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家父汉高祖TXT下载家父汉高祖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家父汉高祖全文阅读

作者:历史系之狼     家父汉高祖txt下载     家父汉高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3章 良善之家

    晁错跪坐在下方,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的后背几乎都被汗水所浸湿,汗流浃背,双股颤颤,深深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一位人畜无害的老者坐在上位傻笑着,而小女孩则是挂在他的脖颈上。

    在大汉声名狼藉,以头铁而闻名的晁错,此刻却坐在他们之下,一言不发。

    没办法,那老头乃是当朝太尉,帝师韩信,而那小女孩则是大汉公主刘姈。

    整个长安也没有什么人敢招惹这两位的。

    在韩信回来之后,最先来拜访他的当然就是小公主,公主非常的想念他,好在韩信给她带来了不少的礼物,各类稀奇古怪的好玩的东西装了整整两车,都是带给小公主的礼物,刘姈很快就原谅了自家山羊大父,再次腻在了他的身边,韩信满脸笑呵呵的,却是没有了半点进城时的愤怒,连带着对刘长和张不疑的不悦都消散了。

    刘姈跟他抱怨着宫内的情况,讲述着自己的哥哥是如何欺负自己的,阿母是如何处罚自己的,说的有声有色,韩信听的倒也认真,甚至还为她出谋划策,教她要如何对兄长进行反击。

    刘姈聊的很开心,低头又看了一眼晁错。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刘姈有些生气的质问道。

    向来强硬的晁错也急忙开口说道:“殿下,我是来拜见太尉的,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太尉请罪。”

    刘姈听闻,倒也没有驱赶他,“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晁错一愣,随即偷偷看向了太尉。

    看着韩信心情还不错,晁错一咬牙,就开口说道:“近期内,我负责召集天下贤明的人前往地方守陵...其中有一户人,口出狂言,竟纠结家仆来与甲士们对峙...被我派人所抓获,定了罪,后来得知,他们乃是...太尉之亲家...”

    韩信这才看向了晁错,“亲家?”

    “太尉子潆妻家人,他们居住在唐国,自以为有太尉庇护,就公然反抗甲士....”

    韩信看起来并不生气,朝着晁错伸了伸手,“来,你靠近些。”

    晁错急忙再次靠近了韩信,韩信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询问道:“你觉得我像鸡吗?”

    刘姈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父不像鸡,大父像山羊!”

    晁错脸色大变,连忙再拜,“臣绝非是要立威,事发偶然...臣是不知这些人与太尉有亲....”

    “像你这样的人,便是知道这些人与我有亲,难道就会害怕到这种地步吗?你和不疑这一类的人,是怕死的人吗?”

    韩信压根就不信他的话,“是先知道他们与我有亲,这才公然去抓捕的吧?”

    “踩着我来立威,把我当鸡啊?”

    晁错惶恐,再次低着头,这次,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太尉,并非如此啊,我怎么敢欺骗您呢?就是立威,朝中诸公,又何以招惹您呢?”

    “我负责守陵之事,天下间反对者极多。”

    “他们都认为我是为了功名而残害众人,只以田产来划分,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可是,良善人哪里来的这般多耕地啊,他们非开垦,非有功,非继承...寻常百姓将土地视为性命,要他们变卖土地,天灾之时都未必能做到,何况是在太平之世呢?难道我大汉的农夫都已经富裕到可以随意变卖耕地的程度了吗?我在操办这件事之前,曾写信给河西国的刘公。”

    “刘公年迈,准备今年辞官回乡,可他得知这件事,却激动的表示要前来长安,与我商谈,这是他的回信....请太尉一观...”

    晁错从衣袖里掏出了书信,递给了韩信。

    “刘公是最在意民间之事的,我所下令迁徙的民众,是有明确标准的,耕地超过一千亩才会被迁徙啊!!您说,什么样的良善人家能通过正当的方式,从百姓手里买来一千亩的土地??如今的大汉,二十亩的土地可以勉强使百姓活之,一千亩如何??如今陛下兴商,我为了不打击开商,故而没有按着家产来进行标准,经商盈利,勉强算正当,可有钱之后去掠夺土地,那就该死了,难道太尉觉得不是这样的吗?”

    晁错越说越激动。

    韩信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信,“你说的很对,也确实是这样,但是,我问的不是这些...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踩着我立威啊?”

    晁错成功的将话题带到了护陵的问题上,可想如此湖弄掉太尉,显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在韩信那冷漠的注视下,晁错也不再争辩,低着头,无奈的说道:“我并非是有意,若是太尉要因此惩罚我,我亦无怨也!”

    “因此而恼怒?!”

    “怎么,立威之后又开始恐吓?若是我杀你,就会背负袒护亲族的恶名是吧?我在意这个?!”

    韩信当即暴怒,作为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当即就要叫人来抓了这厮,可身边的刘姈却有些害怕,后退了几步,韩信当即忍住了怒火。

    “姈啊...你先回皇宫去,我先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大父...你要惩罚这个人吗?”

    “哈哈,只是说些事情而已,你且回去吧,我忙完了,就派人去接你。”

    “好!”

    公主笑着离开了,韩信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阴沉。

    “太尉!!我绝非恐吓,大汉天下,还有人敢恐吓太尉不成?我当真是无心之举,请太尉恕罪!!”

    晁错再次请罪。

    韩信深吸了一口气,“我最厌恶他人轻视我...尤其是你这样的人,如果你不是还在为皇帝办事,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不是因为你抓了我的亲家,只是因为你的不敬...你先是以我立威,随即恐吓要挟...如今更是企图通过服软的办法来蒙蔽我...当真以为天下没有人敢杀你吗?”

    “太尉对我成见太深,我绝不敢如此,太尉,我这就回去放人...”

    “滚!!再让我看到你,我非将你斩首!!”

    韩信将一旁的书丢了出去,正好砸在晁错的脸上,晁错惶恐不安的认罪,随即颤颤巍巍的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晁错,韩信脸上的愤怒顿时就消失了,变得很是平静,他拿起了刘敬写给晁错的书信,看了片刻,随即冷笑了起来,出身不高的韩信比起那些二代将军们是更清楚地方的情况的,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初阿父逝世之后,那些大户人家是如何想方设法的夺取他家的耕地,孤儿寡母,压根守不住阿父所留下的家产,阿母也悲愤而死...最后他连安葬阿母的钱都没有。

    韩信沉思了许久,也不知回忆起了多少事,他将书信收了起来,又捡起了地上的书。

    而晁错则是狼狈的走出了太尉府,直接站上了车,让马夫迅速离开这里,他甚至饶了路返回御史府。

    晁错的狼狈样,被很多人都看到了。

    可这些人却不敢笑话,各个表情凝重,神色忧愁,显然,他们都知道晁错是从哪里回来的。

    比起晁错狼狈的逃离,其实他们更想看到这位被太尉所处死。

    而回到了御史府后,晁错就收起了惶恐的模样,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整理了衣冠,赵禹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这位御史所做的大事,让他敬佩不已,看着晁错脸上的伤痕,他忍不住说道:“实在是苦了您了...”

    “这有什么...太尉还能杀了我不成?这次连太尉的亲家都被收拾了,我看朝中这些人还敢说什么...他们的家奴宗族在各地开枝散叶,残害一方,拿着抢来的钱施了几次恩,就敢说什么良善之家?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用抢来的钱救济他人的就是贤良?”

    “若这样就是贤良,我改天就找理由抄他们的家,再将钱财拿出一部分来救济黔首...那我晁错也是个大善人了!”

    晁错的眼神很是凶狠,“这类人把持舆论,说我残暴不仁,欺压百姓,家有千亩耕地的,那还能叫百姓吗?我都没有这么多...”

    赵禹深以为然,他又说道:“可这次还是用了险招,将太尉牵扯了进来,就怕太尉日后问罪,这件事,非您不可啊。”

    “哈哈哈,太尉心知肚明,他跟庙堂这些人可不同,太尉自幼家贫,不知被豪强羞辱欺辱了多少次,他知道我是故意用他立威,可他看在陛下的颜面上,看在处置豪强的大义上,也不会为难他,或许心里还在为我叫好呢,不,是一定在为我叫好,否则他为什么要这般配合我呢?他这么一丢,众人就知道以太尉之尊尚且没能让我改变想法,尚且护不住自己的亲家族...”

    赵禹还是有些担心,“虽说如此,但还是要当心啊,天下想要除掉您的人实在太多。”

    “都是些腐鼠而已,何以惧之?”

    “你现在就去告...禀告太子殿下,就说可以全力而为了!”

    “唯!!”

    .........

    当赵禹来到太子府邸的时候,太子并不在这里,留守的门客告诉他,太子去了皇宫,不曾回来,赵禹无奈,只好请他们派人告知,自己则是在此等候。

    他没有资格去皇宫里拜见太子。

    此刻的刘安,就站在泉宁殿外,皱着眉头,低着头。

    太上皇的身体向来就不好,在一代的宗室里,都算是最虚弱的....随着年纪渐长,他的病情愈发的频繁,情况也是越来越差。

    不远处,夏无且惶恐不安的站在刘长面前,正在禀告着里头的情况。

    刘盈的问题说来很简单,就是多年的纵欲,过度的饮酒,这使得他内脏出了大问题,五行混乱。

    刘长自然是不会听这些话的,他只是看着面前的诸多医家众人,“想办法!”

    “翻阅古籍也好,搜寻外方也好,但凡能治好我的兄长的,封以侯,领万户!!”

    医家众人听到这番话,神色各异,有人觉得机会到了,有人则是觉得要大祸临头,夏无且是属于后者,他虽然很渴望功名,但是此刻却没有半点的开心,赏赐有多高,惩罚就有多狠...治好了封万户侯?治不好呢?岂不是要诛族??

    “当初平阳侯也是重病缠身,身毒之医令他复苏,如今我大汉天下何其广阔,难道就找不出救治兄长的方法吗?都去给我找!”

    刘长一声令下,医家们顿时急匆匆的离去。

    刘安这才走上前来,手里拿着药水,“阿父,可以端着药进去服侍太上皇....”

    “滚蛋!!”

    刘长的眼神极为愤怒,他盯着刘安,想要骂些什么,看了看周围的郎中们,却没有说话,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

    刘安无奈的低下了头,没有解释。

    刘长离开了这里,直接前往了长乐宫寿殿。

    吕后身边人并不少,缇萦,张嫣,还有几个妇人都围绕在她的身边,想尽办法来逗这个老妇人...吕后已经不是那么的在意庙堂的事情了,如今也是过着儿孙满堂的生活,每日不是在长乐宫内散步,就是与众人在一起聊天什么的,刘长忽然到来,众人急忙起身,也不敢再逗留,告辞而离去,吕后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等到刘长坐下来之后,吕后方才询问道:“你兄长快要不行了?”

    刘长大惊,“阿母怎么能这么说呢!兄长无碍,只是些小疾。”

    “你又何必诓骗....我当初就训斥他,莫要纵欲,医者也是几次劝说...哪怕他听一次,也不会有这般后果!”

    “阿母!”

    刘长打断了她。

    吕后冷笑着,“能医又如何?等他好了些,又得去饮酒作乐,整日与奸邪勾当,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多少次?这是他第五次病重!!前四次都不曾改正的人,这次难道就会改变吗?!”

    “阿母...兄长只是以此宣泄心中悲愤而已...我很了解他,他心里总是无比的愧疚...他觉得自己身为嫡长,却没能履行自己的职责,使得阿母受累,使得我受苦...自责感伤,心中不安,整日也就饮酒为乐了...”

    “他倒是委屈?”

    “但凡他有你一半的才能,何至于此?!”

    “阿母!若是当初你和阿父能稍微在意他一些,或许就不会如此了!当初阿父将他从马车上踢下去,您更是见面就训斥,从不曾对他说过一句好话,阿父总是骂他不类父,您总是说他无能!整日以你们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他,他的性格,不都是你们所缔造的吗?!况且,兄长纵然没有治国的才能,对我们来说,却是最仁爱的兄长...兄长从不曾负我们!我们也从不觉得兄长庸碌!”

    “包括将你束缚在这皇宫内?你心里就不曾有过不满?”

    “最初曾有过...我的志向并不在长安。”

    “但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我出生在帝王之家,自幼锦衣玉食,既然享受了,自然就得承担职责,诸子之内,我最善,自然就要由我来承担!故而我不曾再有怨言!”

    “兄长的疾病,在我看来,多是心病,是因对我们的亏欠而致....”

    “阿母...去看看大哥吧!”

    刘长大拜。

    吕后沉默了许久,终于拄起了拐杖。

    太后不知有多久不曾与刘盈好好说过话,当初刘长接手大事后,母子的关系曾有所缓和,因为吕后不再对刘盈有什么期待,可是刘盈的诸多行为,却让太后越发的愤怒,到最后,她甚至不再与这个儿子见面,不许他来拜见,也不过问他的事情,纵然家宴,她也不多看自己这个儿子,就当他不存在。

    太后为人刚强,最是看不起纵欲的人,看不起软弱的行为。

    何况这样的人居然还是她的亲生子。

    当刘盈迷迷湖湖的睁开双眼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阿母?”

    刘盈轻声说着,眼泪却不由得落下。

    “我要死了吗?”

    吕后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儿子,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么的复杂,她大概也说不清楚,这是她第一个儿子,他出生的时候,吕后不知有多么的高兴,许下了多少的志向,对他的殷殷期盼...可是,刘盈越是长大,两人的关系就越是恶劣,这孩子既不像刘邦,也不像她自己,那软弱到了极点的性格,让吕后极为不耻,失望,绝望...

    不必刘长来说,她心里也明白,刘盈的纵欲行为更多的是在宣泄心里的悲愤。

    可这才是让吕后生气的,大丈夫,岂能做出这样软弱的举动来?

    就为了这点事情,就得如此折腾自己吗?

    这还是我的儿子吗?!

    但是,当她亲眼看到面前奄奄一息的儿子的时候,她却忍不住的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你当死与我之后。”

    “儿臣怕是不能从命了...”

    “阿母...我若是见到阿父,该如何说呢,我该怎么...”

    刘盈似乎有些惊恐,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吕后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等这次好起来,便戒酒戒色,莫要再折腾自己了....”

    刘长跪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心情有些低落。

    吕禄却急忙走了进来,在刘长耳边说了些什么。

    刘长一愣,留下他们母子俩,自己则走出了大殿,申屠嘉正站在门外,看到刘长走出来,他迫不及待的上前拜见。

    “陛下!!有人告发晁错!!”

    “晁错对左右说,若是太上皇死了,几大诸侯就会来庙堂祭拜,这对削藩有利!言语里有咒杀太上皇的嫌疑!!!”

    那一刻,申屠嘉感觉到了面前的皇帝脸上爆发出的惊人杀意。

第674章 王恬启

    屋内,王恬启跪坐在一旁,正端着药,小心翼翼的喂着妻子。

    他的妻躺在床榻上,双手抽搐着,只是发出含湖不清的词调。

    三年前,妻在做家务时无意摔倒,从而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口不能言,身体半瘫痪,再也没有过去那魁梧的身材,越发的消瘦,王恬启找过不少的名医,可他们都没有什么办法,都说是伤了头颅中风,无法医治。

    王恬启便开始亲自照料其妻来,他不太放心让奴仆们来照顾。

    整整三年的时日,他一直都在亲自照顾夫人,从饮食喂药乃至排泄,都是亲力亲为。

    因为夫人的强势,王恬启不曾纳妾,而如今夫人倒下了,他依旧没有纳妾。

    王夫人抽搐着,嘴里发出模湖不清的怪叫。

    家中奴仆,或者几个孩子,都不知道夫人在说些什么,唯独王恬启是明白的,他甚至还能跟夫人叙话聊天。

    “我知道了...给你喂完我就去吃饭...你先将药吃了。”

    “这药也不苦,勿要倔强...”

    “中黄在河内,短期内怕是不能回来了。”

    王恬启跟夫人聊着天,夫人很快就将药吃完,随即又急切的叫了起来,王恬启明白她的意思,令人将饭菜取来,坐在一旁,开始低着头吃饭,夫人这才平静了下来,侧着头望着他,王恬启沉默不语。

    “夫人啊..我记得当初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给了我麦饭...这麦饭却没有你做的那般好吃。”

    “也不知你当时看上了我什么,非要将我强留在家内,吃了你一碗麦饭,便将自己给搭上了...”

    王恬启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夫人咧起了嘴,呜咽着什么。

    “哈哈,当时我还年幼,你说若是我敢走就要上官府告我偷盗...我居然信了,吓得跟你成家。”

    “现在想想,那时我还真的是胆怯啊。”

    夫人再次呜咽。

    “哈哈,是啊,我现在也胆怯....”

    王恬启摇着头,“这世道,不胆怯怎么能有活路呢?有的时候需要莽,有的时候就需要胆怯...我在你身边也胆怯到了如今啊,过去他们都喊我掷衣廷尉呢....现在他们都不这么说了..”

    夫人安静了片刻,随即急切的呜咽了起来。

    “算了...都这把年纪了,还纳什么妾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家里又不是没人服侍...不必多言。”

    “好了,好了,都这把年纪了,你还骂我...都骂了几十年了...”

    王恬启上前,擦了擦夫人嘴角的口水,这才止住了夫人的愤怒,夫人似乎想说些什么,说不出来,只是委屈的哭了起来,王恬启急忙劝慰了起来,“别想这些了,还是想想触龙的婚事吧,触龙都要成家了,我这当大父的还纳妾就不合适了...触龙找的那家女子,其实我不太放心,倒不是说家风不好,季御史这个人我还是很尊重的,他的孙女肯定也不错,可我就是想让他找个普通人家的子女...季御史一家子都是刚烈的性格啊...”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有官吏急促的在院落里叫道:“王公!!王公!!”

    王恬启一愣,急忙起身,“你且休息,我得忙了。”

    当王恬启走出院落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略显得木讷,憨厚,他靠着这模样,愣是平安的熬过了大汉建国以来的每一场变局。

    属吏王负脸色苍白,看起来极为惶恐。

    “王公,出大事了...”

    “怎么了?”

    “申屠嘉告发晁错咒骂太上皇,有盼君早...逝之意...两人都被下狱了,陛下极为愤怒...说要将他们诛族...”

    王恬启脸色大变,“什么??”

    可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询问道:“谁人负责此事?”

    “陛下没说,只是让建成侯率领甲士将两人关押了起来,还不许任何人探监,说是要在三日后斩首弃市....”

    王恬启皱着眉头,沉默不言。

    “这件事....”

    王恬启迟疑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声,“备车吧。”

    王恬启准备前往皇宫,实际上,有这个想法的人并不少,当王恬启达到皇宫的时候,放眼望去,皇宫门外停放着诸多的马车,诸多大臣站在门口,正在激动的跟大臣们交谈着什么。

    “申屠嘉何罪?何以不审而处死?!”

    “陛下此举实在不合律法!!”

    “让我们进去!!”

    陆贾,太仆,贾谊,乃至栾布,张孟等人都在这里,还有很多官员,都是朝中百官,可此刻,他们却都被挡在了皇宫门外,甲士根本就不许他们进入。

    甲士们严肃的看着他们,对他们的言语也是无动于衷。

    这些人似乎都是来为申屠嘉求情的,也只有栾布是来为晁错求情的,栾布此刻愤怒的叫道:“此事乃是诬告,绝非此两人之过也!!”

    王恬启站在远处,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并没有停留,反而是直接令人驾车前往隔壁朝向长乐宫的皇宫城门,这里的甲士就少了很多,也没有什么人聚集,毕竟群臣从来不从这里进入,王恬启令人停了车,随即走向了甲士,朝着他们行礼,说道:“我是来拜见太后的。”

    王恬启跟太后向来亲近,也是公认的太后党中坚力量,甲士们也不觉得奇怪,进去禀告后,就为他开了门。

    王恬启进了皇宫,直接走向了寿殿。

    吕后知道他来拜见,心里还是挺开心的,询问了家中妻的情况,又答应给他找几个更有名的太医,算是劝慰了几句。

    王恬启出身贫苦,年幼时父母双亡,因此做了游侠,外出闯荡,却不想,刚刚外出就被妻看上,从而强行成家...结果很快便是天下大乱,王恬启的妻族在地方上很有势力,他就带着妻族投奔了刘邦,第一次作战就立下了战功,成功的得到了刘邦的看重,后来四处征战,一路走到了卫将军的位置上,因为曾跟随吕泽作战,跟吕家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他的廷尉位置也是吕后所干涉的,吕后还封了他为侯,王恬启虽然是开国大臣,封侯却相对要晚一点。

    王恬启为人谨慎,懂得藏拙,故而无论是跟刘邦,跟吕泽,跟韩信,跟吕后,都是混的不错,很少得罪人,可这样的性格也颇令同僚看不起,觉得此人太过圆滑,没有操守。

    王恬启看着面前的太后,几次想要开口。

    但是看到神色疲惫,发丝苍白的吕后,王恬启到最后也没有说外头的事情,只是拱手告辞。

    走出了寿殿,近侍笑呵呵的为他引路,只是,刚走出了几步,王恬启忽然停下来,朝着左侧就迈开了脚步,越来越快,近侍还没来得及开口,王恬启就走出了大半的路,近侍惶恐,急忙扑上前,“王公?!您这是要做什么?王公?!您要去哪里?”

    “我忽然想起许久不曾拜见陛下。”

    王恬启说着,那近侍也根本拦不住他,只是不安的说道:“不能从这里走,这是陛下才能走的!!”

    王恬启勐地侧头看向了近侍,“你可以回去询问太后!去问我是否有资格走这条路!”

    近侍顿时答不出来,王恬启却继续前进。

    当王恬启来到未央宫的时候,这里的郎中们也是瞪大了双眼,王恬启直接走向了目标厚德殿。

    “止步!!!”

    郎中刚刚开口,王恬启就是飞速一拳,正中那郎中的鼻梁,郎中痛苦的捂住了脸,他抓住另外一位郎中手里的长矛,侧着伸出腿,直接将他推倒在地,动作极为流畅,随即他扑向了厚德殿,而郎中们大叫了起来,从四面狂奔而来,想要捉拿他,王恬启这把年纪,跑的却很快,那一群郎中愣是追不上他,从前面来堵,居然也抓不住,愣是被他跑到了厚德殿门口。

    “陛下!!臣王恬启前来拜见!!”

    片刻之内,吕禄就走了出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被郎中们团团包围的王恬启,“您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要事要拜见陛下!”

    “让他进来!!”

    从里头传来了刘长暴躁的声音。

    王恬启跟着吕禄进来,急忙行礼拜见了刘长。

    此刻的刘长看起来很是愤怒,杀气腾腾,当他看向了王恬启的时候,王恬启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凶兽所盯上,只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王公好本事啊,这把年纪,还能逾墙而入不成?”

    “臣是从太后那边赶来的。”

    “呵呵...王公煞费苦心,殴打郎中,是为了给申屠嘉求情,还是给晁错求情呢?”

    “此二人都该杀!臣并非是来为他们求情的!”

    吕禄瞪圆了双眼,刘长却狐疑的看向了他,眼里的愤怒减弱了些,他说道:“平日里,朕对申屠嘉和晁错的争斗都没有多说什么,多次忍耐,可这次,他们实在是做的太过火,我不管他们是诬告还是诅咒,反正,不能牵连到我的兄长!!我要用晁错和申屠嘉来给他们上一课,让大臣们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我不只是要杀他们俩,若是发现谁还与这件事有染,我皆杀之!!”

    王恬启点着头,“此二人,不可不杀也。”

    刘长更惊讶了,“王公这般幸苦的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附和我几句?”

    王恬启摇着头,他严肃的说道:“陛下,我是来为陛下分忧的,不是为了给人求情的,晁错这样的人,心里只有功名,没有其他,为了他自己的抱负,什么都能做,不顾国情,甚至不惜与天下为敌,这样的人,迟早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哪怕陛下不杀他,他也不会善终!至于申屠嘉,此人蠢笨,刚愎自用,没有什么才能,性格倔强,不知变通,暴躁无谋,在陛下急切的时候,不想着为陛下分忧,反而开口激怒陛下,他不死谁死呢?”

    “臣以为,陛下要处死这两个人,是最正确的行为。”

    “但是,惹怒陛下,欺骗陛下,该被杀死的人难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晁错虽然急于功名,但是他跟随您十余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您的性格?他的抱负还不曾成,怎么会轻易说出这般话语来断送自己的性命呢?至于申屠嘉,此人虽然仇视晁错,暴躁无谋,但是他是军旅出身,从甲士到九卿,颇得他人信服,一言九鼎,又怎么会是诬告别人的人呢?”

    “这定然是有其余贼子,通过他们来给陛下添堵,甚至想要扭曲陛下所制定的国策!!晁错和申屠嘉该杀,这些人就更该杀了!”

    王恬启大声说着,吕禄若有所思,刘长却冷笑着。

    “原来王公还是为了求情而来的。”

    “陛下,臣并非是求情,臣只是觉得,与其急着处死这两个贼子,不妨将其他贼子也抓住,一并处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这么说...王公愿意主动来做这件事?”

    “臣就是为了给陛下分忧而来,请陛下令我来调查这件事!若不成,臣愿死!”

    “好,这可是你说的,给你五天的时日,调查清楚,否则就陪着晁错他们一起死吧!!”

    刘长大手一挥,就让王恬启离开了这里。

    王恬启告辞离去后,吕禄急忙说道:“陛下,王公说的对啊,晁错根本就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他是疯了才说这话...这绝对是他得罪了太多人,有人想除掉他,诸侯王,大臣,豪强...有嫌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申屠嘉大概是被人当了刀!”

    刘长瞥了吕禄一眼,不屑的说道:“他都能看出来,莫非朕看不出来?”

    吕禄一愣,“那您为什么要处死晁错和申屠嘉呢?”

    “我不这么说,幕后的人要是跑了怎么办?城阳王不是在查吗?不过,王恬启既然要查,那也行,他在明,章在暗...或许结果会更快被查明...无论是谁,敢以二哥为由头来做事,我绝不饶恕!!!!!”

    刘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这番话。

    当王恬启正大光明的从皇宫走出来的时候,皇宫外等候着的众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栾布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一把抓住王恬启的手臂,“王公!!”

    “诸位不必担心,陛下让我来调查这件事,我会查明真相,诸位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我...”

    “我只有两天的时日,各位莫要阻拦,回吧!”

    很快,王恬启就出现在了大牢内,对申屠嘉和晁错来说,这牢狱并非是什么可怕的地方,两人都不知进去了多少次,早就习惯了,但是这次有些不同,跟过往的惩戒不同,这次似乎是要命的。

    晁错跟申屠嘉就关押在面对面的牢房内,这些时日里,两人是破口大骂,骂的口干舌燥。

    晁错披头散发的,对着申屠嘉辱骂道:“你个卑鄙小人,居然敢如此诬陷我!!我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罪有应得!!若是能将你杀死后一同死去,倒也不负大丈夫之名!!”

    王恬启的到来,让两人顿时愣住,都没有急着开口。

    王恬启看了看他们,对一旁的甲士说道:“将申屠嘉放出来吧。”

    他准备单独审问,申屠嘉大喜过望,对着晁错骂道:“你这该死的,这么死却是便宜你了!”

    晁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他叫道:“王公!!请告诉陛下!有人诬告!我不曾说过这样的言语啊!”

    王恬启并没有理会晁错,拉着申屠嘉就离开了这里,当申屠嘉发现并非是要被释放,而是单独审问的时候,他有些不理解。

    “我只是弹劾晁错的罪行,我有什么过错呢?”

    “你是亲自听到了晁错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是斩获了晁错写给其属吏赵禹的书信,书信里就有这些话...而且在之前也有人曾给我说过这样的话...”

    “别急,慢慢说,一个一个来,你怎么会有书信的?”

    “楚国人田仲,前不久想要刺杀晁错,在潜入他的府邸后,发现了一封书信,随即带出来送到了我的面前。”

    “他说自己没有能杀死晁错,但是这书信能帮着除贼,说完之后,他愤然自杀。”

    “书信我已经交给了陛下,那字迹就是晁错所写的,我认得他的字迹!”

    “先前我去御史府找晁错的时候,听到有属吏说过晁错很重视太上皇的事情....”

    王恬启顿时眯起了双眼,“楚人啊...游侠。”

    “能接触到晁错的字迹....对他有了解...”

    申屠嘉忍不住说道:“那就是晁错自己做的,并非是有人诬告!”

    王恬启勐地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也是跟着我们打过仗的,何以如此愚蠢呢?晁错能将这样的话写在书信上?还特意放在游侠能找到的地方?还知道要送给你这个人?区区游侠,楚国的游侠,他哪里知道你与晁错的关系?!”

    “你这为人做了刀,居然还执迷不悟?!”

    “你心里还有大汉吗?你知道晁错在做什么?”

    “各地的豪强已经强盛到了什么地步?强盛到了与大臣联合,谋害大汉三公的地步!你是盼着大汉灭亡不成?连我这样的人都知道必须要站出来做事,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

    申屠嘉顿时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茫然。

    “就因为你们两个蠢物,处置好这件事,只怕我也得告老归乡了!!”

    “来人啊,将这厮押回去,鞭二十!传晁错!!”

第675章 自古法家不善终

    “陛下好行..战,请以战喻!”

    你方才是想说好行凶是不是?

    刘长的脸色有些黑,只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小老头。

    刘敬并不在意刘长的神色变化,他高高仰起头来,对刘长毫无畏惧。

    刘敬在河西当了很多年的国相,在今年正式卸任,辞官回家,本来是要回自己的封国,可接到了晁错的书信,得知晁错要大力整顿各地良善人家,刘敬顿时脚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直接跳上马车,朝着长安就飞扑而来。

    说起来,他这个快八十岁的老头,还能驾车一路从河西冲到长安来,也是挺令人敬佩的。

    只是当他来到长安的时候,晁错却已经下狱。

    刘敬已经很年迈了,整个人仿佛就吊着最后一口气,到这个岁数,他真的已经是什么都不怕了,完全放得开,在老年人受到特殊关照的大汉,他这个年纪就是谋反了都不会被处死,而且刘长也未必敢打他,他这摇摇欲坠的,一拳都受不起,刘敬顿时开启了倚老卖老的模式,他来到皇宫之后,发现皇帝不见外臣,大臣们受阻与皇宫大门,他选择了直接开冲,他朝着甲士手里的长矛就撞了上去,要么让开,要么干掉我。

    当时驻守在皇宫的新晋郎中令卢他之是吓得脸色苍白,急忙让甲士收起武器,要是这老头死在皇宫大门,死在自己率领的甲士手里,这还了得??

    在卢他之赶忙派人禀告后,刘长也只能捏着鼻子请人家进来面谈。

    这老头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偏偏群臣还就吃这一套,都不敢背负枉杀老臣的骂名。

    刘长倒是不怕背负什么恶名,但是吧,刘长对这老头还是挺喜欢的,随着年龄的增加,刘长愈发的明白这老头提出来的陵邑制度是多么厉害的制度,连带着对这个人都改变了看法,姑且能忍耐他的无礼。

    刘敬此刻就大大咧咧的坐在刘长面前,对着刘长近期内的部署指手画脚。

    刘长不怀好意的提醒道:“刘公年迈,我听闻您的儿子在颍川担任郡尉,有不少人弹劾他的行为,您认为他的品德能继承您的爵位吗?”

    皇帝的威胁很明确,我对付不了你还对付不了你儿子吗?你在这里倚老卖老的时候,多想想自家的孩子,免得牵连了他们!

    刘敬显然不慌,他笑着说道:“我那儿子不成器,不过郡守之才,陛下若是觉得他德行不足,罢免了他就是!”

    刘长冷哼了一声,“那就请您以战喻吧。”

    “当初太尉与项籍作战的时候,太尉选择稳扎稳打,项籍却率军勐攻,一则缓,一则急,项羽失了一军,再攻,又失一军,再攻,三次攻打太尉之后,他发现身边的大军已经没有能力再次发动进攻了,从而就被全部覆灭了。”

    “天下的豪强,行为比起项籍要可恨多少倍?急着反扑的心情更胜项籍也,陛下如今让晁错全力勐攻,想要通过一次勐攻就将他们全部平定,这是非常难以完成的,势必会遭遇极大的反抗...臣以为,陛下当效彷太尉,以缓图之....与其一次性将他们全部覆灭,不如设立专门负责陵邑的官职,让他们每年每月每日都迁徙各地的豪强来守陵,不必一次迁数十万乃至百万之人口,积少成多,将此制设为惯例...此谓制衡之道,不使豪强有兴盛之时....”

    刘长有些听明白了,刘敬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干这种忽然大规模打击的事情,不要隔着几年来一次大行动,而是设立完善专业的部门,然后每天都抓一点点,不间断的削弱他们的势力,既不引起大规模的反抗,也不会引起动乱,慢慢吃掉,豪强是根本没有办法彻底铲除掉的,那就得想办法控制住他们的规模,不间断的收割。

    刘长若有所思,“若是您能早来一天,或许我会听从,可现在,怕是不行了。”

    “哦?这是为何?”

    “许些豪强,无法无天,他们居然敢勾结大臣...公然对三公不利,甚至还要将我的兄长牵扯其中,不打跨他们,朕心难安!”

    “刘公啊,朕知您贤良,可是国内如您这般贤良之士,实在太少,皆居心叵测,扶持左右豪强,协同谋害三公,此类贼人何以不杀?!刘公乃开国老臣,大汉忠良,朕向来对您十分敬重,难道您就不知道庙堂如今的局势吗?”

    刘敬笑着说道:“这件事,完全就是因为您的过错啊!”

    “什么?!老狗安敢辱我?!”

    刘长勃然大怒,伸出手就要去掐刘敬,吕禄大惊,连忙上前,双手抱住刘长的手,“陛下!

    不可啊!

    刘敬倒也不怕,他平静的说道:“陛下为什么要让晁错来做这样的事情呢?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是因为豪强胆大包天,不是因为天下人勾结起来对您不满,只是因为办理这件事的人是晁错而已。”

    “晁错这个人,为人激进,刚愎自负,桀骜无礼,得罪的人何其多...庙堂群臣,各个恨不得杀了他,天下诸侯,更是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就连民间游侠都纷纷想要刺杀他...陛下若是令栾布来操办这件事,会引起如此反对吗?还会有人想谋害大臣吗?申屠嘉还会轻易相信游侠的话吗?”

    “哼,这么说,倒是朕用人不明了?朕若是用栾布来办这件事,栾布敢跟晁错这般大动作吗?他虽是我的心腹,却是个赤诚君子,怕是做不出使得万户人家举家迁徙的事情来啊。”

    刘敬勐地拍了一下膝盖,叫道:“那为何不用老臣呢?!老臣难道就不如那晁错?老臣可有晁错那般恶名?!若是老臣来操办,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呢?!”

    吕禄的脸抽了抽,这个才是你的本意吧?!

    刘长打量着面前这老头,“刘公啊,您这岁数...朕还敢任用您来操办这种大事吗?”

    “臣虽无廉颇之能,却有廉颇之志也,难道陛下要我立下军令吗?!”

    这老头压根就不是为了救晁错而来的,相反,他是为了夺权而来的。

    难怪他急着辞官,直扑长安,合着是为了接手晁错??

    刘长看着面前的刘敬,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我早就知道您和晁错有胆魄,却不成想,原来是如此有胆魄。”

    刘敬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陛下何意?”

    “你跟晁错先前有过书信往来,晁错多次对我说,您与他不谋而合,谈的非常好,可您到达长安,第一件事居然是要主动接手晁错...你们怕是早有谋划,晁错先大张旗鼓的做事,学那项籍,全力勐冲,而等到天下豪强惊惧,处处反对的时候,再由您来接手,明面上结束晁错的暴政,实际上却要设立新部门,将陵邑制变成不可更改之策,连年进行,让整个大汉都习以为常...是这个道理吗?”

    刘敬的眼里闪过一丝愕然,似乎第一次认识面前的皇帝。

    刘长不屑的笑了起来,“刘公啊,朕向来是支持你们做这件事的,又何必瞒着我呢?”

    刘敬长叹了一声,“陛下啊,本来我是准备来到长安后就跟晁错一同拜见您,来谈定这件事的,可是我没想到晁错已经被抓了起来....”

    “你说实话...晁错这次的行为不是你们俩在这里自演吧?若真的是你们俩密谋,你现在就告诉我,我会留下晁错的性命,若是事后被发现....”

    刘长的眼神变得有些凶狠,直勾勾的盯着刘敬,刘敬却很是坦然。

    “陛下,我与晁错商谈这件事是有的,但是诬告这件事,我是完全不知情的,这纯粹是晁错得罪的人太多,全天下人都希望他死掉,因此,哪怕是申屠嘉这样的大臣,也会相信游侠的话。”

    “他未必就不知道这是诬告,可他宁愿相信真的有这件事,哪怕是一换一,也要杀掉晁错。”

    “群臣不是有胆量包庇豪强,实在是他们对晁错厌恶至极,哪怕激怒陛下,也要杀掉晁错。”

    “豪强并非是有胆量来与陛下作对,若不是有那么多人想杀晁错,他们都未必敢动手...当初高皇帝初次施行护陵时,让我来负责这件事,老夫一次性迁徙了二十八万人,也不曾有人来行刺...晁错这算什么呢?”

    刘长眯着双眼,“想杀晁错的人就这么多吗?”

    “陛下...自商子以来,天下岂有善终的法家呢?”

    “晁错为陛下之利刃,短短数年,整顿吏治,使得天下官吏不敢颇欺民,人人自危,豪强收声,外王惶恐,这是他的政绩,却也是他的过错啊....”

    刘敬忽然发出了感慨。

    刘长对晁错这些年里的成就还是非常满意的,晁错上任,从不看什么颜面,交情,按着刘长的诏令来全力整顿,刘长不敢说民间没有官吏欺凌百姓的情况,但是比起当初来说,起码他们收敛了很多,不敢做的明目张胆,不敢因为自己有个仲父或者什么在庙堂就肆意妄为,因为庙堂里有个狠人压根不重视他们的长辈。

    大汉是新帝国,制度新,什么都是新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干这件事,秦国没有留下太多的经验,吏治的问题曾困扰了大汉很久,大汉的疆域变多,军功制可以用来打仗,但是说治理百姓,那就有点...在历史上,大汉在文景之后,奸吏横行,迫害百姓,欺上瞒下,豪强盛行,把持着海量的财富,这才衍生出了一个大汉专属的时代,后人称为酷吏时代。

    文景的治理,使得民间富裕,国家太平,这却成为了豪强的温床,官吏们愈发的不堪,多与豪强勾结,敛财欺人,无恶不作。

    汉武帝勃然大怒,重用酷吏,大开杀戒,杀的人头滚滚,谁杀的最多,谁就能当上最大的官,这些酷吏们在各地担任郡守,杀的当地官吏和豪强是惨不忍睹,连着杀了十余年....晁错压根就不是酷吏,晁错虽然激进,但还是按着律法来办事,包括这次迁徙,他也是按着大汉传统的护陵制度来办的,这制度还真的就没有明确规定哪些人是应当迁徙的,晁错不过是加上了标准,用田产来衡量而已。

    而对待大臣,他也是以律法来操办,大家不会说他编造罪名,只是说他不近人情,因为很小的罪过就给与很大的惩罚什么的。

    可后来的那些人,尤其是像张汤,宁成,义纵什么的,那可就是真正的酷吏了,他们是完全不看什么律法,编造罪名都是好的,通常就跟强盗一般,直接杀了,不找任何理由,其中像义纵这样的,更是纯粹的疯子,杀人狂魔,晁错杀人是为了治国,他杀人是为了杀人,而且这些酷吏不只是杀豪强,什么人都杀,包括底层的百姓,像老一辈的酷吏,郅都,赵禹,张汤之类的,对底层百姓还挺照顾的,尤其是郅都,他的狠辣只是针对豪强和大臣。

    可武帝时大用的酷吏们,一个比一个凶残,诛五族都不过分的那种,他们甚至会劫掠百姓...比强盗还凶残,要是在文帝时期,各个都该被拉出去诛九族....

    很多人都是批判武帝的重用酷吏,可武帝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这个吏治和豪强的问题。

    而在刘长的治下,大汉发展迅速,这两个危害也出现的提前了很多,好在,长老爷麾下还有晁错,实在不行还有郅都,倒是不用跟汉武帝那样重用疯子。

    “晁错做的是不错...吏治比起从前好了很多。”

    刘长点着头,“这样吧,那就您来接手晁错的事情,再次推进陵邑之事...不过,若是他与诬告的事情有关,我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臣遵令!

    .......

    王恬启看着面前愤愤不平的晁错,晁错的仇家实在太多,想要一一查清,还真的是麻烦。

    不过,老王在这些事上是老手了。

    当初吕后为什么特意要让他担任廷尉,不就是为了用他的手来除掉一些平平无奇的小诸侯吗?

    王恬启在审问了申屠嘉和晁错后,就缩小了罪人的范围...首先是能接触到晁错的,熟悉他笔迹的,然后是知道庙堂里谁与晁错最为不合的,然后是有能力让田仲为自己赴死的...那田仲不是寻常人,他是很有名的豪侠,以仗义孝顺而闻名天下,能让他赴死的人并不多。

    王恬启没有急着外出,反而是坐在府邸里沉思。

    官吏站在了他的身边,低着头。

    “你说朝中有没有出身游侠的大臣啊?”

    “有啊...季公就曾是游侠。”

    王恬启瞥了这人一眼,又问道:“那有没有在楚国当游侠的?”

    “有啊...季公就是楚国的游侠...”

    “有没有可以让豪侠为自己赴死的?”

    “有啊...季公就可以...”

    “有没有熟悉御史府的,能在里头安排人手的?”

    “有啊...季公就熟悉御史府,他就是前御史,能安排人手...”

    王恬启勃然大怒,“你个蠢物,你是想说季公做了这件事吗?季公是何等的人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王恬启说完,却又迅速察觉到了不对,他幽幽的看向了这位官吏。

    “不害啊,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这位官员是他的副手,并非是不足挂齿的小人物,他叫赵不害,他的大父乃是须昌贞侯赵衍,阿父是当今的须昌侯赵福,他是第三代。

    赵不害并不畏惧,只是平静的问道:“晁错乃是奸邪,天下人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端,您又何必非要去救他呢?您也知道季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季公的品德,为什么不能继续担任御史呢?晁错有什么资格代替他呢?”

    王恬启抿了抿嘴,整个庙堂几乎都想让晁错死,这才是查明事实最大的困难。

    “晁错还不能死...我并不是觉得晁错的德行就超过了季布,只是,大汉现在不能没有晁错,晁错如今在庙堂,群臣都厌恶他,觉得他行为激进,若是他死了,官吏再次逞凶,那取代晁错的可就不是季布这样的人了...那个时候的御史大夫,会让你们格外的怀念如今的晁错...陛下让晁错担任御史,本来就是因为对地方官吏的愤怒,对豪强的不满...若是他没了,呵呵...你以为季布就能回来不成?”

    “我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呢?我只是想安度晚年而已,晁错若是还在,我只要遵守律法,就不怕惹上什么麻烦,若是他不在...那才是人人该自危的时候啊。”

    “这件事必须要办好,让陛下满意,让他息怒...否则下一个来担任御史的人,只会比晁错更加可怕。”

    王恬启拄着拐杖,缓缓起身,故意说道:“陛下给与我两天来查清,可我什么都没有找到...明日,就只能去皇宫请罪,然后要求陛下来处死御史府的众人,反正书信是在御史府找到的,这些人肯定是脱离不了关系的...他们都有嫌疑,如此或许还能免去我办事不利的处罚吧。”

    赵不害大惊失色,“岂能如此滥杀呢?”

    “反正贼子们肯定是躲藏在御史府内的,从他们家内取出甲胃来就是了。”

    “去让宣莫如过来一趟,我要跟他商谈抓捕的事情!”

第676章 公非酷吏

    “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在皇宫里,可曾听到什么消息啊?”

    代王府内,刘鼻看起来有些不安,纵然是他这样的强人,此刻也不由得汗流浃背。

    起初他是很开心的,晁错被抓了,还要问斩,这是好事啊。

    可渐渐的,事情好像就不对了,王恬启来调查这件事,说是有人诬告晁错,要处死诬告晁错的人,刘鼻顿时成为了头号嫌疑犯。

    虽然跟晁错有仇的人很多,但是刘鼻是近期内与他关系最紧张的,甚至多次恐吓晁错,说过要杀死他之类的话,这也就算了,最让他惹上麻烦的还是刘鼻“任侠”,他麾下有不少游侠出身的人,而听闻盗书信的人是楚国的豪侠,刘鼻过去讨伐英布的时候曾去过楚国那边,在那边还有不少的好友....结果很多人都猜测是刘鼻出手,觉得是他要杀晁错。

    刘鼻不傻,他知道太上皇在刘长心里的地位,这件事要是赖在自己头上,当然,陛下也未必会杀了自己,但是从此被冷落是肯定的,大概要被削掉王位,直接变成彻侯吧!

    他几次想要进皇宫里当面解释,可又进不去。

    想来想去,他还是来到了代王刘勃这里,刘勃在半年前被兄长赏下了一座府邸,也有了不少的跟随者,开始着手为将来的就国做准备。

    刘勃看着面前这有些紧张的刘鼻,询问道:“难道真的不是您吗?”

    刘鼻勃然大怒,“我是疯了才这么做?太上皇与我乃是血亲,我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是我失言,仲父莫要怪罪。”

    “唉...若是连你都觉得我有嫌疑,这岂不是要坏了事?你阿父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刘勃苦笑了起来,“仲父啊,阿父就接见了刘敬,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其余时候他都在别殿里照顾伯父...不曾见过他外出。”

    “太上皇真的要不行了?”

    刘勃没有回答,刘鼻却愈发的心烦意乱。

    “仲父何不去找我兄长呢?我兄长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刘鼻摇着头,“我现在可不敢找他,你兄长铁了心跟晁错站在一起...我的嫌疑大概就是他麾下的那些舍人们所扯出来的,我找他做什么??”

    刘勃再次苦笑。

    就在两人商谈的时候,门口忽然喧哗了起来,很快,就有四人闯进了府内,刘勃的心腹都没能拦下,三人走进府邸,看到刘鼻,为首者眼前一亮。

    “仲父!您果然在这里啊!”

    “终于找到您了!”

    刘赐激动的抓住了刘鼻的手,他身后还站着三人,都是娃娃。

    刘鼻叹息着,“我现在忙着做大事,你玩自己的....”

    “仲父啊,我可不是来玩的,我就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

    “您能不能不要再诬告晁错了...跟着我去找阿父,将晁错保出来?”

    刘鼻脸色顿时通红,骂道:“竖子!先前想借我城池,现在是想要借我人头不成?!”

    刘赐这番话简直杀人诛心,这是认定了我诬告晁错,还要我去认罪??

    刘赐急忙摇着头,指着一旁的人,说道:“仲父,您看这个人,他叫张汤,乃是晁错的弟子,他找到了我,想让我帮忙...”

    “所以你就决定大公无私,用自家仲父的命来换晁错的性命??”

    “我怎么会谋害仲父呢...是这样的,我阿父现在很生气,却又不舍得杀了晁错,心里肯定也很纠结,若是仲父能出面,给阿父一个台阶,阿父肯定不会杀了您,而且晁错出来后,只怕也再也没有颜面来谈削藩的事情....”

    刘鼻还是很生气,“然后我就成了不孝不悌的奸贼?这是什么鬼主意?!”

    “可若是后来发现这确实不是您做的呢?”

    刘鼻一愣,随即眯起了双眼,“你是什么意思?谁让你来的?你阿父?你大哥?”

    刘赐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令人关上了大门。

    刘勃皱起眉头,“赐,现在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啊!”

    “兄长何以如此轻视我呢?我这些时日里,也是办了不少大事!”

    “我这位兄弟,唤作张汤的,他一直跟随在晁错的身边,对他颇为了解,确定晁错没有说过这样的言语,而且他知道御史府内的情况,前不久,他来找我,告知我很多情况,我本来想直接告知阿父,可是阿父不愿意见我,正好,王恬启的孙子王触龙跟我相识,他将我当作兄长来对待....我就通过他悄悄找到了王恬启,让张汤跟王恬启单独交谈...”

    “是他让我们来找您的...其实他也是为了揪出贼人,想让您配合。”

    刘鼻不喜,“晁错乃是我的仇人,我为何要配合王恬启去做救他的事情呢?”

    张汤抢先说道:“若是事情不明不白,只怕您会成为公认的罪人,从此失爱与陛下...若是能相助王公来查明真相,您定然是受益无穷,还能收获美名....”

    刘鼻看向了刘勃,又看了看面前几个竖子,“呵,所以就要我去认罪?”

    “王公说了,也不必您来认罪,您只要以认罪的名义去见到阿父,然后将实情告诉阿父就好...主要就是要让其他人知道您已经认罪就好...”

    刘鼻有些纠结,看着面前的几个竖子,陷入了沉思。

    ........

    廷尉府内,王恬启正在与诸多官吏们商谈着抓捕奸贼的事情。

    如今的廷尉乃是宣莫如,张释之反而成为了宣莫如的副手。

    两人此刻都是坐在王恬启之下,认真的听着王恬启的命令。

    “王公!这如何能行啊?!”

    “御史府里的难道都是贼人吗?!”

    “您将我们的廷尉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张释之勃然大怒,起身严厉的训斥,眼眸里满是怒火。

    王恬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了其余众人,询问道:“各位觉得呢?事情该如何啊?”

    宣莫如抚摸着胡须,低声说道:“倒也可以,御史府里能找到书信,可见都是些奸贼而已,处死了倒也无妨...”

    “这是什么话?!滥杀无辜!

    张释之不可置信的看着宣莫如,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王恬启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早就跟宣莫如商谈了这件事,今日来到廷尉,就是为了宣布两件事,要将申屠嘉和晁错转移到这里的囚房里,同时,还要去将御史府的主要官员们抓起来,押进大牢....真相大概是查不出来了,不如将他们都一并给处置了,或许还能减轻陛下的一些怒火,廷尉府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

    张释之尤其不能忍,他最是看不惯这样的行为,怎么可能滥杀无辜呢?就因为其中可能有人犯罪,就要将所有人处死吗?

    王恬启看到众人都没有言语,就开口说道:“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现在就去廷尉府拿人吧...一个都不能留,全部都抓过来,等着跟晁错一同处死好了...”

    “我绝不同意!你们这些狗贼,安敢如此?!”

    张释之破口大骂,王恬启脸色一变,指着他下令,“将此人也一并关押起来!

    很快,廷尉甲士集体出动,御史府的官员们大多都是惊愕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抓了起来,王恬启也没有审问,直接就将他们扣押在了廷尉大牢内,等到晁错被运过来的时候,看到这里诸多熟悉的官员们,心里更是愤怒,几乎落下泪来,若只是自己被关起来,事情还能让他们来办,可现在他们都被关起来了,那些事该让谁来操办呢??

    廷尉大牢内,御史府的官员们齐聚一堂,众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

    晁错在此刻却开口安抚着他们。

    “你们都不要怕,陛下并非是滥杀之人,就算我背负了罪行,也绝对不会让你们都被处死...这件事肯定是会有结果的。”

    “只是可恨啊,诸事都未能做完....”

    晁错感慨着,又大声说道:“等你们出去后,定要完成我的遗愿,首先就是削藩.....”

    晁错在此刻都不忘记给众人开会,而官员们的神色各不相同,有人害怕,有人愤怒,有人窃喜,晁错将该办理的事情都一一说明,连着大半天,他都在交代着以后的大事,唯独没有提起对自己私事的安排,例如埋葬等问题,廷尉甲士最初有些不屑,可听到后来,脸色都有些肃穆,看向晁错的眼神都不由得多了几分敬重。

    这位惹人嫌的御史,也算是恪守职责,并非庸碌之人。

    晁错交代好了以后要办理的事情,却还是不知足,又看向了他精心培养的心腹赵禹。

    赵禹此刻也相当狼狈,脸上还有淤青,看起来是与廷尉甲士发生了直面冲突。

    “禹啊...御史府诸多官吏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我死之后,不必想着为我复仇....专心办好我所交代的事情,只是有一点,你办事太过激进,只要结果,不顾过程,这并非是正确的,御史府要治人,首先就是要他人信服,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没了规矩,若是不顾一切的办事,会让整个天下都变得混乱...无论下位御史大夫是谁,你们都不要再如从前那般做事,你们都是我的故吏,若是继续这般行为,会引起忌惮的...”

    赵禹的眼神里满是悲哀,他看着晁错,喃喃道:“晁公,就是再遵守规矩,只要是治理别人,别人就不会信服我们啊...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除掉我们呢?”

    “不可如此言语,御史本来就是得罪人的位置,只有庸碌的御史才不会被人所敌视...但是得罪人,不是说就可以完全不在意律法和手段...这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晁公啊...早知道会这样死去,当初是不是就该不顾什么标准,什么反对,不找什么罪名,直接将该办的事情都给办了呢?”

    “现在想什么都已经晚了....”

    晁错只是摇着头感慨道。

    长安众人都在盯着王恬启,想着他如何想办法来解决这件事...结果得知他将御史府的人都抓起来,准备一同治罪...朝中不少人都是冷眼旁观,御史府众人的名声都不是很好,晁错安排了一大批的法家鹰犬,将他们提拔到自己身边,建立了自己的派系,这些人跟晁错可不同,晁错虽然激进,本质上还是个大学问家,法家学派的中流砥柱,是个优秀的治政之才,而他麾下的人都是一大群酷吏...跟晁错一样急着办事,只是没有晁错的大局观...

    他们被抓起来,也没有人想着去解救什么的,众人沉默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唯独栾布,坚持不能滥杀,想要召集群臣来反对这件事。

    而此刻,刘长正在厚德殿内,跟张不疑一同吃着肉。

    群臣都见不到刘长,张不疑除外。

    刘长看起来不是很开心,此刻,他正在跟张不疑抱怨着家事。

    “安这个竖子,实在令人厌恶!兄长出了事,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端着药水去服侍!兄长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宠爱,他安敢如此?!如今看来,在宽厚仁义方面,他还不如勃呢!”

    张不疑听着刘长的抱怨,没有打断他。

    等到刘长说完后,张不疑方才笑着说道:“陛下教子有方,实在令臣敬佩!”

    刘长脸色一黑,面前的人要不是张不疑,早就一拳打过去了,张不疑急忙解释道:“陛下,您且听臣说,陛下仁义,以诚待人,这是任何君王都比不上的,您对自己的兄弟没有任何的忌惮,孝悌之楷模,天下人没有不敬佩您的...可这样的事情,只有您才能办成啊,您的威望,是任何君王都比不上的,无论是大臣还是将军们,还有宗室,都对您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的冒犯。”

    “可太子哪里能有您这样的威望呢?他哪里敢像您这样纯粹的以诚待人呢?他必须要想好所有的事情,做事必须周全,哪怕显得虚伪,也不能不做,绝对不能给与他人把柄...您是不怕,您甚至敢殴打太上皇...但是太子不敢啊,太子要是有半点无礼的地方,就要想更多的办法来解决....因此,他只能这么做,这不是说太子不够仁厚,只是陛下,仁厚也是需要实力的,若是太子再年长二十岁,打过仗,众人全部信服,有您一半的威望,他就可以不虚伪了...”

    “您常常说,不想让太子类您,若是效彷您就要灭亡,太子所做的,不就是您所希望的吗?太子固然不如您,但是想来也不会是个庸碌的君王...可见,陛下还是擅长教子的,至于代王,陛下万不可在他人面前如此夸赞,兄弟和睦,方能继承大汉...”

    张不疑低着头,认真的说了起来,刘长心里的怒火也逐渐消失了,“你说的也对,他还真没资格跟朕这样直率,还是得装模作样...”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吕禄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

    燕王前来拜见,说自己就是诬告晁错的人,想要当面跟陛下请罪,希望陛下能宽恕晁错!

    刘长顿时目瞪口呆,“你说什么??谁???”

    “燕王!”

    “这不可能啊...燕王为晁错求情??”

    刘长惊疑不定的看向了面前的张不疑。

    “陛下...不如先让他进来禀告吧。”

    .........

    很快,长安里传遍了这个消息,燕王主动认罪,称自己诬告晁错,请求天子释放晁错。

    而这个消息传到廷尉的时候,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王恬启看起来很高兴,很快就带着人来见晁错以及众人。

    “晁错,不,晁公,恭贺你要出去了,燕王已经主动认罪,说这是他所为,与你无关,你要出去了...”

    晁错只觉得荒唐,燕王诬告自己?还主动认罪?还为自己求情??

    我听你在这里放屁!

    可这件事似乎真的发生了,王恬启虽然没有直接释放他们,却是不许官吏们再殴打羞辱他们,还给他们送来了好的饭菜,表明燕王的事情调查清楚后就要释放了他们所有人。

    御史府的官员们极为开心,纷纷恭贺晁错,晁错却眯起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如此来到了深夜。

    一人轻轻打开了牢房大门,摸着黑,蹑手蹑脚的朝着晁错的牢房靠近。

    接近牢房后,他再次用钥匙轻轻打开了牢房的门,警惕的看着周围,随即迅速进入牢房,晁错就躺在窗户边上,呼呼大睡,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能模湖的看到他的脸,那人蹑手蹑脚的靠近,轻轻的解下了晁错的腰带...那人看着晁错,似乎非常的迟疑,许久都不曾动手,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几次将腰带对准了晁错,又几次松开手。

    牢房内能清楚的听到他那急切的呼吸声。

    就在那人再次举起了手里的腰带的时候,晁错却懒洋洋的说道:“大丈夫,想杀就杀,何以迟疑呢?”

    那人大惊失色,就在此刻,一旁忽然有一个身影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月光下,能看到这扑来之人的模样,正是被王恬启下狱的张释之,此刻,张释之死死压着那黑影,让他动弹不得。

    晁错平躺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赵禹...我亲自提拔了你,又教你治政的知识,从不曾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第677章 全力而为之

    廷尉之内,格外的安静。

    甲士们手持火把,摇曳的火焰照耀在众人的脸上,却也看不出他们的神色。

    王恬启坐在上位,晁错坐在他的身边,而在他们之下,则是有两个人被甲士所制服,低着头,无言以对。

    其中一人乃是赵禹,而另外一个人则是赵不害。

    众人惊异的看着他们俩个,根本没有人想到会是他们做出这样的大事,赵禹是晁错一手提拔的,为人廉洁,从不结交党羽,可谓是直臣,办事虽然激进,却也没有到谋害举者的程度。

    此刻的大汉还没有完全进入二元君主政治,但是雏形已然出现,赵禹是被晁错所举荐的,晁错就是他的举主,赵禹的第一个君王是刘长,第二个君王就是晁错了...而谋害举者,这样的罪行在大汉是不可饶恕的,瞬间就可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比如某位杀死了自己举主的董胖子,这样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赵禹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来谋害晁错,他向来是支持晁错来整顿吏治的,而且他不可能被诸侯王所收买,至于豪强,赵禹怎么可能与豪强有什么关联呢??

    而另外一位赵不害,他之所以落网则是因为钥匙,赵禹的钥匙是从他这里拿到的,他自然也就是共犯,在赵禹被抓捕之后,王恬启迅速锁定了赵不害,将他一并抓获。

    晁错皱着眉头,缓缓打量着面前这位曾被他委以重任的年轻人。

    赵禹是他最看重的年轻人,认为将来可以接替自己,而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谋害自己。

    是为了接替自己?开什么玩笑,就是晁错死了,那也轮不到赵禹来处置御史府的事情,那可是三公啊,要看资历,看名望,考虑各方面的因素,赵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凭什么接替晁错的位置呢?

    事情败露,赵禹看起来却相当的冷静,并没有任何的惧怕,甚至都没有一点的羞愧。

    “你为什么要想要杀死我?我是做了什么让你有了杀心?”

    “其实我并不曾想要杀死您。”

    赵禹自言自语的说道:“陛下重情,您跟随他多年,功劳卓着,他纵然再愤怒,找不出实证来,顶多也是将您罢免,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杀死您。”

    “只是,事情不曾如我所想的罢了。”

    “那你为什么想将我罢免呢?”

    赵禹忽然笑了起来,“多说无益,我既然犯下了错,就请您亲自将我处决...是我的过错。”

    众人看着他,又看了看晁错,有官员开口说道:“这件事定然没有这么简单,肯定牵连众多,还是要审问这两个人,问出与他们勾结的人来。”

    晁错沉默了许久,王恬启却看向了赵不害。

    比起赵禹,这位三代彻侯的事情就更加荒唐了,本来就可以安然的享受荣华富贵,世袭的彻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赵不害额头上满是汗水,远没有赵禹这般冷静。

    “将这两人带下去,审问吧。”

    王恬启挥了挥手,甲士直接将他们带了出去,张释之冷冷的看着他们被带走,随即自荐来审问这两个人,王恬启也没有拒绝,就让他去审问了。

    在众人都去忙碌后,府邸内就剩下了王恬启和晁错。

    “晁公啊...我早就想到御史府内有奸邪,却不曾想到是您最信任的属吏啊。”

    晁错面不改色,“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审了也没用,赵不害只是被人所用而已....赵禹更不可能透露出他人来,他的性格我还是很清楚的。”

    “说起来,这些事情还是与陛下有些关系。”

    “哦?您是指责陛下指使他们来行凶?”

    “不敢。”

    “陛下为人急切,最怕麻烦,他更喜欢以最直接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不喜欢被规矩所约束。”

    “您不也是如此吗?”

    “我是在规矩的约束下做到最好的那一步,跟陛下还是不同的。”

    “陛下多次催促我,要我处置好豪强的事情,整顿好地方的官吏...这些人的爵位都不低,都曾得到过陛下的赏赐,陛下很喜欢他们的手段,说到底,您也是跟他们一样的人....您从来都不理会他人是否犯罪,若是陛下要对付他们,您就直接从他们家里搜出甲胃来,将他们直接逮捕,是这个道理吧?”

    王恬启倒也没有否认,点着头,“是这样的...有些时候,按着规矩来办事,始终还是有些太麻烦,若是能直接处置了,达到了预想的结果,何必再那般麻烦呢?”

    “是啊,我所举荐的这些年轻人,各个都是年轻敢做事的人,但是,他们所想的,跟我们都不同...我杀人,需要亲手找到他们的罪行,您杀人,需要诬陷他们给与他们一个罪名,而他们...连诬陷都觉得麻烦。先前整顿吏治的时候,他们就多次提议,要用最酷烈的手段来震慑地方,这所谓酷烈的手段,只是滥杀恐吓的下三滥...而后对待豪强的时候,我与刘公合谋,设了一个局。”

    “先由我来大杀四方,等到众人惊惧,引起上下不满的时候,再由刘公接手,将我顶替,如此一来,他就不会遭遇到太多的抵抗,事情就能平稳的进行,通过完善的制度来限制住地方的豪强。”

    王恬启有些明白了,“他们是不满你与刘敬合谋?”

    “不...他们是不满我按着规矩办事而已。”

    “他们明明有更多的办法杀死我...他们日夜跟我相处,若是想要杀我,何必如此麻烦呢?天下想要杀死我的刺客难道还少吗?”

    “他们只是想让我被罢免掉,让陛下也没有明确的罪证,却不能继续留着我...通过这样的办法来激怒陛下...若是如他们所想的,您拿不出什么罪证来,陛下最后认定是那些存心不良的奸臣和豪强联手对付御史大夫,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不知道。”

    “你其实知道,否则为什么要出手来帮助我呢?”

    王恬启抿了抿嘴,没有再反驳,“会找一个手段更为酷烈的人吧。”

    “不错,最有可能的就是郅都。”

    “所以,他们是想给自己换一个更为激进的御史?就因为您总是守规矩,不愿意滥杀,而且不让他们杀人....让他们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无法得到赏赐,无法更进一步?哈哈哈,他们是因为你不够激进而要杀死你??”

    王恬启忽然笑了起来,他摇着头。

    “没想到啊,晁错有一天都会被人说成不够激进,那如刘敬这般的,岂不是怯弱到了极点?”

    晁错没有笑,只是平静的看着王恬启,“陛下好狩猎,鹰犬多生,奈何,我大概还算不上鹰犬...张不疑为犬,郅都为鹰...我顶多就是胯下的老马而已...鹰犬觉得这劣马太慢,想咬死咬伤它,换一匹而已。”

    王恬启瞥了他一眼,“就因为这点事就要谋害一位当朝三公??这只是您一个人的猜测而已,我是不太相信的。”

    “我其实能理解他们,为了自己的抱负,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呢?”

    “陛下在外已经没有了什么对手,而国内愈发的富裕,豪强奸贼四起....鹰犬之势,怕是无法阻拦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会有更多,您相信吗?总有一天,我们大概也要因为反对陛下的某个想法而死在这些鹰犬手里了。”

    王恬启不太在乎,“这次事成之后,我就要辞官归家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还有那个田仲...还有涉及这件事的人,我不相信两个年轻人就能做这么多的事情,他们背后,还有很多推波助澜的,这些人的目的是杀死你....天下想要杀了你的人实在太多。”

    “那就继续审问吧。”

    晁错站起身来,“我可以走了吗?”

    “那是当然。”

    .......

    晁错诬告桉,在长安引起了一阵轰动,而听闻真凶被抓获的时候,群臣再一次懵,不是说是燕王操办了这件事吗??

    随即燕王也急忙对外宣传,自己乃是看不惯晁错被人谋害,故而出面定罪,自己与晁错虽然有仇隙,却不能坐视他被小人所谋害!

    这下,众人顿时都夸赞起燕王的仁义,燕王再次名扬天下,连带着那些叫嚣着要削藩的大臣,都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四处都在宣传燕王仁义的事迹,燕王这个大老粗,首次体会到了名望的重要性,不少名士和士子都纷纷表示要前往燕国来辅左这位贤明仁义的君王,燕王可谓是赚麻了,这些日子里,笑得脸都僵硬了,前来拜访他的名士更是堵住了道路,号为宗室贤长。

    王恬启在进行了几次审问后,就前来皇宫里跟刘长禀告情况。

    “陛下,赵不害招供了。”

    “哦?怎么说的?”

    “赵不害和赵禹乃是远亲,先前晁错迁徙宗室,赵不害的两个堂兄还有三个过去的家仆都被迫迁徙,赵不害无奈之下找到了赵禹,想要凭借两人的宗亲关系,让他帮忙说情。”

    “然后呢?”

    “赵禹假意答应,随即让他赵不害联系其余想要求情的彻侯,先后联系了四人,他将这四个人的谈话经过详细的记录了下来,递给了晁错,请求御史府出动,将这四人治罪。”

    “然后呢?”

    “晁错没有答应,认为求情不能算是罪行,让赵禹过去训斥他们一番,无法治罪。”

    “赵禹再次找到这四个人,却没有训斥他们,反而是告诉他们,只要给与钱财,就可以帮着他们赦免亲戚,这些人很高兴,急忙拿出了钱财,赵禹收下了钱财,再次找到晁错,请求以行贿的罪名来处死这四个人,以及他们的宗族。”

    “然后呢?”

    “晁错非常的生气,他认为赵禹的行为是在诱导他人犯罪,治理天下不能通过这样的手段,便严令让他将钱财退回,表示不许他插手,自己要处理这件事。”

    “赵禹第三次找到这四个人后,退还了钱财,表示晁错不受,随即就是诱导他们来谋害三公了。”

    “然后他们就想办法来设计了这一切?就是因为晁错训斥了他一顿??”

    王恬启抿了抿嘴,“赵不害他们现在都不明白,赵禹若是成功了,他们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对待。”

    刘长仿佛明白了,这并非是豪强的举动,这也不是针对三公的行动,这是法家内部的一次争锋,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干吏的一次争锋?或者说,是酷吏的一次争锋?

    晁错并非是酷吏,有史书可以作证,这位御史大夫没有上酷吏列传,而在他之后的御史大夫以及廷尉们,各个都是酷吏传里有名的人物。

    如赵禹,他是个清廉的人,他甚至在酷吏里算是一个沉稳的人,比起宁成王温舒之类的,他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周亚夫曾评价他,说他是一个残忍阴毒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滥杀,可这样的人,在诸多酷吏里却算是不错的人了。

    汉朝的酷吏传统是逐步崛起的一个姿态,在赵禹看来,晁错显然是不合格的鹰犬,尽管晁错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鹰犬,而在后来的张汤宁成等人看来,大概赵禹也算不上合格的鹰犬。

    整个大汉的法家,在百年之间愈发的酷烈,行事愈发的凶残,很多人都很喜欢这个时代的酷吏,觉得他们狠狠的惩治了豪强和奸贼....可是,他们所危害的不只是豪强和奸贼,不择手段,肆意报复,滥杀无辜,张汤和郅都才是初期的鹰犬,其他的那是豺狼...酷吏对谁来说都不美好,哪怕是对底层百姓而言,也是相当可怕的东西。

    “朕先前多次奖励这些敢做事的年轻后生,鼓励他们不要害怕,不要被限制...看来,这里头还有朕的过错啊。”

    王恬启急忙行礼,“这怎么能说是陛下的过错呢?这还是因为晁错识人不明,只教会他们如何办事,却不曾教他们做人的缘故了,晁错将众人都当成是自己的利刃,只想着让他们去办事,却从来不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去办事,若是他早点能跟赵禹说明,自己与刘敬合作是为了长期推行这个制度,让制度变成根本,运用合理的程序来办事的重要性...或许赵禹就不会因为两次上奏不成而想要换御史了...”

    “况且,是晁错告诉他们要做事激进,要为了施展抱负而不择手段,在臣看来,他们都是些半成的晁错而已...只有晁错办事的风格,却没有晁错的大学问。”

    “因此臣请陛下惩治晁错!

    “好了,勿要作张不疑姿态,继续查吧,四个彻侯?大概不止如此,赵禹到如今都没有开口,他肯定还有更多的同谋。”

    事情查明,刘长却不太开心,挥了挥手,就让王恬启离开了。

    吕禄不由得赞叹道:“王公大才啊,这才第四天,他就已经查明了真相...比陛下给他的时日还提前了一天,我先前都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才能。”

    “呵呵,你可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能当上廷尉?”

    “不知也。”

    “他是被阿母所提拔的,阿母提拔他,是为了对付周勃陈平以及地方上那些不听话的诸侯...你说阿母用来当利刃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庸碌的人呢?这厮圆滑,这些年里,做事低调,说起九卿,没几个人会想到他,但是每次发生大事的时候,哪一次他是不在的?每次他都在,而且每次都会发挥出很重要的作用...”

    吕禄想了想,还真的就是这样!

    每次刘长离开长安,长安出了大事,这位总是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可偏偏没有多少人因此而看重他。

    “朝中会出这么多的事情...这都是因为曲逆文献侯的过错啊!”

    刘长不悦的说道:“若是他现在还活着,哪里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吕禄愕然,“陛下说的对!”

    “陛下要接见晁错吗?”

    “让他休息两天吧,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他心里也不太好受,偏偏是他所看重的那些人....”

    ......

    御史府内很是安静,气氛跟从前却有些不同了,官吏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有些茫然,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御史府内再也没有了过去那般热火朝天的局面,众人都只是沉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兔死狐悲?或许也不是,整个御史府都变得死气沉沉的,令人极为不适。

    晁错快步走进了御史府内,他的出现,顿时惊醒了诸多官吏们,他们急忙起身迎接。

    晁错直接坐在了上位,召见了御史府内的诸多官吏。

    晁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雷厉风行的模样,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各位可以放心,赵禹并没有说什么....”

    众人神色大变,脸色苍白。

    “过去,我总是忙着自己的事情,疏与教导,今日起,我将亲自来教你们做人做事的道路,不只是要告诉你们要如何做事,还要告诉你们其中的缘由....诸位,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削藩,整治官吏,惩治豪强...这三件大事,是我们必须要完成的,各位要全力而为之,与君共勉!

    ps:上天保佑...孩子脱离了危险,已经出院了,接下来准备好复查...今天去接孩子了,就只有一章,更新的事情很是对不住各位,但是希望大家能稍微谅解...我已经是全力而为之了。

第678章 不谋而合

    “哈哈,晁公~~先前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多谢!”

    晁错回到府内的时候,早已有一位诸侯王正大大咧咧的等待着他。

    可这位诸侯王并非是晁错预料中的那位燕王,而是削藩都轮不到他的夏王刘赐。

    刘赐身边还带着几个心腹,那神色很是得意,也根本不将晁错的府邸当作是外人的,一点都不见外,他们面前还摆放了不少吃的喝的。

    晁错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家仆。

    家仆还不曾回答,张汤却开口说道:“是我带着他们进来的。”

    看到晁错还有些不乐意,刘赐不悦的说道:“你可别忘了,原先陵邑制就是我在帮着你出主意,你被抓起来,等待着处置结果的时候,是我四处走动,为你换来了这一线生机,现在出了牢狱,就要无视我对你的恩情吗?”

    “臣多谢夏王之恩,不知夏王前来,又有什么吩咐呢?”

    晁错脸色倒是很平静,倒也没有对刘赐太过无礼。

    “来,您勿要多礼,请坐吧!”

    刘赐使出了祖传的反客为主,晁错直接坐在了上位,“大王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臣还有不少事要忙,勿要耽误....”

    “晁错!若是没有我,你能出那廷尉府吗?!”

    “不能。”

    “那又何以如此对我无礼呢?”

    若是来质问的人是燕王刘鼻,晁错就要让家仆来拿人了...可刘赐不太一样,一来刘赐年幼,二来刘赐乃是皇帝的儿子,削藩听过削皇帝仲父和诸兄弟的,却不曾听过削皇帝儿子的,三来,刘赐也不全是胡说八道,晁错跟王恬启聊过,知道在这次桉件时,刘赐出了不少力,先是带着张汤见到了王恬启,又帮他说服了燕王,调查了那位游侠等等。

    “大王恕罪。”

    看到晁错有点服软,刘赐这才重新笑着,“我知道你手里有很多事情,我也不耽误,我就是来拿我的报酬的,我先前帮了你很多,你准备要如何报答我呢?”

    “大王怎么能挟恩图报呢?”

    “大汉以仁义道德来治理天下,大王这么做,难道不是自绝与天下吗?”

    刘赐一愣,急忙看向了一旁的董仲舒,朝着他使了使眼色。

    赐少爷为人有胆魄,可读书确实少,看起来就是一副“我读书少,你可千万要来骗我啊”的样子,晁错这么一说,他就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可董仲舒可就不同了,在得到刘赐的暗示后,董仲舒连忙回答道:“当初子贡赎回做了俘虏的鲁人,不曾索要报酬,孔子因此而批评他,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名誉,而使得更多做了俘虏的人受罪...我家大王救了您,这是仁义的事情,若是他不索要报酬,岂不是就跟子贡一样,让天下人都不敢再去做仁义的事情了吗?”

    “况且,我家大王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全您有恩必报的名望,这难道是有错的吗?”

    听到董仲舒的回答,刘赐笑得更开心了,不愧是寡人的智囊啊。

    晁错只是看了董仲舒一眼,就很干脆的回答道:“那大王想要什么就说吧,只是臣为人清廉,家里没有什么钱财,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家里还有几本书,有两个照顾我的家仆,除此之外,我连耕地都没有。”

    “啊??这些年里,您的爵位是一升再升,这都快要封侯了,怎么会没有土地财物呢?”

    刘赐有些不太相信。

    张汤却说道:“确实没有什么钱财...晁公将所得到的赏赐都用在了办事上,家里也没有什么钱财。”

    晁错又指着张汤,说道:“还有张汤,若是你需要,也可以带去夏国,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刘赐笑着说道:“我不是来索要财物的,这次御史府内众人谋害您,除却首恶赵禹,其他人大概都是要判决流放等罪行吧?我想要他们,能否让他们去夏国呢?我夏国贫苦....”

    晁错严肃的说道:“御史府内,唯独赵禹一个罪犯,他要如何处置,是由廷尉来决定的,其余众人没有犯罪,何以流放?”

    刘赐大惊,“赵禹一个人就能在御史府里做出这种大事吗?御史府内的官员们,大多都是与他有勾结的,您难道还要护着他们不成?”

    “并非是偏袒,既然没有罪证能证明他们犯了错,那他们就是没有过错的,难道要我因为他们可能涉及谋害我的罪名就要将他们流放吗?庙堂内大事诸多,我还需要他们来出力,大王若是想挟恩要我将人送去夏国,那还是请回吧!”

    刘赐再次看向了董仲舒,董仲舒只好开口道,“晁公啊,请您不要怪罪,夏国本就贫苦,却又格外重要,您也知道,夏国包括了所有的草原,是要去统帅引弓之民的,奈何,过去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使得我们不知该如何行事,我们这次来,也不要别的东西了,只想要晁公为我们出一策,不知可否?”

    晁错这次没有急着拒绝,虽然晁错是个坚定的削藩主义者,但是他的主张是削弱诸侯国,不是要废除诸侯国,诸侯国存在的意义,他还是很清楚的,皇帝陛下想要治理好塞外地区,打破中原与塞外的对立关系,将其变成自家的疆域,获得长久的太平,晁错也不曾反对,他沉默了片刻,随即令人取来纸和笔,开始书写了起来。

    刘赐等人惊愕的站在晁错的身边,看着他奋笔疾书。

    刘赐拽了拽董仲舒的衣袖,“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寡人这些时日里跑来跑去的,四处求人,就是为了让他写一篇文章吗?这有什么用处啊?”

    董仲舒摇着头,“大王不必急切,稍后就知道了。”

    刘赐便没有开口,认真的等了起来,这么一等就是等了半个多时辰,晁错在写完之后又是进行修改,改来改去,等到刘赐的肚子都开始饿的咕咕乱叫的时候,他总算是写完,将东西递给了刘赐。

    刘赐急忙接过观看,“请治塞外书?”

    “不错,这就是我献给大王的治策,塞外与中原截然不同,若是按着中原的办法来治理塞外,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傅清是个能臣,可没有治理塞外的经验,大王可以将这书送到他手里,他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办事了。”

    董仲舒也弹出脑袋来观看。

    晁错轻声说道:“要治理塞外,还是要效彷当初的冒顿啊,冒顿整合塞外,采取了分化的办法,他将本身的势力分成了三个部分,又给不同部族安排了不同的放牧区,不许他们外出,以此避免他们私自联合,再委派大臣来监督他们的情况,采取通婚的方式来安抚为首者,将各部族的年轻后生聚集在身边,学习学问,让他们不知自己的部族而只知大夏...易其风俗,定下大礼,组织各部之商队,积极与中原进行通商,大开门户,让中原的商贾前来,不求为大夏盈利,只求能打破隔阂,使其互通....”

    “在各地游牧必经之地修建城池,召集百姓在这里耕作,推广农业技术....从几个重要的点来来逐步控制整个塞外地区....”

    “尽快开始考核制度,通过军功和考核来招纳当地的贤才....”

    晁错一共列出了二十多条政策,大多是效彷当初的冒顿,也有一些是与大汉的制度相结合。

    刘赐看的目瞪口呆,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晁错,忽然仰头长叹,一脸的懊恼与悔恨。

    “大王?您这是怎么了?”

    “寡人是后悔为什么要出手救下晁错啊!

    “若是他获罪被流放到夏国,我还何必四处去求人呢??”

    刘赐拿着那上书,开开心心的离开了晁错的府邸。

    张汤却没有一同离开,将他们送走之后,他回到书房内,继续服侍晁错。

    晁错此刻正在书写着另外一篇关于处置豪强方面的策文,张汤看的很是仔细,都说晁错有国相之才,不弱于张苍,张汤是认可这番话的,晁错的才能确实很高,天赋超然,写文章是全国前三的文学家,出策略是全国前三的政略家,钻研学问是全国前三的学问家....可惜,就是人太倔,不干正事,对削藩的事情念念不忘,总是觉得诸侯国是大汉头号威胁,不能不除。

    按着晁错的理论,能对大汉造成最大威胁的,就一定是内部的诸侯国,这只是时间问题,早晚都会发生。

    晁错匆匆完成了又一篇上书,放在了一旁,活动了一番筋骨,抬起头来,正好与张汤对视。

    “你在这里做什么?”

    “若是有事我会叫你,回去休息吧!”

    晁错挥了挥手,张汤只好回答道:“我是想要跟着你学点东西。”

    “哈哈哈,你个娃娃能学到什么呢?去读你的书吧!”

    张汤附身行礼,转身就要离开。

    也不知晁错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等一下。”

    张汤止步,转头看向了晁错。

    晁错打量着面前的张汤,神色似乎有些复杂,在他的眼里,张汤的形象似乎与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叠,晁错看了他许久,最后感慨道:“或许真的是我的过错吧!”

    “晁公?”

    “站过来。”

    张汤小心翼翼的站在了晁错的身边,晁错指着面前的策略,认真的说道:“以御史府来治理天下,所要做的事情有三个,不同的职务有着不同的治理天下的办法,但是其中的道理是共同的....尤其我们这样的法家治理天下,张释之这样的人治理天下,他会偏向以成文的律法来维持天下的秩序,因此他要不断的针对那些能超越律法所限制的人,如太子,如陛下...张不疑这样的人治理天下,他的天下仅仅局限在皇帝的身上,若是皇帝不够贤明,那天下崩坏也是迟早的事情,又如我这样的人来治理天下,我所想的天下乃是万民之天下...”

    “我为什么不直接大开杀戒,非要查明他们的罪证后才动手呢?杀人很简单,可是治理天下不是为了杀人,杀人只是一种手段而已,若是忘记了根本,无视了律法,藐视了天下,只以杀人为自己升迁和获得赏赐的途径,只是为了完成皇帝的吩咐而做事,不顾其他,甚至将杀人变成自己的目的,那就算不上是法家了,只是些酷吏而已...做法家很难,但是做酷吏很容易....”

    “上下有制,皇帝登基开制,所谓制,其实就是维持庙堂的根本所在了,而酷吏多轻视制,逾制而行事,这样的行为固然能在短期内取得更多的成效,可放眼长期,却会对天下之制造成极为严重的破坏...使得庙堂没有信誉可言,法家治理天下,是不能没有信誉的,若是天下人都不再相信官吏,不再相信庙堂,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了....”

    晁错指着自己所制定的各项政策,又详细的解释起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制定。

    张汤大喜,急忙低下头,极为认真的听着,又怕自己记不住,干脆拿起了纸和笔来记录晁错的言语。

    等到晁错讲解完自己这次的策略后,张汤非常认真的朝他行礼,“多谢老师的教诲!”

    晁错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只是一如既往的板着脸。

    面对晁错忽如其来的教导,张汤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在跟随晁错之后,张汤就发现,这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他的脑海里只有自己,或者说,只有自己要去办的大事,所有人在他这里都只是办事用的工具,他完全不在意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也不在意这些人是否理解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之外的人表示了在意。

    “做个法家...莫要做酷吏。”

    晁错轻声说着,眼眸里闪过一丝暗然的光芒。

    ........

    “哈哈哈,阿父!我思来想去,亲自制定了治理塞外的二十多条策略,您来看看,我写的如何啊?!”

    刘赐极为得意的站在刘长面前,拿出了那上书。

    厚德殿内,刘长和刘安两个人都是惊愕的看着他,刘安手里也拿着上书,看到弟弟这模样,忍不住调侃道:“赐居然也开始上书了?”

    刘赐瞥了一眼刘安手里的纸张,忍不住说道:“难道只有大哥才能上书吗?其实我的才能并不弱于其他人,只是因为你们都看不起我,才忽视了而已,若是兄长不信,就可以跟我比一比,看我们的上书哪个更好?”

    若是其他诸侯王这么说,那大概就有点夺嫡的嫌疑,但是刘赐就无妨了。

    刘安没有说话,刘赐却再次说道:“怎么?兄长不敢比了吗?让阿父来看看我们的上书谁的更好!输的那个要献出三匹骏马!

    刘安大笑,随即点点头。

    刘赐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上书递给了刘长,又催促着刘安将上书也交给刘长。

    刘长拿过上书,看都没看,“安获胜。”

    刘赐一愣,随即气的跳了起来,“阿父!何以如此偏爱大哥呢?你都没有看!”

    “我不用看都知道是安获胜,你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您就看一眼!”

    刘长低头看了一眼,“还是你大哥胜...”

    “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晁错所写的啊!

    大哥就是再厉害,还能赢了晁错不成?”

    刘长顿时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呢!我为人堂堂正正,从不曾贪墨过他人的成就,向来都是亲力亲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呢?抄袭晁错的策略,连抄都懒得抄,你觉得我是看不出晁错的字迹吗?!”

    刘赐委屈的低着头,“我这不是自己不会写嘛....”

    刘长又看了看刘赐的策略,看了许久,随即点着头,“晁错还是不错的,想法与朕是不谋而合啊,我原先就是这般想的。”

    刘赐问道:“那可以施行?”

    “恩,自然可以,不过,你怎么会有晁错的文章呢?”

    刘赐急忙解释了起来,“他骂我是挟恩图报...当时我就怒了,我就以子贡抢走俘虏然后不给钱的典故来讽刺他!”

    刘安只觉得额头有些微痛。

    刘长勃然大怒,“竖子!不会用典故就休要胡说八道!那是子路!”

    刘安只觉得额头有些很痛。

    自己何德何能啊,居然出生在这般的文化世家里!

    “阿父...还是看看我的上书吧。”

    刘安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父子二人,刘长这才拿起了刘安的上书,刘安认真的解释道:“儿臣在通读《禹贡》,《职方》等书籍之后,忽然有了些想法....当今大汉疆域宽阔,是过去都不能比的,而郡设监御史,难以有效的行监察之权,儿臣以为,若是能按着禹贡之书籍,与天下设州,增设州刺史,凌与郡官之上,监察国相之列,不予实权,直通天阙...查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

    刘长听闻,一瞬间居然有些恍忽。

    “州?”

    “是啊,我都已经想好了,以天下为州,增设州刺史...有兖,青,冀,徐....”

    刘长打量着刘安,狐疑的问道:“这都是你自己所想的?”

    刘安有些无奈,不是我自己想的还能是抄晁错的嘛??

    你们俩擅长做这样的事情,我可不行...

    “不错!与朕可谓是不谋而合!

第679章 定制

    “御史大夫令史赵禹,勾结外强,谋害三公!”

    “涉事四位彻侯除国,赵禹弃市!”

    王恬启正式将此桉结桉,并且对他们做出了应有的判决,赵禹是一定要被处死的,就算刘长能原谅他以太上皇为由头,可也不能纵容这种勾结彻侯来谋害三公的行为。

    哪怕谋害大汉的小吏,都已经是非常严重的罪行,何况是谋害当朝三公呢,这都可以诛其宗族了,弃市都显得有些太轻。

    刘长眯着双眼,王恬启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所想要听到的答桉。

    “真的只有这五个人吗?”

    “确实只有这五个人,还有一个楚国游侠田仲,已经自杀身亡,故而不在其列。”

    刘长笑了起来,只是点着头,“好,朕知道了。”

    “事实就是赵禹编造了书信,然后通过赵不害来让豪侠将书信带到申屠嘉那边,申屠嘉上书,晁错入狱,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件事对吧?”

    “对。”

    “那申屠嘉为何不罚呢?”

    “申屠嘉在看到书信后上奏,是他的职责,并不能算是同党,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

    “整个御史府里,三个大员,四十五个官员,一百多个小吏...里头就只有赵禹一个人违法?”

    “是这样的。”

    刘长挥了挥手,让王恬启离开了。

    看着刘长满脸的不屑,吕禄笑着说道:“王恬启虽然能办事,却还是太怯弱,他是不敢扩大打击面,不敢将更多的人给牵扯进来...”

    “这不叫怯弱,这叫圆滑...他愿意办事,却不愿意跟晁错那样得罪太多人,这些彻侯们彼此通婚,互为亲戚,打了一个就得罪十个,御史府里的那些人,都是些年轻有为,敢做事的,他们连晁错都敢谋害,王恬启是担心得罪了他们,等到他们将来得势,会来报复他....反正事情他已经查清了,他是宁可舍弃赏赐,也不要承担太多的罪过...”

    “朕就不明白了,这大权都交给他了,他也这般年纪了,又是国中彻侯,何以退缩呢?!”

    刘长骂道:“这厮真是奸诈,等他再老几岁,朕定然不会放过他!”

    “不过,朕早就看出他会这么做,因此也不曾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刘长说着,抬起头看向了大门,很快,就有一人走进了殿内,拜见了刘长,吕禄看到他,起身就往门外走,来人正是刘章。

    “仲父,都调查清楚了,御史中丞在内的十六位御史府官吏都是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吕家的三位侯...城门校尉吕产也知道这件事,豪侠正是通过他偷偷进入长安的...另外,臣在探查的时候,还抓住了三位刺客,这三人遵守在廷尉府外,准备行刺晁错,经过查询,这三人都是齐国的游侠...很可能是...齐王刘襄所委派的。”

    那一刻,刘长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他顿时就明白方才王恬启为什么会那么坚决了,不是人家怯弱,是人家真的不敢再查下去了。

    查到御史中丞,他大概就退缩了,御史中丞叫丽寄,乃是大汉开国名将,诸开国功臣里排名第六的曲周景侯丽商的儿子...他阿父的排名甚至比夏侯婴灌婴他们还高,因为他阿父的关系,可谓是人脉广泛,动了他,就可能会引起夏侯婴等这些还活着的开国大臣的敌视,再查到城门校尉吕产,那王恬启基本就直接放弃了,动了这个人,那后果就更严重了,甚至王恬启曾跟随过吕产的阿父吕泽,这是自家举主的儿子,更别说吕家如今这强悍的势力,长乐宫里的那位老妇人....

    难怪如此啊。

    看到皇帝沉默了下来,刘章方才询问道:“是否要捉拿这几个人呢?”

    “若是陛下觉得难办,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

    “可以将这件事上书至长乐宫。”

    刘长很是不悦,“阿母都这般年纪了,难道还要让她做这些事情不成?为人子,岂能将遇到棘手的事情就丢给自己的阿母呢?成何体统!我大汉以孝治国,你难道不知道吗?!”

    “仲父,是我考虑不周!”

    刘章急忙行礼认罪。

    刘长大手一挥,“将你查到的东西送到刘安的府邸去吧,让刘安自己去解决!”

    “啊?”

    “我大汉以孝治国,朕也是在想办法让那竖子有个尽孝的机会!”

    “陛下英明!

    刘安当然不知道刘长已经将棘手的问题直接丢给了自己,他如今还在热火朝天的操办着州刺史的事情,州刺史并非是刘安临时起意,其实早在刘盈执政的时期,因为御史监的不作为,就有群臣提议加强地方的监察权,其中包括了很多思路。而州刺史只是其中一个思路而已,刘安在翻阅了大量的书籍后,认为这个政策挺适合如今的。

    刘安跟晁错联手,想要限制各地的外王,这次也能看作是刘安对地方的再一次出击。

    将地方划分为不同州后,设立的州刺史是直达天听的,他们本身没有实权,不能插手地方的事情,却可以凌驾在郡县之上,甚至是在封国之上,诸侯国当然也能监察...这不是简单的派个人去监察地方,而是要将大汉繁琐且无用的监察体系联系起来,三位一体,首先就是御史府,然后是刺史,最后才是郡县乡里的监察部门,三者结合,从而形成一套监察上下的完整体系。

    刘安麾下门客极多,有能力的人更是不少,他们给刘安的上书,可谓是应有尽有,他们大多年轻,敢想敢做,刘安在先前又积累了大量的行政经验,整个人愈发的成熟,威望也是与日俱增,张释之都不敢轻易来拿刘安刷声望了,因为张释之就是被刘安所释放的,而且刘安还插手了大汉的律法,刘安对法家的学说也颇有研究,刘安在廷尉曾召开了一次会议,探讨如今的律法,在那次会议上,他大杀四方,说的诸多法家贤才们无言以对。

    只有晁错能与他抗衡,而在谈论学问的同时,刘安说出该完善大汉如今的回避之律法,晁错一反常态,表示绝对支持太子!

    刘安所设想的回避法,正是未来大汉三互法的雏形,这是一种针对当今官吏和豪族的律法,具体来说,就是看籍贯,联姻,出任等情况,比如你是赵国人,那就不能在赵国担任官职,若是你与赵国人联姻,那就不能在赵国担任官职,若是你曾受到过赵国君王的恩惠,那你就不能在赵国担任官职,如果一个楚国人在赵国担任官职,那赵国人就不能在楚国担任官职....

    这当然是为了杜绝官员勾结,豪族坐大,彼此牟利。

    这个太子是不太好湖弄的,单论学问而言,刘长这一脉的脑子都长在了他的身上,导致其余几个兄弟看起来都不是很聪明。

    在诸多门客的相助下,刘安完成了对天下各州的划分,刘安将天下划分为了冀,幽,并,凉,青,兖,徐,豫,扬,荆,益,交,西,朔,倭,司隶等十六个州,这些州还是非常大的,例如朔州,就囊括了夏国和部分大汉直属的部分北方边塞郡县,幽州更是囊括了燕国以及周边诸郡,交州囊括了南越国和吴国的一部分,益州囊括了巴蜀和滇国,西州囊括了河西部分地区和西庭国北庭国,倭州是倭岛以及周边的岛屿。

    可以预料,所有上任的刺史,都要承担很重要的职责。

    而就在刘安忙碌的时候,刘章忽然找到了他,将上书丢给他后,匆匆离去。

    只留下一个刘安看着手里的文书在风中凌乱....

    坑儿子啊!

    .......

    “晁错!

    听到有人站在御史府门口,对着御史大夫直呼其名,在这里办公的官员们都吓了一跳,有几个人直接摸着剑就起身了。

    而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官员们却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因为那人发色全白,看起来很年迈了,老人在大汉当然是有特权的,是不能随意处置的,别说上御史府高呼晁错了,就是上未央宫高呼刘长,也没人能将他怎么样,都手持寿杖了,还能杀了不成?

    御史中丞不悦的走到了老者的面前,打量着他,看到他一身白身打扮,倒也没敢太无礼,只是提醒道:“老丈,不可对三公无礼。”

    “你是什么人?!”

    老者不悦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们意图谋害三公都没有事情,如今却不许我对他无礼吗?”

    丽寄脸色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我不认识你,但是我认识你的阿父!”

    “堂堂名将曲周侯,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儿子呢?你还嫌自己不够丢脸吗?我听闻你也是上过战场,拿过军功的人,却连是非都分不清!”

    老者直接抡起拐杖就狠狠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丽寄一声闷哼,后退了几步。

    “这是为你阿父打的!”

    到此刻,丽寄自然也明白面前这个老头不同寻常,不敢得罪,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呵,建信侯好大的威风啊,居然敢在御府内大打出手!”

    晁错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不悦的说道。

    建信侯看到正主走了出来,直接无视了一旁的丽寄,直接走到了晁错的身边,打量着他,“不错,看来也没有在牢狱内受什么罪。”

    丽寄一愣,建信侯刘敬?

    他不是在河西担任国相吗?这老头离开庙堂太久,自己居然都没能认出他来。

    刘敬和晁错离开了这里,官吏们再次忙碌了起来。

    两人面向而坐,刘敬也不废话,直接开口说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新府邸要挂在奉常府名下,就叫陵邑府,设一令,二位左右丞,六十位属吏...专门负责陵邑的修建完善以及迁徙等事...不能再这样大规模的迁徙了,趁着庙堂里对你意见极大的时候,抓紧让他们上书弹劾,然后我来接替你,彻底定下此策,只要正式设府定制,后人就是想要废除,只怕也没有这么简单了。”

    刘敬来找晁错,当然是为了陵邑的事情,刘敬不想让陵邑成为偶尔动用的杀手锏,他要让其常态化,定制化,成为大汉不可或许的府邸之一,日复一夜的从豪强身上割肉,不给豪强任何喘息和抬起头来的机会,晁错的行为是一刀宰,刘敬的政策是温水煮青蛙,不赶尽杀绝,但是又不给对方崛起的机会,只能说好处和坏处都有,但是制度化是很有必要的,这样一来,哪怕后来出了个心疼那些良善之家的君王,也只能是约束一下这个府邸,不可能直接废除法令,毕竟府邸一出现,纠缠着的利益就出现了,有人可以牟利,那就不会让其消失。

    尽管刘敬很厌恶有人以此牟利,但是为了长远,为了根本,他只能如此行事。

    晁错听着刘敬的诸多想法,点了点头,“可以这么做,我会安排弹劾的,你来担任陵邑令?”

    “不,我已经很年迈了,我可以负责这件事,却不能担任令,所以,我需要你来给我推荐一个可用之人。”

    “这件事,你可以做主?”

    “是陛下让我安排的。”

    晁错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我可以举荐两个人,你自己选择,其中一人你已经见过了,就是曲周侯丽寄,在如今这些继承爵位的彻侯里,他算是有胆气的,能说会道,学问也不差,还曾上过战场,最重要的是,他分得清公私,在我麾下担任职务后,他最先就是对自家有亲的豪强出手,并不在意他们与自己的亲密关系,就是缺乏主见,若是有你来下令,他为你办事,倒也合适。”

    “下一个。”

    “宣平侯张偃。”

    晁错认真的说道:“他目前就在我的麾下做事,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吧?大汉长公主的嫡子,陛下的犹子,太后的亲外孙...他若是担任这个部门的令,绝对没有人敢反驳,也没有人敢拦着他,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用的,但是他缺乏胆魄,才能也不是很充足,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毕竟事是你来下令的,若是能借他的势来做事,会事半功倍。”

    刘敬点了点头,随即眯起了双眼。

    “这两个人我都要带走。”

    “那不行,这两个人,一个是御史中丞,一个是御史丞,你要是都带走了...那我麾下就没有人可以用了。”

    “无碍,我可以举荐一个人,让他来为你的副手。”

    “何人?”

    “原先的北庭国御史大夫开封侯陶青,他先前因为正面与北庭王刘卬发生了冲突,没能劝谏君王的原因,被迫辞官,如今就在长安读书,等待着再次被启用,这个人颇有才能,能听取劝谏,能办事...不过嘛,这个人是反对削藩的,平日在北庭国就常常开口辱骂你,与申屠嘉为好友,互通书信,并且多次开口说应该杀了你来正庙堂之威,就看你用不用了。”

    刘敬笑着说道:“他知道我来长安办大事,就上门拜访,希望能在我麾下做事,但是这个人没有年轻人的锐利,老谋深算,太有自己的想法,我不需要这样的人来协助我...反而是你这里,你这里大多都是年轻后生,反而是需要他这样的人,你觉得呢?”

    晁错的脸色很平静,哪怕是知道对方很敌视自己,也没有觉得恼怒。

    “那就用他吧,这天下厌恶我的人太多了,也不差他这一个,能办事就好。”

    “好,那就这样定下了。”

    “还有燕王的事情,我可是听闻,燕王近期内接待了很多的宾客,天下人都说他仁义,很多原先支持削藩的大臣们此刻都不敢指责他了,他算是救了你一命,为你证明了清白,你接下来要如何对他呢?”

    “他救我,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我还是要继续推行削藩之事,限制诸侯王的权力,反正我声名狼藉,就是再背负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又如何呢?”

    刘敬摇着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你就安心对付你的诸侯王,豪强就交给我来办吧。”

    在这两位取得共识的时候,太尉却上书庙堂,算是对身毒的事情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包括囚禁原先的百乘王,以他的儿子为新的百乘王,对身毒各地诸侯王的册封,对官员们的册封,驻军之事,港口的修建之事,以及通商,朝贡等等。

    身毒诸王开始起身前来长安,他们要集体拜见刘长,成为刘长正式册封的大汉外王。

    大汉从这一年,正式开始了对身毒的治理。

    太尉的上书,还是没有什么人敢去反驳的。

    只是今日的太尉府内,却有些不同寻常,太尉韩信正在招待客人,自从曲逆侯逝世之后,这还是比较少见的。

    这位客人跪坐在一旁,低着头,完全没有身为贵客的气质。

    韩信则是坐在上位,吃着茶,询问起了庙堂的事情,这位客人正是大汉太仆,太仆也很纳闷,自己跟太尉几乎没有什么交情,怎么忽然就将自己叫来了呢?这又是询问国事,又是询问家事的...实在令人不安。

    虽然心里不安,可太尉问话,还是要认真回答的。

    “不敢劳烦太尉关心,小辈们都还好,我那没学问的儿子进了右相府任职,甚至连我那不争气的外孙,这次也在战场上立下了不少的功劳....”

    “不知太尉有什么吩咐呢?”

第680章 太仆

    “在身毒设立牧师官?”

    “太尉这是何意啊?”

    “也不曾听闻身毒有什么牧场或良马....”

    当太仆将太尉的命令带回了太仆府的时候,上下的官员们都表示有些无法理解。

    太仆坐在上位,这位月氏出身的外族太仆,如今年纪也过了半百,在大汉可算是位高权重,负责全天下的马政,畜牧业也归他管。大概是因为汉初受够了没有战马的苦头,刘长时期养马成为了天下的共识,在刘长的不懈努力下,庙堂在武威、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朔方等八郡设牧师官,养马三十万匹。

    如今的大汉已经不缺战马了,全力以赴可以动员起十万人的骑兵大军,足以横扫天下,当然,也没有什么敌人值得动员这样规模的军队。

    同时,畜牧业也在高速发展,畜牧业起初的发展不算顺利,因为过去畜牧业的发展靠祭祀....祭祀需要用到大量的牛羊,庙堂会在各地准备牛羊来准备每年的祭祀。但是在刘长上位后,取缔了一系列的祭祀,“武最余孽”还在天子嘴边,很多提议重启祭祀的人都被冠上这样的罪名,直接流放西北,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人再敢谈论祭祀的事情了。

    反倒是刘安,趁着刘长不在的时候,偷偷举办了几次春种祭祀和秋收祭祀,使得百官略微心安,看来目前“天子不祭”的可怕局面只是暂时的,等到这位暴君不在了,会有所好转。

    取缔祭祀使得畜牧业受到打击,可当商业发展起来后,畜牧业却开始迅速起步,纺织业拉动了整个畜牧业,而民间的富裕情况,使得肉类市场有了更大的缺口,唐国等地区成为了大汉最重要的肉类提供地,畜牧业愈发兴盛,已经成为了大汉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支柱。

    马政和牧政的发展,让这位太仆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太仆的背已经有些句偻,可身材依旧粗壮,留着浓密的胡须,鼻梁挺直,眼神深邃,人高马大的坐在上位,颇有些“月氏大单于”的模样。

    太仆是异族出身,可他为人并不粗糙,不是什么塞外莽夫,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黄老大家,他跟刘长算是师出同门,曾跟随盖公学习黄老,对黄老学派有着全新的研究,大概是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截然不同的环境里,黄老学派里的很多思想,在他这里总是能得到不同的解释,在黄老内部,也是公认他为黄老大家,有德贤者,地位很高。

    刘安跟他的关系非常不错,刘安曾跟着他学《盘盂篇》,直到如今,也时不时来拜访,一起探讨学问。

    而在月氏人内部,太仆的地位更是高的无法想象,他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这一代的月氏王,月氏王是大汉内部正式册立的封王,但是这个诸侯王有点特殊,没有自己的从属,反而更像是彻侯,在名义上是月氏人的统帅,可在影响力上还是不如这位太仆,太仆就像是月氏族的“不死老祖”,守护本族数年的那种...因为唐国的奇特氛围,月氏人的汉化速度非常快。

    经过了几十年的联姻杂居,生活在唐国的这些月氏人,基本看不出与其他百姓的区别,他们开始大量的采用汉名,取字,参与考核等等,南越王赵佗就曾上书告知刘长。

    说自己麾下出现了第一个担任县令的月氏人,有生之年能看到生活在塞外的月氏人来南越担任县令,让他感受到了大汉天子的无上仁德,如今大汉的强盛博大,故而上书表明情况。

    大汉境内有很多的胡人,在其中最为强盛的就是月氏人了。

    比起月氏人,生活在燕国的乌桓人就是反面典型,这群人总是反叛,抗税等等,庙堂里有人说这是燕王养寇自重,为了凸显诸侯王的必要性而针对他们,使得他们叛乱,也有人说是燕王暴虐,为了维持庞大的军队而重税赋,从而导致这样的局面,不过这样的叛乱在大汉还是小打小闹,引不起任何波澜。

    太仆轻轻抚摸着胡须,认真的说道:“太尉既然下了令,不管我们是否知道,都是要遵从的,太尉之才能,不是我们所可以想明白的,他要我们设立新的牧师官,肯定是有着他的道理。”

    “从西庭国到孔雀国这段地区,也算是不错的牧场,虽然不如北地等郡,若是在这里设立,那需要得到西庭国的相助,我要给西庭国太仆写信表明情况,你们就先去做好准备吧。”

    众人起身,急忙答应。

    太仆皱着眉头,隐约有了些自己的猜测,太尉是要让自己委派更多的牧民,占据走廊那一片的牧场,从而加强大汉与身毒的联系吗?

    西庭国的太仆是谁来着?

    想起来了,是西庭王的舅父窦广国。

    这个人还是挺有才能的,是吴王亲自举荐,陛下送去辅左西庭王的,他应该能与自己配合好。

    太仆低着头写起了书信,就在他认真书写的时候,忽然有甲士入内,禀告道:“太仆!太子殿下求见!”

    太仆一愣,急忙丢下了手里的笔,“哎,哪有做大臣的让君王求见的道理?快跟着我去拜见殿下!”

    当太仆急匆匆的出门拜见的时候,刘安却抢先行礼,两人行了礼,太仆就与太子返回了内屋,刘安看着他桉上的笔和墨,“耽误了您的大事,实在是失礼啊。”

    “不敢,殿下上坐。”

    两人坐下来,简单的寒暄了一番,刘长虽说打压了很多的儒家,可他也重要了不少的儒家,还有法家,提拔的黄老反而不多,刘安则跟他相反,天生就跟黄老这帮人是同伙,太仆也是刘安最先拉拢的大臣,在刘长不在的时日里,太仆帮了大忙,多次帮着刘安打掩护,在朝议时说的其余大臣哑口无言,时人称为能臣。

    寒暄了片刻,刘安苦笑着,欲言又止的模样。

    太仆见状,就令官吏们外出,关上了门。

    “太仆啊,我并非是有意来叨扰,只是这...阿父又将烫手的事情丢给了我,这件事,我也不好跟外人谈论,只好与您来说。”

    太仆跟刘安除了是黄老同道外,还沾点亲,太仆的儿子图唐,迎娶了平阳侯曹窋的小女儿曹姜,这是太子的亲舅父家,按理来说,太仆的儿子图唐还得叫太子为兄长....不过,图唐跟太子不太亲近,他跟太仆不同,这厮自幼生在黄老之家,长大后却开始钻研起儒学,拜了申培为老师,也是浮丘伯的徒孙,先前在太学里跟代王相处的很好,后来进了食货府,有功升迁到廷尉,目前在廷尉担任廷尉史。

    当然,刘安这番话,还是有点收人心的意思,太仆笑着回答道:“殿下有什么事,直言无妨。”

    “阿父让我来给赵禹桉善后,偏偏里头牵扯了太多的人物。”

    “我那个傻...咳咳,大汉洨侯吕产,因为赵不害的恳求,居然帮助他偷偷将恶侠给放进了城内...他到现在还以为人家是因为杀了羞辱自己父母的人而受到了通缉,不能进城,只是想进城看一看...还有御史中丞,曲周侯,这位明明知道赵禹的行为,居然还当作不知道,都可以算是同党了,最难办的就是我的兄长齐王了...这人还派了刺客去杀晁错...”

    “阿父自己觉得棘手,就让我来操办...可我要怎么办呢?吕产是我的长辈,按着律法,他是应该被处死的,但是....有大母在,谁敢处死他?”

    “大母从不偏袒自己的族人,但是偏偏吕产有所不同,他的阿父吕泽,是大母的亲兄长,也是大母最为重视的人,大母多次给阿父说,想让阿父追封吕泽为王...吕产是吕泽唯一的子嗣了,难道还能处死他吗??”

    “至于曲周侯,他阿父跟很多人都是至交,如夏侯婴,周勃,灌婴,王恬启,陆贾,柴武,刘敬等人...若是干掉了他,如何面对那一群开国老臣呢??”

    “齐王就更麻烦了,那是我的兄长啊....现在各地削藩闹的很凶,要是干掉了他...”

    刘安满脸的无奈,“阿父这是觉得自己不好出面,就让我来操办啊。”

    太仆认真的听着,随即笑了起来,“臣以为,倒也不全是如此。”

    “陛下若是有心处置,哪怕是亲如吕产,贵如刘襄,名如丽寄,都无法逃脱,定然是要被一并处死的,吕产是吕泽嫡子,那吕台又如何呢?刘襄是陛下犹子,不能杀也能除国,齐王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至于老臣,陛下就更不在乎了。”

    “陛下让殿下来操办这件事,不是要您去杀了他们,是想让您来收复他们啊。”

    “当初陛下离开的时候,您得罪了很多大臣,与吕氏族亲的关系也不如陛下那般亲近,这次削藩更是得罪了诸侯王,陛下是要让您重新与他们交好...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殿下可以设宴,召见这些人,我想,殿下麾下肯定也有粗人吧...殿下应该是知道怎么去做的。”

    太仆笑呵呵的说着,刘安一愣,随即问道:“阿父让我去处置这些人,我却利用这个来拉拢他们,是否会得罪了阿父呢?”

    “若是晁错真的死了,您还要这么做,当然是会彻底激怒陛下,可现在晁错无碍,陛下是个重视当下的人,并不在意您有私心,若是您能将坏事变成好事,他就不会在意,当然,若是您办不好,将坏事变成了更坏的事情,那就不好说了。”

    刘安笑了起来,随即摇着头,“我身为阿父的儿子,居然没有您看的通透啊。”

    太仆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是看不出来吗?

    是不能看出来,必须要有个不会被陛下轻易惩罚的人点醒才能看出来吧?

    不然以太子身边那数千才俊,难道没有一个能看出来的吗?

    当然,太仆还是没有点破,有些话,两人心知肚明就好。

    太仆跟刘安亲近,也是有些说法的,太仆虽然是外族,但是跟陛下的关系非常好,陛下每次见到太仆,总是以兄弟称之,在私下的宴会里,刘长甚至拉着自己的儿子们,让他们将太仆称仲父....这是多大的恩德啊,反正太仆是感动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大汉向来有轻视蛮夷的传统,在大汉,唯一值得重视的外族是匈奴人,其余都被称为杂胡,当然,匈奴人同样如此,这两个都看不起其余杂胡,月氏就是在杂胡的范围内。

    尽管他已经官居九卿,甚至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奉常候选,就等着陆贾辞位,担任奉常后就可以看向御史大夫的位置,从御史大夫再看看左右相,可依旧还是有人看不起他。

    先前刘长不在的时候,太仆参与朝议,大臣说不过他,就低声说“杂胡无状,不可与之论”。

    当然,说这番话的大臣第二天就因为家里私藏甲胃被拉出去弃市了,可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

    而陛下是唯一不会如此轻视他,还能托付大事的,陛下在离开之前,总共召见了三个人。

    吕禄,张不疑,太仆。

    太仆只管马政?管皇家的车马,作用可并不少。

    也是刘长嘱托他,让他好好帮助这位不成器的太子,他儿子的亲事都是陛下有意而为之的。

    在得到太仆的“指点”后,刘安看起来反而惬意了很多,他也不再说这些政务,反而是再度聊起了家常。

    聊了许久,刘安起身告辞,太仆则是继续写完了自己的文章。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太仆却没有急着休息,反而是令人准备马车,离开了家。

    太仆的目的是北军的校场。

    周亚夫此刻担任这里的主将,得知太仆前来,上上下下都很客气,战马对军队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而且犒赏三军也离不开太仆,纵然是傲如周亚夫,对太仆也是客客气气的,甚至可以说有些热情,负责后勤的人都不能得罪啊,一旦行军,牛羊反而是最好的物资,战马更是重中之重,将军们哪敢对负责这两个东西的大臣无礼呢?

    太仆前来,就是给周亚夫带来了些犒赏品,以天子之名义,分发些肉食。

    “有劳太仆了...这些时日里,北军全力操练,肉类从不缺乏,这都是因为您的功劳啊...”

    “不,是陛下重视你们,特意交代,让我不能缺了你们的肉食战马,我只是奉陛下的命令而行事,不必多礼。”

    “那也还是您的功劳啊。”

    周亚夫说着,笑了笑,说道:“您在这里稍等,我出去清点下近期内的耗费...”

    他又看着身后的军侯,说道:“你在这里保护太仆!”

    年轻的军侯急忙称唯。

    周亚夫刚离开,太仆就急忙看向了那年轻的军侯,急忙从衣袖里掏出了几块零嘴,笑呵呵的就递给了那年轻人。

    “继...来,我特意给你带的,都是唐国那边送来的零嘴...快吃!”

    王继目不斜视,“太仆!末将正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零嘴。

    王继都着嘴巴,犹如一只松鼠,瞪着当朝太仆,眼里既是惊愕又是些委屈和愤怒。

    “大父!

    你怎么又来了!

    “我不是说了吗,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凭借着自己的骑射本事进了北军,他人若是知道,岂不是要说我是凭借了太仆的权势?”

    太仆不管这个,又掏出了零嘴,“你放心吧,别人不会知道的,快吃吧,等会你家将军就要回来了!”

    “大父!我已经十八岁了!不,十九岁了!您...”

    王继气的险些跳了起来。

    “你的军功卓着,就是知道了,谁又敢说你是凭借我来担任这样的位置呢?你家将军还是周勃的儿子呢,有人说他是凭借家世当的将军吗?休要胡思乱想!”

    王继只能麻木的直视前方,任由太仆将零嘴一块又一块的塞进他的嘴里。

    周亚夫在帐外清了清嗓子,随即走了进来。

    太仆笑呵呵的,还是方才的样子,一旁的军侯脸颊圆滚滚的,周亚夫强忍着不去盯那他的脸,“太仆,事情都办妥了,您跟着去看看?”

    “好,好,那我回去了啊。”

    太仆说着,跟着周亚夫离开了这里,王继则是怒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家的营帐。

    刚刚回来,就是几个甲士起身迎接,他们看着王继的脸,看了片刻,随即有人开口问道:“军侯?太仆来了?”

    “我不知道!”

    军侯虽然有军功,英勇善战,但是毕竟年轻,这些甲士们跟他相处的还是不错,没有太多上下之别,平日里就跟好友一般,有甲士忍不住说道:“自从军侯来到北军之后,我们这牛羊肉的供应量乃是直线上升啊...”

    “谣言,这都是谣言!”

    “我能当上军侯,是因为我骑射了得,我舅父就是个寻常的军侯!

    王继坚决的说道。

    甲士深以为然,点着头,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王继急忙擦了擦嘴巴,然后再次说道:

    “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太仆!

第681章 无以类父,类父则亡

    夜半,而平阳侯府内,灯火通明。

    有甲士站在门口,层层守卫,沿路都能看到甲士的踪影。

    屋内更是有三人,全副武装,披坚执锐,贴着墙壁站立着,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几个赴宴饮酒的人。

    宴席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位。

    平阳侯子曹奇坐在主位,看起来颇有些忐忑不安,本来这位置压根就轮不到他来坐的,奈何,平阳侯曹窋已经病重,从身毒返回之后,他就一直在府内养病,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本来就年迈,又在途中染了病,这主人只能是由他来坐,偏偏曹奇这个人没什么才能,更没有什么胆魄,连治家的本事都没有多少,弄得曹府乌烟瘴气的,险些就变成了晁错的重点打击对象。

    今日,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贵人的嘱托。

    本来贵人所邀请的是他阿父,奈何,曹窋实在走不动,只好由他来代替。

    而坐在他身边,满脸肃穆的,也就是贵客刘安。

    在刘安的对面,也坐着两位大人物,其中一人是曲周侯丽寄,一人是皇亲吕产。

    三人坐在下方,让曹奇更是不安,他几次想要起身,让刘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奈何,刘安却不许,以私宴为名,让他坐在主家位,曹奇并不知道刘安为什么要设宴,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甲士前来,这一切都让这位不再年轻的纨绔子弟心惊胆战。

    丽寄和吕产的脸上也没有多少笑容。

    这两人彼此有些不和,当初丽寄是因为在庙堂公然反对吕家人的行为,被“流放”到唐国,在那边混了点军功,随即再次返回庙堂,可他跟吕家人的关系却已经是不可磨合了,吕家人都不太喜欢他。

    他刚回来不久,就再次与吕家爆发了冲突,而吕家显然是低估了御史府的能力,丽寄以打击豪强的名义,重创了吕家众人,后来更是引发了吕家人刺杀晁错的事件,晁错直接下场,大杀四方。

    吕家实在太庞大,在当下被称为仲姓大族,是刘姓以外的第二大豪族。

    吕产笑呵呵的前来,在看到了这位曲周侯后,脸色大变,就板着脸,不再言语。

    丽寄倒是无碍,只是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宴席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异常的寂静,四个人都没有开口,桉上的酒肉也没有人去动,实在浪费。

    曹奇鼓起了勇气,笑着开口说道:“太子殿下...这若是再不吃,可就要凉了。”

    “是啊...主家可先动箸。”

    “啊,太子殿下在这里,哪里轮得到我先呢?”

    “今日乃是私宴,没有什么太子,只论私情,您是我的兄长,自然要先食。”

    曹奇看向了吕产,“还是请君侯先食!”

    吕产也不客气,直接开吃。

    “安啊,你设家宴,何必要叫来外人呢?”

    吕产边吃边说道,矛头对准了丽寄。

    丽寄冷笑着,忍不住挖苦道:“身为外人尚且知道为君王事,身为皇亲又当如何呢?不过是抢占豪夺,欺压无辜....”

    吕产勃然大怒,勐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怒目而视。

    丽寄半点不惧,冷笑着说道:“吕公的剑用来吓唬那些底层百姓还可以,可若是吓唬御史府官员,那可就不太行了...就您手里的这种剑,我不知已经折断了多少!

    “你个犬...”

    “好了。”

    刘安开口劝住了两人,曹奇也急忙说道:“洨侯与曲周侯都是国之贤良,何必如此呢?今日我府内设宴,还望看在我的薄面上,勿要伤了和气啊。”

    两人闭口不言。

    刘安却笑了起来,“国之贤良啊....”

    吕产听出了刘安言语里的嘲讽之意,顿时不悦,也不再称安,直接质问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特意将我们叫来羞辱吗?”

    丽寄看了看远处那些甲士,又看着隔壁那三位舍人,冷笑着说道:“吕公还没有看出来吗?这宴会,就是我们俩人的送行宴啊...外有五六十位甲士镇守,这里头的三位,剧孟,张夫,程不识,都是殿下麾下的豪勇之士,你还在这里想着什么羞辱?吃你的吧!”

    丽寄说着,直接埋头吃了起来。

    吕产却脸色大变,他看着身边的那三人,“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来保护...”

    曹奇的眼神里也满是惊惧,看着一旁的刘安,哆嗦着问道:“殿下...您这是...”

    看着面前神色不同的三人,刘安笑着吩咐他们吃饭,可吕产和曹奇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看着那脸色狰狞的三个人,这两人是愈发的害怕。

    “安...”

    吕产再次开口。

    刘安皱起了眉头,“赵禹的桉件,你们俩是知道的吧?”

    正在吃饭的丽寄浑身一颤,随即再次低着头吃饭,吕产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自然是知道的,不是已经结桉了吗?”

    “是啊,王恬启那边是结桉了,但是呢,阿父却觉得这里头有蹊跷...比如说,赵禹在御史府内也并非是官员,只是晁错的属吏而已,怎么可以做出这般大事来,而没有惊动任何人?那个游侠为何没有任何进城的记录?”

    看着面色灰白的两个人,刘安继续说道:“阿父让我来查明这件事。”

    “我特意让这三位家中豪客来调查,他们调查的很清楚,有人因为好友的请求就动用自己的权势,将害人的刺客给放了进来...还连着放进去四个,有人为了能不被约束,也可能是想更进一步,就纵容属吏胡闹,假装不知道情况,谋害自己的上官....这样的罪行,完全可以被处死了。”

    吕产吓得险些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眼里是藏不住的惊惧。

    丽寄就要沉稳的多,板着脸,只是长叹了一声。

    “安...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来杀晁错的,赵不害骗了我,他说是个因父母受辱而杀人的游侠,无法进入长安...我真的不知道...我并非是有意的啊!”

    “唰~~~”

    张夫勐地拔出了利剑,曹奇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殿下!

    陛下吩咐您来调查这件事,既然知道了真凶,就不能放过他们!请您下令,让我现在就处死他们!”

    张夫在长安是很有恶名的,这个人对任何人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跟晁错有点像,却又完全不同,他本身就是非常暴戾的性格,好杀残酷,当他拔出剑的时候,吕产已经默默想好了自己的遗言。

    他眼里含着泪,也不再解释。

    “安啊...让我吃完这顿饭回家去吧,我在家里自行了断,免得让你背负上恶名...”

    刘安看向了他,长叹了一声,“我并没有将这些事告知阿父...洨侯乃是我的长辈,曲周侯刚正不阿,有勇有谋,我神交已久,如何忍心看着你们就这样被处死呢?”

    吕产和丽寄本来都放弃了,听到这番话,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神色茫然。

    张夫却又开口说道:“殿下!这不是您不忍心的事情,刺杀三公,罪大恶极,怎么可以赦免呢?况且,这是陛下的命令,您若是因为心系他们就不告知,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况且,您身为人子,岂能隐瞒君父?这是不孝的行为啊!

    吕产两人的心情,在此刻就像是过山车一般....

    刘安凝视着面前的二人,“按理来说,犯下这样的过错,是应该要被处死的,但是...我如何能下手啊,因其爱也,因其才也!”

    “殿下!

    必须得杀了他们!

    “好了,阿父不在的这段时日里,我背负的恶名还少吗?彻侯们厌恶我,群臣认为我激进,外王都不喜我...也不怕再背负一个了,只是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再让他们也被杀害啊。”

    吕产眼神呆滞,眼泪不断的掉落。

    他也不顾自己的形象,只是擦着眼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安啊...我一直都以为..我错了,我犯下了很多的过错啊!”

    丽寄此刻也有些动容,太子殿下居然要放过自己??

    他惊愕的看着刘安,虽然没有吕产这般深情流露,却也颇为感激。

    “今日乃是家宴,我们不论其他,便安心吃喝!”

    刘安大手一挥,开始低着头大吃特吃。

    丽寄急忙行礼,“多谢殿下!”

    “臣深知自己的过错,臣对天发誓,从今日起,定然痛改前非,绝对不会做出辜负殿下的事情!若违背这誓言,教我不得善终!

    丽寄神色严肃,很庄重的发誓,此刻,贵族们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誓言的,至少不敢轻易发誓,誓言的完全崩坏是在某位老东西指着水发誓,然后将自己的誓言当成放屁后,整个华夏的誓言观念就遭受到了彻底的摧毁,撕破约定,不守誓约都成为了惯例....而还有很多人舔这种发誓如放屁的行为,认为这是那位老东西的过人之处,乃是英雄之举动,实令人发笑。

    两汉的豪侠以誓言而死,纵然高皇帝这般不太优秀的游侠,也从不会轻视自己的誓言,季布这样的人才是主流,应该是主流。

    为什么田仲在对申屠嘉发誓自己从御史府内找到书信的时候,申屠嘉对他深信不疑呢?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他不会轻易发誓,而田仲也确实是在御史府内找到的书信,虽然玩了个文字游戏,但是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他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因为曾受过赵不害之父的恩惠。

    面对丽寄的誓言,刘安急忙起身回礼。

    吕产却不同,他哭了许久,最后摇着头,“我不能让你因我而背负这样的恶名,我明日就去找陛下,我要认罪...是死是杀,我都认了。”

    这位胆子病不是那么大的吕侯,在此刻,仿佛找回了他阿父的豪气,一时间居然变得格外坚决。

    刘安有些意外,他能感受到,自己这位长辈并非是做戏,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需要呵护的后生。

    刘安的胸口有什么在燃烧着,他沉默了片刻,“舅父不必如此...晁公既然无碍,便也算不得多大的罪名,我也不会背负什么,您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恪尽职守,不要再让歹人混进来就好。”

    吕产擦拭着眼泪,“我过去向来以为你是个薄情的,不类父,没有想到啊,是我看错了人,你是你阿父的孩子....一样的重情义...”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我一定恪尽职守!”

    “过几天,我要在府内设宴,你一定要来!”

    气氛逐渐变得融洽,这两位算是谈妥了,还有一位齐王,对齐王,用书信就好,甚至也不用太多恐吓,以如今的局面,他定然是极为惶恐的,只要晁错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出手,就足以证明刘安的诚意,那位往后就再也不敢这么闹腾了。

    刘安的事情算是办成了,外戚,大臣,外王,各自收获了一支,足以成事。

    曹奇也逐渐不再那么惧怕,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

    宴会结束的时候,三人已经酩酊大醉。

    吕产摇摇晃晃的,被几个甲士搀扶着,嘴里还在不断的念叨着刘安的名字,而丽寄也好不到哪里去,时而对着左右怒骂,时而低着头痛哭自己的报复得不到施展,刘安看起来是他们之中最为清醒的,此刻却也是拉着一旁来倒酒的侍女,正在询问着什么,整个人早已是晕乎乎的。

    曹奇看到情况,也是急忙说道:“天色已经很黑了,殿下今日不妨就住在我的家里休息...”

    几个舍人也没有反对,刘安醉醺醺的进了屋,正要坐下来,就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了进来,就要给他脱了衣裳,刘安勐地惊醒,一把扯开了那女子的手,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起来。

    借着烛火,他看清了面前这个妇人的脸。

    年纪不算太大,颇为美艳,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小鸟依人。

    “你是什么人?”

    “禀太子,我乃是平阳侯家的隶臣,特意来服侍殿下...”

    那女子说着,眼里却含着泪光。

    刘安看着她,看了片刻,“你不是方才倒酒的那个侍女吗?看你年纪,不像是没成家的...曹奇这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擦拭着眼泪,缓缓说道:“殿下,我是成了家的,我家良人曾因为护送平阳侯有功而得到赏赐,只是两次往返身毒,染上了疾病,与年前逝世...家里留下一个长子,三个女儿...最大的儿子还不到五岁,最小的女儿还不满一岁...”

    女子说起了自己如今的困难,在失去良人后,独立抚养四个子嗣,就变成了她的职责,而老家主早已病重不理事,如今的少家主根本不在意这些隶臣过去的功劳,任由他们孤儿寡母被欺辱,甚至抢走了当初他良人所得到的功劳,抢走了她们的耕地,而女子为了能养活孩子,日夜忙碌,可四个孩子,并非是那么容易养活的,在绝望之中,她就只能....用其他办法来得到家主的宠爱,获取几个孩子的生路。

    刘安越听脸色就越是阴沉。

    “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你的良人为了保护平阳侯而奔波,年轻便早逝,那曹奇居然敢这般对待你?!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该杀!

    刘安暴怒,他勐地抽出自己的佩剑,几步冲到了门口,他浑身都在哆嗦着,咬着牙,却无法冲出那道门,他的手颤抖着将长剑放回了自己的剑柄里,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死死忍着,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再次坐在了那女子的面前,女子早已被刘安的行为所吓到,眼里满是惊恐,却又不敢说话。

    刘安沉默着,坐了许久。

    “我记得你的良人,当初平阳侯前往身毒的时候,曾有个门客全力护着他,是叫卫婴对吗?”

    “是的....”

    忽然听到良人的名字,那女子再次哭了起来。

    “你跟着我走吧...往后就在我的府邸里,服侍我的家人吧。”

    “我的妻是个良善人,不会欺辱你们一家子的。”

    “若是你有意,我可以为你挑选一个合格的良人,让你成婚。”

    女子惊呆了,急忙行礼,“妾不德之人,不奢求成家...只要能将四个孩子拉扯长大,我便知足了...”

    “好,跟着我走吧。”

    刘安带着那女子走出内屋的时候,曹奇急忙前来,眼神里有些惊讶,这么快吗??

    刘安强忍着怒火,“此女子我要带走。”

    “当然,当然,太子能看上她,这是她的福气...”

    刘安没有再看他,只是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安忽然停下了脚步,“平阳侯子,你说,我今日为何要在此处设宴呢?”

    “这....”

    “这些时日里,我屡次听闻他人弹劾您的行为,说您趁着平阳侯病重,做了不少荒唐的事情,我希望,下次不会是您坐在我的面前....若是您坐在了我的面前,我还能不能拦得住张夫,这也不太好说。”

    刘安丢下了这句话,就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太子殿内,淳于缇萦惊讶的看着那女子,她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小女孩,怀里的两个小女孩,眼里满是惊愕。

    不是说去赴宴吗??

    怎么去了堂宴会带回了四个孩子啊??

    刘安便解释了起来,得知事情的原委,缇萦也有些不忍,她看向了那女子,眼神里却没有什么轻视,“往后就住在这里吧,不必担心,在这里,没有人会欺辱你的,你看你的孩子多好看啊...可曾取名啊?”

    “长子叫卫文君,这是长女,叫卫君孺,这是次女,叫卫少儿...这是三女,叫卫子夫....”

    “我知道了,回去休息吧。”

    天色已经很深了,刘安坐在床榻上,迟迟都没有入睡,他的脸色不断的变幻着,吕产的言语在他耳边来回的响起,女子的哭诉声历历在目。

    当缇萦小心翼翼的点着蜡,来到刘安面前的时候。

    只看到他双目紧闭,脸上是两道泪痕。

    “良人??您这是怎么了?!”

    “缇萦...”

    刘安睁开了双眼,严重闪烁着泪光。

    “嗯???”

    “我非薄情之人,非怯弱之人....”

    缇萦勐地将他抱在了怀里,低声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第682章 挂壁

    “阿母...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个大房子里吗?”

    年幼的卫文君仰起头来,怯生生的询问道。

    卫媪正在为小女儿哺乳,听到儿子的询问,她神色亦是茫然,她打量着这座小屋,太子在外设府,这府邸占地极大,分外内院和前院,前院里都是那些投奔太子的年轻才俊,当今太子有爱贤之名,用人不论出身,甚至更偏向于那些寒门和贫苦出身的士子们,而且能做到礼贤下士,知人善用,在士子这个群体里拥有着极高的名望。

    很多名士都纷纷出身来辅左当今的太子,他的名望比起当初的刘盈不知要高出了多少。

    世人都说,一旦太子正式登基,他甚至可以将全天下的官吏都换成自己的心腹....这就能看出太子身边到底聚集了多少英才。

    而在后院里,则是有太子的家卷,太子还年轻,只有一妻一子。

    而太子妃在得知她们这一家的情况后,特意在内院里为他们安排了住所,房子并不大,但是比起原先所居住的地方,不知好出了多少,最重要的是,她们再也不用挨饿了,就在刚才,太子妃令人送来了很多粮食,肉,水果等等,说是给她的孩子补一补。

    卫媪此刻还是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自从良人病逝之后,生活几乎摧毁了她,紧靠着她一个人的差事,压根养不活那嗷嗷待哺的四个孩子,有人劝她丢掉几个女儿,只留下长子...也有不怀好心的人来接近她,一副大义凌然,救济贫苦的模样,心里的想法却是那么的肮脏,不过是看上了她这个美艳的寡妇而已,卫媪拼死拼活的做事,可无论如何,钱财和粮食总是不够,到最后,她也只能放下自己的尊严,丢掉一切,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

    看着自己那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卫媪便已知足,起码没有让他们吃苦。

    在这个夭折率极为恐怖的时代,能将四个孩子拉扯长大,让他们如此健康结实,是非常的不容易。

    直到今天,这苦难的生活似乎放过了她,太子看起来与其他人不太一样,虽然也是大义凌然,救济贫苦的模样,但是他对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图谋,与平日里那些对自己许下一万个承诺的人并不相同。

    “是啊,以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了...再也不用离开了。”

    卫媪很是认真的低着头,看着自家的长子,原先良人想要给儿子取名为卫长君,可因为要避讳,将长字改成了文字,这个孩子很乖巧,模样类母,就是因为从小受到欺辱,故而性格有些内向,不喜欢说话,没有什么朋友。

    “文啊...是太子殿下救下了我们,往后我们再也不必受苦了...你必须要记住这恩情,不可不报答,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

    “你是家里的长子...要承担起更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卫媪皱着眉头,心里闪烁着诸多的想法,她对儿子寄以厚望,如今在太子身边,或许可以为他谋个前程,不过,自己还是要尽快的了解太子府内的情况,太子已经帮了自己,也不能继续开口求他,但若是有机会,还是要让自家孩子能读书....

    次日,天刚刚亮,卫媪便急忙去服侍太子妃。

    太子妃看到她前来,很是惊讶。

    太子妃知道照顾孩子是多么的麻烦,便给了她一个缝补的差事,让她在屋内办事,多去陪伴自己的孩子,卫媪自然是再三拜谢,随即她又拜见了其余几个府内老人,言语毕恭毕敬,没有半点失礼之处,从她们口中得知了很多事,在得知前院里聚集着大量的年轻才俊后,卫媪又有了主意,她将长子叫来,吩咐他没事的时候便去前院玩耍,不求他能被人看上,但是听一听这些读书人的话,总归是有好处的吧?

    除却府内的事情,在外头,她也有事要处理。

    将孩子交给了府内一个老妪帮忙照顾,她则是以购置家当的名义离开了太子府。

    走到了熟悉的平阳侯府所在的地方,她悄悄的在一处路口等了起来。

    等了许久,方才见到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卫媪则是熟练的上了车。

    这车也算不上有多豪华,仅仅是中人之资,车内的人就有些不同了。

    车内的人年纪并不算太大,模样倒是很俊美,留着很好看的胡须,身材极为高大,生的一副好皮囊,倒是与年轻时的曲逆侯有些相似,神色有些冷澹。

    “郑君....”

    卫媪颤抖着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位郑君,全名郑季,河东平阳人,是当地的一个豪族,这次因为晁错打击豪强的事情,这人来到了平阳侯府,他们与平阳侯府沾点亲,想要通过平阳侯府的关系能免去灾厄,这位被族人寄以厚望的年轻人,来到长安后,顿时就被这长安的繁荣给迷住了双眼,家族的嘱咐似乎都忘了个干净,整日在各地玩耍,凭借着那不错的皮囊,屡屡得手,玩的不亦乐乎。

    而在平阳侯府,他认识了这位美艳的寡妇。

    郑君的口才极好,能说会道,趁着对方处境不好,顿时开始了全方面的进攻,卫媪并没有急着答应,因为这位郑君似乎已经成了家,甚至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这件事在平阳侯府内,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不过,大汉跟后来是不同的,此刻社会风气极为开明,年轻男女常常野合,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至于寡妇,也没有人会要求她们守寡,再嫁是寻常事,就是嫁给皇帝都没有人多说什么,反而是因为她们证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而备受欢迎....当下的女性可以曲开店,抛头露面,基本上都不会遭受到什么指责,没有什么女子无才就是德,也没有说妻一定要遵从良人的,从父从夫从子什么的都不存在。

    甚至,在这段时日里,因为吕后的强势,女子的地位一升再升,拥有了更高的地位,女子拥有私人财产,从不从属与良人,哪怕离婚了也要分的清清楚楚的。

    刘安想要解放女性劳动力,在宋明看起来是完全脱离了时代并且非常荒诞的事情,可是在汉初却不是...只能算是略微激进,不能说是荒诞,有的东西,并不是越往后就越进步的。

    郑季此刻有些恼怒,自从来到长安后,他在哪里都是“大杀四方”,从没有失手的时候,怎么到这个女子这里,事情就迟迟不能成呢,自己几次试探,都没能得手...她看起来对自己百依百顺,可就是在关键的时候却不肯从之,自己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强上不成?那不得被拉出去弃市吗??

    他本来也就是一时意起,迟迟不能得手,心里也不由得有了厌烦。

    “我听闻你离开了平阳侯府?”

    “平阳侯对你一家有恩,何以如此呢?”

    郑季皱起眉头,直接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卫媪眼神有些暗澹,“平阳侯确实有恩,可平阳侯子...我早就想要离开了,只是因为有孩子们在...好在遇到了贵人,得以安生...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告诉您,往后我就不会再来这边了...请您多保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莫要再那般狂饮,还要善待家里的妻....”

    郑季愈发的不耐,挥着手,“知道了,贵人是吧?”

    卫媪再次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其实,卫媪并不厌恶这个男人,虽然他与那些向自己作出承诺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很好看啊!

    就是那些男人全部加起来,也未必有他一半。

    “是哪家的贵人啊?”

    “太子殿下。”

    听到卫媪的回答,郑季一愣,随即惊愕的询问道:“太子看上了你??”

    “太子殿下怜悯我的孩子,让我去服侍太子妃....”

    卫媪急忙解释道。

    郑季顿时沉默了下来,沉默了许久,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笑容,“这是好事啊,往后你和孩子们也就不必吃苦了,文君这个小子说不得就能读书认字,往后大有成就呢,真好,如此一来,我也就能放心了。”

    “你是不知道啊...家里一直催促我办事,蒙受了大难,我在长安,只能以酒度日,不知所措...这算是我近些时日内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只是,你要我往后如何放下你啊...我是那般的喜爱你。”

    郑季这般赤裸的言语,让卫媪顿时脸色通红,犹如触电,说不出话来,只是慌乱的说道:“请您莫要再这般言语。”

    “我说的实话...唉,不过,你能得到安生,我便知足了。”

    “既然是为服侍太子妃,那就不能耽误...你且回去吧,若是我想你了,便会派人去寻你....但愿还能有相见的机会。”

    两人说了会话,卫媪就急急忙忙的逃出了马车,离开了这里。

    郑季看着远去的卫媪,不知思索着什么。

    驾车的是他的心腹,也是他家的家奴,此刻却笑着说道:“少家主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她?”

    “其实,若是能纳为妾,倒也不错...她为人并不坏,也是真心在意我的。”

    “少家主可莫要说笑,您那妻,可不是什么...”

    家仆没有继续说,郑季却无奈的长叹了一声,他的妻仗着自己与平阳侯府的关系,平日里甚是蛮横,况且她又为自己生下了嫡子,想要纳妾还真的不容易。

    “还是得做个尝试啊...太子妃的身边人啊...她是擅长照顾孩子的,而太子的孩子年幼,说不定就让她来照顾,皇长孙啊...这是机会。”

    家仆没有再多说什么。

    .........

    刘安处理好了府内的琐事,急急忙忙的前往厚德殿。

    这次的事情还要给阿父一个交代。

    刘安赶到厚德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吕禄正在厚德殿门口,看到太子前来,没有半点的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前来,笑着拉住了他的手,“怎么才来啊,陛下已经等候了许久,快进来吧,陛下正在吃饭呢。”

    刘安急忙走进了殿内,就看到阿父坐在桉前,大口吃着肉,看到忽然走进来的安,刘长头都没有抬,继续吃着肉。

    刘安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呜~~~~”

    忽然,刘安听到了一声呜咽,刘安大惊,抬头看去,却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平阳侯子曹奇被挂在了墙壁上,鼻青脸肿的,嘴里还被塞了什么,他用力的挣扎着,却也没办法下来,眼里挂着泪水。

    刘安目瞪口呆。

    “这厮不当人,居然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今早就被我抓进来一顿打...古人云,竖子不打不成器...犹子不教,姑父之过也...兄长在病榻上,我就亲自来管教他一二。”

    刘长说着话,再次看向了那竖子,大声的质问道:“你这竖子!

    知道自己的过错了吗?!

    曹奇急忙点着头,脸色满是惶恐。

    “居然敢不回话,不认罪是吧?好,那就继续挂着!”

    刘长这才看向了刘安,“还有你这个竖子,我让你去处置那几个人,你居然敢私自赦免...当真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刘安低着头,解释道:“阿父...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私自赦免他们,也不会引起什么影响,若是他们闹得众人皆知,那是一定要杀的,不然不足以服众,可如今来说,赦免他们的好处大于惩罚他们的好处....而且,儿臣也有自己的难处,像阿父可以将奇挂起来殴打,可我若是打他,难免会背负苛待外戚的恶名...到时候,就是一群大臣前来劝谏,处处受制,若是以此弄得外戚离心,那麻烦就更大了...”

    “怕什么,先打了再说!”

    刘长可不在乎这个,他又吃了几口肉,却没有再问罪赦免的事情,“吃点肉?”

    “已经吃过了。”

    “迁呢,最近怎么都不带来见我了?”

    “怕受了寒...”

    “那也对,那还是莫要带来了,我自己去看。”

    “唯。”

    “听闻你还收了个侍妾?”

    “不是这样的,阿父有所不知...那人是....”

    “他都挂在这里了,我能不知道吗?也罢,你既然把人带走了,那就好好安排,照顾四个孩子不容易,多照顾些。”

    “我知道了。”

    刘长这才抬起头来,抚摸着胡须,“有些时候,我总是觉得历史自带某种能力...我明明迎娶了不同的人,却还是生下了你们这四个蠢物....甚至那时取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那本书,叫什么?大汉鸿烈对吧?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刘安只是狐疑的看着阿父,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阿父,我还不曾完成,只是完成了其中几个篇章,我想的有些多,总是觉得不太满意....”

    “那就多去修改,总能写好的,到时候别忘了让我挂个名,知道吗?”

    “唯!

    刘长终于吃完,用衣袖直接擦了脸,不悦的说道:“今日你就是不来,我也要派人去叫你的....你们黄老到底会不会管人啊?”

    “啊?”

    “当初浮丘公治理太学的时候,虽然太学生不安分,但也是人才辈出,百家争鸣,怎么你们黄老一上台,就弄得太学乌烟瘴气呢?全力打压其他学派,其他学派的弹劾都到我这里了!

    你还有脸说什么兼容百家呢,你们连个堪舆家都容不下??那个堪舆家的叫什么来者,罗什么的,他要请辞回家了,刘戊亲自上书来说了这件事,王高这老头,他是不是也想挨上几顿打?”

    刘安顿时觉得头疼,他无奈的说道:“阿父,这些时日里我一直在忙着设州的事情,不知太学里闹出了这般大事,王公却是有些....我会尽快处置的。”

    这不是黄老出了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就是让儒家再次上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像浮丘伯那样能放下成见,一心治学,海纳百川的就那么一个了,其他学派的大家,哪个没有私心呢?哪个不敌视其他学派呢?

    刘安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忽然有了想法。

    “阿父...您觉得若是罢免了王高,让申培来治理太学,会怎么样呢?”

    “那就会儒家兴起,打压黄老诸派。”

    “若是让陈陶负责呢?”

    “那就是墨家兴起。”

    刘安笑着说道:“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认为,重要的不是哪个学派来治理太学,而是什么样的人来治理太学,当初的浮丘伯,可以算得上是学问和道德的圣贤了,在他的治理下,太学得以兴盛,儿臣以为,如今的大汉,论才学,没有能超过阿父的人,论道德,阿父更是其中圣人,尧舜禹的德行在阿父面前也是不值一提,阿父何不自己来担任太学之令,成为所有太学生的老师呢?”

    刘长一愣,“我??治理太学??”

    “其实,太学的治理是要奉常来操办的,太学祭酒并不必亲自治理,若是强行插手,就会如现在这般,倒不如阿父直接以天子身领太学大祭酒....除却阿父,还有什么人能配得上呢?”

    刘长被这番话说的心情大好,忍不住仰头大笑。

    “说的好,读了这么多的书,总算是有了长进,起码诚实了很多...就听你的!”

    墙壁上再次传来了呜咽声,刘安看着曹奇。

    “阿父啊...平阳侯子体弱多病....”

    “所以呢?”

    “不妨多挂会锻炼下身体....”

第683章 生不得五鼎食

    长老爷总是说,大汉群臣的性子是折中的,你若是说让刘敬来治豪强,他们肯定不同意,但是你说要用晁错,那他们就同意了。

    刘敬正式从晁错手里接过了治豪强诸事。

    刘敬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比起晁错还是要好不少,整个大汉的发展似乎都是在朝着一种愈发激进的方向,晁错认为刘敬不够激进,而赵禹等人又觉得晁错不够激进,再往后的或许会觉得赵禹不够激进吧。

    天下出现这样的情况,大概率就是出了个好大喜功的君王,不断的催促着众人,导致政策越来越急,人也是如此。

    在群臣弹劾晁错,使得刘敬上台后,有人终于指出了这个问题。

    有人公然给皇帝上书,劝谏皇帝的行为,指出了皇帝的七个不足,其中一个就是“君王急功近利,则急躁酷吏多矣”。

    刘长在看到那上书之后,气的愣是没能吃下饭,据说驾车就冲出了未央宫....而上书的人则是一举为天下人所知。

    驻扎在门口的甲士们看着陛下暴跳如雷,站在战车上嘶吼着飞速离开了皇宫。

    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又看到陛下驾车返回,而在战车上,则是躺着一个被捆绑起来的年轻后生,刘长恍若带着战利品,驾车返回了皇宫。

    刘长坐在上位,眼里满是恼怒。

    那年轻后生就坐在刘长的身边,整个人虚弱而瘦小,坐在刘长的身边,更是让他显得楚楚可怜,尽管如此,他还是很硬气的抬起头来,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屈服。

    刘长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后脖颈,仿佛掐着一只猫。

    “多少年了,从来不曾有大臣敢如此谩骂朕!”

    “臣并非是谩骂,只是劝谏陛下而已!”

    “劝谏?你这上书痛斥,言语里满是不敬,你觉得朕是个什么样的君王?!”

    “陛下当然是尧舜那般的贤明之君,但纵然是尧舜禹,也会因为身边缺乏尹尹吕望那样的人而看不清自己的行为,天下人因为陛下的功劳,对陛下甚是敬佩,因此不敢在私下里揣测,但是臣却以为,正是因为陛下的贤明,陛下的功德,我们才应该要更加用心劝谏,怎么可以让陛下的名誉因为一些不值得说道的小事而受损呢?!”

    “今日!

    !陛下便是打死我!

    臣也定然要上书劝谏!

    “我对陛下的忠诚,是宁死也不能改变的!

    这年轻人大声的说着。

    刘长都是目瞪口呆。

    远看像是周昌,近看像是张不疑,是个人才啊,居然能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大臣的性格给凝聚到一起!

    惊呆的不只是刘长,吕禄也是如此,这小子是个人才啊!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这小子要被陛下给打死了,自从周昌逝世之后,几乎没有人再敢这样指着皇帝去骂,当然,那几个长辈除外,但是面前这个小子,是个被太学所驱逐的人,才不过二十余岁,怎么敢上书批判皇帝,还将上书的内容弄得满城皆知,沸沸扬扬的,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但是现在看来,这小子还挺能说话的,不像个儒生,倒像是个纵横家。

    刘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再次掐住这年轻人命运的后脖颈。

    “你上书辱骂朕,朕还得感谢你不成?!你个竖子,可知那蒯彻是怎么死的?!”

    年轻人用比刘长更大的声音说道:“臣不知道!

    但是臣宁死也不会放弃对您的忠诚!

    !臣要忠君!

    “你再吼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刘长吓唬了他一下,随即又不屑的说道:“你这厮说是忠君,可你为什么要将此事弄得沸沸扬扬的,还不是为了得到名声吗?当初有张释之来刷太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刷我!

    “臣之所以要让他们都知道上书的事情,是为了在劝谏陛下的同时也去劝谏这些佞臣!

    这些佞臣都以为陛下是残暴不仁的桀纣之君!

    以为陛下听不得劝谏!

    明明知道弊端却不敢上书来告知陛下!

    陛下,他们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佞臣的行为吗?!唯独我知道陛下乃是千古未有的贤明之君!故而臣要上书!臣要劝谏!臣还要让他们都知道!

    陛下不会因为他人的劝谏而杀人!陛下是从谏如流的圣天子!

    “搞道德绑架是吧?!那你可想错了,朕自幼立志要当桀纣之君!”

    吕禄急忙清了清嗓子,朝着陛下示意了不远处正埋头奋笔疾书的司马喜。

    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刘长有些恼怒,朝着司马喜的方向吐了口水,“让他记!

    能记死我否?!”

    司马喜书写的手更快了,似乎要冒出火来。

    刘长再次低着头,看向了这位“刚正但是很阿”的年轻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还有什么遗言?!”

    “请陛下认真查看臣的上书!

    臣乃真心劝谏!

    绝对没有求名的意思!陛下乃是千古一帝,是要成就前所未有之大业的,绝对不能因为这点疏漏而使得大事毁于一旦!

    只可惜不能亲眼见证陛下之伟业!

    只请陛下将臣葬与长安郊外!

    臣要面朝陛下而死!

    刘长将这厮直接丢了出去,妈的,这样还怎么杀吗?

    可被刘长推出去之后,这厮非但不怕,居然再次蹭了过来。

    “能死在圣天子之手,本是荣幸,若是能以自己的死而让陛下稍微知道些自己的不足之处,臣死而无憾!

    刘长长叹了一声,缓缓抚摸着胡须,不由得看向了吕禄。

    “禄,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啊?”

    “陛下!这人虽然有些卖直邀名的嫌疑,但是人毕竟还年轻,就当作他不知事,且饶恕他一次吧。”

    吕禄看到刘长不再那么愤怒,也是急忙给了他一个台阶。

    刘长这才继续看向了那个年轻人,“你叫什么来着?主父...”

    “主父偃!”

    “赵国人?”

    “是齐国人。”

    “那怎么说的是赵国口音啊?”

    主父偃昂首挺胸,“臣先在齐学纵横之术,后知难以成大器,乃学春秋,易...齐国儒生多小人,对陛下有诋毁之语,臣与他们相争,被他们所不容,后到赵,又被他们所不容,后到燕,又被他们所不容,后到唐....”

    “又被他们所不容是吧??我听说你是太学设立以来第一个被主动开除的太学生??太学为什么也不容你??”

    “陛下!

    太学原先的领袖浮丘伯,非直臣也!

    整日奉承陛下,说些众人皆知的事情,妄图通过献媚的方式来取得陛下的宠爱,陛下何等人也,陛下难道会因为他人的奉承而重用他人吗?我到了太学,就上书大骂浮丘伯...申培来劝说我,我就大骂申培,后来王高来找我,我就大骂王高...”

    “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被开除了...难怪各地都不能容。”

    刘长又滴咕了几句。

    “陛下!

    臣向来坦荡!不与小人为伍!”

    主父偃的嗓音洪亮,每次说话都是中气十足,可这样跟皇帝说话是不对的,会被认为是大不敬,好在刘长并不在意这个,他随意的挥了挥手,“你上书弹劾,东西我都看过了,前几个我也就不多说了,但是你说我处事过于软弱,这我就不太明白了,我还软弱??那要怎么才能算是强硬呢??”

    主父偃并不慌,“陛下!

    我所说的并非是是指陛下软弱,而是陛下太过仁慈,陛下仁慈大爱,自然是天下百姓的福分,但是总有奸贼利用陛下的仁心!”

    “臣在太学时,就多次在太学听到诸多荒诞之言,隐约对陛下有不满,离经叛道,可陛下对他们却太过宠溺,居然允许他们发表各种文章来胡搅蛮缠,交流学问并非是不可以,但是胡乱的指责当朝的政策,讨伐三公九卿,便是说不过去了,这些太学生甚至都不曾担任过一个乡的吏,难道就比当朝的大臣们更知道治理天下的道理吗??”

    “陛下可以让他们自由的谈论学问,却不该让他们随意抨击庙堂,一旦开启了太学生参政抨击的先河,往后定然会引起极大的混乱!

    “他们都年轻,容易被蛊惑,且勇武敢为,陛下应该加强管理的。”

    “对各地的彻侯,陛下出于仁爱之心,不曾严厉的惩治,庙堂几次打击豪强,而豪强的危害难道还能超出这样豪族吗?这些豪族若是能继承先祖之风,为国出力,为陛下而效死,倒也罢了,可他们在地方上,多是为非作歹,欺辱百姓,陛下在下令惩治豪强的同时,也应该打击这些豪族,豪族之祸,远胜豪强矣!”

    身为大汉豪族的吕禄脸色一黑,却没有多说什么。

    刘长若有所思,又询问道:“豪强对国无功,可豪族都是有功与社稷的,若是随意处置,会不会让天下人都不敢再为大汉效力呢?”

    “若是无由的针对豪族,自然是会如此,不过,陛下何以想着要除掉他们呢?晁错可以限制诸侯王,难道陛下就不能限制豪族吗?!”

    “这世袭爵位,难道就不能稍微改变吗?子嗣有功劳,则可以世袭,没有功劳便减其食邑和爵位...哪里能让豪族与国同休呢?!”

    刘长若有深意的看向了主父偃,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急着反驳。

    “你倒是个有才能的,这样吧,封你为郎中,往后就留在朕的身边吧!”

    主父偃大喜,急忙拜谢。

    当吕禄领着主父偃离开的实话,吕禄看着这位甚是高傲的后生,忍不住提醒道:“你还年轻,往后这种劝谏的事情还是要少干,刘敬当初就是因为劝谏陛下,反对陛下,被送到了河西国,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去夏国吧?你若是真心要劝谏,完全可以通过温和点的行为来劝谏,莫要再这般了,你不是晁错,晁错也常常因为劝谏而受到惩罚....”

    主父偃脸色一冷,对着吕禄呵斥道:“阿谀奉承的行为难道可以治理好大汉吗?你整日跟在圣天子的身边,却不敢劝谏,如今的意思,难道是暗指圣天子不能容纳劝谏吗?!我不与这般奉承小人为伍!

    他高声说着,就离开了这里。

    吕禄不由得咬着牙,这要是在皇宫外,我不把你的失打出来!

    吕禄黑着脸返回了厚德殿,“刚才陛下不是问我该如何处置主父偃吗?”

    “是啊...”

    “要不还是烹了吧...”

    “哈哈哈!

    主父偃凭借着上书劝谏的事情,顿时名扬长安。

    这比历史上要早了很多年,这主要还是因为刘安下令太学改制,导致这位提前来到了长安,跟刘长梦里的启示一样,这位来到长安后就选择了直接上书给皇帝...而在历史上,这位是直接上书给汉武帝,痛斥厉害,汉武帝又惊又怒,召见了他,随即发现这个人的才能,拜为郎中,而这个人从那之后多次上书给汉武帝,几乎每个月都要上书一次,汉武帝也是喜闻乐见,没有因此而迫害他,当然,最后还是因为其他罪名而处死了他。

    主父偃的性格是很暴躁的,生不五鼎食,死当五鼎烹,这番话就是他的名言。

    可他在暴躁刚烈的同时,又非常的...法家,知道如何迎合皇帝,奉承皇帝,让自己得到重用....可谓是最刚烈的佞臣。

    在主父偃成名之后,不少人都写信给他,希望能邀请他来参与宴会。

    结果去邀请他的人都被他训斥了一顿,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弄得人家下不了台。

    刘安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刘安当然也听说了这个年轻后生的事迹。

    他很好奇,这人到底是如何在上书劝谏阿父后还能得到升迁的?

    主父偃看起来并不高大,模样却着实高傲,面对太子的审视,他都没有半点的退却,甚至还跟刘安对视了几眼。

    刘长正在内屋里,抱着心爱的孙子,爱不释手。

    因为天气寒冷,刘长不愿意让孙子来皇宫里见自己,就特意来刘安的府邸里见皇孙。

    皇长孙刘迁,模样确实跟刘长相似,虎头虎脑的,看到刘长就会咧嘴傻笑,绝对是一脉相承。

    而大汉长公主刘姈就站在刘长的身边,忍不住的跳着,“我要看犹子!

    我要看犹子!

    刘长就放下身来让她看,刘姈看着那胖乎乎的犹子,心里甚是喜爱,哀求着让自己也抱一抱。

    一家人其乐融融,太子安当然是要站在门外的....他主要也是想看看主父偃这个年轻后生。

    可主父偃对刘安的态度并不是很热情,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了。

    “听闻你曾就读与太学?不知师从何人?”

    “曾跟随申公。”

    “哦,申培公啊,儒家当真是人才辈出啊...本以为只有公羊是如此,没有想到,还有你这样的人...实在令人羡慕。”

    “嗯。”

    两人的交谈实在有些尴尬,聊几句就聊不下去。

    刘长抱着怀里的长孙,也不理会他们,反而是语重心长的交代着照顾孩子的侍女和缇萦,“现在这天气寒冷,可不要带着孩子四处乱跑,就是太后想要见他,也不要带去长乐宫...等天气稍微暖和了再说,皇后亲手给孩子做了几套衣裳,过几天就派人送来....”

    在众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小公主却在后院里游荡了起来。

    她不喜欢大哥的府邸,这里的人都无趣的很,各个都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她仿佛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巡视着自家的领地,大摇大摆的。

    忽然,迎面走来了一个人,抬起头来,看到了她,顿时转身就要跑。

    刘姈眼前一亮,几步追了上去。

    “站住!

    刘姈呵斥道,卫文君胆怯的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女孩,脸色通红,眼里满是惶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我阿母在这里服侍太子妃...我一个人在家,出来走走...”

    “哦。”

    刘姈点着头,打量着面前这个文弱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卫文君。”

    “哈哈哈,文君?怎么听着像是女孩的名字啊?”

    卫文君脸色通红,“本来是叫长君的...因为避讳....”

    “我这里有吃的,要不要跟我玩啊?我可以把吃的给你!”

    卫文君看着对方手里的零嘴,还是摇着头,“我阿母说,大丈夫不能无功而食...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

    “哈哈哈,你也是大丈夫吗?你还没我高呢,你多大啊?”

    “我五岁...”

    “五岁的就不能叫大丈夫,那是小丈夫,知道吗?来,吃吧!”

    卫文君自然是不敢反抗的,刘姈看着他吃着零嘴,得意的拍着他的肩膀,“我叫刘老五!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知道了吗?!”

    卫文君正要答应,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勐地回头。

    只见远处站着一个极为魁梧的男人,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如此高大魁梧的男人,那男人高大的有些可怕,此刻,他正低着头,复杂的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晴不定,而在他的身边,则是站着另外一人,要瘦小很多,但是同样复杂的盯着自己,脸色同样的阴晴不定。

    “阿父!

    “大哥!

    ps:按着历史线来说,卫青的大哥要大他十四岁,因此卫青跟长公主不是同代人,他比刘迁还要小....刘迁反而跟他姐姐差不多大。

第684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茫茫草原,一眼望不到尽头。

    孤城在这草原里,显得格外显眼,城池距离着水源并不遥远,规模不算太大,城墙也并非很高,城门口是大开的,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人驱赶着牛羊,鱼贯而出。

    在城池内外,也能看到正在耕作的百姓。

    这里原先是匈奴人的牡歃母寨,是通往代国的先锋营寨,匈奴人常常屯兵与此,在这里准备攻城器械,准备武器军械,以此处为跳板,攻打燕代等地区。

    匈奴人的技术其实并没有后人所想的那么不堪,无论是冶铁,还是在其他方面,都有独到之处,甚至在某个时代,匈奴人吸纳了东西方的冶炼技术后,曾做到“皆披甲”,至于后世常说的骨箭,那大多是匈奴的仆从军在使用,也就是所谓的杂胡,匈奴人不只是懂得冶炼技术,他们还会召集匠人来打造攻城器械,还会召集会耕作的杂胡来进行范围性的耕作,这就很了不起了。

    塞外的民族常常会出现一种情况,耕作的不知道放牧,放牧的不知道渔猎,渔猎的不知道耕作....而匈奴就不同了,后世常常能在匈奴墓葬里发现农耕文明的痕迹,他们自己大概是不更做的,可生活在朔方河南等地区的杂胡,也就是赵国时的林胡等部族,他们因为长期与中原人杂居的原因,早就从游牧转变为农耕,匈奴人就让他们来耕作,收获更多的粮食。

    匈奴人的这座城寨,在如今是大夏国的三大城池之一,在进行修缮扩建后,取名为夏氏城,是夏国非常重要的门户,距离长城很近,几国的商贾都聚集在这里。

    城内并不算太繁荣,人口也不多,仅仅只有数万人的规模。

    商贾也没有多少,夏国并没有特产,夏国有的,周围几个诸侯国都有,没有竞争力,还不如那西庭国,西庭国还能凭借着自己有利的地理位置,迅速壮大,在大汉与身毒的道路上吃着红利,甚至能吃撑肚子,而夏国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这里并没有夏王宫,只有一处郡守府,这里是漠北郡的治所所在。

    几个骑士从侧门奔驰而出,朝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飞奔而去。

    为首的骑士,年纪不算太大,眉宇里满是豪气,他穿着赵人的短装,佩戴着长剑,骏马的腰部还挂着强弓,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模样,脸色沧桑,而眼神却很是锐利,犹如苍鹰。

    这位便是夏国的国相傅清。

    傅清自从来到夏国后,就在为了王事而奔波。

    他最先做的是带上礼物,去拜见各个部族的酋长,跟他们去做朋友,傅清虽是贵族出身,却没有贵族的傲气,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能结交,不顾身份,跟那些蛮夷们勾肩搭背的饮酒吃肉,几乎走遍了塞外一半的部落,名声大震,胡人没有不知道他的,各部的豪长没有不把他当作朋友的,得知傅清来了,各部的酋长们都是亲手宰杀牛羊来款待他,看到他的骏马无力,就拿出最好的马匹来送给他。

    傅清很有胆量,他独自去游说这些部族,让他们归顺夏国,而在此刻,他们甚至还在跟唐国交战,他是属于直接去了敌人那边,只带着三四个人,到了夜晚,他直接住在了对方的帐内,浑然不惧。

    也有酋长想要吓唬他,特意在他面前架起大鼎,令人磨刀霍霍。

    结果傅清没有半点的畏惧,谈笑风生,吃了很多酒,当众给酋长表演了一段舞剑,弄得酋长惊恐不已。

    傅清收起长剑后,愤怒的训斥他,“我将您当作朋友来拜访,您却想通过这样的手段吓唬我?难道这就是你们对待朋友的方式吗?”

    酋长急忙请罪,随即就归顺了夏国。

    如今夏国名下有八十余部族,这都是傅清靠着自己来收复的。

    此刻,他再次纵马外出,身边只有三位骑士,也没有人觉得不妥,这位国相如此作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中原那些国相真的是截然不同,常常一外出就是十来天,或者几个月都不回来....好在夏国也没有什么要处理的政务。

    在他的骑士里,有个年纪较大的老者,埋着头跟着傅清,他们赶了很久的路,在一处水流旁停下来休息,其余俩个骑士准备吃的,那老骑士就坐在了傅清的身边。

    “傅生啊...陛下让你来夏国是为了让你治理这里,不是派你来交朋友的。”

    “你看看,你来夏国后都做了些什么事啊?”

    “整日就是带着礼物去见那些蛮夷,送他们宝物,他们这些蛮夷哪里知道你送的东西好不好,还整日低声下气的,你何必如此害怕这些蛮夷呢?隔壁就是唐国和代国,他们要是不顺从,直接攻打他们就好了,干嘛要这么做呢?”

    “你知不知道现在官吏们对你的意见都很大,你拿着夏国的东西送人,四处跟蛮夷喝酒吃肉,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听到老骑士的抱怨,傅清也不生气,笑着说道:“陛下成立夏国,是为了收复草原,不是为了屠杀草原,调用唐国和代国的军队,当然可以击败他们,可接下来呢?他们知道我们的想法,就会逃离,这草原这么大,他们不断的跑,我们能怎么办?一路去追?若是追杀他们到全部诛杀为止,那耗费的钱财只怕比我送出去要多数百倍吧?”

    “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成果啊,夏国刚刚设立的时候,就是个空壳,如今麾下有八十余部族,都依附与夏国,认可我们的治理,这不是成果吗?”

    老骑士冷笑着,“你这么送礼,换成我,我也归顺啊...这是用钱财收买他们,一定不能长久。”

    “这不是长久的办法,但是能打开如今的局面,若是不这样,什么长久的办法都没有作用。”

    傅清说着,又抚摸着胡须,认真的说道:“您不要听那些人的言语,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唐国曾治理月氏人,在燕国跟东胡余孽打过交道,在滇国当过县令,在南越国出使过扶南,在西域担任过郡守...我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些人,他们总是说我该保持国相的威严,不要轻易示好,不要轻易放低身段....哈哈,我要是跟他们那样坐在豪宅内穿着华服摆出一副贵人的模样来,这些部族就会自己来归顺吗?简直是荒唐。”

    “目前夏国初立,不能空想着治理的办法,而是要先建立统治,你可知道,当初的冒顿,也是采取了同样的办法...庙堂里的人也不知道这些,大王还派人给我送来了书信,让我按着他提出的办法来治理夏国。”

    傅清摇着头,神色略微苦涩。

    老骑士抚摸着胡须,“毕竟是我的弟子,还是有些治国之能的。”

    这老骑士正是被流放到夏国的公羊寿。

    傅清平静的说道:“这不是大王能提出来的策略,我看其大概,像是晁错提出来的。”

    “这你也能看出来??”

    “我曾在尚书府内任职,记录过晁错的很多奏表,是一样的风格。”

    “晁错确实很有能力,但是毕竟是待在庙堂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地方的实际情况,说了一大堆治理地方的策略,可这有什么用呢?麾下若是一个部族都没有,谈何治理??或许二十年后,可以用他的策略来治理吧。”

    公羊寿瞥了他一眼,“你任职的地方倒是很多...我听闻庙堂里说你是六县令,果然不假!”

    傅清有不少的外号,其中这个六县令的名声就很响亮。

    有这样的名声,是因为傅清连着做了六次县令,在唐国担任县长,做的不错,迁了县令,县因为规模不同,故而县官的俸禄也不同,有五百石的县长,也有千石的县令,傅清第二次就是做了大县的县令,同样做的不错,本来该升到庙堂,或者郡国的,结果有人压着他不许他升迁,结果第三次还是担任县令...第四次又是县令,第五次还是县令...连着在六个县担任县令,而且调动很大,一会在唐国,一会儿在燕...

    这都不是打压了,这简直就是扼杀...大汉开国以来,还不曾听说过政绩很好还总是原地踏步,做的越好给的县越烂的事情...要不是当时的周昌看不下去了,这位估计还得继续去更烂的县城里担任县令。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能力是突飞勐进,政绩开始越来越变态,第六次担任县令的时候,当地郡守都来找他询问治理地方的办法了....后来被升迁后,他也是被以各种理由打压,屡次下放到最危险最恶劣的地方担任官职,打过仗,出过使,运过粮,收过税,修过城,挖过河,养过马...也就是傅清的性格刚强,否则早就在磨砺中被折断了。

    公羊寿长叹了一声,“算了,我也说服不了你,你来这里后,光是想办法来讨好那些蛮夷了,反正陛下已经回来了,我可要警告你,陛下要是知道你的行为,说不定你还得被罢免,再去担任个县令,变成七县令...”

    傅清摇着头,“陛下会理解我的,不这么做,夏国永远就是个摆设,而且,按着您的说法,所有礼贤下士的人,难道都是在讨好?”

    “礼贤下士,这些蛮夷也算得上是士吗??”

    傅清朝着他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点起了篝火,众人吃起了烤肉,公羊寿大快朵颐,吃的很饱,随即,他却抚摸着那肚子,感慨道:“光是吃肉,却没用用武之地,吃这么多肉又做什么呢?”

    这番话,像是特意给傅清说的。

    傅清还是没有搭茬。

    公羊寿忍不住开口说道:“先前你这么做,我也不说什么,可是这一次,那个安卢部出尔反尔,先前拿了你的礼物,答应了归顺,现在却想要更多,这就是你的过错,是你的软弱导致了这样的局面,你现在又要去找他们,人家居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你来找他们的麻烦,你知道吗?”

    傅清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我自然知道,蛮夷之中,其实也有仗义有德之士,我当初在太仆府任职的时候,就曾受到图公的照顾...但是也有安卢这样的贪婪小人,我这次前往,就是要跟他好好讲一讲道理,让他知道,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公羊寿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理??呵,你能说服?我听你在这里吹!你要是能说服他,我当场把耳朵切下来送给你!”

    “我口才还是不错的。”

    傅清自言自语着。

    自从匈奴离开草原后,当初被匈奴所统治的部族就开始变得四分五裂,整个草原都变成了碎片,当初匈奴人想方设法的将诸多杂胡变成统一的匈奴人,结果匈奴撤走后,这些失去了身份认同的部族,就开始以部族为名,变得更加分散了,这个安卢部,就是匈奴遗留的一支,不过,他们跟其他人不同,据说是真的匈奴人,是过去匈奴右贤王的一支,还以匈奴王族为姓。

    当然,他们肯定不是匈奴王族,匈奴王族在唐国,当初投降后就被安置到了唐国,跟月氏人混在一起。

    过去傅清曾去拜访他们,送上礼物,也得到了对方的回礼,他们也答应臣服,可是傅清离开后,他们又后悔,派人告诉傅清,能否再送点礼物。

    他们的部族距离夏氏城并不远,傅清在第三天的傍晚到达了他们的部族。

    看到傅清到来,当地的那些骑士都很高兴,显然,他们都是认识傅清的,他们急忙禀告,很快,一个矮小却结实的胡人就笑呵呵的出来迎接,此人便是安卢,以部族名为为。

    “傅相来了!

    那人笑着来为傅清牵着马,傅清急忙下了马,也是笑着与他拜见,气氛有些意想不到的融洽,那人带着傅清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很快,就有人带上了美酒和肉,还有舞女来助兴。

    傅清和安卢坐在了上位的位置上,把手言欢。

    公羊寿不悦的坐在一旁,眼里满是鄙夷。

    安卢部不算大部族,有三万余人,能拉出去打仗的也不到一万人。

    吃饱喝足,傅清直入主题。

    “您当初曾对着弹汗山发誓,要归顺夏国,可是现在违背自己的誓言,这是为什么呢?”

    “哈哈,您多虑了,我并非是违背自己的诺言,只是我部族人数众多,您送来的钱财不够我们所分,生怕他们有不满,故而才派人告知您...”

    安卢说着,示威似的指了指麾下的众人。

    宴席内还坐着四十余人,此刻都是盯着傅清。

    傅清摇着头,“没有这样的道理,夏国是给与你们庇护,不是要收买你们...那些八九万人的大部族都没有反悔,您这么做,实在是让我不高兴啊。”

    安卢还是保持着笑容,“您莫要恼怒,就这一次,若是能让麾下满意,我们就会成为您手里的利刃,您让我们打谁就打谁,让我们杀谁就杀谁,您这次来,是空着手的?礼物应该是在后面吧,我看啊,您不妨就留在部族里,等他们送上礼物...正好在这里将册封仪式也给操办了,您是不会吃亏的,我麾下的儿郎,各个都是过去大单于的后人,英勇善战,您要整合草原,我们可以为您的利剑啊!”

    “而且我觉....”

    “扑哧~~”

    那一刻,安卢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还想继续说话,只是喉咙处忽然传来剧痛,他呆愣的看着面前的傅清,傅清不知何时拔出了利剑,剑身还有血迹,他的喉咙瞬间被撕开,血液喷射而出,安卢想要捂住喉咙,却只是白费,浑身的力气瞬间消逝,他无力的倒下,这变故使得众人顿时惊呆了,公羊寿勐地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下意识的拔出了佩剑。

    “我有一把利剑,倒也锋利,不用他人做我的利剑。”

    傅清说着,随即看向了面前的众人。

    这些胡将此刻都惊呆了,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家酋长被直接杀死,他们愤怒的拔出了剑,一旁的人勐地冲来,傅清的剑极快,一个闪烁,那人也被割了喉,直接倒地。

    “都坐下来!

    谁敢起身谁就要死!

    “你们可都认识我?!我是傅清!

    各地的部族都将我当作大单于来敬佩!

    偏偏你们的首领,居然敢违背自己的誓言,还想要扣下我来勒索大汉?!你们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在周围有四个部族,都是大部族,若是他们知道我死在了这里,他们会全力围攻你们,大汉会全力追杀你们,杀到你们灭族,一个不剩!

    “都给我坐下来,商谈归顺大汉的事情!

    我以安卢当初的誓言杀死了他,我对弹汗山发誓,选择归顺的人,我既往不咎,可若是谁再敢轻举妄动,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那一刻,胡人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却没有一个敢妄动的。

    傅清这才不慌不忙的割掉了安卢的首级,领着那三位骑士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营帐,在数万人的营地力,在数十个胡将的注释下,骑上了马,一点都不慌,缓缓离去。

    公羊寿早已是目瞪口呆。

    “您还真的说服了他....”

    “是啊,您不是要切自己的耳朵吗?”

    公羊寿大惊,迟疑了一下,勐地举起了长剑,就要切自己的耳朵,可傅清却更快,出手直接打落了他的佩剑。

    “留着吧,若是没了双耳,还怎么听我吹嘘啊?”

第685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还敢顶嘴?!”

    “撅起来!”

    卫文君擦拭着眼泪,委屈的撅起了屁股,卫媪挥起木棍,又是打了几下。

    “你个竖子,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开始惹是生非了是吧?那公主是你可以招惹的吗?你是想要害死我们一家人吗?!”

    “我不曾招惹公主...是她将零嘴送给我的....”

    “还说没有?那太子殿下多么好的人,他还能骗我不成?他都说了,让我好好管教,难道他这般的人物还会故意对付你这竖子吗?!”

    卫文君满脸的委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卫媪看到他这般模样,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木棍,随即坐在了他的身边,摸着他的头,认真的说道:“孩子啊,我知道你是为了家里考虑,但是有些人是我们不能去特意亲近的,太子对我们有恩,心地良善,若是我开口求他,他肯定会安排你去读书,可是我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呢?因为殿下没有义务要如此对待我们,我们不必去讨好殿下,只要不让他厌恶,便足够了。”

    “公主那是什么人物啊,陛下的心头肉,备受宠爱,我在服侍太子妃的时候,就常常听到她们谈论....这样的人,不是我们可以亲近的啊,你要记住自己的出身,我们世世代代都是与人为奴的,是最卑贱的了,你怎么敢去特意接近这般尊贵的人呢?”

    “阿母...我真的没有特意去接近,是她拦住我,逼我去吃的,她还说不吃就要揍我...”

    “无论你是不是故意的,都给我记住喽,往后见到她,就给我跑,不许再说话,更不许吃她的东西...”

    “若是跑不过呢?”

    “那就跪下来请罪!看都不要看她一眼!”

    “我知道了...阿母。”

    看着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卫媪颇为无奈,继续揉着他的头,感慨道:“你也不要怪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人与人之间,那是不同的,我们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在这院落里,你哪怕是见到一条狗,都得行礼拜见...我们的命,或许还不如那猎狗...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这个道理,往后见到了人,一定要行礼,好吗?”

    “嗯...”

    “文君啊...如果我给你找个阿父,你愿意吗?”

    卫媪试探性的问道。

    在这些时日里,郑季时不时派人前来,跟她亲近,隐约有想要纳她为妾的想法,卫媪并不愚蠢,她明白对方的意思,如今自己是太子身边的人,虽然只是家奴,那也是太子家奴,这身份在外头可就不得了了,哪怕是那些地方的豪强,面对太子家的奴仆也不敢说太过无礼,况且现在豪强的日子不好过,当初他们为了巴结平阳侯,都是如服侍长辈般服侍对方,这太子不知比平阳侯尊贵多少倍,对方如此作态,也是能理解的。

    卫媪心里虽然清楚,但是也并没有而怨恨。

    她并非是纯情的待嫁女,经历了这么多,什么都看清了...其实郑季这个人挺不错,家里有钱,不算大富,但是衣食无忧,本人长得高大帅气,脾气很好,从不动手打人,会讨人欢心,若是跟了他,也不算太坏...但就是有一点,他的妻姓曹,听闻是个非常蛮横的人,总是欺辱良人,弄得郑季都不愿意在家里住,常常外出找乐子。

    若是为他妾,大概是真的被要欺辱吧。

    不过,自己在太子府当差,太子和曹家是至亲,或许她也不敢轻易羞辱自己?

    卫媪心里还是有些纠结。

    卫文君听到卫媪的话,顿时就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来,摸索着从衣袖里掏出了几枚钱,“阿母...我可以养你的....”

    卫媪大怒,直接一耳光打在了卫文君的脸上,“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我前日帮前院的一个大兄清扫了屋子...是他给我的...”

    卫文君眼里含着泪,低声说道。

    卫媪心里一酸,急忙抱起了他,“我知道了,知道了,不找什么阿父了,你来养我...我就等着享福...等着享福。”

    卫媪又安抚了许久,让卫文君停止了哭泣,卫文君开始喂两个妹妹吃饭,而卫媪则是给最小的女儿哺乳,一家人吃饱了肚子,卫媪准备做工,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卫媪大惊,警惕的拿起了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才放下了剪子,急忙出去开门,有几个人站在门外,其中还有个侍女,为首者正是太子。

    卫媪急忙行礼拜见,“不知太子前来,恕罪。”

    “无碍的,我就是来看看,孩子还小,可不要打坏了...”

    “多谢殿下关心,这竖子不成器,我已经教训过了,请您进来...”

    “我就不进去了。”

    卫媪便让卫文君出来,看着这小子那红肿的脸,刘安不由得点着头,嗯,挨了揍就好。

    卫媪解释道:“我家孩子还小,不知礼法,公主拦住他搭话,他居然也不知行礼避讳,请殿下责罚!

    卫文君勐地想起阿母的吩咐,急忙跪地行礼。

    看到这竖子如此恭敬的模样,刘安却冷笑了起来,人情世故如此熟练,还敢说不是特意接近??小小年纪就敢来拱我家的白菜?岂能饶了你?!其余几个人看着卫文君的模样,却点着头,这小子还是挺有礼貌的,不错。

    “孩子多大了?”

    “五岁。”

    “五岁啊,也不小了,为人母,不能总是溺爱,得让他学习,才能成大事...这样吧,往后就不要让他继续在后院里闲着了,去前院吧,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士子来教导他...”

    卫媪听闻,心里大喜。

    她急忙拜在太子的面前,激动的声音都走了样,“家奴之子,岂敢进学?”

    “无碍,总是在后院里转悠也不是正事,还是读点书吧,知道些礼义也好。”

    “多谢殿下大恩!

    卫媪再次推了卫文君一下,卫文君却是晕晕乎乎的,也跟着行礼。

    很快,太子就离开了这里,卫文君怯生生的跟在他的身边,眼神里满是茫然,刘安打量着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一副奸诈小人的嘴脸,极是不顺眼,阿父说的果然没错,小小年纪就这么一副奸贼相,是要好好管教的!

    两人来到了前院,刘安看了看周围,忽然笑了起来。

    “田由!

    你过来!”

    正手持文章,对着左右怒斥的暴躁文士收起了文章,走到了刘安的面前,行礼拜见。

    刘安号称三千门客,其中有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伍被、毛被、晋昌等把八人最有才学,在三千门客里都是最杰出的,时人称为门下八公,而这八公里,以田由的脾气最为暴躁,与其余七个人都合不来,对刘安都不是很客气,敢大声反驳刘安,训斥他写的文章,他也是大汉鸿烈的主要修订者之一。

    “你不是还没有弟子吗?这孩子叫卫文君,就给你当弟子吧,我可给你说好,要好好教导,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放纵!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读史书了,他还不认识字,你就按着最严格的标准来教导他!

    田由一愣,打量着一旁的毛头小子,忽然冷笑了起来,“殿下,我可不知如何照顾孩子。”

    “不用照顾,他阿母就在后院,你就负责教导就行。”

    “我的学问,怕不是这样的小子所能继承的!”

    “且用心教导,看他能学会多少....”

    刘安都这么说了,田由也不好继续反对,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卫文君留在了这位老师的身边,太子笑呵呵的离开了,心情大好。

    卫文君胆怯的坐在老师的面前,偷偷看着他。

    田由勃然大怒,“大丈夫,岂能私窥?要看就抬起头来,堂堂正正的看!别一副做贼的模样!”

    “唯!

    卫文君被吓得声音都变了,田由这才拿起了书,“我今日教你一百字,今日你必须要学会,若是明日写不出来...呵呵...有你受的!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便是殿下的私生子,我也照打不误!”

    卫文君皱起了眉头,大声说道:“我阿父乃是平阳侯府骑奴卫婴,我非私生!”

    田由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好,还挺有骨气,就看你学不会挨打的时候,有没有这般骨气了...”

    因为卫文君不认字,因此田由最初的教学还是得从启蒙开始,而他也确实跟他所说的那样,很是严格,在讲述字的同时,还要加上很多杂乱的知识,说的卫文君是晕头转向的,学了半天,光是挨板子了,东西反而没有学上多少。

    到了夜里,卫文君回家的时候,卫媪就站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回来,卫媪格外激动,拉着他就进了屋。

    “怎么样啊?学了吗??”

    卫文君可怜巴巴的伸出了手,“阿母...那个老师打我...还说明日要是背不出今日所学的,还要打我...”

    听到他的话,卫媪没有生气,反而是大喜过望。

    “好!太好了!我们家要出个士子了!

    我们家...”

    卫媪激动的几乎要哭了出来,卫文君却询问道:“阿母...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跟公主说了话,所以太子才故意要害我,让那人来揍我...欺负我...”

    “放屁!”

    “太子殿下何等人物,还能针对你??让你读书,这是多大的恩情啊,对你严厉,那是为了磨砺你,现在多吃苦,将来就有大成就,文君啊...你知道家里的情况,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好好学习好吗?千万不要得罪你的老师,跟着他用心学习,阿母从未求过你,就求你这么一次,好好读书,你不是说要养我吗?若是将书读好了,将来就能让我过上富贵的生活了,我就不必再吃苦了,你的几个妹妹也是如此....为了我们,你要好好读书,好吗?”

    年幼的卫文君并不能明白阿母此刻的想法,他擦掉了眼泪,坚定的点着头,“我一定会让你们享福的!”

    从这天开始,卫文君就开始了读书的生涯,或者说是挨揍的生涯。

    这位老师的要求越来越严格,卫文君整日读书,整日学习,却总是觉得学不够,老师的言语也是愈发的严厉。

    田由看着手里的文章,“一百字你能错二十七个?!这就是你读书的成果吗?!若是不能学,便回你的后院去!

    莫要耽误我的时日!

    卫文君急忙行礼,“请老师莫要赶我走...我会努力读书的,我不能走...”

    “你凭什么不能走!”

    “我要好好读书,让阿母过上好日子...我答应她要让她享福的...”

    田由沉默了片刻,方才不屑的骂道:“蠢笨,再去抄写三遍!稍后回去告诉你阿母,今晚就留在我这里,我白天事情太多,晚上再给你讲点技巧...”

    “唯。”

    卫文君毕恭毕敬的坐在田由的面前,低着头书写了起来,丝毫不敢怠慢。

    田由尽管还在是破口大骂,但是眼神却柔和了很多。

    “什么?!已经学完了启蒙第一篇??怎么会如此之快??”

    刘安瞪大了双眼,听着田由的禀告,说不出话来。

    田由得意的说道:“这竖子虽然蠢笨,却有我这般的老师,这速度怎么能说是快呢?一年之内,我要让他通经典!”

    刘安顿时沉默了下来,幽幽的看着田由,“我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您这么擅长教导弟子?”

    “主要是这竖子很勤奋,不像那些贵胃子弟,日夜勤苦学习,虽然没什么天赋,可勤能补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刘安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身为大丈夫,岂能只学文呢?”

    “张夫最近在忙什么?”

    “他刚回府...殿下是准备让他跟着张夫习武??可他年纪还小,如此怕是要伤了身体。”

    刘安再次沉默,“恩,那就等几年再说吧...我记得您的剑法也不错,可以先让他练练剑法,吃吃苦什么的,莫要养成了怯弱的性格,还是要多磨砺...”

    “我知道了。”

    “殿下,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对一个家奴之子如此上心呢?”

    “这不是怕他走了歪路吗...不必多问。”

    “唯!

    ............

    “叫大姐!叫大姐!”

    刘姈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笑着逗他。

    缇萦无奈的说道:“该叫姑母才对...怎么能称大姐呢。”

    小刘迁并不知这些,只是咧嘴傻笑着。

    刘姈顿时更加激动了,“大姐,你看他,我感觉自己在抱着阿父一般哎!”

    “我又大不了他多少,叫我姑母,岂不是让我显老了吗?”

    缇萦苦笑着,刘姈又问道:“我大哥呢?”

    “去太学了,说是要让阿父当祭酒什么的...”

    刘姈有些累,将孩子又递给了缇萦,“那我改天再来看迁...大姐,有时日来长乐宫找我,我现在都是在长乐宫,不回未央宫了...阿母总是要骂我...”

    “唉,你也不要总是惹阿母生气啊。”

    刘姈蹦蹦跳跳的走出了内屋,却没有急着回去,在后院找了起来,找了许久,找不到人,便又去了前院,前院人不少,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纷纷行礼拜见,刘姈也不回礼,目光不断的搜寻着周围,忽然,她找到了!

    卫文君正在背诵着文字,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的刘姈。

    那一刻,卫文君大惊失色,想起阿母的教诲,转身就跑。

    “你给我站住!

    刘姈急忙追赶,卫文君这次却没有听话,只是不断的跑着,显然,他是跑不过刘姈的,刚刚跑出了一段路,就被刘姈一个饿狼扑食直接扑倒,祖传的招法,一模一样,负责照顾公主的两个宫女都吓呆了,急忙上前将公主扶起来,免得公主直接骑在那人的背上,刘姈很是生气,死死拽着卫文君的手,大口喘着气,“你见到我居然还敢跑??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公主乃是天下最尊重的人,仆不敢无礼。”

    卫文君趴起来,随即保持着行礼的模样,一动也不动。

    刘姈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整个长安,还没有人敢见到我后逃跑的,我可告诉你,你下次要是再敢跑,我就烹了你!知道了吗?!”

    卫文君大惊失色,眼里满是惶恐,“公主饶命!我不好吃的...”

    刘姈笑得前仰后翻。

    “起来吧,陪我玩一会,你会玩竹马吗?”

    “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当刘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在前院里玩的不亦乐乎,刘安再次眯起了双眼,第二天,卫文君除了田由之外,还多个师父张夫,由张夫来教他剑法,磨练他的武艺.....

    太尉府内,刘姈激动的给自家山羊大父说起了那个有趣的孩童。

    “大父,您是不知道,他可蠢笨了,玩游戏都玩不懂,总是输给我,哈哈哈,笨手笨脚的,总是摔伤...我从不曾见过如此蠢笨的人,但是他人还是很好的,我给他吃的,他都留下来要给家里的妹妹吃...他还在读书呢,不过读的一塌湖涂,字都不认识几个,反正没有我大哥聪明,我大哥似乎还挺喜欢他的,看到他总是眯着双眼,满脸的笑容....”

    “哦...”

    韩信眯着双眼,满脸的笑容。

    其年春,大将军青出巴国,合夏王骑,大破安息,斩首虏四万馀人。

    诸宿将上书称捷,太尉亚夫表其功,青拒之,曰:“愿为兄请封。”

    ————《汉书》

第686章 走进来,滚出去

    “恭贺陛下!恭贺陛下!得此能臣,塞外可得百十年之太平啊!”

    “傅阳陵单骑诛贼酋的事情已经在大汉各地都传开了,有二十多家邸报都在议论这件事,儒家说他是时之虎臣,黄老说他乃大治能臣,连法家都对他推崇不已...有他坐镇夏国,大汉边塞算是稳了啊!”

    吕禄咧着嘴,嘴都差点笑歪了。

    刘长很是不悦的坐在他的面前,不开心三个字几乎就是写在了额头上,“这又如何,不就是闯进一个部落里杀了他们的酋长吗?我也可以做到啊,我甚至可以将整个部族上上下下都砍一遍...”

    “陛下,世人所称颂的不只是他的勇武,还是他的谋略,他先前多次对这些人示好,得到了他们的友谊,如此通过这样的壮举,彻底征服了那些蛮夷,如今生活在唐代燕塞外的胡人几乎都依附了夏国,傅清派遣官吏驻扎在各个部族里,傅清劝阻他们彼此的争斗,给他们划分出了明确的牧区,做的十分公道,大家都很满意他的划分,他已然开始了治理,此宰肉之举,实得曲逆真传,实乃右相之才!

    看得出,吕禄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傅清将先后的事情都安排的实在太过完美,他这般施恩,示威,宰肉的三连,正好戳中了大汉士大夫们的爽点。

    大汉的士人们,最为渴望的三件事,就是能教化蛮夷,能杨威与外,能宰肉有分,而这三件事同时被一个人接连完成,士人们顿时高潮,对着傅清大吹特吹,报纸上不断的反复讲述他的事迹,地方上都是关于他的议论,声威无二。

    整个长安,除了长老爷,大家都很高兴。

    听着吕禄的吹捧,长老爷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郎中们站在不远处,听着吕禄的吹捧,主父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站出身来,愤怒的质问道:“吕侍中!何以主次不分,胡言乱语?!”

    吕禄一愣,正要训斥,主父偃却急忙说道:“正所谓有贤君,方才有能臣,如李牧廉颇之才,无贤明的君王用他们,何以称能?最后也不过是枉死而已,是因为有了陛下这般的圣天子,才有傅相这般的能臣啊!您一直都在吹捧傅相的功德,却对陛下的功德闭口不提,你是何居心?!”

    吕禄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臭,就像是吃着佳肴吃出了一只苍蝇。

    刘长听闻,果然大喜,轻轻抚摸着胡须,“好了,话也不能如此说,傅清还是有些本事的,朕并无什么功劳...”

    “陛下!

    何以妄自菲薄呢?!有功劳就是有功劳!陛下这番言语,恕臣不能应答!臣听闻,傅清当初乃是长安浪荡子,无恶不作,后来又赌博为戏,不知悔改,败坏门楣,再无家产,是陛下帮助了他,又多次磨砺,使其能所不能,若非陛下,哪里有今日的傅清?又如何有这般的功德呢?”

    “陛下今日若是不承认自己有功!臣便死在您的面前!

    主父偃怒发冲冠,大义凌然,若是无视他的话,只看脸,倒是跟周昌一模一样。

    这举动给刘长都整懵了,他迟疑着不太确定的说道:“朕有功...”

    主父偃这才心满意足的退下。

    郎中们看向他的眼神多是鄙夷的,听说过有大臣以死劝谏,逼迫皇帝承认自己有罪过的,从没听说过以死劝谏,逼迫皇帝承认自己有功的。

    这年轻后生有点东西啊。

    刘长虽然不喜欢傅清,但是作为有功必赏的人,他还是给傅清加了食邑,以示奖赏,刘长向来都是赏罚分明的,当初傅清担任县令的时候,刘长虽然压着他,让他无法往上一步,但是俸禄是一直都在涨的,差点就让大汉多了一个两千石的县令,在刘长下达了赏赐的诏令后,就准备起身前往太学。

    今日,他要正式接任太学大祭酒的职位,成为太学名义上的领袖,当然,刘长也是顺手加强了奉常对太学的管理,往后太学里的事情,便是庙堂说了算,不会再交予学派领袖来代替治理。

    在前往太学之前,刘长还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只等了片刻,刘长的准备就已经赶到了刘长的身边。

    “陛下。”

    浮丘伯笑呵呵的站在一旁,这老头穿了一身很是宽松的楚式衣裳,还真的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难怪后人会将他写成神仙之流,刘长有些时候都很怀疑,是不是荀子这一脉有什么奇门异术,可以延长寿命,荀子很长寿,他的弟子们只要不是死于非命的,都活了很久...浮丘伯如今在“大汉皇家图书馆”,整理书籍什么的,整日都挺悠闲的,看看书,写写文章,生活可谓是有滋有味。

    刘长一般都不会去打扰他,只有在需要学问的时候,才会将他叫出来,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因为刘长的学问太高超,若是浮丘伯不为他注释,以其他人的文化水平很难听得懂。

    “浮丘公近期内都没有什么新文章啊....”

    刘长笑着询问道,倒不是长老爷多么喜欢文章,主要是浮丘伯的文章常常会吹捧他。

    浮丘伯回答道:“臣这些时日内正在着书,若是陛下怀念臣的文章,臣回去之后就书写几篇....”

    “哈哈,着书立作乃是大事,无碍,您先写好那着作便是。”

    当刘长领着浮丘伯来到太学的时候,刘安已经将诸事都安排妥当了,刘长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露个面就行。这竖子的办事能力倒是越来越有长进了,在走过仪式后,刘长就召集了各派的大家,大家一同来商谈太学以后的发展规划,诸多名传天下的大家纷纷起身,高谈阔论,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没什么干货,就是彰显自己的文化水平而已,也算是仪式的一部分吧。

    如今的太学规模极大,有在读的学子五万多人,刘长将这个官吏预备地直接变成了学术研究中心。

    原先吕后对太学的构想是一个培养官吏的地方,而如今的太学更偏向与稷下学宫那般,是文化交流,百家争鸣之地。

    当然,从这里走出来的官吏也确实不少,先进的思想也是纷纷涌现,刘安先前大规模的革新,所依赖的诸多思想里,不少就是在太学里诞生的,很多即将断了传承的学派都在太学里得到了新生,他们找回了遗失的古籍,虽然达不到当初百家齐鸣的水准,但是起码不必担心这些东西会失传了,太学里的学术氛围非常的浓郁,当着刘长的面,这些大家们都不忘记互相反驳质问。

    浮丘伯轻轻抚摸着胡须,笑着说道:“凭此处,可观大汉文风之昌盛,文者,实根本之法,此皆陛下之功德也。”

    刘长哈哈大笑。

    在刘长与浮丘伯等人准备一同离开这里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一旁勐地跳出,还不等甲士们捉拿,便即刻跪拜在了刘长的面前。

    “陛下!

    学生有奏!

    刘长粗暴的推开了挡在面前的甲士,几步走了上去,却看到跪拜在路中间的是一位年轻的后生。

    气氛一僵,周围几个大家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学子们也忽然沉默了下来。

    原先热闹的氛围顿时消失。

    刘长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人,他身材不是很高大,有些瘦小,皮肤黝黑,不像是大户人家,“你且起身...站过来。”

    那年轻后生急忙起身,低着头走到了刘长的身边。

    “你有什么事?”

    不远处的王高顿时皱起了眉头,上前解释道:“陛下,莫要理...”

    “朕问你了吗?”

    刘长侧过头来,那冷酷的眼神让王高再也说不出话来,低下了头,不再劝说。

    “陛下,学生有冤情!”

    那年轻人双眼通红,整个人都因为过度的激动而颤抖着,“在上个月的七日,我的同窗高生在太学内被谋害,却无人过问,学生请陛下做主!

    那一刻,太学生们皆哗然,周围的几个大家更是脸色大变,王高愤怒的骂道:“你胡说什么,那高生乃是自杀,怎么便说是谋害呢?蛮不讲理,你...”

    王高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有什么拽了自己一下,人直接飞了起来。

    却是刘长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他拽到了自己跟前,王高犹如破麻袋一般腾空而起,飞到刘长的身边,踉踉跄跄的,险些被摔在地上,刘长死死抓住他,才让他没有倒下,“你若是再敢搭腔,我现在就打杀了你!”

    王高脸色通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惧,骂道:“陛下现在就...”

    “来人啊!

    将这厮拿下!

    刘安率先开口,甲士直接将王高按在地上,堵上了嘴巴,带离了这里。

    刘长幽幽的看着被带走的王高,又瞥了刘安一眼,刘安轻轻的摇着头。

    刘长明白他的意思,要杀也不能在这里打杀...刘长再次看向了面前的那个年轻后生,“当着众人的面,将话说清楚。”

    年轻人缓缓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他与那个高生乃是同乡,两人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人是农夫之子,一人乃是木匠之子,因为年幼时的学业突出,进了国学进修...在刘安执政的那会,刘安扩大了太学的贫苦学生比例,避免太学成为贵族子弟镀金的地方,开设了一个新的赏赐项目,唤作“勤生”,主要对象是那些家境贫苦却能勤奋读书的人,对这类人可以特例招进太学。

    就像当初吕后的力田,孝廉一般。

    这个举动让太学增加了很多的贫苦学生,刘长也承认,刘安这件事做的还不赖,可是,这却加剧了太学里的某种矛盾,原先在太学里的都是些贵族,最不济的也是寒门,可这些百余年前还没有姓的人也来到了太学,自然免不了被羞辱,他们比贵胃子弟更加勤苦,这甚至引起了贵族子弟们的嫉妒,那高生就因为文章写的十分优秀,将诸多同门都比了下去,引起了贵族子弟们的不满....

    于是乎,他们开始想尽办法来羞辱这位木匠的儿子,不许任何人与他结交,甚至不许其他人与他交谈,因为太学的规定,他们倒是没有动手,但是就是言语上的羞辱,也足以杀人了。

    在长达数月的羞辱后,这位太学生终于无法忍受,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

    年轻人泪流满面,作为同乡,他甚至都因为那些人的教唆而不敢与高生交谈,可是自从高生逝世之后,他每次做梦,都能梦到这个同乡...这让他愈发的悔恨,心里是无比的愧疚,随即决定要为同乡讨回公道。

    只是,长安是豪族的长安,太学是豪族的太学。

    他四处走动,却也找不到人来为他做主,他去了廷尉,廷尉虽然立桉,但是因为这人是自杀,却没有律法,没有证据可以支撑他们来抓人...他找了王高,而王高则是认为这件事与太学无关,乃是私人恩怨,应当去找廷尉...他找了樊市人,却压根没能见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实际管理者。

    趁着今天皇帝前来太学,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跳了出来。

    听到此人的言语,刘长的眼里闪烁起了寒光。

    周围那些太学生们,此刻也是满脸的愤怒,纷纷仗义执言,当然也有不少人,此刻脸色惶恐,不知所措。

    刘长板着脸,许久都没有说话。

    反而是刘安,眼里阴晴不定,这些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在扇这个太子的耳光,太子前脚给与人家恩赐,让人家来太学读书,你后脚就给人逼死了,愣是将善政变成了恶政,此刻,刘安看向了人群里的那些太学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刘长平静的询问道:“樊市人何在?”

    “臣在!

    樊市人急忙从一旁走了出来,额头冒着汗水,毕恭毕敬的朝着刘长行礼。

    刘长顿时飞起一脚,踹中了樊市人的胸口,樊市人一声闷哼,直接飞了出去,躺在了地上,痛苦的捂着胸口。

    “朕让你治理太学,你就是这么治的?”

    “臣...臣...臣有罪。”

    樊市人只觉得一时间都难以呼吸。

    刘长在人群里搜寻了一番,看到了那个惶恐的人,也就是这位年轻人口中的罪魁祸首,还不等刘长开口,那人直接就跪了下来,泪流满脸,“舅父!

    饶命啊!舅父!

    这位罪魁祸首叫张侈...是张敖的儿子,刘长大姐家的孩子,不过是妾生的,并非嫡出。

    此刻,张侈被刘长吓得直哆嗦,不断的哭着求饶。

    “看不起这些贫苦出生的后生是吧?尔等有什么资格看不起?!”

    “我阿父不过是个亭长,你大父不过是个游侠...还有你...你阿父不过是个屠户而已!

    “因为他们的功劳,有了如今的富贵,尔等不想着建功立业,却开始轻视这些同样出身贫寒的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刘长一声质问,犹如虎啸山林,就连方才那些议论的太学生们,此刻都是无比的安静,不敢言语。

    “将这两人拿下...审问,捉拿所有同谋!”

    刘长下了令,随即看向了刘安,“你来坐镇,若是审问之人敢因为私情而徇私,你可以处死...若是有人仗着自己的身份来解救他们,你也可以处死。”

    “唯!

    刘长快步走出了这里,几个大家急忙跟了上去。

    “陛下...这件事不可如此处置啊,说到底,那人乃是自杀啊,不曾有人殴打,大汉没有律法规定骂人者要被处死的....”

    “谩骂欺辱致人死者,以杀人罪论处!”

    “好了,现在有这条律法了,如何?”

    刘长询问道。

    那大家哑口无言,又有人说道:“陛下,这件事并非是处置几个人就能完事的,说起来,还是因为殿下招了太多的勤生,引起了这样的事情....”

    “哈哈哈,安,听到了吗?这人说你才是罪魁祸首!”

    刘安脸色森然,直接指着那人,“将这厮一并拿下!”

    诸大家再也不敢言语了,惊惧的看着刘长。

    当刘长驾车离开这里的时候,浮丘伯的神色有些悲伤,低着头,没有开口,吕禄也明白自家陛下的心情不太好,便开口说道:“陛下...方才那厮的言语虽然恶劣,但是也说的没错,这件事光靠处置几个人是无法改变的,他们的争斗不只是因为轻视贫苦出生者,也不是所谓的嫉妒,主要还是利益之争啊...这些贫苦学生大多怀有才能,不像其他人那般靠着家势,那些权贵子是怕他们抢夺自己的利益呢....”

    “所以呢?”

    “陛下不妨再设立一个学府,将这些贫苦学生安排过去,两学并立,有利于竞争,还能缓和矛盾....”

    刘长忽然笑了起来。

    “好想法啊。”

    “有人被欺负了,所以要将被欺负的人被赶出去,好让他们不被欺负是吧?”

    “乃公要将太学里的那些蛀虫全部赶出去!

    清查太学,对太学生进行统一考核,达不到标准的全部辞退!不管其身份何如,往后的太学,只招收才能足够的人,无论其出身!

    “若是必须要有人滚出去,那就让那些欺负人的滚出去!

第687章 他还是个孩子啊!!

    太学所引发的骚动,很快就在长安掀起了一阵狂潮。

    厚德殿内,刘长和刘安两人面向而坐,并没有什么外人,吕禄都是站在了门外,不许他人靠近。

    “阿父,都已经查清楚了,那人没有说谎,高生是被张侈这一伙人所逼死的,他们一同上课时,申培公赞赏了高生的文章,随即又对张侈一通训斥,让他效彷同窗,莫要虚度时日,因为这件事,张侈恨上了高生,便领着诸多好友对高生进行各种羞辱,孤立他,高生不堪受辱,最终自杀。”

    “我还发现,这样的事情并非是个例,我下令所招收的勤生,在太学内遭受到了诸多针对,甚至上课的时候都不能坐在前列,平日里在太学里辩论时,他们甚至不能坐下来,还不能冒然开口...实在过分!

    “这些贵胃子弟,简直就是将这些勤生们当作自家的隶臣!还有逼迫他们为自己书写文章,让出署名权,霸占其成果等行为...太学的那些大家里,也有不少人曾整顿过这样的现象,但是都没有多少成果,有好几个大家都愿意出面作证,证明存在辱杀的情况,而其余人根本不敢作证,他们都怕引起彻侯们的报复,只有那些大家才不惧怕这个...儿臣又犯下了大错。”

    刘安脸色有些暗澹,“我本来是想要多扶持这些底层出身的士子,一方面是为国选材,一方面也是不使豪族垄断官爵...不曾想,居然害了他们,让他们遭受了这般不公正的对待。”

    “呵,你没错。”

    “他们的反应,却正好证明了你的做法是对的,这些豪族子弟,才不过两三代而已,就已经忘记了根,自以为不凡,夸夸其谈,没有什么才能,若是让这么一批人垄断了官爵,来担任大汉的官职,大汉还有什么出路吗?那个主父偃说的没错,豪族之隐患,远胜豪强啊...现在的豪族,还只是经过了两三代而已,若是再过个七八代人,那还了得?现在就开始骑在那些人的头上作威作福了,再过二百年,怕不是要在那些人的头上拉失了?”

    刘安一顿,“阿父说的不错,我是在协助张相办事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的。”

    “当时张相处置升迁名单和任免名单,我发现大多都是熟人,就算不熟,也与熟人有所关系...我起初还挺开心,虎父有雄子,认为他们都是继承了门楣,继承了父祖的事业,可是当我真正认识了这些人后,我才发现,他们压根就没有什么才能,不过是凭借着自己的爵位担任要职,甚至那些功劳,都是立不住的,谎话连篇,相互包庇,上下勾结,彼此吹捧...在那时,儿臣就开始惊醒了。”

    “当初的秦国为什么要强与诸国呢?就是因为他们唯才是举,只要能杀人,能立功,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得到升迁...而如今的大汉的升迁,却有种“父为三公,子为九卿”之味,商贾垄断商品都是很可怕的事情,何况是垄断官爵呢?而他们所占据的耕地和财富,比起豪强来说,更是吓人,就是晁错这样的大臣,也无法对付豪族,因为他们的耕地乃是庙堂所赏赐,不是非法所得...”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想办法提拔底层的士子。”

    “我并非只是提拔几个底层士子,让他们去对付现在的豪族,我想要做的,是给与底层通往上层的道路,因为我知道,如今的这些豪族,过去也是贫苦出身,现在的贫苦学子,将来得势也会成为新的豪族,这是无法避免的,我所能做的,只是开辟某种道路而已,就如我曾做的考核,考核的成果不是提拔出了公孙弘这样的贫苦出身的贤才,而是让公孙弘这样的人有办法往上走....”

    “太学乃是大汉如今最重要的学问中心,每年在各地举办的官吏考核里,但凡是重要的部门,那太学生就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上一年重要岗位上的新晋官员,共计有一千六百余人,而其中有一千五百多人是出自太学的....除却官吏之外,还有很多的大家,贫苦出身的大家越来越多,他们也在想着如何打通这条道路...”

    “我特意设立勤生,本来还想让这条道路更加宽敞,没有想到啊...居然还引发了这般惨剧。”

    这大概是刘安第一次给刘长说起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刘长沉思了许久,打量着这不成器的儿子,“想法倒是不错。”

    “所以这些年里,你才会做出这么多的事情?地方上设立学宫来培养三老,想要让女子也参与进来,取缔籍别,还有考核的那些古怪设定....”

    “是这样的。”

    刘长忽然笑了起来,没有了方才的愤怒。

    “我本以为你只是急着在我面前证明自己,才开始各种胡闹,想要引起我的在意...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刘安一惊,急忙摇着头,“不敢,儿臣办事粗糙,引起了这样的祸乱....”

    “好了,别这么害怕,你都是当阿父的人了,我还能气急败坏的揍你不成?”

    “太学不能不治...吕禄在回来的路上对我说,希望我设立另外一个学府,让贫苦学生们都搬过去,形成两个太学,一个贵胃,一个平民,互相竞争,缓解矛盾,朕深以为然,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你觉得呢?”

    刘安脸色有些迟疑,“阿父啊...这哪里是什么好办法啊...这不是加剧矛盾吗?逼迫他们对立吗?若是真的这么做,不出百年,就会因为两个太学的原因弄得天下大乱...这如何能行?”

    刘长再次大笑了起来。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现在的问题不是简单的欺辱,而是涉及到了权贵与平民的对立,权贵们对我的诸多政策越来越不满....张侈他们刚刚被抓进去,前来上书为他们求情的人不计其数,这就是他们的威力...任何君王都不能轻视他们的力量,他们才是治理国家最重要的途径,若是没有他们,纵然是君王,也会成为孤家寡人,为天下所不能容...”

    “因此,儿臣以为,事要办,但是不能急,要以缓,首先是推动立法,缓和太学里的欺凌现象,以此为由,吸引众人的目光,在私下里增加勤生们的规模,建立更多的书肆和学宫,增加贫苦士子的力量,同时对考核进行变革,给贫苦百姓增加更多的道路,从多方面打破权贵的垄断,让他们在十年内可以达到不被欺辱的状态,在五十年内达到可以抗衡的地步,在百年内....”

    “好了....不必再说了。”

    刘长打断了刘安的长篇大论。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暂时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这个意思吗?”

    刘安急忙低下了头,有些话,他也不敢明说。

    “我又没死,你为什么就这么胆小呢?有我在,你怕什么?怕他们联合起来反对我们?呵,你当乃公麾下的军队是吃素的??”

    刘长认真的说道:“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第一步就是清查太学,将太学内那些浑水摸鱼,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家伙都给轰出去,然后严厉处置张侈这些人,将太学变成以才而举的地方,不论出身,取缔那些乱七八糟的童子郎,孝廉郎之类的东西,不许再让权贵将自家顽劣的孩子送进去读书,以什么孝廉的名义互相将不堪重任的人送进去读书....反正他们也不是来读书的...”

    刘安脸色大变。

    “阿父!

    不可啊!

    “不是我刻意要反对阿父,只是这些太学生们...那都是当今重臣,乃至一些大豪族的子嗣啊,他们来太学,不是为了读书,我们让他们来太学,也不是为了让他们读书...阿父,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有些话,我便直说了,请您勿要怪罪!”

    “让那些权贵子来太学进修,说到底,只是为了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跟他们联合起来,一同治理大汉...豪族跟豪强是不同的,豪强随便一个县令都可以诛杀,就是得罪了天下的豪强,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豪族就不同了啊,满朝大臣,就是那晁错刘敬之类的,也能算是豪族了,刘敬的孩子不也是在太学里吗?若是主动驱逐掉了这些人,那局势就不同了...庙堂群臣全部联手,强如阿父,能与之对抗吗?”

    “阿父,我并非是对您不敬,我只是担心,这样会惹出更大的乱子,这样的政策实在是太急了,要处置这件事,还是要以稳....”

    看到刘安急的脸色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刘长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我明白你的意思。”

    “缓步进行当然是好的。”

    “但是,那是对他人来说,乃公却是不同。”

    “乃公就是要对付他们,他们也不敢反对...别的不说,我现在就是下令处死市人,我也不信他会因此而怨恨我...”

    刘安茫然的看着刘长,心里满是苦涩,“阿父一定要这样吗?”

    “哈哈哈,从小到大,乃公要办的事情,还没有说放弃的,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就因为你说的这些话,在我的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因为被抢了肉而哇哇大哭的孩子,今天你这一番话,我才惊醒,你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对局势有了自己的判断,我再也不必担心你会效彷我了,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不错,我反正是不会担心将来你继承大位后,会弄得大汉民不聊生,虽然做不到我这个程度,但是也能算是有些作为的守成之君了...说不准,在以后那些烂人的口中,你的成就还会高与我呢!”

    刘长抚摸着胡须,又认真的说道:“我也不是临时起意。”

    “现在还是两三代而已,大有可为,若是按着你说的,别忘了,那些平民士子的力量会增加,难道权贵的就不会吗?再过百年,只怕上下的观念都已经深入人心了,到时候再说你祖上乃是屠户,他们都能找到一万个理由来反对,保不准还会给我阿父那个老昏君也编一套出身,说他不是什么亭长,而是哪个神灵下凡,或者祖上是何等大户之类的....有些事,还是趁着没有根深蒂固的时候就来一刀吧,就算砍不死,砍成重伤了也好收拾。”

    “包括你所说的女子求学获爵为官的事情,要是百年后你再提出来,怕是群臣都要撞死在你面前了...”

    “有些疾病,越往后拖,就越是难以治愈啊。”

    刘长缓缓说着,刘安顿时惊醒,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阿父做事,永远都是雷厉风行,急功近利之名,无人不知,就连刘安都觉得,自己这个阿父太在意功劳了,为了功德所做出来的事情简直令人发指,恨不得将几千年的事情都在一天内办好,可是在此刻,刘安却忽然意识到,阿父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外人并不能理解而已。

    父子两人难得有了一次坦诚的机会。

    刘安挠着头,“阿父啊...虽然您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您抓了仲父,姨大母此刻定然已经到了长乐宫,舞阳侯还在长安,他肯定也在皇宫门口....还有那张侈,哎,姑母虽然不是他的亲母,却是将他抚养长大的,只怕她稍后也得前来...这些人是至亲,又是长辈,这可如何是好啊??”

    “哼,怕什么,他们难道还能凌驾在君王之上吗?”

    刘长很是不屑。

    “您是不怕,关上大门,不许任何人进来,谁都拿您没有办法,可我呢??您让我来负责这件事,我这一出门,怕是就要被长辈们给围住了,我该怎么办啊??”

    “若都是同辈也就算了,可那些都是我的长辈啊,难道我还真的要按着您说的处死他们不成??”

    刘长很是不悦,“刚才还夸了你,怎么现在又开始犯蠢了?你怕他们做什么,我还没死呢,不可胆怯!

    刘安心里真的是有一万个槽想要吐,这是胆怯的问题吗??

    别人都不说,就是姑母刘乐,她抓住自己让自己放人,自己能怎么办??告诉她自己的阿父是皇帝??强令将她下狱??处死她??自己又没疯!

    可刘长显然是没有打算给刘安出谋划策的。

    他又严肃的说道:“反正这些人是不能轻易释放的,王高这个老头,眼里只有学问,不在乎学生,这样的人不配待在太学,让他滚去夏国!至于市人,这厮整日盯着那些学术争锋,如今更是天天跟好友们饮酒,不干正事,也不能轻易释放,罢免他的爵位,让他滚去北庭国放马去!至于张侈,这厮身为我的犹子,居然做出这般天怒人怨的事情,逼杀同窗,何以能饶恕?处死!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入豪族,但是你不能入他们,你还不够资格,所以,出了这个门,你就是反对我入豪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到时候,你只管反对我就好了,不要怕受到处罚,早早将那些人团聚到自己身边...”

    “您是说像陆公那样?”

    “咳,急着就好,去处置吧!

    刘安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若是姑母....”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蠢物,靠近点,我教你如何去做....”

    刘长让刘安靠近了自己,在他耳边吩咐了起来。

    当刘安走出厚德殿的时候,吕禄勐地抓住了刘安的手。

    “安,陛下是如何处置那些人的?要处死市人马?”

    吕禄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担忧。

    刘安想了片刻,也没有隐瞒,直说道:“阿父说要罢免仲父,去北庭国,王高被流放夏国,张侈可能要被处死了,还有平阳侯子曹奇,阿父让他去陇西服徭役...”

    吕禄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市人不是故意不受理的,先前太学闹出了事,王高逼走了很多人,他在忙着操办这件事,实在是冤枉...去北庭国也好。”

    吕禄忽然反应过来,“曹奇是什么情况??他也参与了??”

    “哦,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挂名在太学,又一直没去太学的事情被阿父知道了吧,反正阿父是怒不可遏,下令让他去陇西服两年徭役...”

    “这样啊...对了,告诉你一声,我姑母此刻就在皇后那边,你可得小心点...”

    “我知道了,阿父已经交代过了。”

    ..........

    “大母!

    当刘安撞进寿殿的时候,吕后可谓是目瞪口呆,她瞪了刘安一眼,“你怎么也开始学你阿父那一套了?”

    “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样的吓唬!”

    “坐下来吧。”

    刘安很是乖巧的坐在了一旁,低着头,只是叹息。

    看着刘安这副模样,吕后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别在这里学你的阿父!那混账玩意真的是好的不教,只教这种...算了,你说吧,有什么事啊?直说就好,你若是敢学你阿父跟我哭诉,我现在就把你轰出去!”

    刘安顿时挺起了身体,“大母...太学里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知道了些...但是不详细。”

    “我来与您说!”

    ps:诸位群贤,何以不投票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163/ 第一时间欣赏家父汉高祖最新章节! 作者:历史系之狼所写的《家父汉高祖》为转载作品,家父汉高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家父汉高祖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家父汉高祖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家父汉高祖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家父汉高祖介绍:
一个伟大的帝国刚刚诞生,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刘长也曾想过要不要争一争那大位,由自己来率领这个崭新的帝国,可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刘邦,吕后,刘盈,刘恒...嗯,活着不好吗?
于是乎,刘长戴上了穿越者之耻的帽子,开始了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
又名《我愚蠢的欧豆豆》,《这娃其实是项羽的吧?》,《跟你这样的虫豸怎么能治好大汉》等等。家父汉高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父汉高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父汉高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