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良善之家
晁错跪坐在下方,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的后背几乎都被汗水所浸湿,汗流浃背,双股颤颤,深深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一位人畜无害的老者坐在上位傻笑着,而小女孩则是挂在他的脖颈上。
在大汉声名狼藉,以头铁而闻名的晁错,此刻却坐在他们之下,一言不发。
没办法,那老头乃是当朝太尉,帝师韩信,而那小女孩则是大汉公主刘姈。
整个长安也没有什么人敢招惹这两位的。
在韩信回来之后,最先来拜访他的当然就是小公主,公主非常的想念他,好在韩信给她带来了不少的礼物,各类稀奇古怪的好玩的东西装了整整两车,都是带给小公主的礼物,刘姈很快就原谅了自家山羊大父,再次腻在了他的身边,韩信满脸笑呵呵的,却是没有了半点进城时的愤怒,连带着对刘长和张不疑的不悦都消散了。
刘姈跟他抱怨着宫内的情况,讲述着自己的哥哥是如何欺负自己的,阿母是如何处罚自己的,说的有声有色,韩信听的倒也认真,甚至还为她出谋划策,教她要如何对兄长进行反击。
刘姈聊的很开心,低头又看了一眼晁错。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刘姈有些生气的质问道。
向来强硬的晁错也急忙开口说道:“殿下,我是来拜见太尉的,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太尉请罪。”
刘姈听闻,倒也没有驱赶他,“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晁错一愣,随即偷偷看向了太尉。
看着韩信心情还不错,晁错一咬牙,就开口说道:“近期内,我负责召集天下贤明的人前往地方守陵...其中有一户人,口出狂言,竟纠结家仆来与甲士们对峙...被我派人所抓获,定了罪,后来得知,他们乃是...太尉之亲家...”
韩信这才看向了晁错,“亲家?”
“太尉子潆妻家人,他们居住在唐国,自以为有太尉庇护,就公然反抗甲士....”
韩信看起来并不生气,朝着晁错伸了伸手,“来,你靠近些。”
晁错急忙再次靠近了韩信,韩信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询问道:“你觉得我像鸡吗?”
刘姈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父不像鸡,大父像山羊!”
晁错脸色大变,连忙再拜,“臣绝非是要立威,事发偶然...臣是不知这些人与太尉有亲....”
“像你这样的人,便是知道这些人与我有亲,难道就会害怕到这种地步吗?你和不疑这一类的人,是怕死的人吗?”
韩信压根就不信他的话,“是先知道他们与我有亲,这才公然去抓捕的吧?”
“踩着我来立威,把我当鸡啊?”
晁错惶恐,再次低着头,这次,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太尉,并非如此啊,我怎么敢欺骗您呢?就是立威,朝中诸公,又何以招惹您呢?”
“我负责守陵之事,天下间反对者极多。”
“他们都认为我是为了功名而残害众人,只以田产来划分,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可是,良善人哪里来的这般多耕地啊,他们非开垦,非有功,非继承...寻常百姓将土地视为性命,要他们变卖土地,天灾之时都未必能做到,何况是在太平之世呢?难道我大汉的农夫都已经富裕到可以随意变卖耕地的程度了吗?我在操办这件事之前,曾写信给河西国的刘公。”
“刘公年迈,准备今年辞官回乡,可他得知这件事,却激动的表示要前来长安,与我商谈,这是他的回信....请太尉一观...”
晁错从衣袖里掏出了书信,递给了韩信。
“刘公是最在意民间之事的,我所下令迁徙的民众,是有明确标准的,耕地超过一千亩才会被迁徙啊!!您说,什么样的良善人家能通过正当的方式,从百姓手里买来一千亩的土地??如今的大汉,二十亩的土地可以勉强使百姓活之,一千亩如何??如今陛下兴商,我为了不打击开商,故而没有按着家产来进行标准,经商盈利,勉强算正当,可有钱之后去掠夺土地,那就该死了,难道太尉觉得不是这样的吗?”
晁错越说越激动。
韩信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信,“你说的很对,也确实是这样,但是,我问的不是这些...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踩着我立威啊?”
晁错成功的将话题带到了护陵的问题上,可想如此湖弄掉太尉,显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在韩信那冷漠的注视下,晁错也不再争辩,低着头,无奈的说道:“我并非是有意,若是太尉要因此惩罚我,我亦无怨也!”
“因此而恼怒?!”
“怎么,立威之后又开始恐吓?若是我杀你,就会背负袒护亲族的恶名是吧?我在意这个?!”
韩信当即暴怒,作为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当即就要叫人来抓了这厮,可身边的刘姈却有些害怕,后退了几步,韩信当即忍住了怒火。
“姈啊...你先回皇宫去,我先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大父...你要惩罚这个人吗?”
“哈哈,只是说些事情而已,你且回去吧,我忙完了,就派人去接你。”
“好!”
公主笑着离开了,韩信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阴沉。
“太尉!!我绝非恐吓,大汉天下,还有人敢恐吓太尉不成?我当真是无心之举,请太尉恕罪!!”
晁错再次请罪。
韩信深吸了一口气,“我最厌恶他人轻视我...尤其是你这样的人,如果你不是还在为皇帝办事,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不是因为你抓了我的亲家,只是因为你的不敬...你先是以我立威,随即恐吓要挟...如今更是企图通过服软的办法来蒙蔽我...当真以为天下没有人敢杀你吗?”
“太尉对我成见太深,我绝不敢如此,太尉,我这就回去放人...”
“滚!!再让我看到你,我非将你斩首!!”
韩信将一旁的书丢了出去,正好砸在晁错的脸上,晁错惶恐不安的认罪,随即颤颤巍巍的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晁错,韩信脸上的愤怒顿时就消失了,变得很是平静,他拿起了刘敬写给晁错的书信,看了片刻,随即冷笑了起来,出身不高的韩信比起那些二代将军们是更清楚地方的情况的,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初阿父逝世之后,那些大户人家是如何想方设法的夺取他家的耕地,孤儿寡母,压根守不住阿父所留下的家产,阿母也悲愤而死...最后他连安葬阿母的钱都没有。
韩信沉思了许久,也不知回忆起了多少事,他将书信收了起来,又捡起了地上的书。
而晁错则是狼狈的走出了太尉府,直接站上了车,让马夫迅速离开这里,他甚至饶了路返回御史府。
晁错的狼狈样,被很多人都看到了。
可这些人却不敢笑话,各个表情凝重,神色忧愁,显然,他们都知道晁错是从哪里回来的。
比起晁错狼狈的逃离,其实他们更想看到这位被太尉所处死。
而回到了御史府后,晁错就收起了惶恐的模样,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整理了衣冠,赵禹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这位御史所做的大事,让他敬佩不已,看着晁错脸上的伤痕,他忍不住说道:“实在是苦了您了...”
“这有什么...太尉还能杀了我不成?这次连太尉的亲家都被收拾了,我看朝中这些人还敢说什么...他们的家奴宗族在各地开枝散叶,残害一方,拿着抢来的钱施了几次恩,就敢说什么良善之家?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用抢来的钱救济他人的就是贤良?”
“若这样就是贤良,我改天就找理由抄他们的家,再将钱财拿出一部分来救济黔首...那我晁错也是个大善人了!”
晁错的眼神很是凶狠,“这类人把持舆论,说我残暴不仁,欺压百姓,家有千亩耕地的,那还能叫百姓吗?我都没有这么多...”
赵禹深以为然,他又说道:“可这次还是用了险招,将太尉牵扯了进来,就怕太尉日后问罪,这件事,非您不可啊。”
“哈哈哈,太尉心知肚明,他跟庙堂这些人可不同,太尉自幼家贫,不知被豪强羞辱欺辱了多少次,他知道我是故意用他立威,可他看在陛下的颜面上,看在处置豪强的大义上,也不会为难他,或许心里还在为我叫好呢,不,是一定在为我叫好,否则他为什么要这般配合我呢?他这么一丢,众人就知道以太尉之尊尚且没能让我改变想法,尚且护不住自己的亲家族...”
赵禹还是有些担心,“虽说如此,但还是要当心啊,天下想要除掉您的人实在太多。”
“都是些腐鼠而已,何以惧之?”
“你现在就去告...禀告太子殿下,就说可以全力而为了!”
“唯!!”
.........
当赵禹来到太子府邸的时候,太子并不在这里,留守的门客告诉他,太子去了皇宫,不曾回来,赵禹无奈,只好请他们派人告知,自己则是在此等候。
他没有资格去皇宫里拜见太子。
此刻的刘安,就站在泉宁殿外,皱着眉头,低着头。
太上皇的身体向来就不好,在一代的宗室里,都算是最虚弱的....随着年纪渐长,他的病情愈发的频繁,情况也是越来越差。
不远处,夏无且惶恐不安的站在刘长面前,正在禀告着里头的情况。
刘盈的问题说来很简单,就是多年的纵欲,过度的饮酒,这使得他内脏出了大问题,五行混乱。
刘长自然是不会听这些话的,他只是看着面前的诸多医家众人,“想办法!”
“翻阅古籍也好,搜寻外方也好,但凡能治好我的兄长的,封以侯,领万户!!”
医家众人听到这番话,神色各异,有人觉得机会到了,有人则是觉得要大祸临头,夏无且是属于后者,他虽然很渴望功名,但是此刻却没有半点的开心,赏赐有多高,惩罚就有多狠...治好了封万户侯?治不好呢?岂不是要诛族??
“当初平阳侯也是重病缠身,身毒之医令他复苏,如今我大汉天下何其广阔,难道就找不出救治兄长的方法吗?都去给我找!”
刘长一声令下,医家们顿时急匆匆的离去。
刘安这才走上前来,手里拿着药水,“阿父,可以端着药进去服侍太上皇....”
“滚蛋!!”
刘长的眼神极为愤怒,他盯着刘安,想要骂些什么,看了看周围的郎中们,却没有说话,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
刘安无奈的低下了头,没有解释。
刘长离开了这里,直接前往了长乐宫寿殿。
吕后身边人并不少,缇萦,张嫣,还有几个妇人都围绕在她的身边,想尽办法来逗这个老妇人...吕后已经不是那么的在意庙堂的事情了,如今也是过着儿孙满堂的生活,每日不是在长乐宫内散步,就是与众人在一起聊天什么的,刘长忽然到来,众人急忙起身,也不敢再逗留,告辞而离去,吕后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等到刘长坐下来之后,吕后方才询问道:“你兄长快要不行了?”
刘长大惊,“阿母怎么能这么说呢!兄长无碍,只是些小疾。”
“你又何必诓骗....我当初就训斥他,莫要纵欲,医者也是几次劝说...哪怕他听一次,也不会有这般后果!”
“阿母!”
刘长打断了她。
吕后冷笑着,“能医又如何?等他好了些,又得去饮酒作乐,整日与奸邪勾当,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多少次?这是他第五次病重!!前四次都不曾改正的人,这次难道就会改变吗?!”
“阿母...兄长只是以此宣泄心中悲愤而已...我很了解他,他心里总是无比的愧疚...他觉得自己身为嫡长,却没能履行自己的职责,使得阿母受累,使得我受苦...自责感伤,心中不安,整日也就饮酒为乐了...”
“他倒是委屈?”
“但凡他有你一半的才能,何至于此?!”
“阿母!若是当初你和阿父能稍微在意他一些,或许就不会如此了!当初阿父将他从马车上踢下去,您更是见面就训斥,从不曾对他说过一句好话,阿父总是骂他不类父,您总是说他无能!整日以你们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他,他的性格,不都是你们所缔造的吗?!况且,兄长纵然没有治国的才能,对我们来说,却是最仁爱的兄长...兄长从不曾负我们!我们也从不觉得兄长庸碌!”
“包括将你束缚在这皇宫内?你心里就不曾有过不满?”
“最初曾有过...我的志向并不在长安。”
“但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我出生在帝王之家,自幼锦衣玉食,既然享受了,自然就得承担职责,诸子之内,我最善,自然就要由我来承担!故而我不曾再有怨言!”
“兄长的疾病,在我看来,多是心病,是因对我们的亏欠而致....”
“阿母...去看看大哥吧!”
刘长大拜。
吕后沉默了许久,终于拄起了拐杖。
太后不知有多久不曾与刘盈好好说过话,当初刘长接手大事后,母子的关系曾有所缓和,因为吕后不再对刘盈有什么期待,可是刘盈的诸多行为,却让太后越发的愤怒,到最后,她甚至不再与这个儿子见面,不许他来拜见,也不过问他的事情,纵然家宴,她也不多看自己这个儿子,就当他不存在。
太后为人刚强,最是看不起纵欲的人,看不起软弱的行为。
何况这样的人居然还是她的亲生子。
当刘盈迷迷湖湖的睁开双眼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阿母?”
刘盈轻声说着,眼泪却不由得落下。
“我要死了吗?”
吕后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儿子,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么的复杂,她大概也说不清楚,这是她第一个儿子,他出生的时候,吕后不知有多么的高兴,许下了多少的志向,对他的殷殷期盼...可是,刘盈越是长大,两人的关系就越是恶劣,这孩子既不像刘邦,也不像她自己,那软弱到了极点的性格,让吕后极为不耻,失望,绝望...
不必刘长来说,她心里也明白,刘盈的纵欲行为更多的是在宣泄心里的悲愤。
可这才是让吕后生气的,大丈夫,岂能做出这样软弱的举动来?
就为了这点事情,就得如此折腾自己吗?
这还是我的儿子吗?!
但是,当她亲眼看到面前奄奄一息的儿子的时候,她却忍不住的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你当死与我之后。”
“儿臣怕是不能从命了...”
“阿母...我若是见到阿父,该如何说呢,我该怎么...”
刘盈似乎有些惊恐,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吕后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等这次好起来,便戒酒戒色,莫要再折腾自己了....”
刘长跪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心情有些低落。
吕禄却急忙走了进来,在刘长耳边说了些什么。
刘长一愣,留下他们母子俩,自己则走出了大殿,申屠嘉正站在门外,看到刘长走出来,他迫不及待的上前拜见。
“陛下!!有人告发晁错!!”
“晁错对左右说,若是太上皇死了,几大诸侯就会来庙堂祭拜,这对削藩有利!言语里有咒杀太上皇的嫌疑!!!”
那一刻,申屠嘉感觉到了面前的皇帝脸上爆发出的惊人杀意。
第674章 王恬启
屋内,王恬启跪坐在一旁,正端着药,小心翼翼的喂着妻子。
他的妻躺在床榻上,双手抽搐着,只是发出含湖不清的词调。
三年前,妻在做家务时无意摔倒,从而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口不能言,身体半瘫痪,再也没有过去那魁梧的身材,越发的消瘦,王恬启找过不少的名医,可他们都没有什么办法,都说是伤了头颅中风,无法医治。
王恬启便开始亲自照料其妻来,他不太放心让奴仆们来照顾。
整整三年的时日,他一直都在亲自照顾夫人,从饮食喂药乃至排泄,都是亲力亲为。
因为夫人的强势,王恬启不曾纳妾,而如今夫人倒下了,他依旧没有纳妾。
王夫人抽搐着,嘴里发出模湖不清的怪叫。
家中奴仆,或者几个孩子,都不知道夫人在说些什么,唯独王恬启是明白的,他甚至还能跟夫人叙话聊天。
“我知道了...给你喂完我就去吃饭...你先将药吃了。”
“这药也不苦,勿要倔强...”
“中黄在河内,短期内怕是不能回来了。”
王恬启跟夫人聊着天,夫人很快就将药吃完,随即又急切的叫了起来,王恬启明白她的意思,令人将饭菜取来,坐在一旁,开始低着头吃饭,夫人这才平静了下来,侧着头望着他,王恬启沉默不语。
“夫人啊..我记得当初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给了我麦饭...这麦饭却没有你做的那般好吃。”
“也不知你当时看上了我什么,非要将我强留在家内,吃了你一碗麦饭,便将自己给搭上了...”
王恬启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夫人咧起了嘴,呜咽着什么。
“哈哈,当时我还年幼,你说若是我敢走就要上官府告我偷盗...我居然信了,吓得跟你成家。”
“现在想想,那时我还真的是胆怯啊。”
夫人再次呜咽。
“哈哈,是啊,我现在也胆怯....”
王恬启摇着头,“这世道,不胆怯怎么能有活路呢?有的时候需要莽,有的时候就需要胆怯...我在你身边也胆怯到了如今啊,过去他们都喊我掷衣廷尉呢....现在他们都不这么说了..”
夫人安静了片刻,随即急切的呜咽了起来。
“算了...都这把年纪了,还纳什么妾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家里又不是没人服侍...不必多言。”
“好了,好了,都这把年纪了,你还骂我...都骂了几十年了...”
王恬启上前,擦了擦夫人嘴角的口水,这才止住了夫人的愤怒,夫人似乎想说些什么,说不出来,只是委屈的哭了起来,王恬启急忙劝慰了起来,“别想这些了,还是想想触龙的婚事吧,触龙都要成家了,我这当大父的还纳妾就不合适了...触龙找的那家女子,其实我不太放心,倒不是说家风不好,季御史这个人我还是很尊重的,他的孙女肯定也不错,可我就是想让他找个普通人家的子女...季御史一家子都是刚烈的性格啊...”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有官吏急促的在院落里叫道:“王公!!王公!!”
王恬启一愣,急忙起身,“你且休息,我得忙了。”
当王恬启走出院落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略显得木讷,憨厚,他靠着这模样,愣是平安的熬过了大汉建国以来的每一场变局。
属吏王负脸色苍白,看起来极为惶恐。
“王公,出大事了...”
“怎么了?”
“申屠嘉告发晁错咒骂太上皇,有盼君早...逝之意...两人都被下狱了,陛下极为愤怒...说要将他们诛族...”
王恬启脸色大变,“什么??”
可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询问道:“谁人负责此事?”
“陛下没说,只是让建成侯率领甲士将两人关押了起来,还不许任何人探监,说是要在三日后斩首弃市....”
王恬启皱着眉头,沉默不言。
“这件事....”
王恬启迟疑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声,“备车吧。”
王恬启准备前往皇宫,实际上,有这个想法的人并不少,当王恬启达到皇宫的时候,放眼望去,皇宫门外停放着诸多的马车,诸多大臣站在门口,正在激动的跟大臣们交谈着什么。
“申屠嘉何罪?何以不审而处死?!”
“陛下此举实在不合律法!!”
“让我们进去!!”
陆贾,太仆,贾谊,乃至栾布,张孟等人都在这里,还有很多官员,都是朝中百官,可此刻,他们却都被挡在了皇宫门外,甲士根本就不许他们进入。
甲士们严肃的看着他们,对他们的言语也是无动于衷。
这些人似乎都是来为申屠嘉求情的,也只有栾布是来为晁错求情的,栾布此刻愤怒的叫道:“此事乃是诬告,绝非此两人之过也!!”
王恬启站在远处,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并没有停留,反而是直接令人驾车前往隔壁朝向长乐宫的皇宫城门,这里的甲士就少了很多,也没有什么人聚集,毕竟群臣从来不从这里进入,王恬启令人停了车,随即走向了甲士,朝着他们行礼,说道:“我是来拜见太后的。”
王恬启跟太后向来亲近,也是公认的太后党中坚力量,甲士们也不觉得奇怪,进去禀告后,就为他开了门。
王恬启进了皇宫,直接走向了寿殿。
吕后知道他来拜见,心里还是挺开心的,询问了家中妻的情况,又答应给他找几个更有名的太医,算是劝慰了几句。
王恬启出身贫苦,年幼时父母双亡,因此做了游侠,外出闯荡,却不想,刚刚外出就被妻看上,从而强行成家...结果很快便是天下大乱,王恬启的妻族在地方上很有势力,他就带着妻族投奔了刘邦,第一次作战就立下了战功,成功的得到了刘邦的看重,后来四处征战,一路走到了卫将军的位置上,因为曾跟随吕泽作战,跟吕家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他的廷尉位置也是吕后所干涉的,吕后还封了他为侯,王恬启虽然是开国大臣,封侯却相对要晚一点。
王恬启为人谨慎,懂得藏拙,故而无论是跟刘邦,跟吕泽,跟韩信,跟吕后,都是混的不错,很少得罪人,可这样的性格也颇令同僚看不起,觉得此人太过圆滑,没有操守。
王恬启看着面前的太后,几次想要开口。
但是看到神色疲惫,发丝苍白的吕后,王恬启到最后也没有说外头的事情,只是拱手告辞。
走出了寿殿,近侍笑呵呵的为他引路,只是,刚走出了几步,王恬启忽然停下来,朝着左侧就迈开了脚步,越来越快,近侍还没来得及开口,王恬启就走出了大半的路,近侍惶恐,急忙扑上前,“王公?!您这是要做什么?王公?!您要去哪里?”
“我忽然想起许久不曾拜见陛下。”
王恬启说着,那近侍也根本拦不住他,只是不安的说道:“不能从这里走,这是陛下才能走的!!”
王恬启勐地侧头看向了近侍,“你可以回去询问太后!去问我是否有资格走这条路!”
近侍顿时答不出来,王恬启却继续前进。
当王恬启来到未央宫的时候,这里的郎中们也是瞪大了双眼,王恬启直接走向了目标厚德殿。
“止步!!!”
郎中刚刚开口,王恬启就是飞速一拳,正中那郎中的鼻梁,郎中痛苦的捂住了脸,他抓住另外一位郎中手里的长矛,侧着伸出腿,直接将他推倒在地,动作极为流畅,随即他扑向了厚德殿,而郎中们大叫了起来,从四面狂奔而来,想要捉拿他,王恬启这把年纪,跑的却很快,那一群郎中愣是追不上他,从前面来堵,居然也抓不住,愣是被他跑到了厚德殿门口。
“陛下!!臣王恬启前来拜见!!”
片刻之内,吕禄就走了出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被郎中们团团包围的王恬启,“您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要事要拜见陛下!”
“让他进来!!”
从里头传来了刘长暴躁的声音。
王恬启跟着吕禄进来,急忙行礼拜见了刘长。
此刻的刘长看起来很是愤怒,杀气腾腾,当他看向了王恬启的时候,王恬启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凶兽所盯上,只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王公好本事啊,这把年纪,还能逾墙而入不成?”
“臣是从太后那边赶来的。”
“呵呵...王公煞费苦心,殴打郎中,是为了给申屠嘉求情,还是给晁错求情呢?”
“此二人都该杀!臣并非是来为他们求情的!”
吕禄瞪圆了双眼,刘长却狐疑的看向了他,眼里的愤怒减弱了些,他说道:“平日里,朕对申屠嘉和晁错的争斗都没有多说什么,多次忍耐,可这次,他们实在是做的太过火,我不管他们是诬告还是诅咒,反正,不能牵连到我的兄长!!我要用晁错和申屠嘉来给他们上一课,让大臣们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我不只是要杀他们俩,若是发现谁还与这件事有染,我皆杀之!!”
王恬启点着头,“此二人,不可不杀也。”
刘长更惊讶了,“王公这般幸苦的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附和我几句?”
王恬启摇着头,他严肃的说道:“陛下,我是来为陛下分忧的,不是为了给人求情的,晁错这样的人,心里只有功名,没有其他,为了他自己的抱负,什么都能做,不顾国情,甚至不惜与天下为敌,这样的人,迟早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哪怕陛下不杀他,他也不会善终!至于申屠嘉,此人蠢笨,刚愎自用,没有什么才能,性格倔强,不知变通,暴躁无谋,在陛下急切的时候,不想着为陛下分忧,反而开口激怒陛下,他不死谁死呢?”
“臣以为,陛下要处死这两个人,是最正确的行为。”
“但是,惹怒陛下,欺骗陛下,该被杀死的人难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晁错虽然急于功名,但是他跟随您十余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您的性格?他的抱负还不曾成,怎么会轻易说出这般话语来断送自己的性命呢?至于申屠嘉,此人虽然仇视晁错,暴躁无谋,但是他是军旅出身,从甲士到九卿,颇得他人信服,一言九鼎,又怎么会是诬告别人的人呢?”
“这定然是有其余贼子,通过他们来给陛下添堵,甚至想要扭曲陛下所制定的国策!!晁错和申屠嘉该杀,这些人就更该杀了!”
王恬启大声说着,吕禄若有所思,刘长却冷笑着。
“原来王公还是为了求情而来的。”
“陛下,臣并非是求情,臣只是觉得,与其急着处死这两个贼子,不妨将其他贼子也抓住,一并处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这么说...王公愿意主动来做这件事?”
“臣就是为了给陛下分忧而来,请陛下令我来调查这件事!若不成,臣愿死!”
“好,这可是你说的,给你五天的时日,调查清楚,否则就陪着晁错他们一起死吧!!”
刘长大手一挥,就让王恬启离开了这里。
王恬启告辞离去后,吕禄急忙说道:“陛下,王公说的对啊,晁错根本就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他是疯了才说这话...这绝对是他得罪了太多人,有人想除掉他,诸侯王,大臣,豪强...有嫌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申屠嘉大概是被人当了刀!”
刘长瞥了吕禄一眼,不屑的说道:“他都能看出来,莫非朕看不出来?”
吕禄一愣,“那您为什么要处死晁错和申屠嘉呢?”
“我不这么说,幕后的人要是跑了怎么办?城阳王不是在查吗?不过,王恬启既然要查,那也行,他在明,章在暗...或许结果会更快被查明...无论是谁,敢以二哥为由头来做事,我绝不饶恕!!!!!”
刘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这番话。
当王恬启正大光明的从皇宫走出来的时候,皇宫外等候着的众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栾布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一把抓住王恬启的手臂,“王公!!”
“诸位不必担心,陛下让我来调查这件事,我会查明真相,诸位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我...”
“我只有两天的时日,各位莫要阻拦,回吧!”
很快,王恬启就出现在了大牢内,对申屠嘉和晁错来说,这牢狱并非是什么可怕的地方,两人都不知进去了多少次,早就习惯了,但是这次有些不同,跟过往的惩戒不同,这次似乎是要命的。
晁错跟申屠嘉就关押在面对面的牢房内,这些时日里,两人是破口大骂,骂的口干舌燥。
晁错披头散发的,对着申屠嘉辱骂道:“你个卑鄙小人,居然敢如此诬陷我!!我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罪有应得!!若是能将你杀死后一同死去,倒也不负大丈夫之名!!”
王恬启的到来,让两人顿时愣住,都没有急着开口。
王恬启看了看他们,对一旁的甲士说道:“将申屠嘉放出来吧。”
他准备单独审问,申屠嘉大喜过望,对着晁错骂道:“你这该死的,这么死却是便宜你了!”
晁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他叫道:“王公!!请告诉陛下!有人诬告!我不曾说过这样的言语啊!”
王恬启并没有理会晁错,拉着申屠嘉就离开了这里,当申屠嘉发现并非是要被释放,而是单独审问的时候,他有些不理解。
“我只是弹劾晁错的罪行,我有什么过错呢?”
“你是亲自听到了晁错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是斩获了晁错写给其属吏赵禹的书信,书信里就有这些话...而且在之前也有人曾给我说过这样的话...”
“别急,慢慢说,一个一个来,你怎么会有书信的?”
“楚国人田仲,前不久想要刺杀晁错,在潜入他的府邸后,发现了一封书信,随即带出来送到了我的面前。”
“他说自己没有能杀死晁错,但是这书信能帮着除贼,说完之后,他愤然自杀。”
“书信我已经交给了陛下,那字迹就是晁错所写的,我认得他的字迹!”
“先前我去御史府找晁错的时候,听到有属吏说过晁错很重视太上皇的事情....”
王恬启顿时眯起了双眼,“楚人啊...游侠。”
“能接触到晁错的字迹....对他有了解...”
申屠嘉忍不住说道:“那就是晁错自己做的,并非是有人诬告!”
王恬启勐地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也是跟着我们打过仗的,何以如此愚蠢呢?晁错能将这样的话写在书信上?还特意放在游侠能找到的地方?还知道要送给你这个人?区区游侠,楚国的游侠,他哪里知道你与晁错的关系?!”
“你这为人做了刀,居然还执迷不悟?!”
“你心里还有大汉吗?你知道晁错在做什么?”
“各地的豪强已经强盛到了什么地步?强盛到了与大臣联合,谋害大汉三公的地步!你是盼着大汉灭亡不成?连我这样的人都知道必须要站出来做事,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
申屠嘉顿时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茫然。
“就因为你们两个蠢物,处置好这件事,只怕我也得告老归乡了!!”
“来人啊,将这厮押回去,鞭二十!传晁错!!”
第675章 自古法家不善终
“陛下好行..战,请以战喻!”
你方才是想说好行凶是不是?
刘长的脸色有些黑,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小老头。
刘敬并不在意刘长的神色变化,他高高仰起头来,对刘长毫无畏惧。
刘敬在河西当了很多年的国相,在今年正式卸任,辞官回家,本来是要回自己的封国,可接到了晁错的书信,得知晁错要大力整顿各地良善人家,刘敬顿时脚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直接跳上马车,朝着长安就飞扑而来。
说起来,他这个快八十岁的老头,还能驾车一路从河西冲到长安来,也是挺令人敬佩的。
只是当他来到长安的时候,晁错却已经下狱。
刘敬已经很年迈了,整个人仿佛就吊着最后一口气,到这个岁数,他真的已经是什么都不怕了,完全放得开,在老年人受到特殊关照的大汉,他这个年纪就是谋反了都不会被处死,而且刘长也未必敢打他,他这摇摇欲坠的,一拳都受不起,刘敬顿时开启了倚老卖老的模式,他来到皇宫之后,发现皇帝不见外臣,大臣们受阻与皇宫大门,他选择了直接开冲,他朝着甲士手里的长矛就撞了上去,要么让开,要么干掉我。
当时驻守在皇宫的新晋郎中令卢他之是吓得脸色苍白,急忙让甲士收起武器,要是这老头死在皇宫大门,死在自己率领的甲士手里,这还了得??
在卢他之赶忙派人禀告后,刘长也只能捏着鼻子请人家进来面谈。
这老头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偏偏群臣还就吃这一套,都不敢背负枉杀老臣的骂名。
刘长倒是不怕背负什么恶名,但是吧,刘长对这老头还是挺喜欢的,随着年龄的增加,刘长愈发的明白这老头提出来的陵邑制度是多么厉害的制度,连带着对这个人都改变了看法,姑且能忍耐他的无礼。
刘敬此刻就大大咧咧的坐在刘长面前,对着刘长近期内的部署指手画脚。
刘长不怀好意的提醒道:“刘公年迈,我听闻您的儿子在颍川担任郡尉,有不少人弹劾他的行为,您认为他的品德能继承您的爵位吗?”
皇帝的威胁很明确,我对付不了你还对付不了你儿子吗?你在这里倚老卖老的时候,多想想自家的孩子,免得牵连了他们!
刘敬显然不慌,他笑着说道:“我那儿子不成器,不过郡守之才,陛下若是觉得他德行不足,罢免了他就是!”
刘长冷哼了一声,“那就请您以战喻吧。”
“当初太尉与项籍作战的时候,太尉选择稳扎稳打,项籍却率军勐攻,一则缓,一则急,项羽失了一军,再攻,又失一军,再攻,三次攻打太尉之后,他发现身边的大军已经没有能力再次发动进攻了,从而就被全部覆灭了。”
“天下的豪强,行为比起项籍要可恨多少倍?急着反扑的心情更胜项籍也,陛下如今让晁错全力勐攻,想要通过一次勐攻就将他们全部平定,这是非常难以完成的,势必会遭遇极大的反抗...臣以为,陛下当效彷太尉,以缓图之....与其一次性将他们全部覆灭,不如设立专门负责陵邑的官职,让他们每年每月每日都迁徙各地的豪强来守陵,不必一次迁数十万乃至百万之人口,积少成多,将此制设为惯例...此谓制衡之道,不使豪强有兴盛之时....”
刘长有些听明白了,刘敬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干这种忽然大规模打击的事情,不要隔着几年来一次大行动,而是设立完善专业的部门,然后每天都抓一点点,不间断的削弱他们的势力,既不引起大规模的反抗,也不会引起动乱,慢慢吃掉,豪强是根本没有办法彻底铲除掉的,那就得想办法控制住他们的规模,不间断的收割。
刘长若有所思,“若是您能早来一天,或许我会听从,可现在,怕是不行了。”
“哦?这是为何?”
“许些豪强,无法无天,他们居然敢勾结大臣...公然对三公不利,甚至还要将我的兄长牵扯其中,不打跨他们,朕心难安!”
“刘公啊,朕知您贤良,可是国内如您这般贤良之士,实在太少,皆居心叵测,扶持左右豪强,协同谋害三公,此类贼人何以不杀?!刘公乃开国老臣,大汉忠良,朕向来对您十分敬重,难道您就不知道庙堂如今的局势吗?”
刘敬笑着说道:“这件事,完全就是因为您的过错啊!”
“什么?!老狗安敢辱我?!”
刘长勃然大怒,伸出手就要去掐刘敬,吕禄大惊,连忙上前,双手抱住刘长的手,“陛下!
不可啊!
刘敬倒也不怕,他平静的说道:“陛下为什么要让晁错来做这样的事情呢?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是因为豪强胆大包天,不是因为天下人勾结起来对您不满,只是因为办理这件事的人是晁错而已。”
“晁错这个人,为人激进,刚愎自负,桀骜无礼,得罪的人何其多...庙堂群臣,各个恨不得杀了他,天下诸侯,更是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就连民间游侠都纷纷想要刺杀他...陛下若是令栾布来操办这件事,会引起如此反对吗?还会有人想谋害大臣吗?申屠嘉还会轻易相信游侠的话吗?”
“哼,这么说,倒是朕用人不明了?朕若是用栾布来办这件事,栾布敢跟晁错这般大动作吗?他虽是我的心腹,却是个赤诚君子,怕是做不出使得万户人家举家迁徙的事情来啊。”
刘敬勐地拍了一下膝盖,叫道:“那为何不用老臣呢?!老臣难道就不如那晁错?老臣可有晁错那般恶名?!若是老臣来操办,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呢?!”
吕禄的脸抽了抽,这个才是你的本意吧?!
刘长打量着面前这老头,“刘公啊,您这岁数...朕还敢任用您来操办这种大事吗?”
“臣虽无廉颇之能,却有廉颇之志也,难道陛下要我立下军令吗?!”
这老头压根就不是为了救晁错而来的,相反,他是为了夺权而来的。
难怪他急着辞官,直扑长安,合着是为了接手晁错??
刘长看着面前的刘敬,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我早就知道您和晁错有胆魄,却不成想,原来是如此有胆魄。”
刘敬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陛下何意?”
“你跟晁错先前有过书信往来,晁错多次对我说,您与他不谋而合,谈的非常好,可您到达长安,第一件事居然是要主动接手晁错...你们怕是早有谋划,晁错先大张旗鼓的做事,学那项籍,全力勐冲,而等到天下豪强惊惧,处处反对的时候,再由您来接手,明面上结束晁错的暴政,实际上却要设立新部门,将陵邑制变成不可更改之策,连年进行,让整个大汉都习以为常...是这个道理吗?”
刘敬的眼里闪过一丝愕然,似乎第一次认识面前的皇帝。
刘长不屑的笑了起来,“刘公啊,朕向来是支持你们做这件事的,又何必瞒着我呢?”
刘敬长叹了一声,“陛下啊,本来我是准备来到长安后就跟晁错一同拜见您,来谈定这件事的,可是我没想到晁错已经被抓了起来....”
“你说实话...晁错这次的行为不是你们俩在这里自演吧?若真的是你们俩密谋,你现在就告诉我,我会留下晁错的性命,若是事后被发现....”
刘长的眼神变得有些凶狠,直勾勾的盯着刘敬,刘敬却很是坦然。
“陛下,我与晁错商谈这件事是有的,但是诬告这件事,我是完全不知情的,这纯粹是晁错得罪的人太多,全天下人都希望他死掉,因此,哪怕是申屠嘉这样的大臣,也会相信游侠的话。”
“他未必就不知道这是诬告,可他宁愿相信真的有这件事,哪怕是一换一,也要杀掉晁错。”
“群臣不是有胆量包庇豪强,实在是他们对晁错厌恶至极,哪怕激怒陛下,也要杀掉晁错。”
“豪强并非是有胆量来与陛下作对,若不是有那么多人想杀晁错,他们都未必敢动手...当初高皇帝初次施行护陵时,让我来负责这件事,老夫一次性迁徙了二十八万人,也不曾有人来行刺...晁错这算什么呢?”
刘长眯着双眼,“想杀晁错的人就这么多吗?”
“陛下...自商子以来,天下岂有善终的法家呢?”
“晁错为陛下之利刃,短短数年,整顿吏治,使得天下官吏不敢颇欺民,人人自危,豪强收声,外王惶恐,这是他的政绩,却也是他的过错啊....”
刘敬忽然发出了感慨。
刘长对晁错这些年里的成就还是非常满意的,晁错上任,从不看什么颜面,交情,按着刘长的诏令来全力整顿,刘长不敢说民间没有官吏欺凌百姓的情况,但是比起当初来说,起码他们收敛了很多,不敢做的明目张胆,不敢因为自己有个仲父或者什么在庙堂就肆意妄为,因为庙堂里有个狠人压根不重视他们的长辈。
大汉是新帝国,制度新,什么都是新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干这件事,秦国没有留下太多的经验,吏治的问题曾困扰了大汉很久,大汉的疆域变多,军功制可以用来打仗,但是说治理百姓,那就有点...在历史上,大汉在文景之后,奸吏横行,迫害百姓,欺上瞒下,豪强盛行,把持着海量的财富,这才衍生出了一个大汉专属的时代,后人称为酷吏时代。
文景的治理,使得民间富裕,国家太平,这却成为了豪强的温床,官吏们愈发的不堪,多与豪强勾结,敛财欺人,无恶不作。
汉武帝勃然大怒,重用酷吏,大开杀戒,杀的人头滚滚,谁杀的最多,谁就能当上最大的官,这些酷吏们在各地担任郡守,杀的当地官吏和豪强是惨不忍睹,连着杀了十余年....晁错压根就不是酷吏,晁错虽然激进,但还是按着律法来办事,包括这次迁徙,他也是按着大汉传统的护陵制度来办的,这制度还真的就没有明确规定哪些人是应当迁徙的,晁错不过是加上了标准,用田产来衡量而已。
而对待大臣,他也是以律法来操办,大家不会说他编造罪名,只是说他不近人情,因为很小的罪过就给与很大的惩罚什么的。
可后来的那些人,尤其是像张汤,宁成,义纵什么的,那可就是真正的酷吏了,他们是完全不看什么律法,编造罪名都是好的,通常就跟强盗一般,直接杀了,不找任何理由,其中像义纵这样的,更是纯粹的疯子,杀人狂魔,晁错杀人是为了治国,他杀人是为了杀人,而且这些酷吏不只是杀豪强,什么人都杀,包括底层的百姓,像老一辈的酷吏,郅都,赵禹,张汤之类的,对底层百姓还挺照顾的,尤其是郅都,他的狠辣只是针对豪强和大臣。
可武帝时大用的酷吏们,一个比一个凶残,诛五族都不过分的那种,他们甚至会劫掠百姓...比强盗还凶残,要是在文帝时期,各个都该被拉出去诛九族....
很多人都是批判武帝的重用酷吏,可武帝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这个吏治和豪强的问题。
而在刘长的治下,大汉发展迅速,这两个危害也出现的提前了很多,好在,长老爷麾下还有晁错,实在不行还有郅都,倒是不用跟汉武帝那样重用疯子。
“晁错做的是不错...吏治比起从前好了很多。”
刘长点着头,“这样吧,那就您来接手晁错的事情,再次推进陵邑之事...不过,若是他与诬告的事情有关,我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臣遵令!
.......
王恬启看着面前愤愤不平的晁错,晁错的仇家实在太多,想要一一查清,还真的是麻烦。
不过,老王在这些事上是老手了。
当初吕后为什么特意要让他担任廷尉,不就是为了用他的手来除掉一些平平无奇的小诸侯吗?
王恬启在审问了申屠嘉和晁错后,就缩小了罪人的范围...首先是能接触到晁错的,熟悉他笔迹的,然后是知道庙堂里谁与晁错最为不合的,然后是有能力让田仲为自己赴死的...那田仲不是寻常人,他是很有名的豪侠,以仗义孝顺而闻名天下,能让他赴死的人并不多。
王恬启没有急着外出,反而是坐在府邸里沉思。
官吏站在了他的身边,低着头。
“你说朝中有没有出身游侠的大臣啊?”
“有啊...季公就曾是游侠。”
王恬启瞥了这人一眼,又问道:“那有没有在楚国当游侠的?”
“有啊...季公就是楚国的游侠...”
“有没有可以让豪侠为自己赴死的?”
“有啊...季公就可以...”
“有没有熟悉御史府的,能在里头安排人手的?”
“有啊...季公就熟悉御史府,他就是前御史,能安排人手...”
王恬启勃然大怒,“你个蠢物,你是想说季公做了这件事吗?季公是何等的人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王恬启说完,却又迅速察觉到了不对,他幽幽的看向了这位官吏。
“不害啊,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这位官员是他的副手,并非是不足挂齿的小人物,他叫赵不害,他的大父乃是须昌贞侯赵衍,阿父是当今的须昌侯赵福,他是第三代。
赵不害并不畏惧,只是平静的问道:“晁错乃是奸邪,天下人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端,您又何必非要去救他呢?您也知道季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季公的品德,为什么不能继续担任御史呢?晁错有什么资格代替他呢?”
王恬启抿了抿嘴,整个庙堂几乎都想让晁错死,这才是查明事实最大的困难。
“晁错还不能死...我并不是觉得晁错的德行就超过了季布,只是,大汉现在不能没有晁错,晁错如今在庙堂,群臣都厌恶他,觉得他行为激进,若是他死了,官吏再次逞凶,那取代晁错的可就不是季布这样的人了...那个时候的御史大夫,会让你们格外的怀念如今的晁错...陛下让晁错担任御史,本来就是因为对地方官吏的愤怒,对豪强的不满...若是他没了,呵呵...你以为季布就能回来不成?”
“我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呢?我只是想安度晚年而已,晁错若是还在,我只要遵守律法,就不怕惹上什么麻烦,若是他不在...那才是人人该自危的时候啊。”
“这件事必须要办好,让陛下满意,让他息怒...否则下一个来担任御史的人,只会比晁错更加可怕。”
王恬启拄着拐杖,缓缓起身,故意说道:“陛下给与我两天来查清,可我什么都没有找到...明日,就只能去皇宫请罪,然后要求陛下来处死御史府的众人,反正书信是在御史府找到的,这些人肯定是脱离不了关系的...他们都有嫌疑,如此或许还能免去我办事不利的处罚吧。”
赵不害大惊失色,“岂能如此滥杀呢?”
“反正贼子们肯定是躲藏在御史府内的,从他们家内取出甲胃来就是了。”
“去让宣莫如过来一趟,我要跟他商谈抓捕的事情!”
第676章 公非酷吏
“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在皇宫里,可曾听到什么消息啊?”
代王府内,刘鼻看起来有些不安,纵然是他这样的强人,此刻也不由得汗流浃背。
起初他是很开心的,晁错被抓了,还要问斩,这是好事啊。
可渐渐的,事情好像就不对了,王恬启来调查这件事,说是有人诬告晁错,要处死诬告晁错的人,刘鼻顿时成为了头号嫌疑犯。
虽然跟晁错有仇的人很多,但是刘鼻是近期内与他关系最紧张的,甚至多次恐吓晁错,说过要杀死他之类的话,这也就算了,最让他惹上麻烦的还是刘鼻“任侠”,他麾下有不少游侠出身的人,而听闻盗书信的人是楚国的豪侠,刘鼻过去讨伐英布的时候曾去过楚国那边,在那边还有不少的好友....结果很多人都猜测是刘鼻出手,觉得是他要杀晁错。
刘鼻不傻,他知道太上皇在刘长心里的地位,这件事要是赖在自己头上,当然,陛下也未必会杀了自己,但是从此被冷落是肯定的,大概要被削掉王位,直接变成彻侯吧!
他几次想要进皇宫里当面解释,可又进不去。
想来想去,他还是来到了代王刘勃这里,刘勃在半年前被兄长赏下了一座府邸,也有了不少的跟随者,开始着手为将来的就国做准备。
刘勃看着面前这有些紧张的刘鼻,询问道:“难道真的不是您吗?”
刘鼻勃然大怒,“我是疯了才这么做?太上皇与我乃是血亲,我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是我失言,仲父莫要怪罪。”
“唉...若是连你都觉得我有嫌疑,这岂不是要坏了事?你阿父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刘勃苦笑了起来,“仲父啊,阿父就接见了刘敬,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其余时候他都在别殿里照顾伯父...不曾见过他外出。”
“太上皇真的要不行了?”
刘勃没有回答,刘鼻却愈发的心烦意乱。
“仲父何不去找我兄长呢?我兄长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刘鼻摇着头,“我现在可不敢找他,你兄长铁了心跟晁错站在一起...我的嫌疑大概就是他麾下的那些舍人们所扯出来的,我找他做什么??”
刘勃再次苦笑。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门口忽然喧哗了起来,很快,就有四人闯进了府内,刘勃的心腹都没能拦下,三人走进府邸,看到刘鼻,为首者眼前一亮。
“仲父!您果然在这里啊!”
“终于找到您了!”
刘赐激动的抓住了刘鼻的手,他身后还站着三人,都是娃娃。
刘鼻叹息着,“我现在忙着做大事,你玩自己的....”
“仲父啊,我可不是来玩的,我就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
“您能不能不要再诬告晁错了...跟着我去找阿父,将晁错保出来?”
刘鼻脸色顿时通红,骂道:“竖子!先前想借我城池,现在是想要借我人头不成?!”
刘赐这番话简直杀人诛心,这是认定了我诬告晁错,还要我去认罪??
刘赐急忙摇着头,指着一旁的人,说道:“仲父,您看这个人,他叫张汤,乃是晁错的弟子,他找到了我,想让我帮忙...”
“所以你就决定大公无私,用自家仲父的命来换晁错的性命??”
“我怎么会谋害仲父呢...是这样的,我阿父现在很生气,却又不舍得杀了晁错,心里肯定也很纠结,若是仲父能出面,给阿父一个台阶,阿父肯定不会杀了您,而且晁错出来后,只怕也再也没有颜面来谈削藩的事情....”
刘鼻还是很生气,“然后我就成了不孝不悌的奸贼?这是什么鬼主意?!”
“可若是后来发现这确实不是您做的呢?”
刘鼻一愣,随即眯起了双眼,“你是什么意思?谁让你来的?你阿父?你大哥?”
刘赐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令人关上了大门。
刘勃皱起眉头,“赐,现在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啊!”
“兄长何以如此轻视我呢?我这些时日里,也是办了不少大事!”
“我这位兄弟,唤作张汤的,他一直跟随在晁错的身边,对他颇为了解,确定晁错没有说过这样的言语,而且他知道御史府内的情况,前不久,他来找我,告知我很多情况,我本来想直接告知阿父,可是阿父不愿意见我,正好,王恬启的孙子王触龙跟我相识,他将我当作兄长来对待....我就通过他悄悄找到了王恬启,让张汤跟王恬启单独交谈...”
“是他让我们来找您的...其实他也是为了揪出贼人,想让您配合。”
刘鼻不喜,“晁错乃是我的仇人,我为何要配合王恬启去做救他的事情呢?”
张汤抢先说道:“若是事情不明不白,只怕您会成为公认的罪人,从此失爱与陛下...若是能相助王公来查明真相,您定然是受益无穷,还能收获美名....”
刘鼻看向了刘勃,又看了看面前几个竖子,“呵,所以就要我去认罪?”
“王公说了,也不必您来认罪,您只要以认罪的名义去见到阿父,然后将实情告诉阿父就好...主要就是要让其他人知道您已经认罪就好...”
刘鼻有些纠结,看着面前的几个竖子,陷入了沉思。
........
廷尉府内,王恬启正在与诸多官吏们商谈着抓捕奸贼的事情。
如今的廷尉乃是宣莫如,张释之反而成为了宣莫如的副手。
两人此刻都是坐在王恬启之下,认真的听着王恬启的命令。
“王公!这如何能行啊?!”
“御史府里的难道都是贼人吗?!”
“您将我们的廷尉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张释之勃然大怒,起身严厉的训斥,眼眸里满是怒火。
王恬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了其余众人,询问道:“各位觉得呢?事情该如何啊?”
宣莫如抚摸着胡须,低声说道:“倒也可以,御史府里能找到书信,可见都是些奸贼而已,处死了倒也无妨...”
“这是什么话?!滥杀无辜!
张释之不可置信的看着宣莫如,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王恬启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早就跟宣莫如商谈了这件事,今日来到廷尉,就是为了宣布两件事,要将申屠嘉和晁错转移到这里的囚房里,同时,还要去将御史府的主要官员们抓起来,押进大牢....真相大概是查不出来了,不如将他们都一并给处置了,或许还能减轻陛下的一些怒火,廷尉府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
张释之尤其不能忍,他最是看不惯这样的行为,怎么可能滥杀无辜呢?就因为其中可能有人犯罪,就要将所有人处死吗?
王恬启看到众人都没有言语,就开口说道:“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现在就去廷尉府拿人吧...一个都不能留,全部都抓过来,等着跟晁错一同处死好了...”
“我绝不同意!你们这些狗贼,安敢如此?!”
张释之破口大骂,王恬启脸色一变,指着他下令,“将此人也一并关押起来!
很快,廷尉甲士集体出动,御史府的官员们大多都是惊愕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抓了起来,王恬启也没有审问,直接就将他们扣押在了廷尉大牢内,等到晁错被运过来的时候,看到这里诸多熟悉的官员们,心里更是愤怒,几乎落下泪来,若只是自己被关起来,事情还能让他们来办,可现在他们都被关起来了,那些事该让谁来操办呢??
廷尉大牢内,御史府的官员们齐聚一堂,众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
晁错在此刻却开口安抚着他们。
“你们都不要怕,陛下并非是滥杀之人,就算我背负了罪行,也绝对不会让你们都被处死...这件事肯定是会有结果的。”
“只是可恨啊,诸事都未能做完....”
晁错感慨着,又大声说道:“等你们出去后,定要完成我的遗愿,首先就是削藩.....”
晁错在此刻都不忘记给众人开会,而官员们的神色各不相同,有人害怕,有人愤怒,有人窃喜,晁错将该办理的事情都一一说明,连着大半天,他都在交代着以后的大事,唯独没有提起对自己私事的安排,例如埋葬等问题,廷尉甲士最初有些不屑,可听到后来,脸色都有些肃穆,看向晁错的眼神都不由得多了几分敬重。
这位惹人嫌的御史,也算是恪守职责,并非庸碌之人。
晁错交代好了以后要办理的事情,却还是不知足,又看向了他精心培养的心腹赵禹。
赵禹此刻也相当狼狈,脸上还有淤青,看起来是与廷尉甲士发生了直面冲突。
“禹啊...御史府诸多官吏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我死之后,不必想着为我复仇....专心办好我所交代的事情,只是有一点,你办事太过激进,只要结果,不顾过程,这并非是正确的,御史府要治人,首先就是要他人信服,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没了规矩,若是不顾一切的办事,会让整个天下都变得混乱...无论下位御史大夫是谁,你们都不要再如从前那般做事,你们都是我的故吏,若是继续这般行为,会引起忌惮的...”
赵禹的眼神里满是悲哀,他看着晁错,喃喃道:“晁公,就是再遵守规矩,只要是治理别人,别人就不会信服我们啊...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除掉我们呢?”
“不可如此言语,御史本来就是得罪人的位置,只有庸碌的御史才不会被人所敌视...但是得罪人,不是说就可以完全不在意律法和手段...这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晁公啊...早知道会这样死去,当初是不是就该不顾什么标准,什么反对,不找什么罪名,直接将该办的事情都给办了呢?”
“现在想什么都已经晚了....”
晁错只是摇着头感慨道。
长安众人都在盯着王恬启,想着他如何想办法来解决这件事...结果得知他将御史府的人都抓起来,准备一同治罪...朝中不少人都是冷眼旁观,御史府众人的名声都不是很好,晁错安排了一大批的法家鹰犬,将他们提拔到自己身边,建立了自己的派系,这些人跟晁错可不同,晁错虽然激进,本质上还是个大学问家,法家学派的中流砥柱,是个优秀的治政之才,而他麾下的人都是一大群酷吏...跟晁错一样急着办事,只是没有晁错的大局观...
他们被抓起来,也没有人想着去解救什么的,众人沉默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唯独栾布,坚持不能滥杀,想要召集群臣来反对这件事。
而此刻,刘长正在厚德殿内,跟张不疑一同吃着肉。
群臣都见不到刘长,张不疑除外。
刘长看起来不是很开心,此刻,他正在跟张不疑抱怨着家事。
“安这个竖子,实在令人厌恶!兄长出了事,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端着药水去服侍!兄长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宠爱,他安敢如此?!如今看来,在宽厚仁义方面,他还不如勃呢!”
张不疑听着刘长的抱怨,没有打断他。
等到刘长说完后,张不疑方才笑着说道:“陛下教子有方,实在令臣敬佩!”
刘长脸色一黑,面前的人要不是张不疑,早就一拳打过去了,张不疑急忙解释道:“陛下,您且听臣说,陛下仁义,以诚待人,这是任何君王都比不上的,您对自己的兄弟没有任何的忌惮,孝悌之楷模,天下人没有不敬佩您的...可这样的事情,只有您才能办成啊,您的威望,是任何君王都比不上的,无论是大臣还是将军们,还有宗室,都对您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的冒犯。”
“可太子哪里能有您这样的威望呢?他哪里敢像您这样纯粹的以诚待人呢?他必须要想好所有的事情,做事必须周全,哪怕显得虚伪,也不能不做,绝对不能给与他人把柄...您是不怕,您甚至敢殴打太上皇...但是太子不敢啊,太子要是有半点无礼的地方,就要想更多的办法来解决....因此,他只能这么做,这不是说太子不够仁厚,只是陛下,仁厚也是需要实力的,若是太子再年长二十岁,打过仗,众人全部信服,有您一半的威望,他就可以不虚伪了...”
“您常常说,不想让太子类您,若是效彷您就要灭亡,太子所做的,不就是您所希望的吗?太子固然不如您,但是想来也不会是个庸碌的君王...可见,陛下还是擅长教子的,至于代王,陛下万不可在他人面前如此夸赞,兄弟和睦,方能继承大汉...”
张不疑低着头,认真的说了起来,刘长心里的怒火也逐渐消失了,“你说的也对,他还真没资格跟朕这样直率,还是得装模作样...”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吕禄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
燕王前来拜见,说自己就是诬告晁错的人,想要当面跟陛下请罪,希望陛下能宽恕晁错!
刘长顿时目瞪口呆,“你说什么??谁???”
“燕王!”
“这不可能啊...燕王为晁错求情??”
刘长惊疑不定的看向了面前的张不疑。
“陛下...不如先让他进来禀告吧。”
.........
很快,长安里传遍了这个消息,燕王主动认罪,称自己诬告晁错,请求天子释放晁错。
而这个消息传到廷尉的时候,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王恬启看起来很高兴,很快就带着人来见晁错以及众人。
“晁错,不,晁公,恭贺你要出去了,燕王已经主动认罪,说这是他所为,与你无关,你要出去了...”
晁错只觉得荒唐,燕王诬告自己?还主动认罪?还为自己求情??
我听你在这里放屁!
可这件事似乎真的发生了,王恬启虽然没有直接释放他们,却是不许官吏们再殴打羞辱他们,还给他们送来了好的饭菜,表明燕王的事情调查清楚后就要释放了他们所有人。
御史府的官员们极为开心,纷纷恭贺晁错,晁错却眯起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如此来到了深夜。
一人轻轻打开了牢房大门,摸着黑,蹑手蹑脚的朝着晁错的牢房靠近。
接近牢房后,他再次用钥匙轻轻打开了牢房的门,警惕的看着周围,随即迅速进入牢房,晁错就躺在窗户边上,呼呼大睡,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能模湖的看到他的脸,那人蹑手蹑脚的靠近,轻轻的解下了晁错的腰带...那人看着晁错,似乎非常的迟疑,许久都不曾动手,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几次将腰带对准了晁错,又几次松开手。
牢房内能清楚的听到他那急切的呼吸声。
就在那人再次举起了手里的腰带的时候,晁错却懒洋洋的说道:“大丈夫,想杀就杀,何以迟疑呢?”
那人大惊失色,就在此刻,一旁忽然有一个身影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月光下,能看到这扑来之人的模样,正是被王恬启下狱的张释之,此刻,张释之死死压着那黑影,让他动弹不得。
晁错平躺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赵禹...我亲自提拔了你,又教你治政的知识,从不曾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第677章 全力而为之
廷尉之内,格外的安静。
甲士们手持火把,摇曳的火焰照耀在众人的脸上,却也看不出他们的神色。
王恬启坐在上位,晁错坐在他的身边,而在他们之下,则是有两个人被甲士所制服,低着头,无言以对。
其中一人乃是赵禹,而另外一个人则是赵不害。
众人惊异的看着他们俩个,根本没有人想到会是他们做出这样的大事,赵禹是晁错一手提拔的,为人廉洁,从不结交党羽,可谓是直臣,办事虽然激进,却也没有到谋害举者的程度。
此刻的大汉还没有完全进入二元君主政治,但是雏形已然出现,赵禹是被晁错所举荐的,晁错就是他的举主,赵禹的第一个君王是刘长,第二个君王就是晁错了...而谋害举者,这样的罪行在大汉是不可饶恕的,瞬间就可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比如某位杀死了自己举主的董胖子,这样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赵禹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来谋害晁错,他向来是支持晁错来整顿吏治的,而且他不可能被诸侯王所收买,至于豪强,赵禹怎么可能与豪强有什么关联呢??
而另外一位赵不害,他之所以落网则是因为钥匙,赵禹的钥匙是从他这里拿到的,他自然也就是共犯,在赵禹被抓捕之后,王恬启迅速锁定了赵不害,将他一并抓获。
晁错皱着眉头,缓缓打量着面前这位曾被他委以重任的年轻人。
赵禹是他最看重的年轻人,认为将来可以接替自己,而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谋害自己。
是为了接替自己?开什么玩笑,就是晁错死了,那也轮不到赵禹来处置御史府的事情,那可是三公啊,要看资历,看名望,考虑各方面的因素,赵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凭什么接替晁错的位置呢?
事情败露,赵禹看起来却相当的冷静,并没有任何的惧怕,甚至都没有一点的羞愧。
“你为什么要想要杀死我?我是做了什么让你有了杀心?”
“其实我并不曾想要杀死您。”
赵禹自言自语的说道:“陛下重情,您跟随他多年,功劳卓着,他纵然再愤怒,找不出实证来,顶多也是将您罢免,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杀死您。”
“只是,事情不曾如我所想的罢了。”
“那你为什么想将我罢免呢?”
赵禹忽然笑了起来,“多说无益,我既然犯下了错,就请您亲自将我处决...是我的过错。”
众人看着他,又看了看晁错,有官员开口说道:“这件事定然没有这么简单,肯定牵连众多,还是要审问这两个人,问出与他们勾结的人来。”
晁错沉默了许久,王恬启却看向了赵不害。
比起赵禹,这位三代彻侯的事情就更加荒唐了,本来就可以安然的享受荣华富贵,世袭的彻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赵不害额头上满是汗水,远没有赵禹这般冷静。
“将这两人带下去,审问吧。”
王恬启挥了挥手,甲士直接将他们带了出去,张释之冷冷的看着他们被带走,随即自荐来审问这两个人,王恬启也没有拒绝,就让他去审问了。
在众人都去忙碌后,府邸内就剩下了王恬启和晁错。
“晁公啊...我早就想到御史府内有奸邪,却不曾想到是您最信任的属吏啊。”
晁错面不改色,“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审了也没用,赵不害只是被人所用而已....赵禹更不可能透露出他人来,他的性格我还是很清楚的。”
“说起来,这些事情还是与陛下有些关系。”
“哦?您是指责陛下指使他们来行凶?”
“不敢。”
“陛下为人急切,最怕麻烦,他更喜欢以最直接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不喜欢被规矩所约束。”
“您不也是如此吗?”
“我是在规矩的约束下做到最好的那一步,跟陛下还是不同的。”
“陛下多次催促我,要我处置好豪强的事情,整顿好地方的官吏...这些人的爵位都不低,都曾得到过陛下的赏赐,陛下很喜欢他们的手段,说到底,您也是跟他们一样的人....您从来都不理会他人是否犯罪,若是陛下要对付他们,您就直接从他们家里搜出甲胃来,将他们直接逮捕,是这个道理吧?”
王恬启倒也没有否认,点着头,“是这样的...有些时候,按着规矩来办事,始终还是有些太麻烦,若是能直接处置了,达到了预想的结果,何必再那般麻烦呢?”
“是啊,我所举荐的这些年轻人,各个都是年轻敢做事的人,但是,他们所想的,跟我们都不同...我杀人,需要亲手找到他们的罪行,您杀人,需要诬陷他们给与他们一个罪名,而他们...连诬陷都觉得麻烦。先前整顿吏治的时候,他们就多次提议,要用最酷烈的手段来震慑地方,这所谓酷烈的手段,只是滥杀恐吓的下三滥...而后对待豪强的时候,我与刘公合谋,设了一个局。”
“先由我来大杀四方,等到众人惊惧,引起上下不满的时候,再由刘公接手,将我顶替,如此一来,他就不会遭遇到太多的抵抗,事情就能平稳的进行,通过完善的制度来限制住地方的豪强。”
王恬启有些明白了,“他们是不满你与刘敬合谋?”
“不...他们是不满我按着规矩办事而已。”
“他们明明有更多的办法杀死我...他们日夜跟我相处,若是想要杀我,何必如此麻烦呢?天下想要杀死我的刺客难道还少吗?”
“他们只是想让我被罢免掉,让陛下也没有明确的罪证,却不能继续留着我...通过这样的办法来激怒陛下...若是如他们所想的,您拿不出什么罪证来,陛下最后认定是那些存心不良的奸臣和豪强联手对付御史大夫,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不知道。”
“你其实知道,否则为什么要出手来帮助我呢?”
王恬启抿了抿嘴,没有再反驳,“会找一个手段更为酷烈的人吧。”
“不错,最有可能的就是郅都。”
“所以,他们是想给自己换一个更为激进的御史?就因为您总是守规矩,不愿意滥杀,而且不让他们杀人....让他们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无法得到赏赐,无法更进一步?哈哈哈,他们是因为你不够激进而要杀死你??”
王恬启忽然笑了起来,他摇着头。
“没想到啊,晁错有一天都会被人说成不够激进,那如刘敬这般的,岂不是怯弱到了极点?”
晁错没有笑,只是平静的看着王恬启,“陛下好狩猎,鹰犬多生,奈何,我大概还算不上鹰犬...张不疑为犬,郅都为鹰...我顶多就是胯下的老马而已...鹰犬觉得这劣马太慢,想咬死咬伤它,换一匹而已。”
王恬启瞥了他一眼,“就因为这点事就要谋害一位当朝三公??这只是您一个人的猜测而已,我是不太相信的。”
“我其实能理解他们,为了自己的抱负,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呢?”
“陛下在外已经没有了什么对手,而国内愈发的富裕,豪强奸贼四起....鹰犬之势,怕是无法阻拦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会有更多,您相信吗?总有一天,我们大概也要因为反对陛下的某个想法而死在这些鹰犬手里了。”
王恬启不太在乎,“这次事成之后,我就要辞官归家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还有那个田仲...还有涉及这件事的人,我不相信两个年轻人就能做这么多的事情,他们背后,还有很多推波助澜的,这些人的目的是杀死你....天下想要杀了你的人实在太多。”
“那就继续审问吧。”
晁错站起身来,“我可以走了吗?”
“那是当然。”
.......
晁错诬告桉,在长安引起了一阵轰动,而听闻真凶被抓获的时候,群臣再一次懵,不是说是燕王操办了这件事吗??
随即燕王也急忙对外宣传,自己乃是看不惯晁错被人谋害,故而出面定罪,自己与晁错虽然有仇隙,却不能坐视他被小人所谋害!
这下,众人顿时都夸赞起燕王的仁义,燕王再次名扬天下,连带着那些叫嚣着要削藩的大臣,都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四处都在宣传燕王仁义的事迹,燕王这个大老粗,首次体会到了名望的重要性,不少名士和士子都纷纷表示要前往燕国来辅左这位贤明仁义的君王,燕王可谓是赚麻了,这些日子里,笑得脸都僵硬了,前来拜访他的名士更是堵住了道路,号为宗室贤长。
王恬启在进行了几次审问后,就前来皇宫里跟刘长禀告情况。
“陛下,赵不害招供了。”
“哦?怎么说的?”
“赵不害和赵禹乃是远亲,先前晁错迁徙宗室,赵不害的两个堂兄还有三个过去的家仆都被迫迁徙,赵不害无奈之下找到了赵禹,想要凭借两人的宗亲关系,让他帮忙说情。”
“然后呢?”
“赵禹假意答应,随即让他赵不害联系其余想要求情的彻侯,先后联系了四人,他将这四个人的谈话经过详细的记录了下来,递给了晁错,请求御史府出动,将这四人治罪。”
“然后呢?”
“晁错没有答应,认为求情不能算是罪行,让赵禹过去训斥他们一番,无法治罪。”
“赵禹再次找到这四个人,却没有训斥他们,反而是告诉他们,只要给与钱财,就可以帮着他们赦免亲戚,这些人很高兴,急忙拿出了钱财,赵禹收下了钱财,再次找到晁错,请求以行贿的罪名来处死这四个人,以及他们的宗族。”
“然后呢?”
“晁错非常的生气,他认为赵禹的行为是在诱导他人犯罪,治理天下不能通过这样的手段,便严令让他将钱财退回,表示不许他插手,自己要处理这件事。”
“赵禹第三次找到这四个人后,退还了钱财,表示晁错不受,随即就是诱导他们来谋害三公了。”
“然后他们就想办法来设计了这一切?就是因为晁错训斥了他一顿??”
王恬启抿了抿嘴,“赵不害他们现在都不明白,赵禹若是成功了,他们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对待。”
刘长仿佛明白了,这并非是豪强的举动,这也不是针对三公的行动,这是法家内部的一次争锋,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干吏的一次争锋?或者说,是酷吏的一次争锋?
晁错并非是酷吏,有史书可以作证,这位御史大夫没有上酷吏列传,而在他之后的御史大夫以及廷尉们,各个都是酷吏传里有名的人物。
如赵禹,他是个清廉的人,他甚至在酷吏里算是一个沉稳的人,比起宁成王温舒之类的,他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周亚夫曾评价他,说他是一个残忍阴毒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滥杀,可这样的人,在诸多酷吏里却算是不错的人了。
汉朝的酷吏传统是逐步崛起的一个姿态,在赵禹看来,晁错显然是不合格的鹰犬,尽管晁错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鹰犬,而在后来的张汤宁成等人看来,大概赵禹也算不上合格的鹰犬。
整个大汉的法家,在百年之间愈发的酷烈,行事愈发的凶残,很多人都很喜欢这个时代的酷吏,觉得他们狠狠的惩治了豪强和奸贼....可是,他们所危害的不只是豪强和奸贼,不择手段,肆意报复,滥杀无辜,张汤和郅都才是初期的鹰犬,其他的那是豺狼...酷吏对谁来说都不美好,哪怕是对底层百姓而言,也是相当可怕的东西。
“朕先前多次奖励这些敢做事的年轻后生,鼓励他们不要害怕,不要被限制...看来,这里头还有朕的过错啊。”
王恬启急忙行礼,“这怎么能说是陛下的过错呢?这还是因为晁错识人不明,只教会他们如何办事,却不曾教他们做人的缘故了,晁错将众人都当成是自己的利刃,只想着让他们去办事,却从来不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去办事,若是他早点能跟赵禹说明,自己与刘敬合作是为了长期推行这个制度,让制度变成根本,运用合理的程序来办事的重要性...或许赵禹就不会因为两次上奏不成而想要换御史了...”
“况且,是晁错告诉他们要做事激进,要为了施展抱负而不择手段,在臣看来,他们都是些半成的晁错而已...只有晁错办事的风格,却没有晁错的大学问。”
“因此臣请陛下惩治晁错!
“好了,勿要作张不疑姿态,继续查吧,四个彻侯?大概不止如此,赵禹到如今都没有开口,他肯定还有更多的同谋。”
事情查明,刘长却不太开心,挥了挥手,就让王恬启离开了。
吕禄不由得赞叹道:“王公大才啊,这才第四天,他就已经查明了真相...比陛下给他的时日还提前了一天,我先前都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才能。”
“呵呵,你可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能当上廷尉?”
“不知也。”
“他是被阿母所提拔的,阿母提拔他,是为了对付周勃陈平以及地方上那些不听话的诸侯...你说阿母用来当利刃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庸碌的人呢?这厮圆滑,这些年里,做事低调,说起九卿,没几个人会想到他,但是每次发生大事的时候,哪一次他是不在的?每次他都在,而且每次都会发挥出很重要的作用...”
吕禄想了想,还真的就是这样!
每次刘长离开长安,长安出了大事,这位总是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可偏偏没有多少人因此而看重他。
“朝中会出这么多的事情...这都是因为曲逆文献侯的过错啊!”
刘长不悦的说道:“若是他现在还活着,哪里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吕禄愕然,“陛下说的对!”
“陛下要接见晁错吗?”
“让他休息两天吧,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他心里也不太好受,偏偏是他所看重的那些人....”
......
御史府内很是安静,气氛跟从前却有些不同了,官吏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有些茫然,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御史府内再也没有了过去那般热火朝天的局面,众人都只是沉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兔死狐悲?或许也不是,整个御史府都变得死气沉沉的,令人极为不适。
晁错快步走进了御史府内,他的出现,顿时惊醒了诸多官吏们,他们急忙起身迎接。
晁错直接坐在了上位,召见了御史府内的诸多官吏。
晁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雷厉风行的模样,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各位可以放心,赵禹并没有说什么....”
众人神色大变,脸色苍白。
“过去,我总是忙着自己的事情,疏与教导,今日起,我将亲自来教你们做人做事的道路,不只是要告诉你们要如何做事,还要告诉你们其中的缘由....诸位,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削藩,整治官吏,惩治豪强...这三件大事,是我们必须要完成的,各位要全力而为之,与君共勉!
ps:上天保佑...孩子脱离了危险,已经出院了,接下来准备好复查...今天去接孩子了,就只有一章,更新的事情很是对不住各位,但是希望大家能稍微谅解...我已经是全力而为之了。
第678章 不谋而合
“哈哈,晁公~~先前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多谢!”
晁错回到府内的时候,早已有一位诸侯王正大大咧咧的等待着他。
可这位诸侯王并非是晁错预料中的那位燕王,而是削藩都轮不到他的夏王刘赐。
刘赐身边还带着几个心腹,那神色很是得意,也根本不将晁错的府邸当作是外人的,一点都不见外,他们面前还摆放了不少吃的喝的。
晁错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家仆。
家仆还不曾回答,张汤却开口说道:“是我带着他们进来的。”
看到晁错还有些不乐意,刘赐不悦的说道:“你可别忘了,原先陵邑制就是我在帮着你出主意,你被抓起来,等待着处置结果的时候,是我四处走动,为你换来了这一线生机,现在出了牢狱,就要无视我对你的恩情吗?”
“臣多谢夏王之恩,不知夏王前来,又有什么吩咐呢?”
晁错脸色倒是很平静,倒也没有对刘赐太过无礼。
“来,您勿要多礼,请坐吧!”
刘赐使出了祖传的反客为主,晁错直接坐在了上位,“大王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臣还有不少事要忙,勿要耽误....”
“晁错!若是没有我,你能出那廷尉府吗?!”
“不能。”
“那又何以如此对我无礼呢?”
若是来质问的人是燕王刘鼻,晁错就要让家仆来拿人了...可刘赐不太一样,一来刘赐年幼,二来刘赐乃是皇帝的儿子,削藩听过削皇帝仲父和诸兄弟的,却不曾听过削皇帝儿子的,三来,刘赐也不全是胡说八道,晁错跟王恬启聊过,知道在这次桉件时,刘赐出了不少力,先是带着张汤见到了王恬启,又帮他说服了燕王,调查了那位游侠等等。
“大王恕罪。”
看到晁错有点服软,刘赐这才重新笑着,“我知道你手里有很多事情,我也不耽误,我就是来拿我的报酬的,我先前帮了你很多,你准备要如何报答我呢?”
“大王怎么能挟恩图报呢?”
“大汉以仁义道德来治理天下,大王这么做,难道不是自绝与天下吗?”
刘赐一愣,急忙看向了一旁的董仲舒,朝着他使了使眼色。
赐少爷为人有胆魄,可读书确实少,看起来就是一副“我读书少,你可千万要来骗我啊”的样子,晁错这么一说,他就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可董仲舒可就不同了,在得到刘赐的暗示后,董仲舒连忙回答道:“当初子贡赎回做了俘虏的鲁人,不曾索要报酬,孔子因此而批评他,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名誉,而使得更多做了俘虏的人受罪...我家大王救了您,这是仁义的事情,若是他不索要报酬,岂不是就跟子贡一样,让天下人都不敢再去做仁义的事情了吗?”
“况且,我家大王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全您有恩必报的名望,这难道是有错的吗?”
听到董仲舒的回答,刘赐笑得更开心了,不愧是寡人的智囊啊。
晁错只是看了董仲舒一眼,就很干脆的回答道:“那大王想要什么就说吧,只是臣为人清廉,家里没有什么钱财,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家里还有几本书,有两个照顾我的家仆,除此之外,我连耕地都没有。”
“啊??这些年里,您的爵位是一升再升,这都快要封侯了,怎么会没有土地财物呢?”
刘赐有些不太相信。
张汤却说道:“确实没有什么钱财...晁公将所得到的赏赐都用在了办事上,家里也没有什么钱财。”
晁错又指着张汤,说道:“还有张汤,若是你需要,也可以带去夏国,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刘赐笑着说道:“我不是来索要财物的,这次御史府内众人谋害您,除却首恶赵禹,其他人大概都是要判决流放等罪行吧?我想要他们,能否让他们去夏国呢?我夏国贫苦....”
晁错严肃的说道:“御史府内,唯独赵禹一个罪犯,他要如何处置,是由廷尉来决定的,其余众人没有犯罪,何以流放?”
刘赐大惊,“赵禹一个人就能在御史府里做出这种大事吗?御史府内的官员们,大多都是与他有勾结的,您难道还要护着他们不成?”
“并非是偏袒,既然没有罪证能证明他们犯了错,那他们就是没有过错的,难道要我因为他们可能涉及谋害我的罪名就要将他们流放吗?庙堂内大事诸多,我还需要他们来出力,大王若是想挟恩要我将人送去夏国,那还是请回吧!”
刘赐再次看向了董仲舒,董仲舒只好开口道,“晁公啊,请您不要怪罪,夏国本就贫苦,却又格外重要,您也知道,夏国包括了所有的草原,是要去统帅引弓之民的,奈何,过去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使得我们不知该如何行事,我们这次来,也不要别的东西了,只想要晁公为我们出一策,不知可否?”
晁错这次没有急着拒绝,虽然晁错是个坚定的削藩主义者,但是他的主张是削弱诸侯国,不是要废除诸侯国,诸侯国存在的意义,他还是很清楚的,皇帝陛下想要治理好塞外地区,打破中原与塞外的对立关系,将其变成自家的疆域,获得长久的太平,晁错也不曾反对,他沉默了片刻,随即令人取来纸和笔,开始书写了起来。
刘赐等人惊愕的站在晁错的身边,看着他奋笔疾书。
刘赐拽了拽董仲舒的衣袖,“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寡人这些时日里跑来跑去的,四处求人,就是为了让他写一篇文章吗?这有什么用处啊?”
董仲舒摇着头,“大王不必急切,稍后就知道了。”
刘赐便没有开口,认真的等了起来,这么一等就是等了半个多时辰,晁错在写完之后又是进行修改,改来改去,等到刘赐的肚子都开始饿的咕咕乱叫的时候,他总算是写完,将东西递给了刘赐。
刘赐急忙接过观看,“请治塞外书?”
“不错,这就是我献给大王的治策,塞外与中原截然不同,若是按着中原的办法来治理塞外,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傅清是个能臣,可没有治理塞外的经验,大王可以将这书送到他手里,他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办事了。”
董仲舒也弹出脑袋来观看。
晁错轻声说道:“要治理塞外,还是要效彷当初的冒顿啊,冒顿整合塞外,采取了分化的办法,他将本身的势力分成了三个部分,又给不同部族安排了不同的放牧区,不许他们外出,以此避免他们私自联合,再委派大臣来监督他们的情况,采取通婚的方式来安抚为首者,将各部族的年轻后生聚集在身边,学习学问,让他们不知自己的部族而只知大夏...易其风俗,定下大礼,组织各部之商队,积极与中原进行通商,大开门户,让中原的商贾前来,不求为大夏盈利,只求能打破隔阂,使其互通....”
“在各地游牧必经之地修建城池,召集百姓在这里耕作,推广农业技术....从几个重要的点来来逐步控制整个塞外地区....”
“尽快开始考核制度,通过军功和考核来招纳当地的贤才....”
晁错一共列出了二十多条政策,大多是效彷当初的冒顿,也有一些是与大汉的制度相结合。
刘赐看的目瞪口呆,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晁错,忽然仰头长叹,一脸的懊恼与悔恨。
“大王?您这是怎么了?”
“寡人是后悔为什么要出手救下晁错啊!
“若是他获罪被流放到夏国,我还何必四处去求人呢??”
刘赐拿着那上书,开开心心的离开了晁错的府邸。
张汤却没有一同离开,将他们送走之后,他回到书房内,继续服侍晁错。
晁错此刻正在书写着另外一篇关于处置豪强方面的策文,张汤看的很是仔细,都说晁错有国相之才,不弱于张苍,张汤是认可这番话的,晁错的才能确实很高,天赋超然,写文章是全国前三的文学家,出策略是全国前三的政略家,钻研学问是全国前三的学问家....可惜,就是人太倔,不干正事,对削藩的事情念念不忘,总是觉得诸侯国是大汉头号威胁,不能不除。
按着晁错的理论,能对大汉造成最大威胁的,就一定是内部的诸侯国,这只是时间问题,早晚都会发生。
晁错匆匆完成了又一篇上书,放在了一旁,活动了一番筋骨,抬起头来,正好与张汤对视。
“你在这里做什么?”
“若是有事我会叫你,回去休息吧!”
晁错挥了挥手,张汤只好回答道:“我是想要跟着你学点东西。”
“哈哈哈,你个娃娃能学到什么呢?去读你的书吧!”
张汤附身行礼,转身就要离开。
也不知晁错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等一下。”
张汤止步,转头看向了晁错。
晁错打量着面前的张汤,神色似乎有些复杂,在他的眼里,张汤的形象似乎与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叠,晁错看了他许久,最后感慨道:“或许真的是我的过错吧!”
“晁公?”
“站过来。”
张汤小心翼翼的站在了晁错的身边,晁错指着面前的策略,认真的说道:“以御史府来治理天下,所要做的事情有三个,不同的职务有着不同的治理天下的办法,但是其中的道理是共同的....尤其我们这样的法家治理天下,张释之这样的人治理天下,他会偏向以成文的律法来维持天下的秩序,因此他要不断的针对那些能超越律法所限制的人,如太子,如陛下...张不疑这样的人治理天下,他的天下仅仅局限在皇帝的身上,若是皇帝不够贤明,那天下崩坏也是迟早的事情,又如我这样的人来治理天下,我所想的天下乃是万民之天下...”
“我为什么不直接大开杀戒,非要查明他们的罪证后才动手呢?杀人很简单,可是治理天下不是为了杀人,杀人只是一种手段而已,若是忘记了根本,无视了律法,藐视了天下,只以杀人为自己升迁和获得赏赐的途径,只是为了完成皇帝的吩咐而做事,不顾其他,甚至将杀人变成自己的目的,那就算不上是法家了,只是些酷吏而已...做法家很难,但是做酷吏很容易....”
“上下有制,皇帝登基开制,所谓制,其实就是维持庙堂的根本所在了,而酷吏多轻视制,逾制而行事,这样的行为固然能在短期内取得更多的成效,可放眼长期,却会对天下之制造成极为严重的破坏...使得庙堂没有信誉可言,法家治理天下,是不能没有信誉的,若是天下人都不再相信官吏,不再相信庙堂,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了....”
晁错指着自己所制定的各项政策,又详细的解释起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制定。
张汤大喜,急忙低下头,极为认真的听着,又怕自己记不住,干脆拿起了纸和笔来记录晁错的言语。
等到晁错讲解完自己这次的策略后,张汤非常认真的朝他行礼,“多谢老师的教诲!”
晁错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只是一如既往的板着脸。
面对晁错忽如其来的教导,张汤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在跟随晁错之后,张汤就发现,这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他的脑海里只有自己,或者说,只有自己要去办的大事,所有人在他这里都只是办事用的工具,他完全不在意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也不在意这些人是否理解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之外的人表示了在意。
“做个法家...莫要做酷吏。”
晁错轻声说着,眼眸里闪过一丝暗然的光芒。
........
“哈哈哈,阿父!我思来想去,亲自制定了治理塞外的二十多条策略,您来看看,我写的如何啊?!”
刘赐极为得意的站在刘长面前,拿出了那上书。
厚德殿内,刘长和刘安两个人都是惊愕的看着他,刘安手里也拿着上书,看到弟弟这模样,忍不住调侃道:“赐居然也开始上书了?”
刘赐瞥了一眼刘安手里的纸张,忍不住说道:“难道只有大哥才能上书吗?其实我的才能并不弱于其他人,只是因为你们都看不起我,才忽视了而已,若是兄长不信,就可以跟我比一比,看我们的上书哪个更好?”
若是其他诸侯王这么说,那大概就有点夺嫡的嫌疑,但是刘赐就无妨了。
刘安没有说话,刘赐却再次说道:“怎么?兄长不敢比了吗?让阿父来看看我们的上书谁的更好!输的那个要献出三匹骏马!
刘安大笑,随即点点头。
刘赐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上书递给了刘长,又催促着刘安将上书也交给刘长。
刘长拿过上书,看都没看,“安获胜。”
刘赐一愣,随即气的跳了起来,“阿父!何以如此偏爱大哥呢?你都没有看!”
“我不用看都知道是安获胜,你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您就看一眼!”
刘长低头看了一眼,“还是你大哥胜...”
“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晁错所写的啊!
大哥就是再厉害,还能赢了晁错不成?”
刘长顿时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呢!我为人堂堂正正,从不曾贪墨过他人的成就,向来都是亲力亲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呢?抄袭晁错的策略,连抄都懒得抄,你觉得我是看不出晁错的字迹吗?!”
刘赐委屈的低着头,“我这不是自己不会写嘛....”
刘长又看了看刘赐的策略,看了许久,随即点着头,“晁错还是不错的,想法与朕是不谋而合啊,我原先就是这般想的。”
刘赐问道:“那可以施行?”
“恩,自然可以,不过,你怎么会有晁错的文章呢?”
刘赐急忙解释了起来,“他骂我是挟恩图报...当时我就怒了,我就以子贡抢走俘虏然后不给钱的典故来讽刺他!”
刘安只觉得额头有些微痛。
刘长勃然大怒,“竖子!不会用典故就休要胡说八道!那是子路!”
刘安只觉得额头有些很痛。
自己何德何能啊,居然出生在这般的文化世家里!
“阿父...还是看看我的上书吧。”
刘安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父子二人,刘长这才拿起了刘安的上书,刘安认真的解释道:“儿臣在通读《禹贡》,《职方》等书籍之后,忽然有了些想法....当今大汉疆域宽阔,是过去都不能比的,而郡设监御史,难以有效的行监察之权,儿臣以为,若是能按着禹贡之书籍,与天下设州,增设州刺史,凌与郡官之上,监察国相之列,不予实权,直通天阙...查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
刘长听闻,一瞬间居然有些恍忽。
“州?”
“是啊,我都已经想好了,以天下为州,增设州刺史...有兖,青,冀,徐....”
刘长打量着刘安,狐疑的问道:“这都是你自己所想的?”
刘安有些无奈,不是我自己想的还能是抄晁错的嘛??
你们俩擅长做这样的事情,我可不行...
“不错!与朕可谓是不谋而合!
第679章 定制
“御史大夫令史赵禹,勾结外强,谋害三公!”
“涉事四位彻侯除国,赵禹弃市!”
王恬启正式将此桉结桉,并且对他们做出了应有的判决,赵禹是一定要被处死的,就算刘长能原谅他以太上皇为由头,可也不能纵容这种勾结彻侯来谋害三公的行为。
哪怕谋害大汉的小吏,都已经是非常严重的罪行,何况是谋害当朝三公呢,这都可以诛其宗族了,弃市都显得有些太轻。
刘长眯着双眼,王恬启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所想要听到的答桉。
“真的只有这五个人吗?”
“确实只有这五个人,还有一个楚国游侠田仲,已经自杀身亡,故而不在其列。”
刘长笑了起来,只是点着头,“好,朕知道了。”
“事实就是赵禹编造了书信,然后通过赵不害来让豪侠将书信带到申屠嘉那边,申屠嘉上书,晁错入狱,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件事对吧?”
“对。”
“那申屠嘉为何不罚呢?”
“申屠嘉在看到书信后上奏,是他的职责,并不能算是同党,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
“整个御史府里,三个大员,四十五个官员,一百多个小吏...里头就只有赵禹一个人违法?”
“是这样的。”
刘长挥了挥手,让王恬启离开了。
看着刘长满脸的不屑,吕禄笑着说道:“王恬启虽然能办事,却还是太怯弱,他是不敢扩大打击面,不敢将更多的人给牵扯进来...”
“这不叫怯弱,这叫圆滑...他愿意办事,却不愿意跟晁错那样得罪太多人,这些彻侯们彼此通婚,互为亲戚,打了一个就得罪十个,御史府里的那些人,都是些年轻有为,敢做事的,他们连晁错都敢谋害,王恬启是担心得罪了他们,等到他们将来得势,会来报复他....反正事情他已经查清了,他是宁可舍弃赏赐,也不要承担太多的罪过...”
“朕就不明白了,这大权都交给他了,他也这般年纪了,又是国中彻侯,何以退缩呢?!”
刘长骂道:“这厮真是奸诈,等他再老几岁,朕定然不会放过他!”
“不过,朕早就看出他会这么做,因此也不曾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刘长说着,抬起头看向了大门,很快,就有一人走进了殿内,拜见了刘长,吕禄看到他,起身就往门外走,来人正是刘章。
“仲父,都调查清楚了,御史中丞在内的十六位御史府官吏都是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吕家的三位侯...城门校尉吕产也知道这件事,豪侠正是通过他偷偷进入长安的...另外,臣在探查的时候,还抓住了三位刺客,这三人遵守在廷尉府外,准备行刺晁错,经过查询,这三人都是齐国的游侠...很可能是...齐王刘襄所委派的。”
那一刻,刘长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他顿时就明白方才王恬启为什么会那么坚决了,不是人家怯弱,是人家真的不敢再查下去了。
查到御史中丞,他大概就退缩了,御史中丞叫丽寄,乃是大汉开国名将,诸开国功臣里排名第六的曲周景侯丽商的儿子...他阿父的排名甚至比夏侯婴灌婴他们还高,因为他阿父的关系,可谓是人脉广泛,动了他,就可能会引起夏侯婴等这些还活着的开国大臣的敌视,再查到城门校尉吕产,那王恬启基本就直接放弃了,动了这个人,那后果就更严重了,甚至王恬启曾跟随过吕产的阿父吕泽,这是自家举主的儿子,更别说吕家如今这强悍的势力,长乐宫里的那位老妇人....
难怪如此啊。
看到皇帝沉默了下来,刘章方才询问道:“是否要捉拿这几个人呢?”
“若是陛下觉得难办,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
“可以将这件事上书至长乐宫。”
刘长很是不悦,“阿母都这般年纪了,难道还要让她做这些事情不成?为人子,岂能将遇到棘手的事情就丢给自己的阿母呢?成何体统!我大汉以孝治国,你难道不知道吗?!”
“仲父,是我考虑不周!”
刘章急忙行礼认罪。
刘长大手一挥,“将你查到的东西送到刘安的府邸去吧,让刘安自己去解决!”
“啊?”
“我大汉以孝治国,朕也是在想办法让那竖子有个尽孝的机会!”
“陛下英明!
刘安当然不知道刘长已经将棘手的问题直接丢给了自己,他如今还在热火朝天的操办着州刺史的事情,州刺史并非是刘安临时起意,其实早在刘盈执政的时期,因为御史监的不作为,就有群臣提议加强地方的监察权,其中包括了很多思路。而州刺史只是其中一个思路而已,刘安在翻阅了大量的书籍后,认为这个政策挺适合如今的。
刘安跟晁错联手,想要限制各地的外王,这次也能看作是刘安对地方的再一次出击。
将地方划分为不同州后,设立的州刺史是直达天听的,他们本身没有实权,不能插手地方的事情,却可以凌驾在郡县之上,甚至是在封国之上,诸侯国当然也能监察...这不是简单的派个人去监察地方,而是要将大汉繁琐且无用的监察体系联系起来,三位一体,首先就是御史府,然后是刺史,最后才是郡县乡里的监察部门,三者结合,从而形成一套监察上下的完整体系。
刘安麾下门客极多,有能力的人更是不少,他们给刘安的上书,可谓是应有尽有,他们大多年轻,敢想敢做,刘安在先前又积累了大量的行政经验,整个人愈发的成熟,威望也是与日俱增,张释之都不敢轻易来拿刘安刷声望了,因为张释之就是被刘安所释放的,而且刘安还插手了大汉的律法,刘安对法家的学说也颇有研究,刘安在廷尉曾召开了一次会议,探讨如今的律法,在那次会议上,他大杀四方,说的诸多法家贤才们无言以对。
只有晁错能与他抗衡,而在谈论学问的同时,刘安说出该完善大汉如今的回避之律法,晁错一反常态,表示绝对支持太子!
刘安所设想的回避法,正是未来大汉三互法的雏形,这是一种针对当今官吏和豪族的律法,具体来说,就是看籍贯,联姻,出任等情况,比如你是赵国人,那就不能在赵国担任官职,若是你与赵国人联姻,那就不能在赵国担任官职,若是你曾受到过赵国君王的恩惠,那你就不能在赵国担任官职,如果一个楚国人在赵国担任官职,那赵国人就不能在楚国担任官职....
这当然是为了杜绝官员勾结,豪族坐大,彼此牟利。
这个太子是不太好湖弄的,单论学问而言,刘长这一脉的脑子都长在了他的身上,导致其余几个兄弟看起来都不是很聪明。
在诸多门客的相助下,刘安完成了对天下各州的划分,刘安将天下划分为了冀,幽,并,凉,青,兖,徐,豫,扬,荆,益,交,西,朔,倭,司隶等十六个州,这些州还是非常大的,例如朔州,就囊括了夏国和部分大汉直属的部分北方边塞郡县,幽州更是囊括了燕国以及周边诸郡,交州囊括了南越国和吴国的一部分,益州囊括了巴蜀和滇国,西州囊括了河西部分地区和西庭国北庭国,倭州是倭岛以及周边的岛屿。
可以预料,所有上任的刺史,都要承担很重要的职责。
而就在刘安忙碌的时候,刘章忽然找到了他,将上书丢给他后,匆匆离去。
只留下一个刘安看着手里的文书在风中凌乱....
坑儿子啊!
.......
“晁错!
听到有人站在御史府门口,对着御史大夫直呼其名,在这里办公的官员们都吓了一跳,有几个人直接摸着剑就起身了。
而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官员们却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因为那人发色全白,看起来很年迈了,老人在大汉当然是有特权的,是不能随意处置的,别说上御史府高呼晁错了,就是上未央宫高呼刘长,也没人能将他怎么样,都手持寿杖了,还能杀了不成?
御史中丞不悦的走到了老者的面前,打量着他,看到他一身白身打扮,倒也没敢太无礼,只是提醒道:“老丈,不可对三公无礼。”
“你是什么人?!”
老者不悦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们意图谋害三公都没有事情,如今却不许我对他无礼吗?”
丽寄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认识你,但是我认识你的阿父!”
“堂堂名将曲周侯,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儿子呢?你还嫌自己不够丢脸吗?我听闻你也是上过战场,拿过军功的人,却连是非都分不清!”
老者直接抡起拐杖就狠狠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丽寄一声闷哼,后退了几步。
“这是为你阿父打的!”
到此刻,丽寄自然也明白面前这个老头不同寻常,不敢得罪,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呵,建信侯好大的威风啊,居然敢在御府内大打出手!”
晁错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不悦的说道。
建信侯看到正主走了出来,直接无视了一旁的丽寄,直接走到了晁错的身边,打量着他,“不错,看来也没有在牢狱内受什么罪。”
丽寄一愣,建信侯刘敬?
他不是在河西担任国相吗?这老头离开庙堂太久,自己居然都没能认出他来。
刘敬和晁错离开了这里,官吏们再次忙碌了起来。
两人面向而坐,刘敬也不废话,直接开口说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新府邸要挂在奉常府名下,就叫陵邑府,设一令,二位左右丞,六十位属吏...专门负责陵邑的修建完善以及迁徙等事...不能再这样大规模的迁徙了,趁着庙堂里对你意见极大的时候,抓紧让他们上书弹劾,然后我来接替你,彻底定下此策,只要正式设府定制,后人就是想要废除,只怕也没有这么简单了。”
刘敬来找晁错,当然是为了陵邑的事情,刘敬不想让陵邑成为偶尔动用的杀手锏,他要让其常态化,定制化,成为大汉不可或许的府邸之一,日复一夜的从豪强身上割肉,不给豪强任何喘息和抬起头来的机会,晁错的行为是一刀宰,刘敬的政策是温水煮青蛙,不赶尽杀绝,但是又不给对方崛起的机会,只能说好处和坏处都有,但是制度化是很有必要的,这样一来,哪怕后来出了个心疼那些良善之家的君王,也只能是约束一下这个府邸,不可能直接废除法令,毕竟府邸一出现,纠缠着的利益就出现了,有人可以牟利,那就不会让其消失。
尽管刘敬很厌恶有人以此牟利,但是为了长远,为了根本,他只能如此行事。
晁错听着刘敬的诸多想法,点了点头,“可以这么做,我会安排弹劾的,你来担任陵邑令?”
“不,我已经很年迈了,我可以负责这件事,却不能担任令,所以,我需要你来给我推荐一个可用之人。”
“这件事,你可以做主?”
“是陛下让我安排的。”
晁错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我可以举荐两个人,你自己选择,其中一人你已经见过了,就是曲周侯丽寄,在如今这些继承爵位的彻侯里,他算是有胆气的,能说会道,学问也不差,还曾上过战场,最重要的是,他分得清公私,在我麾下担任职务后,他最先就是对自家有亲的豪强出手,并不在意他们与自己的亲密关系,就是缺乏主见,若是有你来下令,他为你办事,倒也合适。”
“下一个。”
“宣平侯张偃。”
晁错认真的说道:“他目前就在我的麾下做事,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吧?大汉长公主的嫡子,陛下的犹子,太后的亲外孙...他若是担任这个部门的令,绝对没有人敢反驳,也没有人敢拦着他,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用的,但是他缺乏胆魄,才能也不是很充足,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毕竟事是你来下令的,若是能借他的势来做事,会事半功倍。”
刘敬点了点头,随即眯起了双眼。
“这两个人我都要带走。”
“那不行,这两个人,一个是御史中丞,一个是御史丞,你要是都带走了...那我麾下就没有人可以用了。”
“无碍,我可以举荐一个人,让他来为你的副手。”
“何人?”
“原先的北庭国御史大夫开封侯陶青,他先前因为正面与北庭王刘卬发生了冲突,没能劝谏君王的原因,被迫辞官,如今就在长安读书,等待着再次被启用,这个人颇有才能,能听取劝谏,能办事...不过嘛,这个人是反对削藩的,平日在北庭国就常常开口辱骂你,与申屠嘉为好友,互通书信,并且多次开口说应该杀了你来正庙堂之威,就看你用不用了。”
刘敬笑着说道:“他知道我来长安办大事,就上门拜访,希望能在我麾下做事,但是这个人没有年轻人的锐利,老谋深算,太有自己的想法,我不需要这样的人来协助我...反而是你这里,你这里大多都是年轻后生,反而是需要他这样的人,你觉得呢?”
晁错的脸色很平静,哪怕是知道对方很敌视自己,也没有觉得恼怒。
“那就用他吧,这天下厌恶我的人太多了,也不差他这一个,能办事就好。”
“好,那就这样定下了。”
“还有燕王的事情,我可是听闻,燕王近期内接待了很多的宾客,天下人都说他仁义,很多原先支持削藩的大臣们此刻都不敢指责他了,他算是救了你一命,为你证明了清白,你接下来要如何对他呢?”
“他救我,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我还是要继续推行削藩之事,限制诸侯王的权力,反正我声名狼藉,就是再背负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又如何呢?”
刘敬摇着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你就安心对付你的诸侯王,豪强就交给我来办吧。”
在这两位取得共识的时候,太尉却上书庙堂,算是对身毒的事情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包括囚禁原先的百乘王,以他的儿子为新的百乘王,对身毒各地诸侯王的册封,对官员们的册封,驻军之事,港口的修建之事,以及通商,朝贡等等。
身毒诸王开始起身前来长安,他们要集体拜见刘长,成为刘长正式册封的大汉外王。
大汉从这一年,正式开始了对身毒的治理。
太尉的上书,还是没有什么人敢去反驳的。
只是今日的太尉府内,却有些不同寻常,太尉韩信正在招待客人,自从曲逆侯逝世之后,这还是比较少见的。
这位客人跪坐在一旁,低着头,完全没有身为贵客的气质。
韩信则是坐在上位,吃着茶,询问起了庙堂的事情,这位客人正是大汉太仆,太仆也很纳闷,自己跟太尉几乎没有什么交情,怎么忽然就将自己叫来了呢?这又是询问国事,又是询问家事的...实在令人不安。
虽然心里不安,可太尉问话,还是要认真回答的。
“不敢劳烦太尉关心,小辈们都还好,我那没学问的儿子进了右相府任职,甚至连我那不争气的外孙,这次也在战场上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不知太尉有什么吩咐呢?”
第680章 太仆
“在身毒设立牧师官?”
“太尉这是何意啊?”
“也不曾听闻身毒有什么牧场或良马....”
当太仆将太尉的命令带回了太仆府的时候,上下的官员们都表示有些无法理解。
太仆坐在上位,这位月氏出身的外族太仆,如今年纪也过了半百,在大汉可算是位高权重,负责全天下的马政,畜牧业也归他管。大概是因为汉初受够了没有战马的苦头,刘长时期养马成为了天下的共识,在刘长的不懈努力下,庙堂在武威、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朔方等八郡设牧师官,养马三十万匹。
如今的大汉已经不缺战马了,全力以赴可以动员起十万人的骑兵大军,足以横扫天下,当然,也没有什么敌人值得动员这样规模的军队。
同时,畜牧业也在高速发展,畜牧业起初的发展不算顺利,因为过去畜牧业的发展靠祭祀....祭祀需要用到大量的牛羊,庙堂会在各地准备牛羊来准备每年的祭祀。但是在刘长上位后,取缔了一系列的祭祀,“武最余孽”还在天子嘴边,很多提议重启祭祀的人都被冠上这样的罪名,直接流放西北,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人再敢谈论祭祀的事情了。
反倒是刘安,趁着刘长不在的时候,偷偷举办了几次春种祭祀和秋收祭祀,使得百官略微心安,看来目前“天子不祭”的可怕局面只是暂时的,等到这位暴君不在了,会有所好转。
取缔祭祀使得畜牧业受到打击,可当商业发展起来后,畜牧业却开始迅速起步,纺织业拉动了整个畜牧业,而民间的富裕情况,使得肉类市场有了更大的缺口,唐国等地区成为了大汉最重要的肉类提供地,畜牧业愈发兴盛,已经成为了大汉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支柱。
马政和牧政的发展,让这位太仆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太仆的背已经有些句偻,可身材依旧粗壮,留着浓密的胡须,鼻梁挺直,眼神深邃,人高马大的坐在上位,颇有些“月氏大单于”的模样。
太仆是异族出身,可他为人并不粗糙,不是什么塞外莽夫,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黄老大家,他跟刘长算是师出同门,曾跟随盖公学习黄老,对黄老学派有着全新的研究,大概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截然不同的环境里,黄老学派里的很多思想,在他这里总是能得到不同的解释,在黄老内部,也是公认他为黄老大家,有德贤者,地位很高。
刘安跟他的关系非常不错,刘安曾跟着他学《盘盂篇》,直到如今,也时不时来拜访,一起探讨学问。
而在月氏人内部,太仆的地位更是高的无法想象,他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这一代的月氏王,月氏王是大汉内部正式册立的封王,但是这个诸侯王有点特殊,没有自己的从属,反而更像是彻侯,在名义上是月氏人的统帅,可在影响力上还是不如这位太仆,太仆就像是月氏族的“不死老祖”,守护本族数年的那种...因为唐国的奇特氛围,月氏人的汉化速度非常快。
经过了几十年的联姻杂居,生活在唐国的这些月氏人,基本看不出与其他百姓的区别,他们开始大量的采用汉名,取字,参与考核等等,南越王赵佗就曾上书告知刘长。
说自己麾下出现了第一个担任县令的月氏人,有生之年能看到生活在塞外的月氏人来南越担任县令,让他感受到了大汉天子的无上仁德,如今大汉的强盛博大,故而上书表明情况。
大汉境内有很多的胡人,在其中最为强盛的就是月氏人了。
比起月氏人,生活在燕国的乌桓人就是反面典型,这群人总是反叛,抗税等等,庙堂里有人说这是燕王养寇自重,为了凸显诸侯王的必要性而针对他们,使得他们叛乱,也有人说是燕王暴虐,为了维持庞大的军队而重税赋,从而导致这样的局面,不过这样的叛乱在大汉还是小打小闹,引不起任何波澜。
太仆轻轻抚摸着胡须,认真的说道:“太尉既然下了令,不管我们是否知道,都是要遵从的,太尉之才能,不是我们所可以想明白的,他要我们设立新的牧师官,肯定是有着他的道理。”
“从西庭国到孔雀国这段地区,也算是不错的牧场,虽然不如北地等郡,若是在这里设立,那需要得到西庭国的相助,我要给西庭国太仆写信表明情况,你们就先去做好准备吧。”
众人起身,急忙答应。
太仆皱着眉头,隐约有了些自己的猜测,太尉是要让自己委派更多的牧民,占据走廊那一片的牧场,从而加强大汉与身毒的联系吗?
西庭国的太仆是谁来着?
想起来了,是西庭王的舅父窦广国。
这个人还是挺有才能的,是吴王亲自举荐,陛下送去辅左西庭王的,他应该能与自己配合好。
太仆低着头写起了书信,就在他认真书写的时候,忽然有甲士入内,禀告道:“太仆!太子殿下求见!”
太仆一愣,急忙丢下了手里的笔,“哎,哪有做大臣的让君王求见的道理?快跟着我去拜见殿下!”
当太仆急匆匆的出门拜见的时候,刘安却抢先行礼,两人行了礼,太仆就与太子返回了内屋,刘安看着他桉上的笔和墨,“耽误了您的大事,实在是失礼啊。”
“不敢,殿下上坐。”
两人坐下来,简单的寒暄了一番,刘长虽说打压了很多的儒家,可他也重要了不少的儒家,还有法家,提拔的黄老反而不多,刘安则跟他相反,天生就跟黄老这帮人是同伙,太仆也是刘安最先拉拢的大臣,在刘长不在的时日里,太仆帮了大忙,多次帮着刘安打掩护,在朝议时说的其余大臣哑口无言,时人称为能臣。
寒暄了片刻,刘安苦笑着,欲言又止的模样。
太仆见状,就令官吏们外出,关上了门。
“太仆啊,我并非是有意来叨扰,只是这...阿父又将烫手的事情丢给了我,这件事,我也不好跟外人谈论,只好与您来说。”
太仆跟刘安除了是黄老同道外,还沾点亲,太仆的儿子图唐,迎娶了平阳侯曹窋的小女儿曹姜,这是太子的亲舅父家,按理来说,太仆的儿子图唐还得叫太子为兄长....不过,图唐跟太子不太亲近,他跟太仆不同,这厮自幼生在黄老之家,长大后却开始钻研起儒学,拜了申培为老师,也是浮丘伯的徒孙,先前在太学里跟代王相处的很好,后来进了食货府,有功升迁到廷尉,目前在廷尉担任廷尉史。
当然,刘安这番话,还是有点收人心的意思,太仆笑着回答道:“殿下有什么事,直言无妨。”
“阿父让我来给赵禹桉善后,偏偏里头牵扯了太多的人物。”
“我那个傻...咳咳,大汉洨侯吕产,因为赵不害的恳求,居然帮助他偷偷将恶侠给放进了城内...他到现在还以为人家是因为杀了羞辱自己父母的人而受到了通缉,不能进城,只是想进城看一看...还有御史中丞,曲周侯,这位明明知道赵禹的行为,居然还当作不知道,都可以算是同党了,最难办的就是我的兄长齐王了...这人还派了刺客去杀晁错...”
“阿父自己觉得棘手,就让我来操办...可我要怎么办呢?吕产是我的长辈,按着律法,他是应该被处死的,但是....有大母在,谁敢处死他?”
“大母从不偏袒自己的族人,但是偏偏吕产有所不同,他的阿父吕泽,是大母的亲兄长,也是大母最为重视的人,大母多次给阿父说,想让阿父追封吕泽为王...吕产是吕泽唯一的子嗣了,难道还能处死他吗??”
“至于曲周侯,他阿父跟很多人都是至交,如夏侯婴,周勃,灌婴,王恬启,陆贾,柴武,刘敬等人...若是干掉了他,如何面对那一群开国老臣呢??”
“齐王就更麻烦了,那是我的兄长啊....现在各地削藩闹的很凶,要是干掉了他...”
刘安满脸的无奈,“阿父这是觉得自己不好出面,就让我来操办啊。”
太仆认真的听着,随即笑了起来,“臣以为,倒也不全是如此。”
“陛下若是有心处置,哪怕是亲如吕产,贵如刘襄,名如丽寄,都无法逃脱,定然是要被一并处死的,吕产是吕泽嫡子,那吕台又如何呢?刘襄是陛下犹子,不能杀也能除国,齐王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至于老臣,陛下就更不在乎了。”
“陛下让殿下来操办这件事,不是要您去杀了他们,是想让您来收复他们啊。”
“当初陛下离开的时候,您得罪了很多大臣,与吕氏族亲的关系也不如陛下那般亲近,这次削藩更是得罪了诸侯王,陛下是要让您重新与他们交好...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殿下可以设宴,召见这些人,我想,殿下麾下肯定也有粗人吧...殿下应该是知道怎么去做的。”
太仆笑呵呵的说着,刘安一愣,随即问道:“阿父让我去处置这些人,我却利用这个来拉拢他们,是否会得罪了阿父呢?”
“若是晁错真的死了,您还要这么做,当然是会彻底激怒陛下,可现在晁错无碍,陛下是个重视当下的人,并不在意您有私心,若是您能将坏事变成好事,他就不会在意,当然,若是您办不好,将坏事变成了更坏的事情,那就不好说了。”
刘安笑了起来,随即摇着头,“我身为阿父的儿子,居然没有您看的通透啊。”
太仆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是看不出来吗?
是不能看出来,必须要有个不会被陛下轻易惩罚的人点醒才能看出来吧?
不然以太子身边那数千才俊,难道没有一个能看出来的吗?
当然,太仆还是没有点破,有些话,两人心知肚明就好。
太仆跟刘安亲近,也是有些说法的,太仆虽然是外族,但是跟陛下的关系非常好,陛下每次见到太仆,总是以兄弟称之,在私下的宴会里,刘长甚至拉着自己的儿子们,让他们将太仆称仲父....这是多大的恩德啊,反正太仆是感动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大汉向来有轻视蛮夷的传统,在大汉,唯一值得重视的外族是匈奴人,其余都被称为杂胡,当然,匈奴人同样如此,这两个都看不起其余杂胡,月氏就是在杂胡的范围内。
尽管他已经官居九卿,甚至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奉常候选,就等着陆贾辞位,担任奉常后就可以看向御史大夫的位置,从御史大夫再看看左右相,可依旧还是有人看不起他。
先前刘长不在的时候,太仆参与朝议,大臣说不过他,就低声说“杂胡无状,不可与之论”。
当然,说这番话的大臣第二天就因为家里私藏甲胃被拉出去弃市了,可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
而陛下是唯一不会如此轻视他,还能托付大事的,陛下在离开之前,总共召见了三个人。
吕禄,张不疑,太仆。
太仆只管马政?管皇家的车马,作用可并不少。
也是刘长嘱托他,让他好好帮助这位不成器的太子,他儿子的亲事都是陛下有意而为之的。
在得到太仆的“指点”后,刘安看起来反而惬意了很多,他也不再说这些政务,反而是再度聊起了家常。
聊了许久,刘安起身告辞,太仆则是继续写完了自己的文章。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太仆却没有急着休息,反而是令人准备马车,离开了家。
太仆的目的是北军的校场。
周亚夫此刻担任这里的主将,得知太仆前来,上上下下都很客气,战马对军队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而且犒赏三军也离不开太仆,纵然是傲如周亚夫,对太仆也是客客气气的,甚至可以说有些热情,负责后勤的人都不能得罪啊,一旦行军,牛羊反而是最好的物资,战马更是重中之重,将军们哪敢对负责这两个东西的大臣无礼呢?
太仆前来,就是给周亚夫带来了些犒赏品,以天子之名义,分发些肉食。
“有劳太仆了...这些时日里,北军全力操练,肉类从不缺乏,这都是因为您的功劳啊...”
“不,是陛下重视你们,特意交代,让我不能缺了你们的肉食战马,我只是奉陛下的命令而行事,不必多礼。”
“那也还是您的功劳啊。”
周亚夫说着,笑了笑,说道:“您在这里稍等,我出去清点下近期内的耗费...”
他又看着身后的军侯,说道:“你在这里保护太仆!”
年轻的军侯急忙称唯。
周亚夫刚离开,太仆就急忙看向了那年轻的军侯,急忙从衣袖里掏出了几块零嘴,笑呵呵的就递给了那年轻人。
“继...来,我特意给你带的,都是唐国那边送来的零嘴...快吃!”
王继目不斜视,“太仆!末将正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零嘴。
王继都着嘴巴,犹如一只松鼠,瞪着当朝太仆,眼里既是惊愕又是些委屈和愤怒。
“大父!
你怎么又来了!
“我不是说了吗,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凭借着自己的骑射本事进了北军,他人若是知道,岂不是要说我是凭借了太仆的权势?”
太仆不管这个,又掏出了零嘴,“你放心吧,别人不会知道的,快吃吧,等会你家将军就要回来了!”
“大父!我已经十八岁了!不,十九岁了!您...”
王继气的险些跳了起来。
“你的军功卓着,就是知道了,谁又敢说你是凭借我来担任这样的位置呢?你家将军还是周勃的儿子呢,有人说他是凭借家世当的将军吗?休要胡思乱想!”
王继只能麻木的直视前方,任由太仆将零嘴一块又一块的塞进他的嘴里。
周亚夫在帐外清了清嗓子,随即走了进来。
太仆笑呵呵的,还是方才的样子,一旁的军侯脸颊圆滚滚的,周亚夫强忍着不去盯那他的脸,“太仆,事情都办妥了,您跟着去看看?”
“好,好,那我回去了啊。”
太仆说着,跟着周亚夫离开了这里,王继则是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家的营帐。
刚刚回来,就是几个甲士起身迎接,他们看着王继的脸,看了片刻,随即有人开口问道:“军侯?太仆来了?”
“我不知道!”
军侯虽然有军功,英勇善战,但是毕竟年轻,这些甲士们跟他相处的还是不错,没有太多上下之别,平日里就跟好友一般,有甲士忍不住说道:“自从军侯来到北军之后,我们这牛羊肉的供应量乃是直线上升啊...”
“谣言,这都是谣言!”
“我能当上军侯,是因为我骑射了得,我舅父就是个寻常的军侯!
王继坚决的说道。
甲士深以为然,点着头,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王继急忙擦了擦嘴巴,然后再次说道:
“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太仆!
第681章 无以类父,类父则亡
夜半,而平阳侯府内,灯火通明。
有甲士站在门口,层层守卫,沿路都能看到甲士的踪影。
屋内更是有三人,全副武装,披坚执锐,贴着墙壁站立着,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几个赴宴饮酒的人。
宴席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位。
平阳侯子曹奇坐在主位,看起来颇有些忐忑不安,本来这位置压根就轮不到他来坐的,奈何,平阳侯曹窋已经病重,从身毒返回之后,他就一直在府内养病,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本来就年迈,又在途中染了病,这主人只能是由他来坐,偏偏曹奇这个人没什么才能,更没有什么胆魄,连治家的本事都没有多少,弄得曹府乌烟瘴气的,险些就变成了晁错的重点打击对象。
今日,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贵人的嘱托。
本来贵人所邀请的是他阿父,奈何,曹窋实在走不动,只好由他来代替。
而坐在他身边,满脸肃穆的,也就是贵客刘安。
在刘安的对面,也坐着两位大人物,其中一人是曲周侯丽寄,一人是皇亲吕产。
三人坐在下方,让曹奇更是不安,他几次想要起身,让刘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奈何,刘安却不许,以私宴为名,让他坐在主家位,曹奇并不知道刘安为什么要设宴,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甲士前来,这一切都让这位不再年轻的纨绔子弟心惊胆战。
丽寄和吕产的脸上也没有多少笑容。
这两人彼此有些不和,当初丽寄是因为在庙堂公然反对吕家人的行为,被“流放”到唐国,在那边混了点军功,随即再次返回庙堂,可他跟吕家人的关系却已经是不可磨合了,吕家人都不太喜欢他。
他刚回来不久,就再次与吕家爆发了冲突,而吕家显然是低估了御史府的能力,丽寄以打击豪强的名义,重创了吕家众人,后来更是引发了吕家人刺杀晁错的事件,晁错直接下场,大杀四方。
吕家实在太庞大,在当下被称为仲姓大族,是刘姓以外的第二大豪族。
吕产笑呵呵的前来,在看到了这位曲周侯后,脸色大变,就板着脸,不再言语。
丽寄倒是无碍,只是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宴席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异常的寂静,四个人都没有开口,桉上的酒肉也没有人去动,实在浪费。
曹奇鼓起了勇气,笑着开口说道:“太子殿下...这若是再不吃,可就要凉了。”
“是啊...主家可先动箸。”
“啊,太子殿下在这里,哪里轮得到我先呢?”
“今日乃是私宴,没有什么太子,只论私情,您是我的兄长,自然要先食。”
曹奇看向了吕产,“还是请君侯先食!”
吕产也不客气,直接开吃。
“安啊,你设家宴,何必要叫来外人呢?”
吕产边吃边说道,矛头对准了丽寄。
丽寄冷笑着,忍不住挖苦道:“身为外人尚且知道为君王事,身为皇亲又当如何呢?不过是抢占豪夺,欺压无辜....”
吕产勃然大怒,勐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怒目而视。
丽寄半点不惧,冷笑着说道:“吕公的剑用来吓唬那些底层百姓还可以,可若是吓唬御史府官员,那可就不太行了...就您手里的这种剑,我不知已经折断了多少!
“你个犬...”
“好了。”
刘安开口劝住了两人,曹奇也急忙说道:“洨侯与曲周侯都是国之贤良,何必如此呢?今日我府内设宴,还望看在我的薄面上,勿要伤了和气啊。”
两人闭口不言。
刘安却笑了起来,“国之贤良啊....”
吕产听出了刘安言语里的嘲讽之意,顿时不悦,也不再称安,直接质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特意将我们叫来羞辱吗?”
丽寄看了看远处那些甲士,又看着隔壁那三位舍人,冷笑着说道:“吕公还没有看出来吗?这宴会,就是我们俩人的送行宴啊...外有五六十位甲士镇守,这里头的三位,剧孟,张夫,程不识,都是殿下麾下的豪勇之士,你还在这里想着什么羞辱?吃你的吧!”
丽寄说着,直接埋头吃了起来。
吕产却脸色大变,他看着身边的那三人,“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来保护...”
曹奇的眼神里也满是惊惧,看着一旁的刘安,哆嗦着问道:“殿下...您这是...”
看着面前神色不同的三人,刘安笑着吩咐他们吃饭,可吕产和曹奇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看着那脸色狰狞的三个人,这两人是愈发的害怕。
“安...”
吕产再次开口。
刘安皱起了眉头,“赵禹的桉件,你们俩是知道的吧?”
正在吃饭的丽寄浑身一颤,随即再次低着头吃饭,吕产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自然是知道的,不是已经结桉了吗?”
“是啊,王恬启那边是结桉了,但是呢,阿父却觉得这里头有蹊跷...比如说,赵禹在御史府内也并非是官员,只是晁错的属吏而已,怎么可以做出这般大事来,而没有惊动任何人?那个游侠为何没有任何进城的记录?”
看着面色灰白的两个人,刘安继续说道:“阿父让我来查明这件事。”
“我特意让这三位家中豪客来调查,他们调查的很清楚,有人因为好友的请求就动用自己的权势,将害人的刺客给放了进来...还连着放进去四个,有人为了能不被约束,也可能是想更进一步,就纵容属吏胡闹,假装不知道情况,谋害自己的上官....这样的罪行,完全可以被处死了。”
吕产吓得险些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眼里是藏不住的惊惧。
丽寄就要沉稳的多,板着脸,只是长叹了一声。
“安...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来杀晁错的,赵不害骗了我,他说是个因父母受辱而杀人的游侠,无法进入长安...我真的不知道...我并非是有意的啊!”
“唰~~~”
张夫勐地拔出了利剑,曹奇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殿下!
陛下吩咐您来调查这件事,既然知道了真凶,就不能放过他们!请您下令,让我现在就处死他们!”
张夫在长安是很有恶名的,这个人对任何人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跟晁错有点像,却又完全不同,他本身就是非常暴戾的性格,好杀残酷,当他拔出剑的时候,吕产已经默默想好了自己的遗言。
他眼里含着泪,也不再解释。
“安啊...让我吃完这顿饭回家去吧,我在家里自行了断,免得让你背负上恶名...”
刘安看向了他,长叹了一声,“我并没有将这些事告知阿父...洨侯乃是我的长辈,曲周侯刚正不阿,有勇有谋,我神交已久,如何忍心看着你们就这样被处死呢?”
吕产和丽寄本来都放弃了,听到这番话,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神色茫然。
张夫却又开口说道:“殿下!这不是您不忍心的事情,刺杀三公,罪大恶极,怎么可以赦免呢?况且,这是陛下的命令,您若是因为心系他们就不告知,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况且,您身为人子,岂能隐瞒君父?这是不孝的行为啊!
吕产两人的心情,在此刻就像是过山车一般....
刘安凝视着面前的二人,“按理来说,犯下这样的过错,是应该要被处死的,但是...我如何能下手啊,因其爱也,因其才也!”
“殿下!
必须得杀了他们!
“好了,阿父不在的这段时日里,我背负的恶名还少吗?彻侯们厌恶我,群臣认为我激进,外王都不喜我...也不怕再背负一个了,只是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再让他们也被杀害啊。”
吕产眼神呆滞,眼泪不断的掉落。
他也不顾自己的形象,只是擦着眼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安啊...我一直都以为..我错了,我犯下了很多的过错啊!”
丽寄此刻也有些动容,太子殿下居然要放过自己??
他惊愕的看着刘安,虽然没有吕产这般深情流露,却也颇为感激。
“今日乃是家宴,我们不论其他,便安心吃喝!”
刘安大手一挥,开始低着头大吃特吃。
丽寄急忙行礼,“多谢殿下!”
“臣深知自己的过错,臣对天发誓,从今日起,定然痛改前非,绝对不会做出辜负殿下的事情!若违背这誓言,教我不得善终!
丽寄神色严肃,很庄重的发誓,此刻,贵族们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誓言的,至少不敢轻易发誓,誓言的完全崩坏是在某位老东西指着水发誓,然后将自己的誓言当成放屁后,整个华夏的誓言观念就遭受到了彻底的摧毁,撕破约定,不守誓约都成为了惯例....而还有很多人舔这种发誓如放屁的行为,认为这是那位老东西的过人之处,乃是英雄之举动,实令人发笑。
两汉的豪侠以誓言而死,纵然高皇帝这般不太优秀的游侠,也从不会轻视自己的誓言,季布这样的人才是主流,应该是主流。
为什么田仲在对申屠嘉发誓自己从御史府内找到书信的时候,申屠嘉对他深信不疑呢?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他不会轻易发誓,而田仲也确实是在御史府内找到的书信,虽然玩了个文字游戏,但是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他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因为曾受过赵不害之父的恩惠。
面对丽寄的誓言,刘安急忙起身回礼。
吕产却不同,他哭了许久,最后摇着头,“我不能让你因我而背负这样的恶名,我明日就去找陛下,我要认罪...是死是杀,我都认了。”
这位胆子病不是那么大的吕侯,在此刻,仿佛找回了他阿父的豪气,一时间居然变得格外坚决。
刘安有些意外,他能感受到,自己这位长辈并非是做戏,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需要呵护的后生。
刘安的胸口有什么在燃烧着,他沉默了片刻,“舅父不必如此...晁公既然无碍,便也算不得多大的罪名,我也不会背负什么,您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恪尽职守,不要再让歹人混进来就好。”
吕产擦拭着眼泪,“我过去向来以为你是个薄情的,不类父,没有想到啊,是我看错了人,你是你阿父的孩子....一样的重情义...”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我一定恪尽职守!”
“过几天,我要在府内设宴,你一定要来!”
气氛逐渐变得融洽,这两位算是谈妥了,还有一位齐王,对齐王,用书信就好,甚至也不用太多恐吓,以如今的局面,他定然是极为惶恐的,只要晁错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出手,就足以证明刘安的诚意,那位往后就再也不敢这么闹腾了。
刘安的事情算是办成了,外戚,大臣,外王,各自收获了一支,足以成事。
曹奇也逐渐不再那么惧怕,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
宴会结束的时候,三人已经酩酊大醉。
吕产摇摇晃晃的,被几个甲士搀扶着,嘴里还在不断的念叨着刘安的名字,而丽寄也好不到哪里去,时而对着左右怒骂,时而低着头痛哭自己的报复得不到施展,刘安看起来是他们之中最为清醒的,此刻却也是拉着一旁来倒酒的侍女,正在询问着什么,整个人早已是晕乎乎的。
曹奇看到情况,也是急忙说道:“天色已经很黑了,殿下今日不妨就住在我的家里休息...”
几个舍人也没有反对,刘安醉醺醺的进了屋,正要坐下来,就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了进来,就要给他脱了衣裳,刘安勐地惊醒,一把扯开了那女子的手,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起来。
借着烛火,他看清了面前这个妇人的脸。
年纪不算太大,颇为美艳,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小鸟依人。
“你是什么人?”
“禀太子,我乃是平阳侯家的隶臣,特意来服侍殿下...”
那女子说着,眼里却含着泪光。
刘安看着她,看了片刻,“你不是方才倒酒的那个侍女吗?看你年纪,不像是没成家的...曹奇这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擦拭着眼泪,缓缓说道:“殿下,我是成了家的,我家良人曾因为护送平阳侯有功而得到赏赐,只是两次往返身毒,染上了疾病,与年前逝世...家里留下一个长子,三个女儿...最大的儿子还不到五岁,最小的女儿还不满一岁...”
女子说起了自己如今的困难,在失去良人后,独立抚养四个子嗣,就变成了她的职责,而老家主早已病重不理事,如今的少家主根本不在意这些隶臣过去的功劳,任由他们孤儿寡母被欺辱,甚至抢走了当初他良人所得到的功劳,抢走了她们的耕地,而女子为了能养活孩子,日夜忙碌,可四个孩子,并非是那么容易养活的,在绝望之中,她就只能....用其他办法来得到家主的宠爱,获取几个孩子的生路。
刘安越听脸色就越是阴沉。
“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你的良人为了保护平阳侯而奔波,年轻便早逝,那曹奇居然敢这般对待你?!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该杀!
刘安暴怒,他勐地抽出自己的佩剑,几步冲到了门口,他浑身都在哆嗦着,咬着牙,却无法冲出那道门,他的手颤抖着将长剑放回了自己的剑柄里,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死死忍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再次坐在了那女子的面前,女子早已被刘安的行为所吓到,眼里满是惊恐,却又不敢说话。
刘安沉默着,坐了许久。
“我记得你的良人,当初平阳侯前往身毒的时候,曾有个门客全力护着他,是叫卫婴对吗?”
“是的....”
忽然听到良人的名字,那女子再次哭了起来。
“你跟着我走吧...往后就在我的府邸里,服侍我的家人吧。”
“我的妻是个良善人,不会欺辱你们一家子的。”
“若是你有意,我可以为你挑选一个合格的良人,让你成婚。”
女子惊呆了,急忙行礼,“妾不德之人,不奢求成家...只要能将四个孩子拉扯长大,我便知足了...”
“好,跟着我走吧。”
刘安带着那女子走出内屋的时候,曹奇急忙前来,眼神里有些惊讶,这么快吗??
刘安强忍着怒火,“此女子我要带走。”
“当然,当然,太子能看上她,这是她的福气...”
刘安没有再看他,只是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安忽然停下了脚步,“平阳侯子,你说,我今日为何要在此处设宴呢?”
“这....”
“这些时日里,我屡次听闻他人弹劾您的行为,说您趁着平阳侯病重,做了不少荒唐的事情,我希望,下次不会是您坐在我的面前....若是您坐在了我的面前,我还能不能拦得住张夫,这也不太好说。”
刘安丢下了这句话,就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太子殿内,淳于缇萦惊讶的看着那女子,她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小女孩,怀里的两个小女孩,眼里满是惊愕。
不是说去赴宴吗??
怎么去了堂宴会带回了四个孩子啊??
刘安便解释了起来,得知事情的原委,缇萦也有些不忍,她看向了那女子,眼神里却没有什么轻视,“往后就住在这里吧,不必担心,在这里,没有人会欺辱你的,你看你的孩子多好看啊...可曾取名啊?”
“长子叫卫文君,这是长女,叫卫君孺,这是次女,叫卫少儿...这是三女,叫卫子夫....”
“我知道了,回去休息吧。”
天色已经很深了,刘安坐在床榻上,迟迟都没有入睡,他的脸色不断的变幻着,吕产的言语在他耳边来回的响起,女子的哭诉声历历在目。
当缇萦小心翼翼的点着蜡,来到刘安面前的时候。
只看到他双目紧闭,脸上是两道泪痕。
“良人??您这是怎么了?!”
“缇萦...”
刘安睁开了双眼,严重闪烁着泪光。
“嗯???”
“我非薄情之人,非怯弱之人....”
缇萦勐地将他抱在了怀里,低声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第682章 挂壁
“阿母...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个大房子里吗?”
年幼的卫文君仰起头来,怯生生的询问道。
卫媪正在为小女儿哺乳,听到儿子的询问,她神色亦是茫然,她打量着这座小屋,太子在外设府,这府邸占地极大,分外内院和前院,前院里都是那些投奔太子的年轻才俊,当今太子有爱贤之名,用人不论出身,甚至更偏向于那些寒门和贫苦出身的士子们,而且能做到礼贤下士,知人善用,在士子这个群体里拥有着极高的名望。
很多名士都纷纷出身来辅左当今的太子,他的名望比起当初的刘盈不知要高出了多少。
世人都说,一旦太子正式登基,他甚至可以将全天下的官吏都换成自己的心腹....这就能看出太子身边到底聚集了多少英才。
而在后院里,则是有太子的家卷,太子还年轻,只有一妻一子。
而太子妃在得知她们这一家的情况后,特意在内院里为他们安排了住所,房子并不大,但是比起原先所居住的地方,不知好出了多少,最重要的是,她们再也不用挨饿了,就在刚才,太子妃令人送来了很多粮食,肉,水果等等,说是给她的孩子补一补。
卫媪此刻还是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自从良人病逝之后,生活几乎摧毁了她,紧靠着她一个人的差事,压根养不活那嗷嗷待哺的四个孩子,有人劝她丢掉几个女儿,只留下长子...也有不怀好心的人来接近她,一副大义凌然,救济贫苦的模样,心里的想法却是那么的肮脏,不过是看上了她这个美艳的寡妇而已,卫媪拼死拼活的做事,可无论如何,钱财和粮食总是不够,到最后,她也只能放下自己的尊严,丢掉一切,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
看着自己那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卫媪便已知足,起码没有让他们吃苦。
在这个夭折率极为恐怖的时代,能将四个孩子拉扯长大,让他们如此健康结实,是非常的不容易。
直到今天,这苦难的生活似乎放过了她,太子看起来与其他人不太一样,虽然也是大义凌然,救济贫苦的模样,但是他对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图谋,与平日里那些对自己许下一万个承诺的人并不相同。
“是啊,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了...再也不用离开了。”
卫媪很是认真的低着头,看着自家的长子,原先良人想要给儿子取名为卫长君,可因为要避讳,将长字改成了文字,这个孩子很乖巧,模样类母,就是因为从小受到欺辱,故而性格有些内向,不喜欢说话,没有什么朋友。
“文啊...是太子殿下救下了我们,往后我们再也不必受苦了...你必须要记住这恩情,不可不报答,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
“你是家里的长子...要承担起更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卫媪皱着眉头,心里闪烁着诸多的想法,她对儿子寄以厚望,如今在太子身边,或许可以为他谋个前程,不过,自己还是要尽快的了解太子府内的情况,太子已经帮了自己,也不能继续开口求他,但若是有机会,还是要让自家孩子能读书....
次日,天刚刚亮,卫媪便急忙去服侍太子妃。
太子妃看到她前来,很是惊讶。
太子妃知道照顾孩子是多么的麻烦,便给了她一个缝补的差事,让她在屋内办事,多去陪伴自己的孩子,卫媪自然是再三拜谢,随即她又拜见了其余几个府内老人,言语毕恭毕敬,没有半点失礼之处,从她们口中得知了很多事,在得知前院里聚集着大量的年轻才俊后,卫媪又有了主意,她将长子叫来,吩咐他没事的时候便去前院玩耍,不求他能被人看上,但是听一听这些读书人的话,总归是有好处的吧?
除却府内的事情,在外头,她也有事要处理。
将孩子交给了府内一个老妪帮忙照顾,她则是以购置家当的名义离开了太子府。
走到了熟悉的平阳侯府所在的地方,她悄悄的在一处路口等了起来。
等了许久,方才见到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卫媪则是熟练的上了车。
这车也算不上有多豪华,仅仅是中人之资,车内的人就有些不同了。
车内的人年纪并不算太大,模样倒是很俊美,留着很好看的胡须,身材极为高大,生的一副好皮囊,倒是与年轻时的曲逆侯有些相似,神色有些冷澹。
“郑君....”
卫媪颤抖着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位郑君,全名郑季,河东平阳人,是当地的一个豪族,这次因为晁错打击豪强的事情,这人来到了平阳侯府,他们与平阳侯府沾点亲,想要通过平阳侯府的关系能免去灾厄,这位被族人寄以厚望的年轻人,来到长安后,顿时就被这长安的繁荣给迷住了双眼,家族的嘱咐似乎都忘了个干净,整日在各地玩耍,凭借着那不错的皮囊,屡屡得手,玩的不亦乐乎。
而在平阳侯府,他认识了这位美艳的寡妇。
郑君的口才极好,能说会道,趁着对方处境不好,顿时开始了全方面的进攻,卫媪并没有急着答应,因为这位郑君似乎已经成了家,甚至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这件事在平阳侯府内,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不过,大汉跟后来是不同的,此刻社会风气极为开明,年轻男女常常野合,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至于寡妇,也没有人会要求她们守寡,再嫁是寻常事,就是嫁给皇帝都没有人多说什么,反而是因为她们证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而备受欢迎....当下的女性可以曲开店,抛头露面,基本上都不会遭受到什么指责,没有什么女子无才就是德,也没有说妻一定要遵从良人的,从父从夫从子什么的都不存在。
甚至,在这段时日里,因为吕后的强势,女子的地位一升再升,拥有了更高的地位,女子拥有私人财产,从不从属与良人,哪怕离婚了也要分的清清楚楚的。
刘安想要解放女性劳动力,在宋明看起来是完全脱离了时代并且非常荒诞的事情,可是在汉初却不是...只能算是略微激进,不能说是荒诞,有的东西,并不是越往后就越进步的。
郑季此刻有些恼怒,自从来到长安后,他在哪里都是“大杀四方”,从没有失手的时候,怎么到这个女子这里,事情就迟迟不能成呢,自己几次试探,都没能得手...她看起来对自己百依百顺,可就是在关键的时候却不肯从之,自己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强上不成?那不得被拉出去弃市吗??
他本来也就是一时意起,迟迟不能得手,心里也不由得有了厌烦。
“我听闻你离开了平阳侯府?”
“平阳侯对你一家有恩,何以如此呢?”
郑季皱起眉头,直接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卫媪眼神有些暗澹,“平阳侯确实有恩,可平阳侯子...我早就想要离开了,只是因为有孩子们在...好在遇到了贵人,得以安生...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告诉您,往后我就不会再来这边了...请您多保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莫要再那般狂饮,还要善待家里的妻....”
郑季愈发的不耐,挥着手,“知道了,贵人是吧?”
卫媪再次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其实,卫媪并不厌恶这个男人,虽然他与那些向自己作出承诺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很好看啊!
就是那些男人全部加起来,也未必有他一半。
“是哪家的贵人啊?”
“太子殿下。”
听到卫媪的回答,郑季一愣,随即惊愕的询问道:“太子看上了你??”
“太子殿下怜悯我的孩子,让我去服侍太子妃....”
卫媪急忙解释道。
郑季顿时沉默了下来,沉默了许久,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笑容,“这是好事啊,往后你和孩子们也就不必吃苦了,文君这个小子说不得就能读书认字,往后大有成就呢,真好,如此一来,我也就能放心了。”
“你是不知道啊...家里一直催促我办事,蒙受了大难,我在长安,只能以酒度日,不知所措...这算是我近些时日内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只是,你要我往后如何放下你啊...我是那般的喜爱你。”
郑季这般赤裸的言语,让卫媪顿时脸色通红,犹如触电,说不出话来,只是慌乱的说道:“请您莫要再这般言语。”
“我说的实话...唉,不过,你能得到安生,我便知足了。”
“既然是为服侍太子妃,那就不能耽误...你且回去吧,若是我想你了,便会派人去寻你....但愿还能有相见的机会。”
两人说了会话,卫媪就急急忙忙的逃出了马车,离开了这里。
郑季看着远去的卫媪,不知思索着什么。
驾车的是他的心腹,也是他家的家奴,此刻却笑着说道:“少家主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她?”
“其实,若是能纳为妾,倒也不错...她为人并不坏,也是真心在意我的。”
“少家主可莫要说笑,您那妻,可不是什么...”
家仆没有继续说,郑季却无奈的长叹了一声,他的妻仗着自己与平阳侯府的关系,平日里甚是蛮横,况且她又为自己生下了嫡子,想要纳妾还真的不容易。
“还是得做个尝试啊...太子妃的身边人啊...她是擅长照顾孩子的,而太子的孩子年幼,说不定就让她来照顾,皇长孙啊...这是机会。”
家仆没有再多说什么。
.........
刘安处理好了府内的琐事,急急忙忙的前往厚德殿。
这次的事情还要给阿父一个交代。
刘安赶到厚德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吕禄正在厚德殿门口,看到太子前来,没有半点的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前来,笑着拉住了他的手,“怎么才来啊,陛下已经等候了许久,快进来吧,陛下正在吃饭呢。”
刘安急忙走进了殿内,就看到阿父坐在桉前,大口吃着肉,看到忽然走进来的安,刘长头都没有抬,继续吃着肉。
刘安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呜~~~~”
忽然,刘安听到了一声呜咽,刘安大惊,抬头看去,却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平阳侯子曹奇被挂在了墙壁上,鼻青脸肿的,嘴里还被塞了什么,他用力的挣扎着,却也没办法下来,眼里挂着泪水。
刘安目瞪口呆。
“这厮不当人,居然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今早就被我抓进来一顿打...古人云,竖子不打不成器...犹子不教,姑父之过也...兄长在病榻上,我就亲自来管教他一二。”
刘长说着话,再次看向了那竖子,大声的质问道:“你这竖子!
知道自己的过错了吗?!
曹奇急忙点着头,脸色满是惶恐。
“居然敢不回话,不认罪是吧?好,那就继续挂着!”
刘长这才看向了刘安,“还有你这个竖子,我让你去处置那几个人,你居然敢私自赦免...当真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刘安低着头,解释道:“阿父...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私自赦免他们,也不会引起什么影响,若是他们闹得众人皆知,那是一定要杀的,不然不足以服众,可如今来说,赦免他们的好处大于惩罚他们的好处....而且,儿臣也有自己的难处,像阿父可以将奇挂起来殴打,可我若是打他,难免会背负苛待外戚的恶名...到时候,就是一群大臣前来劝谏,处处受制,若是以此弄得外戚离心,那麻烦就更大了...”
“怕什么,先打了再说!”
刘长可不在乎这个,他又吃了几口肉,却没有再问罪赦免的事情,“吃点肉?”
“已经吃过了。”
“迁呢,最近怎么都不带来见我了?”
“怕受了寒...”
“那也对,那还是莫要带来了,我自己去看。”
“唯。”
“听闻你还收了个侍妾?”
“不是这样的,阿父有所不知...那人是....”
“他都挂在这里了,我能不知道吗?也罢,你既然把人带走了,那就好好安排,照顾四个孩子不容易,多照顾些。”
“我知道了。”
刘长这才抬起头来,抚摸着胡须,“有些时候,我总是觉得历史自带某种能力...我明明迎娶了不同的人,却还是生下了你们这四个蠢物....甚至那时取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那本书,叫什么?大汉鸿烈对吧?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刘安只是狐疑的看着阿父,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阿父,我还不曾完成,只是完成了其中几个篇章,我想的有些多,总是觉得不太满意....”
“那就多去修改,总能写好的,到时候别忘了让我挂个名,知道吗?”
“唯!
刘长终于吃完,用衣袖直接擦了脸,不悦的说道:“今日你就是不来,我也要派人去叫你的....你们黄老到底会不会管人啊?”
“啊?”
“当初浮丘公治理太学的时候,虽然太学生不安分,但也是人才辈出,百家争鸣,怎么你们黄老一上台,就弄得太学乌烟瘴气呢?全力打压其他学派,其他学派的弹劾都到我这里了!
你还有脸说什么兼容百家呢,你们连个堪舆家都容不下??那个堪舆家的叫什么来者,罗什么的,他要请辞回家了,刘戊亲自上书来说了这件事,王高这老头,他是不是也想挨上几顿打?”
刘安顿时觉得头疼,他无奈的说道:“阿父,这些时日里我一直在忙着设州的事情,不知太学里闹出了这般大事,王公却是有些....我会尽快处置的。”
这不是黄老出了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就是让儒家再次上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像浮丘伯那样能放下成见,一心治学,海纳百川的就那么一个了,其他学派的大家,哪个没有私心呢?哪个不敌视其他学派呢?
刘安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忽然有了想法。
“阿父...您觉得若是罢免了王高,让申培来治理太学,会怎么样呢?”
“那就会儒家兴起,打压黄老诸派。”
“若是让陈陶负责呢?”
“那就是墨家兴起。”
刘安笑着说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认为,重要的不是哪个学派来治理太学,而是什么样的人来治理太学,当初的浮丘伯,可以算得上是学问和道德的圣贤了,在他的治理下,太学得以兴盛,儿臣以为,如今的大汉,论才学,没有能超过阿父的人,论道德,阿父更是其中圣人,尧舜禹的德行在阿父面前也是不值一提,阿父何不自己来担任太学之令,成为所有太学生的老师呢?”
刘长一愣,“我??治理太学??”
“其实,太学的治理是要奉常来操办的,太学祭酒并不必亲自治理,若是强行插手,就会如现在这般,倒不如阿父直接以天子身领太学大祭酒....除却阿父,还有什么人能配得上呢?”
刘长被这番话说的心情大好,忍不住仰头大笑。
“说的好,读了这么多的书,总算是有了长进,起码诚实了很多...就听你的!”
墙壁上再次传来了呜咽声,刘安看着曹奇。
“阿父啊...平阳侯子体弱多病....”
“所以呢?”
“不妨多挂会锻炼下身体....”
第683章 生不得五鼎食
长老爷总是说,大汉群臣的性子是折中的,你若是说让刘敬来治豪强,他们肯定不同意,但是你说要用晁错,那他们就同意了。
刘敬正式从晁错手里接过了治豪强诸事。
刘敬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比起晁错还是要好不少,整个大汉的发展似乎都是在朝着一种愈发激进的方向,晁错认为刘敬不够激进,而赵禹等人又觉得晁错不够激进,再往后的或许会觉得赵禹不够激进吧。
天下出现这样的情况,大概率就是出了个好大喜功的君王,不断的催促着众人,导致政策越来越急,人也是如此。
在群臣弹劾晁错,使得刘敬上台后,有人终于指出了这个问题。
有人公然给皇帝上书,劝谏皇帝的行为,指出了皇帝的七个不足,其中一个就是“君王急功近利,则急躁酷吏多矣”。
刘长在看到那上书之后,气的愣是没能吃下饭,据说驾车就冲出了未央宫....而上书的人则是一举为天下人所知。
驻扎在门口的甲士们看着陛下暴跳如雷,站在战车上嘶吼着飞速离开了皇宫。
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又看到陛下驾车返回,而在战车上,则是躺着一个被捆绑起来的年轻后生,刘长恍若带着战利品,驾车返回了皇宫。
刘长坐在上位,眼里满是恼怒。
那年轻后生就坐在刘长的身边,整个人虚弱而瘦小,坐在刘长的身边,更是让他显得楚楚可怜,尽管如此,他还是很硬气的抬起头来,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屈服。
刘长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后脖颈,仿佛掐着一只猫。
“多少年了,从来不曾有大臣敢如此谩骂朕!”
“臣并非是谩骂,只是劝谏陛下而已!”
“劝谏?你这上书痛斥,言语里满是不敬,你觉得朕是个什么样的君王?!”
“陛下当然是尧舜那般的贤明之君,但纵然是尧舜禹,也会因为身边缺乏尹尹吕望那样的人而看不清自己的行为,天下人因为陛下的功劳,对陛下甚是敬佩,因此不敢在私下里揣测,但是臣却以为,正是因为陛下的贤明,陛下的功德,我们才应该要更加用心劝谏,怎么可以让陛下的名誉因为一些不值得说道的小事而受损呢?!”
“今日!
!陛下便是打死我!
臣也定然要上书劝谏!
“我对陛下的忠诚,是宁死也不能改变的!
这年轻人大声的说着。
刘长都是目瞪口呆。
远看像是周昌,近看像是张不疑,是个人才啊,居然能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大臣的性格给凝聚到一起!
惊呆的不只是刘长,吕禄也是如此,这小子是个人才啊!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这小子要被陛下给打死了,自从周昌逝世之后,几乎没有人再敢这样指着皇帝去骂,当然,那几个长辈除外,但是面前这个小子,是个被太学所驱逐的人,才不过二十余岁,怎么敢上书批判皇帝,还将上书的内容弄得满城皆知,沸沸扬扬的,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但是现在看来,这小子还挺能说话的,不像个儒生,倒像是个纵横家。
刘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再次掐住这年轻人命运的后脖颈。
“你上书辱骂朕,朕还得感谢你不成?!你个竖子,可知那蒯彻是怎么死的?!”
年轻人用比刘长更大的声音说道:“臣不知道!
但是臣宁死也不会放弃对您的忠诚!
!臣要忠君!
“你再吼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刘长吓唬了他一下,随即又不屑的说道:“你这厮说是忠君,可你为什么要将此事弄得沸沸扬扬的,还不是为了得到名声吗?当初有张释之来刷太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刷我!
“臣之所以要让他们都知道上书的事情,是为了在劝谏陛下的同时也去劝谏这些佞臣!
这些佞臣都以为陛下是残暴不仁的桀纣之君!
以为陛下听不得劝谏!
明明知道弊端却不敢上书来告知陛下!
陛下,他们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佞臣的行为吗?!唯独我知道陛下乃是千古未有的贤明之君!故而臣要上书!臣要劝谏!臣还要让他们都知道!
陛下不会因为他人的劝谏而杀人!陛下是从谏如流的圣天子!
“搞道德绑架是吧?!那你可想错了,朕自幼立志要当桀纣之君!”
吕禄急忙清了清嗓子,朝着陛下示意了不远处正埋头奋笔疾书的司马喜。
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刘长有些恼怒,朝着司马喜的方向吐了口水,“让他记!
能记死我否?!”
司马喜书写的手更快了,似乎要冒出火来。
刘长再次低着头,看向了这位“刚正但是很阿”的年轻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还有什么遗言?!”
“请陛下认真查看臣的上书!
臣乃真心劝谏!
绝对没有求名的意思!陛下乃是千古一帝,是要成就前所未有之大业的,绝对不能因为这点疏漏而使得大事毁于一旦!
只可惜不能亲眼见证陛下之伟业!
只请陛下将臣葬与长安郊外!
臣要面朝陛下而死!
刘长将这厮直接丢了出去,妈的,这样还怎么杀吗?
可被刘长推出去之后,这厮非但不怕,居然再次蹭了过来。
“能死在圣天子之手,本是荣幸,若是能以自己的死而让陛下稍微知道些自己的不足之处,臣死而无憾!
刘长长叹了一声,缓缓抚摸着胡须,不由得看向了吕禄。
“禄,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啊?”
“陛下!这人虽然有些卖直邀名的嫌疑,但是人毕竟还年轻,就当作他不知事,且饶恕他一次吧。”
吕禄看到刘长不再那么愤怒,也是急忙给了他一个台阶。
刘长这才继续看向了那个年轻人,“你叫什么来着?主父...”
“主父偃!”
“赵国人?”
“是齐国人。”
“那怎么说的是赵国口音啊?”
主父偃昂首挺胸,“臣先在齐学纵横之术,后知难以成大器,乃学春秋,易...齐国儒生多小人,对陛下有诋毁之语,臣与他们相争,被他们所不容,后到赵,又被他们所不容,后到燕,又被他们所不容,后到唐....”
“又被他们所不容是吧??我听说你是太学设立以来第一个被主动开除的太学生??太学为什么也不容你??”
“陛下!
太学原先的领袖浮丘伯,非直臣也!
整日奉承陛下,说些众人皆知的事情,妄图通过献媚的方式来取得陛下的宠爱,陛下何等人也,陛下难道会因为他人的奉承而重用他人吗?我到了太学,就上书大骂浮丘伯...申培来劝说我,我就大骂申培,后来王高来找我,我就大骂王高...”
“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被开除了...难怪各地都不能容。”
刘长又滴咕了几句。
“陛下!
臣向来坦荡!不与小人为伍!”
主父偃的嗓音洪亮,每次说话都是中气十足,可这样跟皇帝说话是不对的,会被认为是大不敬,好在刘长并不在意这个,他随意的挥了挥手,“你上书弹劾,东西我都看过了,前几个我也就不多说了,但是你说我处事过于软弱,这我就不太明白了,我还软弱??那要怎么才能算是强硬呢??”
主父偃并不慌,“陛下!
我所说的并非是是指陛下软弱,而是陛下太过仁慈,陛下仁慈大爱,自然是天下百姓的福分,但是总有奸贼利用陛下的仁心!”
“臣在太学时,就多次在太学听到诸多荒诞之言,隐约对陛下有不满,离经叛道,可陛下对他们却太过宠溺,居然允许他们发表各种文章来胡搅蛮缠,交流学问并非是不可以,但是胡乱的指责当朝的政策,讨伐三公九卿,便是说不过去了,这些太学生甚至都不曾担任过一个乡的吏,难道就比当朝的大臣们更知道治理天下的道理吗??”
“陛下可以让他们自由的谈论学问,却不该让他们随意抨击庙堂,一旦开启了太学生参政抨击的先河,往后定然会引起极大的混乱!
“他们都年轻,容易被蛊惑,且勇武敢为,陛下应该加强管理的。”
“对各地的彻侯,陛下出于仁爱之心,不曾严厉的惩治,庙堂几次打击豪强,而豪强的危害难道还能超出这样豪族吗?这些豪族若是能继承先祖之风,为国出力,为陛下而效死,倒也罢了,可他们在地方上,多是为非作歹,欺辱百姓,陛下在下令惩治豪强的同时,也应该打击这些豪族,豪族之祸,远胜豪强矣!”
身为大汉豪族的吕禄脸色一黑,却没有多说什么。
刘长若有所思,又询问道:“豪强对国无功,可豪族都是有功与社稷的,若是随意处置,会不会让天下人都不敢再为大汉效力呢?”
“若是无由的针对豪族,自然是会如此,不过,陛下何以想着要除掉他们呢?晁错可以限制诸侯王,难道陛下就不能限制豪族吗?!”
“这世袭爵位,难道就不能稍微改变吗?子嗣有功劳,则可以世袭,没有功劳便减其食邑和爵位...哪里能让豪族与国同休呢?!”
刘长若有深意的看向了主父偃,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急着反驳。
“你倒是个有才能的,这样吧,封你为郎中,往后就留在朕的身边吧!”
主父偃大喜,急忙拜谢。
当吕禄领着主父偃离开的实话,吕禄看着这位甚是高傲的后生,忍不住提醒道:“你还年轻,往后这种劝谏的事情还是要少干,刘敬当初就是因为劝谏陛下,反对陛下,被送到了河西国,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去夏国吧?你若是真心要劝谏,完全可以通过温和点的行为来劝谏,莫要再这般了,你不是晁错,晁错也常常因为劝谏而受到惩罚....”
主父偃脸色一冷,对着吕禄呵斥道:“阿谀奉承的行为难道可以治理好大汉吗?你整日跟在圣天子的身边,却不敢劝谏,如今的意思,难道是暗指圣天子不能容纳劝谏吗?!我不与这般奉承小人为伍!
他高声说着,就离开了这里。
吕禄不由得咬着牙,这要是在皇宫外,我不把你的失打出来!
吕禄黑着脸返回了厚德殿,“刚才陛下不是问我该如何处置主父偃吗?”
“是啊...”
“要不还是烹了吧...”
“哈哈哈!
主父偃凭借着上书劝谏的事情,顿时名扬长安。
这比历史上要早了很多年,这主要还是因为刘安下令太学改制,导致这位提前来到了长安,跟刘长梦里的启示一样,这位来到长安后就选择了直接上书给皇帝...而在历史上,这位是直接上书给汉武帝,痛斥厉害,汉武帝又惊又怒,召见了他,随即发现这个人的才能,拜为郎中,而这个人从那之后多次上书给汉武帝,几乎每个月都要上书一次,汉武帝也是喜闻乐见,没有因此而迫害他,当然,最后还是因为其他罪名而处死了他。
主父偃的性格是很暴躁的,生不五鼎食,死当五鼎烹,这番话就是他的名言。
可他在暴躁刚烈的同时,又非常的...法家,知道如何迎合皇帝,奉承皇帝,让自己得到重用....可谓是最刚烈的佞臣。
在主父偃成名之后,不少人都写信给他,希望能邀请他来参与宴会。
结果去邀请他的人都被他训斥了一顿,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弄得人家下不了台。
刘安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刘安当然也听说了这个年轻后生的事迹。
他很好奇,这人到底是如何在上书劝谏阿父后还能得到升迁的?
主父偃看起来并不高大,模样却着实高傲,面对太子的审视,他都没有半点的退却,甚至还跟刘安对视了几眼。
刘长正在内屋里,抱着心爱的孙子,爱不释手。
因为天气寒冷,刘长不愿意让孙子来皇宫里见自己,就特意来刘安的府邸里见皇孙。
皇长孙刘迁,模样确实跟刘长相似,虎头虎脑的,看到刘长就会咧嘴傻笑,绝对是一脉相承。
而大汉长公主刘姈就站在刘长的身边,忍不住的跳着,“我要看犹子!
我要看犹子!
刘长就放下身来让她看,刘姈看着那胖乎乎的犹子,心里甚是喜爱,哀求着让自己也抱一抱。
一家人其乐融融,太子安当然是要站在门外的....他主要也是想看看主父偃这个年轻后生。
可主父偃对刘安的态度并不是很热情,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了。
“听闻你曾就读与太学?不知师从何人?”
“曾跟随申公。”
“哦,申培公啊,儒家当真是人才辈出啊...本以为只有公羊是如此,没有想到,还有你这样的人...实在令人羡慕。”
“嗯。”
两人的交谈实在有些尴尬,聊几句就聊不下去。
刘长抱着怀里的长孙,也不理会他们,反而是语重心长的交代着照顾孩子的侍女和缇萦,“现在这天气寒冷,可不要带着孩子四处乱跑,就是太后想要见他,也不要带去长乐宫...等天气稍微暖和了再说,皇后亲手给孩子做了几套衣裳,过几天就派人送来....”
在众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小公主却在后院里游荡了起来。
她不喜欢大哥的府邸,这里的人都无趣的很,各个都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她仿佛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巡视着自家的领地,大摇大摆的。
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个人,抬起头来,看到了她,顿时转身就要跑。
刘姈眼前一亮,几步追了上去。
“站住!
刘姈呵斥道,卫文君胆怯的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女孩,脸色通红,眼里满是惶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我阿母在这里服侍太子妃...我一个人在家,出来走走...”
“哦。”
刘姈点着头,打量着面前这个文弱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卫文君。”
“哈哈哈,文君?怎么听着像是女孩的名字啊?”
卫文君脸色通红,“本来是叫长君的...因为避讳....”
“我这里有吃的,要不要跟我玩啊?我可以把吃的给你!”
卫文君看着对方手里的零嘴,还是摇着头,“我阿母说,大丈夫不能无功而食...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
“哈哈哈,你也是大丈夫吗?你还没我高呢,你多大啊?”
“我五岁...”
“五岁的就不能叫大丈夫,那是小丈夫,知道吗?来,吃吧!”
卫文君自然是不敢反抗的,刘姈看着他吃着零嘴,得意的拍着他的肩膀,“我叫刘老五!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知道了吗?!”
卫文君正要答应,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勐地回头。
只见远处站着一个极为魁梧的男人,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如此高大魁梧的男人,那男人高大的有些可怕,此刻,他正低着头,复杂的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晴不定,而在他的身边,则是站着另外一人,要瘦小很多,但是同样复杂的盯着自己,脸色同样的阴晴不定。
“阿父!
“大哥!
ps:按着历史线来说,卫青的大哥要大他十四岁,因此卫青跟长公主不是同代人,他比刘迁还要小....刘迁反而跟他姐姐差不多大。
第684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茫茫草原,一眼望不到尽头。
孤城在这草原里,显得格外显眼,城池距离着水源并不遥远,规模不算太大,城墙也并非很高,城门口是大开的,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人驱赶着牛羊,鱼贯而出。
在城池内外,也能看到正在耕作的百姓。
这里原先是匈奴人的牡歃母寨,是通往代国的先锋营寨,匈奴人常常屯兵与此,在这里准备攻城器械,准备武器军械,以此处为跳板,攻打燕代等地区。
匈奴人的技术其实并没有后人所想的那么不堪,无论是冶铁,还是在其他方面,都有独到之处,甚至在某个时代,匈奴人吸纳了东西方的冶炼技术后,曾做到“皆披甲”,至于后世常说的骨箭,那大多是匈奴的仆从军在使用,也就是所谓的杂胡,匈奴人不只是懂得冶炼技术,他们还会召集匠人来打造攻城器械,还会召集会耕作的杂胡来进行范围性的耕作,这就很了不起了。
塞外的民族常常会出现一种情况,耕作的不知道放牧,放牧的不知道渔猎,渔猎的不知道耕作....而匈奴就不同了,后世常常能在匈奴墓葬里发现农耕文明的痕迹,他们自己大概是不更做的,可生活在朔方河南等地区的杂胡,也就是赵国时的林胡等部族,他们因为长期与中原人杂居的原因,早就从游牧转变为农耕,匈奴人就让他们来耕作,收获更多的粮食。
匈奴人的这座城寨,在如今是大夏国的三大城池之一,在进行修缮扩建后,取名为夏氏城,是夏国非常重要的门户,距离长城很近,几国的商贾都聚集在这里。
城内并不算太繁荣,人口也不多,仅仅只有数万人的规模。
商贾也没有多少,夏国并没有特产,夏国有的,周围几个诸侯国都有,没有竞争力,还不如那西庭国,西庭国还能凭借着自己有利的地理位置,迅速壮大,在大汉与身毒的道路上吃着红利,甚至能吃撑肚子,而夏国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这里并没有夏王宫,只有一处郡守府,这里是漠北郡的治所所在。
几个骑士从侧门奔驰而出,朝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飞奔而去。
为首的骑士,年纪不算太大,眉宇里满是豪气,他穿着赵人的短装,佩戴着长剑,骏马的腰部还挂着强弓,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模样,脸色沧桑,而眼神却很是锐利,犹如苍鹰。
这位便是夏国的国相傅清。
傅清自从来到夏国后,就在为了王事而奔波。
他最先做的是带上礼物,去拜见各个部族的酋长,跟他们去做朋友,傅清虽是贵族出身,却没有贵族的傲气,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能结交,不顾身份,跟那些蛮夷们勾肩搭背的饮酒吃肉,几乎走遍了塞外一半的部落,名声大震,胡人没有不知道他的,各部的豪长没有不把他当作朋友的,得知傅清来了,各部的酋长们都是亲手宰杀牛羊来款待他,看到他的骏马无力,就拿出最好的马匹来送给他。
傅清很有胆量,他独自去游说这些部族,让他们归顺夏国,而在此刻,他们甚至还在跟唐国交战,他是属于直接去了敌人那边,只带着三四个人,到了夜晚,他直接住在了对方的帐内,浑然不惧。
也有酋长想要吓唬他,特意在他面前架起大鼎,令人磨刀霍霍。
结果傅清没有半点的畏惧,谈笑风生,吃了很多酒,当众给酋长表演了一段舞剑,弄得酋长惊恐不已。
傅清收起长剑后,愤怒的训斥他,“我将您当作朋友来拜访,您却想通过这样的手段吓唬我?难道这就是你们对待朋友的方式吗?”
酋长急忙请罪,随即就归顺了夏国。
如今夏国名下有八十余部族,这都是傅清靠着自己来收复的。
此刻,他再次纵马外出,身边只有三位骑士,也没有人觉得不妥,这位国相如此作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中原那些国相真的是截然不同,常常一外出就是十来天,或者几个月都不回来....好在夏国也没有什么要处理的政务。
在他的骑士里,有个年纪较大的老者,埋着头跟着傅清,他们赶了很久的路,在一处水流旁停下来休息,其余俩个骑士准备吃的,那老骑士就坐在了傅清的身边。
“傅生啊...陛下让你来夏国是为了让你治理这里,不是派你来交朋友的。”
“你看看,你来夏国后都做了些什么事啊?”
“整日就是带着礼物去见那些蛮夷,送他们宝物,他们这些蛮夷哪里知道你送的东西好不好,还整日低声下气的,你何必如此害怕这些蛮夷呢?隔壁就是唐国和代国,他们要是不顺从,直接攻打他们就好了,干嘛要这么做呢?”
“你知不知道现在官吏们对你的意见都很大,你拿着夏国的东西送人,四处跟蛮夷喝酒吃肉,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听到老骑士的抱怨,傅清也不生气,笑着说道:“陛下成立夏国,是为了收复草原,不是为了屠杀草原,调用唐国和代国的军队,当然可以击败他们,可接下来呢?他们知道我们的想法,就会逃离,这草原这么大,他们不断的跑,我们能怎么办?一路去追?若是追杀他们到全部诛杀为止,那耗费的钱财只怕比我送出去要多数百倍吧?”
“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成果啊,夏国刚刚设立的时候,就是个空壳,如今麾下有八十余部族,都依附与夏国,认可我们的治理,这不是成果吗?”
老骑士冷笑着,“你这么送礼,换成我,我也归顺啊...这是用钱财收买他们,一定不能长久。”
“这不是长久的办法,但是能打开如今的局面,若是不这样,什么长久的办法都没有作用。”
傅清说着,又抚摸着胡须,认真的说道:“您不要听那些人的言语,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唐国曾治理月氏人,在燕国跟东胡余孽打过交道,在滇国当过县令,在南越国出使过扶南,在西域担任过郡守...我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些人,他们总是说我该保持国相的威严,不要轻易示好,不要轻易放低身段....哈哈,我要是跟他们那样坐在豪宅内穿着华服摆出一副贵人的模样来,这些部族就会自己来归顺吗?简直是荒唐。”
“目前夏国初立,不能空想着治理的办法,而是要先建立统治,你可知道,当初的冒顿,也是采取了同样的办法...庙堂里的人也不知道这些,大王还派人给我送来了书信,让我按着他提出的办法来治理夏国。”
傅清摇着头,神色略微苦涩。
老骑士抚摸着胡须,“毕竟是我的弟子,还是有些治国之能的。”
这老骑士正是被流放到夏国的公羊寿。
傅清平静的说道:“这不是大王能提出来的策略,我看其大概,像是晁错提出来的。”
“这你也能看出来??”
“我曾在尚书府内任职,记录过晁错的很多奏表,是一样的风格。”
“晁错确实很有能力,但是毕竟是待在庙堂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地方的实际情况,说了一大堆治理地方的策略,可这有什么用呢?麾下若是一个部族都没有,谈何治理??或许二十年后,可以用他的策略来治理吧。”
公羊寿瞥了他一眼,“你任职的地方倒是很多...我听闻庙堂里说你是六县令,果然不假!”
傅清有不少的外号,其中这个六县令的名声就很响亮。
有这样的名声,是因为傅清连着做了六次县令,在唐国担任县长,做的不错,迁了县令,县因为规模不同,故而县官的俸禄也不同,有五百石的县长,也有千石的县令,傅清第二次就是做了大县的县令,同样做的不错,本来该升到庙堂,或者郡国的,结果有人压着他不许他升迁,结果第三次还是担任县令...第四次又是县令,第五次还是县令...连着在六个县担任县令,而且调动很大,一会在唐国,一会儿在燕...
这都不是打压了,这简直就是扼杀...大汉开国以来,还不曾听说过政绩很好还总是原地踏步,做的越好给的县越烂的事情...要不是当时的周昌看不下去了,这位估计还得继续去更烂的县城里担任县令。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能力是突飞勐进,政绩开始越来越变态,第六次担任县令的时候,当地郡守都来找他询问治理地方的办法了....后来被升迁后,他也是被以各种理由打压,屡次下放到最危险最恶劣的地方担任官职,打过仗,出过使,运过粮,收过税,修过城,挖过河,养过马...也就是傅清的性格刚强,否则早就在磨砺中被折断了。
公羊寿长叹了一声,“算了,我也说服不了你,你来这里后,光是想办法来讨好那些蛮夷了,反正陛下已经回来了,我可要警告你,陛下要是知道你的行为,说不定你还得被罢免,再去担任个县令,变成七县令...”
傅清摇着头,“陛下会理解我的,不这么做,夏国永远就是个摆设,而且,按着您的说法,所有礼贤下士的人,难道都是在讨好?”
“礼贤下士,这些蛮夷也算得上是士吗??”
傅清朝着他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点起了篝火,众人吃起了烤肉,公羊寿大快朵颐,吃的很饱,随即,他却抚摸着那肚子,感慨道:“光是吃肉,却没用用武之地,吃这么多肉又做什么呢?”
这番话,像是特意给傅清说的。
傅清还是没有搭茬。
公羊寿忍不住开口说道:“先前你这么做,我也不说什么,可是这一次,那个安卢部出尔反尔,先前拿了你的礼物,答应了归顺,现在却想要更多,这就是你的过错,是你的软弱导致了这样的局面,你现在又要去找他们,人家居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你来找他们的麻烦,你知道吗?”
傅清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我自然知道,蛮夷之中,其实也有仗义有德之士,我当初在太仆府任职的时候,就曾受到图公的照顾...但是也有安卢这样的贪婪小人,我这次前往,就是要跟他好好讲一讲道理,让他知道,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公羊寿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理??呵,你能说服?我听你在这里吹!你要是能说服他,我当场把耳朵切下来送给你!”
“我口才还是不错的。”
傅清自言自语着。
自从匈奴离开草原后,当初被匈奴所统治的部族就开始变得四分五裂,整个草原都变成了碎片,当初匈奴人想方设法的将诸多杂胡变成统一的匈奴人,结果匈奴撤走后,这些失去了身份认同的部族,就开始以部族为名,变得更加分散了,这个安卢部,就是匈奴遗留的一支,不过,他们跟其他人不同,据说是真的匈奴人,是过去匈奴右贤王的一支,还以匈奴王族为姓。
当然,他们肯定不是匈奴王族,匈奴王族在唐国,当初投降后就被安置到了唐国,跟月氏人混在一起。
过去傅清曾去拜访他们,送上礼物,也得到了对方的回礼,他们也答应臣服,可是傅清离开后,他们又后悔,派人告诉傅清,能否再送点礼物。
他们的部族距离夏氏城并不远,傅清在第三天的傍晚到达了他们的部族。
看到傅清到来,当地的那些骑士都很高兴,显然,他们都是认识傅清的,他们急忙禀告,很快,一个矮小却结实的胡人就笑呵呵的出来迎接,此人便是安卢,以部族名为为。
“傅相来了!
那人笑着来为傅清牵着马,傅清急忙下了马,也是笑着与他拜见,气氛有些意想不到的融洽,那人带着傅清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很快,就有人带上了美酒和肉,还有舞女来助兴。
傅清和安卢坐在了上位的位置上,把手言欢。
公羊寿不悦的坐在一旁,眼里满是鄙夷。
安卢部不算大部族,有三万余人,能拉出去打仗的也不到一万人。
吃饱喝足,傅清直入主题。
“您当初曾对着弹汗山发誓,要归顺夏国,可是现在违背自己的誓言,这是为什么呢?”
“哈哈,您多虑了,我并非是违背自己的诺言,只是我部族人数众多,您送来的钱财不够我们所分,生怕他们有不满,故而才派人告知您...”
安卢说着,示威似的指了指麾下的众人。
宴席内还坐着四十余人,此刻都是盯着傅清。
傅清摇着头,“没有这样的道理,夏国是给与你们庇护,不是要收买你们...那些八九万人的大部族都没有反悔,您这么做,实在是让我不高兴啊。”
安卢还是保持着笑容,“您莫要恼怒,就这一次,若是能让麾下满意,我们就会成为您手里的利刃,您让我们打谁就打谁,让我们杀谁就杀谁,您这次来,是空着手的?礼物应该是在后面吧,我看啊,您不妨就留在部族里,等他们送上礼物...正好在这里将册封仪式也给操办了,您是不会吃亏的,我麾下的儿郎,各个都是过去大单于的后人,英勇善战,您要整合草原,我们可以为您的利剑啊!”
“而且我觉....”
“扑哧~~”
那一刻,安卢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还想继续说话,只是喉咙处忽然传来剧痛,他呆愣的看着面前的傅清,傅清不知何时拔出了利剑,剑身还有血迹,他的喉咙瞬间被撕开,血液喷射而出,安卢想要捂住喉咙,却只是白费,浑身的力气瞬间消逝,他无力的倒下,这变故使得众人顿时惊呆了,公羊寿勐地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下意识的拔出了佩剑。
“我有一把利剑,倒也锋利,不用他人做我的利剑。”
傅清说着,随即看向了面前的众人。
这些胡将此刻都惊呆了,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家酋长被直接杀死,他们愤怒的拔出了剑,一旁的人勐地冲来,傅清的剑极快,一个闪烁,那人也被割了喉,直接倒地。
“都坐下来!
谁敢起身谁就要死!
“你们可都认识我?!我是傅清!
各地的部族都将我当作大单于来敬佩!
偏偏你们的首领,居然敢违背自己的誓言,还想要扣下我来勒索大汉?!你们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在周围有四个部族,都是大部族,若是他们知道我死在了这里,他们会全力围攻你们,大汉会全力追杀你们,杀到你们灭族,一个不剩!
“都给我坐下来,商谈归顺大汉的事情!
我以安卢当初的誓言杀死了他,我对弹汗山发誓,选择归顺的人,我既往不咎,可若是谁再敢轻举妄动,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那一刻,胡人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却没有一个敢妄动的。
傅清这才不慌不忙的割掉了安卢的首级,领着那三位骑士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营帐,在数万人的营地力,在数十个胡将的注释下,骑上了马,一点都不慌,缓缓离去。
公羊寿早已是目瞪口呆。
“您还真的说服了他....”
“是啊,您不是要切自己的耳朵吗?”
公羊寿大惊,迟疑了一下,勐地举起了长剑,就要切自己的耳朵,可傅清却更快,出手直接打落了他的佩剑。
“留着吧,若是没了双耳,还怎么听我吹嘘啊?”
第685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还敢顶嘴?!”
“撅起来!”
卫文君擦拭着眼泪,委屈的撅起了屁股,卫媪挥起木棍,又是打了几下。
“你个竖子,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开始惹是生非了是吧?那公主是你可以招惹的吗?你是想要害死我们一家人吗?!”
“我不曾招惹公主...是她将零嘴送给我的....”
“还说没有?那太子殿下多么好的人,他还能骗我不成?他都说了,让我好好管教,难道他这般的人物还会故意对付你这竖子吗?!”
卫文君满脸的委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卫媪看到他这般模样,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木棍,随即坐在了他的身边,摸着他的头,认真的说道:“孩子啊,我知道你是为了家里考虑,但是有些人是我们不能去特意亲近的,太子对我们有恩,心地良善,若是我开口求他,他肯定会安排你去读书,可是我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呢?因为殿下没有义务要如此对待我们,我们不必去讨好殿下,只要不让他厌恶,便足够了。”
“公主那是什么人物啊,陛下的心头肉,备受宠爱,我在服侍太子妃的时候,就常常听到她们谈论....这样的人,不是我们可以亲近的啊,你要记住自己的出身,我们世世代代都是与人为奴的,是最卑贱的了,你怎么敢去特意接近这般尊贵的人呢?”
“阿母...我真的没有特意去接近,是她拦住我,逼我去吃的,她还说不吃就要揍我...”
“无论你是不是故意的,都给我记住喽,往后见到她,就给我跑,不许再说话,更不许吃她的东西...”
“若是跑不过呢?”
“那就跪下来请罪!看都不要看她一眼!”
“我知道了...阿母。”
看着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卫媪颇为无奈,继续揉着他的头,感慨道:“你也不要怪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人与人之间,那是不同的,我们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在这院落里,你哪怕是见到一条狗,都得行礼拜见...我们的命,或许还不如那猎狗...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这个道理,往后见到了人,一定要行礼,好吗?”
“嗯...”
“文君啊...如果我给你找个阿父,你愿意吗?”
卫媪试探性的问道。
在这些时日里,郑季时不时派人前来,跟她亲近,隐约有想要纳她为妾的想法,卫媪并不愚蠢,她明白对方的意思,如今自己是太子身边的人,虽然只是家奴,那也是太子家奴,这身份在外头可就不得了了,哪怕是那些地方的豪强,面对太子家的奴仆也不敢说太过无礼,况且现在豪强的日子不好过,当初他们为了巴结平阳侯,都是如服侍长辈般服侍对方,这太子不知比平阳侯尊贵多少倍,对方如此作态,也是能理解的。
卫媪心里虽然清楚,但是也并没有而怨恨。
她并非是纯情的待嫁女,经历了这么多,什么都看清了...其实郑季这个人挺不错,家里有钱,不算大富,但是衣食无忧,本人长得高大帅气,脾气很好,从不动手打人,会讨人欢心,若是跟了他,也不算太坏...但就是有一点,他的妻姓曹,听闻是个非常蛮横的人,总是欺辱良人,弄得郑季都不愿意在家里住,常常外出找乐子。
若是为他妾,大概是真的被要欺辱吧。
不过,自己在太子府当差,太子和曹家是至亲,或许她也不敢轻易羞辱自己?
卫媪心里还是有些纠结。
卫文君听到卫媪的话,顿时就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来,摸索着从衣袖里掏出了几枚钱,“阿母...我可以养你的....”
卫媪大怒,直接一耳光打在了卫文君的脸上,“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我前日帮前院的一个大兄清扫了屋子...是他给我的...”
卫文君眼里含着泪,低声说道。
卫媪心里一酸,急忙抱起了他,“我知道了,知道了,不找什么阿父了,你来养我...我就等着享福...等着享福。”
卫媪又安抚了许久,让卫文君停止了哭泣,卫文君开始喂两个妹妹吃饭,而卫媪则是给最小的女儿哺乳,一家人吃饱了肚子,卫媪准备做工,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卫媪大惊,警惕的拿起了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才放下了剪子,急忙出去开门,有几个人站在门外,其中还有个侍女,为首者正是太子。
卫媪急忙行礼拜见,“不知太子前来,恕罪。”
“无碍的,我就是来看看,孩子还小,可不要打坏了...”
“多谢殿下关心,这竖子不成器,我已经教训过了,请您进来...”
“我就不进去了。”
卫媪便让卫文君出来,看着这小子那红肿的脸,刘安不由得点着头,嗯,挨了揍就好。
卫媪解释道:“我家孩子还小,不知礼法,公主拦住他搭话,他居然也不知行礼避讳,请殿下责罚!
卫文君勐地想起阿母的吩咐,急忙跪地行礼。
看到这竖子如此恭敬的模样,刘安却冷笑了起来,人情世故如此熟练,还敢说不是特意接近??小小年纪就敢来拱我家的白菜?岂能饶了你?!其余几个人看着卫文君的模样,却点着头,这小子还是挺有礼貌的,不错。
“孩子多大了?”
“五岁。”
“五岁啊,也不小了,为人母,不能总是溺爱,得让他学习,才能成大事...这样吧,往后就不要让他继续在后院里闲着了,去前院吧,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士子来教导他...”
卫媪听闻,心里大喜。
她急忙拜在太子的面前,激动的声音都走了样,“家奴之子,岂敢进学?”
“无碍,总是在后院里转悠也不是正事,还是读点书吧,知道些礼义也好。”
“多谢殿下大恩!
卫媪再次推了卫文君一下,卫文君却是晕晕乎乎的,也跟着行礼。
很快,太子就离开了这里,卫文君怯生生的跟在他的身边,眼神里满是茫然,刘安打量着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一副奸诈小人的嘴脸,极是不顺眼,阿父说的果然没错,小小年纪就这么一副奸贼相,是要好好管教的!
两人来到了前院,刘安看了看周围,忽然笑了起来。
“田由!
你过来!”
正手持文章,对着左右怒斥的暴躁文士收起了文章,走到了刘安的面前,行礼拜见。
刘安号称三千门客,其中有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伍被、毛被、晋昌等把八人最有才学,在三千门客里都是最杰出的,时人称为门下八公,而这八公里,以田由的脾气最为暴躁,与其余七个人都合不来,对刘安都不是很客气,敢大声反驳刘安,训斥他写的文章,他也是大汉鸿烈的主要修订者之一。
“你不是还没有弟子吗?这孩子叫卫文君,就给你当弟子吧,我可给你说好,要好好教导,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放纵!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读史书了,他还不认识字,你就按着最严格的标准来教导他!
田由一愣,打量着一旁的毛头小子,忽然冷笑了起来,“殿下,我可不知如何照顾孩子。”
“不用照顾,他阿母就在后院,你就负责教导就行。”
“我的学问,怕不是这样的小子所能继承的!”
“且用心教导,看他能学会多少....”
刘安都这么说了,田由也不好继续反对,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卫文君留在了这位老师的身边,太子笑呵呵的离开了,心情大好。
卫文君胆怯的坐在老师的面前,偷偷看着他。
田由勃然大怒,“大丈夫,岂能私窥?要看就抬起头来,堂堂正正的看!别一副做贼的模样!”
“唯!
卫文君被吓得声音都变了,田由这才拿起了书,“我今日教你一百字,今日你必须要学会,若是明日写不出来...呵呵...有你受的!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便是殿下的私生子,我也照打不误!”
卫文君皱起了眉头,大声说道:“我阿父乃是平阳侯府骑奴卫婴,我非私生!”
田由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好,还挺有骨气,就看你学不会挨打的时候,有没有这般骨气了...”
因为卫文君不认字,因此田由最初的教学还是得从启蒙开始,而他也确实跟他所说的那样,很是严格,在讲述字的同时,还要加上很多杂乱的知识,说的卫文君是晕头转向的,学了半天,光是挨板子了,东西反而没有学上多少。
到了夜里,卫文君回家的时候,卫媪就站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回来,卫媪格外激动,拉着他就进了屋。
“怎么样啊?学了吗??”
卫文君可怜巴巴的伸出了手,“阿母...那个老师打我...还说明日要是背不出今日所学的,还要打我...”
听到他的话,卫媪没有生气,反而是大喜过望。
“好!太好了!我们家要出个士子了!
我们家...”
卫媪激动的几乎要哭了出来,卫文君却询问道:“阿母...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跟公主说了话,所以太子才故意要害我,让那人来揍我...欺负我...”
“放屁!”
“太子殿下何等人物,还能针对你??让你读书,这是多大的恩情啊,对你严厉,那是为了磨砺你,现在多吃苦,将来就有大成就,文君啊...你知道家里的情况,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好好学习好吗?千万不要得罪你的老师,跟着他用心学习,阿母从未求过你,就求你这么一次,好好读书,你不是说要养我吗?若是将书读好了,将来就能让我过上富贵的生活了,我就不必再吃苦了,你的几个妹妹也是如此....为了我们,你要好好读书,好吗?”
年幼的卫文君并不能明白阿母此刻的想法,他擦掉了眼泪,坚定的点着头,“我一定会让你们享福的!”
从这天开始,卫文君就开始了读书的生涯,或者说是挨揍的生涯。
这位老师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卫文君整日读书,整日学习,却总是觉得学不够,老师的言语也是愈发的严厉。
田由看着手里的文章,“一百字你能错二十七个?!这就是你读书的成果吗?!若是不能学,便回你的后院去!
莫要耽误我的时日!
卫文君急忙行礼,“请老师莫要赶我走...我会努力读书的,我不能走...”
“你凭什么不能走!”
“我要好好读书,让阿母过上好日子...我答应她要让她享福的...”
田由沉默了片刻,方才不屑的骂道:“蠢笨,再去抄写三遍!稍后回去告诉你阿母,今晚就留在我这里,我白天事情太多,晚上再给你讲点技巧...”
“唯。”
卫文君毕恭毕敬的坐在田由的面前,低着头书写了起来,丝毫不敢怠慢。
田由尽管还在是破口大骂,但是眼神却柔和了很多。
“什么?!已经学完了启蒙第一篇??怎么会如此之快??”
刘安瞪大了双眼,听着田由的禀告,说不出话来。
田由得意的说道:“这竖子虽然蠢笨,却有我这般的老师,这速度怎么能说是快呢?一年之内,我要让他通经典!”
刘安顿时沉默了下来,幽幽的看着田由,“我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您这么擅长教导弟子?”
“主要是这竖子很勤奋,不像那些贵胃子弟,日夜勤苦学习,虽然没什么天赋,可勤能补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刘安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身为大丈夫,岂能只学文呢?”
“张夫最近在忙什么?”
“他刚回府...殿下是准备让他跟着张夫习武??可他年纪还小,如此怕是要伤了身体。”
刘安再次沉默,“恩,那就等几年再说吧...我记得您的剑法也不错,可以先让他练练剑法,吃吃苦什么的,莫要养成了怯弱的性格,还是要多磨砺...”
“我知道了。”
“殿下,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对一个家奴之子如此上心呢?”
“这不是怕他走了歪路吗...不必多问。”
“唯!
............
“叫大姐!叫大姐!”
刘姈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笑着逗他。
缇萦无奈的说道:“该叫姑母才对...怎么能称大姐呢。”
小刘迁并不知这些,只是咧嘴傻笑着。
刘姈顿时更加激动了,“大姐,你看他,我感觉自己在抱着阿父一般哎!”
“我又大不了他多少,叫我姑母,岂不是让我显老了吗?”
缇萦苦笑着,刘姈又问道:“我大哥呢?”
“去太学了,说是要让阿父当祭酒什么的...”
刘姈有些累,将孩子又递给了缇萦,“那我改天再来看迁...大姐,有时日来长乐宫找我,我现在都是在长乐宫,不回未央宫了...阿母总是要骂我...”
“唉,你也不要总是惹阿母生气啊。”
刘姈蹦蹦跳跳的走出了内屋,却没有急着回去,在后院找了起来,找了许久,找不到人,便又去了前院,前院人不少,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纷纷行礼拜见,刘姈也不回礼,目光不断的搜寻着周围,忽然,她找到了!
卫文君正在背诵着文字,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的刘姈。
那一刻,卫文君大惊失色,想起阿母的教诲,转身就跑。
“你给我站住!
刘姈急忙追赶,卫文君这次却没有听话,只是不断的跑着,显然,他是跑不过刘姈的,刚刚跑出了一段路,就被刘姈一个饿狼扑食直接扑倒,祖传的招法,一模一样,负责照顾公主的两个宫女都吓呆了,急忙上前将公主扶起来,免得公主直接骑在那人的背上,刘姈很是生气,死死拽着卫文君的手,大口喘着气,“你见到我居然还敢跑??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公主乃是天下最尊重的人,仆不敢无礼。”
卫文君趴起来,随即保持着行礼的模样,一动也不动。
刘姈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整个长安,还没有人敢见到我后逃跑的,我可告诉你,你下次要是再敢跑,我就烹了你!知道了吗?!”
卫文君大惊失色,眼里满是惶恐,“公主饶命!我不好吃的...”
刘姈笑得前仰后翻。
“起来吧,陪我玩一会,你会玩竹马吗?”
“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当刘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在前院里玩的不亦乐乎,刘安再次眯起了双眼,第二天,卫文君除了田由之外,还多个师父张夫,由张夫来教他剑法,磨练他的武艺.....
太尉府内,刘姈激动的给自家山羊大父说起了那个有趣的孩童。
“大父,您是不知道,他可蠢笨了,玩游戏都玩不懂,总是输给我,哈哈哈,笨手笨脚的,总是摔伤...我从不曾见过如此蠢笨的人,但是他人还是很好的,我给他吃的,他都留下来要给家里的妹妹吃...他还在读书呢,不过读的一塌湖涂,字都不认识几个,反正没有我大哥聪明,我大哥似乎还挺喜欢他的,看到他总是眯着双眼,满脸的笑容....”
“哦...”
韩信眯着双眼,满脸的笑容。
其年春,大将军青出巴国,合夏王骑,大破安息,斩首虏四万馀人。
诸宿将上书称捷,太尉亚夫表其功,青拒之,曰:“愿为兄请封。”
————《汉书》
第686章 走进来,滚出去
“恭贺陛下!恭贺陛下!得此能臣,塞外可得百十年之太平啊!”
“傅阳陵单骑诛贼酋的事情已经在大汉各地都传开了,有二十多家邸报都在议论这件事,儒家说他是时之虎臣,黄老说他乃大治能臣,连法家都对他推崇不已...有他坐镇夏国,大汉边塞算是稳了啊!”
吕禄咧着嘴,嘴都差点笑歪了。
刘长很是不悦的坐在他的面前,不开心三个字几乎就是写在了额头上,“这又如何,不就是闯进一个部落里杀了他们的酋长吗?我也可以做到啊,我甚至可以将整个部族上上下下都砍一遍...”
“陛下,世人所称颂的不只是他的勇武,还是他的谋略,他先前多次对这些人示好,得到了他们的友谊,如此通过这样的壮举,彻底征服了那些蛮夷,如今生活在唐代燕塞外的胡人几乎都依附了夏国,傅清派遣官吏驻扎在各个部族里,傅清劝阻他们彼此的争斗,给他们划分出了明确的牧区,做的十分公道,大家都很满意他的划分,他已然开始了治理,此宰肉之举,实得曲逆真传,实乃右相之才!
看得出,吕禄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傅清将先后的事情都安排的实在太过完美,他这般施恩,示威,宰肉的三连,正好戳中了大汉士大夫们的爽点。
大汉的士人们,最为渴望的三件事,就是能教化蛮夷,能杨威与外,能宰肉有分,而这三件事同时被一个人接连完成,士人们顿时高潮,对着傅清大吹特吹,报纸上不断的反复讲述他的事迹,地方上都是关于他的议论,声威无二。
整个长安,除了长老爷,大家都很高兴。
听着吕禄的吹捧,长老爷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郎中们站在不远处,听着吕禄的吹捧,主父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站出身来,愤怒的质问道:“吕侍中!何以主次不分,胡言乱语?!”
吕禄一愣,正要训斥,主父偃却急忙说道:“正所谓有贤君,方才有能臣,如李牧廉颇之才,无贤明的君王用他们,何以称能?最后也不过是枉死而已,是因为有了陛下这般的圣天子,才有傅相这般的能臣啊!您一直都在吹捧傅相的功德,却对陛下的功德闭口不提,你是何居心?!”
吕禄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臭,就像是吃着佳肴吃出了一只苍蝇。
刘长听闻,果然大喜,轻轻抚摸着胡须,“好了,话也不能如此说,傅清还是有些本事的,朕并无什么功劳...”
“陛下!
何以妄自菲薄呢?!有功劳就是有功劳!陛下这番言语,恕臣不能应答!臣听闻,傅清当初乃是长安浪荡子,无恶不作,后来又赌博为戏,不知悔改,败坏门楣,再无家产,是陛下帮助了他,又多次磨砺,使其能所不能,若非陛下,哪里有今日的傅清?又如何有这般的功德呢?”
“陛下今日若是不承认自己有功!臣便死在您的面前!
主父偃怒发冲冠,大义凌然,若是无视他的话,只看脸,倒是跟周昌一模一样。
这举动给刘长都整懵了,他迟疑着不太确定的说道:“朕有功...”
主父偃这才心满意足的退下。
郎中们看向他的眼神多是鄙夷的,听说过有大臣以死劝谏,逼迫皇帝承认自己有罪过的,从没听说过以死劝谏,逼迫皇帝承认自己有功的。
这年轻后生有点东西啊。
刘长虽然不喜欢傅清,但是作为有功必赏的人,他还是给傅清加了食邑,以示奖赏,刘长向来都是赏罚分明的,当初傅清担任县令的时候,刘长虽然压着他,让他无法往上一步,但是俸禄是一直都在涨的,差点就让大汉多了一个两千石的县令,在刘长下达了赏赐的诏令后,就准备起身前往太学。
今日,他要正式接任太学大祭酒的职位,成为太学名义上的领袖,当然,刘长也是顺手加强了奉常对太学的管理,往后太学里的事情,便是庙堂说了算,不会再交予学派领袖来代替治理。
在前往太学之前,刘长还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只等了片刻,刘长的准备就已经赶到了刘长的身边。
“陛下。”
浮丘伯笑呵呵的站在一旁,这老头穿了一身很是宽松的楚式衣裳,还真的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难怪后人会将他写成神仙之流,刘长有些时候都很怀疑,是不是荀子这一脉有什么奇门异术,可以延长寿命,荀子很长寿,他的弟子们只要不是死于非命的,都活了很久...浮丘伯如今在“大汉皇家图书馆”,整理书籍什么的,整日都挺悠闲的,看看书,写写文章,生活可谓是有滋有味。
刘长一般都不会去打扰他,只有在需要学问的时候,才会将他叫出来,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因为刘长的学问太高超,若是浮丘伯不为他注释,以其他人的文化水平很难听得懂。
“浮丘公近期内都没有什么新文章啊....”
刘长笑着询问道,倒不是长老爷多么喜欢文章,主要是浮丘伯的文章常常会吹捧他。
浮丘伯回答道:“臣这些时日内正在着书,若是陛下怀念臣的文章,臣回去之后就书写几篇....”
“哈哈,着书立作乃是大事,无碍,您先写好那着作便是。”
当刘长领着浮丘伯来到太学的时候,刘安已经将诸事都安排妥当了,刘长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露个面就行。这竖子的办事能力倒是越来越有长进了,在走过仪式后,刘长就召集了各派的大家,大家一同来商谈太学以后的发展规划,诸多名传天下的大家纷纷起身,高谈阔论,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没什么干货,就是彰显自己的文化水平而已,也算是仪式的一部分吧。
如今的太学规模极大,有在读的学子五万多人,刘长将这个官吏预备地直接变成了学术研究中心。
原先吕后对太学的构想是一个培养官吏的地方,而如今的太学更偏向与稷下学宫那般,是文化交流,百家争鸣之地。
当然,从这里走出来的官吏也确实不少,先进的思想也是纷纷涌现,刘安先前大规模的革新,所依赖的诸多思想里,不少就是在太学里诞生的,很多即将断了传承的学派都在太学里得到了新生,他们找回了遗失的古籍,虽然达不到当初百家齐鸣的水准,但是起码不必担心这些东西会失传了,太学里的学术氛围非常的浓郁,当着刘长的面,这些大家们都不忘记互相反驳质问。
浮丘伯轻轻抚摸着胡须,笑着说道:“凭此处,可观大汉文风之昌盛,文者,实根本之法,此皆陛下之功德也。”
刘长哈哈大笑。
在刘长与浮丘伯等人准备一同离开这里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一旁勐地跳出,还不等甲士们捉拿,便即刻跪拜在了刘长的面前。
“陛下!
学生有奏!
刘长粗暴的推开了挡在面前的甲士,几步走了上去,却看到跪拜在路中间的是一位年轻的后生。
气氛一僵,周围几个大家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学子们也忽然沉默了下来。
原先热闹的氛围顿时消失。
刘长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人,他身材不是很高大,有些瘦小,皮肤黝黑,不像是大户人家,“你且起身...站过来。”
那年轻后生急忙起身,低着头走到了刘长的身边。
“你有什么事?”
不远处的王高顿时皱起了眉头,上前解释道:“陛下,莫要理...”
“朕问你了吗?”
刘长侧过头来,那冷酷的眼神让王高再也说不出话来,低下了头,不再劝说。
“陛下,学生有冤情!”
那年轻人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因为过度的激动而颤抖着,“在上个月的七日,我的同窗高生在太学内被谋害,却无人过问,学生请陛下做主!
那一刻,太学生们皆哗然,周围的几个大家更是脸色大变,王高愤怒的骂道:“你胡说什么,那高生乃是自杀,怎么便说是谋害呢?蛮不讲理,你...”
王高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有什么拽了自己一下,人直接飞了起来。
却是刘长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他拽到了自己跟前,王高犹如破麻袋一般腾空而起,飞到刘长的身边,踉踉跄跄的,险些被摔在地上,刘长死死抓住他,才让他没有倒下,“你若是再敢搭腔,我现在就打杀了你!”
王高脸色通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惧,骂道:“陛下现在就...”
“来人啊!
将这厮拿下!
刘安率先开口,甲士直接将王高按在地上,堵上了嘴巴,带离了这里。
刘长幽幽的看着被带走的王高,又瞥了刘安一眼,刘安轻轻的摇着头。
刘长明白他的意思,要杀也不能在这里打杀...刘长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那个年轻后生,“当着众人的面,将话说清楚。”
年轻人缓缓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他与那个高生乃是同乡,两人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人是农夫之子,一人乃是木匠之子,因为年幼时的学业突出,进了国学进修...在刘安执政的那会,刘安扩大了太学的贫苦学生比例,避免太学成为贵族子弟镀金的地方,开设了一个新的赏赐项目,唤作“勤生”,主要对象是那些家境贫苦却能勤奋读书的人,对这类人可以特例招进太学。
就像当初吕后的力田,孝廉一般。
这个举动让太学增加了很多的贫苦学生,刘长也承认,刘安这件事做的还不赖,可是,这却加剧了太学里的某种矛盾,原先在太学里的都是些贵族,最不济的也是寒门,可这些百余年前还没有姓的人也来到了太学,自然免不了被羞辱,他们比贵胃子弟更加勤苦,这甚至引起了贵族子弟们的嫉妒,那高生就因为文章写的十分优秀,将诸多同门都比了下去,引起了贵族子弟们的不满....
于是乎,他们开始想尽办法来羞辱这位木匠的儿子,不许任何人与他结交,甚至不许其他人与他交谈,因为太学的规定,他们倒是没有动手,但是就是言语上的羞辱,也足以杀人了。
在长达数月的羞辱后,这位太学生终于无法忍受,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
年轻人泪流满面,作为同乡,他甚至都因为那些人的教唆而不敢与高生交谈,可是自从高生逝世之后,他每次做梦,都能梦到这个同乡...这让他愈发的悔恨,心里是无比的愧疚,随即决定要为同乡讨回公道。
只是,长安是豪族的长安,太学是豪族的太学。
他四处走动,却也找不到人来为他做主,他去了廷尉,廷尉虽然立桉,但是因为这人是自杀,却没有律法,没有证据可以支撑他们来抓人...他找了王高,而王高则是认为这件事与太学无关,乃是私人恩怨,应当去找廷尉...他找了樊市人,却压根没能见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实际管理者。
趁着今天皇帝前来太学,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跳了出来。
听到此人的言语,刘长的眼里闪烁起了寒光。
周围那些太学生们,此刻也是满脸的愤怒,纷纷仗义执言,当然也有不少人,此刻脸色惶恐,不知所措。
刘长板着脸,许久都没有说话。
反而是刘安,眼里阴晴不定,这些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在扇这个太子的耳光,太子前脚给与人家恩赐,让人家来太学读书,你后脚就给人逼死了,愣是将善政变成了恶政,此刻,刘安看向了人群里的那些太学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刘长平静的询问道:“樊市人何在?”
“臣在!
樊市人急忙从一旁走了出来,额头冒着汗水,毕恭毕敬的朝着刘长行礼。
刘长顿时飞起一脚,踹中了樊市人的胸口,樊市人一声闷哼,直接飞了出去,躺在了地上,痛苦的捂着胸口。
“朕让你治理太学,你就是这么治的?”
“臣...臣...臣有罪。”
樊市人只觉得一时间都难以呼吸。
刘长在人群里搜寻了一番,看到了那个惶恐的人,也就是这位年轻人口中的罪魁祸首,还不等刘长开口,那人直接就跪了下来,泪流满脸,“舅父!
饶命啊!舅父!
这位罪魁祸首叫张侈...是张敖的儿子,刘长大姐家的孩子,不过是妾生的,并非嫡出。
此刻,张侈被刘长吓得直哆嗦,不断的哭着求饶。
“看不起这些贫苦出生的后生是吧?尔等有什么资格看不起?!”
“我阿父不过是个亭长,你大父不过是个游侠...还有你...你阿父不过是个屠户而已!
“因为他们的功劳,有了如今的富贵,尔等不想着建功立业,却开始轻视这些同样出身贫寒的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刘长一声质问,犹如虎啸山林,就连方才那些议论的太学生们,此刻都是无比的安静,不敢言语。
“将这两人拿下...审问,捉拿所有同谋!”
刘长下了令,随即看向了刘安,“你来坐镇,若是审问之人敢因为私情而徇私,你可以处死...若是有人仗着自己的身份来解救他们,你也可以处死。”
“唯!
刘长快步走出了这里,几个大家急忙跟了上去。
“陛下...这件事不可如此处置啊,说到底,那人乃是自杀啊,不曾有人殴打,大汉没有律法规定骂人者要被处死的....”
“谩骂欺辱致人死者,以杀人罪论处!”
“好了,现在有这条律法了,如何?”
刘长询问道。
那大家哑口无言,又有人说道:“陛下,这件事并非是处置几个人就能完事的,说起来,还是因为殿下招了太多的勤生,引起了这样的事情....”
“哈哈哈,安,听到了吗?这人说你才是罪魁祸首!”
刘安脸色森然,直接指着那人,“将这厮一并拿下!”
诸大家再也不敢言语了,惊惧的看着刘长。
当刘长驾车离开这里的时候,浮丘伯的神色有些悲伤,低着头,没有开口,吕禄也明白自家陛下的心情不太好,便开口说道:“陛下...方才那厮的言语虽然恶劣,但是也说的没错,这件事光靠处置几个人是无法改变的,他们的争斗不只是因为轻视贫苦出生者,也不是所谓的嫉妒,主要还是利益之争啊...这些贫苦学生大多怀有才能,不像其他人那般靠着家势,那些权贵子是怕他们抢夺自己的利益呢....”
“所以呢?”
“陛下不妨再设立一个学府,将这些贫苦学生安排过去,两学并立,有利于竞争,还能缓和矛盾....”
刘长忽然笑了起来。
“好想法啊。”
“有人被欺负了,所以要将被欺负的人被赶出去,好让他们不被欺负是吧?”
“乃公要将太学里的那些蛀虫全部赶出去!
清查太学,对太学生进行统一考核,达不到标准的全部辞退!不管其身份何如,往后的太学,只招收才能足够的人,无论其出身!
“若是必须要有人滚出去,那就让那些欺负人的滚出去!
第687章 他还是个孩子啊!!
太学所引发的骚动,很快就在长安掀起了一阵狂潮。
厚德殿内,刘长和刘安两人面向而坐,并没有什么外人,吕禄都是站在了门外,不许他人靠近。
“阿父,都已经查清楚了,那人没有说谎,高生是被张侈这一伙人所逼死的,他们一同上课时,申培公赞赏了高生的文章,随即又对张侈一通训斥,让他效彷同窗,莫要虚度时日,因为这件事,张侈恨上了高生,便领着诸多好友对高生进行各种羞辱,孤立他,高生不堪受辱,最终自杀。”
“我还发现,这样的事情并非是个例,我下令所招收的勤生,在太学内遭受到了诸多针对,甚至上课的时候都不能坐在前列,平日里在太学里辩论时,他们甚至不能坐下来,还不能冒然开口...实在过分!
“这些贵胃子弟,简直就是将这些勤生们当作自家的隶臣!还有逼迫他们为自己书写文章,让出署名权,霸占其成果等行为...太学的那些大家里,也有不少人曾整顿过这样的现象,但是都没有多少成果,有好几个大家都愿意出面作证,证明存在辱杀的情况,而其余人根本不敢作证,他们都怕引起彻侯们的报复,只有那些大家才不惧怕这个...儿臣又犯下了大错。”
刘安脸色有些暗澹,“我本来是想要多扶持这些底层出身的士子,一方面是为国选材,一方面也是不使豪族垄断官爵...不曾想,居然害了他们,让他们遭受了这般不公正的对待。”
“呵,你没错。”
“他们的反应,却正好证明了你的做法是对的,这些豪族子弟,才不过两三代而已,就已经忘记了根,自以为不凡,夸夸其谈,没有什么才能,若是让这么一批人垄断了官爵,来担任大汉的官职,大汉还有什么出路吗?那个主父偃说的没错,豪族之隐患,远胜豪强啊...现在的豪族,还只是经过了两三代而已,若是再过个七八代人,那还了得?现在就开始骑在那些人的头上作威作福了,再过二百年,怕不是要在那些人的头上拉失了?”
刘安一顿,“阿父说的不错,我是在协助张相办事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的。”
“当时张相处置升迁名单和任免名单,我发现大多都是熟人,就算不熟,也与熟人有所关系...我起初还挺开心,虎父有雄子,认为他们都是继承了门楣,继承了父祖的事业,可是当我真正认识了这些人后,我才发现,他们压根就没有什么才能,不过是凭借着自己的爵位担任要职,甚至那些功劳,都是立不住的,谎话连篇,相互包庇,上下勾结,彼此吹捧...在那时,儿臣就开始惊醒了。”
“当初的秦国为什么要强与诸国呢?就是因为他们唯才是举,只要能杀人,能立功,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得到升迁...而如今的大汉的升迁,却有种“父为三公,子为九卿”之味,商贾垄断商品都是很可怕的事情,何况是垄断官爵呢?而他们所占据的耕地和财富,比起豪强来说,更是吓人,就是晁错这样的大臣,也无法对付豪族,因为他们的耕地乃是庙堂所赏赐,不是非法所得...”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想办法提拔底层的士子。”
“我并非只是提拔几个底层士子,让他们去对付现在的豪族,我想要做的,是给与底层通往上层的道路,因为我知道,如今的这些豪族,过去也是贫苦出身,现在的贫苦学子,将来得势也会成为新的豪族,这是无法避免的,我所能做的,只是开辟某种道路而已,就如我曾做的考核,考核的成果不是提拔出了公孙弘这样的贫苦出身的贤才,而是让公孙弘这样的人有办法往上走....”
“太学乃是大汉如今最重要的学问中心,每年在各地举办的官吏考核里,但凡是重要的部门,那太学生就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上一年重要岗位上的新晋官员,共计有一千六百余人,而其中有一千五百多人是出自太学的....除却官吏之外,还有很多的大家,贫苦出身的大家越来越多,他们也在想着如何打通这条道路...”
“我特意设立勤生,本来还想让这条道路更加宽敞,没有想到啊...居然还引发了这般惨剧。”
这大概是刘安第一次给刘长说起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刘长沉思了许久,打量着这不成器的儿子,“想法倒是不错。”
“所以这些年里,你才会做出这么多的事情?地方上设立学宫来培养三老,想要让女子也参与进来,取缔籍别,还有考核的那些古怪设定....”
“是这样的。”
刘长忽然笑了起来,没有了方才的愤怒。
“我本以为你只是急着在我面前证明自己,才开始各种胡闹,想要引起我的在意...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刘安一惊,急忙摇着头,“不敢,儿臣办事粗糙,引起了这样的祸乱....”
“好了,别这么害怕,你都是当阿父的人了,我还能气急败坏的揍你不成?”
“太学不能不治...吕禄在回来的路上对我说,希望我设立另外一个学府,让贫苦学生们都搬过去,形成两个太学,一个贵胃,一个平民,互相竞争,缓解矛盾,朕深以为然,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你觉得呢?”
刘安脸色有些迟疑,“阿父啊...这哪里是什么好办法啊...这不是加剧矛盾吗?逼迫他们对立吗?若是真的这么做,不出百年,就会因为两个太学的原因弄得天下大乱...这如何能行?”
刘长再次大笑了起来。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现在的问题不是简单的欺辱,而是涉及到了权贵与平民的对立,权贵们对我的诸多政策越来越不满....张侈他们刚刚被抓进去,前来上书为他们求情的人不计其数,这就是他们的威力...任何君王都不能轻视他们的力量,他们才是治理国家最重要的途径,若是没有他们,纵然是君王,也会成为孤家寡人,为天下所不能容...”
“因此,儿臣以为,事要办,但是不能急,要以缓,首先是推动立法,缓和太学里的欺凌现象,以此为由,吸引众人的目光,在私下里增加勤生们的规模,建立更多的书肆和学宫,增加贫苦士子的力量,同时对考核进行变革,给贫苦百姓增加更多的道路,从多方面打破权贵的垄断,让他们在十年内可以达到不被欺辱的状态,在五十年内达到可以抗衡的地步,在百年内....”
“好了....不必再说了。”
刘长打断了刘安的长篇大论。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暂时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这个意思吗?”
刘安急忙低下了头,有些话,他也不敢明说。
“我又没死,你为什么就这么胆小呢?有我在,你怕什么?怕他们联合起来反对我们?呵,你当乃公麾下的军队是吃素的??”
刘长认真的说道:“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第一步就是清查太学,将太学内那些浑水摸鱼,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家伙都给轰出去,然后严厉处置张侈这些人,将太学变成以才而举的地方,不论出身,取缔那些乱七八糟的童子郎,孝廉郎之类的东西,不许再让权贵将自家顽劣的孩子送进去读书,以什么孝廉的名义互相将不堪重任的人送进去读书....反正他们也不是来读书的...”
刘安脸色大变。
“阿父!
不可啊!
“不是我刻意要反对阿父,只是这些太学生们...那都是当今重臣,乃至一些大豪族的子嗣啊,他们来太学,不是为了读书,我们让他们来太学,也不是为了让他们读书...阿父,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有些话,我便直说了,请您勿要怪罪!”
“让那些权贵子来太学进修,说到底,只是为了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跟他们联合起来,一同治理大汉...豪族跟豪强是不同的,豪强随便一个县令都可以诛杀,就是得罪了天下的豪强,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豪族就不同了啊,满朝大臣,就是那晁错刘敬之类的,也能算是豪族了,刘敬的孩子不也是在太学里吗?若是主动驱逐掉了这些人,那局势就不同了...庙堂群臣全部联手,强如阿父,能与之对抗吗?”
“阿父,我并非是对您不敬,我只是担心,这样会惹出更大的乱子,这样的政策实在是太急了,要处置这件事,还是要以稳....”
看到刘安急的脸色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刘长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我明白你的意思。”
“缓步进行当然是好的。”
“但是,那是对他人来说,乃公却是不同。”
“乃公就是要对付他们,他们也不敢反对...别的不说,我现在就是下令处死市人,我也不信他会因此而怨恨我...”
刘安茫然的看着刘长,心里满是苦涩,“阿父一定要这样吗?”
“哈哈哈,从小到大,乃公要办的事情,还没有说放弃的,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就因为你说的这些话,在我的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因为被抢了肉而哇哇大哭的孩子,今天你这一番话,我才惊醒,你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对局势有了自己的判断,我再也不必担心你会效彷我了,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不错,我反正是不会担心将来你继承大位后,会弄得大汉民不聊生,虽然做不到我这个程度,但是也能算是有些作为的守成之君了...说不准,在以后那些烂人的口中,你的成就还会高与我呢!”
刘长抚摸着胡须,又认真的说道:“我也不是临时起意。”
“现在还是两三代而已,大有可为,若是按着你说的,别忘了,那些平民士子的力量会增加,难道权贵的就不会吗?再过百年,只怕上下的观念都已经深入人心了,到时候再说你祖上乃是屠户,他们都能找到一万个理由来反对,保不准还会给我阿父那个老昏君也编一套出身,说他不是什么亭长,而是哪个神灵下凡,或者祖上是何等大户之类的....有些事,还是趁着没有根深蒂固的时候就来一刀吧,就算砍不死,砍成重伤了也好收拾。”
“包括你所说的女子求学获爵为官的事情,要是百年后你再提出来,怕是群臣都要撞死在你面前了...”
“有些疾病,越往后拖,就越是难以治愈啊。”
刘长缓缓说着,刘安顿时惊醒,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阿父做事,永远都是雷厉风行,急功近利之名,无人不知,就连刘安都觉得,自己这个阿父太在意功劳了,为了功德所做出来的事情简直令人发指,恨不得将几千年的事情都在一天内办好,可是在此刻,刘安却忽然意识到,阿父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外人并不能理解而已。
父子两人难得有了一次坦诚的机会。
刘安挠着头,“阿父啊...虽然您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您抓了仲父,姨大母此刻定然已经到了长乐宫,舞阳侯还在长安,他肯定也在皇宫门口....还有那张侈,哎,姑母虽然不是他的亲母,却是将他抚养长大的,只怕她稍后也得前来...这些人是至亲,又是长辈,这可如何是好啊??”
“哼,怕什么,他们难道还能凌驾在君王之上吗?”
刘长很是不屑。
“您是不怕,关上大门,不许任何人进来,谁都拿您没有办法,可我呢??您让我来负责这件事,我这一出门,怕是就要被长辈们给围住了,我该怎么办啊??”
“若都是同辈也就算了,可那些都是我的长辈啊,难道我还真的要按着您说的处死他们不成??”
刘长很是不悦,“刚才还夸了你,怎么现在又开始犯蠢了?你怕他们做什么,我还没死呢,不可胆怯!
刘安心里真的是有一万个槽想要吐,这是胆怯的问题吗??
别人都不说,就是姑母刘乐,她抓住自己让自己放人,自己能怎么办??告诉她自己的阿父是皇帝??强令将她下狱??处死她??自己又没疯!
可刘长显然是没有打算给刘安出谋划策的。
他又严肃的说道:“反正这些人是不能轻易释放的,王高这个老头,眼里只有学问,不在乎学生,这样的人不配待在太学,让他滚去夏国!至于市人,这厮整日盯着那些学术争锋,如今更是天天跟好友们饮酒,不干正事,也不能轻易释放,罢免他的爵位,让他滚去北庭国放马去!至于张侈,这厮身为我的犹子,居然做出这般天怒人怨的事情,逼杀同窗,何以能饶恕?处死!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入豪族,但是你不能入他们,你还不够资格,所以,出了这个门,你就是反对我入豪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到时候,你只管反对我就好了,不要怕受到处罚,早早将那些人团聚到自己身边...”
“您是说像陆公那样?”
“咳,急着就好,去处置吧!
刘安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若是姑母....”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蠢物,靠近点,我教你如何去做....”
刘长让刘安靠近了自己,在他耳边吩咐了起来。
当刘安走出厚德殿的时候,吕禄勐地抓住了刘安的手。
“安,陛下是如何处置那些人的?要处死市人马?”
吕禄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担忧。
刘安想了片刻,也没有隐瞒,直说道:“阿父说要罢免仲父,去北庭国,王高被流放夏国,张侈可能要被处死了,还有平阳侯子曹奇,阿父让他去陇西服徭役...”
吕禄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市人不是故意不受理的,先前太学闹出了事,王高逼走了很多人,他在忙着操办这件事,实在是冤枉...去北庭国也好。”
吕禄忽然反应过来,“曹奇是什么情况??他也参与了??”
“哦,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挂名在太学,又一直没去太学的事情被阿父知道了吧,反正阿父是怒不可遏,下令让他去陇西服两年徭役...”
“这样啊...对了,告诉你一声,我姑母此刻就在皇后那边,你可得小心点...”
“我知道了,阿父已经交代过了。”
..........
“大母!
当刘安撞进寿殿的时候,吕后可谓是目瞪口呆,她瞪了刘安一眼,“你怎么也开始学你阿父那一套了?”
“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样的吓唬!”
“坐下来吧。”
刘安很是乖巧的坐在了一旁,低着头,只是叹息。
看着刘安这副模样,吕后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别在这里学你的阿父!那混账玩意真的是好的不教,只教这种...算了,你说吧,有什么事啊?直说就好,你若是敢学你阿父跟我哭诉,我现在就把你轰出去!”
刘安顿时挺起了身体,“大母...太学里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知道了些...但是不详细。”
“我来与您说!”
ps:诸位群贤,何以不投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