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我弟亚夫有猛将之资
“阿父。”
正准备往外走的刘长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刘安,一脸的狐疑,这竖子怎么又进来了?
难道他也知道稍后自己要跟曹姝偷偷吃牛肉的事情了?
刘长一脸的警惕,刘安复杂的看着阿父,迟疑了许久,朝着他附身长拜。
“阿父,多谢!”
刘长一愣,“谢我什么?”
“阿父,贾公已经告诉我了,您急着要做这些事情,是不愿意让我背负恶名。”
“额....哪有这样的事情,朕只是想多做些事情而已,这种事,你这庸才又解决不了!”
刘长大手一挥,很是不屑的说道。
刘安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心里的话,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羡慕自己那几个弟弟,他们总是可以诚实的表达出自己全部的感情,不会如此为难,不会如此的纠结,他如今也不再是个孩子,到了这个岁数,面对亲人,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情,似乎都变得有些困难。
“阿父....”
“我....”
“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刘安坚定的说道。
刘长不悦的瞥了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去忙你的吧!贸易的事情至关重要,若是搞砸了,我不饶你!”
“唯!
刘安再次行礼,这才转身离开了。
很快,曹姝就来到了厚德殿内,滇国人又送来了几头神牛,那牛肉的味道着实不错,刘长令人做了几道牛肉大餐,邀请皇后前来跟自己一起偷偷吃,曹姝被皇帝的这套操作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还做如此幼稚的行为。
不过,想到高皇帝一把年纪的时候还带着那帮沛县老兄弟们微服胡闹,曹姝就能释怀了,这是他们老刘家的老传统了。曹姝坐在刘长的身边,刘长狼吞虎咽,曹姝吃的慢条斯理。
“阿母那里我已经让人送去了,你不必担心,吃便是了!”
刘长说着,埋头大吃。
不知为何,曹姝发现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股笑容,吃着吃着就不自觉的笑起来,时不时就笑,曹姝也是奇怪,“今日陛下的心情不错吗?可是有什么好事?”
“哈哈哈,刚才安来了,他确实是长大了...这竖子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拜谢朕...”
刘长就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曹姝只是问了一句,他就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说的很是激动,很是兴奋,完全没有方才对刘安的那个态度,他手舞足蹈的,开心的犹如一个九丈高的孩子。
.........
“太子殿下!”
晁错大拜,毕恭毕敬的朝着刘安行礼。
同为法家,晁错,张不疑,张释之,这三人的风格却是截然不同的,张释之忠于律法,哪怕这个律法是可以被皇帝随意改写的,他依旧是忠于律法,一切行为都是按着律法来进行,不惜与得罪所有的权贵,他并不怕,哪怕是皇帝犯法,他也会上书弹劾,绝对不会退缩。
至于张不疑,那就不必多说,只效忠于刘长一个人,其余都是浮云。
而晁错,可以说他所效忠的是庙堂,为了庙堂的安危,他可以上书得罪皇帝,不顾皇帝的劝阻,坚持自己的削藩论,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庙堂的利益基础上,而作为储君的太子安,也同样是晁错效忠的对象。
在晁错看来,太子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继承者。
当今皇帝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重情,作为皇帝,太重情了反而会成为缺点,如今的那些诸侯国,在皇帝的宠溺之下,各个无法无天,燕国和南越国都扩张了数倍,梁国和齐国占据了全国三成的粮产,吴国甚至可以号令南国。
如今陛下还在,还能压得住他们,可以后呢?
再过几代人,到底是哪一脉当皇帝,那都不好说了。
刘安急忙上前,扶起了晁错,满脸的笑容,“晁公不可如此,您是我的仲父,怎么敢受您的礼呢?”
“臣不敢。”
刘安拉着晁错的手,两人走进了内屋,随即面向而坐,晁错跟刘安倒是没有太多的交集,在过去的舍人里,刘安跟栾布,贾谊等人比较亲近,跟其他人就不是那么熟了,晁错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忽然造访是为了什么事。
“我听闻,您这次回来,是为了迁徙中原之民,不知是否如此啊?”
“殿下是来劝阻臣的吗?”
晁错问的很直接,若是前来拒绝,他现在就会请太子离开,他连皇帝都敢刚,虽然敬太子,可在这种事情上却不会随着太子来。
刘安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警惕,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实际上,这次我特意前来,就是为了亲自操办这件事的!”
“啊??”
纵然是晁错,此刻也是被吓了一跳,“太子要插手这件事?”
“怎么,仲父可是怕我夺了您的功劳?”
“哈哈哈,臣做事,从不曾是为了什么功劳,不过,臣还是希望太子莫要插手这件事,这件事虽然是利国的善事,只是,强迫百姓迁徙,终究不算是仁政,定然饱受唾弃,张左相生怕陛下背负恶名,故而将我叫来,要与我一同来操办,若是殿下参与进来,只怕群臣口中的罪魁祸首就要变成殿下了....”
刘安轻轻吃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了桉上。
“您做事不是为了功劳,难道我做事就是为了虚名吗?”
“况且,我乃是大汉储君!谁敢对我不敬呢?!”
刘安忽然表现出的极大自信,让晁错都有些不习惯,长期以来,这位太子表现出的就是道德君子,学术高人的模样,这副酷似陛下的面孔,他是从来不曾见过的。
“阿父年幼时就承担重任,平定外敌,振兴大汉,如今我已长大成人,难道还要阿父继续背负这些吗?”
“阿父能做的,我也能做!”
“为人子,当为父分忧,为储君,当为家国献力,仲父不必再劝!”
晁错大惊,急忙起身,朝着刘安大拜。
刘安笑呵呵的让他坐下来,随即询问道:“你们如今计划到了哪一步?”
“实话告知殿下吧,其实我们已经商讨好了大概,只是,陛下还不许我们行动,身毒的战事,使得群臣多为反对,常常上书,使得陛下心神不宁,因此,陛下希望这件事能牵扯一下群臣的精力,不要再盯着战事...如今群臣的心思都在臣和左相的身上,整日弹劾,上门拜访...”
“都说这样的政策违背了仁政,乃是不仁之人才能做的出来的。”
晁错不屑的笑着,“这些道德君子们,总是高高在上,自以为为民请命而已,他们大概是觉得百姓被饿杀要好过被强行迁徙,仁义之政,才百姓活着的,那才叫仁义之政!当初诸国之时,都说秦国之政最残暴,最不仁义,可诸国之内,秦国百姓却是能吃得上饭,能活得下去的...那行仁政的齐国,每年不知多少人被饿杀!”
“我法家不屑虚名,却能让人活下来...绝非儒家,黄老那样的空谈之辈!”
晁错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说道:“我并非是针对殿下...”
刘安摇了摇头,他不在意这个,“黄老的仁政是作为约束君王行为的手段,是借鉴了胡亥亡国后所融合进来的东西,跟儒家是不同的,您也不必解释。”
“哦?您也如此认为?”
晁错是一位能臣,可同时,他也是一个学术大老,当代法家最为优秀的人才,论法家之学问,无论是郅都,张不疑,还是张释之,都差了他不少,晁错跟刘安的话题忽然就从政务转移到了学术理论之上。
刘安原先没有想过,晁错在这方面居然有这般造诣。
晁错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倔强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酷烈法家,可如今晁错所跟他说起了中央集权的巨大构想,却将刘安都给吓了一跳,晁错在以往的法家基础上,琢磨出了一套集权学说,按着他的理论,只有庙堂掌握了足够大的权能,才能将统治周期延长,另外,对于如何加强中央集权,他甚至还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办法。
刘安跟他言谈甚欢,直到张不疑的到来,才打断了他们的学术交流。
张不疑愤怒的走进了内屋,叫道:“错!你怎可失信?!”
正说着,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太子刘安,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刘安急忙起身,“张相!”
张不疑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盯着晁错,“你为何要失信?”
晁错这才想起来张不疑邀请自己前往的事情,看了看天色,大吃一惊,“张相见谅,与太子言谈,却忘了这件事...”
张不疑的脸色有些难看,刘安无奈的说道:“不知耽误了张相的大事,还请恕罪。”
“不敢。”
对比晁错对太子的态度,张不疑就要显得冷漠很多,也不给太子什么情面,刘安感受到了张不疑对自己的冷漠,也就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了,跟两人拜别离开。
直到太子离开,张不疑这才冷冷的说道:“身为陛下之臣,与储君走的太近,这可不是什么为臣之道!”
晁错平静的回答道:“太子想要插手迁徙之事,并且想要主导进行,这是好事,故而亲近。”
“他要插手??为何啊?”
“说是要为君分忧。”
张不疑这才点点头,脸色好看了不少,“若是如此,倒也不枉费陛下对他的宠爱。”
张不疑坐在了上位,看着一旁的晁错,“不必再拖延了,我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战事已经取胜,可以直接执行了,第一步,就从梁国开始,你来坐镇庙堂,我亲自前往梁国,配合那里的大臣们进行迁徙,各地的迁徙点要做好准备了...”
晁错也认真了起来,这是一项大工程。
他们这次的迁徙目标是一百六十万百姓,共涉及到了三百多座县城,七大诸侯国,不能轻视。若是往同一个地方迁徙太多百姓,会造成这里的巨大负担,因此晁错精心绘制了一副迁徙图,合理的分配各地迁徙的百姓和迁来百姓的数量以及规模,迁徙的路线,沿路的保障,到达之后的安定问题。
论策,晁错在年轻一代里大概是没有对手的。
虽然不太擅长真正施行,可想办法和制定策略的本事真的是无人能及,因此,张不疑也是要亲自前往执行,有他这么一个国相坐镇,各地的官员合作也就可以在他的命令下统一执行,晁错待在长安,应对内外的反对力量,同时找出具体执行里的问题,完善自己的政策就可以了。
两大鹰犬展开了足足一夜的商谈,确定了大小事务。
晁错询问道:“太子想要插手,我们要让他来主导吗?”
“既然太子有报效君王的想法,那自然是不能阻拦的,况且,太子在黄老之中有些名望,如今各派都对我们很是不满,若是能得到一些支持,或许执行起来后的难度会降低不少。”
两人就此确定了往后该要执行的行为。
可他们的做法并非在长安掀起什么风浪,主要原因是,北军的几个校尉返回了长安。
而带领着他们返回的将领,正是周亚夫。
周亚夫坐在战车上,面色肃穆,威武不凡的北军将士跟随在他的身后,不知不觉,当初的群贤,如今也成为了不得了的大人物,这一路走来,各地的郡守都是急忙出来拜见,就连周勃,都是复杂的迎接了自己的这个儿子。
周亚夫的战绩,越来越显赫,这一次甚至是再度攻破了匈奴的王庭,一路杀穿了匈奴,打通了与孔雀国的联系,而匈奴单于的头都被砍了下来,当然,砍下首级的是夏侯婴,可牵扯住敌人主力的却是周亚夫,偏师居然能牵扯主力,甚至将敌人主力耍的团团转,提前两个月完成了目标...实在是可怕。
哪怕是在北军,也没有人不敬佩周亚夫的,带着八千多骑士跟护涂的五万多王庭精锐交战,在陌生的土地上,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居然领着敌人的精锐满地跑,一路攻城拔寨,最后还灭掉了匈奴的一万多精锐,怎么听都觉得玄幻,夏侯婴听了都直摇头,自己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就连周勃,在得知儿子的战绩之后,脸上也是出现了愕然的神色。
周勃相当的自负,但是他很清楚匈奴人的战力,匈奴人可不是自己攻打的那些杂胡,匈奴王庭的精锐,各个都能左右开弓,跟北军都能打的有来有回的,若是换自己代替儿子出征,周勃思索了许久,心里却不再是那么的自信了。
周亚夫神色严肃,这一路走来,无论前来拜见的是谁,他都很是冷漠,包括对周勃,他也较为冷漠,当然,周勃对他也很冷漠,两人就像是陌生人一般,这也是他们家的特色了。
在这一战之后,周亚夫彻底扬名天下,威震华夏,各地的报纸上都开始刊登这位年轻勐将的诸多战绩。
当胜利之师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长安的时候,刘长早已领着群臣出城迎接。
在他们刚刚到河西国的时候,战况就已经传到了长安,刘长高兴坏了。
这次的战况,完全在刘长的意料之外。
不但成功达到了联络身毒人的目的,甚至还有额外收获,稽粥的人头。
刘长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去开个路而已,结果最后居然将匈奴人的单于给砍头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庆祝的呢?
刘长站在群臣之前,远远的,就看到了那远处缓缓前来的大军。
周亚夫自然也看到了前来迎接的皇帝,急忙下了战车,骑士们纷纷下马,战车上的甲士们也站在了两侧。
“陛下!
周亚夫行礼拜见,随即,是整个返回的军队,全部拜见。
“哈哈哈,起来吧!
刘长大笑着,将周亚夫扶起来,全军将士这才犹如波浪一般的接连起身,周亚夫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即刻有加上上前,拿出了一个盒子,单膝跪在地上,将盒子举过了头顶,刘长打开了盒子,里头是用泥包裹住的头颅。
为了保证运输过程之中不会腐烂,故而在砍下敌人重要人物的头颅之后,他们通常会用泥来包裹,等泥凝固了,就可以进行运输了,虽然还是会破坏,可能完好的带到目的地,这就足够了。
刘长笑了起来。
“稽粥啊....”
在冒顿之后,这厮带给了大汉很多的困扰,无论被击败了多少次,总是能调整好状态,继续迎战,不屈不挠,使得匈奴人愈战愈勇,刘长倒是挺敬佩这个敌人的,他比自己以往遇到过的所有敌人都要强大,就是身体薄弱了些,若是冒顿能将正常的匈奴帝国交到他的手里,或许匈奴和大汉的战事就不会那么轻易结束了。
在这种时候,刘长也没有心思去羞辱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带下去,安葬了吧。”
“唯!
众人顿时欢呼了起来,各个神色激动,刘长则是拉着周亚夫的手,让他跟自己坐同一辆车,朝着长安出发,将士们则是前往校场休息。
“亚夫啊,好,很好!
“你这厮还小的时候,朕就看出了你有勐将之资!”
刘长激动的拍着周亚夫的肩膀。
第517章 凯旋
如果周亚夫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当初第一次偷跑出来想要跟着前往唐国作战,就被陛下差点绑起来送回去,在自己开口威胁之后,陛下带上了自己前往唐国,安排了个火头军。
可如今陛下非要说当初就看出自己非凡的天资,故而对自己进行磨砺,那周亚夫也是无话可说的,陛下说的都对。
“陛下向来不将匈奴人放在眼里,今日何以如此隆重?”
周亚夫坐在刘长的身边,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呵,你可不知道,在你们发动进攻之后,庙堂里有些犬入的老狗,整日给朕上书,说朕穷兵黩武,还说此战必败什么的,这些人的上书朕都整理好了,等老师返回之后,我就亲自交给老师,让他来看看群臣对战事的评价!”
跟在刘长周围的那些大臣们脸色大变,欲言又止。
周亚夫顿时明白了,按理来说,大汉武德充沛,加上军功制,举国上下反对战事的人都应该是在少数才对,大汉立国之后,几乎没有停止过战争,年年都是在征战,对外或者对外,大小战事无数,从开国愣是打到了亡国,打了整整两百余年,至于东汉,勉强算半个汉吧。
东汉的武德对比往后也很充沛,但是远不如西汉这般充沛。
可是,这种武德的充沛,却在刘长这里遭受到了破坏,刘长的武德不能算是充沛,简直就是溢出来了,刘长自幼开始闹事,一手掀起了对匈奴的战事,往后的几十年里,大汉不断的扩张,不断的作战,没有停战过一年,打了足足二十多年,如今还在跟身毒人作战。
也就是遇到了曹参,王陵,陈平,周昌等等能臣,不断的帮着平定国内的局势,给与足够的粮食,同时有诸多的勐将作战,没有战败,若是缺少了这些国内的能臣,或者是没有韩信等人来当统帅,大汉早就被刘长给折腾灭亡了。
这战争规模和频率,令人发指,便是未来的那位武帝,也没有这般夸张。
刘长时期最多动员的士卒是在进军匈奴时期,共计发动了四十余万士卒,加上那些预备役和后勤民壮,规模达到了一百多二十万,而这些年里共计动员士卒的数量是一百八十万,后勤民壮那就是天文数字了,耗费的粮食是一个天文数字,几乎将高皇帝十几年的积累全部用出去。
甚至,每一年庙堂的收入只能承担起那一年的战事。
若不是尚方发力,国库早就被薅空了。
大汉的群臣虽然有武德,可是面对武德爆棚的皇帝,他们迅速变身为鸽派,哪怕是最强势的鹰派,在刘长面前也不敢自称是鹰,就是鸽。
群臣是害怕,刘长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将来再发动百万将士去远征身毒,那大汉就得灭亡了,根本承担不起啊!
惊惧之下,群臣里的反战派人数激增,只能说,这都是陛下的功劳,陛下以一己之力,改变了群臣的立场,军功我们不要了,大汉得留下来啊!
说一句穷兵黩武,还真的没有错,北军里有十二年都不曾回过一次家的将士,就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当他们再次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侯了....每次战事获得军功,家里人就能好过不少。
看着身边洋洋得意,一副小人得志模样的皇帝陛下,周亚夫那坚毅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了苦笑,“陛下,群臣也是操心庙堂,我们虽然大获全胜,可这一战,消耗的粮食却高达四亿石,是庙堂两年的粮食收入...群臣惊惧,也是应该的,若不是太尉及时斩杀稽粥,结束了战事,这个消耗怕是会更大...”
刘长听不得群臣的劝谏,可对群贤却不同。
刘长对群贤是非常宠溺的,除却夏侯灶,其余人但凡有什么想法,他都会很认真的聆听。
说起来,群贤们和舍人才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
大臣之中,或许只有他们能影响到刘长的判断。
果然,听到周亚夫的话,刘长沉思了起来,抚摸着胡须,轻声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不拿给太尉去看了,确实,若是这般消耗的话,那还是有些太多了。”
群臣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复杂的看向了周亚夫。
当初这位究竟是如何混进群贤的团体的呢?
这位的为人和风格,怎么看也跟陛下的群贤不沾边啊。
不少人都已经开始想,他或许就是未来的中流砥柱了。
刘长又说道:“不过,如今的这些消耗,也是值得的,弑君者那边,都已经联系好了吧?算了,回去再说!”
北军得胜归来,刘长定然是要赏赐的。
首先就是对将士们的犒劳,刘长令季布前往犒劳大军,特许他们庆祝三日,同时又在厚德殿内设下了宴席,要求群臣前来赴宴,而作为宴席的主角,周亚夫是直接被刘长拉到了身边坐着,这份殊荣,看的群臣都不由得眼红。
宴席还是非常丰盛的,算得上是这些年里最为丰盛的,应有尽有,来自各地的特产都摆在了上头,刘长与周亚夫把手言欢,聊的很是开心。
“老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太尉说要看看匈奴人的动向,稽粥安排好了很多事情,可是如今的单于,也就是稽粥的弟弟,却没有按着稽粥的吩咐去做事,他们全面推翻了稽粥的全部政策,护涂甚至诛杀了一大批稽粥的亲信和心腹,太尉说,护涂将聪明的匈奴人都杀死了。”
“原先稽粥拉拢了很多不同的智谋之士,其中有汉人,有身毒人,有西域人,什么人都有,护涂将他们全部驱赶了,不许他们再担任官职,同时废除了稽粥时的全部法令,还带着军队开始前往大夏劫掠,先前稽粥与大夏签订协议,双方停战,大夏每年送物资给匈奴的,这协议也被撕毁....”
刘长听的目瞪口呆。
“一切都废除??”
“是啊,原先投奔匈奴的身毒人才,包括将领,都被罢免,直接当作了奴隶来用...”
“稽粥二十多年的成就,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被全部毁灭...而匈奴人却很高兴,他们称护涂为圣人单于,认为他让匈奴人走回了正轨,他们放弃了对地方的治理,全盘进行劫掠,不断的压榨国内的身毒人,肆意残杀,就在我到北庭的时候,听闻那边已经出现了动乱,有身毒人开始袭击匈奴人了...”
孔雀王朝灭亡还没有三十年,经历过帝国辉煌的贵族还活着,这些人并非是那么容易臣服的,稽粥原先是选择跟这些贵族合作,一起来压榨底层的贱民,这些身毒老爷们的利益没有受损,自然是愿意接受的,可护涂的做法,是谁有钱我劫谁,贱民和老爷们一起劫。
那身毒老爷们自然就不愿意如先前那样配合,动乱不休。
周亚夫认真的说着匈奴的事情,群臣都安静了下来,听着他讲述。
“稽粥若是能看到如今的这一幕,定然会气的跳起来,他几十年的心血,就这么没了,匈奴人主动放弃了拦截大汉的想法,直接丢弃了大片的堡垒和关卡,完全丢给了我们,他们四处劫掠,不再是从前的远交近攻,得罪了全部的身毒诸国...”
刘长狐疑的看着周亚夫,询问道;“既然如此,那老师还待在西域做什么?匈奴人这完全就是自取灭亡啊...”
周亚夫笑了起来,“太尉就是好奇这位新单于还能做到什么地步,整个身毒都因为他而乱成了一片,太尉也是想要根据新的变化来制定新的战略....”
如果说稽粥打破了匈奴人治国的上限,那护涂就是刷新了下限,连韩信都啧啧称奇,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论多少努力,但凡后代里出了一个傻子,就会前功尽弃啊....”
刘长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胡亥是这样,如今的护涂也是这样,随即,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刘安。
正在跟贾谊交谈着的刘安感受到了来自老父亲的注视,心里总觉得阿父这眼神暗藏了些恶意。
刘长和周亚夫感慨着匈奴这个曾经的宿敌如今的变化,刘长这才问起了身毒的事情,群臣再一次安静下来,他们对那个西方的国家也是很好奇。
“怎么说呢,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所有东西都跟大汉截然不同,隶臣很多,那位弑君者,自称是孔雀国的继承者,却没有人认可他,他很期待得到大汉的册封,卢他之与他们进行交涉,这位弑君者答应要成为大汉的诸侯,并且愿意上缴每年税赋的三成,以及每年送两万隶臣,以求庙堂的庇护....”
“当得知我们要将走廊交给他的时候,他说要将这片土地取名为汉赐省,以此提示自己不能忘却大汉皇帝的恩德,另外,他说要帮着陛下在西庭国修建陵墓,愿意送三万车的粮食,一万车的棉,还有二十万隶臣....”
“多少???”
刘长的手抖了一下,手里的酒都差点被他洒了出去。
周亚夫认真的重述了一遍。
刘长不可置信的问道:“他们能拿出三万车???”
“陛下,他们有自己的战车部队,有八千多战车,国内的马车更是不计其数,弑君者王朝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虚弱,他们只是不擅战,可国力还是非常强横的,他们自称有两百多万百姓,跟燕国差不多,可实际上,他们没有计算那些隶臣,加上隶臣,他们的人口绝对有五百万...比梁国还多...”
“而且,他们的疆域不小,耕地十分的肥沃,都是一年多熟,他们很缺铁器和军械,可不缺粮食,最多的就是粮食,他们的粮食价格低的吓人,卢他之都惊呆了....”
“他们还有各种的香料,食料,同样很多很多,简直闻所未闻....”
群臣此刻都有些茫然,一个有着无数资源,不缺粮食,不缺人力,军事力量却很薄弱??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鸽派都要变成肉食鸽了...
刘长此刻也是轻轻叩打着面前的桉,他原先只是想要打通与身毒的贸易路线而已,没有想到,这些人将事都办妥了,那个弑君者居然还愿意臣服,他们每年粮食的三成是多少啊?还有那些隶臣,一次性就能派遣二十万隶臣??
刘长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看到群臣此刻都有些过度激动,周亚夫忍不住的提醒道:“不过,身毒距离大汉太过遥远,大汉没有办法直接管理,同时,若是要远征他们,光是这一路上粮食的耗费,就会是大汉四五年,乃至七八年的粮食产量,讨伐身毒,目前是不可行的....”
周亚夫的话点醒了这些沉默着的群臣,他们的眼神逐渐清明了过来。
刘长同样如此,他呼出了一口气,点着头说道:“对,对,要按着太尉最初的吩咐来行事,绝对不能着急....身毒是一个长期的目标,如今无法征伐,只有按着太尉的战略,步步前进,总有一天,身毒会成为大汉的粮仓!
“诸位,对弑君者臣服的事情,如何看待啊?”
虽然这位弑君者的名号不好听,可群臣并不在意,在他们眼里,这些都是蛮夷,弑君应该都是他们的正常操作,而周亚夫方才说的,就已经让他们动摇了,如此富裕的地方,如此巨大的利益,大汉岂能放弃呢?
栾布起身,说道:“陛下,可以接受。”
“不过,臣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陛下的皇陵在河西,在西庭修建什么陵墓呢?”
刘长清了清嗓子,这个就是一个理由而已,是为了帮助西庭国尽快强盛起来的一个理由,自己的安陵修建在河西,如今的安陵邑是整个西北最发达的城市,若是能在西庭国修建一个,说不好就能超过自己的安陵邑。
刘长忽然再次看向了刘安。
“当然是太子安的陵墓!”
“啊???”
刘安惊呆了,我还不到十六岁啊!
栾布也是有些惊讶,看了一眼太子,随即说道:“陛下,按理来说,只有即位之后,才能开始修建...从未听闻太子就开始修建皇陵的...这....”
“无碍,先修着再说,反正迟早都要修建的!”
“陛下!
西庭国距离庙堂太远,实在不可啊!”
群臣之中,反对的人也不少,至少在他们的眼里,皇陵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而不是刘长手里的工具,想想看,若是皇陵在西庭国,那以后的后人想要去祭拜,会出现什么后果,前年去祭拜的队伍在路上遇到明年去祭拜的队伍??
这还了得啊?这么修下去,保不准什么时候皇陵就给修到身毒境内去了!
刘长却不在意,他只是看着刘安,询问道:“你觉得如何?”
刘安没有纠结,只是大拜,“唯!
就这样,事情商谈成功,大汉准备在西庭国修建皇陵,名字尚且没有谈定。
...........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吕后板着脸,语气很是冷酷。
刘长乖巧的坐在她的面前,低着头。
“阿母,这都是吕禄的计策,与朕无关啊!”
同样跪坐在稍后位子的吕禄瞪圆了双眼,抬起头来,“陛下...我不曾参与宴席啊...”
“哦,那就是栾布的计策!”
“安才多大,你就要给他修皇陵??你是盼自己不死还是盼着他不死?”
吕后生气的训斥着,尽管年纪已经大了,很多事都看透了,也不再轻易赐酒了,可刘长这竖子总是能让她瞬间破防,什么离谱的行为他都能做出来,吕后简直不敢想,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这竖子能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情来。
“阿母,这也是为了边塞的稳固啊,西北是最薄弱的,也是敌人最多的,其余方向都打到头了,没有敌人了...这是为了大汉,朕的皇陵也在河西啊...”
“河西跟西庭那是一回事吗?”
吕后深吸了一口气,她心里也知道,这竖子立下决心的事情,她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她有些担忧的说道:“没有国家是可以一直强大的,若是未来大汉衰弱了,那这里就容易被敌人夺取,我就担心....”
刘长笑了笑,“阿母,始皇帝将自己的陵墓修建在关中,可国家灭亡之后,不一样破败了吗?若不是朕进行修补,派了人修缮祭祀,怕是与荒地无疑...如此看来,修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若是国家衰亡,哪怕就是修建在长安城,也会落在敌人的手里。”
“好,好,你有理,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吕后白了他一眼,又问道:“对了,刚刚赐找到我,说你和姝揍了他,这又是为何啊?那孩子那么小,你怎么总是跟他过不去呢?!”
“我跟他过不去??是那竖子跟我过不去,乃...我这辈子南征北战都没有受过伤,这竖子用石头打鸟,我从宴席走出来,醉醺醺的,一个石头砸在我额头,阿母,你看看,这竖子...我真的是...”
刘长咬牙切齿的说着。
“对了,阿母,你说,朕将这竖子封到身毒去,如何阿?”
“不行。”
“得封淮南。”
第518章 陛下,无恙?
刘长是从来不相信报应的,直到这顽劣的儿子开始慢慢长大。
他曾经对阿父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回来了,只是,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目前四个儿子里,刘赐是让刘长最为头疼的,他甚至能在某些时候感受到阿父的那种感受,有的时候,会因为他那莫名的酷似自己的举动而感到自豪,那种来自血脉上的联系,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言行举止,看着过去的记忆在自己的面前重复着,刘长总是心里一暖,忍不住就想抱抱他。
可是吧,在某些时候,刘长却又气的恨不得打死这个竖子。
这两种心情是完全对立的,却又是同时存在的,他甚至能在那一刻回想起阿父曾经看向自己的眼神,大概,他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吧。
不只是张不疑,就连阿母也觉得应当将这竖子封到淮南去。
他们的目的其实都很直接,就是为了平衡。
南国的局势相当的复杂,疆域辽阔的南越国,国力强盛的吴国,发展迅速的长沙国,而庙堂的倾向在这些年里逐步从北方走向了西北和南方,治理南方可比治理西北要简单多了,在春秋战国时代那庞大楚国的基础上,只要资源倾斜到位,就能发展起来,吴国的人口增长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最初的六十二万人,到如今的两百三十万人,只是用了十余年的时日,随着基础人口的增长,很快,吴国的人口就能达到中原之国的水平。
淮南国在楚,吴,长沙等国之间,若是想要进攻庙堂,这里将会是最好的跳板,当然,也会是庙堂手里最好的盾牌,能抵挡来自南方的威胁。
刘赐虽然顽劣,却表现出了不少与刘长相似的特点,这厮很勇勐,虽然个头没有刘勃那么夸张,但是好武成风,整日叫嚣着要跟刘长学习武艺,同时表现出了不凡的亲近天赋,他跟皇宫内的近侍们都相处的不错,算是被抓出交情来了,很会说话,而且完全不拘束,见到陌生人都能拉着交谈几句。
贾谊来长安的时候,皇子们毕恭毕敬的拜见,唯独这竖子拉着人家的贾谊的手不放开,跟他打听赵国的事情,伪装成大人的模样,对赵国的情况指手画脚的,弄得贾谊都哭笑不得。
这些特质,让吕后确信,这竖子在淮南国是能震慑南国的。
“那刘良呢?”
“河间。”
刘长迟疑了片刻,笑了起来,“阿母对吴,燕二国还是不太信任啊。”
“呵,并非是不信任,只是分化诸侯国,本来就是庙堂应当做的,诸侯国太强盛,对庙堂并非是好事,这些年里,你凭借着诸侯国的力量,极大的扩张,使得大汉的疆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你不愿意对诸侯国动手,我是能理解的,只是,制衡的手段是不能少的。”
“这分封的好处是由你享受了,这弊端总不能留给后人来头疼啊。”
“阿母,这完全不必担心,那齐国和楚国何其强盛?分封其子嗣之后,不顿时变成了小国,再也没有国力来维持吗?说句不好听的,您看如今的燕国如此强盛,可燕王除却太子,还是有四个儿子的,若是哪天燕王不在了,燕国的郡都未必够他们封啊...”
“其他诸侯国也是一样的道理,诸侯国将会越来越小,最后诸侯国相都要比郡守低一等了...再无威胁。”
“从楚国所分出来的薛国相,周围几个大郡的郡守都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这就是以后的趋势啊。”
吕后听到刘长分析的头头是道,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这竖子如今是越发的干练,无论是对人员的调度,还是对地方政策的制定,乃至那毒辣的眼光,都随着他年纪的增加而有所提升。
他逐渐收起了自己那顽劣的一面,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君主,虽然还是有着不少的缺点,但是在他的优点面前,这些缺点还是可以忽略的。
刘长也不愿意再谈论国事,他小心翼翼的给阿母倒了些茶水,抱怨道:“阿母,您是不知道啊,国事繁多啊,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都快忙不过来了...大臣们也不听话,各有所想,累啊...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造反了....”
刘长倒是没有再问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给阿母抱怨一下。
“就不该让袁盎去赵国啊,如今连奏章都落在了朕的头上...也就是内朝还有些人能用,否则早就被累死了。”
在吕后这里,所看到的还是那个半大的小孩,流着鼻涕,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周围的事情,满脸的委屈,有着说不完的烦恼,吕后还想跟从前那样摸摸他的头,可伸出手后却发现,自己早就够不着了。
“低下头!”
“嗯?”
刘长狐疑的低下头,阿母这才伸出手来,像从前那样,轻轻抚摸了几下刘长的头。
刘长沉默了片刻。
“安在食货府做的不错,外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等他再长大几岁,由他来分担,你也能轻松不少....”
“什么啊?!”
刘长不悦的叫道:“这竖子,不成器!阿母,您真的以为当今食货府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因为那个竖子?还不是因为他上头的贾谊和陈平吗?这竖子就是抢夺他人的功劳而已,无耻至极!”
“应该是陈平做的好,朕从前一直认为,陈侯擅长阴谋,治国方面是他的短板,实在是没有想到啊,是朕看轻了他,如今食货府的所有政策,都是陈侯一个人所制定的,他足不出户,就做出了这般的成绩来,当真是...阿父的这些大臣啊...可恨啊...”
刘长说起来就是十分嫉妒。
“哦?是陈平?我还以为是贾谊呢。”
“贾谊也还不错,不过,他的政策对比陈侯还是太简陋了,两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不过,他也在办事,不像陈侯,过的倒是很悠闲,他的那个孙儿不是来了吗?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寻常的带孩子老头...朕前天在街道上见到他,都不敢认...”
“他牵着孙儿的手,还扛着一袋子麦,说是从坊市回来,朕都吓了一跳,他自己有那般才学,非要让孙子前往县学,说是让他结识更多的朋友,他没事,就在县学那里等着孙子放学...听闻县学的官吏还因为孩子的事情训斥了他一顿,他都没有发火...这日子倒是令人羡慕啊。”
陈平如今的退休生活,不知是多少人所渴望的。
吕后却是长叹了一声,询问道:“他的病情如何啊?”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痊愈了,太医说他还在服药...具体情况他也说不好。”
吕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陈侯向来是个高傲的人,他便是病重,你也是看出来的,要多安排太医令在他的府邸长住,确保他的健康...想出这么多的政策并不容易,推行起来之后遇到诸多的阻挠也得他来解决,他这操劳半生,总不能晚年还是如此啊。”
刘长挠了挠头。
“我知道的,我先前就不愿意让他当官,可是他自己上书,非要请任,我又不能反对...且等食货府的事情进行正轨吧,稍微平稳了,我就罢免陈侯的官职,让贾谊正式取代他.....”
吕后赞许的点着头,“这是最好的。”
..........
刘长跟吕后的抱怨,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倒也不全是假话。
如今袁盎去了赵国,没有人再帮着刘长整理奏章了,这整理奏章,进行区别,审核,处置,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原先的晁错,袁盎,都算是大汉顶尖的人才,可以勉强进行,可他们两人都去忙了别的事情,这些就落在了刘长自己的头上,大半夜,刘长还是坐在新殿内,看着桉前的奏章发愁。
“陛下,无恙?”
刘长抿了抿嘴,拳头被捏的卡卡响,最近这段时日,让刘长最恶心的就是这句话了。这是简单的问候,其实奏章的成分是很繁杂的,像县级的官吏也可以向皇帝上书,不过,若不是点名了要提交给皇帝,那就可以由大臣们来查看,可到了郡级,庙堂级,以及诸侯国级,这个上书就得皇帝亲自过目了。
因为里头可能会涉及到很多庙堂的核心机密,因此没有人能代替皇帝来查看。
这些郡级的地方官员们所发来的奏章是真的很多,大概也是因为如今大汉的郡实在是太多了。
而他们不少人,千里迢迢的发来奏章,就是单纯的跟皇帝寒暄一下,联络一下感情。
整个奏章就是“陛下,无恙?”
简单来说就是:陛下,您好吗?
这并非是郡官闲的没事干,这就是所谓的君臣之礼,儿子要拜见父亲,大臣要拜见皇帝,若是因为距离而不能拜见,那就得通过书信来拜见问候,否则就是对皇帝的不敬。
可对阅读奏章的人来说,这就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刘长已经暗示明示了很多次,让他们不要这么做,可这依旧改变不了大臣们对他的爱戴(zhemo),他们依旧是我行我素。
即便是这样,刘长还是提笔写道:“已阅,朕无恙,卿一月四次拜见恭问,朕欣慰,卿安心办事即可。”
刘长回复完,又打开了下一篇奏章。
“陛下,无恙?”
刘长开始有些暴躁了。
“你无恙?你无恙?你无恙?你无恙?”
一连回了五个你无恙,刘长将奏章丢在了一旁。
随即打开了下一篇奏章。
“陛下,无恙?”
“老狗!
站在新殿门外,官吏们都能听到皇帝的咆孝声,以及打砸木桉的声音。
当然,奏章也不都是清一色的问候,还有的是禀告地方情况的,像下雨,刮风,通常也是要写的,因为这些事情跟农桑息息相关,还有就是一些成果,弹劾,建议,还有问策。
例如这位陇西的郡守。
“陛下,陇西有群盗八十三人,为患!”
“陛下,陇西有群盗八十三人,为患!”
他将这个消息连续禀告了四次,刘长都不由得揉着额头,批复道:“有盗就诛杀,这种事告诉朕做什么呢?!”
可很快,这位再次上书,“陛下,陇西有群盗八十四人,为患!”
“不是让你清剿吗?!这怎么还多了一个呢?!
大概是因为这些奏章很多不是他们亲自提笔,而是身边的官吏代笔的缘故,因此有这种反复上奏的情况,当然,有的干脆就是跟刘长聊家常,例如滇国太尉柴奇的奏章。
“陛下,我成家了!”
“已阅,是谁家女子啊?”
“陛下,我成家了!
“我特么知道了!我问你呢,是谁家的女子??”
“陛下,我有儿子了!
“嗯???”
一些地区距离庙堂很遥远,他们每隔一段时日就发,可奏章最后到皇帝手里的时候,就容易出现一些时间上的误差...原先的刘长不需要看奏章,只需要写信来折磨他们,而如今风水轮流转,奏章必须要他亲自来看,受折磨的人就变成了他。大汉如今的疆域极为庞大,超过了任何一个时期。
官吏体系更是庞大,光是郡守就比高皇帝时多了一倍有余。
奏章就成为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放下了手里的奏章,刘长揉了揉额头,不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连跟曹姝一同造娃的时日都没了,白天要狩猎,喝酒,吃肉,去街上看美人,晚上还得回来连夜批阅奏章,这般勤劳,自己是遭不住的,必须得要想个办法啊,袁盎走了,晁错那厮又得忙大事,这上哪里再赚人进皇宫呢?
刘长迟疑了片刻,即刻叫道:“禄!
吕禄一直都是守在门外的,听到皇帝的声音,即刻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是苦涩,进来就忍不住说道:“陛下,我不行啊,我处置不了奏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整理,如何....”
“放屁,你就是想要办,也得有那个办事啊!”
刘长打断了他,不悦的说道:“迅速将庙堂内三十岁以下,千石以上的官吏名单整理出来,拿给朕来看!”
“唯!
吕禄得知不是让自己来处置奏章,便松了一口气,即刻答应。
刘长这才又问道:“先前跟你说的钱庄的事情,你操办的如何了?”
吕禄低着头,难为情的说道;“我跟陈公没有什么交情,他得知我是因为私事,态度就冷漠了许多,不肯再提了....”
刘长复杂的看着他,“愚蠢啊,你就不能骗他?就不能说是朕的意思?你是朕的近侍啊,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懂得利用吗?运用你这层身份,他敢不给你办事?”
吕禄的脸色却瞬间严肃了起来,他认真的说道:“陛下,无论是什么事,我都绝对不能用自己的身份来谋取便利,哪怕是陛下所交代的事情,我也不能如此。”
“蠢物,出去吧!”
刘长不悦的将吕禄赶了出去,在吕禄低着头离开的时候,刘长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笑容,他这个兄弟啊,虽然不像其他群贤那么有才能,可是,他也是有着闪光点的。
刘长写了封书信,令人送到尚方府去。
晚上,吕禄刚刚回到了家里,还没来得及吃饭,陈陶就找上了门。
陈陶如今是墨家的魁首,地位极高,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了,他被称为天下最显赫的匠人,因为他是大汉实打实的四千户彻侯,这爵位也就比周亚夫差了一点,甚至都追上了开国的那些大臣们。
自从刘长增加了新发明在爵位提升里的比例之后,像陈陶这样的高爵位匠人其实出现的很多,在渔阳,就有个十九岁的匠人,因为做出了往复式活塞风箱,直接连升了八级爵位,在一天之内,就是乌鸡变凤凰,引起了巨大的影响。
吕禄第一次找到陈陶的时候,陈陶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太好。
身为墨家,其实陈陶他们是不太喜欢吕禄这样的肉食者的,得知他要让自己想办法为他解决私事,陈陶更是不悦,只是应付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在离开之后,就没有将吕禄的话放在心上,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如今,陈陶的态度明显的不同了,恭敬了很多。
看到他的样子,吕禄心里就明白,这是陛下发话了。
“来,请坐,请坐....”
吕禄笑呵呵的邀请陈陶坐在了自己的面前,又令妻端来饭菜,陈陶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很是直接的询问道;“您是需要一个防伪的办法对吗?”
“对,我需要纸张上的防伪,得确保任何人都无法彷造才可以...是这样的,我想设立一个钱庄,相助如今的食货府...可是这个凭证成了大问题,若是让他人轻易伪造了,那就是大麻烦了....”
吕禄很是认真的说着,眼里满是迫切。
他在这方面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他能做出来的东西,人家肯定也能做出来。
陈陶抚摸着胡须,听着吕禄的讲述,他大概也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从纸张和花纹来想办法了,首先就是纸张,我麾下曾经有个老匠人,在改进纸张的时候,做出过一张截然不同的纸,他在纸帘上用线精心编成了纹理,使其凸起于帘面,抄纸时此处浆薄....成后,纹理发亮并且呈现于纸上,看着很是美观,只是,不方便书写,徒为装饰,以为无用....”
“啊?!真的有这种纸?!”
第519章 长老爷的外交天赋
因为尚方每年从庙堂所领取的援助相当之多,群臣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尚方,因此尚方各位的注重新发明的实用性,对于一些花里胡哨,却对国家没有什么作用的东西,他们是不会进行钻研的,哪怕是无意间做出来了,也不会对外公布。
这些不实用,但是能起到装饰作用,或者具有娱乐性的东西,会引起群臣的污蔑,认为尚方府利用这些技巧来蛊惑君王,不干正事,影响声誉。陈陶这样高爵位的匠人出现,严重的影响到了士人的地位,士人对此很是不满,我们辛辛苦苦求学几十年,最后爵位和社会地位甚至还不如这些玩木头玩铁的,情何以堪啊?
士农工商,这都要变成工士农商了。
陈陶在这方面一直都是很谨慎的,可是对尚方曾经做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他却记得很清楚,很多东西,在原理是共同的,这些小玩意,在某些方面也能起到参照的作用。
在听到吕禄的需求之后,陈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小玩意,装饰性的纸张。
这纸张是在改造纸张的过程之中被做出来的,只是因为没有实用性而被雪藏起来,但是,此刻好像不同了,若是吕禄的钱庄需要外人无法伪造的凭证,那这装饰纸就是最好的替代品,这东西只有尚方的那位老匠人知道做法,制作技巧还不曾流露出去。
虽然做法并不困难,但是尚方可以对此进行再加工,以如今尚方的实力,想要将纸张的制作工艺提升到外人无法模彷的程度,这并不困难。
吕禄顿时就坐不住了,拉着陈陶的手,非要亲自前往一观。
陈陶只好跟吕禄上了车,两人朝着郊外的尚方府匆匆赶去,坐在马车上,吕禄笑着说道;“当初陛下对尚方格外看重,言尚方有神仙之法,能成人所不能成,我还不太在意,只当是陛下言过其实,没有想到,尚方之能,果然是深不可测啊,能成人所不能成,果然没有说错!”
陈陶却说道:“实际上,能成人所不能的是陛下,尚方如今的诸多成果,很多都是当初陛下亲自设计过的,陛下多国事,在匆匆设计之后,就交予尚方来钻研,否则,若只是尚方自己来钻研,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成就....”
这句话,若是讲述给旁人听,大概只会觉得陈陶是在奉承皇帝,可是一直跟随在皇帝身边的吕禄却知道,这厮说的是真的,他没有说谎,吕禄也不知道自家皇帝哪来那么多的奇思妙想,无论是在自己的经商领域,还是这些尚方府的科研领域,皇帝的想法那是用之不竭的。
他亲自设计过的新发明数量高达三百多个,只是,亲自参与研究的却很少,熟悉刘长性格的吕禄却不太理解,明明那么的喜欢功劳和成就,为什么皇帝不直接自己完成呢?难道他只记得成型之后的物品,却忘了如何去做?这怎么可能呢?能设计出来,却不会做,这也太奇怪了。
两人正聊着天,吕禄看着前方的道路,他眼尖,看到了什么,急忙叫道:“停下车!”
马车急忙停了下来。
吕禄跳下车,急匆匆的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几个人,走进了最里头,一把拽住了樊市人,惊讶的询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人群之中,樊市人看起来有些狼狈,衣裳很脏,还破了几个口子,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的,吕禄勐地看向了对面,却是看到了几个浑身弥漫着酒气的人,这些人身材高大,吕禄从他们穿的鞋履,就轻易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这些都是些年轻的军中中层将领,此刻,他们还是在骂骂咧咧的。
樊市人无奈的说道:“这几个人喝醉了,在酒肆饮酒之后不给钱,殴打店家,我正好路过,前来劝阻...”
吕禄脸色大变,冷冷的看着那几个醉鬼,“来人啊,将这些人抓起来...丢到廷尉!”
护送着吕禄前往尚方的几个家丁即刻出手,也就是这些人喝了太多酒,神志不清,被家丁们轻易制服,捆绑了起来,樊市人将他们所欠下的钱交给了店家,店家却不敢太受,连连再拜,吕禄呵退了众人,拉着市人走到了一旁。
“几个醉汉,怎么还让你吃了亏呢?”
“我并未动手,只是劝阻他们...他们却与我动手。”
“哎,你啊,还帮他们给钱...你认得他们?”
“想来是亚夫麾下的将领,只担心会牵连到亚夫,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闹的太大....”
吕禄却很生气,“放屁,亚夫治军甚严,麾下哪里会有这样的将领?你还是回去上点药吧,我会处置好这件事的。”
在处理好事情后,吕禄上了车,与陈陶继续前进。
陈陶疑惑的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无碍!”
两人很快就赶到了尚方府,进了大门,吕禄就不能继续前进了,尚方府是有三层的,最外的那一层是迎接外人,乃至匠人的休息区,可再往内,就是一些重要的研究,任何人都是不能进去的,除非得到陈陶的授权,吕禄就在外头等候着,过了许久,陈陶方才拉着一位匠人前来,三人一同进了内屋。
这匠人就是新纸张的发明者,他疑惑的拿出了珍藏起来的纸张,递给了吕禄,吕禄则是激动的看了起来,果然,这纸张从触感来说,就与寻常的纸张不同,放在半空中,依稀能看到里头的水印,在历史上,这种纸张的诞生时日尚未确定,真正流行是在隋唐时期,在后来发行纸币的时候,这东西起到了一定的借鉴作用。
那匠人也是很奇怪,他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这个东西还能有什么作用,对比寻常纸张来说,不方面书写,造价还高,算不上是什么改进啊。
“不错,不错啊...”
吕禄激动的抚摸着那纸张,随即看向了那匠人,询问道:“能否将这东西做的更加精致,变得他人无法伪造?”
匠人点了点头,“可以增加原料,多重打压,不过,这么做会提高造价,这有什么作用呢?”
吕禄笑了起来,“有用!有大用!
“要是这件事能成,你起码能升四个爵!”
........
“真的不需要朕亲自过去吗?”
此刻,刘长正坐在厚德殿内,周围是张不疑,栾布,季布,周亚夫等心腹们,他们正在商谈着身毒的事情,巽加愿意归顺大汉,这对大汉来说,算得上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了。
大汉目前在身毒是没有推进的力量的,巽加的归顺,能更好的推行韩信的蚕食之策,这是大汉打开身毒的第一步,必须要没有任何的遗漏。
西北有专门负责外交的冯敬,还有大军在手的韩信,想必是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而唯一的麻烦,就是面前这位皇帝了。
冯敬给季布的书信里,几乎哀求般的写道:“别让他来!
这位皇帝在外交上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年幼的时候就写信辱骂冒顿,那言语就是正直如司马喜都做不到如实记录,只能写上一句“大骂”,“粗鄙”,“不能为人知”之类的话,就是希望后人能通过这些明白涵义,知道自己不能直说...
面对滇国献上来的祥瑞,这位皇帝选择与其肉搏,制服之后食其肉。
面对肃慎的进贡,皇帝选择脱了他们的衣裳,将他们绑起来鞭打,恐吓他们,要求他们献出更多的粮食。
面对马韩王和扶余王的投降,皇帝选择让他们为自己弹奏乐器,并且殴打他们,让他们书写认错书,并且发行在报纸上。
面对康居王的书信问候,皇帝回之以老狗。
这些行为,就是放眼历代的君王,怕是也没有人能比得上,说是丧心病狂也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陛下可能会来西北会见巽加,冯敬真的是害怕极了。
他这次能做出什么事来,殴打?辱骂?还是要入他?
而对冯敬的惶恐,群臣也是能理解的。
陛下的外交实力是很恐怖的,在这方面,一直都是秉持着不当人的原则,绝对是不能让他亲自去见面的,哪怕是让太子去见面都比让陛下去见要好很多。
因此,在刘长只是表现出一点点想要去见对方的倾向之后,群臣就即刻劝阻,力图打消皇帝的想法。
刘长抚摸着下巴,看着他们,心里也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如此不愿意让自己前往身毒,自己在外交上可是一把好手,就是冯敬也远不如自己啊。
“那要怎么办呢?”
“全权交给冯敬来操办?”
张不疑开口说道:“陛下,这番相见,双方是要谈妥各方面的合作,陛下不必亲自去做,不过是蛮夷之国,陛下只管下令,让冯敬知道您的想法,让冯敬来操办就好。”
栾布也开口说道:“冯敬早已想好了这些,陛下不必担心,这次能收复巽加国,往后大汉定能收获巨大的好处。”
刘长这才打消了亲自前往的想法,周亚夫此刻却说道:“陛下,对比巽加,陛下更应当在意匈奴人的事情。”
“匈奴人??单于的脑袋都被你给砍了下来,朕还需要注意什么呢?”
“正是因为匈奴遭受重创,才应当注意。”
“身毒诸王,也并非都是庸主,匈奴这一次,几乎失去了所有拥有决策能力的人,部族四分五裂,往后安于享受,战斗力肯定大减,我们之所以能跟身毒诸国如此轻易的联系,就是因为有匈奴人的威胁,匈奴人在身毒不断的进攻,使得他们人人自危,他们有求于大汉,故而巽加都答应的如此迅速...”
“若是匈奴人完全丧失战斗力,那身毒诸国与大汉的关系便就不像从前那样了...有求于人,和无求与人,是截然不同的,因此,陛下应当更多的在意匈奴人。”
韩信当初驱赶匈奴人的时候,就是想着要以匈奴人为猎犬,以大汉为猎人,猎犬撕咬猎物之后,由猎人来收获猎物。
而如今,猎犬却已经半残了,主要是稽粥那个弟弟,做的实在离谱,全盘推倒兄长的政策,驱逐了大部分的能人,败坏了家底。
刘长顿时就有些为难了。
“朕就是在意又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朕派人去支援匈奴人吧?”
“匈奴人的领袖就是那个德性,除非是让朕来担任单于,否则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啊。”
周亚夫愣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陛下可以停止对匈奴人的袭击,可以在私下里与他们进行贸易...”
刘长重重的点着头,接下来,他们就开始商谈如何制定对巽加的目标。
目前的大汉对巽加没有领土上的需求,因此,割让土地是不必的,而对于巽加内部的政务,大汉也没有代为管理的想法,像滇国如今的政务都全部掌握在了大汉手里,国相萧延的命令比他们的王的命令还管用,这一国实际上都变成了大汉一个特殊的郡,可对巽加国,是不能如此的。
且不说距离问题,就是那位有着大志向的巽加王,也不会允许大汉派人取代他的权力,这是他的底线。
但是,不代为管理,不代表大汉不插手他们的政务。
“应当派个人为国相,可以没有治理地方的权力,但是一定要能影响到他们国内的政策,影响到他们的君王和大臣,能在他们境内为大汉谋取更大的利益....”
“这个人必须要有足够的阅历,身体要健康,为人要机智,并且要靠得住....”
几个人商谈了起来,当然,在用人这方面,还是得看刘长。
若不是陆贾此刻正在处置县学的事情,他可能会是最佳的人选。
众人都没有商谈出结果来,刘长却不由得笑了起来,“朕倒是有个人选,这一点不必纠结,继续往下说!”
除却委派国相外,最重要的其实就是经济上的合作了,在这一点,群臣的意见都是一样的,保证商道的稳定,不断的派遣商贾们前往巽加,欢迎巽加的商队前往西庭,在两者之间修建出道路来,缩短路程,派出大量的人员前往身毒,加深对身毒的了解,加强大汉在身毒的影响力等等。
在确定了大概之后,刘长就让他们离开了。
刘长还有要事在身,要找出几个能帮着自己审阅奏章的年轻人,不能因为这些琐事而被耽误。
就在他们往外走的时候,一直都在门口等候着的吕禄却一把抓住了周亚夫,拽着他就走进了殿内,看着去而复回的周亚夫,不只是刘长,周亚夫自己都有些愕然,吕禄却急忙将自己今日在路上所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亚夫啊,你年少成名,如今更是一家两彻侯,如此战绩,如此爵位,不知多少人嫉恨呢,你怎么还能如此纵容部下呢?都说你治军严明,就这么个严明法?我已经把人送到了宣莫如那里,有他在,还好解决,若是到了张释之手里,你可得跟着连坐了...”
周亚夫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这不是我的部下。”
“我的部下是不会做出这般事情来的。”
吕禄看着如此自信的周亚夫,“你见都没有见,怎么就敢如此确定呢?”
“当然敢确定,我的部下还都在西域,没有返回,这次跟我回来的是夏侯将军的部下...”
“那你直接就说没回来呗,你这说的我还以为是你对自己的治军有着那般强大的自信呢。”
刘长此刻却皱着眉头,“军中将领,良莠不齐啊....”
周亚夫开口说道:“陛下,臣有个想法。”
“你说。”
“如今的太学,有农学,有医学,甚至如今还增加了所谓的工学,却唯独没有兵学....”
“哦??你的意思是?”
“太学生都要学习一定的兵法,可大汉却没有一个专门培养底层将领的学府,大汉的底层将士们是甲士厮杀出来,故而很多人是不识字的,不曾读过兵法,在很大程度上,这限制了他们上升的道路,同时也削弱了些战斗力,若是我们能设立如此学府,专门负责培养底层将领,如今军中的底层将领也能带过来进行培养...”
刘长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了,点着头,“你这个想法不错,朕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唯!
周亚夫离开了,吕禄却笑了起来。
“陛下!
事成矣!”
吕禄急忙将尚方的那种新纸张的消息告知了刘长,刘长顿时也很激动,刘长的脑海里,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而这钱庄就是其中之一,或许不是这个名字,但是用途是相同的,可刘长也不敢确定,这究竟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真的能执行的。
于是乎,吕禄就成为了他最好的实验品,帮着他来确定这些想法是否可行。
若是尚方真的有办法做出他人不能伪造的纸张,那这事还真的能成。
到时候,商业定然会更加繁荣吧。
“现在就去办理!接下来的时日里,你不必再来皇宫了,安心操办这件事!我等你的好消息!”
“唯!
第520章 高下立判
西庭国。
西庭王刘启在这段时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以他的城府和心态,都没有办法保持自己的威仪,这一年,对整个西庭国来说,简直就是收获最大的一年。
作为大汉诸侯国里实力倒数第一的存在,西庭国实在是没有什么牌面,在中原,说起西北,众人所能想起来的就只有河西国,贫穷的河西国,若是你询问西庭国,那大多数人的回答就是:啥??
西庭国是建立在西域的诸侯国,人口稀少,资源贵乏,除了广袤的土地,几乎什么都没有,甚至这种缺少是极度的缺少,燕国跟他们比起来那都是资源丰富,滇国跟他们比起来都是人丁兴旺,梁国一个县的人口都比他们整个国的人口还多,堂堂一国太尉,可用的甲士不过数百人。
刘启被封为西庭国,众人所想的不是这位庶子居然得到皇帝的这般宠爱,而是他肯定得罪了皇帝,这简直就是流放待遇啊,哪怕在中原当个县令,都比在这个鬼地方当诸侯王要好。
好在,刘启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本就能力不错的他,在刘长身边待了那么久,得到了一次大强化,原本历史上具备了皇帝一切能力的景帝,比当初的自己具备了更多的技能。
在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后,他不断的向中原求援,同时制定了一套属于西庭国的发展计划,短短的数年之间,刘启就从一个半大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饱受风霜的年轻人,尽管还是很年轻,只是言行举止都变得很是稳重,整个人比他那些仲父们更有领袖的气质。
先前在刘启的努力下,西庭国的人口达到了七万多人。
在刘长返回之后,与今年启动了一系列的西庭国援助计划,使得西庭国得到的援助迅速提升,在一年的时日内,来自庙堂的各方面救援都达到了一个非常离谱的程度,迁徙的民众数量达到了五万多人,两千多万石的粮食,四万只羊,还有六千多头耕牛,铁器农具数不胜数,刘启的嘴都笑歪了。
在庙堂的援助下,西庭国终于完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壮举,将各个县城初步用道路给联系了起来,原先,他们国内甚至都没有道路,崎区不平,车都过不去,如今,他们拥有了真正名义上的道路,可以过马车的那种,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突破,北庭国甚至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而在如今,刘启再次通过了整合计划,他通过很多的办法,成功整合了附近的西域小国,共计有七个小国加入西庭国,成为了西庭国的县城。
这些都是好消息,而最大的好消息却是来自韩信。
北军击败了匈奴,打开了前往身毒的道路,往后,西庭国就会与身毒接壤,无论是前往身毒的商队,还是从身毒往大汉的商队,都一定会经过西庭国,一旦贸易开始,那西庭国就不再是默默无名的小国,而是大汉与身毒最大的贸易中心,按着他对身毒的了解,那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国家。
各国加起来也有数千万的人口,资源非常的富足,甚至还与更遥远的国家存在着联系,他们有可能会成为大汉最大的贸易中心啊,胶东国的地位将不保矣!
除却贸易中心,还有就是巽加的臣服了,巽加王要臣服大汉,进行朝贡,甚至表示要在西庭国内修建皇陵,给与人和粮食,西庭国的辉煌,刘启似乎都已经看到了。
对于韩信的蚕食战略,刘启只是知道一些,他心里明白,迟早有一天,大汉会对身毒动手,到那个时候,西庭国就会是大汉的踏板,或许能跟燕国那样,将王国的版图直接扩张到身毒国去,或许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很老了,但是,自己一定能是见证到西庭国那个时期的辉煌的!
刘启坐在上位,听着大臣讲述着最近的这些好消息,笑得已经合不拢嘴了。
他这个还算是不错的,某太尉在听到这些好消息之后,可是当场脱了上衣表演了一段赵国舞。
西庭国的氛围还是非常不错的,虽然国家贫穷了些,可大家都很齐心协力,相处起来很是和睦,此刻,群臣们都在激动的商谈着接下来的事情,天降洪福,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很简单,张开嘴等着实惠进口,不过如何张开嘴,群臣却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想法虽然不合,却没有什么火药味。
“王廷尉,你怎么不说话啊?”
刘启笑呵呵的询问道。
廷尉一愣,支支吾吾的说道:“臣不太善国事....”
这位王廷尉,是最近才来西庭国的,据说当初是在长安,当都尉,不知什么原因,他自愿请求前来西庭国,这样的都尉,在西庭国那是顶级人才,直接就被安排成了九卿,刘启平日里对他也甚是看重。
“无碍,连我们的太尉都献策了,您一言不发可说不过去啊!”
王廷尉迟疑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与其什么修建城池,设立食肆之类的,倒不如将精力放在道路上。”
刘启眼里精光一闪,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夏侯灶却有些不满,“道路我们可是已经修建好了的,各地之间都有道路相连,还修什么道路啊!”
刘启却说道:“不对,我们的道路如今只能是勉强可以让马车通行,往后经过这里的商队会越来越多,我们要想办法,确保他们沿路的通行,要在沿路修建足够的驿站,让他们能休息...不过,我们没有那么强的实力,可以让商贾们自己来西庭国开设驿和食肆...”
夏侯灶挠了挠头,“我听大王的!”
众人商谈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刘启这才说道:“各位外出行事,可都要当心些,太尉和典客都在这里....”
刘启这句话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其实,主要还是给自家太尉说的。
韩信和冯敬此刻都在西庭国,两人是要负责这次与巽加的外交之事。
坐在韩信的面前,冯敬完全就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谨慎模样。
“陛下的书信到了?”
“是的,陛下加急送来了对巽加的商谈要求...还有前往身毒的人员委任...”
冯敬苦涩的说着,其实在这些时日里,冯敬还是做出了很多的贡献,例如行人军就已经大规模的潜入身毒境内,这次周亚夫能如此迅速的展开进攻,对各地的城池极为熟悉,都是行人军的功劳,冯敬通过行人军打探到了很多身毒的消息,包括跟那位巽加王有关的消息,甚至还跟其余两个国建立了外交。
可以说,冯敬几乎做到了一个典客所能做到的。
奈何啊,这里还有个太尉。
太尉本来就是位高权重的职务,加上担任这个职务的人是韩信,冯敬都差点被架空了,行人军的指挥权被韩信所夺走,整个行人军都变成了韩信的专用斥候,冯敬成为了斥候队长。
甚至在与其他国来往的时候,都是由韩信来亲自处置。
韩信的控制欲很强,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任何跟他公事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压力,冯敬如今沦落成为了韩信的傀儡,韩信兼职了典客的所有职权,冯敬只是给他打下手。
这皇帝写给自己的书信,冯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韩信给拿走了,而他对此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毕竟,这是当初亲手抓住了自己的人啊,在那场战争里,冯敬甚至只是被韩信进攻所波及的杂鱼而已。
韩信看着刘长的书信。
里头对巽加的诸多要求,都跟韩信所想的差不多。
“还是有些太拘束了,不像是皇帝的风格,大概是被群臣给劝阻了,在皇帝的基础上,多加些条件,越苛刻越好。”
韩信冷漠的吩咐道。
冯敬大惊失色,“太尉,这是皇帝的诏令,我们不能随意...”
“让你做就做!”
冯敬抿了抿嘴,只要点头答应了。
韩信继续看着那书信,这书信果真是刘长亲自写的,这字迹,韩信看了都想打人,刘长啰里啰唆的交代了一大堆的事情,在书信的最后,他说道:记得当初身毒使者前来的时候,说双方见面有互相吸对方乳的礼仪,等见到巽加王的时候,记得替朕多吸几口....
韩信将书信放在了桉上,长叹了一声。
自己一世英名,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呢?有的时候,他是真的很想否定自己跟这位大聪明存在着什么师徒的关系...他随即拿起了第二封书信,这是委派到巽加的国相名单。
韩信打开后看了一眼,迟疑了片刻,就交给了冯敬。
“这是你的。”
那一刻,冯敬的心里是那么的感动,自从跟韩信一同办事之后,他就丧失了一切的权力,自己也曾上书给庙堂,给皇帝讲述了自己的情况,奈何,陛下就好像将他彻底遗忘了,完全没有回信。
如今看来,陛下还是记得自己啊,他不曾忘却自己!
冯敬激动的看向了手里的书信。
“已确定委派国相干预巽加之事,名单如下....”
“你自己去。”
冯敬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你自己去??
这是要我去巽加担任国相??可我是大汉典客啊。
冯敬放下了书信,茫然的看向了面前的韩信,“太尉,这是?”
“以典客的身份兼任巽加相,恭喜。”
尽管韩信说的很平静,可冯敬总觉得他话语里有些嘲讽的意思。
.........
此时,距离大汉与巽加进行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很久,巽加人先是接受了那些汉朝从匈奴人手里夺取的土地,并且建立了新的省份,汉赐省,用以纪念大汉对他们的恩德。
他派出了很多的官吏,用了半年多的时日,对这里恢复了统治。
这一片孔雀王国曾经的走廊之地,再次落在了孔雀王的手里,起码,巽加是这么认为的,对于自己收复孔雀王国失土的行为,巽加王格外的激动,深以为是壮举,令国内百姓庆祝,赦免了一大堆的罪犯,甚至还举办了一场宴席,进行了三天三夜,进行狂欢,庆祝自己的功德。
这种心情,若是硬要对比,大概就类似自称大唐的宋收回了属于唐朝的幽云地区。
当然,若是进行国情对比,其实巽加王朝更像是华夏这边的魏,孔雀王朝就是大汉,巽加王弑君篡位,国君代代早逝,经历了四代,然后就被大臣篡位,随即过了几代,就因为王位问题迎来了内战,然后就是外头的胡人大规模入侵,国家碎成了一片,无力抵抗,最终被胡人所征服,胡人还在北方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家...
这剧情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此刻的巽加,还是非常得意的,收复了走廊,往后借助大汉的力量,可以一点点的恢复孔雀王国的版图,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事情。
当然,这件事在身毒也引起了轰动。
最先表示不满的就是大夏人,大夏人是很委屈的。
明明是我先来的。
最初与大汉建立往来的是大夏,而如今大汉与巽加正式建交,却苦了他们,因为被击败后的匈奴人开始将他们当作第一目标,不断的朝着他们这里袭来,频繁的劫掠,无恶不作,大夏同样很渴望与大汉建交,只是,他们与大汉的道路,是被匈奴人完全截断的,大汉不可能像跟巽加那样,再给他们一个口子,除非将匈奴人全部灭掉。
这让大夏人急得团团转。
除却大夏,那几个从孔雀王朝脱离出来的王国,以及南部的那些王国,都有些害怕。
巽加在弑君之后,对这些信仰佛教的诸国保持了极大的恶意,上位后,他总共对这些人发动了三十多次的讨伐,因为继承了孔雀王国大部分的实力,他对这些国家依旧是降维打击,各国需要借助有利的地形,或者联合起来,甚至是借助大夏这种外来势力所建立的国家,才能勉强抗衡。
而如今,对方得到了大汉的帮助,那自己还会是他们的对手吗?
大汉的威名,在身毒早已传开,他们甚至都已经接触了一些自称是汉朝商贾的人,这些人给他们透露了不少的东西,整个身毒的上层都掀起了大汉的狂热,不少人已经准备派人去大汉朝贡了。
在庆贺了道路相同后,巽加带着儿子,以极为豪华的仪仗队的簇拥下,朝着大汉的疆域缓缓前进。
他走的并不快,这一路上他都在学习大汉的言语。
自从跟大汉接触之后,他就在有意的招募去过大汉的商贾,最终找到了很多被匈奴人所驱逐的谋臣,这些人当初都是稽粥身边的能臣,在新单于上位后被驱逐,因为对大汉极为熟悉,因此在巽加得到了重用。
“那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君王,其强大,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就是您曾经说的那位孔雀王,怕是也远不如他啊...”
“他是大汉缔造者第七个儿子,封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如今那里是最富裕的地区,他力大无穷,曾率领一支千人的军队就冲杀匈奴,打的匈奴人不惜出动近十万的大军来抓住他...他上位之后,大汉不断的与周边作战,却没有一次失败过,每次都是轻易的获胜,他将大汉的版图扩张了一倍多,各地都能见到大汉的旗帜....”
“他的将军们,没有不敬佩他的,他的敌人,没有不惧怕他的,在大漠上,若是有人见到重甲和白马,第一时间就会逃跑,绝对不愿意作战....”
听着他们的话语,巽加还是有些不服输。
“阿育王也是如此啊,他连战连胜,本人更是能单独猎杀雄狮!”
“他在国内,推行了一系列的政策,据我们所知道的,开驰道,修官学,开医馆,兴农,开商,重工,开漕渠,你能想到的,还有你想不到的,他都做的很成功,我们的单于还活着的时候,常常感慨,跟他活在一个时代,简直就是最大的不幸...这是一个类似全知全能的君王,没有他做不成的....”
巽加还想要为偶像阿育王说些什么,可这次却还是选择了闭嘴。
毕竟,阿育王再强,他也已经死去了,而如今这位,可是还活着的。
从他们的口中,巽加得知了很多关于大汉的情况,可知道的越多,他心里对大汉的惧怕就越盛,尤其是当听闻那个皇帝只有三十出头的时候,他心里就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了,这人还能活很久,自己却已经老了,这一辈子,自己都只能安心服从,希望大汉不会对自己亮出獠牙吧。
在莫名的惊惧情绪里,巽加王来到了西庭国。
冯敬笑呵呵的前来迎接他。
就如当初巽加出动乐府来迎接汉朝使者一样,大汉也动用了很多的乐者,按着诸侯王的规格,给与了对方很大的尊重,尤其是冯敬,他跟很多外邦之王都有过交往,在这方面,他是老手。
两人见面的时候,巽加用出了粗糙的汉语来问好,而冯敬却用流利的身毒语来对答。
一问一答之间,高下立判!
第521章 但是很有用
“怎么还没有好消息传来呢?”
“巽加该不会是被老师给杀了吧?”
刘长在厚德殿内来回踱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此刻陪在皇帝身边的,却是张不疑,吕禄在忙着钱庄的事情,其余大臣也各自有自己的繁忙工作,唯独张不疑,因为职权被张相夺取了太多,因此每年只有七六八三个月是最繁忙的,其余时日里,他也能算得上是无所事事了,可以安心的奉承皇帝。
如此独特的工作特点,让众人不由得戏称他为三月相,意思是一年只有三个月他才像个国相。
刘长这已经是第七次开口询问了,作为一个急性子,刘长总是很迫切的想要看到成果,双方才刚刚在西庭国相见,刘长就已经忍不住想要知道具体的商谈事项。
“陛下,您不必担心,陛下之洪福盖天,焉有不成之理?”
张不疑弯着腰,笑呵呵的站在刘长的一旁。
光是这副模样,就是一句话都不说,那都是千古佞臣之典范了。
“冯敬老狗,朕提拔他兼任身毒相,他却如此怠慢!商谈一月,都不曾回信与朕!”
刘长愤怒的坐回了原位,张不疑急忙上前,“陛下请勿动怒,冯敬不识抬举,不感谢陛下之恩德,怠慢政务,只是如今尚且还有用的着他的地方...陛下可以等他完成使命之后再做惩罚!”
“嗯。”
刘长赞许的点着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询问道:“对了,迁徙民众的事情,怎么就销声匿迹了?朕让你在朝议里提出,你也不提,也不操办,莫非你也要怠慢朕的命令?!”
张不疑大惊失色,急忙行礼,“陛下,臣有罪!请陛下严惩!”
“少说虚的,说说近况!”
“陛下,臣已经与晁错商谈出了大概,准备直接推行,不通过朝议,另外,太子殿下准备插手,主导这件事,臣已经答应了...”
“嗯...朕知道了。”
刘长不由得打了个哈欠,而看到陛下困乏,张不疑自然是急忙上前,扶着陛下到了榻前,等到刘长躺下来休息的时候,自己则是手持扇,亲自服侍在左右。
......
“哈哈哈,诸位!请坐!”
五鼎楼内,吕禄再次召集了那些大商贾,脸上依旧是挂满了笑容,可每个商贾心里都发憷,毕竟,吕禄邀请他们来这里,就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他们是以商贾为本职,爵位只是为敛财取个方便,而吕禄就不同了,他是以官职为本质,敛财只是为了国事,他得挣钱养大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众所周知,每次陛下开心的让吕近侍赏赐别人百金的时候,不是让吕禄从国库取百金赠送,而是要他自掏腰包。
若是不努力挣钱,自己连赏赐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吕禄觉得,往后这个皇帝头号近侍的位置,一定会成为人见人厌的官职,谁要是当了这个官,准是祖坟冒了黑烟,直接就变成了皇帝的私囊.....陛下还常常得意洋洋的表示,自己乃节俭之人,一年到头,内帑的消耗都不到一万钱,吕禄每次听到陛下这么说,都只是不断的摇头。
你一直都用我的钱,内帑压根就没有消耗,能不节俭吗?
康他人之慨,陛下还是很有一套的。
因为钱庄的事情或许能对食货府有所帮助,因此食货府专门派遣了官吏前来相助,其实就是帮着吕禄说话,而这位被刘安委以重任的官员,就是直不疑。
直不疑先是得到了张苍的重用,随后来到了食货府,又得到了刘安的厚爱,他为人宽厚,有长者之风,在食货府就负责与这些商贾们直接交流,在商贾们这里的印象其实也很不错。
众人到齐之后,下意识的打量着周围,确定皇帝这次没有跟过来之后,他们方才松了一口气。
“建成侯啊...我们各地都有生意要忙,您这总是将我们召集过来,实在是有些不妥啊,若是有事,您写信告知就好,何必要当面来诉说呢?”
吕禄不悦的说道:“你们先别急着怪我,我这里可是有好事要告知你们的。”
商贾们狐疑的看着他,有好事你会主动来告诉我们?
吕禄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准备在各地设立钱庄,首先呢,你们把挣到的钱,都给我....”
吕禄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商贾们便险些跳了起来,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有性格暴躁的,此刻已经忍不住叫道:“建成侯啊,平日里您的吩咐,我们都不敢不完成,这是因为我们都敬重您,也愿意为陛下效劳,可是您这就有些过分了,您这与盗贼有什么区别呢?”
“且听我说完,我这个钱庄啊,是设立在各大主要城池的,你们可以存入钱财,然后在异地取出钱财,你们想想,你们想要带着车队前往南越购买当地的木料,要携带多少钱财,路上还有各种的危险,可能沉船,可能遇到盗贼,一路的消耗也颇为巨大,若是能异地收取,能为你们节省多少时日,多少麻烦呢?”
“当然,存取是要收取一定费用的,不过这费用很低,基本上是低于你们路上的损耗的,另外,我们的钱庄还会提供放贷的业务,这跟民间的放贷可不同,我的钱庄,只要通过审核,想贷多少都可以!”
吕禄说着,看向了面前的几位。
“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做成这样大的规模,还是有些棘手,若是谁愿意跟我一同来做钱庄,我是非常欢迎的,当然,不愿意也无碍,若是能光顾我的生意,那我也领情啊...”
吕禄还在讲述着,而商贾们此刻却低着头,开始思索了起来。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直不疑在这个适当的时间开口了。
“建成侯的名誉还是能信得过的,这件事,我们食货府也是很支持的,如今商业活动频繁,在一些大型交易里,货币的携带却变得非常不容易,按着汉律,携带大量钱财过关,还要缴纳一定的税赋,若是能异地存取,不只是对如今的市场,对诸君都是有大好处的...而且庙堂不曾制止这样的行为...”
“若是各位有意开一家小钱庄试试水,也可以跟食货府申请...只有五人,名额有限。”
直不疑慢条斯理的说着,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强大的亲和力,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这些大商贾,没有一个人被落下,配合上他那阳光正直的面孔,倒是比吕禄这奸商模样的要有说服力。
吕禄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自己这么一开口,这些商贾们定然会激动的答应,可如今却有些冷场,他拿起了酒盏,轻轻抿了一口,“诸位,我可是在等着你们的答复呢。”
“建成侯啊,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这件事还需要我们认真商谈....”
几个人都是笑着回答道。
而吕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冷冷的打量着众人,随即露出了一个相当瘆人的笑容,“可以,三天的时日,我需要一个答复,诸君,披上了一层爵位,就想要在长安大赚特赚,那是不可能的,有些时候,必须要知道,你们还能挣钱是因为什么,还能活着是因为什么...切勿因小失大啊。”
吕禄一把将手里的酒喝完,重重的放在了桉上。
商贾们低着头,一言不发。
吕禄挥了挥手,“不疑,送客。”
很快,直不疑就将这些人都送到了门外,礼仪甚是周道,送走了他们,他便回到了楼上,坐在了吕禄的身边,“吕公不该如何恐吓他们啊....”
“呵,恐吓?”
吕禄瞥了一眼直不疑,“三天之后你就知道了。”
........
“仲父!”
“您就借给我吧!我晚点就给您送回来!
周升死死拽着周亚夫的手,不断的哀求着。
周亚夫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是摇着头,“战车岂能借给你?不行。”
在经历了漫长的战事之后,周亚夫难得迎来了一次漫长的假期,只是,周亚夫不曾婚配,哪怕是在假期,依旧是孤身一人,除却群贤之外,很少有人找他,当然,这群贤不只是他们那第一代的群贤,包括了如今的二代群贤,作为二代群贤里的核心角色,周升几乎就是黏在了自己这个仲父的身边。
他很想借仲父那架血迹斑斑的战车,那战车上的血迹,用水都已经洗不干净了,除非是全部翻新,而作为主将专用的战车,这车比寻常的马车还要大,两边还有危险的彀刃,在孩子们的眼里,这战车简直就是太好看了,若是能上车在城内转一圈,那该有多威风啊。
只是,周亚夫觉得这战车太危险,若是借给犹子,定然会闯下大祸。
“仲父,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将战车借给我啊?”
“我保证不闯祸,我以阿父的名义发誓!”
“若是我闯了祸,就让阿父...”
周亚夫勐地看向了他,周升就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只是傻笑着,“仲父啊,我借您的战车,好好磨砺,将来也可以跟着您上战场,给我们周家再拿一个爵位啊!您脸上也有光啊,难道您不愿意看到我有出息吗?您不希望我继承周家的辉煌吗?快将战车借给我吧!
看着犹子那一副“希望你不要不知好歹”的表情,周亚夫依旧是坚定的摇着头,“不给。”
周升甚是沮丧,直接坐在了仲父的面前,都囔着嘴,一言不发。
周亚夫不知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目前在太学?”
周升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瘫坐在周亚夫的面前,有气无力的说道:“是啊~~~”
因为周胜之成家最早,因此他的儿子也是二代群贤里年纪比较大的,如今已经在太学求学了,其余众人还不曾到太学,周亚夫询问道:“那你们的太学教兵法吗?”
“有每日的操练,然后会让我们读一些兵法什么的...”
“那是哪位老师让你们读兵法?”
“不记得了,就是一位黄老学派的。”
周亚夫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迟疑了片刻,站起身来,低下头,看着失去灵魂的周升,“要不要跟我一同上战车啊?”
“啊???”
周升勐地抬起头,他的双眼亮起了光芒。
周亚夫为人节俭,不好财物,外出总是披坚执锐,出行则是一定做战车或者骑战马,给人一种极为锋利的感觉,他坐上了战车,周升激动的站在一旁,担任车左,他开心坏了,一路上都是在哇哇大叫,跟着仲父在街上走,那就是不一样,走到哪里,都是敬畏的眼神,平日里那些见到自己就要拦下的甲士们,此刻也是慌忙的行礼拜见。
仲父只是板着脸,仿佛看不到他们一样,年少的周升看着仲父,眼里满是憧憬,这才是大丈夫啊!
他是真的很希望这战车不会停下来,一直这么开下去,奈何,到了目的地,仲父还是将他赶了下去,而让周升感到惊讶的是,仲父的目的地居然是太学!
教导士人的太学,这跟杀人如麻的仲父沾边吗??
周升的眼睛转了转,急忙笑着说道;“仲父,你在里头可能不太熟悉,我来亲自为您带路。”
“不必。”
周亚夫直接对甲士下令,让他们进去禀告太学的官员,说车骑将军周亚夫前来拜见。
没错,如今的周亚夫,凭借着击溃匈奴,打通道路的功劳,荣升到车骑将军的位置上,这简直是其他人不敢想象的,上一个大汉车骑将军,还是开国大将灌婴,可以预测,这厮迟早是能做上大汉大将军的位置的。
看得出,他这个头衔在长安是有略微的影响力的,他刚刚派出甲士,没过多久,浮丘伯就领着众多的太学祭酒们匆匆忙忙的出来迎接,浮丘伯更是以这般年纪,率先行礼要拜见,周亚夫急忙阻止了他,跟他相拜,又跟其余众人拜见,这才跟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太学。
周升急忙叫来了同窗,要他帮着去叫几个人。
而在此刻,周亚夫以贵宾的身份,正在太学之内转悠,作为一个大彻侯,大汉车骑将军,平日里那些威武的祭酒们,此刻也只是满脸堆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敬畏,只有浮丘伯站在了周亚夫的身边,陪同他参观太学,并且讲述着太学内的诸多情况。
“这里是北院,是学生们休息的地方,我们的太学生,都是经过了严厉考核的,大多来自外地,故而要安排他们的起居,您看,这里还有食肆,学子们偶尔带酒进来喝,我也不曾阻止....”
“这里是校,上课的地方,您看,这都是不同的老师的房间,学生们可以随意选择一位老师,然后去听他的课,还能拜师入门,钻研更加高深的学问....”
太学一直都是有两条线的,第一个路线是当官,第二个路线是学术研究,通常成绩不好的那些会成为官员,而学习能力强的都成为了大家,哪怕是当官这条路线,若是表现十分优异,长期留下来学习,就能得到直接前往九卿府担任属吏的机会,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大家了。
周亚夫点着头,询问道:“听闻你们有兵法之课,不知能否让我听听?”
浮丘伯心里一直都不太确定周亚夫为什么会忽然来到太学,毕竟双方是没有任何交际的,不过,他们还是用最高的规格来迎接,毕竟,此时还没有出现文人看不上武夫的情况,大汉还是以武为尊,身为一个文人,若是不会打仗,肯定是会被看不起的,这才有了很多投笔从戎的故事,在这个时代,你若是说这些人是粗鄙武夫,公然表达自己的不屑,那下场可能会很惨。
而周亚夫这么一开口,浮丘伯心里就大概有数了,莫不是为了太学的兵法课而来?
浮丘伯询问了一番,这才带着周亚夫去教授兵法课的老师那里,或许是因为周亚夫的忽然出现,那位老师都变得有些激动,他话语都开始哆嗦,而他的教学,却只是分析兵法书籍,将书籍的内容讲述给学生而已,说到底,这甚至都算不上什么教学。
浮丘伯有些尴尬,在周亚夫听完出来的时候,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兵法毕竟不是主要课程....”
“无碍,他已经很努力的讲解了,已是不易。”
周亚夫没有挑刺的意思,随即,浮丘伯领着他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周亚夫理所应当的坐在了上位,他本来想让浮丘伯坐在上位,只是浮丘伯不肯,说不符合礼。
“我看出来了,太学主要是培养各方面的顶尖人才,例如你们的医学,讲课的都是大家,而听课的大多都是以成为医学大家为目的的,他们将来或许会成为神医,发现很多疾病的治疗办法,农学也是如此,讲述的很是彻底,头头是道,甚至我都有些听不懂。”
“但是,我觉得,如今到了另设学府的时候。”
“你们的医学用十年的时日能教出一位大家来,不过,天下的医官,缺医生缺的很严重,若是设立一个学府,召集天下有意从医者,不讲疾病的道理,只是告知他们基础疾病的救护办法,在通过考核后派往地方,就能在最短的时日内解决医官不足的问题。”
“设立一个兵法的学府,召集那些有功的甲士,告知他们简略的兵法,应对不同问题时的解决办法,以及对本身的要求,那大汉迅速就能得到一支战斗力极高的军队。”
“工学,农学,都是同样的道理,速成,成不了大家,不明白学问,但是很有用。”
ps:为什么还是没有评论啊,脑壳子疼哦。
第522章 我大汉的官吏都是疯的
当周左车,王触龙,宣平等人到达太学门口的时候,都不由得围聚在了战车的周围,发出阵阵惊叹,而周升此刻却效彷起了仲父的模样,板着脸,一脸的严肃高冷。
周左车看着他的样子,迟疑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放屁!你家里才出了事呢!”
周升瞬间破防,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他骂骂咧咧的滴咕了几句,方才指着这战车,满脸骄傲的说道:“看到了吗?这是我仲父的,今日仲父非要亲自送我来太学,大汉车骑将军啊,送我来上学,得知老师们对我不敬,我仲父二话没说,就进去找那些人理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我早就给你们说了,我家仲父是最疼爱我的,你们还不相信!”
听着周升在这里炫耀,周左车瞥了他一眼,询问道:“既然你仲父如此疼爱你,为何不带着我们上战车玩一玩呢?”
周升一愣,随即看向了看守战车的三位甲士,那三位甲士脸色冷酷,跟仲父如出一辙,周升咽了咽口水,他很知道仲父麾下这些甲士是什么样的,他们只听从仲父的命令,别说自己了,就是大父来了都没用。
“不急,不急,等仲父出来了,我就跟他言语一声,他自然会带上我们去玩!”
几个人顿时饶有兴致的等了起来。
而此刻,周亚夫却在太学内遭遇了来自这些大家们的讨伐,周亚夫的建议,让这些大家们勃然大怒,首先,另设学府就会影响到整个太学,这是大家们所不愿意看到的,另外,按着周亚夫的意思,他根本不是要操办学校,他那就是速成班,设立一个单独的医学学府,然后不给学子们讲述病理,直接教他们应对简单的疾病??
此刻在太学内教导医学的大家脸都黑了,指着周亚夫便说道:“很多疾病看似相同,应对办法却是不同的,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胡乱用药,那不是在救人,那是在杀人!”
周亚夫还是很平静,“纵然药死一两个,却能救几千个。”
“你...荒谬!”
周亚夫看着他,认真的说道:“论医,我肯定是不如您的,不过,您一直都是服侍贵人,钻研医学,是这方面的大家,只是底层的百姓,是无医可用,若是得了病,大多数人只能在家里等死,没有任何的活路,若是我们能在段时日内培养出一万个,拥有应对基础疾病能力的人...哪怕只是能看出对方的疾病,能按着书籍的内容给出药材...”
“都能救下很多人,面对无医可用的情况,您却说庸医杀人,庸医,那也是医啊...总好过等死?”
“根本就不是这么个道理!”
这位医家的大贤,气的脸色涨红,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急功近利,绝非良道。”
还是由黄老学派出面,帮着那位医家分担了压力,周亚夫摇着头,“速战速决,我学习兵法的时候,教我兵法的人说,兵法的知识不只是可以运用在战事上,可以应用在任何一个领域....”
“呵,您的兵法是跟谁学的?!”
“是跟淮阴侯。”
好几个准备起身对周亚夫口诛笔伐的人顿时又坐了下来,大家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周亚夫又说道:“至于你们所教的兵法,其实也算不上是兵法,从太学出来的人,及时到了军队,也未必能成为将领,实战跟理论是不同的,我认为,先实战,后理论...”
“而如今汉军里的底层将领,多是从甲士所晋升,良莠不齐,无法承担重任,我要设立一个专门的兵学府,召集军中可以晋升的甲士,已经晋升的甲士,教导他们一些战事里的应对之法,大汉的底层将领人数众多,因此,也得要速成,我不是要让他们当名将,名将不是靠读兵法读出来的,只是告诉他们一些基础的知识....”
“同样的,我认为,读书也未必就能成神医,还是要多练手...多实践。”
周亚夫看向了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浮丘伯。
“这就是我的想法,不知您如何看待?”
浮丘伯笑了笑,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反对的意思,他询问道:“将军既然做出了决定,何必又来太学呢?老朽没有什么功劳,只是因为陛下的厚爱,暂时为他治学,您不需要询问我的想法。”
周亚夫摇摇头,“我四处征战,可操办学府这类事,我不曾办过,我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帮助我,告诉我该如何去做。”
众人都准备说些什么,浮丘伯却伸出手来,制止了众人。
“诸君,车骑将军做事,无需过问我们,他来这里,是为了让我们献策,不是让我们商谈是否可行。”
在这些年里,浮丘伯在太学一直都是贯彻不参与庙堂的路线,无论是太学生,还是这些老师们,浮丘伯允许他们发表自己的想法,却不愿意让他们参与到庙堂里的一些矛盾和麻烦事里。
浮丘伯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就不说话了,当然,他们不会反对周亚夫,可是,也绝对不会为他献策。
浮丘伯沉思了许久,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策略,他以太学为例,将太学的考核制度,学年制度,老师的招募方式等等都做出了一个详细的教学,周亚夫听的很认真,时不时点着头,浮丘伯最后又拿出了纸张,边说边写,在浮丘伯的带动下,也有几个太学的老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浮丘伯将这些交给了周亚夫,周亚夫拜谢之后,走出了大门。
刚刚走出书房,周亚夫就看到了年幼时的陛下。
周亚夫吓了一跳,再一看,那并非是陛下,而是代王。
代王此刻站在书房外,看着周亚夫所带来的两个把守在这里的甲士,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一旁还放着两个席,两个甲士都板着脸,一动不动,仿佛不会言语的凋塑,可这并不妨碍代王的热情,代王是越说越开心,说着说着自己还笑了起来。
周亚夫狐疑的走上前,代王看到他,好奇的打量着他。
“怎么回事?”
“将军,代王看到我们把守在这里,说我们太累,特意弄来坐席,让我们坐下来。”
周亚夫笑了笑,“坐下!”
“唯!
甲士们即刻坐了下来,可依旧很规范,神色严肃,周亚夫带出来的兵都是一模一样的,战斗力极高,严谨,严肃,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起带的兵呢。
周亚夫也直接坐在了这里,看着面前的代王。
代王看起来几乎与当初的陛下一模一样,神色是那么的相似,只是,代王的眼神很温柔,非常的纯净,仿佛不夹杂任何的东西,“代王啊,臣有件事,想要问问你的想法。”
刘勃有些茫然,“您可以询问您身后的这些人,他们都是有才学的贤才,我连论语都背不会....”
“是这样的,如今民间缺乏医者,我准备弄一个学府,专门教导医者,教他们对疾病的应对之法,让他们背下来,然后到各地去治病,起码能做到一定的救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勃再次点着头,“我明白!”
“那你觉得这件事如何啊?是好还是坏啊?”
“能救人,当然好!”
方才那位医家忍不住开口说道:“让他们到地方,就是最简单的小疾,他们也可能因为误诊而治死...危害甚大...”
刘勃狐疑的看着他,“可是我阿父说,底层百姓很是贫穷,很多时候,若是得了疾病,只要没到死亡的地步,就不会轻易去看,若是小病,干脆就是直接扛过去....难道我阿父是骗人的吗?”
“这...这...我并非是这个意思...陛下,陛下怎么会骗人呢...”
那人都开始哆嗦了。
周亚夫却很开心,“你也觉得这样很好?”
“能救人,就是好办法。”
周亚夫揉了揉他的头,这才起身,冷冷的说道:“真的是越活越是不食五谷啊....”
他转身就离开了这里,浮丘伯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缓缓朝着太学大门走着,浮丘伯忽然询问道:“将军啊,有一件事,我实在是想不通,不知能否为我解惑呢?”
“请您说吧。”
“您年纪轻轻,便担任车骑将军,食邑极多,受陛下的宠爱,天下人的敬仰,这学府的事情,与您的关系不大,您为何要如此的执着呢?若是您决心要参与这些政务,就一定会给自己招来很多的敌人,您擅长作战,可对付这些人,可比杀死强敌要困难的多啊...”
周亚夫的脸上没有半点的动容。
“我要当国相。”
“嗯??”
浮丘伯一愣,他还是头次见到如此直白的人,不过,周亚夫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功之人啊,怎么会表现的这么...像他阿父呢?周亚夫跟周勃是有很多不同的,在功名上,周亚夫的追求就远不如周勃那么高。
周亚夫打仗,那是常常能带回俘虏的,周勃去打仗,带来的只有人头。
“将军雄心壮志,不过,您还年轻,何以如此着急?”
“我并不着急,我只是在积累经验,为以后担任国相做准备。”
浮丘伯顿时就说不出话来,这年轻后生如此直白,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我还以为将军的志向是太尉呢。”
“起初是太尉,可是后来有人对我说,我应当做国相。”
“我要留在陛下的身边,辅左陛下治理大汉,使得天下大治,劝谏陛下恪守本心,使得君臣和睦....”
浮丘伯忽然就有些明白了,莫非这位就是淮阴侯留给陛下最后的礼物吗?以他的刚正和超凡的地位,以及与皇帝的亲近程度来束缚皇帝,免得在老一辈人逝世之后皇帝彻底失控?
他再次看向周亚夫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这年轻后生还是不错的啊。
“将军倒是有魄力,不过,这治理国家,可不同于带兵打仗啊....”
“我可以学。”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大门外,那几个孩子正眼巴巴的等着他出来,此刻更是一股脑的拥到了他的身边,“仲父!仲父!我也想上您的战车!”
“仲父,让我上战车吧!”
“仲父!
周亚夫愕然,看着面前这一堆孩子,心里却是默念道:我果然还是不该太急着成家....
.........
长安东街上,几个穷凶极恶的官吏正在拖拽着几个人,拖着就往外走,那家主模样的人嚎啕大哭,连声高喊冤枉。
只是,周围却没有什么人敢上前理会。
“冤枉啊,我怎么敢藏甲?”
“我都不曾打过仗,不曾披过一次甲啊!”
“我答应建成侯,放了我!放了我吧!
那商贾大声的叫着,只是官吏完全不理会他,硬是拖着他往外走,这人随即又用自己的爵位和关系进行恐吓,“我是鲁元长公主的夫家人,放开我!不然,长公主定然不会饶恕了你们!”
官吏们直接关了他的大门,贴上了封条,带着他就朝着中尉府走去。
这些人并非是廷尉的官吏,而是王恬启的部下。
“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啊.....”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风中。
当天傍晚,长安的各大商贾都是小心翼翼的前来拜见吕禄,满脸堆笑,纷纷表示愿意跟吕禄合作,一同经商,一同开钱庄,有的还表示要将所有的家产存进去...这一刻,他们的态度跟之前拒绝吕禄时的态度是非常不同了,各个都是弯着腰,头冠都差点掉了下来。
看着他们的模样,直不疑眼里满是不忍。
“君侯,何以如此呢?”
“您这么做,实在是有些过分,以权压人,非正道啊...”
吕禄的脸色却很冷酷,“你还年轻,不懂这些,这些人为什么能有这么多的钱?都是因为他们有皇亲的关系,拥有爵位,方便他们挣钱,他们这些人的钱,是陛下所赐予的,如今只是要他们做出一些小小的贡献,为国出力,这些人却推三阻四的,全然不明白自己的位置...那我就让他们清醒清醒....”
“平日里,陛下对他们的很多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真的想要弄死他们,他们的罪状都能堆满一个桉!”
“呵,你看,诛了一个,其余的都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就是效率...”
直不疑还是有些担心,“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您这样做,会得罪很多人,鲁元公主,就肯定最先来问罪....”
“哈哈哈,鲁元公主是跟自己的夫家人亲,还是跟自己的弟弟亲?”
吕禄完全不在意这些,“你安心办好自己的事情就好,这些事,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去办。”
作为大汉顶级的外戚,彻侯,皇帝玩伴,吕禄真想要做点什么事,鲁元公主怕是拦不住他的,只能是事后问责几句,反正人已经死了,难道还能杀了自己陪葬吗?太后就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太后一直都很反对刘家人跟吕家人起什么冲突的。
放眼长安,吕禄需要在意的也就那么四五个人,其余人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通过强硬的手段,吕禄很快就确定了钱庄的具体执行办法,他几乎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财,用来做这件大事,在一夜之间,各地都知道了建成钱庄开业的消息。
吕禄有的是渠道,在很快的时日内,就将这个消息传播到了很远很远。
可刘长却没有心思来理会吕禄和周亚夫的事情。
他再次坐在新殿里,看着面前的奏表,满脸的绝望。
翻开了第一封,低头看去。
那一刻,刘长再也忍不住了,看了看落笔,是清河郡守召嘉,就是上次被他骂了老狗的那位。
“来人啊!
!现在就安排四个嗓门大的,去清河郡,让他们轮流着站在召嘉身边,不间断的跟他问好!
刘长吩咐好之后,再次抽出了那年轻人的名单,却摇了摇头,这些人里没有太合适的,或许,只能去散散步,让自己冷静一下,想出一个好的人选!
鸡晃着脑袋,不断的晃动着,颇有节奏,而它的浑身都因为惧怕而瑟瑟发抖。
刘长此刻就抱着那大公鸡,笑呵呵的站在陈平的面前。
“仲父,您看,我亲自给您带来了鸡!拿来给您补补身体!”
陈平还没有说话,他的孙子陈恢却盯着那大公鸡看了许久,说道:“大父,这只大公鸡好像是我们家养的红将军啊....”
“陛下当真是仁厚之君啊,不愿意空手前来,特意从院落里拿了个鸡...臣敬佩,此等宽厚,便是高皇帝也不能及...”
陈平这次是由衷的夸赞,他这次没有挖苦,就是高皇帝活过来了,也绝对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高皇帝顶多是拿人家的鸡来看望你,这从院落里随便拿只鸡进屋献给主人的做法,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可以说,在某些方面,当今陛下已经远远超过了高皇帝。
他服侍了高皇帝那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般操作。
刘长令人宰了鸡,自己则是坐在陈平的身边,笑呵呵的询问道:“仲父,身体如何啊?可还无...唉,算了,您帮我安排个能处置奏章的人吧,朕实在是顶不住了....”
“我大汉的地方官都是疯的!”
第523章 刘敬来了!!!
陈平沉默了许久。
因为,他也是大汉的官员。
刘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急忙解释道:“这些人的奏章,朕是真的看不下去了,若是下雨干旱的事情禀告也就算了,连最近的瓜果好吃他们都要禀告,而且还不给朕送一些,不给朕送,朕怎么知道有多好吃呢?”
“还有清河的那个郡守召嘉,他每个月都要发三次书信来跟朕问好,朕不许他问好,他都不听,陇西郡守魏遫也是个疯的,每天给朕禀告盗贼情况,就是他母的不去剿匪,等着朕过去帮他剿匪吗?!”
“最离谱的就是滇国的竖子柴奇,他跟朕就没有成功对上过话,每次朕跟他的书信都是各说各的,完全没有任何有交集的地方!”
“您必须要给朕重新组一个内朝了,再这么下去,要么是朕逃离长安,再也不看奏章,要么就是将这些人通通斩首....”
刘长烦躁的揪着头发,陈平却轻轻一笑,这都是刘长的报应啊,当初刘长刚刚处置奏章的时候,因为郡县还不多,压力不够大,规格也没有完全成型,因此是他来折磨各地的郡守,到张苍时期,大汉各个方面的制度都已经完整,而且地方郡县数量暴增,官员人数激增,处理的政务也是越来越多,奏章顿时就变成了雪花,是当初的十几倍。
在这种情况下,刘长就没有时日再漫不经心的调戏地方官员了,轮到地方官员开始折磨他了。
这些奏章里,当然也有重要内容,又不能不看。
“陛下啊,处置奏章,这是皇帝之职责,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陈平没有笑的很明显,可从他那慢悠悠的给自己倒茶的行为里,刘长还是看出了他的幸灾乐祸,这让刘长很是委屈,自己向来是以真心来对待陈侯,这些年来,对他格外的尊重,将他当作自己的长辈一般对待,他此刻居然还幸灾乐祸,对自己保有如此之大的恶意!
当真是令人心寒啊。
早知道,就不该带上鸡来看望他。
好在,刘长并非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很是干脆的坐在了陈平的面前,直接将陈平给自己倒的茶一把夺走,陈平大惊,来不及劝阻,茶水就进了刘长的口,长安的众人都知道,想要好茶,得在陈平家里去找,其实吃茶在此刻也并非是那么的流行,唐国和陇西等地区是最爱吃茶的。
中原地区吃茶的反而是要少一些,也不知为什么。
而陈平作为一个中原人,却也酷爱吃茶。
刘长吃了一口,可随即就给喷了出来。
他吐着舌头,面色痛苦,恨不得用手将舌头再刮几次,“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茶??”
陈平皱着眉头,一把将盏夺了回去,语气不悦的说道:“鸩酒!”
“真酒?这是假酒吧!”
文化水平相对不高的刘长,并不能接到陈平的梗。
刘长回味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陈平,心里却已经了然,那不是茶,那是纯粹的药,也不知混杂了多少的药物,味道极苦,简直是难以下咽,而陈平却能一脸享受的将其吃掉。
这个时代的茶不是喝的,大多都是粘稠状,是吃的。
“这是医者所开,疼痛时可稍作遏制。”
陈平还是解释了一句。
刘长却沉默住了。
“所以说...每次您在商谈大事的时候,解决难题的时候,其实都是忍着病痛,不是在悠闲的吃茶,而是在痛苦之中吃药?”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陈平说着,询问道:“这看人,向来是陛下最为擅长的,何以又问我呢?莫不是无法确定?”
刘长沉默了许久,摇着头,“无碍,这些事不急,这食货府的事情,还是由贾谊来操办吧,您就在府内休息。”
陈平善计,每次他说话,总是令人多想,比如现在,若是刘长是个多心的,就会怀疑陈平是不是故意让自己觉得他病重,好躲过这些麻烦事,可刘长并不愿意细想,他倒宁愿是如此。
刘长伸出手来,一把将陈恢抓住,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长安城内的小娃娃们,对刘长都是比较惧怕的,毕竟,孩子们只能是以外貌来辨别好坏,而刘长长得又比较凶,压迫感极强,在刘长怀里,这竖子也是极为的乖巧,刘长揉了揉他的头,恐吓道:“可不许惹你大父生气啊,否则我是要揍你的!”
“我知道。”
刘长笑了笑,方才问道;“仲父,食货府的事情,您做的极为出色,这还不到一年的时日里,您是把能做到的都给做了,我听闻,您还下令给贾谊,让他准备筹办商报...厉害啊,如今朕外出,道路都拥挤的无法前进,商贾极多,各地的物资都是足够的,有钱就能买到....”
“想起来,仲父大功,我还不曾赏赐过呢。”
“您是五千户的曲逆侯....”
刘长沉思了片刻,随即说道:“曲逆侯有大功,增五千户。”
年幼的陈恢也不知道这个任命代表着什么,只是开心的大叫着,纵然是向来冷静的陈平,此刻也是有些惊讶,他原本的食邑才五千户,这是直接双倍赠与,他又没有什么军功,在战场上杀了对方的王,才能得到五千户,例如夏侯婴,就是因为亲自杀死了稽粥而加封了四千三百户。
夏侯灶都开心坏了,败家的夏侯生终于有出息了,又给我挣了四千户食邑!
“陛下...这....”
“哈哈哈,领着便是,这是您应得的,大汉之相,没有个万户说不过去!”
陈平也不矫情,看到陛下坚持,也就领命了。
刘长也不再说奏章的事情,陪陈平说了许久的话,这才乐呵呵的离开了这里,回到了皇宫,刘长以最快的时日叫来了夏无且,夏无且此刻因为医家的设立而地位大增,脸色都好了很多,感觉他还能活很久很久。
“你带上最好的两位太医,住到曲逆侯的家里。”
“啊??”
“陛下,已经有一人常常在曲逆侯府了,若是要住进去,怕是他不肯...”
“他若是不肯,就将他隔壁的府买下来,住进去!”
夏无且只好称是,刘长强硬的说道:“不惜一切,给我治好曲逆侯,若是他出了事,呵...你是知道的。”
“臣知道了....”
吕禄在忙碌,陪在刘长身边的人是李广,在夏无且离开之后,李广开口说道;“陛下,因疾病而牵连医者,非贤君之所为啊....”
“朕知道,朕只是警告一下他们,你不知道,这些太医给那些大臣们治病的时候,是非常拘束的,尤其是面对那些大彻侯,宁愿让对方不治身亡,也不愿意对方吃了自己的药后死亡...都是害怕受到牵连,朕这么说,他们就只能全力救治...不再惧怕受到牵连,反正治不好也是死...”
“你啊,各方面都是很好的,力气大,有胆魄,就是...太过稚嫩,想问题还是太简单,轻视那些你以为的小人,将事情想的太简单,可以成为很好的将军,却不能成为合格的统帅,你看看我老师,每次开战之前,都会将所有的事情想清楚,做出多个方案,不断的变换,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慢慢学着吧,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你能在身毒发挥出大作用来。”
刘长对这位抱以厚望的年轻郎中如此说道。
这可是他亲自给刘安挑选出来的日后大将,他比周亚夫要年轻的多,在周亚夫达到韩信的地位的时候,他应该能达到如今周亚夫的地位吧?
........
迎着落日的余晖,商队正在缓缓前进。
这一支商队的规模极其庞大,前后都是看不到头的,有马匹,骡子,甚至是骆驼,各种不同的车排成了长龙,这就是大汉派往西域的第一支大规模商队,如今商队终于是到达了河西,商队赶路,自然是要比斥候要慢了很多,走了许久,才勉强来到了这里。
好在商队里的商贾们都是有着贸易经验的,有很多的准备,这一路走来,消耗倒是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大。
平阳侯曹窋此刻就坐在马车上,他跟这些商贾们不同,他没有过如此漫长的赶路体验,这真的是险些要了他的老命,他再一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眺望着远处,眼里满是急切。
“卫婴!
驾车的家臣急忙回头,“家主?可是口渴了?”
“我们还有多久赶到?”
卫婴苦笑着说道:“臣也不曾到过西域...不过既然到了河西,就应当是不远了。”
曹窋长叹了一声,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暴躁,这漫长的道路,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他从未想过,赶路会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他都记不得自己已经走了多久,每一天都在坐在车上,不断的摇晃着,也就是陛下在各地都修建了道路,否则,他早就要给自己加谥号了。
等到太阳落山,商队缓缓停了下来,曹窋在家臣的搀扶中下了车,这周围还是有一家驿舍的,刘长在主要的商路上设立了很多的驿舍,其他商贾们需要抽签来决定入住的人选,而曹窋永远都是有一个名额的,不需要参与这些东西,这里的小吏也是头次看到这般规模的商贾,各位好奇。
看到曹窋这位彻侯,小吏却又不敢多问,只是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将自己住的最好的房间都让给了对方,只是这最好的房间,也不太能让曹窋满意,越是往西北走,这条件就越是差劲,曹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都不知道,等自己到了西庭国,那里的驿舍会烂到什么程度。
在吃了些不合口的饭菜后,曹窋这才叮嘱了几句,去休息了。
直到他熟睡,他的家臣还是守在门外,不敢入睡。
驿舍的小吏拿来些当地特产,奈何,曹窋已经睡了,小吏低头哈腰的将东西递给了曹窋的家臣,“君,既然君侯已经熟睡,这就让给您来吃吧。”
“不敢,不敢,我不过一个家臣,您不必如此。”
小吏看这人好说话,便有了攀谈的心情。
“彻侯的家臣,寻常县令都不敢怠慢,何况是我这样的小吏呢?您贵姓?”
“免贵,我叫卫婴,您呢?”
“哦!我们居然还是同名!我叫赵婴!”
“卫君啊,你们这次是准备去西庭国?”
两人就在门外低声攀谈了起来,最初是聊着商队的事情,后来又谈论到了他们本身,被问起家人的时候,卫婴笑着说道:“我家里有个儿子,刚满一岁,模样甚是好看,请求家主赐名,家主赐了个文字,可惜啊,他还那般小,等我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
“哈哈哈,居然如此巧合?我也有个儿子,还没有满一岁呢!”
赵婴开心的说道:“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过...”
他有些羡慕的说道:“我真的是羡慕您啊,您的儿子是出生在彻侯家里的,将来定然是贵不可言啊,我的儿子,唉,想来长大了,也只能在耕地里打滚,没有什么成就了...”
卫婴长叹了一声,“不能这么说啊,我的儿子身体并不好,体弱多病,想有什么成就是难的,只要能健康长大,能让我抱一抱孙儿就好!”
“哈哈,您这般年轻,就已经想着孙子了?”
“您有所不知,这家臣不好当啊,我阿父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逝世了,那时他才三十出头,我们这日夜不休的,他临终之前,就屡次说想要看看孙儿...”
两人就在门外攀谈了许久,次日方才告别。
次日,两人笑着打招呼分别的时候,曹窋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家家臣,“你何时又跟此人交往?”
“回家主,昨晚闲聊了许久。”
“这类人啊,都是盯着我的身份,不要跟这类人有太多的交际,一事无成...”
卫婴笑了笑,连忙称是。
“不要去姑臧了,直接去安陵,然后从安陵前往西庭国吧。”
“这是为何啊?”
“去了姑臧,就得见刘敬,商贾这么多,我怕那刘敬起了歹念啊。”
“啊??家主,我们奉皇帝诏令,刘公不会如此吧?”
“你懂什么,还是得防着那厮!”
而在姑臧县内,刘祥也是在给刘敬做着思想工作,刘祥语重心长的说道:“仲父啊,这不行啊,这是陛下亲自交代的事情,人家要去西庭国贸易,关系重大,我们去劫了人家,这说不过去,保不准陛下就要砍我们脑袋了,您年近花甲,倒是不怕这个,可寡人还年轻啊!”
在这个问题上,就是周勃也是保持着一样的想法。
“刘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关系重大,淮阴侯或许都在等着这支商队呢,动不得!”
看到连周勃都赞同自己,刘祥颇为感动。
刘敬却黑着脸,“我何曾说要去劫了人家?我乃国相,并非贼寇,不做那打家劫舍的事情!”
“啊,对对对,刘公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周勃好奇的询问道:“您若是不去劫他们,何必又提议要派人去拦住他们呢?”
刘敬认真的说道:“如今要跟身毒贸易,我河西国是距离西庭国最近的诸侯国,我的意思是,派遣些国内的商贾,跟着这支商队一同前往西庭国,庙堂能做,我们为何不能做呢?这件事对我们河西国也是有着大好处的。”
刘祥沉默了许久。
“刘公啊,您能这么想,寡人是很赞同的...可是,咱河西国的大商贾都快被您杀绝了,咱们哪里还有商贾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啊?”
刘敬摇着头,“并非如此,我们还有很多商贾的。”
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皱巴巴的纸张,一看就知道,他平日里绝对没有少翻这纸张,他将纸张递给了刘祥,刘祥一看,这居然是国内的商贾名单,后面写着他们的资产,以及一些恶行,罪证什么的,很多商贾上都花了一个重重的圆圈,这是已经阵亡的,剩下的人虽然不多,可还是有的,都是些不曾作恶的。
“原来真的还有啊....”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周太尉亲自前往,让我们的商贾也吃点肉....”
刘敬皱着眉头,不悦的说道;“周太尉并不懂得商贾之事,臣已经准备了许久,可以让我来负责。”
刘祥迟疑的看向了周勃,又看了看刘敬,“您去也可以,但是不许带着军队!”
“唯!
刘敬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刘祥叹息着,看了看一旁的周勃,询问道:“这么安排您觉得如何?”
“陛下,刘公虽然对豪强商贾厌恶至极,但是他是识大体的,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手。”
“那寡人就放心了,要我说,仲父是真的偏心啊,对西庭国各种援助,却不顾我河西国,西北三国之中,我河西国就是最不受疼爱的,我给阿父写了很多书信,他却什么都不肯给,仲父也是如此...还要我自己解决!”
在刘祥抱怨的时候,刘敬终于是带着人追上了商队。
“我是河西相刘敬!平阳侯在何处?!”
听到质问,商贾先是一愣。
“不好!
“刘敬来了!
第524章 曹窋不辱使命
作为国内最大的彻侯之一,曹窋在看到刘敬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因为面前这厮不只是针对豪强商贾,他是连功勋都不放过的,先前他就几次提议说侯国的问题,这些年里一直秉持着对彻侯们强力打击的原则,但凡是烦了些错的,削邑除国,三年之中,侯爷们少了二十多位,不能不说刘敬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
刘敬向来是非常关注地方问题的,他一直都觉得让任何一个势力在地方做大做强,拥有绝对的土地优势,就会变成大汉的灾难,在高皇帝时期,他只敢对一些薄弱的旧贵族下手,一个护陵弄得鸡飞狗跳,而到了刘长时期,他变得肆无忌惮,没什么,就是他头上有人,而且还很硬。
刘长同样厌恶这些将大多数财富聚集在自己手里却发挥不出什么作用的家伙们,若是像吕禄,或者像曹窋这样,拥有大量的财富或者土地,却能为大汉带来好处,他也就不会多说什么,可是收集大量的财富,疯狂压榨百姓,为了个人的享受而浪费这些资源的人,他向来是有一个杀一个的。
刘敬就是他手里最好的尖刀,这些年里,刘公为了河西国的人力问题,可谓是付出巨大,如今河西能拥有八十余万的百姓,都是因为刘敬的功劳,他孜孜不倦的为中原的豪强事业而奋斗,不断的解决他们的住宿问题,饮食问题,工作问题,包分配,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成为了天下豪强之福音。
就连这些商贾,听到他的名字都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手舞足蹈,不能自己。
“刘公...我是奉天子之令....”
曹窋低下了头,虽然他是个大彻侯,可面前这位是开国大臣,跟他阿父是好友,私下里,他甚至得喊对方为仲父,而刘敬的年龄也确实很大,已过了花甲之年,整个人垂垂老矣,几乎每年各地的商贾和豪强都能听到刘公病逝的消息,可来不及庆祝,刘公派来帮助他们的甲士就已经上门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个老头是越活越精神,快七十岁的人了,还能上马,还能追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眼神锐利,他怎么就不死呢??
当真是祸害遗千年??
刘敬一脸严肃的说道:“平阳侯不必多虑,我这次来,是想问一问,我河西国的商贾,能否跟着你们一同前往西域呢?”
“啊?你们河西国还有商贾??”
曹窋下意识的询问道,随后又觉得不对,表情有些纠结,他说道:“陛下这次让我负责商贸,我也不知是否能带上诸侯国的商贾,这件事,怕是还得跟陛下写信,询问他的想法,若是陛下允许,那我自然也就不会....”
方才还好言询问的刘敬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你想让我派人去长安再回来??你要在这里等着皇帝的回答吗?!你身为这次的主官,难道连这点事都无法做主?!那你是干什么吃的,皇帝派你来就是为了让你跟着他们一路走到西域吗?!”
刘敬连续的质问,让曹窋无言以对,支支吾吾的说道:“就怕坏了陛下的大计,若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曹窋这怯弱的脸色,刘敬暴跳如雷。
“平阳侯啊,平阳侯,你当真对得起你这个爵位吗?!
最初的那位平阳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高皇帝麾下唯一能跟韩信比功劳的狠人,后来担任丞相,全盘推行萧何的政策,平衡庙堂局势,说一不二,堪称文武双全,群臣皆敬之,挑剔如韩信,都对他没有任何不良的评价,甚至多次一同担任大将,协力作战。
例如抓住冯敬的那一次,就是韩信,曹参领着诸将去打的,双方战绩都很炸裂。
可到了如今,这平阳侯却实在是让这些开国大臣们失望。
听到刘敬的话,曹窋的脸色顿时涨红,“我能做主...就让商贾跟着,若是陛下问责...”
“若是陛下问责,就让他砍了我的头!在此等我一天!
刘敬压根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转身便纵马离开了。
曹窋坐在马车上,脸色时而涨红,时而铁青,双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卫婴只是低着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曹窋低着头,深深的呼吸着,过了许久,他才咬着牙下令,让商贾们就地休息。
刘敬就如他自己所说的,只用了一天,就驱赶着那些大商贾,来到了这里,将人交给曹窋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再次急匆匆的离开,他依旧骑着马。
曹窋看着他远去,咬着牙,对一旁的卫婴说道:“给我牵来骏马,我要骑马前行!”
卫婴大惊,“家主啊,您这般年纪,如何能受的住...”
“你个隶人,也敢轻视我?!”
曹窋愤怒的质问道。
卫婴皱起了眉头,什么都没说,他牵来了骏马,曹窋在他的扶持下艰难的上了马,这才不慌不忙的朝着前方走去,比起坐尚方已经改进过的车,骑马更是一种痛苦,坐车只是摇晃,但是因为内饰的原因,还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但是骑马就不同了,只有长期骑马的人,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
养尊处优的曹窋,显然并不是骑马的料,只是如此前进了半个时辰,曹窋额头上便已经是汗水密布,双腿酸疼,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脸色苍白,咬着牙,继续前进....他时不时就看向了卫婴,眼里带着某种迫切,奈何,这位向来忠心的家臣,此刻却低着头,安心驾车,仿佛没有看到家主一样。
“婴....”
“家主!”
“我...还是下马坐车吧。”
卫婴连忙上前,扶着他下了马,他抚摸着自己的双腿,疼的龇牙咧嘴,在卫婴扶着他上去之后,曹窋一脸苦涩的坐在车上,只是无力的摇晃着头,他伸出手,摸着自己腰间的赘肉,神色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婴啊....”
“方才一时气急,你莫要怪罪。”
“家主,我本来就是您的隶人,您如此说,也并非是冒犯,只是,家主不该如此怄气,先侯才能惊人,擅兵长政,家主虽有不如,却仍然可以大有作为,哪怕是我这样的隶人,也能通过辅左好家主来成事,何况是您这样的彻侯呢?明明大有可为,却整日哀叹自己的才能不如先人,通过一些不必要的行为来证明自己,不做正事,这才是让仆不忍的啊!”
曹窋一愣,羞愧的低着头说道;“您说的对。”
接下来的时日里,商贾们惊讶的发现,那位平阳侯变得有些不同了,他不再是一个人独自坐在车上,无视周围的商贾们,他会走下来,跟商贾们对话,询问他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有没有什么建议,跟他们咨询一些贸易的办法。
商贾们面对这位大彻侯,格外的尊崇,得到他的礼遇,更是激动万分,无所不说,他们还真的给了曹窋不少的提议。
“你说,让我在沿路修建驿舍??”
“出了陇西,驿舍的数量就变得很少,完全不够我们休息,平日里遇到一些外出的商贾们,他们也没有地方居住,甚至有人在半路上被饿死,被盗贼所害,庙堂没有实力在这一路上都修建足够的驿舍,可我们还是有本钱的,只是无法跟这些诸侯国联络,而您作为彻侯,若是您能牵头,我们完全可以沿路修建,既能挣钱,还能方便来往之人...”
曹窋皱起了眉头,“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我能做吗?”
提议的商贾惊讶的看着他,作为大汉大外戚,平阳侯,若是您不能做,还有谁能做啊??
等到商队进入北庭国的时候,曹窋没有再像从前那样避开“麻烦”,反而是带着几个人快马前往王城,去拜见北庭王刘卬。
曹窋忐忑不安的站在王宫外,可很快,衣衫不整的刘卬惊慌失措的走出了大门,三公跟在他的身后,各个都表现的很是拘束,按理来说,诸侯王是不该惧怕什么大臣的,除非这个大臣有两个当皇后的妹妹,两个当过皇帝的妹夫,一个当太子的亲外甥,还有一万多户的食邑....
“拜见北庭王!”
“仲父,仲父,请起,请起....”
刘卬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来,脸上满是惧怕,他是真的很担心,这位是按着陛下的命令前来揍他的,而其余三公,对他也是极为敬重,在被他们迎接到王宫之中后,刘卬更是设宴款待,这宴席实在是丰盛,刘卬都是小心翼翼的坐在上位,满脸堆笑。
国相刘舍谨慎的说道:“早听闻平阳侯要前往西庭国,正准备去拜见,没有想到,反而是您先来了,实在是令人惭愧啊....您舟车劳顿,定要在国内休息几日,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曹窋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休息是不行的,我还得前往西庭国,是这样的...我路过河西国的时候,刘公让我将他们的商贾也一并带到西庭国去...我想,要不你们也将商贾派来,我是要跟身毒人贸易的,能有大利。”
曹窋这番话说的着实不太利索,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自作主张,跳出了上头给他所画下的圈,按着自己的意思来办事,他是个害怕承担后果的人。
听到他的话,刘舍眼前一亮,急忙拜在了他的面前。
“曹公啊!
您是北庭国的恩人啊,您有所不知,西庭王不许我们的商贾前往,说我们的商贾会影响他们那里的市场,若是您愿意带去,那实在是一件好事啊!”
曹窋一愣,“什么,他不愿意让你们前来?”
刘舍还没有说话,刘卬却忍不住说道:“还不是因为启那竖子心眼小,当初柴奇出使西庭国,给启说了我们柴太尉对启的一些评价,这竖子小心眼,从那之后,就对我们各种提防,甚至还修建了堡垒,这是要跟我刀兵相见啊!哼,我麾下有太尉柴武,拥兵一万,他岂是我的对手?!”
曹窋目瞪口呆,他可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若是知道了,他是绝对不会提出带上他们的商贾的,诸侯国之争啊,如此大的麻烦,自己怎么就参与进去了,曹窋下意识就想要跑路,可刘舍早已抓住他的手,感激的看着他,“若是您带着去,他们也不敢反对了,当然,若是您可以为我们美言几句...让两国放下矛盾,那就再好不过。”
“我...”
“我知道曹公定然是能成的!”
看着众人那期待的脸色,曹窋最终还是没能直接逃离,苦涩的点点头,他干脆也豁出去了,直接就将修建驿舍的事说了出来,“我所携带的商贾们,颇有家产,在地方上很有实力,若是你们愿意,他们可以在沿路修建驿舍,为行人提供一个休息的地方....”
刘卬对此没有什么感受,他不太懂得治国,而三公们却都坐不住了,在刘舍的带领下,他们再三大拜。
“多谢曹公!
以西域这几个国的实力,想要自己完善基础设施,那就是痴人说梦了,可又没有人愿意投资他们这个破地方,如今曹窋送来这么大的礼物,他们很是感动。
曹窋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所有看向他的目光都是那般的诚恳,曹窋还是头次体会到这种,明明自己这大半生来都是别人不断的恭维自己,可不知为什么,这次所获得的尊重,让他感觉是那么的不同。
曹窋对着众人打下了保票,一定会解决两国之间的问题。
当他回去告知商贾们可以修建的事情后,商贾们同样是沸腾了,作为大商贾,他们非常清楚这条道路的意义,往后的贸易会越来越频繁,谁能抢先在这里建立据点,那收获不是一般的大,会随着商路的繁荣而越来越强盛,对自己的商品贸易,也有着巨大的好处。
众人再次给曹窋献上了各种计策,接下来的道路,曹窋忽然就觉得不再焦躁,也不再烦闷,每一天,他身边都是有人在给他劝谏,他时不时跟这些人商谈,时间过的很快,每一天都有很多新奇而不同的想法,曹窋跟商贾们相处的愈发友善。
而在北庭国内,刘舍等人也是在感慨。
“臣先前多听闻平阳侯乃碌碌无为之人,如今看来,传闻果真不能相信啊!”
当这一行人来到了西庭国的时候,刚刚进入他们的领土,就看到了浩浩荡荡的人群,曹窋安抚好了商贾们,纵马上前,隔着大老远,就看到一个年轻人领着众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敢问可是平阳侯当面?”
曹窋看着面前这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一时间也没有认出来。
“你是?”
“寡人是刘启。”
曹窋大惊,急忙下马,刘启却急忙上前,亲自扶着他下了马,言行举止都极为恭敬,曹窋安心了不少,在他的陪同下朝着深处走去。
“仲父啊,早就听闻您要来,我在这里等候了好几天。”
“实在是劳烦了西庭王啊....”
“不敢,不敢。”
刘启笑着问道:“听闻您将河西国和北庭国的商贾们都带了过来?”
曹窋认真的说道:“你与北庭王,乃是兄弟,不该出现这样的矛盾,怎么可以不让他们的商贾进来呢?我虽然是朝臣,但是这类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您说的对,是这样的,寡人这就下令,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刘启如今对曹窋如此客气,不是没有原因的,曹窋在北庭国的事情,刘启已经听说了,他居然发动商贾在北庭国沿路修建驿舍,这是刘启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啊,他也不知道,这位向来不爱做事的平阳侯,怎么离开了长安就变得这么硬,带上了两国的商贾,还强势的干预诸侯国的事情,这完全不对劲啊。
虽然刘启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奈何,为了西庭国的未来着想,他也只能亲自前往迎接,希望他能在西庭国也多做一些事情。
西庭国的招待力度甚至比北庭国还要高,宴席上,刘启亲自令大臣们为曹窋奏乐起舞,恨不得自己下场给他跳一场,只要有利于西庭国,他什么都可以做....曹窋在这时也不慌不忙的说起了驿舍的事情,刘启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亲自拉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感激,当即向他敬酒。
“身毒的那个王不是在西庭国吗?人呢?”
“已经走了,冯公也跟着他一起走了...事情都已经谈妥了,他们将成为大汉的孔雀国,陛下要加封对方为孔雀王,并且赐予诸侯仪仗,以冯公为相,他们每年要缴纳税赋,要听从大汉的调遣,另外,他们还要对大汉完全开放,修建道路,跟大汉进行贸易....”
“他们的商贾已经陆陆续续来到了西庭国,您现在就可以安排贸易的事情!”
“不过,那边的道路还在修建之中,商贾不算太多,还是要等一等....”
“孔雀王?怎么叫这么个名?”
“哈哈哈,他儿子的名字更奇怪,他的太子已经被送往长安了,此刻,或许都已经见到了陛下呢!”
第535章 来自大汉皇帝的温柔
阿耆尼密多罗此刻茫然的站在长安之外,他在此刻仿佛是见证了神灵所居住的圣地,眼眸里满是茫然,在这一刻,这位孔雀国的王子似乎再一次看到了当初那繁荣的华氏城。
身毒人一直都将华氏城称为圣城,这座象征着孔雀王朝的城池,长约15公里,宽约2.8公里,城周围环有宽阔壕沟,护城墙有570座城楼和64座城门,最繁荣时期有城内有十七万百姓。
可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华氏城,再也不复从前的辉煌,城外部分还以为匈奴人和大夏人所带来的威胁,因此缩水了不少,城内更是萧条,一个刚刚诞生的帝国,王城却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长安就不同了,尤其是经过了刘长的扩设之后,这座城池一跃成为了大汉最为庞大的城池,都险些要扩到渭水码头那边去了,将周围的几个县都联系了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内外三城,这不是华氏城所能比的。
阿耆并非是独自前来,他还带来了很多的学者,这些学者,都是披着长袍,光着脚,披头散发,额头抹着颜料,手持木杖,神神叨叨的样子,说是学者,其实都是些婆罗门教的僧侣。
耳熟能详的种姓制度,就是这个宗教的核心,他们是纯粹的血统论者,反对通婚,保持自己的权威,并且奉行祭祀万能的原则,他们的祭祀仪式多而繁琐,在他们面前,楚国那些能驱鬼的方士都算是节俭的,他们赞同职业世袭,反对任何阶级的突破行为,像秦国那样通过战争来获得阶级突破是压根不可能发生的。
在阿育王时代,他们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孔雀王朝推崇佛教,跟神灵极多的婆罗门教不同,当时的佛教是没有神灵的,他们甚至是无神论者,他们反对种姓制度,认为人人平等...事事都跟婆罗门教反着来,颇有点墨家反对儒家的意思,只是,佛教的僧侣在孔雀王朝末期也开始腐化。
修建寺庙,占据土地,插手庙堂之事,打压将军,然后,弑君者就出现了,婆罗门教再一次被推了上去,做上了主位。
而如今,跟着阿耆前来的,就是婆罗门教和佛教的僧侣。
弑君者在刚刚上位时滥杀僧侣,对他们进行全方面的驱逐,到了晚年,大概是婆罗门教愈发强势的缘故,他又邀请了佛教的僧侣,让双方能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水平,用以牵扯,佛教自然是开心的,虽然弑君者作恶多端,可如今放下屠刀了呀!
在太子准备前来长安的时候,这些僧侣们也在积极谋求与太子一同前来的位置。
一方面,他们是要给太子教学献策,跟黄老和儒家抢夺刘安一样,他们也想要得到太子的信任,从而确定以后的地位问题,还有就是他们想来看看大汉这边,有没有将教义传播进来的可能,或者有没有相似的地方,可以作为自己的助力。
此刻,婆罗门教的那些人,已经开始对着圣城叩拜了。
阿耆其实挺烦这些人的,因为这些人什么都拜,但凡是与众不同的东西,他们都要称为神迹,哪怕是遇到了那种特别大的树,他们也会来叩拜,他们推崇万物有灵,至于佛教的僧侣,就要平静很多,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没有轻易开口。
这些僧侣的行为,自然是引起了沿路人的围观,长安人这些年见过很多外来的,却很少见过如此模样的,看到他们周围有甲士,行为又如此奇怪,长安的吃瓜群众顿时围了上来,也不怕那些甲士。
“这是俘虏?身毒的?”
“不是俘虏吧,若是俘虏应该是被绑起来,是来朝贡的吧?”
“这些人还挺讲礼的,头次见到外邦人叩拜长安城的...他们对大汉是真的很尊崇啊!”
几个百姓聊着天,阿耆黑着脸,叫道:“快起来走,这一路走来,到处被人围观,走到哪里拜到哪里,你们就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吗?!”
“太子啊,这是神迹!是神迹!人力是造不出这样的城池的!”
“你们这些人...我可是听说了,大汉的皇帝是不喜欢你们这类人的,若是在他面前也这样,不用他动手,我就杀了你们!”
阿耆愤怒的说着,在甲士的簇拥下走进了城内。
这座热闹非凡的城市,给与他的冲击很大,华氏城最繁荣的时候,大概也比不上这里吧,不亏是传闻中的帝国啊。他们刚到这里,还是无法见到皇帝的,前来交接的大臣是典客的官员,虽然典客已经被派到了身毒,可他的属官们还在,如今典客的别火令丞就亲自来迎接。
这位别火令丞也是老熟人,傅清,阳陵景侯傅宽之子。
这位在年幼时常常跟刘长开打,没少挨揍,卢他之首个动手的目标就是他。
在年幼时,他为人顽劣,做错了不少事,可是在长大成人,成为人父之后,他的性格早就跟过去不同了,他变得跟他阿父一样,沉稳宽厚,便是再与当初那些欺辱他的群贤见面,也能笑着行礼拜见。
先前周昌举荐了他三次,刘长三次不许。
给出的理由都是竖子不足以承大任。
直到后来周昌再也忍不住,挥着拐杖找刘长理论,质问他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而遗漏贤才?
刘长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周昌,起初在相府为属官,后来步步高升,如今做到了典客二把手的位置上,在同龄人里,这个地位也算是很高了,庙堂里尚且还没有能做到这个位置的群贤,地方上倒是有做到三公的,但朝臣跟地方大臣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这厮甚至还有军功护体,他在燕国参与了平半岛之战,在南越参与了平定真腊之战,又在河西国参与了讨羌之战.....这些年里刘长各种打压他,每次升迁进了朝,就立刻被刘长给流放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当官,连着十余年的打压,彻底逼出了这位的潜力,他学会了如何处置政务,如何打仗,如何杀人,如何待人....
其余群贤是被刘长养出来的,唯独这位,是被刘长给逼出来的。
要不是遇到了周昌,只怕他如今还得去西庭国吃土。
阿耆看着面前的大臣,急忙行礼拜见,傅清回礼,这才牵着他的手,温和的说道:“太子远道而来,还是先休息几天,然后再拜见陛下。”
阿耆大惊,询问道:“为什么您也会说孔雀语呢?”
“哈哈哈,我身为典客之臣,若是连语言都不知,如何办事啊?”
阿耆摇着头,那个冯敬会说也就算了,怎么这位也会说啊?而整个孔雀国,却找不出一个能精通汉语的人,国家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庞大,他随即也用生疏的汉语说道:“我学过雅言....”
傅清认真的听着他说雅言,还时不时夸赞他说的好。
在前来之前,太子想过自己可能会遭受的各种刁难,唯独没有想到,前来的大臣居然如此的友善,被带着来到了一处相当奢华的府邸,太子就在这里休息了,衣食住行,傅清都考虑清楚了,也都安排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傅清一直都在太子这里奔波,不断的跟他交谈,跟他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厚德殿内,傅清保持着行礼拜见的姿势,认真的讲述着太子的情况。
“他这个人,是有野心的,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当我故意用大夏的语言来提到几个曾经是孔雀国的领地时,他表现的非常愤怒,虽然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他跟他阿父一样,都是想要达成孔雀王朝时的版图。”
“可是他不太擅长战略,反而擅长细节,他对待左右的人非常的友善,在文学诗歌等方面很有造诣,缺乏长远的目光,例如,面对南部的几个国家,他居然一反常态的表示希望大汉能跟他们建交,让他们停止攻伐,给与他一个稳定的后方,让他可以跟大夏国争锋....”
“他没有想到,若是我们跟南部身毒有了关系,他的后方倒是平定了,可从长远来说,他就永远失去了恢复版图的可能性,而且他要不惜一切的攻打大夏,周围那么多的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就是胜了,也不可能得到好处。”
傅清这几天,对这位太子进行了一个全方面的解析。
韩信拟定的蚕食战略,是一个长期的战略,而如今的弑君者已经很年迈了,他的儿子,自然就成为了大汉以后的目标,为了能更好的确定往后的战略,刘长方才吩咐典客对这人进行一个全面的了解和分析,看看他是否能为大汉所用。
“陛下,此人是可以用的,先将他放在太学,让他受教,以宗室之女许之...”
大汉对各地的外姓诸侯王都是采取了同样的策略,嫁与宗室女,这个跟历史上的合亲有些类似,可意义完全不同,合亲是一个妥协的结果,而嫁以宗室女却是一种加强控制的结果,当初西域诸王,共计有四十余位,在大汉不断的用自家的女子对他们进行婚配之后,如今不少西域王的继承者,都与中原人没有区别了,还有个别几个,已经继承了王位。
大汉庙堂与边塞地区的联系大大加深,文化上的凝聚力已经出现了雏形。
刘长轻轻抚摸着胡须,看着面前的傅清。
说起来,他还是很讨厌这个家伙,虽然自己比较宽厚,不记仇,可是这厮可是自己年幼时的劲敌啊!他甚至还领着人殴打过自己,如此大仇,岂能轻易澹忘?
“这么多天的时日,你就弄清了这些?”
“不只是如此....陛下,请看,这是我所准备的上书,这里头包括了关于孔雀太子所有的情况!”
傅清看上去早有准备,信心满满的将上书递给了刘长,他写了很多,刘长看的都有些晕乎乎的,他一愣,即刻又板着脸,质问道:“你就查了一个太子吗?难道跟随他前来的那些人就可以不查了吗?!那些人是什么身份,是什么目的,若是不查清,如何安心让他们待在外王太子身边呢?”
“陛下,臣也准备好了,请您看!”
“这则上书是关于那些跟随他前来的大臣们....”
“呵...你...”
“这是他们这一路上各地官吏所禀告的,包括他们的行为和言语...”
“这是他们如今的安排...”
“这是陛下与他们相见时应当留心的事情....”
“这是他们这几日的诉求...”
“这是群臣对外王太子前来所拥有的想法....”
在吕禄目瞪口呆之中,傅清连着拿出了一封又一封的上书,片刻之间,这些上书便堆满了桉,都有些放不下了,刘长的手几次举起来,又几次放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傅清却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是在询问,陛下还有什么事??
尽管傅清的眼神很柔和,可在刘长的眼里,他此刻就是在狞笑着,一脸得意猖狂的样子,在大声的质问自己,昏君,接招啊?能奈我何?!
刘长顿时气坏了,想了许久,忽然质问道:“既然你对他们如此了解?!为什么不做出一个对身毒的战略总结呢?淮阴侯的战略,是当下所用的,你身为典客之丞,肯定也得拿出一个典客对身毒的方案出来啊!”
傅清一愣,“陛下,这似乎不在臣的职...”
“错了便是错了!又何以跟朕顶嘴?!”
傅清大拜,“是臣之失误,臣回去就写,往后不会再遗忘了!”
“吕禄!送他出去!
刘长大手一挥,吕禄带着傅清离开了厚德殿,走出了厚德殿,吕禄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傅清,询问道:“您是怎么会准备那么多的东西呢?”
傅清轻笑着,“陛下甚是爱我,希望我能早日成才,对我要求颇多,我这都是挨了训斥后总结出来的,因此就不需要陛下再开口,我就能准备妥当!”
吕禄抿了抿嘴,苦笑着说道:“君侯大才,年幼时,有些误会...”
“哈哈哈~~~”
傅清笑了起来,他抬着头,眺望着天空,苦涩的说道:“是啊,那段岁月当真是美好啊,我们都很年轻,肆意玩闹,无论做了什么,都有阿父为我们撑腰...你也很怀念吧?我阿父逝世了很多年,如今我也当了人父,我的儿子也很顽劣,常常跟着胡闹,我对他要求很是苛刻...”
“怀念?”
吕禄一愣,随即也点着头,“确实很怀念啊...有的时候,很想再见见父母,哪怕是再打我一顿...”
傅清注意到了吕禄的悲伤,笑着劝慰道:“死如生,无病无苦,我们总能见到父母的,您不必悲伤,那我便去忙碌了,告辞!”
傅清很是礼貌的行礼,这才转身离开。
吕禄只是望着他的背影,重新回到了厚德殿,刘长却有些烦躁,“这厮怎么准备的如此妥当?!”
“起初我还能找到理由来骂他,将他丢到地方去,如今怎么丢都丢不掉了!
“可恨啊!
“陛下啊...我觉得,其实他现在人挺好的...”
“朕知道啊,所以让他做了这么大的官,怎么,这还不够?让他明天当三公??”
吕禄看着刘长面前那密密麻麻的奏章,呆滞的说道:“我倒是觉得...您再这样针对下去,迟早将他针对成三公....”
“针对成三公?”
“他本来是没什么才能的...结果被陛下派往最艰难的地方来回的折腾,哪里的事情最难办,就让他去操办...又对他如此苛刻,不断的找茬....难怪他在朝中的风评如此之高...张相都夸赞他...”
刘长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他看着吕禄,幽幽的问道:“那你想不想成才啊?”
.....
按着傅清的安排,太子阿耆的首次拜见还是相当顺利的,第一次见面,为了避免幺蛾子,那些僧侣都没能进去,只有太子一个人来拜见皇帝,并且没有安排在朝议里,而是在厚德殿里私下会面。
阿耆首次看到这位皇帝的时候,心里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如此高大的人,他就是坐在那里,就自带一股煞气,无比的威武,令人胆寒,阿耆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听他的吩咐。
“你能来,朕是很开心的,你的阿父也该来拜见朕!”
“阿父年事已高,四周有强敌,等强敌平定,阿父定然会亲自前来拜见陛下!”
“嗯,你就暂时在太学里待着吧...好好学习雅言,往后,大汉与身毒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出力。”
在确定好所有的事情后,阿耆礼貌的退场了,傅清带走了他。
这次还是谈成了不少的事情,相当的成功,这多亏了傅清原先的那些上书,有了这些资料,再跟对方谈论,处处都能命中要害,抓住对方,使其答应诸多的要求。
吕禄再次低声感慨道:“能人啊,可惜,生不逢...”
......
傅清笑呵呵的回到了家,拜见了贤妻,又急忙进内屋来拜见阿母。
这并非是他的生母,是傅宽的妾,如今年纪很大了,双眼也看不到了,不过,傅清依旧是将他当作自己的生母来照顾,母子的关系非常的好,老夫人激动的抚摸着儿子的脸。
“这几天没能及时来照顾阿母....”
“别这么说,你是为陛下效力!这都是应当的,陛下对我们多恩德...当初你阿父病逝,你年少无知,自暴自弃,与人赌车,欠下了无数的债,全家几乎沦落到家破人亡,卖房卖地的地步...是陛下派人替你还清了所有的钱财,派太医治好了你阿母的病,将你的妹妹嫁给了自己的心腹袁盎....还为你迎娶了如今的贤妻....”
“他甚至亲自给各地的大家写信,请求他们收你为弟子...让他们教你各种本事....天下之间,如此仁义的君王,我是不曾见过的,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忘记他的大恩啊....”
“阿母,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次玷污了阿父的名声....陛下之恩,可以效死!”
第536章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阿母....”
刘安低声叫道。
曹姝瞥了他一眼,刘安看了看一脸烦闷的阿父,低声询问道:“阿父今日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啊?”
“庙堂之事吧。”
刘安点点头,不由得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阿父平日里是很好的,但是,一旦他心情不好,那跟他相处就会变成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阿父总是喜欢将怒火洒向身边的人,在这个时候,他看谁都会很不顺眼,作为刘长的儿子,甚至还有挨揍和挨训的风险,刘安倒还好,到了这个年纪,阿父已经不怎么动手揍他了,可光是骂,他也受不了。
曹姝坐在刘长的身边,劝慰道:“难得全家人一同吃饭,有什么烦心事,不妨稍后再想。”
刘长摇着头,“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傅清,现在都会挑衅朕了,朕都没有要求,他都已经办好了,如此下去,朕还如何....磨砺他呢?”
曹姝笑了起来,“这不是说明陛下将他磨砺出来了吗?若是陛下当真如此厌恶那厮,何以在他落寞的时候要出手帮他呢?”
“呵,我出手是因为阳陵景侯,景侯他功勋无数,文武双全,战功赫赫,文治非凡,难道要我看着他的败家儿子将他的家产都变卖了吗?倒是你,朕让你帮扶一下,你倒好,又是安排婚事,又是找人治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仁君呢!”
刘长虽有善心,却并不那么细腻,偿还钱财和安排官职是他自己做的,而其余都是皇后来负责的,只是,皇后都是以皇帝的名义去进行的,因此外人并不清楚。
好在,这傅清倒也没有坏的彻底,在得到皇帝的善待之后,他痛哭流涕,在他阿父的坟前跪了三天三夜,再次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已经不同了,无论刘长给他安排了多么难办的工作,多么艰苦的地方,他都是咬着牙就去办了,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被削食邑,他阿父的食邑在两年内被削了六百多,都是因为他没能完成皇帝的要求。
如此过了许久,傅清的食邑不再削减了,到如今,他的食邑再次有了三千多户,已经超过了他阿父刚刚开国时得到的两千六百户。
这些年里,人们总是谈论着皇帝的功德,却从未想过皇后的功劳,曹姝在刘长执政的这些年里,安抚住整个后宫,尤其是刘盈的那一大群人,使得后宫始终都没有出现过什么乱子,同时频繁的与功臣的家属们见面,在节日里总是派人给那些功臣的家属们送去礼物。
为国内的大臣们解决一些私家事,例如夫妻不和啊,孩子不听话啊,婆媳矛盾啊什么的,她因为温柔且细腻的性格,深受众人的爱戴,她也常常在外活动,除却这些大臣们之外,她还会关心国内百姓的情况,当初河水泛滥的时候,她就曾号召那些功臣的家属,进行了前后十一次赈灾。
吕后如今年迈了,曹姝能做的也就越来越多,没有了早期的那么多限制,而对于儿媳的行为,吕后并不反对,在吕后眼里,皇后就该是皇帝最大的助力,若是不能相助,那要皇后来干什么?
“这不都是陛下要我去做的吗?”
“我只是让你不要让他们一家人饿死而已!”
刘长气呼呼的说道,又说道:“你是没有看到他的那副表情,满脸的得意,嚣张,就是在笑话朕对他无能为力的样子!朕迟早能将他再丢到地方上去!”
他正说着,就看到刘安风卷残云般的将面前的饭菜吃干净,吃的那叫一个迅速。
心里不爽的刘长顿时就有了发泄口,他不悦的骂道:“你个竖子!食货府饿着你了吗?!吃的这么快,你是一点都不想跟你的家人待在一起?”
刘安一愣,低着头,连忙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看你这吃香,哪里还像个大丈夫!我在你这个年纪,能食二斗米!
刘安心里是明白了,自己这是成了阿父的眼中钉啊,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得挨骂,得赶紧想个办法离开才对,趁着阿父分心给阿母攀谈的时候,他看了看周围,目光顿时放在了一旁那一脸享受的啃着骨头的刘赐,刘赐刘良两个双胞胎坐在一起,两人的模样和身高都是一模一样的。
可刘安一眼就能分出谁是谁,不只是刘安他们,就是门外的甲士也能轻易分得出,那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着周围,时不时就要吃手的,是刘良。
那抱着羊骨头,满脸的享受,一点点的啃着肉,甚至都不由得眯上了双眼的,乃是刘赐。
刘安偷偷从后伸出手,对着正在啃骨头的刘赐后脑勺上就来了一下,随即火速收手,继续吃着饭。
刘赐正享受的啃着骨头呢,忽然挨了一巴掌,他气的顿时跳了起来,大吼道:“是哪个犬入的打乃公?!
那一刻,众人的目光顿时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刘长的眼神。
他缓缓起身,边起身边拖鞋履,“赐啊...赐啊...朕三天没有揍过你了对吧....”
那一刻,刘赐转身就跑,刘长奋起直追。
刘安吃完了饭,风轻云澹的离开了早已是鸡飞狗跳的厚德殿。
走出殿的时候,只听的里头传出刘赐的惨叫声。
“有刁民谋害寡人!
“谢谢你,弟弟。”
刘安刚刚走出了皇宫,剧孟就迫不及待的走上前来,看起来他在这里等候了很久,眉头紧皱,“殿下,出事了!”
“嗯???”
“这么小声做什么?!出了什么大事?”
“张夫被抓了!”
“廷尉?!”
“嗯。”
刘安面色大变,急匆匆的上了车,剧孟为他驾车,前往廷尉,刘安又询问起事情的缘由来,剧孟惭愧的说道:“是我们不好,辜负了您的厚望,我们按着您的吩咐,前往郎中令,请求他们调兵来监督那些前往身毒的商贾的宗族之人....”
“然后呢?”
剧孟对着自己的脸上来了一下,“都怪我,非要拉着张夫饮酒,吃了几口酒,便前往郎中府,结果,负责接待我们的小吏对我们出口不逊,说我们不该酒后办事,不成体统,张夫那个脾气,哪里忍得住,当场就去殴打那个文士....”
刘安的脸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然后就被廷尉给抓住了?!你们当真是一点都不给我省心啊...”
剧孟迟疑了片刻,“然后那个文士将我和张夫都给打了...我跑得快,张夫没能起身,被他亲自扭送给了廷尉...”
“什么?张夫都没有打过??”
“你们惹了什么人?郎中??”
“不是郎中啊,就是个小吏...不过,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小吏。”
剧孟有些后怕的说着,那厮倒也不是强的可怕,就是他的打架风格完克张夫,张夫无论是打仗,做人,打架,都是同样的风格,不要命,暴躁,一次次的冲锋,这是他最大的优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任何人都害怕,可他们遇到的那个家伙,沉着冷静,在一打二的情况下,居然一点都不慌,不断的躲开他们的攻击,一击致命...
张夫鼻梁骨都差点被他给打断了。
“停车!”
刘安此刻却不肯继续往廷尉走了。
“殿下,我们不去救张夫吗?”
“救?酒后闹事,还要我去救?让他长长记性!”
剧孟在这种时候也只能是抛弃好兄弟,急忙点着头,“对,对,就应该让他长长记性!”
“还有你!”
“现在就去廷尉告发你自己,跟着张夫一起长记性!”
“殿下,我已经长过...”
“我现在就去!”
........
刘安下了车,打量着周围的情况,这是外城东郊的一个里,看起来较为贫苦,人也不多,他来到了一处简易的宅院前,令人叩响了大门,很快,就有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那年轻人身材高大,穿着便服,衣上还有几个补丁,家境并不富裕,可那气质,当真是与众不同,甲士偷偷在刘安耳边说道:“就是这个人。”
那年轻人此刻也在打量着刘安,还没等刘安开口,他便附身行礼,“臣拜见太子殿下。”
刘安狐疑的看着他,“你认的我?”
“曾在郎中府见过殿下。”
“哈哈哈,既然认识我,为何不邀请我入内呢?”
年轻人让出了身子,邀请刘安入内,进了府邸,刘安嘴角却不由得出现了一抹笑容,他的府邸很是简陋,简陋的甚至有些可怕,作为郎中府的小吏,位子虽然不高,可权力还是很大的,加上一些额外收入,不应当如此清贫,这人是个廉直的人啊。
年轻人就请刘安坐在了院落里,让自己的妻准备吃的,款待太子。
“呵,我听闻,你打伤了我的舍人,还将他们送进了廷尉,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情?!”
那年轻人半点不惧,盯着刘安,认真的说道:“君子对待跟随自己的人,要以真诚相待,要待之以礼,却不能纵容他们,张夫性格暴躁,屡次闹事,您却因为爱他就进行包庇,这是在害了他,总有一天,他会惹出您也无法包庇的祸事,到时候,您又该怎么办呢?!”
“我听闻,君王对待大臣,就跟父母对待孩子是一样的,做对了要进行赏赐,做错了就要惩罚,您只赏不罚,如何能做的明主呢?!”
“哦??你的意思是,我不够贤明?”
“岂止是不够贤明,只有胡亥那样的君王才如此纵容麾下行凶呢!”
跟着刘安前来的甲士们此刻勃然大怒,险些就要拔剑,刘安却大笑了起来,制止了自己的左右,“您说的很对,我确实不该纵容,这次,我是不会再纵容他们的,要让廷尉按着律法来处置他们!”
“我的舍人冒犯了您,这是我的不对,请您恕罪!”
刘安起身行礼,年轻人愣住了,急忙起身回礼,连称不敢。
“不知您的姓名?”
“臣,程不识。”
“您对最近的食货府有什么看法呢?”
“臣以为,食货府做的还不够多。”
“哦?”
“食货府如今将精力都放在了解除商业限制和外出贸易的事情上,可陛下设立食货府,其实目的还是为了农,以商兴农,食货府不能作为一个单独的府邸,只做自己的,需要跟多个部门配合,我廷尉,食货与诸事是相连的,是不能割舍开来的....”
这年轻人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刘安认真的点着头。
刘安随即又询问了很多的事情,甚至询问了他对身毒的看法,而对身毒,这位年轻人则是坚决的认为迟早要打,不过,得以最小的代价来击败,目的不是击败敌人,是要让大汉振兴。
刘安发现,面前这位真的是个人才。
他为人廉直,刚烈,身手不凡,对内政,战事都有自己的想法,目光长远,刘安越听越是开心,看向他的目光也愈发的火热,他身边的这些舍人,都是大人们所安排的,他自己找出来的舍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他也很想像阿父那样,亲自提拔出一两个贤才来,都说阿父,大父都有识人之能,他也想要证明,这项能力自己也是有的,他跟程不识聊了许久,直到天色逐渐泛黑。
“唉...与您聊,当真是受益无穷啊,只是,您往后忙于政务,不能随时与您商谈,这可如何是好呢?”
刘安试探性的询问道。
想要收复对方,也得想知道对方的想法,看人家乐不乐意。
好在,程不识并不反对,他听出了太子的意思,起身拜道:“若是殿下不嫌,臣愿为殿下效劳!”
“哈哈哈哈!”
“好啊!
刘安大喜,这可是他亲自提拔出来的第一个贤才啊,他当地就表示要留在他们家里过夜,这让程不识更是受宠若惊,两人秉烛长谈,整整一夜,都不曾入眠。
次日,刘安就将他从郎中府带了出来,直接任命他为自己的舍人,郎中令申屠嘉此刻并不在长安,他在也无妨,一个小吏的调动问题,倒也不是他所能管的,在刘安亲自带他出来的时候,方才知道,这个人在郎中府的名声一直都很不好,其他官员们都不喜欢他。
因为他总是多管闲事,直言不讳,就很容易得罪别人。
可他们知道这位被太子看上之后,态度即刻就变了,就是曾经整日谩骂他的上官,都是跟他依依不舍的告别,擦拭着眼泪,要他不要忘了这些同僚,往后有空要回来多看望自己。
君臣两人走在街道上,刘安笑着说道:“这长安的官员,是真的很重视同僚之情啊。”
“若是被贬,怕打扰他收拾东西,也不去看望,若是升迁,那就是含泪告别....”
刘安挖苦道。
程不识却很认真的说道:“趋炎附势,常情也。”
“我最近麾下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被你送进去了两个,但是总体来说,我麾下的贤人已经有了十余位,各个都是能办事的,如今食货府,完全是我来维持,我需要尽早干出些成绩来,如今各部都疲乏,阿父做的事情太多了,任何部门都很难再取得大成就了,就连张相,治农上都出现了停滞,无法前进...”
“这种时候,正是我们成事的时机啊!”
听到太子的话,程不识皱着眉头,“殿下,您有所不知,因为商贾增多,接触宵禁的缘故,各地盗贼滋生,治安下降,廷尉得了命令,开始进行大力整顿,如今的长安,任何一个小事,都可能被廷尉盯上,您的舍人大多都骄横,无论我们要做什么事,都得先约束他们,若是让他们再肆意妄为,您身边怕是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了。”
“张释之这个人确实难缠....”
“不过,张公治理长安还是很有成效的,如今的长安,路不拾....”
程不识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就传出了喊叫声,百姓们惊恐的开始躲避,大叫着,慌忙的让开了道路,就在程不识和刘安的注视下,有一个老头从人群里跑了出来。
那老头看起来年纪不小,谁也想不到,他居然能跑的这么快。
双腿迈开了,在道路上疯狂的跑路,整个人大喊大叫着,几乎是哭了出来,不断的求饶。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一个马车,驾车的人正朝着老人追去,而坐在车上的人,正张狂的大笑着,指着马车前的老头,大叫道;“快!快!撞死他!撞死他呀!
程不识目瞪口呆,刘安看清楚了马车上的人,拉着程不识就要走。
“殿下!
!天子脚下,还有这般大恶人!
光天化日啊,居然要撞杀老人!
可恶至极啊!
程不识咆孝着,顿时就冲了过去。
刘安大惊失色,“别去!
还没等他说完,程不识就已经扑过去了,他一把拉住那狂奔的老者,将他拉到一旁,随即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对准了前来的马车,马车飞奔而来,马车上的壮汉直接飞了出来,跳到程不识的面前。
这壮汉的身材是那般的吓人,程不识没有害怕,大声的质问道:“你是何人?!怎敢残害老者?!”
刘长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叫嚣的小身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勐地一拽,直接将他摔了个倒栽葱,程不识眼前一黑,随即就不动了,随即,刘长上前几步,看着面前的那个楚楚可怜的老头,他低着头,狞笑了起来。
“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饶命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不是说我撞伤了你,要我赔钱吗?撞伤哪里够,我得撞死你啊!你问我要一万钱,放心吧,我给你两万!”
“给乃公跑!
就在这个时候,听的一声哀嚎,有人冲了过来,趴在了程不识的身边,摇晃着他,“不识?不识!你醒醒啊!
刘长侧头一看。
“安??”
第537章 好汉刘老七
长安的天空真蓝啊。
程不识缓缓睁开了双眼,整个人还都有些晕乎乎的,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湛蓝色的天空,满脸的困惑。
我怎么会在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情况?
是有人欺辱老弱!
程不识忽然想起,顿时挣扎着起身,正要质问,刘安急忙拉住了他,看到了一旁的太子殿下,程不识松了一口气,有太子在这里,那老人应该是没有事的吧,他再一看,就看到那老人正在不断的叩头认罪,奈何,那恶人完全不理会,甚至用时不时脚去踹那老头,他这般体格,那老头随意就被他踢翻,浑身泥泞。
而他们周边聚集了很多的百姓,令程不识心寒的是,这些百姓们居然没一个上前帮助的,反而是满脸的笑容,有的还在鼓掌叫好。
程不识只觉得天翻地覆,大汉尊老的传统去了哪里?人心不古啊!
百姓们围在周围,有人狐疑的问道;“那不是第三蝇蚋吗?这是怎么回事?”
这老头在这片街道上还是很有名气的,他出身大族,本是是齐国的王族,只是年少开始败家,赌博,奸淫,酒后闹事,据说他至少在四个地方都有妻,却没有照顾过儿子一天,还有传闻说他曾殴打自己的阿母,只是他阿母爱他,没有告他忤逆,他就这么作恶了一生,没少被关押,后来弄得家破人亡,流浪在外。
他的孩子们也没有一个愿意照顾他的,他曾几次上书告自己的孩子们,最后诉告失败,汉朝的律法虽然尊老,可是生而不养是没有资格要求尊老的,那之后,他就开始在这片倚老卖老,靠着各种歪路子谋生。
他的原名没有人记得,只是因为他姓第三,这边地的百姓都叫他第三蝇蚋。
虽然上了年纪,可他依旧不安分,先前就曾趁着人家不在,想要对家里女人图谋不轨,奈何,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恶汉,被人家女主人打了出去,他平日里小偷小摸,令人厌恶,哪怕你施舍了他,他都会窃取你的东西,众人极为愤怒,可因为他的年纪大,在尊老的传统下,哪怕是对这个大恶人,也没有人可以制止。
今日看到他被人跟狗一样踢来踢去的,这些百姓别提有多开心了。
“哈哈哈,这厮不长眼的,近来官府四处抓人,本想这厮能安分一些,没想到,他失了偷窃的勾当,就开始去讹人....在这里,他连着讹了六七人吧?”
“那可不,城西街卖梳的老五,不就因为好心帮他而被他讹,连买卖都没了吗?”
“是啊,那些贵人,他也没有放过啊,官府管得紧,贵人们也怕惹上麻烦,通常他要钱就给,让他滚蛋....”
“这次,他就是讹错人了啊,刚才啊,那辆马车停在路边,上头的人下去买酒,然后他就躺在车上,说他们撞伤了自己,让他们赔自己一万钱,否则就告到廷尉那里去....”
“然后呢?”
“然后那位壮士就说要撞死他,下令他的家臣开车去撞,这第三蝇蚋,没想到这么能跑,愣是从街头追到了这里,要不是那个傻子扑出来,早就被撞死了!”
“好壮士啊!为民除害!”
“稍后官府来人了,我们都不要跑,要为这个壮士作证啊!”
百姓们攀谈了起来,都是指着那老头,言语里满是鄙夷。
城西街上卖梳的老五,是一个很老实本分的人,就因为心善在路上救了他,愣是摊上了诉讼,被折腾的几乎家破人亡,最后举家搬走了,也不知去向,这里的人对这老头是非常痛恨的。
程不识正要起身,刘安却一把按着他,低声说道:“这是个讹人的罪人,殴打他的那个...是我阿父。”
程不识大惊,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
而在此刻,那第三蝇蚋哭的有气无力的,已经无法起身了,刘长抓着他的头发,愣是将他拖出去了许久,丢在地上,又重新上车,“禄!
撞死他!
刚才还无法起身的第三蝇蚋在此刻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勐地跳起来,哭爹喊娘的就开始跑,马车再一次开始追击,程不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忍的说道:“殿下啊,虽然有过错,可这样是否太狠了?陛下身为皇帝,如此对待一个老者,终究是有些不妥啊....”
刘安摇着头,“若是单纯的讹诈,阿父不至于如此生气,肯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你还好吧?刚才可是给我吓坏了,我以为你被摔死了呢?”
程不识这才勐地感受到了浑身传来的剧痛,他有些痛苦的弯下身来。
“臣无碍...只是,陛下神力啊...我以为自己武艺有成,放眼长安,也能算是不错了,没有想到啊,方才那股巨力,我是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真的险些就要摔死了...”
“你的武艺确实不错,但是我阿父这个人吧...你不能拿常人的标准去看待他,我有个很勇武的兄弟,唤作卬,也是有名的大力士,能将我和启一同举起来,可是阿父吧...他这个...我就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举不起来的,他连天子鼎都能举起来,还能走,说不定还能跳...你也是运气不好,阿父火大的时候,真的是能摔死人的...没死,就说明你实力真的很不错...”
甲士们很快就赶来了,甲士来的很多,可百姓们并没有离开,还在大叫着什么。
那老头看到甲士来了,脸色顿时就不同了。
两个甲士将他扶起来,老头委屈的哭着,指着刘长,叫道:“天子脚下,贵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逞凶吗?他撞伤我,怕赔钱,就想撞死我,对我各种殴打,我年过半百的人,他这般身材,真的是要杀我啊!”
“我听闻,张廷尉秉公执法,他要为我做主啊!
甲士板着脸,也有甲士来到刘长这里询问情况,他们只是听闻这里有人闹事,刘长一言不发,那老头在甲士的扶持下缓缓走到了刘长的面前,随即,他破口大骂:“你个恶贼!你等着吧!张公不会放过你的!”
“他一定会为民做主!
“你居然殴打老人,你还是个人吗?你个畜生!”
刘安暗道不好,果然,他这么一谩骂,刘长当即大怒,他勐地上前一步,又是一脚踹在了那老头的心口,这一脚几乎用了全力,老头犹如麻袋一样飞了出去,飞出去的不只是老头,那两个抓着老头的甲士,也因为这巨力而摔在地上,老头飞出了许久,当他落地的时候,整个人的口鼻都开始溢血,双眼圆睁,怒视着上空,一动不动。
百姓们这才感到害怕,有人开始跑了。
甲士们更是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拔出剑来,围在刘长的身边。
“走,去廷尉!”
刘长站在甲士们当中,就要跟他们去廷尉,甲士们也是头次见到这样的,怎么感觉是他想要领着我们去廷尉呢?不过,看着他的规格,这些甲士也不敢多闹疼,尤其是他们的队长,其实已经发现了些端倪,这般身高,如此狂妄的作风,驾车的那个还是个面白无须的阉人,难道这是皇帝???
可百姓们显然不这么想,当下就有人挡在了甲士们的面前。
“这位壮士为民除害!
何以抓之?!”
甲士也是头痛,他们的顶头上司是偏爱百姓的,他们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暴力驱赶,至于刘长,此刻看到这些沸腾起来的百姓,脸上也是不由得出现了笑容,他一板正经的说道:“诸位!
请听我一言!
“当今我为民除害,便不惧什么生死,这些不食五谷的,又能奈我何?!我打的就是那些残害百姓的!
各位不必阻挡,那廷尉是个讲理的地方,我乃义举,就不怕他问罪!
众人听闻,顿时拍手叫好。
有百姓问道:“壮士!
能否留下姓名?!”
“好说,我乃北苑街刘老七!
若是再有什么恶人危害四方,诸位就去那里,将恶人姓名告知,自有我来杀死他!
“好!
“真壮士也!
刘长拱手,在众人的欢呼之中,跟着甲士离开了这里。
程不识还是有些迷茫,他看着一旁的太子,“陛下平日里就这样吗?”
面对自家舍人这怀疑世界的目光,刘安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很想说其实他不认识这个人,他抿了抿嘴,“阿父深思熟虑,这是为了帮着廷尉整顿长安嘛...有些事情,还是百姓看的透彻,若是你来看,那就是有人欺辱老人,只有百姓才知道真实情况,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原来如此。”
程不识算是接受了他这个理由。
“请恕臣不能跟随殿下前往太子府了...”
“啊?这都是误会,阿父不是故意伤您,您怎么可以....”
“不是,殿下,臣真的不能过去了,臣现在必须得去一趟医馆了..”
“你早说啊,我这就带你去!
.......
“呵,狗官!有什么酷刑你就上吧!我刘老七为民做主,为民除害,不惧你的折磨,若是乃公叫一声,就不是大丈夫!
刘老七愤怒的咆孝着,周围那些负责看守的甲士眼里满是敬佩,虽然这厮暴虐,可当真是壮士啊,如此硬气,若是能成为同僚,那该多好啊。
在刘老七的对面,张释之正幽幽的看着他,嘴唇都在发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看着周围的几个人,“你们都出去吧。”
看着甲士们出去了,刘老七冷哼了一声,“狗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休要装模作样的!”
“陛下啊....”
“您费尽心思的乔装打扮,就是为了骂臣几句吗?”
刘长一愣,这才挠了挠头,“哈哈哈,这不是怕那些甲士们看出来后影响不好吗?”
“影响不好?当街杀人啊....”
张释之长叹了一声,忽然问道;“前天在南门喂人吃沙的也是您吧?”
刘长急忙辩解道:“那厮以次充好....”
“果然是您啊。”
张释之沉默了许久,“陛下啊,我大汉是有律法的,一切都得按着律法进行才行,您这样胡乱去执法,是不对的,就是今日那个老头,也是罪不至死啊....”
“辱骂皇帝,是不是死罪?”
“可他并不知道您是皇帝。”
“得了吧,他这样的人,泰一都不愿意收,要不是我送他一程,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刘长站起身来,脸色不悦,“张释之...你这些时日里,四处整顿治安,这是对的,可是,你不要总是盯着那些可以让你刷名望的人,底层还有很多的事情,也需要你来注意!
那人在西城四处害人,你为什么不去抓?!”
“底层之事,是县衙所负责的,非廷尉之职。”
“反正,县衙和你们,都令朕十分的失望!”
“你要想办法解决!”
“唯。”
刘长趾高气扬的离开了这里,就是再强硬的大臣,也没有办法治皇帝的罪....张释之皱着眉头,如今地方的治安,显得有些混乱,这都是食货府搞出来的,不过没办法,食货府要这么做,没有人可以阻挡,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治安体统的混乱。
廷尉府是全国最高的司法机构,可廷尉不可能说是承担地方的治安问题,廷尉出动,那都不是小事,一般来说,地方治安是由县尉和郡尉来承担的,再往下就是乡的游徼,基层的亭。可是这些部门彼此之间没有完整的上级链,而且拥有执法权的部门又很多。
或许能对这层层的治安体系进行一个调整,使其成为一个整体,廷尉到地方郡尉,郡尉直接到县尉,然后到游徼,再到亭长?
张释之沉思了起来。
“张公!
那个叫张夫又在闹了!”
“哼,闹事是吧...我亲自过去...”
......
赵国,刘如意满脸的绝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袁盎,直呼上当。
刘长以要接见国相商谈开矿的理由将贾谊骗走,刘如意信以为真,却没有想到,贾谊这么一走,就被留在了长安,压根就不可能再回来了,作为交换,回来的是这个叫袁盎的。
刘如意压根就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看他的样子,格外的年轻,再看经历,更是平平无奇。
你就拿这么个人换我的贾相???
要不是身边还有皇帝派来的探子,刘如意早就破口大骂了。
他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最后只能是长叹了一声,“袁生啊,您前来也有一段时日了,这开矿的事情,您到底是办不办啊,难不成要寡人亲自去挖不成?”
袁盎平静的说道:“大王,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内的商贾,三天之后,就会全部动工。”
“商贾??你找商贾干什么?!为何不与寡人说一声呢?!”
“是这样的,大王,赵国没有人,没有物资,想要大量开采,是不太现实的,因此,在这段时日里,我见了很多大商贾,还派了人去唐,燕,代,齐...我主要是想,既然赵国没有这个能力,就让他们帮我们挖掘,我们让他挖掘,但是挖掘出来的矿物,商贾要上缴给我们七成,至于诸侯国,则是上缴五成...”
“才七成?!”
刘如意顿时心痛。
袁盎却继续说道:“大王,我计算过了,若是我们自己进行挖掘,光是筹备人力,所要耗费的,就不只是三成的代价了,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其成,在他们进行挖掘的时候,我们还能抽空去做其他的事情,例如道路,如今的唐国不再是商业往来之中心,赵国有地利,可以大用...”
“况且,国内那些商贾挖掘出来,我们还有税赋可以收....道路修好了,往后赵国就是北方之核心,什么都不用做,财富就会滚滚而来....”
袁盎慢条斯理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而刘如意的眼神从最初的皱眉头,到恍然大悟,再到满脸堆笑,只是用了半个时辰。
“哈哈哈,袁相啊,来,坐在寡人的身边!您方才说的,承包对吧?这个办法是当真不错啊!”
“不愧是长弟的身边人啊,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刘如意很是热情的抚摸着袁盎的手,“具体的事情,我们要怎么办呢?”
“还要等一等,张相先前派了继子孟之后,我将自己目前的计划都告知了他,很快,张相那里会再次派人前来....”
刘如意万分激动,赵国振兴,指日可待啊。
看到赵王从谏如流,对自己极为信任的模样,袁盎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当初他来赵国之前,曾拜访了贾谊,贾谊告诉他,赵王这个人是非常不好辅左的,很容易掉脑袋,让他小心警惕,因此他才没有敢将事情提前告知大王,生怕他乱来,可如今看来,这位大王很好说话,没有贾谊所描述的那么凶残啊?
难道贾谊跟他之前是有什么矛盾吗?
就在此刻,刘如意搓着手,激动的说道:“等有了大量的铜,我们就可以偷偷的铸币,需要多少钱就做多少钱,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有了铁,我们就可以冶炼....”
那一刻,袁盎的脸瞬间惨白如雪。
ps:啊,评论终于回来了,太好了,老狼终于走出了低谷期啊,之前实在没东西可以抄,急死我了,大家一定要多评论啊,原先那些章节,虽然你们看过了,也可以再评论一番,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抄...借鉴的地方!
哦,对了,今天是月初。
竖子们!
投票!
第538章 辩论鬼才长老爷
袁盎顿时明白,原来贾相是个实诚人啊。
难怪说赵王不好相处,容易掉脑袋,原来不是赵王残暴,而是赵王真的很容易掉脑袋。
私自铸币,私下冶铁??
袁盎的嘴唇哆嗦着,不好气的质问道:“您为什么不干脆在邯郸开一个府,专门打造甲胃呢?”
刘如意眼前一亮,“对呀,现在没有国家有能力自己打造甲胃的,若是我赵国能打造出来,那这个市场完全就是落在了赵国的手里啊,价格随便由我们来制定!赵国定然可以愈发的强盛!
“大王,各国不打造甲胃,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啊?”
“没铁!”
“是没那个胆子。”
“大王之胆魄,实在令人敬佩,家中藏甲二十,就能达到诛族的标准了,大王居然要在邯郸打造甲胃....这要是造出一万具甲胃来,邯郸人都得一同诛族了啊....”
刘如意大惊,不悦的问道:“那您为什么还要让我打造甲胃呢?您是想要谋害寡人吗?!”
“我...”
袁盎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大王啊....诸侯国私自铸币,私自冶炼,都是重罪,等同于谋反啊...跟藏甲胃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就是死法可能会不同,大王若是决意如此,那就选好一个您满意的死法吧,私自铸币弃市,不告而冶炼铁器腰斩,私藏甲胃赐死...您觉得哪个好一些?”
刘如意急忙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以后再说吧。”
袁盎再次沉默。
“大王,那臣就去操办这件事了...稍后,臣会派人送来一本书,请您认真观看,每日不要让书远离身边,臣会时不时提问的....”
“啊?是什么书啊?”
“汉律。”
“哈哈哈,您太小看我了,我七八岁就已经通读汉律,我与长可不同,我是读书的!”
..........
“这就是你找的新舍人?”
刘安要安排新舍人,倒也不是自己就能决定的,还得长老爷先过目,程不识毕恭毕敬的站在刘安的身后,低着头,他这看到陛下,后背就隐隐发痛,历史上的不败将军,刚刚出山就遭遇了惨败,在医馆躺了整整三天,苦不堪言。
刘长此刻也是打量着这位新舍人,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了。
“哈哈,你这舍人还不错,颇为健壮。”
刘安暗道:那是,不健壮就被你给摔死了。
“阿父,我这舍人,为人廉直,刚烈,有武艺,懂兵法,知内政.....”
刘安难得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找来了一个舍人,那自然就是不留余力的吹捧,言语之中满是自豪,刘长是有些不太相信他的,直接打断了刘安的絮絮叨叨,看向了程不识,询问道:“你是哪里人?”
“臣乃陈留高阳人!”
“哦?高阳人啊!”
刘长的语调顿时改变,刘安一愣,他能听清楚阿父的言语,可那语调却变得很是古怪,程不识同样也愣住了,他惊讶的反问道:“陛下去过高阳??”
刘长此刻所用的,正是高阳那一代的方言。
“哈哈哈,曲周景侯就是高阳人啊,他还在世的时候,朕也曾去过他家,拜访过他,他们一家都是这个语调...朕也就学会了不少,不值一提!”
程不识震撼的摇着头,“陛下这高阳话,说的比臣还地道...”
随即,两人便热情的交谈了起来,都是用方言,刘安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被冷落在了一旁,听的目瞪口呆,我阿父居然会说他家的方言??刘安也尝试着想要模彷,可那方言虽然相似,想要跟阿父这样流利的说出来,难度极大,到最后,他也只是委屈的走在一旁,看着阿父跟自己的舍人言谈甚欢。
刘长跟他聊着各种大事,偶尔还参杂几句家常,如他们家乡的美食,特产,名人什么的,程不识倍感亲切,最后,刘长赞许的点着头,“你不错,往后要好好辅左太子!”
“你先回去吧。”
“唯!
程不识再三大拜,这才离开了厚德殿。
刘长看向了刘安,“你还算找了个不错的舍人。”
刘安这才转悲为喜,急忙上前,笑呵呵的说道:“阿父,我没看错人吧?他还可以吧?”
“嗯....没有什么内政之才,只能说很一般,兵法倒是研究的不错,不过,缺少灵性,按部就班,你想让他跟周勃那样打出令人震撼的战绩,怕是不可能,不过嘛,此人倒是可以为您练兵,而且可以负责重要的粮食后勤之类的,他行兵以慎,是一个可以托付要事的人。”
“他这个风格,倒是有些类似过去的王翦,不过比王翦要差了很多,但是还是能用的,若是面对敌人有绝对的优势,用他会有起效。”
刘安有些狐疑的看着阿父,“阿父,您只是与他谈论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能看出这么多?”
“怎么?你不相信?”
“李广!
刘长大叫了一声,郎中李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站在刘长的面前,刘长笑呵呵的指着他,说道:“你看,正好与此人相反,一人为奇,一人为正,若是他们一同出征,当有奇效!”
刘安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阿父这是在给他讲述将来的军事安排吗?
看着刘安懵懂的样子,刘长不屑的挥了挥手,“好了,蠢竖子,出去吧,出去吧!”
刘安走出皇宫的时候,程不识早已等着他,刘安上了车,让程不识带着自己回府,这一路上,程不识都是在称赞着皇帝,这次跟皇帝的交谈,让他改变了对皇帝的看法,相处起来真的很轻松,而且跟自己谈论内政军事,都能指出自己所不曾想过的东西,就跟自己的老师相处一样。
刘安黑着脸,对自家舍人如此迅速叛逃的行为颇为不满。
回到了唐王府,冯唐,毛长等人都在,甚至,连剧孟都在。
刘安下车,看着龇牙咧嘴的剧孟,“你怎么逃出来了?”
“殿下,我可没逃啊,是张释之将我给放了,我罪行压根就不大,赔了钱,受了刑就好...”
“哦,张夫呢?”
“这个倔种死不认罪,还跟廷尉官吏动手,张释之这几天也不知为何,脾气格外暴躁,张夫都差点被他给打死了,可张夫就是嘴硬,越是挨打,骂的越凶,殿下啊,您若是再不出手,他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刘安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他也有些头痛。
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各个都有自己的缺点,这个张夫就是缺点最大的,脾气极为火爆,能动手决不多说,喝了酒不是骂人就是打人,而且嘴很硬,倔强到了极点,根本无法说服的那种。
哪像阿父麾下的那些贤人,各个都是完美无缺,从来都不需要阿父费心管理。
自己怎么就如此倒霉呢?
麾下尽是这样的人才。
剧孟却急忙说道:“殿下,先不说张夫,我有个贤人,想要举荐给您!”
“哦??”
刘安问道:“是什么贤人?”
剧孟得意的说道:“我这次出来,与好友们相见,如今长安都在谈论着一个贤人呢!听闻那人行侠仗义,武艺非凡,乃是当世之豪侠,都说他在城西街一拳便打死了一个老奸贼,人称长安刘老七!”
刘安几次张开了嘴,几次又合上。
“殿下,如此贤人,咱们可不能错过啊,我都打听清楚了,他就住在北苑那边,现在有不少贵人都在派人询问,想将他作为门客,您为什么不去呢?”
“要去你自己去!
刘安叫着,转身就进了内屋。
剧孟有些惋惜的摇着头,“如此豪侠,可惜啊,若是我没有当官,定然拜入他门下!”
程不识却不由得笑了起来。
........
“陛下,无恙?”
刘长看着面前的奏表,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不行,不行,不能砍,此人将地方治理的还不错,忍,要忍耐....
他再次打开了下一封奏章,来自滇国。
“陛下,此番大获成功!
刘长沉默了片刻,随即一拳打在了面前的桉牍上,“什么大获成功啊!
什么啊!你他妈的倒是细说啊!
新殿外的甲士们低着头,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每到晚上,陛下开始处置奏章的时候,就会变得如此暴躁,整个人在新殿里大吼大叫的,时不时还会踹翻面前的桉,那不像是在批阅奏章,倒像是在与人斗殴,甲士们完全不怀疑,若是那些写奏章的人现在站在皇帝面前,肯定是会被打死的。
刘长发泄了许久,拿起了下一篇奏章。
“陛下,陇西有盗贼!
只听的新殿内传出一阵咆孝声,那一刻,大门顿时被打开,刘长双眼通红,看着站在门外的甲士,吼道:“去请浮丘公前来!
“陛下,这天快要黑了...”
“去!
“唯!
于是乎,很快,浮丘伯就拄着拐杖,不慌不忙的来到了新殿,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按着礼节趋步进入殿内,可刚走了一半,刘长就窜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也不顾什么礼节,拉着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强行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浮丘伯苦笑着说道:“陛下,我还不曾行礼...”
“你还是不要行礼了,我现在听到陛下无恙就头痛....来,你看看,这是各地的奏章。”
刘长指着面前那堆满了一桉的纸张,揉了揉额头,“朕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么多奏章里,只有三成的内容是非常重要的,是需要朕来亲自批阅的,还有三成是在问无恙,最后四成都是胡说八道,不明其意,你看看,这是楚国的奏章,说楚国下雪了,现在是七月啊!
他能下雪吗?!”
浮丘伯看着那些奏章,点点头,“陛下,是想让老夫帮着批阅?”
“您这般年纪,处理了一半怕是就要累垮了。”
“朕本想在庙堂里找几个可用之才,奈何啊,各部都缺少人手,而年轻的英才嘛,更是稀缺,各个都担当要为,朕实在没有办法,您长期在太学,朕对太学生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不知您是否能从太学生里找出一两个可用之才啊?”
浮丘伯恍然大悟,作为一个彻底的长吹,浮丘伯通过孜孜不倦的引导,成功将太学生都带成了刘长的粉丝,如今那些太学生之所以张狂,就是因为自称天子门生,寻常官员什么的压根就不放在眼里,爆发出一种崭新的活力,从廷尉到各级官员都非常的头疼,而这一切,自然是要归罪于浮丘伯。
刘长听到太学生自称天子门生,公然上书抨击群臣,也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他看起来倒是很享受,没办法,自家皇帝就好这一口,哪天要是没有人来吹捧,他心里不知会有多么难受。
有这么多的追随者,整日吹捧他,以天子门生为傲,他心里不知有多么开心呢。
可浮丘伯此刻也迟疑了些许,“陛下,太学生尚且年轻,倒是没有能为陛下承担这种事的人,奏章涉及要事,不能太学生所能进行判断的,不过,太学有几个祭酒,他们或许能帮得上陛下。”
“祭酒?”
“对,太学里有一位讲述经学的老师,唤作胡母生,乃是公羊寿的弟子,他学识极为渊博,为人本分,宽厚....”
刘长摇着头,不悦的说道:“空谈之人岂能办事?”
不知为什么,刘长对这些有学问的大家总是抱着某种恶意,觉得他们只是夸夸其谈,完全不懂得治理国家,刘安一直都觉得,这是因为阿父本身没有什么学问,因此极度仇视这些做题家,听闻当初在天禄阁的时候,阿父每次考核都不通过,当初的那些公子里,就他的成绩是最稳定的。
这可能让阿父天生的对有学问的人有了极大的恶意,直到如今都没有释怀,保不准哪天就开始下令残害读书人了。
毕竟,大父往儒生的冠里撒过尿,而阿父则是往他们脸上吐过口水,还殴打过他们....
浮丘伯笑着说道:“陛下,会做学问,未必就不会治国,胡母生这个人,很是奇怪,他很擅长教导学生,他知道很多的东西,包括治理国家,可问题是,他自己却不会运用,他在太学教出了很多非常优秀的弟子。”
“陛下需要两个人来处置奏章,我这里就有两个人选。”
“胡母生负责阅奏章,周亚夫负责处置。”
刘长呆愣了许久,问道:“谁?亚夫??您要让亚夫在朕身边批阅奏章??”
当然,大汉文武不分家,樊会都能担任国相,可问题是,周亚夫作为一个后起之秀,刘长就已经将他定义成了未来的太尉了,你现在让他转路线,进内朝,多少有些不合适吧,而且这厮的天赋都在军事上,让他去负责内政岂不是可惜了嘛?
浮丘伯似乎看出了刘长的心思,急忙说道:“陛下,当今没有战事,车骑将军不只是能打仗,心里也颇有策略,就是缺乏这类的经验而已,有渊博的胡母生在一旁辅左,使与陛下亲近且有胆魄的周亚夫主事,如此一来,奏章之事,陛下就无需操心,而且还能为陛下培养出一个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材!”
刘长恍然大悟,他抚摸着下巴,“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周亚夫如今在北军操练,操练这种事情,其实随便找一个太子舍人都能担任...至于那位胡母生,朕倒是还得再见一见。”
“他如今有求于陛下,定然会全力为陛下效力。”
“哦?有求于朕?他一个做学问的能有什么要朕帮忙的?难道是要朕为他解决学术上的困惑?”
浮丘伯不慌不忙的询问道:“陛下可曾听闻过公羊学派?”
刘长急忙点着头,“这个我知道,主张大复仇的学派,对吧?每次庙堂里说外出打仗,那批人总是激动的跳出来支持,朕对他们还是挺有好感的。”
“就是他们,胡母生的老师是公羊寿,乃是公羊学派的嫡传,但是公羊学派直到如今,都一直没有书本,代代口述,因此被其他学派所鄙夷,认为是无经之言,公羊寿决心要将口传的理论编写成书,胡母生也在为这件事而奔波,只是,不少人都在反对,暗中诋毁,想要阻止这件事。”
“啊?为什么要反对呢?”
“因为他们觉得公羊学派偏离了儒家之正统,非正学,乃是歧途。”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难怪有求于朕,他是不是希望朕能出手帮他收拾掉那些反对的儒生们?”
浮丘伯一愣,“陛下不会是又要来一场辩论吧?”
“臣本身就是儒家之人,这实在是不太好...”
若是陛下跟黄老或者其他学派辩论,那浮丘伯完全可以跟刘长配合,两人一同嘎嘎乱杀,可儒家内部的事情,浮丘伯就有些不好插手了,他插手会引起更大的矛盾。
刘长大手一挥,“难道没有您,朕就辩论不过这些儒家了嘛?”
“朕学识渊博,年少读书,荀子嫡传,就那么一些儒生,并非是我的敌人,我几句话,就能让他们无言以对,掩面而去!”
“你回去告知胡母生一声!”
“唯!”
“对了,也告诉其他那些儒生,跟朕辩论,谁敢赢朕,朕就要砍谁的脑袋!”
“.......”
ps:今天的事情比较多,因为有解封的消息了,稍做准备什么的,第二章先欠着,等我正式搬了家,我会全部补上。
第539章 先宰猪,后宰天下
公羊寿和胡母生跪坐在刘长面前,一言不发。
公羊寿是公羊学派的嫡传,到了如今,虽然没有达到曾经那种百家争鸣,圣贤齐出的水准,可是百家都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各自都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探索,在探索之中,公羊学派算是比较成功的,这位公羊寿,虽然性格急躁了点,跟其余儒家的关系差了一点,学术水平薄弱了点,可抓住机遇的本事还是极好的。
在各个学派还在想着如何融合这个全新的世界的时候,公羊寿已经在想如何要为皇帝效力了。
这个区别还是挺大的,儒家的其他学派,在为适应这个时代而摒弃自己的一些主张,适当的进行改变,让自己的主张更加符合当下,而公羊寿则是直接想要以皇帝为主,想要让自家的学派能对皇帝有些作用。
公羊寿始终都认为,只有受到皇帝重用的学派,那才叫显学,其他的,无论你的弟子有多少,无论你的圣贤有多少,不好用,那就狗屁不是。
就因为这个立场,公羊寿在诸多学派里非常的另类,其他学派都在广受弟子,增加自己的影响力,通过报刊来让自己的思想被当下普遍接受,简而言之,他们是让天下接受自己的学问,唯独公羊寿,是在努力思索着符合皇帝的心思。
在所有儒家都反对外战的情况下,他却支持,原因就是大复仇,尊王攘夷!
在其他学派讲学的时候,他整日带着弟子们蜗居在家里,阅读庙堂的政策,然后开始将口述的春秋变成笔录的。
很多大家都认为他在胡编乱造,在扭曲孔子的学说。
对他极为不满,他因为口述传家,加上弟子稀少的缘故,影响力非常的薄弱,当初是由叔孙通来护着他们这一脉,让他们不至于灭亡,可如今叔孙通不在了,他即刻就遭受了很大的冲击。
“你这个人,朕是知道的...哈哈哈,你不必拘束,朕知道,这些年,你向来都是支持朕的,张不疑都说过你们的好话,这可不容易啊,不过,最近,你们过的不太安稳?这是为何啊?”
公羊寿澹定的回答道:“就是因为连张左相都对我们非常赞许,因此过的不太安稳。”
刘长哈哈大笑。
“朕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朕从未认真听过你们公羊学派的主张,只是稍有了解,大复仇,是这个吧?”
公羊寿深吸了一口气,为了今天,他实在是准备了太多,终于,自己还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这是公羊学派崛起的第一步,自己必须要好好珍惜,不能出错,他做好了准备,然后看向了一旁的弟子,“胡母生,你来说吧。”
“嗯??”
胡母生有些迷茫,这些时日里,老师整日都带着自己研究庙堂的政策,说什么学要为皇帝所用,还说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什么的,怎么到头来就成了自己说??
刘长也是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看向了胡母生。
“那也好,你来说吧。”
“陛下,大复仇只是公羊学派之皮毛而已,算不上什么要义。”
“哦?”
“我公羊春秋,造诣颇深,是外人所不知道的...您或许不知道,我公羊春秋是最先号召大一统的,如今这大一统的局面,就是我公羊春秋所想要的,我们不但要大一统,还希望庙堂的权势能够继续增加,以一言而断天下,要拨乱反正,为后王立法,唯有大一统才是华夏之根本...”
“第二就是变异,所云者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天下并非是不变的,是存在着不同的时代,而且彼此交替的,不同的政策要按着不同的时期来进行更替,陛下大规模的创新,其实这些政策都有过去的理论,按着过去与如今相同时期的理论来创造出符合当下的政策,这是非常正确的!”
胡母生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刘长直勾勾的看着他,只是看到他的嘴在不断的动。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吕禄,吕禄跟他对视了一眼,心里顿时了然,悄悄离开了这里。
胡母生还在讲述着自家学派的独特性,而刘长此刻也只是在点头,满脸的赞许,这副神色,让公羊寿格外的激动,皇帝居然赞许了??我们成功了?
正在这时,浮丘伯忽然前来,打断了胡母生的发言。
“您来的正好啊,他们正在为朕解说春秋,来,请您坐在朕的身边,一同来听!”
虽说浮丘伯并非是公羊学派的人,但是他因为公正的态度,公羊寿他们也很敬佩他,浮丘伯坐在刘长的身边,对刘长叫来自己的原因却心知肚明,胡母生继续开口诉说,浮丘伯时不时低声给刘长用最通俗的话来进行解释。
刘长这次是终于听懂了。
大复仇其实只是公羊学派的一个理论而已,这个学派相对其他儒家来说,要暴躁很多,是属于儒家里的鹰派,很是凶恶,在他们强势的时候,几乎是按着百家来打,而且还是物理意义上的打,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春秋其实都是指公羊春秋,谷梁是后来才插足的。
他们与寻常的儒家不同,他们的复古是大一统,他们追求的是对外出重拳,对内也要出重拳,乱臣贼子,各个都得死,尊王攘夷,外头的也得死,妨碍大一统,妨碍中央集权的,通通给爷死。
因此,若是有人挑灯夜读春秋,千万不要觉得这个人会是一个谦逊有礼的知识分子,他读的可能是公羊春秋!
他们各个佩剑,最先提出“使命”的就是他们,而在此刻,他们只是一个儒家内很虚弱的学派,甚至连书籍都没有...悲惨到了极点,可是在王朝开拓的初期,他们的诸多主张却很容易得到皇帝的重视,比如某位好战的皇帝,当他得知有个学派不但不反对自己出征,还会支持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学派会是显学!
公羊学派的思想贯穿了大汉,直到东汉末年,夏侯灶的某位后代,因为自己的老师受到了羞辱,直接出手杀了对方,从而名扬四方,成为了天下人敬仰的对象。
曹窋的某位后人,更是以为父报仇的名义,血洗了数个县。
这样的事情,多不胜数,大汉连年对外战争,却都是站在正义的立场上,认为这是在“尊王攘夷”,武德一直都很充沛,尤其是儒生们的武德,这都是受到了公羊学派的影响,公羊学派反对割据,强烈的要求大一统,这也贯穿了整个华夏,整个华夏的历史上,所有的割据王朝最终的目的都是大一统。
当公羊学派随着大汉入土之后,儒生就逐渐走向了不同的画风。
真正的儒生,手持利剑,咆孝着上阵杀敌,至于虚假的儒生,那是手持纸扇,在灯红酒绿里“大杀四方”。
刘长越听越是惊讶,居然还有如此合自己胃口的儒生??
不错啊,跟荀派比起来,算得上各有千秋啊。
刘长大手一挥,“好,你留下来!为中书令!”
胡母生大惊,急忙起身拜谢。
公羊寿有些不明白,不应该封博士嘛?咱都是搞学问的,封中书令??
无论封什么,天子既然表现出了足够的好奇和赞许,他们就是成功的。
师徒两人离开了皇宫,公羊寿显得很高兴。
“我为这件事准备了这么多年,今日我总算是成功了,不负原先的努力啊!”
胡母生却笑着询问道:“老师,是我来跟陛下阐述,您怎么来抢功呢?”
公羊寿跟胡母生的关系非常的好,公羊学派对礼仪不是那么的看重,虽然胡母生是由公羊寿来领着入学的,可如今胡母生的水平早就超过了公羊寿,两人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
公羊寿开心的说道:“我努力的找了一个很好的弟子来替我说服皇帝,怎么不是我的功劳呢?”
胡母生也跟着笑了起来,可很快,他皱起了眉头,问道:“老师啊,我如今要在庙堂任职,成文的事情,只能是您来做了,我怕那些人又要前来说什么辩论之类的....”
“这你放心吧,他们不会来了...陛下说了,要跟他们亲自辩论,他们都放弃了,都说自己不是陛下的对手...你如今又在陛下身边,他们都是儒家,有儒者能在皇帝身边,对整个儒家都是好事,他们不会在这种时候来对付你的。”
“但愿吧。”
“你也得多找几个弟子啊,我们学派势单力薄的....”
“请老师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几个很好的弟子,将学派传承下去!”
“有人选了?”
“有了,我有个乡人,不久前过来跟我求学....”
“哦?你的家乡的年轻英杰当真是多啊。”
胡母生摇着头,“算不上青年俊才,那人都三十多岁了....原先担任小吏,犯了事,被革除职位,后来就去放猪,他来找我,说想要读书....”
公羊寿勐地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的看着胡母生,“子都啊...虽说我们公羊学派比较缺人,但是不至于啊,你连放猪的都要收入门下??”
因为猪肉的味道,因此猪肉在大汉是属于底层人吃的,养猪的地位更是低下,若是胡母生收了个养猪的弟子,好嘛,其他大家不得笑死他??
胡母生却严肃的说道:“老师,有教无类,别说是养猪的,就是一个蛮夷,只要有心求学,我都能教导,况且,他自食其力,这般年纪,还有求学的想法,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教授呢?我倒是觉得,此人心志坚定,为人聪慧,有大志向,有大胆魄,遭人耻笑却没有半点羞愧的意思,此人的成就,早晚都要超过我!”
公羊寿沉默了许久,也只好认下这个养猪的徒孙。
“你这个弟子叫什么名字?”
“公孙弘。”
在胡母生的府邸里,公羊寿见到了自己这位徒孙,胡母生的府邸里有不少的太学生,这些人都是来跟胡母生询问道理的,胡母生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老师,无论是什么人,他都会毫无保留的教导,在这些年轻的太学生里,他新收下的那位弟子非常的显眼,他穿着很破烂的衣裳,额头上甚至还有泥泞。
太学生们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当他靠近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下意识的转身,或者退让。
可当他极为坦然的拜见公羊寿的时候,公羊寿却有些惊讶。
胡母生看着他,无奈的说道:“我不是说了,让你安心读书嘛?你这是又去后院的混番养猪了?”
公孙弘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农人,他认真的回答道:“老师让我住在这里,不以我为卑鄙,每日教导我知识,我家贫,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老师的,只能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将老师家里的猪养好....”
胡母生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看向了一旁的公羊寿。
周围的几个年轻太学生此刻都是再也忍不住,低着头笑了起来,有几个干脆笑出了声,听说过来大儒家里求学的,没听说过来养猪的啊。
公羊寿板着脸,此刻看起来极为的严肃,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公孙弘的面前,眉头紧皱。
太学生们乐呵呵的围在周围,都等着看乐子。
胡母生看到老师的表情,不由得上前,想要开口解释,公羊寿勐地伸手,制止他发言。
“我问你....”
“你为什么不佩剑?!”
公羊寿愤怒的质问道。
公孙弘原本低着头,等着质问,可听到这句,他却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家贫...来长安之后,因为没有钱吃饭,将剑给卖了...”
公羊寿顿时解下了自己的佩剑,丢给了他。
“记住!我公羊学派之人,不能不佩剑,也不能遭受他人的笑话,若是有人敢羞辱你,就用这把剑来杀死他!”
那一刻,周围那些太学生的笑声戛然而止。
公孙弘很是认真的收起了佩剑,“我知道了。”
胡母生笑了起来,“我如今当了官,岂能不庆祝,弘,你去杀头猪,咱今日要设宴,庆祝这段时日的诸多好事!”
“唯!
.......
滇国。
柴奇骑着高头大马,正大摇大摆的朝着王城行驶而去,而在两旁,还有不少的甲士,此刻他们都是大声的咆孝着,手持长鞭,而走在最中间的,都是一些战俘,这些人披头散发,互相被绳索捆绑起来,看起来极为狼狈,战俘的数量很多,足足有一万多人,很快就引起了百姓们的围观。
滇国在这些年里,一直都是在负责在南边找出身毒道路的事情,他们几次走进了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这一片树林是很吓人的,若是单独进去,想要出来基本是不可能的,若是北方的人,不,只要不是滇国的人,进去可能就要病死,只有当地的这些人,才敢往里头钻。
柴奇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探索,他摸索出了两条道路,可以前往身毒,可耗费时日,并且大军无法通过,损耗极大,同时,他也抓住了不少当地的野人,这些是纯粹的野人,完全没有任何的文化,没有建立国家,甚至没有君王,语言简陋的可怕,无法进行什么正常的交流。
他按着皇帝的命令,运用火焰和炸药,成功将滇国的势力融进了这片原始的森林之中,运来了大量的物资,甚至几次从滇国走到了南越国的位置上,几乎将这片的舆图都给画了出来,可以说,对这片土地的探索情况,那是大获成功的!
当他回到了王城的时候,国相萧延亲自来迎接。
萧延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很聪明,总是给人慢半拍的感觉,柴奇激动的上前,拉着他的肩膀,一同朝着王宫走去,“这次,我发现了一处平原,三面都是丛林,可那平原确实是可以耕作的,而且感觉会是很肥沃的土地,我们得在南越国之前获得那片土地,那里距离南越国并不是很远....”
“还有,我又抓住了几个身毒人,可他们居然认出了我们,别扭的叫出了大汉这个词!”
萧延呆滞了片刻,方才问道:“伤亡如何?”
“死了三百多个...伤了六百多个,没办法,有些道路,太难走,而且雨一直下个没完没了,我放火都烧不出道路来,很快就熄灭....有一百多个兄弟都是因为雨水而死去的....”
两人叹息着,又说好了对他们后事的安排,柴奇这才询问道:“陛下的批复到了嘛?”
萧延点了点头,“已经到了。”
“这就好啊,哈哈哈,我们这次大获全胜,陛下定然会赏赐吧,我这个食邑,是不是也能再升几级了?”
柴奇满脸堆笑,回到了王宫,萧延这才将皇帝的批复递给了柴奇。
柴奇接过批复,呆愣了许久。
“我是问你到底是迎娶了谁家的女子啊!??”
柴奇惊愕了片刻,“陛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忽然询问我迎娶了谁呢?这跟探路有什么关系?我实在是不明白,先前也是,我给他上奏,说找出了三条道路,他居然批复说让我选个好看点的入....这道路要我怎么去入啊?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啊....我还专门上奏询问...”
“你说陛下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ps:帝纵车长安,以逐老弱为乐,群臣皆不敢言,唯不识阻。———《汉书》
帝纵车,有奸恶者讹,帝怒,杀之。———《史记》
长安中多讹人者,欺辱百姓,凶残成性,帝听闻,亲往除害,长安大治,万民敬仰,盖帝之德如此。————《圣略》
第540章 所谓勇士
“你!不许往前了!”
“后退!”
“你这厮,我与你说话,居然敢无视我?!”
夏侯灶勃然大怒,伸出手来就要拔剑,一旁的副将死死抱着他,惊惧的叫道:“太尉!太尉!他们是身毒人!他们听不懂啊!
这里是西庭国的边境,通过一道狭窄的谷口,身毒的商队在这里排成了长龙,身毒的商业在这片地区,都算是比较发达的,而这次前来的,也不只是商贾,还有很多的学者,以及他们的官员,被押送而来的隶臣等等。
整个西庭国都显得有些灰白,可道路上却十分的热闹,那些身毒人大声的交谈着什么,时不时就有官员骑着骏马,正驱赶着那些隶臣们前进,从孔雀王朝到弑君者,军事实力出现了断崖式的下滑,其实这主要是跟如今婆罗门教的兴盛有关的,在过去,孔雀王朝虽然也有隶臣,有贱民,可数量并不多,主要是由战俘来构成的。
面对国内的破产者,庙堂会给与一定的帮助,也会征召他们成为常备军,以此减少失业人数,减少治安压力,可到了如今,种姓制度再次变得严重,国内大量的百姓都被定义为贱民,被剥夺了一切的权力,包括当兵的权力,这就导致双方的疆域差距不是很大,而兵源的差距是天差地别的。
此刻,这些隶臣低着头,在官员们的驱赶下,正在朝着西庭国的方向缓缓前进,他们是来这里修建皇陵的。
夏侯灶率领八百大军,坐镇在这里,盘查往来者,保护身毒的商队。
可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位大汉孔雀王,怎么说呢,做事混乱没有章法,没有个先后顺序,直接全部一起搞,有的在修建道路,有的押送隶臣,有的是来做贸易的,有的是被迫来搞贸易的,前来的人员混乱,彼此没有先后,而且这些人很不守规矩,常常做出让夏侯灶格外愤怒的事情。
让他们乖乖的排成一个长队,逐一通过盘查,居然是如此的困难,到这里的身毒人每一个都想着能不能占点便宜,能不能偷偷插个队,哪怕是比别人多走一步,他们都会很满足。
夏侯灶看着那几个跃跃欲试,还想继续往前的身毒商贾,“译者呢?”
“译者在那边联系送隶臣的那些人....”
“算了,我自己上去说!”
“啊?太尉,您何时学会了身毒语?”
“这几天听那些译者和商贾们交谈,我感觉自己也掌握了些要义!”
夏侯灶自信满满,上前便与那位商贾交谈了起来,他大声的说着身毒语,身后的那些甲士们,顿时就惊呆了,自家太尉居然还有这个本事?听人家说了几句,就学会了??
惊呆的不只是甲士,包括那些身毒人也惊呆了,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位将军在说什么话,那绝对不是自己所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夏侯灶手舞足蹈的,大声的诉说着,身毒人满脸惧怕的后退了几步。
“你看!他们都听懂了!”
西庭国的几个县城,成为了如今最大的贸易区,来自中原的商贾们和来到这里的身毒人进行贸易,贸易的大头主要还是集中在丝绸上,丝绸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很受欢迎的商品,铜器和瓷器当然也是,而大汉的商贾们,比较看重的就是棉,粮食,以及香料,这些贵重物,在身毒人这里是非常多的。
只是在一瞬间,西庭国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繁荣之中,到处都是商贾,拉住彼此,虽然大多数语言不通,却还是凭借着手势之类的进行交易,刘启开心坏了,只有曹窋看起来却不是那么的高兴。
“从身毒前来的商贾太少了,现在来的人,根本吃不下这么多的货。”
“我带来的商贾太多了,若是收益不大,那光是这赶路耗费的成本都挣不回来。”
曹窋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说着。
刘启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曹窋手里的最近的贸易情况,因为西庭国缺少人手,这次又要操办这么多的事情,刘启身边几乎都没有大臣陪同了,诺大的王宫里,居然只有曹窋和刘启两个人,就连那些近侍,都被刘启派出去做事去了。
“仲父啊,目前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身毒跟西庭国之间的道路,并不好走,你看如今这个季节,此处还是这般炎热,可是往身毒那边走,越是往那里走,就越是得多穿衣裳,尤其是进身毒的那几个山口,连北军将士都曾被冻杀,何况是商贾们呢?”
“这些身毒人怕冷,道路又非常的坎坷,若不是那位孔雀王强行下令,要求商贾们前来西庭国,就是这些人,怕是也没有啊,再过几年,等道路修建好了,马车能通过,情况就会好很多....”
曹窋板着脸,“不行。”
“你有所不知,这一次我们外出贸易,是顶着很大的压力,食货府也是如此,群臣都不赞同开商,只是如今尚方有成就,他们还不曾发难,一旦我们这次失败,没有获得足够的利益,这些人定然反扑...如此一来,我就是辜负了陛下的厚望,没有能完成他的命令啊!”
刘启有些惊讶的看着曹窋。
果然,这大丈夫还是要多做事啊,只有遭受了磨砺才能成长,这位向来以软弱无能而闻名,今日居然都能说出这般话来了。
“我这次前来,乃是大汉初次对外贸易,陛下有令,只许成,不许败!”
刘启苦笑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啊,总不能让孔雀王再派遣商贾前来啊,就是他们派遣,那您得等多久啊...”
曹窋迟疑了片刻,随即说道:“我可以整合一下如今的商队,前往身毒。”
刘启勐地站起身来,“不可!”
“仲父啊,您上了年纪,这道路难行,这天气又多变,不能让您如此冒险,若是非要去,就让我派遣一位大臣代替您去吧!”
“修皇陵,修道路,还有大量涌入的身毒商贾,你的大臣够用嘛?”
“我看到你那几个三公眼眶乌黑,都已经好几天不曾休息了...他们若是走了,你要找谁来做事?如今也就我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这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不必多言!”
曹窋似乎已经找回了些自信,大手一挥,就不许刘启开口了。
刘启欲哭无泪,您可不要在这种时候觉醒那平阳侯之魂啊,平日里向来软弱的平阳侯到自己这里就变成了平阳懿侯,这上哪里说理去啊,这老头要是在路上出个好歹,自己还能逃脱了干系?仲父定然将自己抽筋扒皮啊!
可曹窋在这一刻,恍若懿侯附体,极为的严肃,根本就不是刘启所能够说服的。
“如今,别无他法,总不能让商贾们自己去吧?”
“这些商贾们也不是可以轻易相信的,由我前往,这是最好的,你派给我二十位甲士,加上我原先带来的人马,就够用了!”
“至于将领,就不必派遣了,他们也在忙,不能耽误了他们的事!”
刘启怎么劝,都说不服这老头,最后,他也只能妥协,不过,他还是委派了三位太医,跟随这老头一同前往身毒,同时,又派人请求韩信那边能派人前来护送。
曹窋回到了暂时居住的府邸,便让卫婴开始准备。
卫婴得知曹窋要领着商队前往身毒,也是被吓了一跳。
“家主,陛下只是让我们在西庭国进行贸易,不曾让我们亲自前往身毒吧??”
“哈哈哈,这是大丈夫立功之时!”
“陛下委以重任,就是希望我能在这个时候站出身来,我这一生都碌碌无为,此刻有大好的立功机会,我岂能错过啊?”
曹窋抚摸着胡须,满脸的得意。
卫婴沉默了片刻,方才拜道:“家主,在这几天里,我跟着那些商贾们,也见到了不少从身毒来的人,按着他们的说法,这通往身毒的道路极其难走,很多地方,马车都未必能够通过,需要绕路,有些地方,黄沙满天,或者暴雪阵阵,有很多商贾都死在了路上,您这般年纪,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机会啊....”
曹窋对恶劣环境的印象,是停留在西庭国,北庭国这个范围的,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地方的环境能比这里更加恶劣,他很不在意的说道:“这西庭国都走来了,那些道路又算什么呢?”
“那里的道路,或许比西庭国的道路还要险恶数十倍啊...那里没有驿舍可以休息,沿路甚至有不少的贼寇,还有匈奴的溃兵逃兵,身毒人深受其害,有的地方千里黄沙,有的地方冰雪封天...您如何熬得住啊?”
“啊??比这里还要险恶??”
“天下还有这般道路吗?!我还以为是启在吓唬我呢....”
曹窋瞪圆了双眼,他实在是无法想象,曹窋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在皇宫里任职,主要是陪伴太子,后来太子成为了皇帝,他又成为了皇帝的头号侍中,就跟如今的吕禄差不多,他去过的最恶劣的地方,也不过是靠近巴郡的那一带,其余时日不是在长安,就是在齐国。
西庭国这险恶的环境,在他眼里就已经是绝顶的恶土了。
卫婴看着刚才还大义凌然,雄心壮志的家主此刻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不由得叹息着,“家主,我并不曾欺骗您,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机会,这般道路,不知要了多少勇勐甲士的性命,您如何遭得住呢?还请您收回成命吧,不要前往了,若是非要派人去贸易,可以让西庭王选择一个年轻力壮的....我觉得他们的太尉就很不错。”
曹窋在此刻却沉默了下来,卫婴能明显的看到,曹窋的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可是我已经给西庭王说了要自己去....”
“家主,不可意气用事啊。”
曹窋低着头,吃起了饭,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很快,商贾们再次聚集,对于前往身毒贸易的事情,这些商贾们居然并不反对,在这一次贸易里,他们收获不小,他们自然也想要再挣一笔,对于他们来说,大概生命都没有挣钱重用,只要利润足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曹窋坐上了车,刘启无奈的站在一旁。
曹窋看起来脸色苍白,昨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平阳侯已经消失不见,这个才是正常的平阳侯嘛,这个正常的平阳侯,此刻不断的做着深呼吸,神情纠结,双手不断的轻轻捏放,紧张到了极点,那漆黑的眼袋,证明他一晚上都没能睡得着。
刘启打量着他,心里大概有了主意。
为了避免刺激到这位,他不由得说道:“仲父啊,我昨晚想了许久,如今确实不是前往身毒的好时机,我想,要不再等等,等一段时日后再出发?匈奴人新败,被驱逐的那些人与商贾为敌,北军还没有清理干净,不如等道路安全了再出发,不然若是被劫了货....”
曹窋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转头看向了刘启。
他几次张开了嘴,可最后,却总是有什么堵在了他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仲父?”
“被驱逐的匈奴人敢靠近北军所在的地区吗?”
曹窋忽然询问道。
刘启一愣,说不出话来。
曹窋看向了前头,伸出了手,大声的说道:“出~~发~~”
他这句话虽然是吼出来,却实在没有什么声势,或许是因为刮风,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声音跑掉极为严重,听起来甚至都有些怪异,商队缓缓前进了,曹窋死死抓住了车的前木架,双手捏的惨白,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道路。
卫婴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他大声说道:“唯!
卫婴挥起了马鞭,马车迅速出发。
刘启看着远去的曹窋,摇着头,有些冷漠的说道:“无用功...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吧,不出四天,他就得原路返回了。”
“唯!
商队与那些前往长安的身毒人擦肩而过,这些身毒人惊讶的看着这些朝着自己那边前进的商队,众人时不时也会停下来,就地进行贸易,攀谈,这些商贾们里有不少掌握身毒语的译者们。
而曹窋只是坐在马车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害怕的询问道:“怎么变得如此寒冷?是不是到了那个漫天大雪的地方了?”
卫婴苦涩的笑了起来。
“家主啊,我们刚离开西庭国才两天啊,此处跟西庭国有什么区别呢?”
曹窋点了点头,那为什么自己就是觉得这天气变得寒冷起来了呢?
从西庭国往外走,是一片沙土,可这沙土并不炎热,刮着风,黄沙漫天飞,那沙犹如雪霜一样砸在行人的身上,到了夜晚,那就更加寒冷了,令人瑟瑟发抖。
好在还有一些身毒人沿路走来,在这寂寥的环境里给与众人一些安慰,哪怕只是一些不认识的身毒人,双方见面,也会非常的开心,在这种的无人区,能看到人,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可对曹窋而言,这就是纯粹的折磨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千里无人烟,几乎看不到生命的希望,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他们偶尔能找到一些绿洲,泉水,可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能喝自己所带来的水,那水的味道越来越让人难以下咽,每一次喝水,都是那么的难受,吃饭更是一个大问题,连水都无法下咽,那些吃的就更是味同嚼蜡。
在这期间,他们也遭遇了几次盗贼,不过,这些都不是匈奴人,而是匈奴本身的贼寇,这些人在西庭国那边犯了法,逃出来做贼,劫掠过往的小商队,面对曹窋所携带这种商队,他们是不够看的,曹窋吓得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盗贼被诛杀干净,他都不敢抬起头来。
几次入睡,都是在梦里惊醒,恐惧的大叫着。
终于,曹窋真正见识到了那所谓的冰天雪地的气候。
当他们准备翻越山岭,进入身毒的时候,冰雪随着狂风打向了众人,曹窋内外穿着好几层衣裳,瑟瑟发抖,眉毛上都结成了冰霜,马车想要通过这里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携带着货物和人的情况下,有些商贾迫不得已的放弃了马车,用骏马和骆驼来运货,而曹窋在此刻也是下马步行。
卫婴将自己跟曹窋捆绑在了一起,冒着那风雪,住着佩剑,不断的前进着。
“家主!
!快要通过了!
“啊???”
狂风呼啸而过,连着他们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
可只要度过了这山口,情况就变得截然不同,商队遭受了不少的损失,他们也终于明白,身毒人为什么宁愿绕远路,也不愿意走近道了,那狂风和冰雪似乎都被他们甩在了身后,曹窋害怕的瑟瑟发抖,当卫婴将他重新扶上马车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我们活下来了?我还活着?”
曹窋惊恐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庞。
卫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们成功了!到身毒了!
马车又行驶了两天,终于看到了远处的身毒城池。
商贾们喜极而泣,没有人知道,这第一批的探索者,付出了多少的代价,终于来到了这里,巨大的利润在等着他们,大汉对身毒的这条道路,从他们这里开始被彻底打通!
卫婴远远的看到了城池,“家主!
我们到了!”
“家主?!”
卫婴勐地停车,转过头来。
疲倦的曹窋紧巴巴的坐在马车上,浑身都蜷缩在一起,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卫婴伸出手来,却没有再探到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