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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如皋兰     探案京华录txt下载     探案京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大夫

    她走过去端起茶杯,凑近鼻尖轻嗅便闻到一丝甜味,这茶杯里面的茶已经泡了四五日了,里面茶色如汤,茶叶依稀能辨认出是来自西南地带的皋卢茶,不应该闻出甜味。

    “应当是有人在里面下毒了,大人能否去瞧瞧楼上?”李清舒询问道。

    那衙役毫不犹豫点头说好便匆匆上楼,也没问她到底要看些什么,在发现大夫尸身后,宋世子便找人将里面来来回回翻查数次,谁敢偷摸着像以前一样躲懒,连安大人这次都不同寻常,对这案子很是重视,他们这些衙役也好几日没回家去了。

    李清舒将银簪放入茶水中,茶水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她知道肯定不对,又把剩余的水倒在桌面上,一股子异香扑面而来,且快速消散。

    她心中了然,这是来自苗疆的毒药——溪春子。

    这毒药起初无色无味,只有放在水中才会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香味,若是在水中泡上几日那香味愈发浓郁。

    大夫专用放药方的木盒子被放置在一旁,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她食指划过内层,察觉异样忍不住敲了敲,却听出了隔层的声响,这声响不对。

    她往木盒子底部摸了摸,像是有夹层,这大夫是藏了什么药方在里面吗?

    好在她小的时候看过一些关于墨家机关术的书,能轻易破解这些小手段,葱白修长的手指不断在木盒边缘摸索,终于探到一个不易察觉有突出的小点,她一摁下去,木盒中的木板主动摊开,里面却是空空荡荡,显然东西已是先被人提前去走了。

    他们都晚了一部,可里面是什么,需要杀人越货?

    李清舒刚走出门口,衙役便从楼上下来说道:“姑娘,楼上房间都我翻了一遍,只是从大夫的玉枕中找出一块巾帕,我不识字,也不知上面到底写了个什么东西。”

    那块巾帕虽说周边已经泛黄看着年代久远,但也能看出是极好的手艺做出来的,李清舒从他手中接过,见到巾帕上面书写的内容,心中不免大骇,又暗想这东西与易子而食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世间最为残忍的手段。

    她向来对死者都极其尊重,可现在这一趟让她不免对这位谢大夫有了不少看法,毒药、毒方联想在一起,不免想到一颗毒心。

    这东西能一直被他放在枕头下面,日日相伴入眠,想必是极为看重,那他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这方子害死过多少个生命了。

    李清舒开口道:“麻烦大人您和我一道去前厅一趟,将这一路禀明至宋大人。”

    衙役点头,两人一同走在路上,忽然,衙役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这是,她才想起来那位姨娘也跟着他们一同过来着地方,刚才是顾着查案,都忘记这号人物的存在,她连忙转身去寻人,对着衙役说道:“麻烦大人您先去,我随后就来。”

    接连发生的丧事让整个杨府都渗着凄清,李清舒走在回去的路上一不小心走了岔路,她打小聪慧领悟力也强,唯独是个路痴,这杨府弯弯绕绕,她走了几次也只记下常走的几条路。

    今日查验谢大夫尸身也是因为有衙役在前她才能找得到路,现在人在走廊上绕了几圈,越走越僻静,直直走到一片假山。

    假山中间有一处堪比人身的洞口,往里看黑黢黢的很深,四周风声穿过,假山旁热泉水雾蒙蒙,寥寥青烟飘荡在湖面上宛若仙境。

    李清舒只觉得这地方熟悉,想到那位杨二夫人说的孩子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阁楼的后山吗?她误打误撞竟然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第十七章,找到卷宗

    李清舒只觉得这地方熟悉,想到那位杨二夫人说的孩子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阁楼的后山吗?她误打误撞竟然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这地方前几次隔着远处瞧以为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只是走进才发觉这别有洞天,设计这里的人心思巧妙,李清舒越往洞口处走,冰凉的身体越发被地底里热气包裹至全身。

    也不怎么怎么的,她黑眸似乎透过假山处望向了另外的地方,温泉旁栽种的羽状分裂,裂片披针虞美人花摇曳生姿。

    她反应过来后察觉不对,往假山背后瞧,瞧见衣角一片,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让她极为不适,她抿了抿嘴,然后镇静地大声道:“是谁在后面?”

    那人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立马就跑,从走廊到假山中间隔了一处温泉池汤,中间没有路可去,她虽然有轻功但飞跃一池塘还没办法做到,只是隐约间她瞧见那人穿的衣裳与杨大人的官服形制相似。

    她手心出汗,很是紧张,难道这次也要把凶手放走吗?

    不甘心······

    很不甘心······

    情绪涌上心头,咬了咬牙,她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一定能飞过去,踮起脚尖奋身一跃,这一次她竭尽全力,极乎所有内里都运用在那脚上。

    好在像是断根的风筝轻飘飘的安然落地。

    她再往后山追过去,已经不见人的踪影,只是她误打误撞竟然进入假山群中,这假山隔着距离瞧是敲不出什么门道的,直到她真的走入里面才发觉这假山真的是让人——头大。

    平日里,她不识得的路都是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香料扔在一处,凭着味道寻方子,没想到今日热血上了头,反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

    那衙役带着自己手写的文书到宋景昭面前。

    宋景昭还在断案,头埋在公案之中,从合拢而来的证据之中抽丝剥茧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听到窗户的声响他不动声色问道:“怎么样了?”

    尚宰面无表情回道:“世子果真如你所说,有人出府,我带人将那地方围的水泄不通,可没曾想那些人像是早就知道我要去了一般,已经人去楼空了,而那个人我也跟丢了,他武功奇怪不像是正派的武功。”

    说罢,他将那酒肆的格局图画了出来,竟无一处错漏,甚至连正在熬煮的高粱酒都画得栩栩如生,连带下一幅图便是和他交手过的一个老和尚,那双凌厉的鹰眼摄人心魄。

    只是一眼,宋景昭便知道此人,慢慢的道,起身拍拍他肩旁道:“你能输在他手上也不奇怪,他是江湖上的圣人尊者。”顿了顿,他笑道:“他和你的老师还有些牵连,也算是同宗同源。”

    “呸!”尚宰表情松动,抽动嘴角道:“什么同宗同源,要知道是邪魔歪教的人,我真该拼了命都要宰了他们。”

    原本呆在一旁的安启怀右眼皮一跳,这世道还有什么邪魔歪教,不就是那个两代皇帝都灭不掉的青莲教吗,这邪教打着正本清源的幌子一直闹朝廷的事,传闻中先帝爷也只是一笑而过不加以重视,只是没想到宗教又变成蛊惑百姓作乱的幌子,再加上前几年天灾、贪污闹得人心惶惶,这消失已久的邪教又开始出来作乱。

    这时候,跟在李清舒身边的衙役过来了,到了门边瞧见里面几位大人也不敢进来。

    尚宰邹起眉头走了出来:“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这衙役才上前行礼说道:“大人,我是来送李仵作填写的检验表格让我替她呈过来。”

    宋景昭察觉字迹不对,神情不变,掀了掀眼帘问道:“李仵作人呢?”

    衙役连忙回道:“李仵作说她去寻那位姨娘了······她便让我先来递这检验表格。”

    听闻此话,安启怀似笑非笑上前解释道:“宋大人莫怪,李姑娘想必是迷路了,她虽聪慧在我手底下做事也从未有任何纰漏,甚至许多疑难杂案她都能一一化解,唯独是个路痴。”

    宋景昭闻言先是一愣,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双聪慧明亮的黑眸,又将她把路痴联系在一处,却凑想不出是如何模样。

    尚宰欲说话,先响起了宋景昭的声音。

    “尚宰,你去将她寻回来。”

    ***

    假山中夹着异香,李清舒一下子就闻出来那是那日晚上在她房中出现的香味。

    凶手肯定在这里。

    李清舒寻着味道却在不知不觉间入了假山林中,这里犹豫地质特殊,树木常青恐怕又因为接连几年无人打理,多生杂草且繁花甚多,原本好看的景色,此刻竟透露出一丝诡异。

    四周天色渐暗,她呼吸一滞,竟然看见犹如提线木偶般的杨不休!

    他身穿锦衣绸缎,手握镶嵌玉石的宝剑,周围盛气逼人这与他平日里截然不同,可更异常的还是他闭着双眼。

    这一幕却是让人心悸,她心底都生出一丝恐惧,身后适时吹来一阵暖风,令人不寒而栗,她敛了敛心神,轻言细语出声道:

    “杨公子?”

    这一声像是惊到他了一般,他竟然拿起剑要砍过来,李清舒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能躲,脑子里面千头万绪,他不是被下毒,也不是蛊,能让人变成提线木偶的情况她实在是未曾见过,只有听闻,却也未知真假。

    也就是这交手片刻,她闻到杨不休身上香味浓烈,想必是他早先就在这假山之中来回走动才留下这味道让她寻过来。

    难道凶手是他?

    可直觉告诉她这里还有第三人的存在,她突然转身看向身后的石头,被人在暗处窥探的感觉,像是密密麻麻的虫蚁爬满全身令人毛骨悚然。

    第三人的思想撰著她,竟让她没注意杨不休的刀都快砍到她身上来了。

    一只利箭划破飘落的飞花,穿过杨不休手握的白刃,“噌”的一声,将这俩人都带往现实。

    “李姑娘?”

    是杨不休迷惑的声音。

    “杨公子?”

    李清舒见他睁开双眼于平时无异常。

第十八章,该笑还是该庆幸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杨不休满脸疑惑不解,又察觉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已是违背孝道,此等大忌还被外人瞧见,他嗫嚅道:“我······我·····”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在这里,还穿着锦衣华服,他的麻服呢?他身边跟着的那些人呢?为什么他又跑出来了?

    李清舒见他确切是清醒了,才松了口气,开口询问道:“杨公子,你刚才是怎么了?”

    怎么才能从他口中套出话来呢?要不是刚才从右前方飞出来的箭嘀,恐怕她现在就受伤了。

    天色越发的晚了,周遭异样的环境愈发恐怖,李清舒她心中警觉,尤其是知道第三人的存在,更何况她现在也没弄清楚那个第三人和这位杨公子是不是一伙的。

    他前些日子行为那么奇怪,让人忍不住多想,她现在的情形很是危险,若是没有人来帮助她,她该怎么办?若是杨府的案子真与凝香丸有关,他们到现在死了三人,即使凶手下一个对象是杨不休自己,他都无所谓,脑海里面宋景昭一闪而过。

    她咬紧下唇,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杨不休眼底乌青,见她一人作恶的想法从心底滋生,而后他慢慢踱步到她身旁压低着声音询问道:“李姑娘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这座假山群只有两条路可以过来,一个是暖春阁,一个便是谢大夫的住处,不管是哪一条路她都很有可能发现了什么。

    他正想动刀剑,背后弹来一颗石头弹在脖颈处,人竟然直直晕了过去。

    李清舒见他倒在地上,黑眸谨慎地盯着周围,被人在暗处盯着的感觉又上来了,她现在拖着晕倒的杨不休也不敢乱动,就怕自己一走,那凶手就要对他下手。

    可双拳低不过乱手,她在明处那人在暗处,自己刚才也没瞧见那人对杨不休是怎么下手的,她若是真的命丧此处······

    长吸一口气,忽然,一股熟悉到让她的暗香袭来,她双眼微热,转身便撞入那人胸口,鼻头一酸,想到凶手还在这里她扬起头说道:“宋大人,凶手在此处,她穿着杨大人的官服。”

    宋景昭见状眸色暗了暗,先前她宠辱不惊,又常与尸体打交道的模样还真以为她什么都不怕了,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无事,我来了。”

    转头他便对身边的人说道:“快去寻凶手。”

    李清舒缓过情绪,她低着头详细的将刚才所推断之事道出:“那人武艺高强又能轻易将杨公子弄晕厥过去,凶手恐怕就是住存于这假山之中。”

    衙役们绕着假山四处寻人,宋景昭隔着灯火的微光瞧见她脸色煞白,恐怕被刚才吓得不轻,他心底内疚,可他身上还有公务,那件事不处理清楚会带来更大的祸患。

    “跟我出来。”宋景昭先走于前面带路,第一次卸下他那温柔的外壳,声音有些气愤道:“怎么不让那衙役陪你一起过来?”

    李清舒也听出他语气中的生气,有些不懂,但还是有礼有节的回答道:“大人,是我错了。”

    听到她的话,宋景昭也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庆幸没出什么大碍,可她面上倒是恢复平日里的镇定自若,不像是受过惊吓的人,他深知她身上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可是功夫在好也怕有人暗害。

    衙役们穿梭在假山群之中,李清舒跟着他又绕到起初的走廊之中,天已大黑,廊中白灯笼随风摇曳,顾盼生姿。

    宋景昭问道:“那位杨公子是怎么回事?”

    人就晕在地上,暂且无人顾忌到他。

    李清舒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遇见杨公子时,他像是梦魇一样漫游在里面,但具体是何情形我不知,是否让大夫给他看看?”

    他们正交谈,从东边阁楼而来的衙役上前禀报说道:“大人,前方发现一人行迹起疑之人。”

    宋景昭闻言笑了笑:“是吗?”说罢,他抬起步子走到东边处,李清舒也紧紧跟在他身后,而后又听见那衙役接着道:“这人一直躲在阁楼之中,那又于这边相近,周遭也没有查出其他人,属下觉得她身上疑点剖多。”

    若是真的在这里抓到凶手,也免得接下来有人在遇害了。

    想到此处,李清舒不免加快自己脚上步子,甚至隐隐有超过宋景昭的意图,可他竟还是不徐不慢,仿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一群神情严肃的衙役围着地上跪着的人,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寥寥的丧葬乐器音从不远处传来,那人低声抽泣能分辨得出是女声,依稀可见她抖动瑟缩的肩旁,显然是被吓到了。

    李清舒走上前去,没想到会是熟悉的面孔。

    “小春?”

    李清舒神情松动,她怎么都没想到被抓到的人竟然是小春。

    站在她身后的宋景昭不禁皱起眉头,对身边人附耳轻声吩咐了几句话,那人点头便离开了,他上前眼神锐利盯着那看着瘦弱的小姑娘。

    小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显然是被吓坏了,她不知道怎么解释,突然看见熟悉的面孔抱着李清舒的大腿便哭出声来,这哭声地动山摇着实有些大了。

    李清舒朝宋景昭道:“这丫头是杨府派在我身边过的。”而后,她又弯下腰轻轻抚平小春的后背,放低声音温柔问道:“小春,你先别哭,你怎会在此处?”

    小春嗓子哭哑了,声音涩涩的道:“是大夫人让我来此处的。”

    她身旁散乱了一对纸钱,纸钱前方还有未燃完的灰烬,私自吊唁在任何府中都是大罪,可她不是杨大夫人身旁的亲信,怎会让她出来做此等事?

    “一派胡言。”宋景昭厉声道,他挥挥手让人抓住小春,“凶手曾在此处出现,而你就在这里吊唁也太巧合了。”

    巧合?

    他心中冷笑,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巧合让人遭遇,他这辈子不会相信什么巧合。

    小春被人逼问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慌乱之中竟然说道:“是大夫人让我来的。”

第十九章,毒计

    宋景昭勾起唇角瞧着她说道:“既然你还是如此说,那便同我一起去寻你家大夫人。”

    小春整个身体都发软,一路上极乎是靠在李清舒肩旁上,什么话都没有说,神色惊恐,小姑娘被吓得不轻。

    宋景昭皱眉片刻:“你让人给我的药方我看了,只是医药方面我涉及不多,只知道里面有所说的婴儿白肉······”他说道此处顿了顿,心中有些想法,动了动嘴巴,和她双眸相对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大人,白肉是江湖上对人肉的称呼。”剩下的话,李清舒没能说得出口,但两人几乎都明白对方想说的话。

    这杨府整个院落中大房的院落清晰可辨,富丽堂皇,带着繁华京城的格调,走进院落明眼人能看得出这园子主人很有钱,非常有钱才能把蓝田白玉做成石墩子放在院门口。

    里面有位老婆子手中拿着账簿有条不紊的安排事情,眼尖见到他们鱼贯而入,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前来恭恭敬敬说道:“大人,你们怕不是走错了吧?这是我们大夫人的院子,她前两日突生恶疾这时正还在休息呢!”

    李清舒看了她一眼,面容苍老已上了些年岁,恐怕是大夫人身边的老人了。

    凶手现身,现在又和大夫人恐有牵连,在来的路上宋景昭就让人将全部人聚齐到前厅之中,唯独大夫人身体有疾不能来,他为了证实小春口中的话,带着她便来了。

    在他们进去之前,丫鬟们搬来一块舐犊之情的屏风挡在中间,才放他们进去。

    大夫人隔着屏风,声音沙哑道:“何事?”

    李清舒望着那块屏风上面的刺绣针法凌乱,甚至连收尾的针脚都是错的,但是就是这样一幅错漏百出的绣品竟被做成屏风,还是用梨花木框了起来,这明明与这屋中的摆件格格不入,也瞧得出大夫人很喜欢。

    那老婆子进来瞧见是这块屏风,阴着脸也不好发作,只是恶狠狠瞪了那些小丫鬟几眼,又连忙去扶起大夫人说了原委。

    大夫人连连咳嗽几声道:“我是叫了个丫头去外面祭奠,只是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走到哪里去了。”说完,她连连咳嗽,声音哑到说不出话来。

    宋景昭没说话,只是忽然问道:“夫人这身体是因何不好?”

    大夫人身旁的老婆子替她回复道:“大夫人身体自小就不好,后来生了大公子就留下病根至今未愈,谢大夫也曾帮着调养身体这些年才将将变好了些。”

    宋景昭接着问道:“杨大人的衣物是谁去焚烧的?”

    老婆子从里面走出来,躬身回答道:“是我,当日夫人因十分悲恸,便让我这个老婆子去的,当日我亲眼见着那些衣物在老爷面前都烧成灰烬才离开的。”

    既然有人亲眼所见,应是有人私底下制作官服,私做官服是死罪,谁这么大的胆子?

    “府上有谁的刺绣技艺出彩的吗?”李清舒询问道。

    老婆子皱起眉头思索一番想起来一个人说道:“就是大夫人派去的小丫头,她虽性格软弱不出挑,可因她好手艺才被留在府中的。”

    这么多的巧合······

    李清舒转过身看着门外被衙役压着的小春,心中生出异样,前几日定然是有人在府中穿着杨大人的衣服作怪,可是真的是小春吗?

    宋景昭了然,也没在问其他话,只是那个二夫人所说的孩子,必须询问清楚,他屏退众人,甚至把李清舒都叫到外面。

    李清舒等候在外,看到小春求救的目光,她忍不住走近她身旁问:“怎么了?”

    小春只是哭,然后又说道:“我害怕。”

    无法,李清舒只能尽量去安抚她现在的情绪,“大人会查清楚的,别怕。”

    也不知道宋景昭和大夫人说了些什么,出门便让人把刚才带他们进来的老婆子一同带走了,那路上她隐隐约约听到下面有丫鬟轻言细语说道什么这位老婆子现如今是杨府资历最老的人。

    那么七年前福伯为何被罚的事,她肯定也知晓一些,可她是大夫人身边的心腹定然不会将事情轻易说出,除非发生什么大事让她不得不说出来?

    在路上,李清舒没想到自己竟然又和王姨娘撞在一起。

    王姨娘总是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到处乱转,今日竟然她穿着一袭龙锦单罗纱和暗深红色缠枝花缎直裰,叉针套环对鸟纹绮长裙,轻挂着扣合如意堆绣香袋。

    从她们擦身一刹那,她问道熟悉的暗香,那味道像是溪春子,可溪春子的香味于栀子花香无二,李清舒顿下脚步,靠近王姨娘问道:“还识得我吗?”

    老婆子瞧见那王姨娘真的不躲了,还忍不住打趣道:“说来这奇怪,自从王姨娘犯了疯病之后就不愿与人亲近了,李姑娘,你倒是有些手段的。”

    王姨娘眼神模糊,神情是在回忆般思索眼前这人是谁,过了半晌,她有些亲近的慢吞吞的回道:“记得。”

    “别乱跑了,好好让人把你带回你房里面去吧。”李清舒让人身旁的衙役将她带走。

    弯月高悬于顶,四周彻底安静下来,杨府处处能瞧见衙役的身影,有人遇见凶手,人人自危,现在自然很多人都神色惊恐,生怕凶手的刀落在自己的头上都还不自知。

    趁着王姨娘被人带走的时候,李清舒把她腰间上的香袋扯了下来,紧握在手中,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手心都紧张的出了汗。

    就在刚才,她忽然发现王姨娘的身形比寻常女子都要高上许多,但是她手上有缺陷,若是凶手是她,还需要她细细查验。

    从二夫人口中知道,杨府的大夫人有位没上户籍身体有疾病早逝的二小姐,可杨不休说过王姨娘有过孩子······

    那些想法都在李清舒心头搅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继续想下去,可遇见了和她一同前去给大夫验尸的衙役。

    他惊喜的说道:“李仵作,我又遇见你了。”

第二十章,凶手浮出水面

    他嗓音如同他长相一般粗狂,但看着是个极为老实的老实人,他腰上带着剑快步走到李清舒身边神情歉疚道:“李仵作,我真不知道你后来会遇见危险,我我我······”

    说了老半天的我我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然后绯红涨上他的脸庞,他挠挠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直接泄气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反正这几日我都跟着你。”

    李清舒瞧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低着头瞧手中的香袋,里面的暗香若有若无的浮动在空气之中,撩拨人的心弦。

    “没事,谁也不知道凶手会出现在哪里。”李清舒现在想明白,为什么凶手会出现在假山之中。

    假山连通两条路,一条是通向暖春阁,一条是从谢大夫哪里。暖春阁因为闹鬼传闻再加上府中有人不想他们靠近自然下面的人就不敢过来了,凶手想在里面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而前几日他们看见的闹鬼的方向正对着就是暖春阁,所以才闹得人心惶惶,连带着大夫人都被吓出病来了。

    凶手肯定有帮手,就那日在阁楼中无意间遇见烧凝香丸时,脚步声就有两人,只是前面的脚步声不是凶手,而后来盯着她和宋景昭的人,才是凶手。

    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不惜杀了杨大人,杨二郎君,还有谢大夫,甚至还伪造官服。

    也不知宋景昭是什么时候在盯着他们瞧,只是不知为何异样的情绪浮上心头,他转身对着身边的尚宰低声说道:“府中是不是有养身的安息香?”

    尚宰细细想了想,倒也是想了出来:“世子,那安息香不是老夫人带了过来,但是你把它安置在储物阁里面积灰吗?”

    宋景昭微笑道:“不错,你让人带过来,给她。”

    尚宰立马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世子会对她另眼相待,他什么时候注意过别人需要什么东西。

    见到他不解,宋景昭摇了摇头,“那家中你想要的黄金枪拿去吧!”

    听到黄金枪,尚宰的脸色才堪堪变好,拱手行礼道:“是。”

    领命的尚宰立马下去安排人去京城拿东西。

    “在想什么?”宋景昭已经走到她身边,看到她手中紧握的香袋,好奇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李清舒掉过头问:“这是我从王姨娘身上偷下来的。”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将香袋打开,里面浓郁的栀子花香,她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抖落在帕子上,用银针仔仔细细的翻认,确定不是溪春子扬了扬眉毛,长舒了口气。

    “大人为何还没进去?”

    他们早就走到大厅处,里面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即使没进去也能知道里面焦急的氛围,那位年长的老婆子也一同被人带了进去。

    杨老夫人端坐在上位,见到大夫人身边老婆子进来,神情闪过一丝慌张,尤其是杨不休脸色煞白,从椅子上腾的一下站起身,动作过于奇怪让安启怀忍不住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安启怀还在正堂中等宋景昭过来,可他刚刚见到世子和李清舒之间有些拉扯,像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立马转身就跑回来,心中如打鼓,什么都不敢说,安安静静等着他们进来。

    清舒什么时候和世子扯上关系了?他深知李清舒性格,不是那种阿谀奉承之人,可是世子······为何会用“慕卿”的眼神看她?

    呸呸呸!是他脑子里面想得都是些什么!

    宋景昭进门就瞧见一群人面色不佳,在外面李清舒已经将她在大夫那边所见所闻详细告知,包括她刚才怀疑过王姨娘的事情。毕竟所有事情都撞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有怀疑,包括那些看起来不可能会是凶手的人。

    “老夫人。”宋景昭按着辈分向杨老夫人行完礼,便开始审问杨不休,“你为何出现在假山那处中?”

    意识到宋景昭话语之中幽冷之意,杨不休面色惨白,眼神向老夫人求救,可宋景昭立马察觉到他的意图,直接用自己身体隔断了他的求救,逼着他回答。

    过了好久,杨不休受不住他的目光整个人“咚”的一声瘫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宋景昭只是噙着笑,却没伸手扶起他。

    “我······有病。”

    杨不休像是泄气了一般,双手摊着,眼神迷茫的望着宋景昭说话。

    “什么病?”

    宋景昭不徐不慢的提问。

    这时候,杨老夫人及时的打断他们之间的交谈,她看似上了年纪,可依旧精神矍铄可见当年风采,“我来说吧!”

    她站起年老的身体,向杨不休伸出衰老的手,将他引在一张椅子上坐好,又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沉默。

    李清舒见她背影,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家中的老父亲,上了年纪,佝偻着身子,却依然想替孩子们撑起一片天,可天始终都需要年轻人自己撑起来的。

    “他有梦游症。”杨老夫人顿了顿,叹口气接着道:“原本还没什么大碍的,家中想着他还并未成亲便将此事按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后来他病症愈发严重只能派人在夜间看住他。”

    李清舒想到在《说文解字》中提及到梦,寐而觉者也。意思是指睡着了却又醒着,梦乡由人发出却又无法掌控,时而瑰异谲幻,时而仿佛亲历,似与真实相连,又缥缈无法捉摸。但是有一点,梦中发生的事情,人醒之后便全忘了。

    她父亲在书中也记载过一个因为梦而杀人的案例,只是与这次不同的是,那人是在白日之中与被害者产生纠纷,夜间在梦中做梦杀人,可因为证人亲眼见到他提刀翻墙而入,最后判了秋后问斩。

    “若是这些人都是他在梦中杀了的呢?”宋景昭质问道。

    他身形现在已与几位大人相似,虽然不知道动机,但是······因为梦而杀人了呢?现在杨府只剩下他这一个继承人,定然是要举全府之力保住这根独苗了。

    “定然不是他!”杨老夫人情绪激动,又极快抚平下来,她镇定的回答道:“定然不是他,在知晓他身上有病后,我便让人日夜守在他身边,只是我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也没守得住。”

    李清舒知道老夫人的做法了,若是传出去杨府嫡子有梦游症,他现在还未婚配,京城各府小姐怎么还会找有暗疾的人,更何况若是二夫人所说为真,传言出去不知道会把杨府传成什么模样,而且现在杨府的顶梁柱杨大人亡故,杨府在乡州是没什么影响,可是在京城就不行了。

    这件事现如今不管结果如何,杨府断然会受到影响。

    “老夫人,那位王姨娘曾孕有一子是何时?”宋景昭询问。

    杨老夫人摇摇头说道:“忘记了。”

    旁边被带来的老婆子皱起眉头回想回道:“怕是也有七年了。”

    宋景昭又接着问道:“那福伯为何受罚,老夫人应该知道是什么缘故吧?”

    问道福伯,那老婆子就不敢接话,目光望向老夫人那边,杨老夫人凝眸片刻才说道:“自然是知道,还是我罚他去的。”

    “嗯!”

    宋景昭依旧慢悠悠笑道。

    杨老夫人接着说道:“福伯那几年骄傲自满,背着我偷偷拿了府中钱财出去赌博,我定然不会容他,只是他也算得上府中老人又和前人们一路走下来的,我只是让他守着祠堂守了几年算是惩戒了。”

    赌博?李清舒想到一些大家族的奴仆在管理方面极为严格,偷拿钱财?他一个总管若是想要钱,下面的人不都马上送上来了吗?还需要他自己亲自动手偷拿钱财,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了些,也没办法让人信服。

    杨不休忽然开口说道:“我倒是还有点影响,福伯好像偷了祖父的印章才会如此的。”

    “那王姨娘的孩子呢?怎么死的?尸骨埋在何处?”宋景昭接着询问。

    此时,杨不休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他说道:“姨娘的孩子是病死的,刚出生就夭折了,那几日我母亲也多病,谢大夫两头转,我也是从那孩子夭折之后开始犯病了。”

    谢大夫的药方,王姨娘夭折的孩子,杨不休的梦游症······

    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最关键的人物不就是王姨娘吗?

    外面有奴仆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他抖着肩旁声音哭泣道:“老夫人,福伯自裁了。”

    听闻这消息,杨老夫人像是站不住,摇摇晃晃走回自己的位置,喃喃道:“都是孽债啊!”

    “李姑娘,随我一同去看看。”宋景昭面色凝重,留下安启怀继续询问。

    福伯被人看着怎么会自裁?

    赶来禀报的人说了大致情况,宋景昭听完后便让人下去,“那个暖春阁不对。”

    “凶手应时常埋伏在暖春阁之中,只是若按照二夫人口中所说,暖春阁是大夫人为二姑娘所做,为何凶手会一直埋伏在此处?”

    李清舒不解。

    宋景昭无奈的叹口气说道:“尚宰,让人把二夫人带过来了,单独找个房间询问。”

    既然二夫人是单独找的李清舒,自然很多事情她只有在单独的时候才能开口,或者说是才敢开口。

    单独找出的房间,距前厅后院距离相差无几,李清舒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他恐怕不单单查这些东西。

    杨二夫人披麻戴孝,眼中含泪走起路来身段柔软可怜,在进入房间后款款跪在地上俯身而拜娇弱可怜说:“拜见大人。”

    宋景昭扬起眉头询问:“你知道大夫人还有一个女儿?”

    杨二夫人苦笑道:“自然是知道的,我与她一同进门,可怜我身份地位在家中和相公离心,又在婆婆面前说不上话,但很多隐秘的事情,我都是知道的。”

    宋景昭见状问:“那二夫人的孩子是何时生下的?”

    她摇摇头回道:“这我不知,我只知道那孩子从生下便是畸形,男生女相······”说罢,她神情闪过一丝惊恐像是想起些不好的回忆,又接着说道:“原本这是丑闻,家中知道的不多大家都说把那孩子悄悄处理了,可是大夫人不让,而那时全家都指望着大夫人的娘家。”

    “老夫人又在外面,自然许多事都任由大夫人去做了,老夫人隔几年回来瞧见这孩子已经长成人形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孩子打着表小姐的名义住在家中,可是受尽宠爱,只是没想到七年前生了场大病一病不起,谢大夫也是这时候进府的。”

    李清舒想到那药方眉心一跳,“那谢大夫可曾给夫人看过病?”

    杨二夫人像是释然一笑道:“自然是没有,谢大夫是大房请来的大夫,更何况我们二房在家中向来说不上话。”

    “哦,对了。”她皱了皱眉头,“我记得她有次大病时,我无意中路过那院子,有股奇怪的味道传出来,也说不上是肉汤的香味还是药材熬煮久的味道,应该是两种味道都有,只是那院子向来管得严。”

    暖春阁管得严格自然很能够理解,若是有这样个孩子出事了下面的奴才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杨二夫人似乎还想到一些事情,“当时那个二小姐死了,里面大大小小的奴仆都被大夫人发买了,唯独一个丫头好像被王姨娘给保了下来,才不至于·····”

    她察觉自己说的太直白了,还不忘看看宋景昭的神色。

    李清舒见她停顿,下意识询问道:“我有一事相问,王姨娘是在她夭折的孩子之后便疯了吗?”

    提及到王姨娘,杨二夫人神色便没有那么坦然了,反而有些慌张,她眼神闪躲说道:“王姨娘向来得宠,可我没想到······”

    宋景昭接着问:“没想到什么?”

    见杨二夫人这时竟不想在接着说下去了,李清舒她默了默转移话题道:“你说王姨娘保下一个丫鬟?那丫鬟现在可还在府上?”

第二十一章,凶手企图

    杨二夫人点头:“这时自然的,我还见过她的绣工巧夺天工,每副绣品都栩栩如生,真真是有个有手艺在身上的。”

    李清舒眉心一跳:“那丫鬟名字叫小春吗?”

    杨二夫人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一阵微风拂过,李清舒闻到熟悉的栀子花香,询问道:“若夫人现如今瞧见小春绣的东西可还认得出?”

    杨二夫人点头一笑道:“那是自然。”

    李清舒将手中紧握着的香袋递给她,杨二夫人翻来覆去的检验,葱白的手指划过香袋的每处针脚,最后才确认道:“这是她的东西,她虽年纪小,可在针线上都有巧思的,收针时她都习惯性留下自己的记号。”说罢,她还朝李清舒指了指位置接着说道:“就是这里了,这里收针时,她一般都会做成梅花状叫人瞧不出。”

    王姨娘身上的香袋,是小春做的。

    这时候,宋景昭说话了:“王姨娘的孩子会不会入······”药了。

    话没说完便被李清舒打断了,她摇摇头否定道:“谢大夫那药方说了,需得极亲近的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极亲,那是有一方的孩子需得是亲生父母的,可王姨娘的孩子不是······不对,李清舒想到另外一张药方。

    宋景昭直接就问了:“二夫人,我便直接问了,自成婚来,可曾有过同房?”

    同房?

    这问题直接让杨二夫人傻在原地,谁会这么直接的问别人同房的问题,更何况她应该怎么说呢?

    “有过同房,只是不多。”她磕磕盼盼说完这句话,像是傻了般。

    若是他们真的用了那个药方,为何要用王姨娘的孩子?

    李清舒明白宋景昭在怀疑些什么了,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渊,可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若是有人害了自己孩子,她定然都要一一报复回来,再加上朝廷命官又和禁药凝香丸牵扯在一起,谁又敢多说出凶手半个字。

    提到王姨娘,杨二夫人忍不住说道:“说来也奇怪,这位王姨娘时而疯癫,时而清晰,是这几年疯症越发重了,而且她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体的缘故,刚出生就夭折了。”

    李清舒犹豫片刻,“刚出生?你可知道那孩子葬在何处?”

    杨二夫人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这些事都是大夫人去办的。”

    大夫人去办的,若是······

    宋景昭直接问道:“王姨娘的孩子是不是杨大人的?”

    大夫人性子急,又出自琅琊王氏算是下嫁,杨大人很多时候被辖制得没办法娶小妾,若是杨二郎君不举,他娶王姨娘肯定不是因为喜欢,若这个只是杨二郎帮助哥哥的幌子。

    那王姨娘夭折的孩子不就是他的吗?

    杨二夫人甚至怔住,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怎么······她似乎想到曾经的事情,那些异常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李清舒暗道不好,她大神问道:“王姨娘住在何处?”

    杨二夫人想了想回道:“是在东边的阁楼。”

    “宋大人,那王姨娘身形与我推断凶手身形一致,若是按照二夫人所说,她恐怕是为了自己孩子报仇,若是如此,下一个死的对象便是······”

    “大夫人。”

    宋景昭听闻不免皱起眉头,立刻起身,两人同时往东边的阁楼奔去。

    可他们人到此处时,已经人去楼空,房中还有未烧完的衣料,上面的花纹依稀可以辨认得出与官服一致。

    “王姨娘带着大夫人肯定不会走远,现在就是要知道那孩子骸骨被葬在何处了,先着人手全府上下寻她。”宋景昭冷下来,细细分析王姨娘的想法。

    李清舒低着头瞧见地面上留下的印记,这位王姨娘会武功,懂药术,身份定然不简单,凝香丸会不会和她有关系,杨大人身上的图案是不是也她有关系?

    那十七具无头尸案会不会也和她有关?即使和她无关,但是她能画出这图案定然是和什么人想牵连,王姨娘不能死。

    尚宰点头道:“是,我立刻带人去办。”

    杨府上下三缄其口,就是因为王姨娘捏住了凝香丸这三个字的分量,她既然能做出凝香丸,定然有些关联。她是不是也能找到父亲了?

    “你怎么了?”宋景昭无意间看见出神的李清舒,瞧她一脚要踏空的样子,倒不像她,“若是累了可先下去休息。”

    李清舒摇头,笑了一下,紧紧跟着他走,“不是累了。”

    宋景昭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若是累了,不必强撑;若不累,你帮我做件事。”

    前面衙役提灯带路,两人一同走到暖春阁。

    暖春阁内枯叶零零落落一地,周围树木都极为瘦小,泥土都像是刚翻新过不久的样子。

    李清舒颔首问道“大人是觉得小孩子的骸骨在此处?”

    宋景昭点头,“找到骸骨,定然能找到她。”

    ***

    暖春阁的土基本上被人翻动完了,可还是没能找到骸骨,上前来禀报的衙役都觉得出了错误,可宋景昭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孩子一定被葬在此处。

    李清舒转身便看见西侧花坛里面长着的一棵树比寻常的树木都要宽上许多,人是最肥的养料。

    “大人,那棵树下面。”李清舒手里拿过衙役的锄头,周围人见状一起上前合力帮忙,树背推倒下了,里面的东西都被人挖了出来。

    两具骸骨都齐齐的摆放在里面,其中一具骸骨还是婴儿模样,白骨森森,又是在夜晚大家都吓得寂静了,众人静悄悄的盯着那坑中的尸骨。

    李清舒已经戴上专业的护具手套,蒙上口鼻走进那埋在尸骨的泥土之中,屏气凝神十分庄重。

    “请大人帮我取一口瓮和一些炭火过来,我要验尸。”李清舒将婴儿的每节骨头用各种不同颜色的绳子绑了起来,然后转移到干净的地方。

    将火支好,用炭火来煮醋,多放入盐、白梅同骨一道煮。

    没过多久就有了千百滚热烫,李清舒将白骨一一挑拣出来摆放整齐,然后靠着烛光开始辨析上面的痕迹。

    看着骨头上面的赤色。

    她心惊肉跳,又忍不住心疼这婴儿,刚落地便遇见这么多危险,可若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他现在恐怕已经走路上学堂了。

    “这婴儿骸骨伤口密集,已经辨认不出那一刀是致命伤了。”李清舒将骸骨收拾干净后才起身说道。

    此时尚宰从外面进来说道:“世子,人还没有找到,大夫人院中的丫鬟都被人用药迷晕了。”

    药······香味,王姨娘身上一直带着栀子花香味,李清舒道:“小春呢?找到小春可能就找到她了。”

    听到大夫人被人带走了,杨老夫人颤颤巍巍被人扶住找到他们,她眼眶通红的说道:“当年的事情,说来我也有错,可大夫人也是被人迷了心智······你们定要找到她啊!”

    老夫人是真的疼爱大夫人到此时都还要亲自去找人。

    “老夫人,那夜大火是你放的吧?”宋景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用质疑。

    杨老夫人一怔,叹气道:“是我。”

    宋景昭沉声说道:“前日大火我觉得异常,但偶有失火是正常的,可是老夫人您回来了,不免让我深想,我便让身边人去查了火源,好巧不巧竟是从您的偏房中开始的,而且里面烧的东西偏偏还被他们捡出来了些,老夫人我敬重您,可您偏偏总是想欺骗我。”

    杨老夫人尽量平静说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知。”

    宋景昭接着道:“你让杨不休回祖坟是真,可是我派去的暗卫在你家祖坟旁边发现凝香丸配方一株药材,这样的巧合,你难道还要让我避而不见吗?”

    杨老夫人牙一咬,也不在挣扎如实说道:“宗范是在偷服凝香丸,他的病犯了后,身上那个痛啊有时候竟然会自己伤害自己。”说道此处,竟然还落下泪来,哽咽着接着说道:“他偷服凝香丸时,我却不在家中,许多事情都是我回来后才知晓的。”

    杨不休惊愕,凝香丸那是诛九族的东西,他的父亲怎么会和这样的东西扯上关系?他还以为祖母让他烧掉的药材只是普通的东西。

    “那这个孩子呢?”宋景昭指着红布包裹的婴儿白骨。

    杨老夫人看着那白骨,像是看见那孩子怨恨的眼睛,一时间胆颤,又惊惧竟然出现这么多事情了,这个家算是败了,竟也是败在她的手中,想到故去丈夫亡故时的眼神,她竟然开始害怕。

    “大夫人因那孩子失心疯了,偷摸着养她我想都算了,只是没想到她知道了王姨娘和宗范的事情,我知道纸包不住火,只是没想到她会联合那个谢大夫害死那孩子。”

    说道这里,李清舒也听明白了,那位王姨娘其实是杨大人的姨娘,却因为害怕大夫人责怪便养在杨二郎房中,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可所有人都瞒着她。

    李清舒不解的问:“大夫人曾经说过杨二郎不祥是为何?”

第二十二章,

    杨老夫人摇摇头解释道:“不是他不祥,是那两孩子不祥,两人生辰偏偏都是中元节。”

    李清舒神情惊诧道:“都是中元节?怎么会?”

    杨老夫人点点头便就是这样缘分,世人也无可奈何,“正是因为如此,偏偏那日孩子犯病,谢大夫又说······”她顿了顿,眼泪从目中流出,接着道:“那日情形是福伯告知于我,谢大夫用苗疆来的药方骗了丹阳,说是用带着血脉关系的婴儿入药是个死人都能救活。”

    真的是如此。

    真的是如此。

    有口气哽在李清舒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真是如此。

    再多的问题李清舒已经问不出口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是因果轮回,现在只能让人快点找到王姨娘切末让她在伤人了。

    从最开头跟着李清舒验尸的衙役忽然从外面奔袭而来大声喊道:“人找到了,人找到了。”

    众人连忙跟在他身后往走廊中跑去。

    祠堂内。

    大夫人被王姨娘用绳子缚着双手吊在梁上,嘴巴塞进一块棉布,鲜血已经渗透了她身上的外衣,地上积起一滩红艳艳的血,而她手中握紧火把站在正中央,眼神如孩童般瞧着上面的牌匾,噙着阴深深的笑。

    “你马上就要死了,你死了,我就替我孩子报仇了。”王姨娘释然一笑,可又觉得不解气,往她身上又割了一刀,这次她下手很重,鲜血直接喷在她脸上,她只是笑,笑得很大声。

    在外面的衙役们不敢轻易的冲进来,她手中握着火把,周围桐油味很重,只要一点火星子这祠堂便没了。乡州比任何地方都要看重祠堂,祠堂若是受到一点损坏,那是先祖们要降罪了。

    转身见到李清舒一行人,她止住笑意,看见他们身后的杨老夫人忽然癫狂大笑道:“你没想到我能有这样一天吧!”

    骤然间,她像京剧变脸样,眼角带泪楚楚可怜道:“老夫人,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孩子······”语罢,她呵呵笑出声:“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么求了吗?”

    她目光盯着大夫人身上流出的血,很是认真,更像是出神。

    李清舒很快和宋景昭对视一眼,他低声发令:“绕过去。”

    此刻王姨娘站在祠堂正中央,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大夫人身上,和站在外面的他们,唯独她后背的侧门位置是她的盲区,从哪里绕进去才有可能会成功。

    李清舒二话不说正想过去,却被宋景昭扯着手腕,“你不能去。”

    桐油一点就燃,火势极大,若是这方法不对,很有可能进去的人便没了,太过冒险。

    从王姨娘现在的神情,宋景昭找准她感兴趣的点,询问道:“王姨娘,杀了他们,你觉得孩子就能安息了吗?”

    王姨娘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又带着小孩子的迷茫问道:“是啊,敲头骨,下毒药,还有剐千刀我都做了啊,还有什么呢?!”

    宋景昭声音干脆质问道:“那孩子可入土为安了?”

    王姨娘笑着点点头说道:“自然已经是······”她意识到什么,转头恶狠狠看着他又看向李清舒说道:“我放过你那么多次,可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的孩子?”

    李清舒明白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摇摇头说道:“孩子已经走了。”

    藏在袖子中的双手捏紧,王姨娘抬眸只是望了她一眼,正欲转身,宋景昭却在此时开口问道:“若是你能将过程详细说出来,我可许你孩子骸骨放入承恩寺中。”

    听到承恩寺,那宛如死水般的眼睛忽然焕发新生,王姨娘盯着宋景昭的脸欲看出一个洞了,后来挣扎万分试探性开口道:“你能做到?”

    他此话说出口时,李清舒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承恩寺,它现在可是国寺,非圣恩不能入,可在里面的游魂能守到千秋百代的香火。

    王姨娘心动了,还没等宋景昭说话,她自己就开口了:“驿站是我跟着过去的,那凝香丸是我故意哄着杨大人吃的,自然知道他一日会吃多少会在什么时候吃,只要在那日稍稍加上一点其他迷药,他便忘乎所以,我自然很轻易就能下手了。”

    “而杨二郎不必说了,这凝香丸他也知道却拦不住,知道他大哥身上带着想赶过去把药毁尸灭迹,只不过回来途中被我杀了而已。”

    人还没说完。

    王姨娘却被身后的尚宰抓捕了。

    宋景昭凝视王姨娘片刻,露出个奇妙的微笑开口说道:“雁菱圣女,演了这么久不累吗?”

    雁菱圣女,那是蚀日教的人,不就是这几年危害极大的宗教门派,专门针对朝廷官员下手,这王姨娘在杨府多年,怎么会是蚀日教的人?

    杨不休惊恐,只觉得杨府的好日子到头了,为何许多事他什么都不知晓。

    雁菱圣女只是笑,仰起头面无表情的笑,“宋大人,你还真是厉害,真不负盛名了。”

    她是蚀日教的人不错,为了完成教主给的任务,她藏在杨大人身边十几年,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拿到那个东西,只是没想到习惯算计人的人,竟然会被人给算计了,那位杨大人的真心,只是逗个乐子,可怜她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宋景昭一早就查到了杨府,只不过在茶摊那里确实是巧合,竟无意中提前卷入其中,“带回去,审问。”

    雁菱圣女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没用了,我服毒了,在过三炷香我便药石无医去见我孩子,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杨不休的梦游症和你有关?”宋景昭言简意赅问道。

    她点头回答道:“是。”

    宋景昭皱起眉头问道:“蚀日教是否和朝廷官员有关?”

    她沉默不语。

    宋景昭走到蚀日教的人心中的信仰与教派相关,关于教中的任何事宜都不会说出半个字,历代皇帝都喜欢用宗教控制人心,前朝信奉佛教,到如今又因帝心道教普及各处,只是国教始终未定,造成如今各路教派百花争鸣,尤其是这蚀日教自从有了凝香丸后,逐渐不受朝廷控制,可最让朝廷头疼的是那位教主存在的这几十年里面,从未有人得见真颜。

    这些年,他不断发现朝中官员与其隐隐约约有些关联,恐生大祸。

    “我剩下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雁菱圣女秀丽的面容在面对死亡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仰望着天空嘴巴不听的念着什么话语。

    李清舒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她身旁问道:“杨大人身上的图案也你弄的吗?”

    这次,她点点头。

    “那图案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笑,七窍流血,轻声道了一句:“杨宗范你不是说我们青梅竹马,你会好好待我吗?”眼神中的恨意转瞬即逝,她头一歪,死了。

    李清舒伸出手把她的眼神合上,起身道:“宋大人是我失态了。”

    可不管怎么样,只要碰见与那图案相关,她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每个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她也是,那信念从小到大支撑着她,几乎成了她的梦魇。

    “无碍。”宋景昭看着她。

    尚宰低声说了几句话,李清舒听闻这些话,连忙壁厢走去,那壁厢有一张彩漆的桌子,桌子上乱搭着几件锦绣绵衣。每件都能看出做功了得,而小春在此处割腕了,还好尚宰进来救治及时,她瞧见他们很是冷静说道:“你们要做什么便做吧!”

    李清舒看着她袖子颤抖的痕迹默不作声,想到二夫人说王姨娘曾经救了她一命······

    “杨大人的官服是你做的?”李清舒下意识的问道。

    小春也不说话,只是点头,她面色苍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既然她也掺和在此案中,宋景昭便让安启怀把她带到衙门,现在凶手死了,只剩下帮凶,而李清舒跟在他身后正准备去杨府大门时却被杨老夫人拦了下来。

    她身形一晃,竟直直的跪在地上,身体笔直,杨不休害怕却也跟着跪了下来,皆带着恳求意图,“世子,求你看在两家的份上,凝香丸之事可否不禀告给圣上。”

    宋景昭皱起眉头说道:“不能,任何事都必达圣听。”他去扶杨老夫人。

    可杨老夫人极为倔强接着道:“那可否给杨家留下一丝血脉?”

    宋景昭看了一眼杨不休,又回头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晓吗?”

    杨不休眼皮狂跳,可埋头在地上,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看见杨老夫人赴死的神情,宋景昭居高临下的问道:“老夫人,若是你真要保住这一丝血脉,你能做到什么?”

    和圣上交换?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不说出口杨老夫人也明白他的意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作为一个臣子,她有什么能和圣上做交易的?

    杨老夫人决然说道:“北疆将旗。”

    她曾作为女子出使,却因胆识让上一任北疆之主剖为喜爱,留不下她便送她一面北疆旗帜带回家中,若是她愿意,她任然可以凭这帆旗帜去北疆。但这旗帜还能有其他用途。

第二十三章,入京

    但这旗帜还能有其他用途。其他人可以不知,可宋景昭不能不知道这旗帜的用途,杨老夫人在赌,赌他还在不在乎北疆。

    宋景昭有些好笑的问道:“假如我要的不是这个呢?”以为拿住北疆旗帜便是拿住他了吗?真是搞笑。

    可刀已经架在杨府满门脖颈之上了,杨老夫人顾不得什么了闭上眼睛说道:“若是能救下这一丝血脉,杨府阖家但凭吩咐,在所不辞。”

    宋景昭站起身子问道:“若是我要杨府做圣上的刀呢?”

    杨老夫人点头:“都可。”

    宋景昭立刻柔和了双眼,扶着杨老夫人的手臂说道:“让大夫人父亲琅琊王上书求情。”杨老夫人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连带着杨不休也松了口气。

    不过他看了看他的皮囊接着说道:“不过你这孙子恐怕得要去锻炼一番了。”

    尚宰听到锻炼两字摇摇头暗想,此人何时得罪了世子,世子口中的锻炼那便不是一般的锻炼了,恐怕要抽皮剥筋,要让他脱胎换骨了。

    杨老夫人面色变了变,也没在说些什么,可杨不休开始哭闹,那“锻炼”可不是寻常人口中的锻炼,他虽然不常常在京都,但也知道这位世子爷锻炼人的威名,至此他见他第一眼都觉得害怕。

    可现如今真真的落在他手中,自己何时得罪了他?

    看见李清舒白里透红的杏仁小脸,一双清眸似水,乌黑的披肩发,看着真是一位螓首蛾眉。他在刚刚生出想杀她的心肠,不会是被世子瞧见了吧?

    难道世子对她真的不同?

    ***

    该了的事情都了了,李清舒也在所有剖验文书上签字画押后,准备离开衙门时却被宋景昭身边的尚宰叫住,“世子有话问你。”

    还有何事需要问我?

    李清舒不解,但不敢耽搁,立马赶去衙门后院宋景昭所在之地。

    宋景昭询问道:“李姑娘是否现在能告知于我,你是为何知道凝香丸的做法。”

    现在要审问她了吗?

    若是提到父亲会不会牵扯出其他事情,李清舒不敢冒险只得说道:“是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

    宋景昭似乎是不信接着问:“什么古籍?我也想知道。”

    李清舒想了想:“《古验方大全》”她临时编了本书出来,也不信他还能真的去翻。

    一旁的尚宰都忍不住笑出声低声说道:“怕不是编出来的书,为骗人的吧?”

    听到这话,李清舒忍不住去打量宋景昭的脸色,只是没想到他只是玩着手中的袋子,她自己便站着呼吸乱想了会儿,而他很快便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此物有助眠的功效,若是你夜间难以入睡用用它。”

    李清舒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点了点头,双手从他手中接过,这东西的味道淡淡的,沁人心脾,唯独让她不明白的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难以入眠的?而且这东西他什么时候拿在身上的都未可知。

    “多谢宋大人。”李清舒正行礼。

    一直鸽子飞到尚宰手中,他取出信筒中的小纸条,瞧见里面的内容大骇的说道:“世子,不好了,京都那边出事了。”

    宋景昭将木鱼符收入怀中,微微一笑道:“这么快就下手了啊!”

    夜晚的天如同被墨汁浸透的宣纸,深深的黑,让人窥探不到生机。

    “你可想进三司法?”李清舒一时间不知道宋景昭为何对他说这些话,摸不准他的脾气,紧接着谦虚地说道:“女子不能入三司法。”

    她说这话的意图,其实是在试探,即使在乡州呆得再久,京都都是她不得不去的地方,三司法便是她的信念。

    宋景昭抬起眼帘,那双清冷又防备的眸子,让他忍俊不禁,他果真如洪水猛兽般吗?

    “三司法未曾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入,只是通过些寻常考试便可,你的能力远在三司法的仵作之上,若是想进一定能进。”宋景昭接着又问道,“可若是有封推荐文书你若想进去会轻松许多。”

    李清舒苦笑一下,心想:她在哪里找个人给她写推荐文书。又猛地想起来了什么,抬起头看他,这人不会是在想我求他吧?

    “大人,你需要我做什么?”李清舒内心紧张却又隐隐的期盼,模样乖巧安静。

    宋景昭见状摇头说道:“我不行,我没办法写这文书,文书必须是在三司法中的官员才能写,但是我管辖的官员没有。”

    怎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然后她心底里面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新奇,对他竟多了一丝其它的认识。

    李清舒被李舒乐养在身边,打小养出了耿直无二的性格,尤其在仵作这个行当,需得验尸人需得顶天立地,无愧于心,若是真的走后门,她也不会在乡州做了这么两年的仵作。

    “但是,我有事想请你去做。”宋景昭忽然开口,“我不喜欢悬而未决之事,一刀斩下,才可分辨自身。”

    这话说出口,李清舒也明白恐怕是与朝廷内部有关,可她还是摇了摇头,虽说跟着他能更快的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树大招风。

    她深知木秀于林,许多人都对他虎视眈眈,更何况她的身份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父亲曾在家中说过多次,像是这样的谋人,她需得早早避开。

    李清舒拱手行完礼才说道:“宋大人,多谢您的好意,我心中记下了,可我家中还有人需得照看,还离不得乡州。”

    听闻这话,尚宰有些惊讶的望向她,第一次对女子改观了,他在京都瞧见的那些闺阁女子常常在世子坐的马车上投掷各式各样的花朵,扰他极其厌烦,但又无可奈何,他还以为世间女子皆是喜欢皮相之物的人,没想到世子这皮囊还有失败的一天。

    可他转头,却瞧见世子了然的眼神,又开始不懂世子在算计些什么了。

    “那就不强求了。”宋景昭回复道,紧接着他快步走出屋内,“尚宰,我们赶快入京都。”

    尚宰看见世子的脚步,怎么觉得他更像是恼羞成怒?!

    ***

    等人离去之后,李清舒才从里面走出来,安启怀早早就等在外面拦她,他促狭的打趣道:“世子单独寻你说话,可是世子想让你去他手下了?”

    李清舒在屋外墙边站定,望着身旁的安启怀,脑子里面还有点乱,心中也松了口气,才紧接着开口说道:“是。”顿了顿接着道,“我拒绝了。”

    安启怀长大嘴巴,瞪大双眼惊诧地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为什么······”和她处事这几年也知道她的脾气秉性,摇摇头,称赞道:

    “不愧是你。”

    若是他能被世子瞧上,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李清舒忽然瞧见衙门台阶下面走过的人群中有熟悉的身影,和安启怀行完礼,解释道:“桐姨过来了。”

    他自然是知道她口中的桐姨是谁,点点头。

    李清舒像是飞一般奔到了桐姨身旁,桐姨眼睛不好,手中拄着拐杖,很少出门,是李清舒她出门做事这几日实在是太久了,她又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才准备来衙门看看。

    “怎么不知道让人给我通个信,不知道我这几日多担心你。”她说完又不忍责备道:“怎么还叫我桐姨啊,姑娘。”

    她是李清舒小时候的奶娘,本是个下人,可李清舒从小就爱叫她桐姨,叫着叫着就习惯了,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心疼道:“消瘦了。”

    李清舒从她手中接过灯笼乐出声:“就才呆上两日,怎么就消瘦了?”

    也知道她是在心疼人,李清舒搀扶她手臂,垂了垂眼眸低声问道:“父亲回来过吗?”

    “未曾。”桐姨压低着嗓音安慰说道:“你父亲若是真与那些东西扯上关系,恐怕出门避祸了,乡州恐怕也不安全。”

    李清舒现在的父亲李舒乐其实是她的养父,她在八岁的时候才被李清舒收养,而奶妈是后来自己寻了过来。

    “我一定要找到父亲确定他的安危。”李清舒坚定地说道。

    从养父因为凝香丸失踪开始,她便在私底下找了很久,又因为凝香丸的缘故,她不敢报官,两人说这话便回到自己的园子里。

    推开大门,里面两进三开的院子的布局清晰可见,李清舒第一眼先瞧见小时候亲手种下的柿子树,桐姨还在说话,默了又叹气:“我总是拖累你,可让我现在死,我还不甘心。”

    李清舒明白桐姨的不甘心是什么,当年之事何尝只是不甘心三个字能说得清楚的呢?她扯起嘴角带出笑意说道:“桐姨,我先去书房里面瞧瞧。”

    从外面验尸回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去书房已经养成习惯了,每一次案子她都会将自己的心得详细的记录在册,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书房的书桌上面还摆放着前两日记录的书册,上面墨迹干涸,她翻了翻竟然从里面掉落了一张白纸。

    捡起地上的白纸,不知为何靠在烛光上,只看见了一个字。

    “走!”

第二十四章,上京

    即使只是一个“走”字,她都能认得出,那是她养父李舒乐的字迹。

    父亲让她走······恐怕真生事端,李清舒连忙起身将未写完的书册带上手中,桐姨听力敏锐,察觉到她异常,就厨房出来询问道:“怎么了?”

    见她手中还端着鱼汤,李清舒也顾不得这些了,她直截了当说道:“父亲说,让我们快走。”

    桐姨凝重有踌躇之意,过了会,她才接着说道:“是要进京了吗?”

    李清舒恍惚间才想起,现如今自己躲在乡州这么多年,京都竟变成心中隐蔽不敢提及之处,以前以为忘记了,倒不如说是时时刻刻放在心尖尖上不敢去想。

    “是,躲了这么多年,始终都是要去的。”李清舒眼神坚定,手上收拾的动作也没停下,父亲在她书中夹了这张纸,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牵绊住他了,但好在人没事。

    若是真的有事,这纸条便送不到书房了。

    桐姨嘴唇张了张,似乎还有话说,可耳朵听见她收拾的声响,便闭上了嘴巴帮着她一起收拾起来。

    两人收拾的包裹极少,她们所需的东西也不多,只是还需要去安启怀那里签了路引才能上路,这些年朝廷对人员流动的管控越发的严格,若是村庄里面的流动便可,可要出州县便需要去找官服签了路引才能出城。

    好在安启怀此刻还在衙门内写纪要,听闻回家的李清舒又来寻他,又让人请她进来,“怎么了?”

    李清舒有些抱歉的说道:“大人麻烦帮我签了路引,我要进京都。”

    安启怀拿过路引就签了,想也不想恐怕是因为她那位出门多日的父亲了,他常叹口气:“恐怕我也在这乡州呆不久了。”

    “怎么回事?”李清舒问出口就明白了,恐怕就因这宣州刺史案受到牵连,“大人下一任去何处?”

    安启怀端起近处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才说道:“奉节。”

    “白帝城西万竹蟠,接筒引水喉不干。人生留滞生理难,斗水何直百忧宽。”李清舒朗声说道,“大人,你在何处都是我心中的父母官。”

    安启怀也是摇摇头:“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折柳寄情是做不到了,他竟然去把衙门现如今竟存的树枝丫折断一根送给她,他们相处这几年很熟悉互相的脾气,做事起来也非常配合,这番分别,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李清舒深鞠一躬说道:“大人,当初也多谢你力排众议用我。”

    ***

    她们刚走,一和尚一道士便闯入这间屋子。

    和尚开口便是:“阿弥陀佛,没想到跑的如此之外,东西还能找到吗?”

    白胡子道士冷笑一声:“翻翻看。”

    他们两人所有屋子翻的底朝天,甚至砖瓦都扣了出来,想找的东西还是没能找到,和尚宠辱不惊的脸都变了颜色。

    “和尚,怎么样,李舒乐那老头子还是比你狡猾吧!”老道士只顾着嘲笑他,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走出屋子,甩一下拂尘外面的柿子树拦腰折断。

    和尚假装没听出他话语中讥讽的意味,只是冷静地说道:“尊者安排我们的事情还没做完,你现在还只想着怎么和我吵闹吗?”

    提及到尊者,两人眸中都浮现尊崇的信念,白胡子道士也不顾和他之间的仇怨,两人继续赶路,无意之间和尚说道:“李舒乐是不是还有个养女?”

    老道士笑道:“是有一个。”他立马明白和尚的意思,嘲笑说:“什么时候,你对妇孺下手了?”

    “是他骗我在先,我们走吧。”

    两人齐齐飞身离去,而后,火光点燃了此处院落,周围的人都还没有发现此处的异样。

    ***

    乡州本就距京都不远,只是也需要在路上花费几日的行程,李清舒不愿意让桐姨在路上受苦,直接买下一辆小马车,还租了个马夫。

    在路上,她还在写她在宣州刺史案中的详细经过,没曾想在赶路的第二日,她便在落脚的驿站遇见了一个大官包下了整个驿站不能住人。

    她搀扶着桐姨,身边都是低声叫嚷与她一样赶路人的声音。

    “整个官是谁啊?能包下整个驿站。”

    “不知道。”

    “······”

    甚至有人踮起脚尖探头探脑往里面看,可周围围着一批护卫,直接把他们赶走了。

    李清舒无法只能坐上马车去寻附近的客栈,只是这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她们的马车和别人撞在一起,而那人的马车比她豪华出好几倍。

    从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位女子,李清舒从她衣着上能猜出她身份定然是不俗,尤其是她一颦一笑甚至连迈的步子都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

    “你们怎么回事啊?”那女主身旁的丫鬟怒气冲冲的瞪着她们,又心疼的看着小姐的额头,脸颊气鼓鼓的,手中还握着铁剑。

    那位小姐摆摆手,眼波温柔上前柔声询问道:“你们无事吧?”

    李清舒扶着桐姨还在等马夫看前面的车轱辘,“无事。”

    车夫说两辆马车车轱辘都出现点问题,好在就在他们的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处客栈,他们走路便能过去。

    气鼓鼓的丫鬟一路防备地盯着他们,也不知道那位小姐在丫鬟耳边说了些什么话,她的情绪立刻被安抚下来。

    桐姨询问道:“马车什么时候能修好?”

    李清舒看着前面的路回道:“就一晚。”

    这迎来客栈的伙计见到一来就来了这么多人,眼睛都闪出亮光,殷勤地上前来:“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

    “住店。”

    李清舒和那丫鬟同时出声,听到两伙人都要住店,伙计开心忘乎所以,立马让人带人出门去把人带到各自的客房内。

    他们从二楼转角处便分开了,那丫鬟和小姐转身上了三楼,而李清舒她们进了二楼右边的小屋子。

    李清舒进房后,收拾好被窝便让桐姨先行躺下,而后她转身打开窗户一角,这窗外世界被白雪覆盖,冷风一吹,她正想关上窗户,便瞧见了窗户外移动的几个黑点。

第二十五章,三司法考试

    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有人正在被追杀,就这么巧被她瞧见了。她想让自己假装没瞧见,可是那人越来越接近客栈,尤其是透过皎洁的月光,她瞧见那人的面容。

    怎么会是——宋景昭!

    他怎么被人追杀了?

    李清舒抓紧窗户木框,内心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放不下,转身又瞧见桌上放着的袋子,里面放着宋景昭送给她的香片,的确是能帮助人睡眠的东西,受人恩惠······帮一把应该也不过分。

    这样一想,李清舒转身出了门,见桐姨关切的目光,她解释说道:“我下去寻小二找些热汤。”

    桐姨点点头,抿唇不言。

    李清舒带着腰上的软剑不动声色的从后院走出那片雪地之中,那群人围攻宋景昭,可他虽身强力壮,拿着剑的手腕瞧着却像是棉花一般使不上力气。

    他一直处于下风,只是负隅顽抗才挺到现在,他的左肩旁处被剑砍处个极大的伤口,地上的点点血迹恐怕都是他的,李清舒望着那伤口竟然隐隐能瞧见白色的肩胛骨,他伤得极重。

    “哐,哐,哐。”

    连着三招剑氏相撞,李清舒轻易的进入他们之中把他护在身后,“大人,你怎么样?”

    听到她叫大人,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是已经将他身边的人都引开了吗?

    只是令李清舒没想到的是,她人刚到将宋景昭护在身后,从四面八法飞奔而来的几个身着统一衣物的人将这些黑衣人团团围住。

    宋景昭忍着痛咬着牙说道:“留活口,带回去审问。”

    说完,他整个人软了下来,靠在李清舒身上,他用袖子轻轻擦拭因为疼痛额头出现的薄汗,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彼此节奏有规律的心跳。

    他们挨的太近了,李清舒知晓他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残存的理智控制着他的动作,只是他微弱的鼻息吐露在她脖颈处,很痒。

    “大人,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李清舒柔声说话,在此时异常好听,“我带了金疮药。”

    宋景昭还剩下一批护卫没离开,他撑着理智继续吩咐道:“剩下的人去寻尚宰,他刚才引走了一些人,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肯花这么大代价来杀我。”

    透着月光,李清舒也发觉那些黑衣人的不同寻常,应该是谁家养出来的死士,死士可不好养,能养的家族非富即贵,一个死士那可是从小养到大,可刚才杀宋景昭的死士一批接着一批,若不是他意志强大,恐怕等不到自己的护卫赶来,他先成了刀下亡魂。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宋景昭闭上眼睛,慢声道:“不是带了金疮药吗?”

    他闭上眼睛不敢让情绪外露出来,世人说他算无遗策,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刚才她竟然能挺身而出替他挡了那三剑,他这次以自己为诱饵,就是引幕后的人现身,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将所有手段都用来在对付他上了。

    李清舒把他扶到一处可以靠着的地方,从腰间的布袋子里面拿出药瓶子,刚想上药又迟疑了,她手中的金疮药比寻常的要痛上百倍,他伤口怎么深那痛苦比肋骨齐齐折断了都还要痛。

    见她如此,宋景昭敛眸,慢慢抬起手点了点自己右肩旁玩笑说道:“这边有一,二······”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拳头从大拇指一个个向她比划着,“······五个伤口。”

    他嘴角带着笑,依然是温温和和的模样:“你上吧!这样的痛楚,我经历过许多次了,早就习惯了。”

    李清舒从他语气中大致得知了他现在的情况,也听出他语气中的习以为常并不是不在乎而是自己不得不去忍受。这样的暗杀他不知道安排了多少次,才能如此熟练的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其中,甚至连自己都可以是棋子。

    犹豫片刻,为了不让伤口进一步的恶化,她还是把药倒了上去,“大人,你可知道杨大人的案子中杨大人身上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宋景昭拧眉断断续续说道:“是诅咒。”

    李清舒神情欲言又止,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扯了很多有的没的的问题问他,宋景昭也不恼极为耐心的一一解答分辨,甚至连她问京都官府的事情,他都详细的道出。

    过了会,把伤口包扎完了后,李清舒才带着他一起进入客栈,从刚才交谈中,她隐隐感觉,他虽然没有明说这次是和谁之间的博弈,可在这盘棋局中,他竟然把自己当做死棋,就是为了能盘活整盘棋。

    “京城不比乡州,你若是真要入三司,恐怕多有阻拦。”宋景昭说这话时已经进入客栈中了,这时已是半夜三更,闹到现在天隐隐都亮了的痕迹。

    “是因为我女子身份吗?”李清舒不由分说点破。

    宋景昭点点头:“是。”

    李清舒皱起眉头反复咀嚼他所说的是,释然道:“可是我信我自己,一定能进去;许多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为何男子要读书上学堂,我父亲既有教授我验尸这本事,定是想我在这行业中发光发热,而不是偏居一隅,做个闺阁中的女子,我已从闺阁中出来,闯得头破血流都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一抹暗光闪过宋景昭的眼眸又极为快速的消失不见。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和李清舒一同入住的小姐竟然从暗处走了出来,她怔怔的望着李清舒离开的方向。

    头破血流都要继续走下去吗?

    ***

    接下来进入京都的路程平安的没有丝毫异常,桐姨也没问任何关于宋景昭的话题,到京都城门口,宋景昭便下车,和她道了别离。

    李清舒隔着车窗瞧见城门那边有一群人在等着他,他转身那一刹那又恢复到宋世子的模样,他们这一日相伴而行更像是一场梦。

    若是对别人说,她和一位世子曾经坐过一辆马车,恐怕别人也是不信的。想到此处,她唇角微微扬起,那场面定然是好玩的。

    进入城门时,天大亮。

    京都里面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十里长街在白天华灯璀璨、川流不息、人声鼎沸,各路的叫卖声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此番入京,为的就是进入三司法,听到前面提及三司法的审核考试,李清舒立刻往前面凑过去,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她才能在张贴出的公告末尾瞧见仵作审核。

    有人眼尖瞧见她一女子竟然对于三司法的仵作考试有兴趣,忍不住打趣的说道:“你这小姑娘不会是想考三司法的仵作吧?”

    三司法无论大小官职都极其难考,在京城地位不论,只是光推荐文书那一条便可以拦住不少考生,可为何定下这一条,百姓中各种流言蜚语,可不管如何,这一条却从未有更改。

    李清舒有些头疼,去找推荐文书,如何去找?

    围住的众人很快便被赶过来的衙差赶在一处,中央腾出好大一片空地,李清舒不解地问身旁的人:“这是在做什么?”

    那人打量了一下李清舒,“外地的吧,这是内阁的人来了。”

    一顶八人抬的软轿子从李清舒面前路过,那瞬间里面的人竟然撩起车窗帘子,和她四目相对,那人身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姿态闲雅,棱角分明的脸颊无不显露他的老成。

    周围议论声纷纷,全部进入李清舒的耳朵里面。

    “这可是内阁里历年来最年轻的大学士了。”

    “传闻他还是束发后才进京参考,没想到一举中第,庶吉士没做几年便被首辅瞧上了一路提拔!”

    ······

    这低声的议论中,好坏参半,可即使是如此,李清舒都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三四丈的距离,他们竟然如此之远。

    小叔父。

    他叫停了轿子,他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

    李清舒也不懂,也是静静的回望。

    不过一会儿,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案牍上扣响了三声,轿子又重新起身。

    桐姨从人群中摸索到李清舒身边,察觉到她的异样关怀的问道:“怎么了?”

    “我看见小叔父了。”

    李清舒淡然的一笑说道。

    桐姨拍拍她肩旁,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是后来才找到姑娘的,可那小叔父却是和姑娘相伴长大,一同在李舒乐手中活着。

    这小叔父好似叫季苏白,那年与李舒乐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便李家乡州,偶有联系,只是没想到会在京城再次遇见她。

    她摸不准姑娘对他是什么感情,可两人年岁相差过于悬殊,本来小姐早该与人定亲的,可她每每推迟,她心中也知道小姐对于旧事有心结,迟迟不肯放下,定亲之事便放下了。

    可那季苏白不是什么良人,在找到姑娘那些时日,她眼睛尚且还能瞧见,那人眼中满是算计,城府颇深,对感情淡薄甚至连一直养着他的李舒乐都能这么多年不再联系。

    ······

    李清舒看着桐姨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是想多了,又不好解释,只能作罢。

    带着桐姨转身离开人群,渐渐的她们远离繁华的东市,走到西市尽头的小巷子中,里面青砖白瓦,宛若江南的风格,走到一处种着柿子树的门口她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里面便有人出来开门了。

    开门的人是个年长的老者,他眯起眼睛,开怀的笑着说道:“您是李姑娘吗?”

    见李清舒点点头。

    老者连忙挥挥手让里面的丫鬟出来,他朗声说道:“这位便是枳园的主人,小姐,您可以叫我长伯。”

    曾经季苏白在寄回来的信中说过,他在京都给自己留了一处园子,她刚刚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这园子竟然留到现在,从那次说完园子的事情,他们便六年没有回信了。

    她刚安顿好,长伯便上前来递来了一封信,他笑得慈爱,嗓音带着时间留下的痕迹说道:“大人说他现在不方便来看你,你想要的东西他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李清舒打开,就瞧见里面的文书,文末赫然签上大理寺丞翁伯康的名字,她听过翁伯康的大名,此人可被称为刑法大师,在他手中无一冤假错案,更重要的是,他从来写的每一条刑法之中,竟然隐隐有偏向女子的含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读书人的眼中自然变得不那么受重视。

    “他何时来?”李清舒知道他肯定是要来见她的,可是他现在做到内阁的位置里面,树大招风,定然不能轻举妄动。

    长伯只是摇摇头,他接着说了许多关于官场的事情。

    听到长伯的诉说,李清舒这才明白,此人是小叔父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专门教她官场的事情。

    “三司法的仵作选拔会有笔试和现场考核,其中现场考核最为重要,考官会根据两场面试的结果择其优等而录取之。”长伯还在详细解释。

    说了三炷香,他便主动离开留她休息。

    香袋还放在桌上,李清舒鬼使神差第一次点了香料。

    ***

    三司法的考场在一处,唯独仵作考试不同设在了偏厅,考官在屋内,考生都整整齐齐的站在屋外等候考官。

    李清舒的女子身份在里面很是咋眼,尤其是不知道何时她的文书是大理寺丞翁伯康签的,有些人对她产生好奇,有些有觉得这世界真的无常竟然让个无才无德的女子进入三司法也不让有能力的男子进入。

    尤其是站在她身旁的男子对李清舒的存在嗤之以鼻,他冷嘲热讽道:“有些人,竟然觉得靠得到关系没有能力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大理寺丞翁伯康是今日三位仵作考官的上级领导,所以其他考生得知这消息,自然怀疑李清舒的能力,更何况从未有女子参加仵作考试的先例。

    难道她就能开创先河吗?

    在看完每位考试的详细资料后,其中一位考官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挥挥手便有人抬着桌子走了进来,放在他们面前。

    “每份纸上都有各式不同的问题,希望各位考试能详细作答,而大家最后一题相同。”他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便是大家对现如今的仵作条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三炷香后开始作答,作答时常限一日。”

    说完,他又回到屋内,三位主考官也不知是在商议些什么,竟然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李清舒瞧着纸上的问题,将所有题目一览无余后,方才提笔作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有些人在天黑后就选择交卷,唯独李清舒和刚才嘲讽过她的年轻人还在书写。

    到了第二日,又是昨日的考生,他们等在门外惊诧的看着这两人。

    “这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那姑娘不会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

    其中有一人摇摇头指了指李清舒身旁的男子说道:“再有真材实料又怎么样,那个人可是夏学洪。”

    “原来那人就是夏学洪啊。”

    有人露出钦佩的目光,这夏学洪在整个京都仵作人员内部都十分有名,他曾经可以跟着好几位大人接连破了几次枯骨的年代久远的悬案。

    更让人佩服的是他一手验骨术举世无双,到现在都还找不出谁能与之匹敌。

    有些人听到那男子是夏学洪就开始长吁短叹:“有小道消息说,这次只要一人,若是夏学洪来了,还能有我的位置吗?”

    说完这句话,很多人脸上露出挫败的神情。

    初升的朝霞落在地上,李清舒这才收起手中的笔,在交卷时,心想自己每每写到这些便停不住笔了。

    收卷的考官原本对她不抱有期待,可是看见她一手楷字写得极好,忍不住仰起头看了一眼,这姑娘模样长的是极好。

    又看见里面对于仵作知识的见闻忍不住在心中惊叹,夏学洪也在此时起身交卷。

    考官看见夏学洪的卷子。

    只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年辈有人才处。

    “你们休憩片刻,我需将卷子腾到里屋。”考官收完全部卷子,才起身离开,外面的考生才慢腾腾的走进来。

    过了片刻,里面的考官出来神情歉疚的说道:“卷子需花时间誊抄,实考部分需得明日再来了。”

    既然是考试谁又敢有怨言呢?

    只能等着明日再来了,众人慢腾腾的走出去,有些相识的人还结伴相邀,唯有李清舒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没走一会儿,路上便遇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日在客栈相熟的小姐,她在街上买首饰,瞧见一人的李清舒主动上前询问道:“李姑娘,你是刚参加了仵作考试吗?”她说话依然温柔似水的模样,恰似江南春水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她又接着说道:“我叫魏云枝,现如今借住在我姨娘家。”说罢她羞涩一笑接着询问道:“今日是我唐突了,可不知道为何,见到你我竟然莫名想要亲近你。”

    魏云枝身旁的丫鬟有些醋味,暗戳戳说道:“哼。”

第二十六章,犯跸,我都要为小姐鸣冤

    魏云枝身旁的丫鬟有些醋味,暗戳戳说道:“哼。”

    李清舒一笑道:“多谢魏小姐厚爱。”

    听到她叫自己魏小姐,魏云枝思来想去直接说道:“李姑娘,何不叫我云枝。”

    李清舒从没遇见过如此主动与陌生人亲近的人,叫云枝两字,她却是是叫不出口,魏云枝也知道不能勉强她,只得放弃,又揉揉身旁丫鬟的脑袋:“她也叫云芝,只是那个芝字不同,她从小养在我身旁,别我宠坏了,李姑娘你莫怪。”

    说完,她开始教训云芝,可云芝忠心护主的模样,李清舒怎么会觉得唐突,她维护自己家小姐那是自然的,这位魏姑娘见人亲近的模样,恐怕是鲜少出门走动,心性单纯。

    云芝拉着她回府,她们出门已经有一会儿了,又是偷跑出来她怕小姐受责罚,可魏云枝转头对双眸带着星光对着李清舒她说道:“我曾听闻李姑娘说过一句话,即使头破血流也要一往无前。”顿了顿,她扬起嘴角说道:“前日里我本来因为婚事折腾的夜夜难眠,可就是因为李姑娘的一句话我豁然开朗,你别怪我偷听啊!”

    说完,她像小孩子一般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我祝你心中所愿皆所成,李姑娘。”

    李清舒看着她,白皙的尖下巴,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媚眼如丝的乌发,魏云枝整个人都沐浴在刚出生金黄色的日光中绰约多姿。

    和她也没说上几句话,可每次的交谈中,可她感受得到这人是真心喜欢她的,说的话也是真心在祝福她的。

    她在护国河畔边踩了踩雪,再过几日,便是到新春了。

    今日枳园内临时来位特殊的人物,长伯带着下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李清舒一进枳园的门就察觉到异常,在抬头便瞧见裹着深紫色披风的季苏白,他怎拨弄院中枝丫上的白雪,他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明明是艳丽至极的长相,却露出老成的气质。

    院子是他亲手布置的,在哪里种什么植物都是画出图纸后找人把东西一件件移在这枳园中,他看着她自小长大,知道她的梦魇是什么,迟早都是回来京都的,所以这院子从他来京都后就为他准备下了。

    季苏白朝廷新贵,又是当朝首辅面前的红人,若是教人知道他来了这个地方,自然不会太平。

    “今日的考试怎么样?”季苏白沉稳冷静的问道:“还难吗?”

    从门口到院子只有几步路,可她却走得有些艰难,心中好像对这位小叔父有了隔阂,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他也是静静的盯着她看。

    “长大了,长高了,就是瘦了。”季苏白话很少,可今日在此处竟然说了许多话,“你养父为何没和你一同前来?”

    自从他们那番争吵后,季苏白对父亲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她以前也问过原因,却得不到答案,季苏白就不要说了,他若是愿意说就会告诉你,若是不愿意,你打死他他都不会说出口的。

    “小叔父。”

    李清舒想了半天,还是用称呼开口:“多谢。”

    听到小叔父这个称呼,他皱了皱眉头,心中别扭,很不喜欢她这样称呼自己,可是她从小都是这么叫自己又有什么能说的呢?

    季苏白和她呆在一起也不说话,就是看雪喝茶,以前她还会看书,现如今书都被放在乡州只有一本验尸纪要还在自己手上。

    想到验尸,她抬头问道:“当年我跟着父亲学剖验倒是把你气的半死。”

    提及到以前的事情,季苏白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些变化,他低头看她回道:“我是为你好。”

    李清舒已经很清楚他的性格了,成熟、冷静、理智······只要是关乎冷和安静的形容词都可以贴在他身上,他也懒得去干预别人的事情,唯独对于“为了好”三个字极为坚持,但是也会学着放弃,和支持。

    他不是老顽固,又活成了老顽固的性子。

    “三司法里面有多方的人在,大理寺丞翁伯康会是一位很好的老师,就是会很严格。”季苏白一边喝茶,一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李清舒心中微动忍不住吐槽道:“那再没有比你还要严格的老师了。”

    犹记得她被惩罚的那些日子里面,多数都是被他严格监督,他性格板正得很,现在看来还是这样。

    ***

    第二日的实考部分比想象之中还要来得惨烈。

    这次考试顺序是按照抽签来决定的,两人为一组,抽到相同的签便进入同一考场,有三位监考官选出最优者进入下一轮测试。

    李清舒抽签后开始看这里摆放着的专业验尸工具,比父亲给她做的还要精巧,若是能得到一副以后验尸便方便许多了。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问她是多少号。

    她便老老实实回答道:“三十二号。”

    那人又失望的离开。

    接连来了三人询问她,她忽然就明白了,这些人因为她女子的身份看低她的能力,便想着和自己抽到同一签便可以成功晋入下一轮的测试。

    “我也是三十二号。”

    那位被人称赞的夏学洪忽然开口说话,目光直直的看着李清舒,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他从小学习仵作技巧,这技艺向来传男不传女,第一次看见女子入试,他极为抗拒,可心底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此人危险,故此每每见到李清舒都带着敌意。

    有些人丝毫不顾及李清舒还在场就说道:

    “万万没想到是最强的对上最弱的。”

    有些人怜惜李清舒说道:“这样输,也不丢脸。”

    甚至还有人看着李清舒长得漂亮心动的去她身边安慰道:“姑娘这次输了也没关系。”

    李清舒不由得停下自己看工具的脚步,开口道:“也不见得我定然会输啊?”

    他们两人同时进入考场时候,三位主考官看见是这两人,对着李清舒长叹了口气,还摇摇头便把工具递给她。

    三位考官都觉得他们两人实力悬殊,甚至都不怎么认真出考题,他们掀开白布,里面的尸身裸露了出来,全身上下皮肉并皆一概腐烂,只有很少的地方没有烂掉,筋肉与骨相连。

    李清舒和夏学洪同时皱起眉头,他们两人一前一后仔仔细细勘验过后就开始说结果了。

    夏学洪将此尸骨的年岁,性别等等一一到处。

    李清舒却说道:“无凭检验。”

    听到她口中说出这答案,夏学洪脸上挂着冷笑,果然是个无用之人,可坐在中间正打着瞌睡的监考官忽然睁开眼睛,有了些许兴趣。

    那监考官打了个哈切用手撑着头,语调慵懒的问道:“为何说此话?”

    李清舒按照她所检验的结果在尸身一一指着说道:“死者头发褪落,鬓角、脸面、周身皮肉,都已一概青黑腐烂,皮肉坏烂,以及被蛆虫咂破,骨殖显露去处,用手按捏全身上下,也并无骨损去处,所以无从检验。”

    “嗯!”

    监考官意味深长的一声便结束了这场考试。

    夏学洪自然是察觉到那考官神情的变化,他心中极为不服气,她说出这话本来就是对死者的不尊重,若是每个枉死的尸身都是如此,都是无凭检验,那世上要有多少冤魂,想到此处他看向李清舒的眼神更是鄙夷,甚至隐隐觉得这些考官只不过是因为顶头上司的压力才会如此听她胡说。

    监考官三人此时在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他们看着李清舒,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小姑娘说出此话。

    无凭检验才是他们今天想听到的话,这尸身肉身损坏严重,几乎已经是变成浓稠的血水状态,可是这些人非要说出那么多细节,今日的试题只关乎一句。

    说实话。

    有些人验尸时验出真凶,却因为恐惧凶手身份而说了假话时也有存在;三司法的仵作需要的是说真话的人,说出不敢说的人。

    “不错。”坐在正中央的监考官伸了个懒腰,指了指李清舒满不在乎的说道:“就是你了。”

    夏学洪怎么都没想到能包庇到如此地步,他站出来为自己抗议道:“莫不是她的文书让各位考官闭上眼睛了?”

    这话脱口而出,他就惊觉自己说错话了,那三位考官的神情都变得铁青,也怪那该死的走后门的人,让他脑子一热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连连道歉,却非要要一个公平。

    三位考官都把自己考核的依据说的很清楚,可是夏学洪就是觉得他们包庇李清舒。

    几人争执不下,可外面跑来一个衙差神色惊恐的说道:“大人,大人,有人要滚滚钉床鸣冤。”

    滚钉床?

    三位监考官面面相觑,这都多少年没用了,怎么会突然有人冒出来要滚滚钉床鸣冤?

    他们连忙出去看看,留下这两人在考场内四目相对。

    没过多久,那衙差又跑过来说道:“大人请你们俩一同过去。”

    两人同时来到前厅,李清舒第一眼便瞧见正堂上滚钉床上面的暗红色,地下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她声音微弱可闻道:“大人,我家小姐是冤枉的,滚钉床,犯跸,我都要为我家小姐鸣冤。”

第二十七章,云芝不怕

    李清舒只觉得这声音微弱却有些熟悉,再见到云芝面孔时,她惊诧道:“云芝,怎么会是你,昨日你家小姐不是才和见过吗?”

    云芝仰头见到熟人,强忍着泪水嘴角流着鲜血说道:“李姑娘,我家小姐昨晚被人害死了,害死了啊!”

    她从小便是为了小姐而活,若不是她昨晚贪吃偷跑出去,也不至于让小姐一日死去,想到这儿她便悲恸万分,她用尽全力爬到李清舒的脚边用带着鲜血的手抓住她的裙角:“李姑娘,我求求你,一定要让小姐沉冤昭雪啊。”

    那三位监考官手中还有一封血书,按照平时三司法是不会理会此等小事,可是从开朝以来到现在只要伸冤中,敲了登闻鼓,过了滚钉床,便能让三司重新审理,可她所呈上的冤案昨夜间上官府已经有人前来分说明白,仵作昨夜就去验尸完后结案了。

    可今日便有丫鬟前来伸冤,三司法也只能重新开堂审理。

    他们衙差还没去叫上官府的人,上官府自己就派人过来了,前来那人神情具傲,看着地上的云芝,对着高堂大人说道:“大人,关于魏小姐府中之人听闻都深觉可惜,可斯人已逝,你这丫头怎么还出来胡说。”

    上官府呈上来的证据条例清晰,甚至连仵作验尸等等一系列都齐全,可李清舒瞧见仵作检验那一条说了魏云枝是自缢而亡,明明昨日她才瞧见魏姑娘好好的。

    云芝满眼恨意的盯着上官府的人瞧:“你们不过是······”话没说完,她先吐出一口血来,地上留下她的鲜血。

    三位监考官仔仔细细翻阅所有文书,皆皱起眉头说道:“这位姑娘,所有文书都在此处,甚至连仵作勘验的文书都在,你写的血书我们也看了,可确实是没有任何疑点啊!”

    文书上说,魏姑娘因为不愿和上官府退婚,用上吊威胁他们,府内的人都以为这是她威胁的手段,没想到她自己真的死掉了,而且曾经也有人听闻她用自杀威胁过上官公子。

    监考官有些纠结的说道:“姑娘,这样毫无疑点的案子,我们也很难办啊!”

    上官府的人嘲讽的笑着说道:“我们都说了,没有任何疑点。你这丫鬟也是倔强,我们都不怪她死前不敬尊长,你还要纠缠些什么。”

    “除非,你想去犯跸。”他冷笑说道,所有人都知道犯跸是不可能会成功的。

    可云芝仰起头坚持的说道:“即使是犯跸,我都要为小姐鸣冤”

    李清舒握住她的手,心中微动说道:“你可知道犯跸,就是死路一条。”

    云芝反握住她的手,毫不迟疑的说道:“云芝······不怕,为了我家小姐,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无悔。”

    李清舒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可看着三位考官为难的神色,“有什么冤情,你慢慢道出来。”

    她昨日才看见魏姑娘,魏姑娘的音容在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她瞧着那么温柔的女子,怎么一夜之间就上吊了呢?

    三位考官大人也静静的等着她的话,而上官的来人根本不怕她有什么证据,甚至还有些张狂的说道:“各位大人,既然你们都熟知详情,我便先离去了,府中还有喜事需要操办。”

    那人离去前,还扔下一句话。

    “你是魏府的丫头,我不便处置,但是有一点,你家小姐的死和上官府没有任何关系。”

    长伯在家中为李清舒讲述了许多关于京内各个政权派系的事情,这上官府是当朝太后的母族,不日便要迎娶怀瑰公主入门,还是太后亲自求的懿旨,本就是喜事自然不会在此时闹事。

    长相偏老成的考官咳嗽几声,轻轻嗓子说道:“李清舒,夏学洪!”

    他们目光同时放在那位说话的考官身上。

    “既然对考核结果有人有异议,那我们今日多设一考题,你们谁先解决这一考题,那边成功入选三司法,但我们只给你们十日,十日之内若是两人都不能解决,那两人都会落选。”

    他指了指云芝,接着说道:“我说的考题,便是此人提出的案子。”

    话音刚落,夏学洪和李清舒双双朝他方向鞠躬行礼道:“是,考生领命。”

    考官们彼此对视一眼,这也算是最佳的解决方法了,上官府现在如日中山,真要是查出些什么,他们可没命去触老太后的霉头。

    两人同行而出,云芝被人带下去救治了,其余考生都知道他们这三十二号考场多设了一考题。

    李清舒和他现下都决定先去寻魏姑娘的尸身,是不是自杀,验上验便得知结果了。

    从云芝口中,魏云枝尸身被上官府暂时停在京郊不远处的义庄,那里都是因为意外过世,亲人暂时无法前来收殓才停放在此处,而云芝她因为身上伤口严重且高烧不退连连呕吐,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

    好在义庄只需要骑马几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可是路途中又出现了意外。

    宋景昭带着锦衣使围住了义庄正在查案,他今日一身黑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身姿清瘦挺拔,一张俊逸至极的脸庞挂着淡然清雅的笑意,可眼眸中带着冷意:“是吗?他说的地方在此处?”

    李清舒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穿朝服的模样,虽说在乡州因查案相处过些许时日,可······这样的他,才是本应该是宋大人的模样。

    只见他一转身,其中一个锦衣使便往地上那犯人身上割下来一片肉。

    还是尚宰警觉的发现了他们,在瞧见来人里面有李清舒,他忍不住回头望望正在审问犯人的世子,心中紧张了一番,先让他们二人在义庄门外候着。

    “那个······”尚宰神情严肃,眉心轻蹙,解释道:“世子平时还是极温和的,只是这次的犯人难办。”

    夏学军心中一跳,这可是宋景昭身边的能人,她竟会和世子相识,他安静呆在一旁静静观察。

    李清舒忙道:“大人,你们先忙······”

    尚宰又转头望向神色认真的世子大人,忍不住扶额。

第二十八章,真相如何

    尚宰又转头望向神色认真的世子大人,忍不住扶额。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会不会就生出恐惧之意?

    此时,夏学洪主动上前分说明白他们二人来此地的意图,那衣服上的图案是锦衣卫专用,他是知道,若是牵扯入什么不好的案子中,自己还没进入三司法先入牢狱。

    宋景昭余光中见到熟悉的身影,眼神示意旁边的锦衣使,那人意领神会立马将人拖走,留下一地血污。

    他走到门外,轻咳一声说道:“此处正在办案,有何事?”

    尚宰见状捂着嘴巴,生怕被他瞧出自己扯动的嘴角,他可是知道世子爷为了送她那个香料紧赶慢赶,见府内送来的还没到,便把自己随身用的东西送人了,那个东西······

    见到宋景昭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恢复冷清面容,详细说道:“此二人是为三司法考试而来,里面停放的女子棺椁便是他们的试题。”

    听闻此话,宋景昭站在石阶之上,皱起眉头,可看了一眼李清舒,他没说什么转身又进了义庄内。

    “你们进去吧,但不能随意走动。”尚宰却已然分辨清楚这位李仵作在世子爷心中的分量,他也知道王爷似乎背地里在查这位李姑娘的身世。

    义庄设置简单,只是用简简单单的木材临时搭建出来的茅草屋,里面正厅停放了不少尸身只是一袭草席匆匆裹好了便送了过来,这里不少都是高官贵族之家的奴仆,且大部分人死因不明。

    为何魏姑娘就被上官府连夜送来了此处?

    李清舒与夏学洪齐齐走进停尸的各个棺椁前面一一寻早魏云枝。

    外面的锦衣使好奇的瞧着进去的姑娘,这世道是真的变了,竟然还有让姑娘做仵作的道理。

    宋景昭蹙眉,想起近日只有三司法有仵作考试,他直挺挺站在屋外,视线有意或是无意落在翩翩走动的女子,偏生临近开春,这气温还是刺骨的冷。

    从那日客栈回来后,他便让人去查她身世,查来查去只有她八岁生活的痕迹,而回来的线人姐说她是八岁前才被李舒乐带到乡州,便从此呆在乡州生活。

    更有趣的是,季苏白竟然和她父亲有故。

    他朝尚宰挥挥手,在远处的尚宰立刻跑来,紧接着他说道:“和谁有关?”

    尚宰有些为难的说道:“怕是和圣上的赐婚有关。”

    听到赐婚,他眼眸中似笑非笑道:“原是如此啊!”

    尚宰但笑不语,他也听到一些传言。

    赐婚的那位公主偏生是先皇最为宠爱的公主,可她性子骄纵手中握有兵权又有封地,偏生一眼就爱上上官家的那位小公子,既然是小公子在家族中不受重视,自然要与日渐落寞的魏家解除婚约了。

    生扒里面真相如何,谁又可知呢?

    夏学洪先注意到外面的目光,他背过身子,如芒在背,对李清舒的存在愈发的不满,这世道本就是当权者的世界,他偏生不信,才来考这三司法,可没想到进来的第一天便遇见此人。

第二十九章,如何进去

    夏学洪的嘴巴张了又闭,忽然,李清舒声音沉闷的说道:“找到魏姑娘了。”他连忙走到她身旁。

    上官府只是用一袭潦草的棺椁就将人停放在此处,里面的魏云枝两眼闭合,嘴唇青黑,唇开露齿,一眼便能瞧见她脖颈处青紫色的勒痕。

    夏学洪正想上手,却被李清舒瞥了一眼,冷静的说道:“她耳后有两处绳索的勒痕,索痕有上下两路,上一路绕过耳后,斜入发际;在下一路便是平绕项行。”

    “只是有点奇怪的是,魏小姐全身干净,唯独手指甲中有些树木皮屑。”

    听闻此话,夏学洪竟也收起平时的脾气,蹲守在另外一边,详细查验刚才所说症状,推断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位姑娘是因缠绕系致死?”(缠绕系是死者先用绳带在颈项上缠绕两遭,自己踏着东西系在高的地方,身体下坠致死。)

    “嗯。”紧接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魏小姐的心口竟然还有余温,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身旁唯一的一位仵作询问道:“你探探她的心脉?”

    夏学洪点头,他也确定心头还余温,立马大喊说道:“救人,先看看能不能把人救回来。”

    两人神色都变得极为紧张,他们合力将魏云枝从棺材里面抬出来,李清舒用脚登住魏云枝的两肩,以手揪住其头发把头向上拉令紧使脖颈平直通顺,夏学洪便微微揉弄其喉咙,按摩其臂、腿使它曲伸。

    经过一顿晚饭时之久,两人额间弄出大汗,却是无用了,李清舒还不肯放弃,又法,紧用手按住死者的口,勿使通气。

    然而,仍由她努力,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手臂发酸的夏学洪瘫软在地上,刚才已把身上所有力气都用了出去,转眼瞧见李清舒脸上认真救人的神情,心头微动,安慰的说道:“没用的,人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李清舒才慢慢松开双手,眼神迷茫的说道:“确定是死了吗?”她低下头,很是沮丧,想到昨日朝阳下的小脸,她不该如此。

    夏学洪看向李清舒,说实在的,他不喜女子便是因为女子多是感情用事之物。他摇摇头继续说道:“若是你不信还尽可努力。”

    李清舒一愣,她忽然笑开:“是我执拗了。”

    夏学洪见状也是一愣,他还以为李清舒还要悲伤,哭泣等等之后才能恢复,没想到一双极好看的眸子立刻恢复清冷模样,他正思忖间,李清舒便开口询问道:“你可知道上官府?”

    “知道一些,上官府的大人是户部尚书从一品,掌管天下财政,前些时日太后亲自为怀瑰公主与尚书家的小儿子保媒,促成了这亲事,人人都还在传这好事。”

    夏学洪曾也是在官场,虽只是小职位,但也深知里面的弯弯绕绕。

    “那我便开始检查尸身了。”李清舒闭气凝神,神情逐渐严肃说道:“还请你先回避。”

    魏云枝毕竟是未出阁女子的而死,遗体不能亵渎,自然剖验尸身的事情,便只能由李清舒来做,待他出去后,关闭房门,点燃四周蜡烛后,她才正式的检查魏云枝身上的伤口。

    李清舒从她脖颈处伤口,又检查她身体四周,依次确定她身上没有其它伤口,却在大腿处发现几处淤青,手肘处也有手上的青紫色,又侧身,将魏小姐的身体翻了一面后,继续仔细勘验,如此反复确认后,神情微松,额间也有薄薄的汗水落下。

    在门外的夏学洪因为有锦衣使的人在,觉得十分拘束,什么也不敢说,甚至连站姿都有些僵硬,好不容易等着李清舒走出来,便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结果如何?”

    李清舒便说道:“手肘、大腿有多处淤伤,指甲中有木屑和泥土,还未确定木屑是何种木材;只是现下能确定的是,魏小姐死前和凶手产生冲突,求生的意志让她不断挣扎。”

    夏学洪点点头,询问道:“手肘确切伤口在何处?”

    “骨节处,大腿淤青在靠近大腿根处。”

    李清舒又说道:“我们如今只能虽能查验魏小姐的尸身,可是还需查看她自缢的地方,这上官如何才能进去呢?”

    他长叹一声,明明知道这是三位考官为了解决这难解决的的包袱才将任务甩到他们的身上。

第三十章,真相如何?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明知如此,他们都必须继续走下去。

    “去问一下三司法的三位大人看可否有什么法子?”夏学洪接着询问道。

    李清舒对此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此番是作为考题,那三位大人应不会再插手中间了。”他们本就想在此事中将自己摘干净。

    “不过,你应该知道这几日上官府为了与公主的婚事定然竭力压下这件丧事,甚至可能连魏府的人都没有通知。”

    夏学洪点点头,这倒也是,魏府虽说这几年落寞了,可原本江南一带的底蕴还是在的,魏云枝和上官府的婚事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若是因为婚事而闹出矛盾也是常有之事。

    圣上虽说还未亲政,可逐渐长大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而当今皇太后也不是圣上生身母亲,常年把持朝政,与内阁来往过密,若是这次怀瑰公主真与上官家接亲,最头疼的便是圣上那边的人了吧!

    说罢,她目光落在外面晃动的锦衣使,为首的宋景昭似笑非笑的回望着她。

    “若是我们能借力打力呢?”李清舒说道。

    夏学洪顺着她眸子望去,手上动作一顿,这人怕不是疯了吧!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定国公世子的威名,更何况近几日京都内有传言世子恐怕要官复原职,若是如此朝堂内恐要生巨变,若是此时和世子扯上关系,怕是传言出去,他们二人便已是世子的人。

    他嗤笑一声说道:“你说的倒轻巧,可是世子凭什么帮我们?”

    李清舒不由莞尔,故意说道:“若是他不想看到朝廷内部一片倒,他一定会帮我们。”

    因为此时上官家的小公子传出丑闻,按着皇太后宠着公主的性子,和朝堂上官府的政敌,这婚事不一定能成,若是锦衣使能在此时挖出点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户部尚书恐怕就能换人了,宋景昭他自然乐见其成。

    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可夏学洪什么都明白了,他有些迟疑,真的为了查案非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夏学洪有些茫然地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李清舒转身看着他的眸子,不慌不忙地说道:“只为了一个真相。”说罢,她眼神怜悯地望向魏云芝接着道,“还她一个真相。”

    “世人只觉得若是无关己事,便可高高挂起,即使在官场之中也有仵作只觉得没有大错便可以浑噩度日,真相如何?公理如何?他只要自己位置不受影响,可我不想如此,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也能是唯一的光。”

    更何况还有此刻正躺在床上一脚迈入鬼门关的云芝,还在等真相。

    听闻李清舒这么一说,他沉静已久的眼眸又暗光划过,仿佛被人点燃了心中的一团火焰,也不由得佩服李清舒的胆识,“好,我同你一起。”

    李清舒垂眸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分开两路,你去找云芝,等她清醒了问清楚情形,魏姑娘的尸身也一定要妥帖保护起来,世子那边我去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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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案京华录介绍:
李清舒本是世家之女。
不料一场意外,让她在幼时父母双亡。
宠爱她的祖母亲手下毒想害她,叔伯亲戚要她父母遗产,将年幼的她赶出家门。
他们让她自生自灭,以为她再也翻不起风云。
可她被仵作世家收养,十八岁重回京都,成了名动一时的神验手。
黄埋枯骨,腐肉尸身,任何细节都逃不过她眼眸。
她说:验尸验得是死去之人留下的证据,需得无愧于心。
令京都闻风丧胆的笑面鬼定国公世子宋景昭却不知不觉早已站她身后。
宋世子一双令人艳羡的杏眸从未离开过她身影,他说:“我家清舒只有我和小花猫了。”
世人皆知,世子从小怕猫,可因为她能把那只小花猫宠成掌中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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