本却谈笑自若了无惧色。
在周本的神助攻下,杨行密的大军先后攻取了浙西、苏州、常州、滁州、和州等地,势力范围不断扩大。
公元892年,杨行密重新进入扬州,受封为淮南节度使,周本晋升为淮南马步军指挥使,协掌兵权。
杨行密善于网罗人才,帐下智将颇多,以勇力闻名的周本难以出头。不过杨行密死后,随着一大批功臣宿将相继凋零,周本也一改形象,展现出不亚于先祖的无双智谋。
公元909年,割据抚州的危全讽野心膨胀,趁着杨隆演刚刚上台的混乱之机,联络周边的信、袁、吉数州,合兵十万,进攻杨氏控制的洪州。同时,还约会湖南的马殷出兵进攻高安。
洪州城中只有千余镇兵,众寡悬殊,吏民惶惧,形势十分危急。幸好镇守洪州的老将刘威颇有勇略,他一面遣使告急,一面置酒高会故作镇定。危全讽不知虚实,遂下令驻军象牙潭,等后续军队集合完毕再定行止。
此时的杨吴政权实际上已落入徐温之手。徐温派周本率军迎敌。
徐温询问周本要带多少兵马。周本认为率领的军队多了会调度不灵,再者洪州危急渴盼救兵,召集大军多费时日,不如只率7000人马赴援破敌。
同时周本一针见血地指出,马殷进攻高安,无非是为了声援危全讽,并非一定要攻取高安,所以只要破了危全讽,高安之围自解。
徐温见周本主意已定,只得任命周本为西南面行营招讨应援使,率军救援洪州。
赶到洪州见到刘威后,周本询问战况,听说危全讽大军逗留观望不肯前进,不觉大笑道:“危全讽不通军略,破之易也!”刘威听说周本军少,颇有些担心地问:“几时进攻?”周本道:“我军远来不知危军势众,故宜急战,否则时日一长,难免军心动摇!”
刘威与周本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周本不是蛮勇之夫,从不打无把握之战,既然周本有心破敌,必是胜券在握,自己只需要做好接应就是。
果然,当周本率领跟随自己多年的7000士兵到达象牙潭时,危全讽的大军仍在象牙潭临溪扎营,连绵数十里,颇具气势。曾经打过几仗、败过几个小敌的危全讽根本看不起周本,虽然他并不清楚周本到底带来多少军队,却知道周本的军队远远少于自己。而且他认为周本只是个一勇之夫,不足为惧。多年的养尊处优、顺风顺水,早就让这位体质明秀、豪勇任气的抚州大吏找不到北了。
七月十七日这天,双方军队隔溪列阵。
周本为了麻痹敌人,同时试探敌军虚实,故意派出老弱士兵在前,渡过溪水疾攻危全讽营垒。危全讽见周本兵少,却率先进攻,真是自不量力,不觉大怒,命令部下全力反击,一定要让周本吃到苦头。哪知周本的老兵虽然上了点岁数,却都是老兵油子,见势不妙虚晃一枪,转身上了筏子就向对岸逃去。
早就被周本气晕了头的危全讽二话不说,命令大军渡溪追击。危军渡溪工具虽然不少,但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渡过全军,只有一部分军队踏上了对岸。
就在危军立足未稳之际,早就蓄势待发的周军伏兵从两翼冲出来,对着危军发起猛攻。周军久经战阵,无不以一当百。危军过惯了太平日子,加上又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且指挥者尚未过河,因此虽然人多,却不堪一击。很快,危军前锋就被打垮了,败兵转身向后队冲去。
战场上最可怕的就是乱军,一旦这些只顾逃命的乱军冲入自家队伍,那么战场上就没有什么悬念。危军这回变成了“危军”,成功渡溪的危军要么战死当场,要么淹死溪中,要么举手投降。那些未及渡溪的危军看到这一幕登时傻了眼。
就在这时,周本派出的先遣小校王舆又来了临门一脚。他率领的劲卒悄然出现在危军后方,乘乱攻入水栅。然后站在高处大喊:“危全讽败了,大营已破”!危军信以为真,撒开脚丫子就逃。
周本树起大将旗鼓,率领大军快速渡过溪水,然后徐徐冲入危军之中。危军哪里还有胆量反抗,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怜的危全讽此时还据在胡床上,不停地挥舞旗帜制止部下逃跑,可是现在谁也不听他的。周本一把将危全讽抄到马上,同时被俘的将士达到5000余人。
周本全取危氏地盘,杨吴政权逐步深入江西。高安的楚军闻讯立即退走。
象牙潭之战,周本示形用兵,施计诱歼,以7000兵破数万之众,可谓以少胜多之战。吴帝嘉功,升周本为信州剌史。
公元918年。闽、楚、吴越三家组团,共同对付国势蒸蒸日上的杨吴。三国联军共计2万人,浩浩荡荡地杀向信州,打算以此为突破口,给杨吴政权迎头痛击。
面对气势汹汹的敌军,周本不免有些紧张。因为城中的守兵太少,只有区区数百人。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徐温猜忌周本,借故裁撤了他的部伍。徐温甚至想借三国联军之手除掉周本。
很快联军进至信州城下。周本知道一旦弃城,恐怕难逃徐温制裁,于是决定剑走偏锋,充分利用敌军分属不同阵营心思不齐,加上过于谨慎不肯行险的机会,打一场心理战。
周本命令部下打开城门,“张虚幕于门内,召僚佐登城楼作乐宴饮”。面对着敌军如蝗虫雨点一般的流箭,周本依然安坐不动。吴越主帅不明就里,怀疑附近设有伏兵,于是在半夜悄悄撤走,信州转危为安。
第六十五章 贤妻良母
却说昭宣帝即位后不敢改元,仍称天祐二年。全忠决意篡唐,特使蒋玄晖邀集昭宗诸子共宴九曲池。德王裕、棣王祤等九人联翩赴宴,全忠殷勤款待,灌得诸王酩酊大醉,即命武士入内一一扼死投尸池中。昭宣帝不敢过问。
朱温的举动遭到唐朝朝臣的非议,他们虽然不敢明着说什么,但是都在背地里揭露朱温的野心。
三月乙丑彗星竟天。占卜的人说:“君臣将会有大灾,应该以诛杀响应上天。“柳璨因此对朱温说:“许多人聚集在一起抱怨、不满,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掉以堵塞灾异。”
李振在“咸通”、“乾符”二十年间(860年—879年)屡次不第,因此痛恨士大夫,也对朱温说:“这些官僚自命不凡,说自己是什么清流,现在将他们杀后投入黄河,让他们永远成为浊流。”朱温在李振鼓动下,一日于滑州白马驿尽杀左仆射裴枢、右仆射崔远、工部尚书王溥、兵部侍郎王赞等“衣冠清流”三十余人,投尸于河,史称“白马之祸”,又称“白马驿之祸”。白马驿之祸的结果就是唐朝的中央政权只剩下了一个光杆皇帝,连大臣都没有了。
一通乱杀,朱温算是扫清了来自朝廷内部的各种障碍;至于外部,这时候的局势还算平稳
河东的李克用开始韬光养晦,淮南的杨行密病重,蜀中的王建离得过于遥远,鞭长莫及,关中李茂贞杨崇本这些人都曾惨败在汴军手上,压根也没勇气和朱温正面硬钢,至于南方米粒儿大小的藩镇,不是离得远就是实力差,朱温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过这些人中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忠义军节度使赵匡凝公然起兵反对朱温,随后他与淮南杨行密西川王建遥相呼应,声势还挺大。
忠义军治所在襄州,下辖襄、唐、邓、均、房、随、郢、复八州,也就是今天河南的西部,湖北北部,忠义军和早些时候的平卢军差不多,都是属于已经臣服朱温,但是又没被朱温兼并的军镇,朱温对此只有一个态度,杀无赦!
时年八月朱温亲率大军攻入忠义军辖地,九月便占领了忠义军八州之地,赵匡凝无法阻挡只能逃亡扬州,他的弟弟赵匡明看朱温这么生猛,扭头就带着两万兵卒跑到西川投靠王建。
朱温十分轻松地吞并了两镇,并任命杨师厚为忠义军节度使,贺瓌为荆南留后,至于他本人则受命为诸道兵马大元帅。
朱温篡唐心急,当下密嘱蒋玄晖、柳璨,指日迫唐帝传禅。偏蒋玄晖与柳璨谋事迂远,谓必须封过大国,加九锡,然后禅位,方合魏、晋以来的古制。于是奏请封朱温为魏王,加九锡,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兼充天下兵马元帅。何太后通过宫人阿秋、阿虔联系蒋玄晖,哀求一旦改朝换代可以保全他们母子。
补充一下,“锡”是“赐”的通假字,所以“九锡”又叫“九赐”。
九锡最开始也叫九命。《礼记正义》里认为是“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九样东西。而且九命里赐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不一定非是九种,只要天子高兴,九十九种都可以。
汉武帝为了给那些功高盖天的重臣们特殊礼遇,譬如卫青、霍去病等人,官至大司马大将军,官爵上已加无可加,这时就赐予他们九锡,以示对他们的尊崇。
汉武帝虽然划时代地提出九锡制度,不过有他这样的千古一帝坐镇,谁敢从他手上拿走九锡呢?谁又能叫他禅位给自己呢?所以加九锡不过是一种虚名罢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西汉末年,当时第一权臣王莽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官位上,王莽加号宰衡,位在诸侯之上.相传伊尹为阿衡,周公为大宰,将这两位辅臣的称号结合一下,叫“阿大”显然不行,所以叫“宰衡”。
不过权臣再牛逼毕竟还是臣,以经学大师刘歆为首的汉朝大儒建议对王莽进行封赏。大儒们思来想去,觉得加九锡最符合王莽的身份要求。
加九锡之后,王莽出入按天子礼仪,穿着天子的衮冕祭天祭地,而且上朝的时候面南而坐。大臣们上书时称王莽为“假皇帝”,“假皇帝”不是假皇帝,而是代理皇帝的意思。后来王莽做了真皇帝。
建安十七年(212年),东汉朝廷大臣建议给功高震主的曹操加九锡,虽然有荀彧等人极力劝阻,但曹公还是受了九锡,曹操死后其子曹丕禅代称帝,由此开创了经典的加九锡禅位模式。
可朱温不是王莽,也不是曹操,听说皇帝要给他加九锡,不由勃然大怒道:“这等虚名于我有何用?但教把帝位交付与我,便好了事。”遂拒受诏命,不愿受赐。
朱全忠召来两个积善宫小太监,一个名叫王殷、一个名叫赵衡。这两人知道朱全忠心狠手毒,一到梁王府便跪地磕头。朱全忠道:“我平日对两位小公公如何?”
王殷、赵衡伏地说道:“梁王对我二人恩重如山,常记于心。”
朱全忠道:“蒋玄晖前些时候害死九位亲王,罪不可赦。欲求二位公公助我除此奸贼,不知二位公公可愿相助?”
二人道:“梁王有所差遣,我等自然从命,不知梁王如何除贼?”
朱全忠道:“明日我令蒋玄晖进积善宫进见皇太后,二位公公便来告知,我定以重罪诛杀此贼。”
次日朱全忠传令蒋玄晖往积善宫进见,蒋玄晖未作猜疑便往宫中。小太监王殷、赵衡见蒋玄晖进入后宫便赶快报知梁王。蒋玄晖在积善宫只见何太后与身边丫鬟,未见梁王朱全忠,便站在宫里等候。不到半个时辰,张归厚、王彦章领三百禁军冲入积善宫,蒋玄晖不知缘故问道:“梁王可曾来此?”
张归厚道:“蒋玄晖与何太后在后宫勾搭成奸,大乱人伦,我等奉命缉拿奸夫。”符道昭率禁军将何太后、蒋玄晖一并拿下,蒋玄晖惊呼:“分明梁王与太后有染,为何栽赃于我?”
张归厚道:“有人证在此!”遂命人带上小太监王殷、赵衡,两人串通诬陷,蒋玄晖连声喊冤。
蒋玄晖以大逆之罪车裂,何太后被逼悬梁自尽。唐哀帝被迫下诏追废母后为庶人,新年的祭天因为太后丧葬而没有举行。
柳璨、张廷范本是朱温一党,卖主求荣逼主禅位。朱温利用他们,但心里并不喜欢他们。眼看大事将成,乃命人执璨上东门,赏他一刀!柳璨自呼道:“负国贼柳璨,该死!该死!”张廷范亦被拿下,车裂以徇。
按照历史惯例,朱温应该三次推辞魏王、九锡之命,但是朱温却认为这是柳璨等人在故意拖延。生性嗜杀的朱温“疑罪从有”,所以才下令斩杀蒋玄晖、柳璨,张廷范三人。
却说唐哀帝并无实权,一切政事皆由朱全忠决策。在位期间其实没有下达过任何政令。那些以他的名义下达的制敕,其实都是朱全忠的意思,所谓“时政出贼臣,哀帝不能制”。
朱温一心想篡唐自立。这时汴梁传来消息:张夫人抱病甚剧,势将不起。朱温将篡位大事暂放一边,回汴探妻。爱江山更爱美人,这一点倒是毋容置疑。
既返军辕,见爱妻僵卧榻中,已是瘦骨如柴,奄奄待毙。想朱全忠少年之时迷恋张氏,随黄巢造反,却与张氏乱世有缘,相会同州。朱全忠虽好色成性,但对张氏却是情有独钟。
张氏等朱全忠已是良久,这时声音微颤地说:“臣妾知命,此番病疾非药物能解,以后恐难再侍候千岁。”
朱全忠霎时老泪纵横,对张氏说道:“夫人伴孤王辗转厮杀,主王府之事于内,系万民安危于外,颠簸半生还未曾享几日富贵。”
张氏道:“贱妾流落乱兵之灾,蒙千岁恩宠,娶为正室,册封王妃,今生足矣。只是女儿瑶花殉命潞州,尸首不得回顾,使妾遗痛终生。”
朱全忠道:“孤王对不住你,瑶花死得悲惨,乃孤王之过错。如今诸侯畏惧,李唐衰败,孤王将登大宝之时,夫人却病不能起,孤王遗憾此生呀。”
张氏道:“千岁威名天下,当尽人臣之道,辅佐李唐重兴,尚能留下周公之德于后世,何必断那李唐香火。”
朱全忠道:“今乃天命所归,我当顺天而行,继承帝位理所应当。”
张夫人叹道:“大王既有大志,妾亦无能挽回。但上台容易,下台为难,大王总宜三思后行。果使天与人归,得登九五,妾尚有一言作为遗谏,可好么?”
朱温答道:“夫人尽管说来,无不乐从。”
张夫人半晌才说:“大王英武过人,他事都可无虑;惟‘戒杀远色’四字,乞大王随时注意!妾死也瞑目了。”(金玉良言,若朱温肯遵闺诫,可免刲腹之苦。)
说至此不觉气向上涌,痰喘交作,延挨了一昼夜,竟尔逝世。朱温失声大恸,汴军亦多垂泪。原来温性残暴,每一拂性,杀人如草芥,部下将士无人敢谏,独张夫人出为救解,但用几句婉言,能使铁石心肠熔为柔软,所以军士赖她存活者,不可胜计,生荣死哀,也是应有的善报。
朱温有嬖妾二人,一姓陈,一姓李,张夫人和颜相待,未尝苛害。史家称她以柔婉之德,制豺虎之心,可为五代第一贤妇。张氏受唐封为魏国夫人,生子友贞。后来朱温篡唐室即位改元,追封张氏为贤妃,接着又追册为元贞皇后。
张氏出身名门,既知书达理,又精明能干,朱温虽有虎狼之心,但在张氏面前也有几分畏惧。每每朱温商议大事,总要请她来指点一二,而张氏在分析政事上,往往能抓住要害,料事如神,常为朱温所不及。
除此之外,张氏在稳定军心上也起了重要作用,朱温本性多疑,加上战争环境紧张,更使他妄加猜疑部下,经常动不动就处死将士。这种办法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震慑作用,但长此以往必然会影响内部团结。张氏尽一切可能阻止朱温滥杀,减少内耗一致对外。
除了善待将士,张氏对朱温的生活方面也管得很严。她在世时,朱温没有三妻四妾,更不敢纵情声色。在朱温打败朱槿时,曾纳其妻以归,张氏听说后立即派人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坦言自己对她的这份经历十分感同身受,会将她好好安顿。朱温听她这么一说深受感动,便送朱槿之妻去佛门做了尼姑,而张氏也始终没忘掉这个可怜的女人,常派人给她送去衣食,直到她去世。这份贤德不得不让人对这个女人肃然起敬。
张夫人走后,朱温还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哪知祸不单行,紧接着朱温长子、镇国军使西征行营都统朱友裕也病故了!
朱友裕是朱温长子,在朱温和李克用还称兄道弟的时候一起攻打华州,当时城头上有一军士对唐军口吐芬芳,李克用听了几句受不了,就开始射他,结果射了几箭那人还在城头叫嚣,搞得李克用很尴尬。
这时朱友裕抬手就是一箭,那军士应声而落,李克用见状大喜,立即将自己的弓箭送给朱友裕。要知道李克用箭法冠绝当世,连他都心生佩服,足见朱友裕不是等闲之辈。
荀月之内,两个最亲的人相继离世,朱温一度陷入低谷,但他毕竟是要成大事的人.虽然接二连三的噩耗来袭,也没能将朱温彻底击垮,朱温化悲痛为力量,比以前更加凶猛残暴。
第六十六章 朱温篡唐
张氏既殁,丧葬告终,朱全忠心想篡位时机已到,一日带剑上殿,昭宣帝一见唬得魂不附体。朱温曰:“今日大事,众官听察!天子为万人之主以治天下,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留此昏君何用?”众官听罢默然无语,各低头觑地。
忽一人推桌直出,立于筵上大叫:“不可!梁王焉敢发此语,欺俺唐朝无人物耶?主上又无过恶,安敢无理!吾知汝怀篡逆之心久矣!”众皆大惊。朱温视之,此人姓凌名圭,边说边向桌上绰起一把金壶,望朱温迎面打来。梁将王彦章一把接过金壶,叱之曰:“朝廷大臣,尚不敢言,汝何等之人,敢如此大胆?”即将金壶回掷凌圭,凌圭接不住,头破血流而亡。
昭宣帝见杀了凌圭,下殿便走。王彦章赶上扯之曰:“陛下肯与不肯早决!何故走乎?”昭宣帝惊得面如土色。曰:“容朕思之。”
左仆射张文蔚曰:“陛下差矣!古之帝王,无德让有德,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梁王南征荆州得五色宝芝,乃世之祥瑞,此宝古今罕有,乃是梁王恩泽万邦普降甘露,天下苍生沐浴宏恩之祥兆。如今梁王德佩四海,仁爱众生,功过五帝,德比三皇。臣等群议,以为朱梁当兴,李唐祚终。望陛下以社稷大业为重,以生灵福祉为盼,效仿尧、舜之道,禅位于贤明之君。实乃国家大幸,请陛下圣断。”中书门下杨涉曰:“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岂有不亡之国,安有不败之家?陛下唐朝相传已二百余年,气运已极,不可自决而惹祸也!”帝曰:“朕想高祖、太宗,东荡西除,南征北伐,苦争血战,混成一统天下,传流一十七世,今日让与奸臣,朕有何面目见高祖于地下乎?”
朱温见昭宣帝竟呼自己为奸臣,提剑欲杀之,右仆射止之曰:“不可造次!尚容再议。”温怒乃止。帝哭回后殿,百官哂笑而退。
次日,百官又聚于大殿。王彦章带领铁骑布列殿前,召令宦官。帝不敢出,朱温遣人三次逼之,乃更衣出殿。苏循奏曰:“昨日梁王与陛下所言之事,帝考虑如何?”帝曰:“卿等食唐禄久矣!中间多有唐朝子孙,直无一人分朕之忧耳?”苏循曰:“陛下之意,不欲以天下禅于梁王,曾见昨日之风景否?”帝曰:“汝众大臣,何无见怜之心?”循曰:“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无人君之福,以致四海大乱。今梁王英雄,累建大功,尚不知恩以报德,直欲天下之人共伐之乎?”帝曰:“昔桀纣无道,残暴生灵,故天下人伐之;朕即位以来,小心谨慎,未尝敢行半点非礼之事,天下之人,谁忍伐之。”
苏循怒曰:“陛下无德无福,而居天位,甚有残暴之道也!”帝拂袖而起,张文蔚目视苏循,苏循纵步向前,扯住帝袍曰:“陛下肯与不肯,乞早一决!”帝战栗不能答。忽阶下王彦章、葛从周、齐克让等,各带剑上殿;又见殿阶之下,环甲持戈数百人,皆兵士也。
帝乃流涕出血,叹曰:“诸位爱卿令朕退位,朕将何往?”
张文蔚道:“陛下享王侯俸禄,清闲自得,不失富贵。”
昭宣帝虽然名义上是大唐王朝的最高话事人,但从他登基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父亲昭宗惨死于朱温之手,母亲何太后一样被朱温干掉,十岁以上的兄弟都被朱温干掉了,支持他的朝臣也被朱温干掉了,里里外外基本上没有一个人听他的,早晚要被朱温干掉,还不如早点表明态度,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所以昭宣帝表示同意禅让!
薛贻矩很懂事儿,见到朱温就行朝见天子之礼,朱温心里很高兴,但是表面上却侧身避让过去,然后对薛贻矩说:“老薛你这是干啥?咱俩同殿为臣,你咋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呢?”
领导不说,不代表你就可以不做,薛贻矩深谙其道,他还是板板正正地给朱温行过了大礼后才说:“殿下德被四海,福泽苍生,皇上已有心效法尧、舜将帝位传于殿下,我怎么敢不行臣子之礼呢?”
薛贻矩回去后跟昭宣帝说:“梁王已有意受禅。”昭宣帝于是正式颁发诏书,由宰相张文蔚、杨涉前往汴州传旨:
“天命延祚,特旨诏曰:龙位受命于天,君主德归于民。且天下至公,非一姓独有。朕在位四载,上赖祖宗灵佑,下依群臣扶保,延运唐室至今。然江山多舛,生灵维艰,朕无上祖才德,以致天命将终,国祚衰微。今上察天文,下观人愿,是土德终极之际,乃金行兆应之辰。梁王明圣在躬,奋扬神武,戡定区夏,广施仁义,名播恩惠,才过五帝,德比周公,天命交运,当兴朱梁。今遣张文蔚等奉皇帝宝绶,敬逊于位。以济苍生之愿,成就三皇之志。钦此。”
按照咱们中国的老黄历,一次两次必须推辞,不然的话显得自己太没有档次,于是朱温拒不接旨,随后上表朝廷希望昭宣帝收回成命;但暗中却让自己安插在朝中的代理人逼迫昭宣帝退位。
昭宣帝极其配合,再次派人去汴州传旨,坚决要把这个帝位禅让给朱温;但这只是第二次,按照老规矩朱温还必须推辞三次以上才行,所以朱温还是上表拒绝。
双方来来回回搞了几次,期间不少藩镇也不停地上表劝进,朱温看时机已经成熟,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昭宣帝的禅让。
朱温废大唐年号天祐,改元开平,定国号为梁。改汴梁为开封府,定名东都。旧唐东都洛阳,改称西都,废京兆府,易名大安府,长安县为大安县。敬翔系梁主温第一功臣,凡一切篡唐谋画无不与商。所以梁主受禅,仍使他特掌机要。此后军国大事必经崇政院裁定,然后宣白宰相。宰相非时奏请,皆由崇政院代陈。又特设建昌院,管领国家钱谷,即令养子朱友文知院事。友文本姓康,名勤,为朱温所特爱,视同己出,改赐姓名排入亲子行中。
朱全忠篡得皇位,以日光中天,普照万邦之意,改名朱晃,追尊朱氏四代庙号,高祖朱黯为肃祖皇帝,妣范氏为宣僖皇后,曾祖朱茂琳为敬祖皇帝,妣杨氏为光孝皇后,祖父朱信为宪祖皇帝,妣刘氏为昭懿皇后;父亲朱诚为烈祖皇帝,母王氏为文惠皇后。封长兄朱全昱为广王,追封次兄朱存为朗王。朱全昱儿子朱友谅为衡王,朱友能为惠王,朱友诲为邵王,朱存子朱友宁、朱友伦已死,亦得追封:朱友宁为安王,朱友伦为密王。
朱温有七子,长名友裕,次为友珪、友璋、友贞、友雍、友徽、友孜,连友文共称八儿。友裕时已逝世,追封郴王,友珪为郢王,友璋为福王,友贞为均王,友雍为贺王,友徽为建王,友文为博王;友孜尚幼未得王爵。从此宋州砀山的朱家,成为当时的帝王之家,而这个家庭里的人开始续写中国的历史。
唐哀帝“禅位”以后,先被降为济阴王,被安置在朱全忠亲信氏叔琮的宅第。由于太原李克用、凤翔李茂贞、西川王建等仍尊奉哀帝为天下共主,哀帝的存在让朱全忠不安,于是派人赶到曹州毒死李柷。
哀帝被杀死的时候不过17岁,是唐朝21帝中最为短寿的皇帝,比唐敬宗还差一年。“哀皇帝”是他死后不久所加的谥号。
一日朱温与家人聚会时喝得酩酊大醉,可是还没有尽兴,又取出骰子开始赌博。朱温在那里一掷千金,吆五喝六,看不到一点儿皇帝的尊严和气质,依然像个无赖一般,满口脏话,谩骂不休。
朱温的大哥朱全昱对权势富贵毫无兴趣,当初唐朝廷封他为桂州节度使,他却不愿赴任,一直在家乡逍遥自在。此次朱温受禅称帝,不得已来到后梁,虽然被封王封爵,朱全昱也没有多少兴趣。此时见朱温酗酒狂赌,很是看不过去,便斜眼看着朱温说:“阿三,你本是砀山的平民,跟随黄巢做强盗时就目无法纪。现在归顺了唐朝,天子任命你为四镇节度使,位极人臣,富贵逼人,也算是超前绝后的际遇,怎么却突然起了歹心,夺了李家三百年的社稷?像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恐怕鬼神都不会保佑你,我朱家一族只怕将来要被你覆灭了,你居然还有闲心在那里赌博!”说完顺手取过骰子掷在地上。
朱温如何忍受得了,马上站起来要和朱全昱拼命。族人慌忙劝解,朱全昱退出宫去。朱温愤恨不已,还在那里乱呼乱骂,几乎把朱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朱全昱飘然而去,回到砀山老家,芒鞋竹杖,安享清福去了,直到贞明二年才寿终正寝。
朱温于唐无甚功绩,盖因乘乱崛起,据唐祚而有之,当时献媚贡谀者不一而足。独有朱全昱仗义宣言,寥寥数语,足以丧其魂而褫其魄!而朱温敢弑昭宗,弑何太后,弑昭宣帝,独不忍戕害一兄。盖因血浓于水,朱温在对待母、妻、兄、侄方面,胜隋炀帝、唐太宗远矣!
第六十七章 公报私仇
却说唐祚已移,正朔复改,不过也有四镇仍奉唐朝正朔,且移檄讨梁。看官道是哪四镇?就是前文所说的晋、吴、岐、蜀。小子略述来历如下:
晋国即河东,由李克用占据。李克用官拜河东节度使,加封晋王。
李克用曾与阿保机约为兄弟,共举兵击梁,临别时赠遗甚厚,阿保机亦酬马千匹。不意梁既篡唐,阿保机竟背盟食言,使人献上名马貂皮求给封册。朱温令他翦灭晋阳方给封册,许为甥舅国。
李克用与阿保机结为兄弟,阿保机呼朱温为舅,李克用不是也比朱温小了一辈吗?李克用得此消息,自然引为大恨。
吴国即淮南,由庐州人杨行密占据。杨行密年轻时做强盗,后来入伍参军,乘乱占据庐州,因为平乱有功,官拜淮南节度使,晋封吴王。唐哀帝时杨行密去世,由其子杨渥袭封。
岐国即凤翔,由深州人李茂贞占据。李茂贞本姓宋,因为讨黄巢有功,改赐国姓,官拜凤翔节度使,累封至岐王。
蜀国即西川,由许州人王建占据。王建字光图,陈州项城(今河南沈丘)人,长得隆眉宽额,相貌伟然,少年时为无赖,以偷牛和贩盐为业,乡里称为“贼王八”,黄巢起义时期投效唐朝军队,隶属忠武军。有次讨伐黄巢起义军力战马毙,剖之得一小蛇于马腹,从此十分自负。长安沦陷时他奋不顾身护驾,为忠武八都的都将之一。唐僖宗封他为西川节度使。
除了这四个小国家以外,还有势力最大的吴越、湖南、荆南、福建、岭南五股地方势力,朱温称帝后,这些藩镇相继表示臣服。
第一个表示臣服的是武安节度使马殷,马殷曾经是孙儒手下的部将。孙儒战死后,马殷与同党刘建锋逃到洪州。刘建锋占据湖南,被部下所杀,众人推举马殷为首领。马殷对朱温称帝相当支持,朱温封其为楚王。
第二个是清海军节度使刘隐,刘隐的祖父刘安仁在南海经商,父亲刘谦做过封州刺史兼贺江镇遏使。刘谦死后,刘隐得以继位。岭南节度使徐彦若举荐刘隐任节度副使。徐彦若死后,刘隐贿赂朱温,于是做了节度使。
刘隐的辖区大致在岭南一带,在当时来说这个地区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口也不是很多,唯一一个亮点就是这里有广州这个世界第一大港,具有海贸之便,经济条件比较好,曾转战了大半个中国的黄巢就是在这里起家的。刘隐和马殷一样,都是朱温的强烈支持者,朱温封刘隐为大彭郡王,后来改南平王。
第三个就是占据两浙之地的越王钱镠,朱温和钱镠的关系一直比较和睦,这要归功于淮南的杨行密,因为他和杨行密一直不对付,而朱温也和杨行密不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钱镠和朱温相处得很融洽。
朱温称帝后特地派使者到杭州,将钱镠封为吴越王,钱镠也派人向朱温表示臣服。钱镠使者到来时朱温就问:“钱公生平有甚喜好啊?”使者回答:“平生所好唯玉带、名马。”朱温听后开怀大笑道:“真英雄耳!”立即命人取来玉带一匣,良马十匹,交使者带回赠与钱镠。
第四个是福建的琅琊王王审知,王审知的兄长王潮曾经做过县史,由福建观察使陈岩举荐,任泉州刺史。王潮死后,由王审知继任,后来升为节度使,加封琅琊王。由于福建和中原的通道被淮南杨行密阻隔,只能选择海路来朝,当时的造船水平不高,再加上海上风高浪大,王审知派出的十个人死了八个,所以很久才到达中原,朱温封他为闽王。
第五个是陕州人高季昌。高季昌小时候在汴州富豪李让家里做家僮。朱温镇守汴州后,收李让为义子,改名朱友让;高季昌又被朱友让收为义子,因此高季昌应该叫朱温爷爷.孙子当然愿意为爷爷效力,朱温封他为荆南节度使兼同平章事。
朱温篡位后,这几个人乐于向朱温称臣,不肯和晋、吴、蜀、岐四国同心反梁。
王建远在西蜀,朱温鞭长莫及。吴、岐都是小国,朱温也不在意。唯有李克用才是心腹大患
却说王师范的父亲名叫王敬武,早年驱逐平卢节度使安师儒,成为一方军阀。后在平定黄巢起义中立下战功,官拜同平章事。
公元889年,王敬武于弥留之际再三叮嘱王师范: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只有兄弟抱团,家族才会越来越兴旺,强大。
王师范上面有一个兄长,名王师悦;下面有王师克、王师诲等四个弟弟。兄弟六人一直牢记老爹的遗嘱,没有分家。
公元901年,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等人绑架唐昭宗李晔回到自家地盘,意欲重演“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老套故事。
而强势崛起力压各藩镇的军阀老大朱温当然不干:你想让李晔当傀儡皇帝,我还想摆弄他呢!遂率各道人马来抢,很快将凤翔围成了孤城。
李茂贞一瞧暗叫不妙,忙利用宦官矫诏加罪于朱温,并偷偷派人混出城,诏令四方藩镇组团讨伐朱温。
信儿是挨家挨户送到了,可大伙忌惮朱温的权势,全抱膀靠边卖起了呆。唯有为人文雅、素以忠义自诩的王师范捶胸大哭,悲声道:
“吾辈为天子藩篱,君父有难,略无奋力者,皆强兵自卫,纵贼如此,使上失守宗祧,危而不持,是谁之过,吾今日成败以之!”
于是派张居厚带领一支敢死队,伪装成向朱全忠送礼的队伍,西往凤翔,准备行刺朱全忠。途经华州,引起潼关守将娄敬思的怀疑,打开箱笼一看,竟是刀枪。张居厚大呼“动手!”娄敬思当场被杀。张居厚转而攻夺华州。
朱温十分气愤,于是派大将朱友宁前去收复失地。
朱友宁能文能武,风流倜傥,是朱温的侄子。自跟随朱温征战以来,表现抢眼,获赏“迎銮毅勇功臣”。接到亲叔命令,当即领兵杀向王师范。在攻夺青州的时候,遇到王师范部的顽强扺抗,月余不下。
朱友宁情急,聚合十万百姓,命他们每人驾牛牵驴,拉车运土,在城外填充土山攻城。最后连车带人全部填了土山!百姓号哭之声达于数十里之外,不久城陷。
激战之中,朱友宁一个马失前蹄跌落在地。对方将士一拥而上刀枪齐落,朱友宁被砍成肉酱。
听闻侄子丢命,朱温气得直跳脚,再派杨师厚出战,王师范则遣兄弟王师克迎敌。
杨师厚逮了王师克,押到城下示众:“王老二,你弟弟的命在我手里攥着。他是死是活就看你咋办了。咋办?回想起老爹的遗言,王师范斟酌、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投降。
一同投降朱温的,还有10万大兵!
面对这份大礼,朱温欣然笑纳,遂封王师范为金吾上将军,并将其调离大本营青州,合家移居洛阳。
时间飞速流逝,这年朱温接受唐哀帝禅位(禅也得禅,不禅也得禅。不禅位便骟人)后更名为朱晃,改元开平,国号大梁。
既已登基,自然要论功行赏。该升官的升官,该赏钱的赏钱,出过力的帮过场的,谁也不能落下。
但就在此时,朱友宁的遗孀穿着孝服在殿前哭诉。
听到有人穿着孝服在殿前大哭,朱温十分生气,叫人把她叫到面前。朱友宁之妻哭道:“大王化家为国,妾夫跟从大王鞍前马后也有功劳。不幸王师范反叛,妾夫横尸荒野,王师范反而仍在朝廷任职。此仇不报,妾夫死不瞑目!”
朱友宁乃朱温二哥之子,朱温想起年少时与二哥一起打猎,母亲在世时叮嘱他提携兄子的往事言语,不由凄然泪下!曰:“朕几忘此贼!冤有头债有主,大侄子不能白死。杀!“
于是朱温派遣内侍太监邱公公抵达洛阳,邱公公一到洛阳就派兵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接着开始掘地挖坑,然后到王府宣读敕书。
得知即将被灭族,王师范表现得非常平静。环顾家宅,当目光落在7岁的稚嫩的小女儿身上时,心底定然是痛断肝肠。
然而这就是命。即便哭喊下跪、哀求,亦无力扭转,莫不如坦然接受。
“邱公公,人生一世,草生一秋,终有一死。”王师范道,“还请邱公公准允,让王家人再吃一顿团圆饭。”
邱公公也觉心悲:“王将军,请。”说罢,将一众官兵和刽子手全部带离王府
杀猪宰羊,立炉起灶,于偌大的宅院中,王师范摆起了丰盛的筵席。
他怀里抱着小女儿,心平气静安排族人依次入座,开怀畅饮,享用人生中最后一次美酒佳肴。
宴罢,王师范又对邱公公道:“死者人所不免,况有罪乎!予不欲使积尸长幼无序。”遂命自幼及长,引于坑中戮之,死者凡200余人,哀嚎遍野。
王家被灭族,都是因为朱友宁遗孀哭诉才导致的这一惨案,朱温对其他降将并没有赶尽杀绝
比如王师范兵发凤翔时,派刘鄩率五百人进攻兖州。兖州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中更有数千兵马。若是强攻,刘鄩那五百人根本不够人家砍的。可刘鄩愣是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轻松拿下了兖州城。刘鄩是怎样做到的呢?
原来刘鄩虽然带的兵少,但也有兵少的好处,就是城中人不易发现,即便发现城中也不会太在意,这就给刘鄩出奇不意破城创造了机会。在人马未到兖州之前,刘鄩就派出心腹化装成卖油小哥,到兖州城内外查探地形。经过查探,小哥发现,兖州城防虽然严密,却有一处排水孔洞无人看守,可供军队潜入。于是趁着夜色,刘鄩带着五百人避开守城军士,悄悄地从排水孔洞钻入了兖州城。
结果守城将领大多还在睡梦之中,就成了阶下之囚,几个试图反抗的将领也被轻松斩杀。然后,刘鄩又对群龙无首的城中军士作了一番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大家随即放下包袱加入到刘鄩麾下。就这样,几千兵马竟然被刘鄩五百兵丁轻松搞定。这一战看似有惊无险,其实步步杀机,一旦胆量不够算计不到,或操作有误,恐怕就会丢了卿卿性命。
兖州虽已落入彀中,能否守住还是个难题。朱三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如何能坐视刘鄩太岁头上动土?很快,朱温派出了刘鄩的山东老乡葛从周,兵围兖州。山东的问题还是让山东人自己解决。
其实兖州城本来就是葛的辖区,葛的老母家人也在城中。朱温从小丧父,是母亲王氏含辛茹苦将他们兄弟三人拉扯大的,而且母亲对他这个小儿子尤其疼爱,多次代他受辱,因此朱温对母亲非常孝顺。他得知爱将的母亲失陷城中,而且也知道葛从周很孝顺,这才第一时间派葛从周率兵夺回兖州。
精于算计的刘鄩一进城,就命人务必保护好葛的家人,特别是照顾好葛的母亲,他甚至亲自执子侄之礼拜见葛母,嘘寒问暖,让葛母深受感动。
葛从周昼夜兼程赶到兖州,下令围城,威胁刘鄩速速交出自己的母亲,否则必将杀光刘的兵马。听到葛从周的威胁,刘鄩毫不在意。他立刻派人把葛母请上城楼,由葛母亲自告诉儿子城破后发生的事,特别是给儿子报平安,这让葛从周颇为感动。同时刘鄩将老弱妇孺全部放出城去,只留下精壮汉子守城。这样既避免了伤及无辜,又节省了钱粮。经过一番调整,兖州城的防御力量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大大增强。
葛从周发动了几次试探性进攻,都被刘鄩轻松击退。葛担心家人安危,也不敢全力攻城,于是两军时而激战,时而休整,一直耗了大半个月。
兖州被围时间一长,城内就有人想投降。节度副使王彦温乘刘鄩不备,越城投奔葛从周去了,不少将士和百姓也纷纷效仿。眼见得城池不保,刘鄩急中生智,故意对众人说:“跟副使一块走的不要阻拦,擅自出去的诛灭全族!”消息传到葛从周耳中,葛从周满腹怀疑。在他看来以刘鄩治军之严,绝不可能放王彦温离开。王彦温能顺利出城,莫不是刘鄩的一个计谋,想要里应外合击败他?于是葛从周下令,将王彦温和他的心腹全部斩首,首级悬挂在辕门之外。兖州将士看到王彦温等人投降也是个死,都铁了心跟随刘鄩。最终无论葛从周如何攻城,都没有人再去投降了。刘鄩借葛从周之手杀掉叛将,效果出奇的好。就这样刘鄩孤城孤军,竟然与强势的葛从周对峙了数月,丝毫不落下乘。
后来王师范让朱温打得没了脾气,葛从周以此劝降刘鄩,刘鄩很干脆地回复:“俟青州本使归降,即以城池还纳!”王师范后来果然投降,且承认是自己派刘鄩领兵侵入兖州的,请求不要追究刘鄩。听到旧主的命令,刘鄩立即出城请降。朱温听说刘鄩肯降,非常高兴,特意夸赞他有当年徐勣的风范(徐勣本为瓦岗军大将,受命对抗唐军,唐军无法击败他,直到徐勣的主公李密降唐,才放弃抵抗)。
葛从周进入兖州,见到老母家人无恙,对于刘鄩这个对手既敬重,又感激。他特意为刘鄩准备了车驾与袍服,让刘鄩体面地去拜见朱温。
朱温一见刘鄩,慰抚几句后,立即命人赐酒。刘鄩忙说自己量小。朱温大笑道:“你攻取兖州时,量何大耶!”
朱温破格提拔刘鄩为元从都押牙,一跃成为帐下诸将之首。那些曾跟随朱温一起造反的旧将如今要向一个降将行礼,换作别人,要么找不到北,要么很不自在,可是刘鄩却深谙礼数,不卑不亢地用军礼与诸将坦然相处。这也让朱温非常欣赏。
第六十八章 王建称帝
公元899年六月,李罕之眼睛看不到东西,朱温任命李罕之为河阳节度使;李罕之走至怀州去世,享年五十八岁。他儿子李颢用船将他灵柩送回,埋葬于河阴县。
朱全忠任命丁会为昭义留后,丁会怕朱全忠猜忌,自此常年称病。904年,朱全忠杀害唐昭宗,准备自立为帝,任命丁会为昭义军节度使,可是丁会却率三军为唐昭宗发哀,转而向河东节度使李克用请降,李克用召丁会来太原,赐给他上等府第,位列诸将之上。改派二太保李嗣昭与九太保李存审镇守潞州。
这年秋天,梁太祖朱温以李克用延用李唐天祐年号,不受天命为由,令敬翔、王彦章留守开封;命康怀英为先锋,谢瞳为军师,亲率雄兵十万向潞州进发。
康怀英率兵三千列阵潞州城下,李嗣昭即刻打开城门应战。远远望去只见梁军旗下一员大将头戴亮金荷叶狮子盔,身着金锁连环甲,跨下一匹枣骝马,手中一条金攥虎头枪,此人便是先锋官康怀英。康怀英见李嗣昭出城,高声呵道:“吾乃大梁征北先锋官康怀英,尔等还不快快献城归降。”
李嗣昭骂道:“无耻梁贼,我当替唐帝诛杀之。”骂完策马杀来,康怀英持枪迎战。二人大战十个回合,康怀英败退而回,李嗣昭正欲追杀,只闻远处战鼓擂动,风沙卷土,正是朱温率十万雄兵杀来。李嗣昭见兵力悬殊,不敢恋战,收兵回城去了。
李嗣昭回到城中对李存审说:“今观梁兵足有十万之多,潞州兵马不过万人,恐难以维持,需速往晋阳搬兵。等到梁兵围城也就为时太晚了。”
李存审道:“小弟愿前往晋阳。”
李嗣昭道:“如此甚好,存审需立刻起身,时不我待,以免耽搁。”李存审即刻收拾一番,单枪匹马由潞州北门而出,直奔晋阳。
待到晚间,只见潞州城外火把通明,十万梁兵四面扎营将潞州团团围住,梁军云梯林立,弩箭如雨,战鼓号角与喊声震天。李嗣昭提起三股托天叉,率兵拼死守城。
却说王建年轻时曾经犯过徒刑,被杖打过,但背上没有痕迹。后来王建占据两川,问从事冯涓道:“我听外面传言,说我受过徒刑,有这回事吗?”冯涓答道:“有这回事。”王建便把背部露出来,对冯涓道:“你看看,有曾经被杖打过,但背部如此完好的吗?”冯涓摸着王建的背部叹道:“太奇怪了,您当时从哪里得来这么好的膏药,让背部如此完好!”
王建早年与晋晖在许昌为盗,被官府通缉时隐匿于舞阳的一个古墓中。当时颍川正举行无遮大会,晚上外面有几人向墓中喊道:“你们去不去颍川大会?”墓中回应道:“蜀王在这里,不能跟着去!”王建与晋晖都只听见声音,却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不知道蜀王是谁。过了许久,参会的鬼返回墓中,对墓中其他鬼说:“知道今天有客人来了,现在把饭一分为三,二分献王,一分献公。”其后王建和晋晖面前就出现了两份饭,虽然都一样香,但王建的饭品味更奇异,晋晖对王建说:“这是御饭啊!”两人会心一笑。最后王建果然成为蜀中帝王,晋晖也官至太师。
王建父亲死后,王建掘地数尺安葬。但是棺材落下后便自动跳出,有神人出来对王建说:“这里是出天子的风水宝地,你只是一介小民,怎能容你卜葬于此!”王建毫不理会,一次次下葬,如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葬下了。
王建攻打成都时,经常对其将士说:“成都城中繁盛似锦,哪天要是攻取了,金帛子女任你们拿,节度使让你们轮日做!”到了占据成都时,王建却对将士们说:“我和你们三年百战,现在终于得到成都,你们不用担心不会富贵,千万别对街市烧杀抢掠”同时任命麾下部将张勍为马步斩斫使,让他去保护市民财产,结果张勍当天就抓了一百多个违纪士卒,殴打他们到死为止。有个叫韩武的小校在节度使衙门前公然上马,衙司予以制止,韩武吼道:“王司徒说过允许我们轮日当节度使,还用这个规矩干嘛?”王建听说后立即派人把韩武杀了。
王建吞下沃野千里的西川后,实力非同小可。在王建的征战之路上,东川节度使顾彦朗一直很给力。顾彦朗是王建当年在禁军中的老铁,王建去成都高就前,将自己的亲儿子们都托付给了顾彦朗,顾彦朗待之如家人。顾彦朗辞世后,其弟顾彦晖继立,王建的王八之心终于萌动了。
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率先打起东川的主意。顾彦晖想着哥哥与王建牢不可破的情谊,紧急向王建求援。王建立刻派华洪率领李简和自己的两个养子王宗侃、王宗弼前往救援。不过王建给了华洪等人一道密令:顾彦朗是我的基友不假,可顾彦晖不是,所以你们打退了杨守亮后,顾彦晖一定会设宴答谢,你们可以在宴席上做掉顾彦晖,然后东川就是咱们的了。
可是王宗弼这货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竟然将王建的密令泄露给了顾彦晖。顾彦晖吓坏了,典型的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啊?于是在华洪等人打退了杨守亮的山南西道大军后,立刻礼送华洪等人出境,暂时化解了一场灭顶之灾。
杨守亮吃了败仗,索性派部下大将符昭直取成都。王建派人从彭州前线紧急召回华洪。听说成都危急,华洪点齐本部精兵星夜兼程赶回成都。眼看成都在望,华洪却命令手下放慢脚步,同时将战鼓敲得山响。次日又在山谷中遍张旗帜,华洪接着命令士卒向符昭营中投石,声震山谷,符昭不知道华洪带了多少兵马,紧急开溜。就这样,华洪不费一刀一枪就解了成都之围。
在西川站稳脚跟后,王建正式对顾彦晖开战。顾彦晖抓住王宗弼后,有感于他的无间道,因此不仅不杀王宗弼,还将他收为义子,改名顾琛。顾彦晖败亡之际让王宗弼回去投奔王建,自己带上家人集体自焚,愣是硬气了一把。
成都有个江湖术士朱洽经常对别人说:“顾彦朗和顾彦晖虽然镇守一方,但是两人活着的时候没有房宅,死了也没有坟墓。”人们都不相信。顾彦朗死时嘱咐弟弟将他火化,以后将他的骨灰带回家乡;顾彦晖因为事多还没有办,现在自己也死了,连骨灰都没有留下,完全应验了术士的话。
王建夺取东川后,胆子越来越大,直接任命自己的养子王宗涤(华洪)为留后,明摆着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公元898年冬,唐昭宗正式任命王宗涤为东川节度使。两年后又授予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宗涤正式成为具有使相标配的高级节度使。
901年末,宰相崔胤召宣武军节度使朱温诛杀宦官,当权宦官韩全诲挟持昭宗逃离长安投奔盟友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朱温攻打凤翔想夺回皇帝。李茂贞和朱温都向王建求援。王建想戏耍双方,表面上答应朱温拒绝李茂贞,暗中又派密使去凤翔鼓励李茂贞扛住,答应予以救援,又派王宗涤和另一养子武信军节度使王宗佶北上攻打李茂贞控制的山南西道。王宗涤于次年率军围攻山南西道首府兴元,李茂贞养子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投降,王宗涤入屯汉中。王建占领山南西道,以王宗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903年八月,朱温已控制朝政,为安抚王建,让朝廷加封王建为蜀王。
当了蜀王的王建身份涨了,原来的住处不免寒酸,于是下令大修王府。路过王府的百姓看着明亮气派的朱门,于是给蜀王府起了个雅号“画红楼”。老百姓口口相传,不知怎的传到王建的耳中。画红楼,怎么听着象“华洪楼“啊?难道老子辛苦建设的蜀王府是为华洪(王宗涤)准备的?王建细思极恐,忙下令召王宗涤回成都述职。
王宗涤刚刚接任山南西道节度使,正准备大干一场,却被召回述职,有个屁的职要述啊?可是王命煌煌、父命堂堂,王宗涤认为自己问心无愧,有什么事回成都讲清楚就行。
面对王建的诘问,王宗涤根本不屑于辩白,只是大声说道:“三蜀已定,大王不需要臣了。既然您听信谗言要杀功臣,那就杀吧!“
王建一听恼羞成怒,忙命亲信唐道袭将王宗涤拉下去看押。唐道袭将王宗涤灌醉后缢杀。可怜蜀中名将就这样化作一道冤魂。成都因为王宗涤的死而罢市,连着几个军营都在哭,好像死了亲人一般。
904年,当时梁军已占据关中,王建希望李茂贞作为蜀地的屏障,转而与李茂贞结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李茂贞的侄子李继崇,又向李茂贞输送大量财物兵器。
朱温篡位后,王建派人送了一封信给李克用。李存勖拆信读道:
“悉闻朱全忠心生谋逆,篡夺皇位。吾与王兄俱为唐室旧臣,当报效李唐社稷,奈何李唐香火已断,龙脉已终,此乃天命所致。朱贼既已无故称帝,吾与王兄可自立为君,割据一隅。不知王兄尊意如何?”
李克用听罢问李存勖:“王建劝我自立为帝,亚子以为孤王当如何处置?”
李存勖道:“孩儿以为朱温篡位称帝,乃天赐晋军南征之名。父王当广布恩义,以讨贼为名,南连吴王杨行密,西和歧王李茂贞,既而定鼎中原,成就霸业”
李克用喜道:“亚子远谋,定可承吾基业。”即命准备笔墨,写下书信一封。信写完毕,李克用向存勖道:“亚子传孤王令,命参军郭崇韬为使携信出使西蜀。”李存勖遂按李克用之命,派遣郭崇韬出使西蜀。
郭崇韬有一好友孟知祥,字保胤,乃李克用军中左军教练使。听说郭崇韬将往西蜀,孟知祥往晋阳西门外送行。孟知祥临行前对郭崇韬说:“安时兄此番入蜀一路艰辛;只是弟有一事不明,还望兄长不吝赐教。”
郭崇韬道:“保胤有何顾虑尽管说来?”
孟知祥道:“晋王遣使者送信,本可遣派一通吏前往,因何派兄长这辅弼之臣出使西蜀?”
郭崇韬道:“保胤以为晋王何许人也?”
孟知祥道:“乃世之英雄也。”
郭崇韬道:“晋王心存大志,久有图谋霸业之心。崇韬虽是送信使者,实乃晋王令我往西蜀勘察地形,日后朱梁若灭,晋王必谋西蜀。”孟知祥闻言频频点头,二人诀别自是不提。
郭崇韬到成都将信交与王建后便返回晋阳,又一路勘察地势画定草图,不再详说。
王建得了李克用书信后拆开读之,信曰:
“仆经事两朝,受恩三代,位叨将相,籍系宗枝,赐鈇钺以专征,征苞茅而问罪。鏖兵校战二十余年,竟未能斩新莽之头颅,断蚩尤之肩髀,以至庙朝颠覆,豺虎纵横。俯阅指陈,不胜惭恧。
惟公社稷元勋,嵩、衡降祉,镇九州之上地,负一代之鸿才,合于此时自求多福。所承良讯非仆深心,天下其谓我何,有国非吾节也。凄凄孤恳,此不尽陈。”
王建读李克用之信,知其并无称帝之意,便召集文武官员商议自立之事。王建将晋王书信传于众人观看,幕僚韦庄道:“岂不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千岁乃唐室忠臣,如今李唐社稷失传,千岁正可借此时机称帝。”
幕僚冯涓道:“如今朱梁篡唐,李唐宗室尚存,千岁自立称帝为时过早,当以蜀王之名代行天子之事,望千岁三思。”
韦庄道:“冯先生多虑了,昔日汉昭烈帝刘备以两川为基称帝于蜀;如今蜀王亦可效仿前人在蜀中即位。唐室虽有族裔,蜀王可哀哭唐帝三日以示忠节。”王建以为韦庄之策可行,便着令成都百姓先为唐天子戴孝,再自立称帝。
于是王建率万余名官吏臣民在成都城外,向东而跪哭悼唐哀帝三日。公元907年,后梁开平元年,王建于成都称帝即位,定国号为蜀,改元武成,于南郊祭天,大赦天下,谥为高祖。
王建称帝后善待文士,身边侍从认为他礼遇太过。王建道:“你们知道什么,我以前在神策军时,负责宫中守卫,看到唐朝皇帝对待翰林学士的态度比一般的朋友关系还要亲密,如今的我对待文士只是唐朝皇帝的百分之一,又怎么能说过分呢!”
王建称帝后,韦庄被委任为前蜀宰相。前蜀的制度基本是他制定的。而他的主要思想,就是希望在乱世中保持稳定,使百姓免于离乱的痛苦,所以他总是劝阻王建不要介入中原的战争。
韦庄有一个宠姬资质艳丽,善长作词,跟随韦庄多年。王建听说后“强夺之”。韦庄很郁闷,但又没办法,只能写词寄托伤情。这些词“流传入宫,姬闻之,不食而死。”
公元910年韦庄在成都病逝,享年75岁。这是后话。
却说李茂贞见王建称帝,虽然也想这样做,但因为自己的地盘狭小,兵力虚弱,迟迟不敢称帝,只是一切的言行举止,和皇帝并没有什么分别。
据史籍记载,李茂贞在岐期间性格宽厚,境内百姓安居乐业。有人诬告部将符昭谋反,李茂贞就亲自去符昭家,屏退左右随从,在符昭家安稳熟睡了一晚上才回去,以生命去赌符昭不会谋反,以示自己相信符昭;当兵的有打斗事件发生,李茂贞就让打输的士兵去打赢的士兵家里吃一顿饭,两不相帮又两不相欠,所以人心皆服。李茂贞尤善事母,他的母亲去世之时,嚎啕大哭差点丢了性命,闻者皆嘉之。
虽然李茂贞没有称帝,但是开府置官属,出入拟天子,荣华富贵极矣。
第六十九章 李克用遗命三支箭
却说李克用因军务倥偬,半年不解,免不得忧劳交集,竟致疽发背中。卧床数日,疽患尤剧,无药可疗,自知病将不起。
张承业与李嗣源听说后赶忙来至寝室,只见太妃刘夫人,次妃曹夫人在一旁不住流泪。晋王之弟李克宁与三太保李存勖见张承业来到,也只是拱手行礼不敢多言。
等候少顷,见太医从屏障之后走出,张承业凑近问道:“晋王之病可否医治?”
太医道:“晋王之症乃是情志难酬,气血失调已成内伤,非药物可医。”众人一听哭的哭,急的急,忽闻屏障之后李克用问道:“方才言语者,可是张承业?”
张承业隔帐答道:“正是老奴。”
李克用道:“承业到孤近前说话。”张承业轻步绕过屏障来至内室,只见李克用面容憔悴,毛发已白大半。张承业不觉潸然泪下,跪地道:“老奴张承业拜见晋王千岁。”
李克用无力地盯着张承业说:“承业快快平身,快将潞州军情如实报来。”
张承业含泪道:“朱温调集青州、陕州、冀州诸路兵马,共计十万人包围潞州,二太保手中兵马不过万余,九太保回来搬兵,周德威已率兵驰援。”张承业哭道:“千岁您不能再操劳军政大事了,身子吃不消啊。”
李克用道:“老夫征战一世却未能扶保社稷平定朱梁,有愧唐主呀。这次孤王管不了潞州了。欲将复唐大业及托孤重任托付承业。”
张承业道:“当日老奴冒死传送血诏,晋王誓战朱贼而保承业一命。千岁大恩大德老奴永志不忘。莫说托付,就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李克用略点了一下头道:“承业虽是内侍臣出身,但为人忠正,处事深谋远虑,有匡扶宇宙之才,孤麾下众人无人可及。孤欲立存勖继承老夫之志,官场险恶,还望承业多多教诲。”
张承业跪地道:“晋王之托,老奴没齿不忘。”
李克用道:“承业去唤八太保来见。”张承业滴泪而退。
张承业本姓康,不过在唐朝的宦官有收养义子的习惯,于是年幼的张承业就拜了内常侍张泰为义父,小心谨慎,一步一步的在并不安稳的宫中生活下来,一边读书学习,一边积累着资历和人脉,希望有个更加光明的未来。他在光启年间曾主持郃阳(今陕西合阳)军事,获赐紫衣,后升任内供奉。
乾宁二年(895年),张承业因多次出使渭北,被任命为晋王李克用的监军,随河东军征讨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他在战争结束后,被改任为酒坊使。
乾宁三年(896年),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攻打长安,唐昭宗欲到太原避难。张承业因与李克用交好,被任命为河东监军,前往太原安排迎驾事宜。但唐昭宗最终却逃往华州,并未前往太原。张承业又被加为左监门卫将军。
客观地说,唐朝的太监是有军权的,晚唐的军事支柱神策军就掌握在太监手中,但是当黄巢的军队攻下长安城后,已经腐朽到不堪一击的神策军根本无法保卫皇室,不得已,唐僖宗将权力下放到各个藩镇,要求他们派出军队救亡皇室,镇压叛乱,从这时候开始,各镇节度使们终于取得了自己想要的地位,从形式独立变为实际独立,大唐朝廷再也没有办法削弱他们的影响力了。
尽管如此,大唐并没有放弃努力,在黄巢起义被镇压后,唐帝国还是派出了一以贯之的太监监军去往各个藩镇,希望通过最后的一点影响力对藩镇的扩张进行约束。
李克用是个沙陀人,说来也奇怪,他跟空降过来的张承业十分投缘,很快就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然而此时的张承业,也不过是中央政府派到地方上的一个普通监督官员。
昭宗上台后,在军阀朱温的支持下,向各个藩镇发布命令,要求诛杀所有太监监军,李克用也接到了这个命令,但李克用不忍杀死张承业,将其藏在斛律寺中,并杀死一个罪囚以应对朝廷诏令。张承业因此得以幸免。李克用把张承业当朋友看待,张承业自然也死心塌地为李克用出谋划策。
李克用接着又唤来八太保李存璋,李存璋跪地生泪。李克用道:“存璋自十岁伴孤为仆,护卫左右形影不离,可谓忠肝义胆赤诚可见。孤将立存勖继嗣王位,奈何诸将各握重兵,各有所想,恐存勖年少稚嫩难辨是非。存璋今后要护卫存勖左右,倘若有人心存二志,存璋尽可杀之,孤王只此一托。”李存璋泪流面额,叩首明誓。
李存璋出了屏风后告知王叔李克宁,说晋王欲见他。李克宁转入内室跪地而哭。李克用道:“克宁快坐下说话。”李克宁紧握李克用之手道:“兄长自有神命护体,定能挺过此症。”
李克用道:“为兄已知天命,岂敢再有他图。想我朱邪世家个个为社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如今只剩你我兄弟。克宁为人仁孝,诸兄弟之中最贤。今为兄欲立亚子继承王位,克宁乃其叔父当为众将之首,上则匡主,下则正臣,以保存勖成就大业。”
李克宁抽涕言道:“兄长之托,克宁铭记于心。”
李克用道:“还有一事,倘若存勖有悖人伦,不能成器,克宁当杀而代立。”
李克宁赶忙跪倒曰:“愚弟发誓宁为伊尹、周公,绝不负兄长之托。”
李克用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克宁唤进李嗣源。
李嗣源作为李克用的几个勇将之一,在朱温与李克用梁晋争锋中立下许多汗马功劳。李嗣源手下有五百名精锐骑兵,在救援被朱温围攻的朱瑾兄弟一战中屡破敌军,最后在主将李存信大败时殿后而还。
李嗣源每次作战,必率领五百名精锐骑兵冲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李克用为嘉奖他,就把他率领的五百骑兵命名为“横冲都”。李嗣源每次带头冲锋,“横冲都”将士横冲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由此,李嗣源和他的“横冲都”名扬天下,威震四海。
李嗣源生性谦和,每有战功,从不在众人面前夸耀。他曾与诸将聚会,听着诸将争功,从容地道:“你们都是用嘴击贼,而我却是用手击贼。”诸将惭愧不已。
后来李嗣昭和梁将葛从周交战,兵败后退守青山口。这时李嗣源到了,对李嗣昭说:“步兵虽散,若吾辈空回,大事去矣。为公试决一战,不捷而死,胜过被囚。”李嗣源率领所部凭高列阵,然后又解鞍磨箭,摆出一副决战的样子,先在气势上压倒敌人。然后李嗣源又左右比划半天,好像在调兵遣将一样,梁兵被弄得心慌不已。这时,李嗣源命部下一齐上马,李嗣源大喊道:“晋王命我来取葛从周的项上人头,其他将士不要上前送命!”手下将士横冲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李嗣昭率主力乘势一鼓作气将梁军击退。收兵后才发现李嗣源身上有四处箭伤,流的血将大腿都浸透了。李克用亲自给他解衣敷药,还亲手端过一杯酒来以告安抚。并说:“没有吾儿,怕是要被梁军嘲笑我朝没有良将了。”可见李嗣源在晋王心中的分量!
李嗣源转入屏障之后跪地哭道:“孩儿嗣源拜见父王。”
李克用对李嗣源说道:“嗣源十三岁便随孤出兵,乱云州,战阴山,攻长安,追黄巢,上源驿救主,沁水河亡命,攻占平山。功劳居众人之上,可继承孤王之位也。”
李嗣源闻言伏地说道:“孩儿蒙父王养育之恩,万不敢生此邪念。少主人存勖乃父王嫡子,存父王雄风,嗣源愿尽人臣之道,永不相负!”
李克用脸生红光欣慰地说:“当年朱瑶花被杀之后,人言嗣源曾伏地大哭。我儿重情更重义,可堪大任。孤赐你柱国将军之号,永镇各太保之首。”李嗣源叩首谢恩退下。
李克用又令刘、曹二位夫人入内。二位夫人跪于床前哭泣不止,李克用手扶刘夫人之头,眼观曹夫人之容,哀声说道:“二位夫人伴随克用转战南北,多受颠簸。今孤命在旦夕,以后二夫人当深居宫中,以勤俭持家,不可挥霍朝廷财资而负国家。”二位夫人连连点头称是。
李克用令人撤掉屏障,众人知晋王将有训谕,便全部跪倒。李克用道:“孤王将承天命而去,有负李唐君恩,恨不能定鼎中原收复河山。将别诸公之际,以家事相托。亚子存勖仁孝忠勇,公等当尽心辅佐以图霸业,勿负孤心。”
李存勖小名亚子,从小勇猛过人,很受父亲喜爱。当别的孩子还在无忧无虑地嬉戏时,十一岁的李存勖就已经随父出征了。打了胜仗之后,李存勖随父亲一起觐见唐昭宗。看到这个英气逼人的少年,唐昭宗甚为欣赏,还令其上前轻抚他的背说:“此儿日后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比其父更为勇武!”正是因为唐昭宗的一句“此子可亚其父”,李存勖才得了“亚子”的小名。
李存勖祖辈都是武将,虽不能说是目不识丁,却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文才,但李存勖却是文武双全。他通晓音律,能谱曲,擅二字叠,可自制辞谱,让后人为之惊艳、赞叹。
李存勖将自己的音乐才能用于军队,自写歌词,自谱曲子,让将士一起放声高唱,称为御制军歌。作战前将士们齐唱军歌,作战时也就忘掉了生死,唱歌打仗可算是李存勖的用兵一绝。
朱温占据汴州时,和占据河东的李克用争斗不休。急躁的李克用非常苦恼,又因为自己兵力不足,无法一举剿灭,所以时常流露出悲观的情绪。年幼的李存勖就对父亲说:“朱温想要篡夺帝位,这是自取灭亡,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积蓄力量,等待他与诸军阀混战疲惫之极,一举灭之即可。”李克用听后大为高兴,重新振作起来与朱温对抗。由此可见李存勖虽然年幼,却颇有见识。
除此之外,李存勖还是一个以大局为重,非常有谋略的军事家。他自幼随父作战,经常给父亲出谋划策。当时占据幽州的刘仁恭本来是李克用手下的将领,在李克用的扶持下才得以成为占据幽州地区的军阀。但此人并不感恩。后来刘仁恭被朱温围困,不得不厚着脸皮向李克用借兵。李克用性格刚烈,对此等叛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自然不肯发兵。这时年轻的李存勖站了出来,审时度势,从大局出发,劝说父亲搁置个人恩怨,利用幽州的力量牵制朱温,为自己的崛起谋求更多的时间。李克用觉得儿子说得在理,便出兵解了幽州之围,阻止了朱温吞并幽州,进而继续扩张势力。
此时李克用生命垂危,他用一只眼注视着李存勖说:“李嗣昭现在身陷重围,我是见不到他啦。等我丧葬的事情一过,你一定要协同周德威发兵救助。”接着又微弱地说:“亚子取我箭囊来。”李存勖赶忙捧上李克用随身金帛箭囊,克用抽出雕翎三支,先交存勖一支,略带怒气说道:“我平身有三大遗恨,这第一件就是跟朱温打来打去斗了一辈子,到了最后还是没干过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夺了大唐的江山,坐上了皇位,乃遗恨一也,我死后你一定要把他办咯!”言罢将箭交与存勖;李克用又抽出二支雕翎,仍略带怒气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当年刘仁恭落难时投奔我,我亲手将其扶持到幽州节度使的宝座上,没成想这家伙是个天生的白眼狼,非但不心怀感激,反而恩将仇报趁着我醉酒,在木瓜涧将我们打了个落花流水,乃遗恨二也。”又将二支箭再交存勖;李克用双手颤抖抽出第三支雕翎提声怒道:”契丹可汗耶律阿保机本来是个小辈儿,我好心好意跟他结盟,双方都挺真诚地约为兄弟,还一块商量要一起出兵干掉朱温。没想到他嘴上说得好好的,出了门就不认账了,还趁着我和刘仁恭对战朱温的时候,偷偷出兵攻打幽州,搞得我焦头烂额!更气人的是朱温建国后他居然派人去找他讨封,这摆明是把我李克用当猴耍吗!这仇也必须报!”说完再将第三支箭交予存勖。李克用勉强说道:“只此三愿未平,令孤遗恨今世。”话音未落,李克用心口深感剧痛,胸口一挺,两目上翻,一命呜呼,终年五十三岁。李克用终生不用朱梁年号,亡时乃大唐天祐五年正月辛卯,灵柩葬于雁门。正是:
时危思良将,
勤王赴长安。
福祸聚一身,
忠奸分两边。
嘱命三支箭,
梁燕并契丹。
国仇嗣子报,
后世整江山。
第七十章 攘外必先安内
李克用病故之后,文武群臣尽皆举哀悼念。李克宁、张承业治丧忙碌,灵柩停于前堂。李存勖继承晋王之位,亲自为父亲守灵三夜,哀声恸哭不止。
克用在日养子甚多,衣服礼秩与存勖相等,十三太保中还有六七人。存勖嗣位彼等心怀不服,捏造谣言意图作乱。李克宁久握兵权,又为军士所倾向,因此也涉嫌疑。监军张承业见存勖久居丧庐未曾视事,乃入语道:“大孝在不坠基业,非寻常哭泣可了。目今汴寇压境谣言百出,一或摇动祸变立至,请嗣王墨缞听政,勉持危局方为尽孝。”
李存勖道:“公公之言,我心中亦有所思,只是父王归天,兄弟太保还有数人,或掌内政,或握重兵,内势不明,怎好发号施令。”
张承业道:“王叔李克宁辈长位尊,少主人可先将王位假意谦让克宁,探视其心。只要李克宁忠心主人,其余人等皆可臣服。”
李存勖回至内室,即令李存璋邀李克宁来此相见。叔侄见礼,李存勖凄然说道:“侄儿年幼,童心仍存,又闻多有不服者,难以主持军政要务,恐负先王重托。今叔父德高望重,资深辈长,我欲以王位让与叔父,以保先王大业。”听起来情真意切,就象是真的一样。
此言一出,李克宁始料未及,乃厉声道:“存勖乃王兄嗣子,且有王令相托,谁人胆敢妄言。”李克宁请存勖前往晋阳大营,邀来文武官员,击鼓号令三军。李克宁立于点将台上,高声训道:“少主人李存勖乃晋王托孤之主,克宁位居首辅,在点将台前拥戴存勖袭晋王爵位,立誓永不相负!”言罢,李克宁撩袍跪倒,叩首而拜,身后李嗣源、张承业、郭崇韬、孟知祥、石绍雄、安休休以及晋王其余庶子太保尽皆跪地而拜。三军将士伏地高呼千岁。
天色将晚,李克宁回至府邸。忽闻下人来报六太保李存颢求见。李克宁不知何事,见存颢来府,疑惑问道:“贤侄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李存颢道:“今日点将台前叔父怎可拥立亚子为王?”
李克宁道:“贤侄何出此言?吾家三世父慈子孝,先王英灵自有所归,安敢生有二心。”
李存颢道:“兄终弟及世人皆知,排资论辈岂能轮到亚子继位?”
李克宁面带怒色说道:“我奉家兄王命扶保存勖为王,岂可乱了体统。”
“叔要拜侄,又成何体统?”内房有一女人说道。只见李克宁之妻孟氏面色生硬、目生寒光从内房走出。
李克宁道:“妇人不得干政。还不快快退下。”
孟氏道:“老爷好糊涂呀,自古以来身居高位者哪个有好下场,那李亚子借老爷之名号令三军。待其翅膀长硬,岂能把你放在眼里。”
李存颢随声说道:“婶婶所言极是,前朝杨广即位陷害忠良,残戳兄弟,暴虐至极。我料那李存勖日后必是歹毒之人。”
李存颢见李克宁犹豫不决,又劝道:“叔父难道不闻当年伍子胥辅佐吴王夫差,反遭其杀害,前人之鉴屡见不鲜,叔父威名显赫三军,兄终弟及也不为过。”孟氏同这位太保轮番相劝,李克宁为人仁厚,但少有主见,被劝得左右摇摆不定。李存颢告辞回往军中。
在晋阳留守的太保除了六太保李存颢,还有大太保李嗣源,七太保李存实,八太保李存璋。李存颢恐三位太保不听差遣,当晚便把文吏史敬镕唤至密室商议谋反。史敬镕道:“今潞州大战在即,倘若内讧,恐朱温坐收渔利。”
李存颢道:“如今梁强晋弱,不如暂且称臣于梁,作为缓兵之计。我意欲拿李存勖与其母曹氏献于朱温,换取河东、大同、雁门三镇。上可保官爵,下可免战乱。”
史敬镕为人耿直,厉声说道:“六太保昔日为柳汉璋家奴之时忠贞救主,如今官禄名利却使得你有屈膝投敌之心,晋王尸骨未寒,望太保好自为之。”言罢拂袖而去。
史敬镕离开李存颢府邸,直奔晋王府求见刘、曹二夫人。二位夫人和衣召见。史敬镕低声说道:“六太保李存颢勾结李克宁,准备谋篡王位。”二位夫人闻言惊骇无措。
史敬镕道:“二位夫人快将此事告知少主人,下官不便久留,暂且告退。”
史敬镕慌忙离开晋王府,一路之上再三思虑,想这晋阳城内掌握兵权之人首数李克宁,其次便是李嗣源。若想保存勖性命,必须有李嗣源控住兵马,否则一旦兵变,李存勖一人将难以应付,想到这里便前往李嗣源住处。
大太保李嗣源早已入睡,闻下人来报史敬镕有急事求见,便在后堂召见。史敬镕一见李嗣源,便将李存颢等人谋反之事告发,李嗣源顿时怒火填胸,对史敬镕说道:“先生深明大义,李氏满门定当厚报,我即刻点兵以防生变。”李嗣源披甲上马直奔晋阳城外的亲兵大营。
再表李存勖得知李存颢谋反,遂与李存璋、张承业夜会晋王府。李存勖含泪说道:“叔父李克宁与六弟欺我年幼母寡,欲篡王位,吾当让贤于叔父,免得祸殃全家。”
张承业道:“晋王仁爱之心世人皆知。老奴受命于先王,临终遗言犹在耳边。如今李克宁先行不义,晋王又何惜大义灭亲,老奴请晋王诛杀李克宁及六太保。”
李存勖道:“母亲方才对我讲史敬镕已向大太保求兵,尚不知大太保心意如何?”
张承业道:“眼下先令存璋调集王府亲兵伏于府内,以防生变。晋王明日可约李克宁及众文武来府内会宴,然后伏兵杀之。”李存璋亦赞许此策。忽有侍卫来报:“启禀少主人,史敬镕半个时辰之前遇刺客劫杀,又被暗箭射中,死于城东。”
李存勖、李存璋、张承业三人闻言大惊,李存勖问道:“此事尔等如何得知?”
侍卫道:“司寇安金全封闭晋阳四门,正在城内巡捕刺客。”
侍卫退下,李存璋问道:“史敬镕向来为人忠直,我看定是李存颢所为!”
张承业道:“无论何人所为,意在交兵。虽史敬镕丧命,但奸党阵脚未乱,晋王当稳居府内,万不可打草惊蛇。”三人俱留晋王府过夜。
次日,李存颢又密见李克宁,二人内室叙话,存颢道:“我已命七太保李存实率一千兵马驻扎晋阳北营,以助叔父擒拿李存勖。”
李克宁道:“今早晋王府来人送柬,李存勖邀请众人晋王府中会宴,是否存勖已有所察觉?”
李存颢道:“无论存勖有没有察觉,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叔父可借赴宴之时,令七太保率兵包围晋王府,擒拿李存勖,当庭号令群臣,顺者昌,逆者亡。”
李克宁道:“老夫出生入死几十年未尝如此。如今你死我活不得不从。”
此时,李存勖派人召司寇安金全来见。安金全为人骁勇敏锐,又善骑射。一见李存勖单膝跪地抱拳言道:“晋阳府司寇安金全拜见晋王千岁。”
李存勖道:“司寇大人免礼,左右赐坐。”安金全坐于一侧,李存勖问道:“本王昨夜听说史敬镕被歹人所刺,司寇巡查可有眉目?”
安金全道:“杀史敬镕者非一人所为,史敬镕乃是中箭而亡,所射之箭上刻三字‘儿郎军’,可见是众家太保之中遣派的刺客。”
李存勖道:“安将军以为此事会是何人所做?”
李存勖目光尖锐,安金全心有顾忌地说:“昨晚城门军卒所报,只见过大太保李嗣源乘马出城。”
李存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呆坐不语。呆滞片刻,李存勖道:“昔日令兄安金焌为诛杀王彦童,在鸡宝山马革裹尸。如今有奸佞之人欲把本王送于朱温以图富贵,不知司寇有何见解?”
安金全起身道:“竟有如此无耻之徒,安金全受先王厚恩无以为报,愿为殿下除此奸贼!”
李存勖走到安金全跟前,一把抱住道:“司寇果真忠义之士,今晚我会宴百官,欲席间除贼,奈何内无良将,外无援兵。金全可命部下将士把守四门,以防乱兵入城哗变。”
安金全抱拳道:“殿下放心,金全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当晚黄昏筵宴摆定,李存勖在府内召集精壮亲兵二十人,牙兵五十人来至晋王内庭院中。李存勖内着细铠,外罩蟒袍,头戴凤翅亮金冠,一身的英气明锐。张承业与李存璋各站于一旁,李存勖对二十个亲兵说道:“存勖身负先王大丧,心系河东生灵。一令未发,却遭叔、兄陷害。今夜本王誓要诛杀李克宁,悬首以谢先王。尔等皆是忠义之士,本王以酒壮行共立大业。”旁边侍人将酒端上,李存勖将酒饮下,然后“呯”的一声摔碎酒杯说道:“本王摔杯立誓,誓杀李克宁!”李存璋也率领众将士率杯效忠,立誓除贼,拥戴少主。
天色昏暗,受邀文武官员纷纷来到晋王府武英殿赴宴,李存勖殿前迎候,各部文武接踵而来。众人坐定,李存勖端坐上位,左边站着张承业,右边站的是李存璋。李克宁、李存颢、郭崇韬、孟知祥、丁会等相继来到。
宴席间李存勖举杯说道:“亚子即位,全凭诸位臣公鼎力相扶,请诸公满饮此杯。”左右文武纷纷称谢一饮而尽。李存勖扫视两旁,众人饮酒正酣,唯独六太保李存颢坐而不饮。李存勖问道:“人言六太保颇有酒力,今日因何滴酒不饮?”
李存颢道:“父王谢世归天尸骨未寒,存颢身有大孝,岂敢在此纵情酣饮。”
李存勖故意激道:“六弟既知父王归天,昨夜召集部众密谈何事?”
李存颢闻言心中一惊,强作镇定问道:“千岁所言,不知从何说起?”
李存勖道:“莫不是劝李克宁兄终弟及篡夺王位吧?”
“亚子此言何意?”李克宁拍案而起。只见门外埋伏的二十名亲兵抽刀而出涌入殿门,其余众人皆是惊恐万分。
李存勖厉声说道:“六太保勾结叔父谋反,今日我替父除贼!”话音未落,只见一位士卒慌忙跑进英武殿伏地报道:“启禀晋王,李存实率兵攻陷西门,正往晋王府杀来。”李存颢哈哈大笑,拔出腰刀对众人说道:“拥立李亚子者,杀无赦!”
两班人马剑拔弩张,又有一名士卒来报:“启禀晋王,大太保率精兵三千与李存实在王府外混战一团。”李存勖暗想史敬镕被害之夜,李嗣源趁机出城,今夜莫不是要一网打尽自作晋王。忠奸难辨,混淆不清,武英殿内僵持无声,而府外传来喊杀声,接连不止。
又过少时,喊杀声渐渐消退,只见两队官兵涌入殿前,远远望见大太保李嗣源手提宝剑走入殿中,身后跟随三人,分别是石绍雄、安金全、安休休。
李嗣源来至殿内,对左右士卒说道:“将反贼李克宁、李存颢拿下!”李克宁、李存颢束手就擒。李存勖心中又惊又喜,几步来到李嗣源面前问道:“兄长兵马缘何至此?”
李嗣源道:“史敬镕那夜告发反贼,我便率兵勤王。安金全不准入城,后闻乱兵攻陷西门,才引我等杀至王府,叛贼李存实已被拿下,请晋王发落。”
武英殿内,众人早已无心酒宴,李存勖令人将李克宁、李存颢、李存实押解殿前。李存勖问道:“昨夜史敬镕被歹人所害,可是尔等所为?”
李存颢道:“此事乃我与李存实商定,与叔父无关。”
李存勖又问李克宁:“前日我曾将王位让与叔父,叔父点将台前誓言永不相负,拥立侄儿为王。如今为何自食其言,欲将我母子献于朱梁?”
李克宁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外贼未除先灭自家!这江山打下来又有何用?”说完再不开口。左右文武纷纷请诛反贼。李存勖令人摆放李克用灵牌,焚香祭祀后,才令人将李克宁、李存颢、李存实三人枭首,李克宁之妻孟氏赐毒酒自尽。
最是无情帝王家,谁也说不清对错!
第七十一章 飞槊将军李思安
却说潞州是连接汴、晋的重要通道,其位置重要不消分说,汴军守卫更是固若金汤;但当时的潞州守将丁会因为不满朱温杀害昭宗,竟然举城投降,李克用心里乐开了花,马上将丁会接到晋阳,赐给他最好的府邸,让其地位尊于其他将领之上,然后派李嗣昭守潞州。
李克用开心,但朱温很生气,于是派陕州节度使康怀贞带八万人马连同魏博精兵攻打潞州。
时年六月,梁军抵达潞州,对潞州发起猛攻,昼夜不停!不过李嗣昭也不是吃干饭的,他率人奋力死战,保住潞州不失。
半月后,康怀贞见潞州城依然不破,便改变策略,他开始环绕潞州城建筑夹寨,也就是围着潞州城再建一座新城,内可以调拨兵马,外可以抵抗援军,誓要活活耗死潞州城。
当时李克用就派周德威举全国之兵前去救援,但周德威始终攻不破梁军夹寨,这一来双方打成了胶着的局面,梁军不应战,李嗣昭困在城里出不来,周德威围在夹寨外进不去,双方大眼瞪小眼,只能干瞪眼。
李克用病逝,李克宁被杀,而周德威对于李存勖的态度还不明朗。面对前有虎后有狼的近况,李存勖做出了一个谁都料不到的大胆决定,立即召周德威返回晋阳。
这事儿其实很危险的,因为周德威手中所控的士兵乃是举国之力。此时召周德威返回晋阳,搞不好周德威就得造反!
如果要造反,周德威的理由很充足!因为李克宁和自己都是晋军内部的最高将领,李存勖一上台就把李克宁杀了,是不是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如果周德威带兵打回晋阳,李存勖根本无法对抗;如果周德威投奔朱温,那么潞州争夺战很快就宣告梁军胜利。之后的晋国一马平川,李存勖这个新任晋王只能当几天!
不过这一次李存勖赢了,周德威接到命令后立即率军返回晋阳,为了避嫌又把大军屯驻于城外,随后徒步进城趴在李克用的灵柩前痛哭流涕。
君臣之间的猜忌彻底消除,之后就是二人齐心协力共同御敌了。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李存勖乃召诸将会议,他首先开言道:“潞州为河东藩蔽,若无潞州便无河东。从前朱温所患只一先王,今闻我少年嗣位,必以为未习戎事,不能出师,我若简练兵甲倍道兼行,出他不意掩他无备,以愤卒击惰兵,何忧不胜?解围定霸在此一举!”
张承业在旁应道:“王言甚是,请即起师。”诸将亦同声赞成。
梁军前一阵被周德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袭扰搞得疲惫不堪,一听周德威撤回晋阳总算是松一口气,对于夹寨之外的防备相当松懈,再加上梁军上下对于潞州城势在必得,都围困一年了,城中哪还有粮食,只要继续围困用不了多久自然不攻自破,而且李存勖刚继任又是大丧期间,决计不会出兵。
李存勖乃大阅士卒,命丁会为都招讨使先行,自率军继进。到了三垂岗下,距潞州只十余里,天色已暮,李存勖命军士少休,偃旗息鼓衔枚伏着。待至黎明,适值大雾漫天咫尺不辨,驱军急进直抵夹寨。梁军毫不设备,守将刘知俊尚高卧未起,陡闻晋兵杀到,好似迅雷不及掩耳,慌忙披衣趿履整甲上马,召集将士出寨抵御。那知西北隅已杀入李嗣源,东北隅已杀入周德威,两路敌军,手中统执着火具,连烧连杀,吓得梁军东逃西窜七歪八倒,刘知俊料不能支,领了败兵数百拨马先逃。梁招讨使符道昭情急狂奔,用鞭向马尾乱挥,马反惊倒,把符道昭掀落地上。凑巧周德威追到,手起刀落剁成两段,梁军大溃,将士丧亡逾万,委弃资粮兵械几如山积。
李存勖在各方面形势都不利于晋军的情况下一举大胜,整个战役干净利落,指挥得完美无错,其战果更是让人眼红。朱温接到潞州战报时居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以李克用之威,周德威之勇也拿潞州夹寨手足无措,李存勖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怎么就能把依靠夹寨的十万梁军打得溃不成军呢?
手持战报的朱温久久无语,沉默良久后仰天长叹:“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克用虽死犹生!我的儿子与之相比,就像猪狗一样!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猖狂如此!我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吾无葬地也!”
三国时期群雄并起,最终数雄俱灭只余其三,北方曹操,蜀中刘备,江东孙权。这江东孙权年仅18岁,继父兄之志,展江东之业。曹操,刘备都是孙权父辈,孙权与其周旋,曹操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一代枭雄曹操如此说,可见孙权是个厉害人物。
如今朱温的话竟然和曹操的话一模一样,可见李存勖也不是等闲之辈。正是:
晋阳一鼓奋雄师,
夹寨摧残定霸基。
生子当如李亚子,
虎儿毕竟扫豚儿。
夹寨已破,晋王李存勖与周德威等催马来至潞州城下。李嗣昭命人大开城门迎接少主。潞州被围一年,李存勖与李嗣昭君臣相见又喜又悲,喜的是八寨夹城被攻破,悲的是李克用已远离人世。
周德威请进攻泽州,李存勖令与李存璋等偕行。刚好梁抚遏使牛存节率兵接应夹寨,至天井关遇见溃兵,才知夹寨被破,且闻晋军有进攻泽州消息,便号令军前道:“泽州地据要害,万不可失,虽无诏命,亦当趋救为是!”
大众都有惧色,牛存节又道:“见危不救,怎得为义?畏敌先避,怎得为勇?诸君奈何自馁呢!”
遂举起马鞭麾众前进,到了泽州城下,城中人已有变志,经牛存节入城拒守,众心乃定,周德威等率众到来,围攻至十余日,牛存节多方抵御无懈可击。刘知俊又收集溃兵来援存节,周德威乃焚去攻具退保高平。
潞州一战,新晋王李存勖扬名立万,军队士气大涨。李存勖乘势以“光复唐朝”为口号,发兵讨伐后梁。双方在柏乡又展开了一场血战。在这次战役中,梁军有王景仁率的禁军和魏博兵八万之多,而晋军只有周德威率领的三千骑兵和镇州、定州的军队,实力相差很大。而且梁军守柏乡以逸待劳,而晋军长途奔袭自然疲惫。所以此战必须以计谋巧胜。李存勖没有贸然攻城,而是用计引诱梁兵出城,然后故作不敌,主动后退。梁军主将王景仁本来就自恃兵力战备优势而轻敌,一见晋军后退,马上发动全部军队出城追赶逃兵。结果正中了李存勖的计策,梁军大败,八万余人死伤殆尽。这一次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使得梁军丧失了对河北的控制权,大大地打击了梁军的气势,也为晋国的崛起谋求了可贵的时间。
李存勖用心训练兵士整顿军纪,规定骑兵不见敌人不准骑马,违犯军令者一律斩首,从而将散漫的沙陀兵训练成一支精锐严整的劲旅。他将父亲给的三支箭供奉在家庙中,每临出征,就派人去取来,放在一个精致的丝套里带着上阵,打了胜仗才送回家庙。他喜欢冒险搏斗,将战争看作游戏,常常只身冲锋陷阵,几次陷入重围,差一点被敌人生俘。部将们死战将他救出,劝他要持重,他却反说部将们妨碍他大杀敌兵。
柏乡战役之后,晋军成为不可战胜的神话,一时间让后梁君臣闻风丧胆。但是战神李存勖并没有自信心膨胀,发动更大规模的战役。而是息兵行赏,命周德威为振武军节度使,以兄事张承业。张承业升堂拜母赐遗甚厚。一面饬州县举贤才,宽租税,伸冤滥,禁奸盗,境内大治。复训练士卒严定军律,信赏必罚蔚成强国。潞州经李嗣昭抚治,劝课农桑,宽租缓刑,不到数年,军城完复,依旧变作巨镇。从此与朱梁争衡成为劲敌。
却说李思安生于公元861年,河南陈留人,土生土长的宣武军冶下百姓。这哥儿们从小习武,不仅孔勇有力,而且玩得一手好飞槊,能够于百步外取人性命,就如他的本家小李飞刀一样,例不虚发。练就一身杀人本领的李思安不甘人下,很早就投至宣武军将领杨彦洪麾下,开启了自己的军旅生涯。
公元883年,叛变黄巢的朱温担任了宣武军节度使,决心以汴州为中心,重新打造一支无敌的宣武军以自保。此时的朱温应该还没有取唐而代之的野心,他只想顺着“杀人放火受招安“的套路,在乱世中保全自己。
这天朱温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他犀利的眼神在诸军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一个身长七尺的大汉身上。
朱温命人将他叫到眼前细看,发现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傻大个儿,而是一个热血好战、勇武有力的猛男,更兼有一手飞槊的好本事,朱温越看越喜欢,硬是把他从杨彦洪手中要到自己帐下听命。从此李思安就跟随在朱温左右,成为他创业之初的贴身打手。至于杨彦洪,自然不敢与主帅抢人。
公元884年,朱温和李克用在汴州上源驿矛盾大爆发。杨彦洪献计朱温:胡人马术高,逃跑时一定会骑马,呆会儿咱们专射那些骑马逃跑的人。结果李克用骑马逃走,杨彦洪策马狂追,朱温误将杨彦洪射杀。
死了旧主,李思安迅速调整心态,满腔热情地为新主效力。
此时的朱温压力山大。李思安负责搞侦察与打前锋,李思安从此鹰扬飚卷,每次接敌,李思安都会带头冲锋,在敌军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有不服的敌将一拥上前,李思安也不废话,撞上谁就直接刺于马下。一时够不着的敌人,就赏他一支飞槊,看着刚才还哇哇怪叫的敌方大将应槊而落,李思安的部下如打了鸡血一样横勇无敌,从而使战场形势陡转。
公元885年,朱温大军进攻被秦宗权控制的郑州。李思安一如既往地带着自己的手下飞马向前。就在这时,同样被朱温看好的大将李唐宾也撇下大队挥着长矛向前猛冲。可是这家伙的马术不精,冲着冲着,竟然从马上坠落下来。周围的蔡州军如同见了肉包子一样围杀过来,李唐宾眼看就要归位。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飞槊向着冲在最前面的蔡州军激射而来,正中那厮面门,登时血光四溅,扑地身亡。众人发一声喊,各找各妈去了。李唐宾挣扎着站起来重新上马,侥幸脱了一难。
李思安顺手救了李唐宾,也不停留,继续向前冲去。迎面撞上了蔡州军大将柳行实。柳行实一直对李思安不服,今天遇上了自然要较量一番。李思安见柳行实恶狠狠地冲上来,料定此人不可力取,索性飞起一槊,兜头射向对手。柳行实无处可躲,只得滚鞍下马,这才堪堪让过槊尖。就在柳大将军暗自庆幸之时,李思安狠狠地一夹马镫,战马飞也似地冲到柳行实身前。可怜柳行实一身本事未及施展,就被李思安手中的大槊逼住,光荣地当了俘虏。
就这样,李思安遇上黄巢打黄巢,遇上秦宗权打秦宗权,将这两位一脉相承的朱温劲敌打了个遍。不久朱温拜他为诸军都指挥使、检校左仆射兼亳州刺史,一举成为朱温帐下数一数二的高级将领。
公元899年,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和天雄军节度使罗绍威疯狂互撕。罗绍威担心自己Hold不住敢耍李克用的刘窟头,宁可铸成大错也要搬请朱温助拳。朱温立即派出自己最能打的金牌打手李思安率军增援。刘仁恭大怒,立刻调集精兵五万向李思安杀来,两军对峙于河南内黄境内。
刘仁恭自以为天下无敌,对宣武军朱温并不怎么看好,至于朱温的部下更是瞧不上眼。为了培养自己的儿子刘守文,他拍着儿子的肩膀鼓劲道:“李思安是个无名小辈,他的那点儿本事和你比差远了。此番你先灭了李思安,然后再抓罗绍威!“铿锵的语调,拳拳的父爱,让刘守文变得忘乎所以起来
李思安一直喜欢猛打猛冲,可这次遇上的是闻名天下的幽燕精兵,要想轻松取胜,就该换个清新的打法。李思安让自己的战友袁象先在险要之处设下伏兵,然后自己率军诱敌。袁象先是朱温的亲外甥,李思安常年在朱温身边,当然明白领导的心意
刘守文一见李思安只带着少得可怜的宣武军前来挑战,立马乐了,于是他长剑前指,大声命令部下全力猛攻。
李思安见敌军中计心中窃喜,胡乱抵挡一阵后就带头败退。刘守文下令奋起直追。李思安逃得很慢,一直引着敌军主力向着预伏地运动。见到敌军丝毫无备地进入伏击圈,袁象先高兴得大喝一声,立时箭矢横飞,伏兵四起。卢龙军瞬间大乱,如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单可及见状立马挥舞长枪大声断喝,企图发挥自己军中猛男的作用力挽狂澜。决胜时刻李思安转回马头,向着卢龙军的大队杀来。李思安长槊挥动,尽情斩杀敌军。他早就注意到单可及了,于是暗暗取出小槊,觑定单可及的位置扬手激射。此时的单可及一心约束乱军,哪里顾得上李思安,当听到自己的护卫大叫“小心“时,已然躲闪不及,立时胸前中槊坠马而亡。
卢龙军立刻乱成一团,大家争相逃命,李思安、袁象先哪肯放过,刘大公子吓得魂不附体,幸好老爸给他分派了一队忠诚的卫士,这些家伙拼命杀开一条血路保着少主逃出升天。
这场漂亮的伏击战,让李思安成了卢龙军的梦魇,也让他在朱温心中的份量又增加了几分。
公元907年,朱温派李思安率兵十万讨伐幽州,李思安驻军于桑乾河。当时刘仁恭忙着在幽州城外的大安山享乐,根本无心打仗。李思安一路猛攻,打得卢龙军防不胜防。此时刘二郎刘守光趁机发难,囚禁了老爸,杀死了老哥。凭着一股锐气生生地杀了李思安一个措手不及,李克用不念旧恶派军增援。朱温见好就收,急忙命令李思安回撤。
就在李思安高高兴兴回家的时候,朱温大将丁会将潞州拱手献给李克用。马上就要登基的朱温这下彻底暴走了。他立刻给回师途中的李思安下令,大军转向潞州,接替久攻无果的康怀英,一定要将这块战略要地夺回来,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李思安接令后不敢耽误,立刻率军向潞州杀来。哪知道他这个大个子猛将碰上了一个从来不服输的小个子猛将李嗣昭,不论他怎么发狠攻城,李嗣昭都能见招拆招,潞州城始终岿然不动。
不过李思安也不着急,自己毕竟有十万大军,既然打不进去,那就围死它。为了更好地围城,李思安大兴土木在城外筑起夹城,把潞州围了个水泄不通。李思安坚信,潞州城指日可下。
眼见潞州形势危急,病重的李克用派出自己手下的头号大将周德威率军援潞。智商超高的周德威先以精锐骑兵包抄突袭梁军,再对梁军进行不厌其烦的骚扰,梁军来打,周德威就跑;梁军歇了,周德威再来。反反复复,搞得梁军白昼不得安,夜晚不得眠,都被折腾得神经衰弱了。李思安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朱温连做梦都想夺回潞州,可是一连几个月过去了,李思安却是越打越衰。当了皇帝的朱温变得越发喜怒无常,一怒之下下诏罗列李思安的罪状,然后一撸到底,让他回家务农了。
一年后朱温重新启用李思安。李思安重回领导岗位,非常渴望再立新功。哪知道现在的晋军在李存勖的率领下转守为攻,而且擅长大兵团作战,往往谋定而后动,自己的智商明显不在线,要想立功真的难了。公元911年柏乡大战爆发。李思安率军追随王茂章出征,结果又被老对手周德威算计了。晋军假意撤退,骗梁军远离营垒师老兵疲,然后晋军生猛出击一战破敌。李思安全军覆没,只靠着个人武勇冲出重围。这次朱温对李思安彻底失望了,他觉得李思安再也不适合统兵,于是任命他为相州刺史。
此时不是宋朝,武将转文职是件美事。在李思安看来,朱温将自己下放地方转隶文职,至少也是个节度使啊,刺史能有啥前途?李思安越想越气,干脆玩起了颓废。每日里只是喝酒享乐,政事一概不管,结果搞得相州境内营垒荒废、财政空虚。这下朱温气坏了,心想看在你战功卓著且追随多年的份上用你作刺史,你却如此辜负朕,真是太不识抬举了!于是一纸诏书把李思安贬为柳州司户,这个职务也太低了,差不多相当于民政局的科长,而且柳州还那么远,甚至不在朱温的治下,这分明是要把自己发配流放啊。可是皇命难违,一肚子怨气的李思安只好匆匆上路。哪知道此时的朱温行将就木,脾气变得不是一般的差,对于这个可能已经暗生反骨的猛男很不放心,干脆将其赐死。绝望的李思安没有机会向老领导申诉,只能含恨自杀,那些曾于战场上大放光彩的飞槊散落一地。
作为朱温麾下的头号猛将,“鹰扬飚卷“的李思安为朱温篡唐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但跟了朱温这样一个残暴猜忌的老大,能混到善终着实很难。
第七十二章 葛从周重贤轻色
诗曰:
当时五霸说庄王,
不但强梁压上邦。
多少倾城因女色,
绝缨一事已无双。
话说春秋时,楚庄王有次大宴群臣于寝殿,美人俱侍。喝得正欢,蜡烛突然灭了,有个大臣拉美人的衣服。美人扯下这个人的帽缨,诉与庄王,要他查名治罪。庄王想道:“酒后疏狂,人之常态。我岂为一女子坐人罪过,使人笑话?轻贤好色,岂不可耻?”于是出令曰:
“今日饮酒甚乐,在坐不绝缨者不欢。”比及烛至,满座冠缨都解,竟不知调戏美人的是哪一个。后来晋楚交战,庄王为晋兵所困,渐渐危急。忽有一将杀入重围救出庄王。庄王得脱后问道:“救我者是谁?”那将俯伏在地道:“臣乃昔日绝缨之人也。蒙吾王隐蔽,不加罪责,臣今愿以死报恩。”庄王大喜道:
“寡人若听美人之言,几丧我一员猛将矣。”后来大败晋兵,诸侯都叛晋归楚,号为一代霸主。有诗为证:
美人空自绝冠缨,
岂为峨眉失虎臣?
莫怪荆襄多霸气,
骊山戏火是何人?
却说朱温做了大梁皇帝后,封葛从周中书令兼领节度使之职,镇守兖州,借此弹压山东虎视河北。河北人仰他的威名,传出个口号来,道是:“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葛从周手下雄兵十万良将千员,自不必说。
其中单表一人,复姓申徒,名泰,泗水人氏,身长七尺,相貌堂堂;轮的好刀,射的好箭。先前未曾遭际,只在葛从周帐下做个亲军。后来葛从周在甑山打围,申徒泰射倒一鹿,当有三班教师前来争夺。申徒泰只身独臂打赢了三班教师,手提死鹿到葛从周面前告罪。葛从周见他胆勇,并不计较,到有心抬举他。次日教场演武,夸他弓马闲熟,补他做个虞候,随身听用。一应军情大事,好生重托。他因为家贫未娶,只在府厅耳房内栖止,守厅军壮都称他做“厅头”。
却说葛从周姬妾众多,嫌宅院狭窄,教人相了地形,在东南角旺地上另创个衙门,极其宏丽,限一年内务要完工。每日差“厅头”去点闸两次。时值清明佳节,家家士女踏青,处处游人玩景。葛从周分付设宴岳云楼上。
这个楼乃是兖州城中最高之处,葛从周引着一班姬妾登楼玩赏。原来葛从周姬妾虽多,其中只有一人出色,名曰弄珠儿。那弄珠儿生得如何?有诗为证:
目如秋水,眉似远山。小口樱桃,细腰杨柳。妖艳不数太真,轻盈胜如飞燕。疑是仙女临凡世,西子南威总不如。
葛从周十分宠爱,日则侍侧,夜则专房。宅院中称为“珠娘”。这一日同在岳云楼上饮酒作乐。那申徒泰在新府点闸了人工后到楼前回话。葛从周唤他上楼,用金莲花巨杯赏他三杯美酒。申徒泰吃了,拜谢令公赏赐,起在一边。忽然抬头,见葛从周身边立个美妾,明眸皓齿,光艳照人。心中暗想:“世上怎有恁般好女子?莫非天上降下来的神仙?”那申徒泰正当壮年,况且不曾娶妻,平昔间也曾听得葛从周有个美姬,叫做珠娘,十分颜色,只恨难得见面!今番见了这般出色的人物,想必就是她了。不觉三魂飘荡,七魄飞扬,一对眼光射定在她身上。真个是观之不足,看之有余。
不提防葛从周叫道:“厅头,这工程几时可完呀?”一连唤了几声,全不答应。葛从周见他目不转睛望着珠娘,已知其意。笑了一笑,便教撤了筵席,也不叫唤他,也不说破。
却说众军校看见葛从周呼他不应,都替他捏了两把汗,事后少不得说与申徒泰知道。申徒泰听罢大惊!想道:“我这条性命,只在早晚报销。”整整愁了一夜。
次日葛从周升厅理事,申徒泰远远跕着,头也不敢抬起。巴得散衙,这日就无事了。一连数日,神思恍惚,坐卧不安。葛从周晓得他心下忧惶,倒把几句好言语安慰他,又差他往新府专管催督工程。申徒泰离了葛从周左右,分明拾了性命一般。才得三分安稳,又怕葛从周在这场差使内寻他罪罚,到底有些疑虑,十分小心勤谨,早晚督工,不辞辛苦。
忽一日,葛从周差虞候许高来替申徒泰回衙,申徒泰又是一番惊恐,战战兢兢地离了新府,到衙门内参见。禀道:“承恩相呼唤,有何差使?”葛从周道:“主上在夹寨失利,晋兵分道入寇,李存璋引兵侵犯山东境界。现有本地告急文书到来,我待出师拒敌,因帐下无人,要你同去。”申徒泰道:“恩相钧旨,小人敢不遵依。”葛从周分付甲仗库内取熟铜盔甲一副,赏了申徒泰。申徒泰拜谢了,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跟葛从周出去,正好立功;忧的怕有小小差迟,葛从周记其前过,一并治罪。
葛从周简兵选将即日兴师。真个是旌旗蔽天,锣鼓震地,一行人来到郯城。晋将李存璋正待攻城,听说兖州大兵将到,先占住琅琊山高阜去处,大小下了三个寨。葛从周兵到,见失了地形,倒退三十里屯扎,以防冲突。一连四五日挑战,李存璋牢守寨栅只不招架。到第七日,葛从周大军拔寨都起,直逼李家大寨搦战。李存璋早做准备,在山前结成方阵,四面迎敌。阵中埋伏着弓箭手,但去冲阵的,都被射回。葛从周亲自引兵阵前观看一回,见行列齐整,如山不动,叹道:“人传李存璋文武双全,今观此阵,果大将之才也。”这个方阵,一名“九宫八卦阵”,昔日吴王夫差与晋公会于黄池,用此阵取胜。须俟其倦怠,阵脚稍乱,方可乘之。不然实难攻矣。当下出令,分付严阵相持,不许妄动。
看看申牌时分,葛从周见军士们又饥又渴,渐渐立脚不定。欲待退军,又怕晋兵乘胜追赶,踌躇不决。忽见申徒泰在旁,便问道:“厅头,你有何高见?”
申徒泰道:“据泰愚意,彼军虽整,然以我军比度,必然一般疲困。诚得亡命勇士数人,出其不意,疾驰赴敌,倘得陷入其阵,大军继之,庶可成功耳。”从周抚其背曰:“我素知汝骁勇,能为我陷此阵否?”申徒泰即便掉刀上马,叫一声:
“有志气的快跟我来破贼!”帐前并无一人答应。申徒泰也不回顾,径望敌军奔去。
葛从周大惊!急领众将亲出阵前接应。只见申徒泰一匹马、一把刀,马不停蹄,刀不停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杀入阵中去了。原来对阵晋兵初时看见一人一骑,不以为意。谁知申徒泰拚命而来,这把刀神出鬼没,遇着他的,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往来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恰好遇着先锋沈祥,只一合斩于马下,跳下马来割了首级,复飞身上马,杀出阵来,无人拦挡。葛从周大军已到,申徒泰大呼道:“晋兵阵乱矣!要杀贼的快来!”说罢将首级掷于葛从周马前,返身复杀入对阵去了。
葛从周将令旗一招,大军一齐并力,长驱而进,晋兵大乱。李存璋禁押不住,只得鞭马先走。晋兵被梁家杀得七零八落,走得快的,逃了性命;略迟慢些,就为沙场之鬼。李存璋大败亏输望风而遁,弃下器械马匹不计其数。梁军大获全胜。葛从周对申徒泰道:“今日破敌,皆汝一人之功。”申徒泰叩头道:“小人有何本事,皆仗恩相虎威耳!”
从周大喜,一面写表申奏朝廷,传令犒赏三军,休息三日,第四日班师回兖州去。
却说葛从周回衙,众侍妾罗拜称贺。从周笑道:“为将者出师破贼,自是本分常事,何足为喜!”指着弄珠儿对众妾说道:“你们众人只该向她贺喜。”众妾道:“相公今日破敌,保全地方,朝廷必有恩赏。凡侍巾栉的均受其荣,为何只是珠娘之喜?”葛从周道:“此番出师,全亏帐下一人力战成功。无物酬赏他,欲将此姬赠与为妻。她终身有托,岂不可喜?”弄珠儿恃着平日宠爱带笑说道:“相公休得取笑。”葛从周道:“我生平不作戏言,已取库上六十万钱,替你具办嫁妆去了。只今晚便在西房独宿,不敢劳你侍酒。”弄珠儿听罢大惊,不觉泪如雨下,跪禀道:“贱妾自侍巾栉,累年以来未曾得罪。今一旦弃之他人,贱妾有死而已,决难从命。”葛从周大笑道:“痴妮子,我非木石,岂与你无情?但前日岳云楼饮宴之时,我见此人目不转睛,晓得他钟情于你。此人少年未娶,新立大功,非汝不足以快其意耳。”弄珠儿扯住葛从周衣袂,撒娇撒痴,千不肯,万不肯,只是不肯从命。葛从周道:“今日之事由不得你。做人的妻强似做人的妾。此人将来功名不弱于我,乃汝福分当然。我又不曾误你,何须悲怨!”教众妾扶起珠娘。众妾为平时珠娘有专房之宠,满肚子恨她,巴不得撚她出去。今日闻此消息正中其怀,一拥上前,拖拖曳曳,扶她到西房去。弄珠儿此时也无可奈何,想着葛从周英雄性子,儿女头上也不十分留恋,叹了口气,只得罢了。从此日为始,从周每夜轮遣两名姬妾陪珠娘宴宿,再不要她相见。有诗为证:
昔日专房宠,
今朝召见稀。
非关情太薄,
犹恐动情痴。
再说申徒泰自郯城回后,口不言功,禀过从周,依旧在新府督工。这日工程报完,恰好库吏也来禀道:“六十万钱资妆,俱已备下,伏乞钧旨。”葛从周道:“权且寄下,待移府后取用。”一面分付阴阳生择个吉日,阖家迁在新府居住,独留下弄珠儿及丫鬟、养娘数十人。库吏奉了钧帖,将六十万钱资妆,都搬来旧衙门内,摆设得齐齐整整,花堆锦簇。众人都道:“令公留这旧衙门做外宅,故此重新摆设。”
这日申徒泰同着一般虞候,正在新府庆贺。葛从周独唤申徒泰上前说道:“郯城之功,久未图报。闻汝尚未娶妻,小妾颇有颜色,特奉赠为配。薄有资妆,都在旧府。今日是上吉之日,便可就彼成亲,就把这宅院判与你夫妻居住。”
申徒泰一听吓得面如土色,不住磕头,只道得个“不敢”二字,哪里还说得出话!葛从周又道:“大丈夫意气相许,头颅可断,何况一妾!我主张已定,休得推阻。”申徒泰兀自谦让,葛从周分付众虞候替他披红插花,随班乐工奏动鼓乐。众虞候喝道:“申徒泰,快拜谢相公!”申徒泰恰似梦里一般,拜了几拜,不由自身做主,众人拥他出府上马。乐人迎导而去,直到旧府。只见旧时一班值厅的军壮,预先领了钧旨,都来参谒。前厅后堂,悬花结彩。丫鬟、养娘等引出新人交拜,鼓乐喧天,做起花烛筵席。申徒泰定睛看时,那女子正是岳云楼中所见,当时只道是天上神仙霎时出现。因为贪看她颜色,险些儿丧了性命。谁知今日等闲做了百年眷属,岂非侥幸?进到内宅,只见器用供帐,件件新,色色备,分明钻入锦绣窝中,好生过意不去。当晚就在西房安置,夫妻欢喜,自不必说。
次日,双双两口儿都到新府拜谢葛从周。葛从周分付挂了回避牌,不需相见。
刚刚转身回去,不多时,门上报到相爷自来了,申徒泰慌忙迎着马头下跪迎接。
葛从周下马扶起直至厅上。然后捧出告身一道,请申徒泰为参谋之职。原来那时做镇使的,都请得有空头告身,但是军中合用官员,随他填写取用,然后奏闻朝廷,无有不依。况且申徒泰已有功绩申奏去了,朝廷自然优录。葛从周教取官带与申徒泰换了,以礼相接。自此申徒泰洗落了“厅头”二字,感谢葛从周不尽。
申徒泰一日与浑家闲话,问及相爷平日恁般宠爱,如何割舍得下?弄珠儿叙起岳云楼目不转睛之语,“相公说你钟情于妾,特地割爱相赠。”申徒泰听罢,才晓得从周体悉人情,重贤轻色,真大丈夫之所为也。这一节传出,军中都知道了,没一个人不夸葛从周仁德,都愿替他出力尽死。终从周之世,人心悦服,地方安静。后人有诗赞曰:
重贤轻色古今稀,
反怨为恩事更奇。
试借兖州功簿看,
黄金台上有名姬。
第七十三章 刘守光得寸进尺
却说刘仁恭喜欢享受,更喜欢结交一些道士,期望能够长生不老。据《新五代史》记载,刘仁恭“骄于富贵,筑宫大安山,穷极奢侈,选燕美女充其中。又与道士炼丹药,冀可不死。令燕人用墐土为钱,悉敛铜钱,銮山而藏之,已而杀其工以灭口,后人皆莫知其处”。
刘仁恭妻妾成群,后宫人满为患;不过和妻妾数量不成比例的是,刘仁恭儿子不多,而且质量都不高。
有了父亲做榜样,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次子刘守光玩腻了自己的妻妾,就把目光瞄准了老爷子的。刘仁恭有个爱妾罗氏,“生得杏脸桃腮,千娇百媚”。一天刘守光趁老爷子不在把罗氏给“烝”(烝,古代指与母辈淫乱)了。从伦理学来说,这叫乱伦。刘仁恭知道后鼻子都气歪了,他立即下令把刘守光抓来,一通乱棍痛扁,“逐之”。这不像是父亲教育儿子,倒像是对付情敌用的招数。
不过刘仁恭还是有点能力的,尤其在打仗方面,擅长挖地道攻城。这招不得了,一千年后中国人用此法攻打装备精良的日本鬼子就很有效果。没过多久,朱温趁其不备派大将李思安去攻打他的老巢幽州。正在逍遥的刘仁恭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慌了手脚。
正当刘仁恭束手无策的时候,刘守光领兵疾奔幽州,抢在李思安军队前面进了城。经过一番周旋,李思安败退。刘仁恭知道后很是欣慰,这小子虽然作风不检点,但娃还是个好娃,不记仇,知道我危险了还能第一时间来支援,不像某些人到了关键时刻跑得比兔子还快。
正当刘仁恭欣慰的时候,另一件事却让他料想不到。刘守光搬进幽州城后,就再也不肯挪窝了,甚至宣布由自己来担任卢龙节度使,不声不响地罢了父亲的职务。刘仁恭知道后又把鼻子气歪了。刘仁恭正准备纠集军队教训一下儿子,不料刘守光遣部将李小喜、元行钦等袭入大安山,把刘仁恭拘来幽住别室,自称卢龙节度使。凡父亲罗氏以下,但见得姿色可人,一概取回城中,轮流伴宿。
乃兄刘守文为义昌军【治沧州】节度使,闻父被囚,召集将吏且泣且语道:“不意我家生此枭獍,我生不如死,誓与诸君往讨此贼!”
将吏应诺,刘守文于是督众至芦台,与刘守光部兵对仗。战了半日,互有杀伤,两下鸣金收军。越日,刘守文再战蓝田,为守光所败,返兵至镇。刘守光恐刘守文复至,差人至梁赍表乞降。朱温即颁发诏命,实授守光为卢龙节度使。于是幽州也成为朱梁的属镇。
无奈之下,刘守文只好向契丹和吐谷浑请求支援,援兵四万人到达后帮助刘守文打败了刘守光。刘守文见外兵得胜,骤马出阵且驰且呼道:“不要杀我弟弟!”
见刘守文毫无防备,刘守光手下大将元行钦打马出阵,向着刘守文就冲了过去,活捉了他。
刘守光顿时精神焕发,指挥手下反败为胜。刘守光和刘守文不同,要做就把事情做绝,他在打败刘守文后又率领军队去攻打沧州。
沧州守卫孙鹤知道情况后,拥立刘守文的儿子刘延祚为首领,率领将士坚守沧州。
这一坚守就是几个月,沧州城中粮尽,每斛米的价格达到三万。无奈之下,刘延祚、孙鹤只得投降。孙鹤为刘守光效力。
沧州攻下之后,刘守光遣人刺死刘守文,佯为涕泣归罪刺客,把他杀死偿命。
刘守光鸣鞭奏凯得意班师。且遣使告捷梁廷,并代父乞请致仕。朱温准如所请,命刘仁恭为太师,养老幽州。封刘守光为燕王,兼卢龙、义昌两军节度使。
刘守光既封燕王,且贻书晋、赵,大略说燕有精兵三十万,愿为诸公前驱,但三镇连兵,必有盟主,敢问当属何人?王镕得书转递李存勖。李存勖怒道:“是子也配称盟主么?我正要兴兵问罪,他还敢夜郎自大么?”
诸将入谏道:“守光罪大恶极,诚应加讨,但目今我军新归,疮痍未复,不若佯为推尊,令他稔恶速亡,容易下手,大王以为如何?”
李存勖沉吟半晌,才微笑道:“这也使得。”
于是复报王镕,就尊守光为尚父。王镕即遣归燕使,允他所请。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也依样画葫芦,与晋赵二镇共推刘守光为尚父,兼尚书令。
刘守光大喜,复上表梁廷,谓晋、赵等一致推戴,惟臣受陛下厚恩,未敢遽受,今请陛下授臣为河北都统,臣愿为陛下扫灭晋、赵。两面讨好,恰也心苦。朱温笑他狂愚,权令他任河北招讨使,遣使册命。
刘守光命有司草定仪注,加尚父尊号。有司取唐册太尉礼仪呈入刘守光。刘守光瞧阅一周问道:“这仪注中,奈何无郊天改元的礼节?”
有司答道:“尚父乃是人臣,未得行郊天改元礼。”
刘守光大怒,将仪注单掷向地上,且瞋目道:“我当尚父,谁当皇帝呢?方今天下四分五裂,大称帝,小称王,我拥地三千里,带甲三十万,直做河北天子,何人敢来阻我!尚父微名我不要了!你等快去草定帝制,择日做大燕皇帝!”
有司唯唯而退。
刘守光遂自服赭袍,妄作威福,部下稍稍怫意,即捕置狱中,甚至囚入铁笼,从外面用火燎,或用铁刷刷剔人的皮肤使其在痛苦中死去。孙鹤看不过去时常进谏,且劝刘守光不应为帝,略谓“河东伺西,契丹伺北,国中公私交困,如何称帝?”
刘守光不听,将佐亦窃窃私议。刘守光竟命庭中陈列斧钺,悬令示众道:“敢谏者斩!”梁使王瞳、史彦章到燕,竟将他拘禁起来。各道使臣,到一个,囚一个,定期八月上旬即燕帝位。孙鹤复进谏道:“沧州被攻破打败,我本是负罪之人,受大王宽容我才活到今天,臣怎敢爱死忘恩!为大王计,目下究不宜称帝!”与禽兽谈仁义,徒自取死。
刘守光怒道:“你敢违我号令么?”把他推倒在铁砧板上。孙鹤大叫道:“不出百日,必有急兵!”
刘守光益怒,命用泥土塞住鹤口,寸磔以徇。
越数日即皇帝位,国号大燕,改元应天。从狱中释出梁使胁令称臣。即用王瞳为左相,齐涉为右相,史彦章为御史大夫。这消息传到晋阳,李存勖大笑道:“不出今年,我即当向他问鼎。”
张承业请遣使致贺,令他骄盈不备。李存勖乃遣太原少尹李承勋赴燕,用列国聘问礼。刘守光命以臣礼见,李承勋道:“我受命晋王,为太原少尹,燕王岂能臣我?”
刘守光大怒,械系数日释他出狱,悍然问道:“你今愿臣我否?”
李承勋道:“燕王能臣服我主,我即称臣;否则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刘守光怒上加怒,竟命将李承勋推出斩首。晋王闻李承勋被杀,再也不觉得可笑,乃大阅军马筹备伐燕。
梁主朱温正改开平五年为乾化元年,大赦天下,封赏功臣,又闻岭南节度使刘隐病卒,假惺惺辍朝三日,令刘隐子刘岩袭爵。既而连日生病无心治事。就是刘守光拘住梁使自称皇帝,也只好听他胡行不暇过问。刘守光更加踌躇满志忘乎所以。正是:
贪心不足蛇吞象,
祸福难明螳捕蝉!
李存勖集中兵力攻打燕地,刘守光打不过气势正盛的李存勖,只得向后梁求援。朱温当然不能遂了李存勖的愿,也乘机率兵攻打赵地,包围了枣强、蓚县,并扬言梁军五十万将北上攻取镇州、定州。这使得晋军的战场优势急转直下。
在此情况下,李存勖要想击退朱温,就必须放弃攻打幽州,全力南下对抗梁军。这样做一则前功尽弃,二则劳师袭远,很可能会师老兵疲,最终被朱温以逸待劳轻松击败。朱温之所以围困两县而不全力攻城,打的就是围点打援的主意。
面临两难选择的李存勖是个狠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即将到手的幽州,他决定先定幽州再战朱温。
此时,晋军中只有史建瑭与符存审两人率领三千骑兵屯守赵州,面临强敌,史建瑭与符存审决定主动出击,由符存审控制下博桥为正兵,史建瑭则率领五百骑展开袭扰作战为奇兵,奇正结合阻击梁军。史建瑭搜索前进,到黄昏时分便俘虏了出营放牧的数十名梁兵。他只留下一人,将其余的全都杀掉,还特意告诉那个幸存者:“回去告诉朱温,晋王大军到了,让他洗净脖子等着挨刀吧!”朱温见到被放回的梁兵信以为真,以为晋军主力已经南下,却又不知道他们会从哪个方向进攻自己,于是连夜拔营撤退。史建瑭趁势追击,缴获辎重铠甲不计其数。
事后知道晋军使诈的朱温气愤难平,自己终朝打雁,没想到今天却被雁啄了,而打败自己的还是个小字辈,真教人情何以堪?本来就有病的朱温自此病情加剧,也没心思反攻晋军了。李存勖没了后顾之忧,拼尽全力攻打燕地。
却说刘守光僭称帝号,遂欲并吞邻镇。参军冯道系景城人,面谏刘守光劝阻行军。刘守光不从,反将冯道拘系狱中。冯道素性和平能得人欢,所以燕人闻他下狱,都代为救解,幸得释出。冯道料刘守光必亡,举家潜遁奔入晋阳,晋王李存勖令掌书记。
冯道与周元豹不睦。周元豹善于品鉴,对张承业道:“冯生没什么前途,您不可对他过于信任。”记室卢质听闻后对张承业说道:“我曾经见过杜黄裳(唐朝元和名相)司空的画像,冯道的相貌与杜司空非常相似,将来必能充当大任,周元豹的话不值得相信。”
李存勖正拟发兵攻燕,可巧王处直派使乞援,于是遣振武节度使周德威领兵三万往救定州。周德威东出飞狐,与赵将王德明、程严会师易水,同攻岐沟关。一鼓即下,进而围攻涿州。
涿州刺史刘士温,令偏将刘守奇拒守。刘守奇门客刘去非大呼城下道:“河东兵为父讨贼关你屁事,何必出力固守呢?”
守兵被他一呼各无斗志,多半逃去。刘士温再看左右偏将,没一人敢吱声。刘士温无奈地说:“晋王李存勖为父讨贼,与我等无关,固守只能伤及百姓,传令开城投降。”左右副将正盼着开城投降,立刻命人大开涿州城门。刺史刘士温率大小官吏出城献降,周德威翻身下马受降。刘士温惭愧地说:“涿州刺史刘士温特来献城归顺。”
周德威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大人能念百姓战火之苦,择明主而侍,真俊杰也。”刘士温邀周德威及其左右人等入城,共迎晋王兵马。刘守奇奔梁,得任博州刺史。
李存勖等人来到刺史府共议军情。有流星探马来报:“启禀千岁,燕军大将单廷珪扎营龙头岗;元行钦屯兵大安山。”李存勖闻报问道:“本王率兵北伐幽燕,未曾见过刘守光部下战阵,不知何人可知?”
张承业道:“殿下,奴才部下有一笔吏名叫冯道,字可道,幽州人氏,在刘守光麾下曾为掾吏,殿下可问此人。”
李存勖道:“既然此人曾侍刘守光,就传他来见。”
张承业命人唤冯道来见,只见一个文弱书生,身长六尺,长脸短髯,一副仙风道骨,飘然而入。
李存勖道:“左右为其看座”。
“谢千岁!”冯道端坐一旁拱手问道:“千岁唤下官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存勖道:“冯先生,本王闻你曾在刘守光麾下为掾吏,不知可晓其左右将士?”
冯道曰:“不知千岁所问何人?”
存勖道:“方才得报,刘守光遣大将单廷珪在龙头岗扎营;元行钦屯兵大安山,此二人何许人也?”
冯道说道:“那单廷珪人送绰号‘柱天神’身长一丈三,两臂合力有千斤,乃是幽燕头号大力士;元行钦绰号‘赛张飞’,面相凶煞,马上步下练就一身好武艺,且在大安山山北大营屯兵多年,非大将不可取也。”
李存勖道:“孤王将分兵击之,令周德威率两万人马,张承业为参军,直取龙头岗。李嗣源率两万人马,郭崇韬为参军,袭取山北大营。二位将军当谨慎出兵,不可轻敌。”周德威与李嗣源各接令箭点兵出战。
第七十四章 李存勖扫平燕国
却说周德威率兵来到龙头岗下列阵,单廷圭下令点号炮迎战。
两军列阵,只见单廷圭头戴青铜豹子盔,身披锁子大片荷叶甲,跨下坐骑乃是一匹漠北回龙金丝驼,手中一把长柄黑虎铜锤,好生威风。单廷圭叫道:“来将莫不是黑脸周阳五吗?”
阳五是周德威的小名,周德威答道:“正是在下,足下莫非‘柱天神’单廷圭?”
单廷圭哈哈笑道:“汝既知本将威名,何不早降,免得血光生灾!”
周德威的儿子闻言对父亲说道:“父帅休与此贼费舌,待孩儿斩其首级献与麾下!”说完举枪骂道:“周光辅在此,特取汝首级!”
单廷圭举锤叫道:“娃娃拿命来!”,二人战至一处,未过五个回合,只见单廷圭劈头一锤,周光辅横枪相迎,“哐!”的一声砸在枪柄之上,周光辅只觉虎口震裂,两臂发麻,难有复击之力。周德威急令鸣金收兵。
回到中军,周光辅道:“单廷圭武艺平平,但力大无穷,不敢轻视。”
张承业道:“周都督武艺高强,人言周镇远有‘挑马锥’绝技,明日何不锥挑金丝驼,诛杀此人。”
“事已至此,吾也只能用此办法了。”周德威道。
次日拂晓,周德威再摆战阵,叫阵单廷圭。单廷圭正眼都不看周德威一眼,对左右吹嘘道:“今日我把那个周阳五捉来,以谢三军!”说完催马出战。二人交战一团,杀得难解难分。周德威看他力大无比,于是虚晃一锥驳马便回。单廷圭策马来追。
周德威猛勒马丝缰,用三皇透甲锥横扫单廷圭跨下金丝驼,这匹骆驼顷刻跪倒在地,单廷圭滑倒在周德威怀中,周德威顺势夹住单廷圭的脖子,脚磕马腹硬将单廷圭夹回阵中。单廷圭身高体壮,周德微恐夹不住这大汉,愈加使劲。擒回阵中大喊道:“尔等拿下!”有校尉答道:“此人恐怕已被夹死了。”周德威一看单廷圭,果然口角冒血而死,不觉仰天大笑。龙头岗其余将士畏惧周德威之神力,纷纷跪地求降。
另一路兵马乃是李嗣源所带。李嗣源将兵马扎营大安山下,自己观望敌寨。副将石绍雄道:“今观此寨,多有巨石垒筑,足见已经营多年。”
李嗣源叹道:“我观此寨,强攻必不能下,需诱敌而出。”
参军郭崇韬献策道:“将军何不命后队推运粮草,过山诱其出战。”
“妙哉!”李嗣源道:“安时之计必能诱敌而出。”又对石绍雄道:“石将军可打我旗号,伏与东面林中,我打将军旗号亲自押粮,倘遇燕兵大将就地杀之。”众人商议而定,便分作前后两队押粮过山。
山北大寨副将名叫高行周,字尚质,生于妫州怀戎军雕窠里(今河北怀来),其父就是有“白马银枪“美誉的五代名枪高思继。出身于这样的家庭,高行周从小习武练枪、打熬身体。后来高思继硬撼王彦章,死于回马枪下。高行周秒变孤儿,刘仁恭露出一幅假慈悲的模样,刻意拉拢小高兄弟。高行周于是随着堂兄高行珪一起进入刘仁恭军中,在战争的熔炉里迅速成长。高行珪生猛有余、城府不足,而且贪鄙不法、滥杀无辜。不过高行周很会讨刘仁恭喜欢,常侍其左右,一干就是十几年,后来刘守光杀兄囚父,成为燕地的新主,高行周兄弟仍在燕军中效力。
公元911年,刘守光称帝建立政权,晋王李存勖立时就不好了。本来李克用遗命李存勖讨伐刘仁恭,李存勖觉得老爹与刘仁恭有仇,自己又不认识刘守光,可以放他一马。哪知刘守光精虫上脑非要称帝,如果不打他不仅不孝,而且政治上也不正确,因此李存勖不顾朱梁的威胁,以“僭逆不道“的罪名攻打幽州。
却说高行周巡视山北大寨,忽见晋军粮车欲过山坡,赶忙令人报之大将元行钦,元行钦到寨头观看后拍腿喜道:“此时由坡而下必败晋兵,传令点兵出寨。”
元行钦与高行周各领三千兵马分驰而下,一路袭劫队首,一路袭劫队尾。李嗣源正在队尾慢行等候燕兵。忽闻战鼓急擂,喊杀震天,李嗣源对左右士卒喊道:“燕兵出寨,尔等抽刀!”只见晋兵将士将押粮车内草席掀开,然后挥刀跃出杀向燕兵。来袭队尾之人正是元行钦。李嗣源喝道:“燕将认得李嗣源否?!”元行钦不容分说挥动金锋枪催马杀来。李嗣源并未把元行钦放在眼中,元行钦也不认得李嗣源,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交战五十回合未分胜负。
燕兵未想晋兵藏于粮车之中,反中了埋伏,被杀得节节败退。酣战中的元行钦见粮草队有埋伏,自知中计,虚晃一枪便领兵败退。李嗣源率兵直追山寨,奈何寨头之上有弓弩防备,晋兵纷纷退回。
李嗣源虽斩杀不少燕兵,却未胜过元行钦,只得回营。碰巧石绍雄也领兵回营,李嗣源问道:“石将军此战胜负如何?”
石绍雄答道:“未想这山中大营有一年轻武将枪法了得,旗号为‘高’,与其大战六十回合险些被他杀败。”
李嗣源道:“我亦如此,元行钦今日交战五十回合难分胜负。”二人无果而归。
第二天,李嗣源又在山下摆开阵势,元行钦前番交战对李嗣源有所见识,便令高行周留守大营,自己率兵下山交战。两军阵前,李嗣源喊道:“元行钦!汝敢大战三百合否?”
元行钦答道:“李嗣源,今日正欲取汝人头献于陛下。”说着催马出枪直取李嗣源。李嗣源横枪相迎,两人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战鼓连擂五通未决雌雄。
元行钦难胜李嗣源,于是调转马头向东跑去,李嗣源紧随其后一路追杀。二人也不知跑了多远。李嗣源搭弓上箭,“嗖!”的一箭正中元行钦右臂,元行钦缓过劲来反射一箭,正巧射中李嗣源大腿。李嗣源痛叫一声坠落马下。元行钦见李嗣源落马,调转马头翻身下马,拔出宝剑与其步战,李嗣源一瘸一拐的抽出宝剑相迎,一个伤腿,一个伤臂,二人又是一场恶斗。
又战了六七十回合,元行钦的宝剑被李嗣源的长歌剑砍断,元行钦只得捡树枝应战,李嗣源看后哈哈大笑,也仍掉宝剑以马鞭为兵器大战树枝。二人酣战之时,只听远处传来马蹄行军之声,定睛一看原来是郭崇韬率一千马步军前来捉拿元行钦。晋兵将二人包围其中,元行钦累得筋疲力尽,坐在地上认输。郭崇韬道:“左右将元行钦拿下!”
“慢!”李嗣源喊道:“放元将军回营。”众人大惊,只得让开一条退路。李嗣源一瘸一拐地走到元行钦近前,将自己的马鞭交与他。元行钦无奈接过马鞭,抱拳还礼上马离去。
李嗣源被士卒架上战马,郭崇韬问道:“将军因何放他离去?”
李嗣源答道:“方才我已箭伤其臂,此人还我一箭伤我腿,却不忍伤我性命。我坠落马下,他也下马。如此武艺高强忠义之士,我不忍仗兵多擒之。”
郭崇韬道:“将军之意,莫非欲以大义招降此人?”
李嗣源不觉笑道:“知我者安时也。”二人说笑而回。
元行钦回至山寨大营,高行周问道:“今日将军与李嗣源交战如何?”
元行钦道:“久闻李嗣源武艺高强,上有威名,下得军心,今日交锋乃真英雄也。我本当被擒,却被李嗣源释放而回,日后怎有脸面再去叫战?”
高行周问道:“那将军之意……”
元行钦道:“我欲率众归降,以报李嗣源放我回营之恩。”
高行周道:“我等跟随将军北阻契丹,南拒晋兵,倘若将军率众归降,我等至死追随。”
元行钦道:“行周忠义之士令我钦佩,若有此心明日共赴晋营请降。”
“我意也是如此。”高行周道。二人商榷已定归降晋王。
次日清晨,元行钦令一万八千幽燕将士列队山下,李嗣源腿伤未愈不想出战,后来听说燕军请降,乃大喜道:“诸公随我去迎。”
李嗣源、郭崇韬、石绍雄率左右将官来至大营门外,只见元行钦与高行周二将下马单膝跪倒,元行钦道:“罪将元行钦率一万八千将士前来请降。”
李嗣源一瘸一拐将元行钦、高行周扶起说道:“请将军上马。”二人心中纳闷。李嗣源拉住二人缰绳,亲自牵马引路。
来到中军大帐,石绍雄认出跟在元行钦身后的高行周,便对李嗣源说道:“正是这位小将军与我大战六十回合未分胜负。”
李嗣源问道:“此乃何人?”
元行钦道:“此人是我手下副将高行周,其父乃是昔日大名鼎鼎的幽州神枪将高思继。”
李嗣源叹道:“昔日曾闻高思继与铁枪王彦章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今日小将军枪法勇冠三军。令人钦佩。”高行周赶忙向李嗣源还礼。正是:
从来不打不成交,
只恨英雄多飘摇。
交战岂止比武艺,
还观谁家品德高。
相逢沙场三百合,
一朝归附成挚交。
义比流云随风去,
情同大浪入波涛。
周德威与李嗣源两战告捷,俘获燕兵三万余众。刘守光连接败报,惊惶的了不得,卑辞厚币向梁求援,正值梁廷内乱不暇应命。刘守光狗急跳墙,即刻修书一封,命密使骑八百里快马往契丹求援。
刘守光只待一日,周德威便率三军兵临幽州城下。刘守光自知兵力不支,不得已致书乞怜,愿为城下盟。周德威笑语来使道:“大燕皇帝尚未郊天,何故雌伏如此!我受命讨罪不知他事,继盟修好更非乐闻,请为我转语燕帝,休想乞和,快来一战。”
于是叱退来使,不答一字。刘守光闻报越加窘迫,又遣将周遵业,赍绢千匹,银千两,锦百段,献入晋营,哀求周德威道:“我王以实情告诉你,富贵成败人之常理;记住别人的功劳,宽恕别人的过错是称霸者的胸襟。我王去年狂妄自称天子,本意是不愿在朱温之下而已,哪里料到得罪晋王。如今知道自己的过错,请求晋王能够宽免。”
周德威道:“能战即来,不能战即降,何必多言!”
周遵业尚欲开口,见周德威起身入内,只好怏怏退还,报知刘守光。刘守光搔首挖耳无法可施。踌躇了许多时候,突闻城外喊声大震又来攻城,不得已硬着头皮登陴巡守。遥见周德威跨着骏马,手执令旗指挥战士,遂凄声遥呼道:“周将军!你是三晋贤士,难道不能想到别人的危难吗?”周德威答道:“公已为俎上肉,但教责己,不必责人!”
刘守光急得没法,再派人往契丹吁请援兵。阿保机因事耽搁一时未来。刘守光急上加急,除出降外别无它法,乃登城语德威道:“我已力屈计穷,只求将军少宽一线,俟晋王亲至,我便开门迎谒泥首听命!”
周德威命承业返报晋王。晋王乃自诣幽州,单骑抵城下,呼守光与语道:“朱温篡逆,我本欲会合河朔五镇兵马兴复唐祚,公不肯与我同心,乃效尤朱温僭号称帝,且欲并吞镇、定,是以大众愤发至有今日。成败也是丈夫常事,但必须自择所向,敢问公将何从?”
刘守光流涕道:“我今已为釜中鱼,瓮中鳖了,惟王所命!”
晋王也觉动怜,即折断弓矢向他设誓道:“但出来相见,保无他虞。”
刘守光闻言,又道他是仁柔易欺,便含糊答应道:“再等三日!”李存勖道:“既然汝真心悔过,本王可免汝罪过,保得富贵。”
刘守光见他信了自己的话,抱拳谢道:“守光这里谢过晋王千岁!”
三日过后,李存勖率军令刘守光开城投降,刘守光拒不开城。李存勖怒道:“刘守光!汝既与本王约定三日为限,因何三日已到,却不肯献城。”
刘守光哈哈大笑道:“李存勖!此乃我缓兵之计,我堂堂大燕皇帝怎能屈膝于汝?契丹皇帝率大军马上就到。”
晋王且笑且愤,返入德威营中,决定明日督军猛攻,誓入此城。是夕有燕将李小喜缒城来降,报称城中力竭。
看官道这李小喜是何等人物?他原是刘守光嬖臣,教刘守光切勿降晋,刘守光被他哄动,遇着危急时候,不得不作书乞降,其实是借此缓兵,并非实心投诚,不料小喜却先走一着奔投晋营。李存勖即命五更造饭,饬各军饱餐一顿。俟至黎明,一声鼓角,全营涌出。晋王亲披甲胄,督令进攻,这边竖梯,那边攀堞,四面八方同时动手。燕兵已经力尽,哪里还能支持,就使有心拒守,也是防不胜防,霎时间閤城鼎沸,纷纷乱窜。晋兵一齐登城,拔去燕帜,改张晋帜,趁势下城往捉守光。刘守光已挈妻子李氏、祝氏,儿子继珣、继方、继祚等逃出城外,南走沧州,只有乃父刘仁恭还幽住别室,晋军马到擒来。此外有家族三百口逃奔不及,一齐作了俘囚。
晋王李存勖入幽州城,禁杀安民,授周德威卢龙节度使,兼官侍中,改命李嗣本为振武节度使,更遣别将追捕刘守光。
刘守光携带妻儿逃到关南,沿路生了冻疮,双脚肿起,整天没有饭吃。到燕乐县,藏在山洞中,叫妻子祝氏到田家乞食(可称作讨饭皇后)。田家见她衣服华丽,并没有乞人形相,遂向她盘问,祝氏直言不讳。田家主人张师造假意留她食宿,且令人往请刘守光一同到家,暗中却飞报晋军。晋军疾趋而至,将刘守光及二妻三子一并捉住,械送军门。李存勖方宴犒将士,见将吏擒到守光,便笑语道:“您是本城主人,奈何出城避客?”刘守光匍伏阶下叩首乞命。晋王命与刘仁恭同系馆舍给与酒食。
刘守光正是腹饥,乐得一饱。
越数日,晋王下令班师,令刘守光父子荷校随行。刘守光父母对着守光且唾且骂道:“逆贼破灭我家竟到这般!”刘守光俯首无言。
路过赵州,赵王王镕盛帐行幄迎犒晋军。且请晋王上坐奉觞称寿,酒酣起请道:“愿见大燕皇帝一面。”
晋王乃命将吏牵入刘仁恭父子就席与饮。刘仁恭父子拜王镕,王镕亦答拜,又赠他衣服鞍马。刘守光饮食自如,毫无惭色。
及晋王辞别赵王返至晋阳,即将刘仁恭父子用白链牵入太庙,自己亲往监刑,刘守光呼道:“守光死亦无恨,然而劝我不投降的人是李小喜,如今罪人不死,我到了地下也不安生。”李存勖派人召李小喜,李小喜侧目而视,斥责刘守光说:“你囚父杀兄,奸淫父妾,难道也是我教你的么?”
晋王一听怒指李小喜道:“你究竟做过燕臣,不应该如此无礼!”喝令左右先将李小喜枭首,然后命斩刘守光。
刘守光又呼道:“守光素善骑射,大王欲成霸业,何不开恩赦罪令得自效!”刘守光以为他是吕布,可晋王不是董卓,也不是曹操,他不需要刘守光。
二妻恰在旁叱责道:“事已至此生亦何为?我等情愿先死”。即伸颈就戮!
刘守光仍不死心:“下官知罪,我父刘仁恭背信弃义出卖晋王。罪臣愿献上家父,只求晋王留我性命。”
李存勖冷笑道:“人生天地之间,忠孝乃立身之本,汝却囚父杀兄自称帝号,如此无君无父之人岂可饶恕。将刘仁恭、刘守光打入囚车,押赴刑场祭奠先王!”
军士将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二人押至李克用墓前,李存勖祭出三支遗箭,众人随李存勖三拜九叩,李存勖道:“父王李克用在上,孩儿存勖以三晋骠勇之师,收复赵魏,平定幽燕。今生擒刘仁恭父子,押至父王墓前,以雪父王生前三恨。”
左右刀斧手开刀问斩,刘仁恭父子早已胆破腿软,两颗人头瞬间滚落尘埃。士卒将刘仁恭父子人头端至墓前,李存勖“啪!”的一声折断一箭,对墓言道:“一箭之恨已除,儿当断箭告父!”
却说李存勖讨伐刘仁恭父子之前,不便与契丹绝交,所以贻书契丹,仍称阿保机为叔父,述律氏为叔母。及李存勖伐燕,燕王刘守光使参军韩延徽往契丹乞师,阿保机不肯发兵。但留住韩延徽,令他为契丹臣。韩延徽不拜,惹动阿保机怒意,罚他喂牛饲马。述律氏慧眼识人,徐劝阿保机道:“韩延徽守节不屈,正是当今贤士,若能优礼相待,当为我用,奈何使充贱役呢!”
阿保机乃召入韩延徽,令其旁坐,与语军国大事,应对如流。阿保机大喜,遂待若上宾,用为谋主。韩延徽感怀知遇,竭力赞襄,教他战阵,导他侵略,东驰西突,收服党项、室韦诸部,又制文字,定礼仪,置官号,一切法度,番汉参半,尊阿保机为契丹皇帝。阿保机自称天皇王,令妻述律氏为天王皇后,改元天赞。即以所居横帐地名为姓,叫作世里,由中文翻译出来,便是耶律二字。
韩延徽却潜归幽州探视家属,乘便到晋阳入见李存勖。李存勖留居幕府命掌书记。偏有燕将王缄密白晋王,说他反覆无常不宜信任,晋王因此动疑。韩延徽瞧透隐情,便借省母为名复走契丹。阿保机失了韩延徽,如丧指臂,及韩延徽复至,几疑他从天而下,大喜过望,即令韩延徽为相,叫作政事令。韩延徽致书晋王归咎王缄,且云延徽在此,必不使契丹南牧,惟幽州尚有老母,幸开恩赡养,誓不忘德。李存勖乃令幽州长官岁时问候延徽母,不令乏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