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家父汉高祖TXT下载家父汉高祖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家父汉高祖全文阅读

作者:历史系之狼     家父汉高祖txt下载     家父汉高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4章 真国相也

    徐福在出海的时候,带走了不少的东西。

    除却童男童女之外,还有大量的匠人,技师等等,包括很多先进的技术,在后来,中原战乱,大量的百姓逃亡到半岛上,卫满朝鲜建立之后,三韩地区也拥有了不少的中原移民,在与这些中原移民初步进行贸易之后,倭岛上的这些人也掌握了中原的消息,战乱四起,诸国光复,再与秦国争,这让他们更加庆幸,还好自己跑得快啊。

    他们似乎认定了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战役,便不再理会中原的事情。

    可当周胜之登陆的时候,他们属实是被吓坏了。

    黄头军的穿着是他们从来不曾见过的,那位将军穿的倒是秦国风格的甲胃,而旗帜上居然写着“汉”,这又是哪个小国?

    王奇在半岛的牢狱里,了解到了这些年里所发生的事情。

    诸侯国确实都复国了,燕,赵,齐,楚都在,不过,他们却不是当初的那些诸侯国,新的天子上位,取代了周室,从前是周天子,如今是汉天子,这些王奇还是能理解的,可问题是,这些年里中原的发展也太迅速了。

    他本以为经过战争的破坏,很多东西失传,而掌握了大量技术的自己就是海外回归的神仙,没有想到,却变成了刚从山上跑下来的野人。

    不过,这个崭新的汉室似乎并不安稳,短暂的时日里,居然就经历了三位天子。

    虽然这些甲士们都说如今这位天子是因为功德盖世,从而禅让继位,可王奇心里猜测,这大概是位谋反上位的主,囚禁了自己的兄长,登上天子之位,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不过,这位谋反的天子,还真的是有本事。

    当初齐国的都城人来人往,挤挤攘攘,百姓们聚集在一起嬉闹,各类的肆从早上开门到傍晚,天下人都认为这是全天下最繁华最热闹的都城。可王奇这一路走来,这大汉的每个城池,似乎都是如此,比起当初齐国最热闹的都城,也是毫不逊色。

    就连这老秦地,都不再是以往的肃穆风格,难道这新王室是过去的齐人??

    大汉天子在厚德殿内接见了这位俘虏。

    无论是谁,在看到刘长的第一眼大概都会被吓一跳,毕竟这么高大的人,在当今天下还是非常罕见的,当初王奇跟着老师在半岛上准备航行之事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位大力士,擅用铁椎,比寻常人高出两个头来,如今这天子的身材,只觉得比那人还要高大一些。

    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天子的第一眼,王奇心里就冒出了纣王这两个字。

    他急忙大礼拜见,称陛下。

    刘长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个老头,他狐疑的问道:“你是徐福的弟子?”

    “正是。”

    “徐福还活着吗?”

    “当初出海之时,我的老师在海上感染了疾病,到达岛屿之后不久就逝世了。”

    “那你们修建了城池,就没有官吏和君王来治理吗?”

    “我的同门师兄带领我们修建城池,并不曾称王,没有官吏,众人自己耕耘,自给自足...有作奸犯科者,由年长者进行盘问处以刑...”

    王奇说起了他们那边的情况,刘长听了会,就失去了兴趣,不悦的挥了挥手,问道:“那我问你,那边岛屿的土地如何?适合耕作吗?”

    王奇迟疑了片刻,说道:“东部有良田,可并不多...主要还是山岭为主...”

    “那矿产如何?”

    “这确实丰富...就在周将军登陆的位置上....”

    刘长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些许的笑容,听着这老头介绍着岛屿上的资源,不由得点了点头,耕地少就少点吧,有其他资源来进行弥补,倒也不错,刘长挥了挥手,就让甲士将此人带出去,就王奇即将出去的时候,刘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勐地转过头来,询问道:“你们出海的时候,是否还带上了很多的匠人?!”

    王奇一愣,赶忙说道:“是的...”

    “哈哈哈...朕知道了,若是朕赦免他们无罪,你能否让他们归降?”

    “若是陛下能宽恕我们,我们定然是愿意的....”

    “好,那就这么办!”

    “来人啊,将这厮...这老丈请去典客府休息!”

    送走了这人,刘长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着一旁的吕禄,“当初项籍那一把火,愣是将很多东西都烧失传了,当初跟随徐福出海的这些匠人,那都是秦国最优秀的官匠,不知掌握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技术呢!不说别的,就是那船只,他们的船只能在靠近岸边的海域里航行,如今我们就做不到了...比起金银,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宝物啊!”

    吕禄一愣,对啊。

    “原来陛下急着见他,是因为这个原因!陛下圣明啊,群臣都没有人想起这件事....”

    “咳咳,是啊,朕早就想到了...你稍后就去给冯敬说,让他来安排这件事!”

    “唯!

    刘长随即拿出了笔墨,开始书写了起来,他还是在写那本关于尚方的书,按着张不疑的建议,他在这些时日里召集了大量的匠人,也不要他们说出什么道理来,就是说一说自己的经历,按着这些人的各种经历,刘长也是从中总结出了很多的道理,很多藏在脑海里的知识,稍微结合一下这些人的经历,就能被刘长用最简单的话来写出来。

    比如批判质疑,创造探索,团体合作,奉献继承等等,在有了大概之后,刘长就可以随意的往里头填充自己的东西,于是乎,刘长就编造了一大堆的典故在里头,因为这件事是陈陶所要求的,因此刘长就编造了大量关于墨子的典故。

    这些典故的粗糙程度,儒家看了都直摇头,虽然我们跟墨子不对付,可毕竟人家也是个大贤啊,陛下您也不必如此祸害啊!

    比如说,为了展现批判质疑的精神,刘长的典故里就记载了墨子的弟子有了一个好的想法,而墨子认为这样做不能成功,墨子的弟子坚持自己的想法,反对墨子的想法,最后弟子成功做出了东西,墨子发现自己的错误,向他道歉的事情。

    这个典故看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弟子发明的不是耕犁的话,如果墨子没有动手殴打弟子的话,如果弟子在质疑的时候没有骂老狗的话....

    这典故怎么看都不是墨子和弟子,而是刘长和刘长啊,墨子的弟子发明耕犁??算了,可以理解,可是墨子会因为跟弟子意见不合就打他,还要将他打死吗??墨子的弟子会因为不认同墨子的想法就骂他老狗吗??

    还有,为什么特么的墨子的徒弟叫鲁班啊???

    刘长今天又写了一个标准,正是严格精确的分析。

    没错,典故很快也就出来了:墨子想要做船,对尺寸之事只是测量出了大概,没有精准的分析,最后做出了很多的零件,开始拼凑大船的时候,方才发现,这些零件无论如何都拼凑不起来....墨子气的直骂娘。

    刘长笑呵呵的将今日的典故拿给吕禄来看。

    “你看,朕这进度,很快就能写完了!陈陶都不知道朕已经写了这么多,哈哈哈,很快,就能给他一个大惊喜!也算是对他这些年在尚方的功劳的奖励了!”

    吕禄迅速读完了这典故,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陈陶若是看了这个,喜不喜不知道,可惊是一定会惊的。

    当初浮丘伯的文章险些送走了陈陶,而陛下这些典故都够送走整个墨家了。

    “陛下...您这书写的很好...可就是这些典故吧...是不是有点...”

    “你觉得典故太少了?”

    “不是,不是,陛下,只是您如此编排圣贤,是不是不太好??”

    “子墨子乃是心怀天下的圣贤,您在典故里将他描述成这个样子...这实在是...”

    吕禄抿了抿嘴,也不知该怎么说。

    刘长大手一挥,完全不在意,“这有什么,你不知道吧,我的老师曾告诉我,我的祖师就喜欢这么做,用圣贤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并非是羞辱,这是尊敬啊,你看我祖师为了表达诛杀那些冒充道德之士的小人的想法,还说孔子做了鲁国相的第一天就杀死了少什么卯...师父之前,可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件事啊....完全就是没有任何记载的事情...”

    “我这是继承祖师之风,怎么能说是羞辱圣贤呢?”

    那您倒也也继承点好的呀?!

    陛下的文化水平虽然有待加强,可是对自家学派的学问倒是很了解,虽然不记得人名,把第七天变成了第一天,可好歹知道这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每当刘长说起书籍和典故上的事情,他身边的大臣们总是会认真的思索,哪怕刘长偶尔说了一些正确的典故,这些人还是要慢慢思索,这到底对不对?到最后,这些人也忘了这典故对不对了。

    吕禄苦笑着说道:“即使如此,那也是编排别人,不是羞辱孔子啊...您这直接将墨子当成反面例子来用...这如何能行啊?”

    “那我有什么办法?典故不用名人,谁能记得住?黄老和儒都是我的师门,不好编排,若是写韩非子他们,阿母就得生气,显学就这么几个,如今墨家最弱....”

    刘长欺软怕硬的风格,吕禄还是很了解的,“可还是对圣贤不敬....”

    “哈哈哈,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现在所做的,是在振兴墨家,为科研找出道路来,这跟当初墨子的想法难道不是一样的吗?若是墨子知道了我做的事情,他定然会哈哈大笑,说不定还会帮着我来写呢!

    “我倒是觉得,若是他知道了,说不定就跟您的典故里所写的一样,真的要打人了...”

    “你这才是羞辱圣贤啊!”

    刘长不屑的摇着头,也不顾吕禄的建议,继续书写了起来。

    就在刘长刚写完没多久,张苍出现在了厚德殿里。

    张苍还是那白白胖胖的样子,只是看起来严肃了一些,没有了以往的和气,刘长笑呵呵的接见了他,又令吕禄拿出了好吃的,将吃的堆放在了张苍的面前,如今对刘长来说,老师就是全天下最珍贵的宝贝,比那一万个金银之矿还要珍贵。

    张苍本来是要说事的,看着面前的肉,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老师,不急,不急,边吃边说!”

    “当以国事为重,国事之前,像这类的事情,不必那么讲究!把那染杯给我拿一下...放豉酱的那个....”

    张苍有滋有味的品尝了几口,又说道:“臣在统计各地情况的时候,发现了大汉各地粮食物价的极度不平衡,有很多商贾凭借这一点发了大财,家财万贯,这些人的名单我已经禀告给河西相了,可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这粮价,若是价格若是不能均衡,那是要出大问题的...那个胡饼你还吃吗?”

    刘长赶忙将胡饼放在了张苍的面前。

    张苍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他简直就是吃饭的专家,别人吃胡饼那都是干吃,可张苍不同,他对不同的食物,有着不同的吃法,在吃胡饼的时候,他喜欢沾一下羊肉汤,再配合着花椒一同食用,再寻常的东西,张苍都吃的让别人流口水...

    “如今连年的丰收,粮价在部分地区已经达到了一石五钱,农人少利...我曾读到过,当初的魏国的李悝推行平籴法,来平衡粮食的价格,这粮食的价格啊,不能太低贱,否则就会谷贱伤农,当然,也不能太贵,若是太贵了,那就是谷贵伤民!”

    “因此,臣决定,在各地设立常平仓,效彷李悝的办法,谷贱时增其贾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减贾而粜,以利民...陛下以为呢?”

    刘长此刻满脸堆笑。

    “老师说的对!自然是按着您所说的来操办!”

    “就听您的!”

    “来,老师,您再吃些肉....”

    张苍吃的并不多,他吃饭跟刘长吃饭是不一样的,虽然跟他们吃饭的人都很有食欲,刘长吃饭那是狼吞虎咽的,别人看着他吃饭的样子,食欲顿时也就上来了,可张苍吃饭是注重享受,吃的慢,少,可很精致,他活得也很精致,办事同样如此。

    “老师,那个董安国的事...您听说了吗?”

    张苍点了点头,“农家之人,还不错,他的奏章我看过了,可以试试。”

    这位董安国,在历史上,便是汉时的一位农学大家,曾编写了农书十八篇,只是如今失传了。

    张苍跟寻常的儒家不同,他对各个学派根本就没有什么偏见,他才懒得去跟其他人作对呢,当初他在唐国,就大量的任用法家和黄老的贤人,因此被儒家所诋毁,如今他当上了国相,却还是如此,他所提拔的那些人,还是以黄老和法家为主,几乎没有什么儒家的。

    “陛下,这治农可不只是开垦,这粮价也是其中的一个因素,还有就是种树的事情...可以在河西,陇西,朔方等地鼓励种树...增加可以耕作的土地,在开垦的同时,不能对山林造成太大的破坏,还有这畜牧,畜牧也是治农之事...陛下有所不知,当初的秦国,就曾设立厩苑律,专门用来负责国内之兽医...规范他们如何治疗战马...”

    “我大汉虽然也有厩律,可还是不太足够。”

    “臣准备设立畜政,培养兽医,钻研牲畜之疾病的治疗办法...”

    兽医这个词出现的很早,春秋战国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称呼。

    张苍说出了自己最近的几个重要想法,刘长全部答应。

    张苍擦拭了自己的下巴,胡须,擦的干干净净的,这才告别了刘长,离开了这里。

    “你这整日吃的这般油腻,这是不行的,多吃些素菜!”

    张苍交代了几句。

    刘长抿了抿嘴,“吕禄,听出来了吗?”

    “我这老师啊,每天饭点的时候就会准时前来给朕禀告国事...”

    “他这是交代我明日想吃素菜呢!”

    吕禄却笑了起来,“陛下,长安的人说:张公为汉相,朝三月而天下治。”

    “张相上任之后,庙堂之事进展迅速,各府相互合作,使得各府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难题,一切迎刃而解,群臣愈发的敬佩,在上次朝议,因为张相体胖,张释之俯身为他穿上了鞋履...群臣都说,真相也!陛下有这样的贤相,便是每天为他宰杀一头牛来吃,臣觉得都是值得的!”

    吕禄激动的说着张苍的能力,群臣对他的敬仰,刘长不知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

    ........

    周府,年迈的周昌坐在了院落之中,安静的看着门口的方向,虽然是跟张苍差不多的年纪,可他浑身句偻,面色枯黄,仿佛风一吹,就要将他整个人都给吹散了,枯黄的落叶洒在地面上,随风飘动着。

    当初那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的周府,在此刻彻底被大臣们所遗忘。

    张苍所表现出的能力,乃至天子的宠爱程度,都是周昌根本就不能媲美的,整个周府都变得非常安静,那些最初还非常担心周昌病情,常常来拜访,一口一个周公的大臣们,没有了踪影,当初那些带着礼物,服侍在周昌身边,口称大父的亲戚们,在来了几次之后,也就逐渐减少了拜访的次数。

    周昌安静的看着不远处,随着他的叹息,又有一片落叶摇曳着飞下来。

    “周相!

    高大的身影一把撞开了大门。

    刘长满脸堆着笑,手里提着两只鸡。

    周昌轻笑了起来。

    在他的笑容之中,两行眼泪不由得滑落。

    ps:我们终于可以外出了,老狼想着去天津来着,以后就在那边定居,给孩子治病,可现在也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就怕去了要隔离...。

第445章 刘长体

    院落里,用几块石头所堆积出来的简易烤架下燃烧着火。

    刘长蹲下身来,将几个枯枝塞进了火焰之中,又丢了些枯叶,火势更勐了些。

    用木棍将肉串起来,放在烤架上,又将几个染杯放在一旁,从中拿出调味品洒在那肉块之上,刘长做的很认真,双眼聚精会神的盯着那肉块,扇着风,时不时就要洒各种调料,那浓烟吹向刘长的方向,刘长就会急忙换个位置,继续扇风,很少有人见过刘长如此认真的样子,就这认真的态度若是用在读书上,那都没有刘安什么事了。

    这般高大的身躯,做的事情却像个孩子一样,赤子之心。

    烤好了手里的肉,刘长笑呵呵的起身,蹲在周昌的身边,将肉递给了他。

    周昌身后的家臣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家主不能食荤...”

    “去,去,上那边去~~~”

    刘长不屑的挥了挥手,那家臣满脸无奈的走远了。

    周昌颤颤巍巍的接过了刘长递来的肉,周昌确实大病了一场,整个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少,这也是因为多年的劳累,这些年里的朝政几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而周昌并没有张苍这样的能力,没有能力,只能是勤奋来凑,这就使得周昌没日没夜的工作,昼夜不眠,吃饭的时日都凑不出来,心情焦躁急切,压抑了太久的疾病,在一瞬间就击溃了这位老人。

    周昌的身体迅速恶化,只是几天的时日里,就变得不能下床,再过了几天,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整个人变得麻木,对外界都没有了什么反应。

    太医们急的团团转,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动用了无数珍贵的药材,死死吊着周昌的那一口气。

    不久之前还在呵斥群臣,能徒步将长安转上好几圈的人,几天之内就变成了这样,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有夏无且这些太医们看的很清楚,周昌年事已高,日夜操劳,当放下手里事情的那一刻,他就倒下了。这些年所留下的疾病和劳累瞬间爆发,想要治好他,那是不太可能的了,只能是尽量的拖延他的生命,让他多待一会。

    周昌看着手里的烤肉,颤颤巍巍,也无法放进嘴里。

    刘长只好亲自动手,拿着烤肉,轻轻放在周昌嘴边,让周昌慢慢的撕咬着。

    吃着肉,周昌还是没能说话,悲哀的眼眸里,不断的有眼泪滴落。

    “您哭什么啊...我又没砍了您家里的树,只是摘了些树枝而已...而且您家里这树,也不适合烤肉,我师父家里的最合适了,就是淮阴侯家,您知道吧?”

    “我先前去他家,正好他家里的隶臣都出去了,我就开了门,自己进去查看,发现他家里的羊啊,鸡都病了,就干脆砍了他家的树,生火烤肉,那味道啊,当真是好极了....我现在做烤肉,都是去他家里拿木头,奈何啊,吃的太多了,也吃没了,你说,淮阴侯为什么就不能多种几棵树呢?多气人啊,就种一棵,我吃完了怎么办呢?他这个人啊,也不知道为他人着想!”

    “当真不是君子!”

    刘长抱怨着,又让周昌吃了几口。

    周相一口,我一口。

    我再一口,再一口,再一口,周相一口...哦,没了。

    “您可得快点好起来,别听那些太医们放屁,什么治不好啊,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通通都是放屁,咱们吃自己的,玩自己的,等您好起来,朕还想着跟您去一趟唐国...”

    “如今国内的事情,有我老师负责,他可算是勤奋起来了....”

    周昌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刘长认真听了几次,才听清楚了他的话。

    “臣无能。”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谁说的?”

    “您刚担任国相的时候,群臣争斗不休,矛盾重重,阿母与兄长不合,群臣皆不服我,勋贵势大,若是我老师在那个时候担任国相,以他怕事,不愿意得罪人的性格,怕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他更适合那种比较稳定的局面,您是能在危难的时候制衡群臣的,连朕都被你弄得服服帖帖的,还得搬出张不疑和自己才能逼迫您....”

    “您是弓,他是弩...各有所长,没有什么谁有能力,谁无能的说法...您就不要多想了,以后若是有人再说您无能,就告诉我,我非弄个大烤架烤了他不可!”

    “来,安心吃吧...”

    两人正在吃着,就有一个竖子走进了府内,看到来人,愣了一下。

    刘长显然是认识这个竖子的,骂道:“你大父病成了这个模样,你还外出玩耍?!”

    这竖子是周昌的孙子周左车。

    周左车委屈的拿起手里的东西,“我是去为大父拿药材去了...”

    “好吧,过来,一同吃肉!”

    周左车急忙跑过来,站在了周昌的身边,刘长看着他那乌黑的眼眶,有些狐疑的问道:“你这是跟谁打起来了?启,卬,祥都去了自己的封国,贤也回了燕国...谁还敢揍你?”

    周左车龇牙咧嘴的说道:“无碍,无碍....”

    往后的几天里,刘长时不时就来周昌这里,被太医们所断定活不久的周昌,在这些时日里居然开始说话了,若是有人扶持着,还能在府邸里走路,没有了先前那一蹶不振的样子。

    .......

    长乐宫,寿殿。

    吕后认真的看着手里的纸张,一张一张的翻看着,脸上完全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刘长则是一脸期待的站在她的身边,等着阿母能评价一下他的书。

    没错,那本书,刘长还是写出来了。

    虽然满篇的错字,也只有短短的十五张,可这毕竟是刘长独自完成的真正意义上的学术着作,是对墨家经典的诠释,在写完的那一刻,刘长就迫不及待的将书送到了阿母这里,像邀功似的,希望能听到几句夸赞。

    吕后看的倒是认真,先先后后的,反复观看了很多遍。

    吕后放下了书,看着面前那一脸期待的刘长。

    “你与墨子有仇???”

    “啊??不曾啊,怎么了?”

    “你这是要振兴墨家还是要诛了墨家??”

    吕后皱着眉头,尽管吕后不太喜欢墨家,可此刻还是认真的说道:“你不能将墨子编排成这样,这是不对的,你这本书一发行,墨家就要背负千世的骂名了,你这不是不是要将即将没落的墨家拉出来,这是往他们头上盖棺材...”

    刘长摇着头,“这是有利于天下的事情,纵然背负了些骂名又如何呢?”

    “这样吧,你稍微改变一下,比如,这个挑战权威的,便让墨子来担任,墨子质疑他的老师,这样就可以了...墨子乃是师出儒家,他质疑儒家,每与儒家反,从而形成了墨家,这么一来,就比你那个故事要合理很多了...”

    吕后好心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可是墨子的老师也没什么名气啊,他本身才是权威,如何能展现那种反对权威的精神呢?”

    吕后迟疑了片刻,“那就写当下吧,就写尚方有人拿出了新办法,可是你没有答应,对他们几次打压,最后他们还是成功了,你的威势比起墨子更加大...也能呈现出相同的效果了...”

    刘长勐地跳了起来,“凭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为什么要我背负这样无端的骂名呢?!”

    吕后眯起了双眼,认真的看着刘长。

    从阿母冰冷的眼神里,刘长感受到了那危险的味道。

    “好,好,我改!我现在就改!”

    刘长滴咕着,又问道:“那内容如何呢?”

    “可比论语。”

    “哦...嗯???”

    刘长瞪圆了双眼,看着阿母,虽说在刘长嘴里什么孔子孟子加起来都不如他自己,可刘长心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自己的学问,别说孔孟了,从太学里随便找出一个来,除了数,在其他学问上大概都能吊打刘长。

    而这本书吧,说起来,刘长也没有太费心,完全就是为了应付陈陶而赶出来的,里头的东西,也大多就是对尚方学的规范,应该怎么去研究,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科研之类的,按着刘长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谁都能讲上几句的破道理,完全没有用处的东西。

    刘长是很厌恶这些大道理的,大道理谁都会说,可具体执行下来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因此,刘长对自己这着作也没有报以太大的希望,他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听阿母说一句“不错”。

    可这比之论语是什么意思??

    阿母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刘长深吸了一口气,急忙拿起了书,认真的翻看了起来,“真的吗???”

    “虽然典故运用的不合适,可内容,完全可以作为往后尚方之规范,可以沿用千年了...我几次劝阻尚方之事,就是因为尚方耗费极大,而成果极少,他们做事杂乱无章,我知道你向来轻视理论注重实践,可这理论和实践,是缺一不可的。”

    “就像你处置启蒙的事情,安排了陆贾和郅都,这两个人,一个注重理论,一个注重实践,两个人缺一不可...如今郅都不在,你又安排能办事的官吏来接替他继续辅左陆贾。”

    “在我看来,原先的尚方,就是只知道实践,却没有理论可以指明他们该做什么,该注重什么,该避免什么....”

    “你这倒是开了先河的,第一次为尚方确定了理论知识...或许,从你之后,这类的书籍将会越来越多,或许有在内容上能超越你的,只是从开先河来说,那就是旷世之作了....”

    “当然,我对尚方之事,懂得并不多,还是得陈陶他们来观看,只有真正从事这方面的人,才能知道好坏...我所讲述的,也只是从其意上来划分而已。”

    吕后说的很直白,而刘长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好,好,我稍作改变,就拿给陈陶他们来看看!”

    刘长咧嘴傻笑着,将收起珍宝那样收起了那些纸张。

    吕后这才询问道;“这几天,你去看望了周昌?”

    “是啊...他生了大病,也没有什么人去看望他,我就时不时过去....”

    吕后满意的点着头,“你做的很好,多看望周昌,带些礼物送给他,往后群臣会更加敬重你,心甘情愿的为你效力....”

    刘长随意的撇了撇嘴,看得出,他对群臣的想法是不怎么在意的。

    “那阿母我先去修典故了...”

    “好。”

    刘长刚回到厚德殿,便即刻将浮丘伯给叫了过来,浮丘伯原先正在太学里忙碌着,对于他这么一个学者来说,张相对太学的要求让他有些力不能及,张苍要求太学生们轮流着去耕作,并且要求太学引进农家的书籍,培养重农意识。

    甚至,张苍六次前往太学,去太学的次数比去朝议还频繁,每次前往太学,这厮总是教唆太学生。

    也不能说是教唆吧,总之,张苍每次都会聚集那些年轻人,跟他们讲述陛下那所谓的盛世主张,话语很是激动,不断的给年轻的太学生们灌输盛世主张,要求他们努力学习,要为陛下缔造那盛世。

    这是张苍看出了当今大臣们的保守,故而选择了这些年轻人,想要带动这些年轻人来接受自己的主张,收获一批支持缔造盛世的激进派生力军。

    这很快就在太学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年轻人哪里受得了这个,被张苍一顿忽悠,各个都开始讲述着那盛世,非常的关心庙堂之政。

    这让浮丘伯的治理变得更加困难了,浮丘伯治理太学的手段也算不上高明,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威望来行事,当太学生们变得有些盲目,并且有了国相撑腰之后,浮丘伯想压住他们也有些不容易。

    好在,浮丘伯跟荀子一样,都是支持弟子们自己选择自己道路的,还是比较宽容的,哪怕太学生们聚集起来,联名上书要求太学请农家大家入驻太学,浮丘伯也没有制止。

    张苍的行为大概也是刺激到了浮丘伯,这位本分的学者,也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如今的局势,做出改变,他甚至还申请奉常,开办了太学的第一封邸报,允许太学生们自由的进行交流,发表自己的观点和主张。

    如今的太学,有学子四千余人,这些都是来自各地的最优秀的年轻人,是大汉的储备官吏,其中也不知藏着多少个未来的三公和九卿。

    而各学派的大家,几乎都在太学任教,每次举行辩论,围观的士子数量能达到一千余众。

    “浮丘公啊...您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这个...”

    刘长即刻将书交给了浮丘伯。

    浮丘伯认真的看了许久,“陛下,这典故...”

    “不合适对吧?”

    浮丘伯点了点头。

    “您也知道,朕诸事繁忙,很多东西都不能自己去做,这本书,朕完成了大概,然后令太子帮着我编写典故,谁知道啊,他就弄出了这么些典故,编排圣贤,令人不齿!这竖子,也就这么点本事了,故而,朕就想让您来帮着修改一些...这本书除却典故,其他地方您觉得如何呢?”

    “臣不懂尚方之学,不过陛下总结的这些,不只是能运用在尚方,运用在治学治国,都是可以的,陛下大才!

    “这典故,臣来想办法,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

    “好,好,既然您出面了,那朕也就不必担心了!”

    刘长很是开心将这些东西交给了浮丘伯来操办,作为荀子的弟子,在编造典故这方面,浮丘伯也是有着一定功底的,在他的润色之下,刘长那个“混蛋”墨子,逐渐变成了人,不再动手殴打弟子,内容也进行了适当的修改,例如鲁班变成了公尚过,结合了一下他出使越国的事情,直接将墨子从不懂变通的老顽固变成了磨砺弟子的贤师形象。

    虽然儒家跟其他学派都不对付,可儒家唯一的好处是不到这个等级就不会直接辱骂这些学派的领袖,孟子敢骂墨子,可其他儒生就不会做这么无礼的事情了,哪怕不认可他的学说,还是怀着一份敬重的,这就是儒家的礼。

    在整个过程之中,刘长就坐在一边,看着浮丘伯进行润色。

    随着纸张的推广,大汉的书法也愈发的精彩,出现了诸多流派,也出现了不少以书法而闻名的大家,其中,刘长的书法也是让群臣们惊叹的。

    陛下这书法,龙飞凤舞,运转龙蛇,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别有一番韵味。

    简单来说,就是跳出字体本身,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在刘长的带动之下,大汉出现了一个新的书法流派,时人称为藁书。

    浮丘伯的润色,不只是帮着修改典故,连着错别字,不通顺的语句,都进行了一定的润色,不然,就陛下写出来的这个东西,要推广还是有些难度的,这东西不能太高雅,要俗气一些,可不能俗到别人读不懂了,那反而就变得最高雅,俗出境界来了。

    回到太学的时候,浮丘伯笑着对左右说道:“太子文有成,典有不足。”

    “什么?!”

    “老匹夫安敢欺吾徒!

    无意中从友人这里听到这评价的司马季主愤怒的抬起了头。

    ps:下注了,下注了,两大辩手谁胜谁负?

第446章 借你来打个广告

    梁国,这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沿路的耕地十分的肥沃,甚至看不到荒芜的地带,乡与乡连在了一起,县城跟县城的距离都仿佛缩短了很多,如今的梁国并不大,却正好占据着中原最肥沃的土地,因为梁国本身那极为宽松的氛围,大量的百姓从四周涌入,粮产暴增,以一郡之地,成为了全天下最重要的粮仓,梁国有三十余城,皆居天下膏腴之地。

    张苍当初说的没错,治理梁国,只要不折腾百姓,就定然不会缺乏政绩。

    刘盈来到都城睢阳,不由得感慨天下之大。

    明明都是大汉之土地,可这国与国之间的差别,简直令人难以想象,这种差别不仅仅是体现在不同的自然环境之上,人文也是有着巨大的不同,赵国的城池大多体现出一种悲哀的感觉,残破乌黑的城墙,百姓们大多神色严肃,最繁荣的邯郸城,城内的建筑风格都是带着一种肃杀感,整个赵国都自带一种暮气,英雄的没落,就像赵人用干草来包裹起来的剑。

    而梁国,怎么说呢,柔和宽容,城门大开,没有什么军事类建筑,明亮的建筑群带着最大的柔和感,仿佛伸出手来欢迎接纳一切前来的孩子,仿佛一位慈祥的母亲。

    就在刘盈感慨着梁国的时候,梁王却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兄长!

    刘恢非常的激动,愈发圆润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五弟....”

    刘盈较为瘦弱,刘恢那身板,能顶三个刘盈,只是,在兄长的注视下,刘恢只觉得回到了从前,就好像当初兄长忽然来天禄阁查看弟弟们的学习情况那样,他心里有些激动和不安,激动是能与兄长见面,不安则是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被兄长所训斥。

    “恢啊,都说梁国粮产最丰,我原先还不信呢,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倒是信了...这粮产是很丰富啊。”

    刘盈用手背拍了拍刘恢那圆滚滚的肚子。

    刘恢赶忙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收起了腹部。

    “好了!别难为自己了!”

    刘恢这才笑了起来,“二哥...”

    两人这么一路走进了城内,跟刘长一样,刘恢这个体型也比较明显,不太能藏得住自己,因此,他们只能坐车,不能徒步,刘盈看着周围,这里的百姓看起来并不着急,有些懒散,甚至能看到手持农具,站在到路边上聊着天的农民,就连城门口的甲士,看起来也并不可怕。

    “我还以为您最后再来梁国呢。”

    “我去了赵国,然后在唐国转了转,本来想去燕国,可燕国正在打仗,所以我就来了你这里...转上几天后,我就要去齐国那边,从齐国往楚,吴,长沙,然后从南郡回长安...”

    兄弟两人聊着天,刘盈看到城内那繁华的景象,也是忍不住说道:“没有想到啊,我这些弟弟里,却是你将国家治理的最好...”

    刘恢倒是很清醒,“这与我倒是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梁国居天下之中,四通八达,耕地又多,寡人上位之后,只颁发过允许开垦的政策,然后就什么都没有做....”

    “如意若是听到你这番话,也不知该有什么想法...”

    刘恢挠了挠头,没有回答。

    “赵国和唐国都因为务农之政弄得沸沸扬扬的,你这里怎么没有动静啊?”

    “有啊,走!兄长,我带你去看!

    马车即刻改变了方向,朝着城西的方向赶去,刘恢邀功似的说道:“长弟要兴农,我梁国绝对是要担当重任的....来,您先用这布帛将口鼻围住....”

    刘恢熟练的拿出了布,刘盈狐疑的看着他,“这是为何啊?”

    “额,我要带您前往大汉最大的试验田,我召集了中原的农家,将寡人方两百余里的东苑赏赐给了他们,让他们当成自己的试验田,来改进耕耘的办法....”

    这东苑,就是刘长的上林苑是一样的,是梁王游玩的地方,刘盈最先是非常的感动,好弟弟啊,为了长弟,连自己的私人园林都直接赏赐给农家来折腾。

    “好啊,好啊,恢弟,苦了你啦,连你的私人园林都赏赐出去了,方两百余里的土地你都...嗯??两百余里???”

    刘盈脸色大变,骂道:“我说你这个竖子怎么愈发的肥胖,供你享乐的东苑就有两百余里??你的都城才多大?!”

    “我今日非打死你个....”

    刘盈气冲冲的就要脱鞋,刘恢连忙解释道:“兄长!兄长!您听我解释,这是当初阿母前来梁国时为了供他游玩而扩建的,最先修建的人是彭越啊,与我无关啊!

    听到他的解释,刘盈也就暂时饶恕了他。

    “那这跟捂住口鼻有什么关系呢?”

    “唉,这些农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整日都用一些恶臭难闻的东西来折腾寡人的东苑,好好的一个园林,被他们弄得都没有人敢靠近了,臭味熏天啊...隔着几里远,都能闻到那味道...难怪农家是主张耕战的呢,将他们派往战场都没有问题,那些东西一丢,敌人定然丢盔卸甲的逃命...来梁国是来错地方了,应该去燕国打仗去...”

    “哼,这是利于天下的事,你却嫌弃臭味?难道你这个诸侯王,便吃不得苦了吗?那些农家整日在耕地里忙碌,你带上布帛去看他们,成何体统?!”

    刘恢低着头,听着兄长讲述大道理。

    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幼听着二哥讲道理长大的,刘盈讲起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城西,曾经的园林,此刻果然是变成了大片的耕地,远远的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在耕地里忙活着,彼此之间并不言语,有的趴在泥土之中,有的则是蹲在耕地边上不知观察着什么,在看到他们的同时,那股恶臭味也瞬间令人上头。

    刘盈的脸顿时就变了。

    他赶忙看向了一旁的弟弟,刘恢早就将口鼻严严实实的捂了起来,此刻正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兄长。

    在他的注释下,刘盈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将话咽了进去。

    在弟弟面前,要保持兄长的威仪!

    当梁王来到这里,下了车后,这些农家们的反应也各自不同,有的很是恭敬,急忙前来拜见,有的只是远远看着,并不靠近,也有的俯身行礼,刘盈并非是刘长那样的文盲,通过他们的举动就能分析出他们属于农家的什么派系,农家虽然不是黄老儒墨这样的显学,可在诸子百家里,体量也并不算太小。

    真正体量小的那些,在后世都已经失去了记载,甚至很多都没有能扛到此刻,在秦末的收书运动时就直接原地暴毙了。

    在始皇三十四年,丞相李斯上奏:“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等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其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

    天下的藏书,除却医书,卦书,农书,其他的都烧,不知多少学派直接原地暴毙,连学派的名字都没有传下来....

    尽管农家体量不小,可刘盈放眼望去,那些正在耕地里忙碌的人很多,目测都接近千人了,这可比在长安的农家人还要多啊。

    “你是如何将这么多农家都弄过来的?”

    “寡人就是下令,农家来梁国研发耕地的技术,就给与充足的耕地,农具,粮种,要什么给什么...想用多久用多久,然后他们就都来了...”

    刘恢挺了挺肚子,就差将家大业大几个字刻在脸上。

    像他这样的,放在先秦,那就是秦国眼里上好的肥肉,狗大户,吃一国能肥六郡的那种,可如今嘛,倒也没有诸侯国敢打他的主意。

    刘恢认真的说道:“我听闻,长弟在庙堂推行尚方,造船,治农,群臣大多劝阻...我就跟国相商谈了一番,准备逐步在梁国建立完整的尚方府,造船府,还有这农家试验田...像这类投入巨大的产业,放在梁国大概是最合适的。”

    刘盈皱起了眉头,“恢啊,你可不能急功近利啊,这梁国如今乃是天下粮仓,若是弄得你们都开始缺粮,那是要出问题的,周边各国灾害,庙堂往往都是从你们这里弄粮食来进行救济...”

    听到兄长的担心,刘恢咧嘴傻笑了起来。

    “兄长啊,这梁国的粮食钱财,若是再不用,那就要烂掉了...反正寡人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倒不如帮着长弟来主动承担这些事情,如今寡人的尚方府内有一千余匠人,他们也在研究各类的东西,还有就是造船坊,还在修建,至于这试验田,如今有农家八百余人,这些时日里,也算是弄出了不少东西,等会就给兄长看看成果!”

    刘恢得意洋洋的拉着刘盈来到了一处耕地,这耕地非常的奇怪,因为这些作物居然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刘盈都忍不住揉了揉双眼,好奇的看着,啧啧称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刘恢叫来了研发这技术的农家,那人穿着朴实,见到梁王也不是很恭敬,是农家的游荡派,这人认真的解释道:“在泽中用木桩作架,挑选孤根等水草与泥土搀和,摊铺在架上,就可以种植稻谷了,这种技术,我称为封田...梁国还好,南国有大量的水泽,利用这个办法,就能将不适耕作的地方变成可以耕作的....”

    刘盈点着头,看向刘恢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不错,不错。”

    “还有呢,兄长,你来!”

    刘恢更加得意了,他指着远处耕地上所运用的农具,“看到了吗?”

    刘盈看去,却看到那耕犁前没有耕牛,有人仿佛骑在耕犁的身上,然后耕犁就开始移动了起来,刘盈一脸懵逼,刘恢笑着解释道:“兄长,这是我的尚方府所做出来的,叫脚踏犁!还有,你认真看,那脚踏犁上的东西叫犁镜....有利与翻土,寡人令尚方尝试了三百种形状,最后确定了这个样式是最合适翻土的....”

    刘恢财大气粗的说道:“寡人最初只是看着粮仓里的粮食和钱币都堆积的发烂了,因此准备用一用,没想到,这脚踏犁,还有这些耕作技术一出来,我梁国的粮食又得更多了,唉,这若是烂掉了可怎么办啊,只能是想办法来用掉了....”

    “如意若是在这里,非得跟你打起来...不过,该节省的地方还是得节省。”

    刘盈绷着脸,这一路上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听着刘恢汇报自己的成果。

    “这些都是最近做出来的,设计图纸和匠人我都派往了长安,不然兄长就可以见见了...我终于是知道长弟为什么那么重视这尚方了,哈哈哈,这东西果然对国有大利啊!”

    在这里见过了梁国最近的成果之后,两人这才驾车离开了试验田。

    走在路上,刘盈一直都板着脸。

    “恢弟啊...你做的不错...你们都很好,我很早就知道你们都会是很杰出的....哇...”

    刘盈上一刻还在拍着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着,下一刻却直接吐了出来。

    “二哥??”

    “我无碍...许些恶臭,算不得什么,你要记住,作为诸侯王,就是要以身作...哇....”

    来回不知呕吐了多少次,刘盈精疲力竭的坐在车上,满脸的颓废,转过头来,看到刘恢的笑脸,顿时再也忍不住,兄弟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农家是从哪里找的那些玩意,怎么如此恶臭...你还真没说错,是应该让他们去燕国!”

    “哈哈哈,兄长怎么不继续说道理了?”

    “等我缓缓...等我缓缓...”

    “阿父的孩子里,除了我,你们都是有能耐的,不错,真不错!”

    ........

    此刻的长安,却并非那么的平静。

    太学内,浮丘伯正在读着书,有弟子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邸报。

    “老师!司马老贼.....”

    浮丘伯勐地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弟子即刻改口,“司马季主在黄老邸报上辱骂您...”

    浮丘伯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惊讶,甚至是乐呵呵的接过了报纸,翻看了起来,黄老报的开头部分,就是司马季主的文章,司马季主这个人的口才和文笔都是不错的,先前浮丘伯辱骂百家,百家因为骂不过他,就埋起头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司马季主则是直接从那文章入手。

    他在文章的开头就写到,当初的荀子抨击百家,是因为看到百家不曾有进展,而他作为圣贤的人物,自然可以发表出自己对各派的观点,可浮丘伯您也这么做,您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已经达到了跟荀子平起平坐的地步呢?还是觉得如今百家的发展都不好呢?圣天子当朝,各派都是一片繁荣,怎么,您要否定这一点??

    还是说您如今是荀子那样的人物了,因此就可以随意批判诸派,否认如今欣欣向荣的局面呢?

    在随后的文章里,他更是结合浮丘伯这一生所做的事情,相继给浮丘伯扣上了无能,诡辩,谄媚,失信,不忠,无礼等等帽子,就司马季主扣上的这些帽子,都可以让浮丘伯身败名裂了。

    弟子们看的都火大,浮丘伯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文章啊,写的好啊,黄老也有能人。”

    “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

    “那是要以笔还击??”

    浮丘伯摇着头,“不急,不急,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的,你去代笔,就说我无心与司马季主争吵,我不过是因为看到了太子所着的书,觉得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就发表了自己的想法,而司马季主为了维护自己的弟子,就公然谩骂,实在是不合适...”

    弟子都懵了,自家老师什么时候变了性子??这都被人骂成了这样,还不还击??

    浮丘伯只是笑着说道:“无碍,你就按着我说的来操办就好。”

    弟子点着头,即刻离开了。

    浮丘伯澹定的拿起了面前的报纸,反反复复的看了起来,那书的典故,浮丘伯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什么人所书写的,这治政的事情,他不是很懂,可是为新书造势,让新书迅速深入人心,被众人钻研这方面,他还是有些办法的。带节奏这种事情嘛,这是文人之强项。

    陛下做事,从来都不是为了给自己求名声,陛下是个干实事的。

    只要书籍能迅速深入人心,发挥出作用来,陛下才不会在意这书的署名权呢。

    而此刻,司马季主苦苦等待,等了三四天,都没有等来浮丘伯的反击,反而是因为两人巨大的声望,这件事在天下都迅速传播,文人们热心的关心着两位学术大老的争斗,就在这个时候,儒家的报纸出来了,众人纷纷拥挤着去买,两人为报纸的销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是当这些人买了报纸之后,却大失所望。

    因为浮丘伯根本就没有参与对骂,只是解释了一下两人的恩怨,是因为太子安的一本新书。

    司马季主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不像是浮丘伯的风格啊?

    怎么还给我解释起来了?太子有新书了?我怎么不知道?

    司马季主顿时也好奇了起来,没有继续追击,连忙写信给太子,询问事情的原委。

    而就在众人以为这次冲突就此结束的时候,司马季主却接到了浮丘伯的私人书信,书信上没有什么太多的内容,只有一句,“一日几遗失?”

    司马季主气的险些炸裂,很快,黄老邸报连着三天都出现了司马季主的文章,开始对浮丘伯全力攻击,不留余地,连那新书都被牵扯了进来,你个腐儒,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弟子评头论足,你是个什么东西?!

    浮丘伯的回击很快就出现了。

    你弟子写的书不好还不许他人评论吗??好,这本书明日就能在长安书肆里看到了,天下人自然知道好坏!

第447章 太子何故谋反?

    “这本书写的多好啊,简直就是神书!这是注墨经,不过,这已经超越了墨经!

    长安城内,黄老之士聚集在了诸多的书肆门口,手里捧着那本《格学》,言语里满是吹捧,作为当下的老大哥,显学头子,虽然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衰亡,可门徒数量可并不少,光是司马季主,如今跟随他读书的就有几十人,像当初盖公一份书信就能给唐国弄来近千位黄老士子,这就是黄老庞大的影响力了。

    先前被浮丘伯骑在脖子上骂,这已经成为了黄老学说最大的耻辱。

    如今在司马季主的带领下,他们愤怒的发起了进攻。

    儒家也不肯示弱,只是碍于这本书作者的身份,他们也不敢挑刺。

    他们不敢,浮丘伯却敢。

    浮丘伯将自己在修改过程之中所遇到的不足,瑕疵指出来,作为这本书不好的证据,然后黄老这群人就为他给补齐了,无论是典故的来源啊,还是实证啊,各个方面,这些黄老学派的都帮了浮丘伯大忙,儒家专攻己家,在这方面显然比不上什么都学的黄老,当事情关系到了黄老新圣的时候,有数千位黄老弟子都在为“刘安”查缺补漏。

    就如历史上那样。

    在历史上,刘安身边聚集了数千人的门客,这些都是治学的好手,他们围绕在刘安的身边,帮着刘安将《淮南子》编写出来,完成了一本概括了全部学问的黄老大成者之作。

    浮丘伯只是将这个过程往前推了一步,在查缺补漏的同时,也增加了这本书的权威性,毕竟这本书有黄老全体同仁打包票,黄老都说写得好。

    至于要真正运用这本书的陈陶,此刻茫然的坐在刘长面前。

    这本书他不知翻看了多少次,每次翻看都会非常的激动。

    书是很好的书,足以改变如今的尚方。

    可问题是,这本书不是陛下所完成的吗?跟太子,黄老那帮人有什么关系呢??还有那浮丘伯,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怎么,陈公是书中的内容不满意?”

    陈陶赶忙摇着头,“陛下...并非是如此,只是近期内这学术之争...”

    “哈哈哈,无碍!”

    刘长随意的挥了挥手,“这尚方之事,可不是你们墨家一家之言,百家学说内,与尚方有关者,近三十余家,加上民间那些匠人...若是我一人所作,那就是你们墨家之珍宝,若是太子安所作,那就是天下之珍宝了。”

    “况且,在这件事上,我跟张相是商谈过的...”

    “这盛世啊,朕大概是见不到的,按着张相的计划来看,安都未必能见得到,不过,安将来要做的事情,与朕不同,朕要让天下人吃饱,这学术文化之类,那就得交给安这个竖子来操办....”

    “这名声,与朕早已无益,我便是对外说是自己所着作的,也没有多少人相信...朕这恶名,就是让他们去指正其中错误,他们都未必敢做,倒不如送与安,与朕无用,对他倒是大有好处。”

    刘长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他好功,要的是他人的认可,阿母对他给出了堪比论语的评价,阿母的认可超过天下任何的吹捧。

    “陛下真圣贤也!”

    陈陶心服口服,无论是对刘长的学术水平,还是圣贤所应拥有的品质,他都彻底的服气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看看人家梁国,一个小诸侯国,居然连着做出了脚踏犁,犁镜...还发明了架田这样的技术...再这么下去,你们这庙堂尚方可就要被诸侯国尚方给比下去了!”

    陈陶急忙起身,“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嗯,要建立盛世,尚方是最重要的,你要全力而为!”

    “唯!

    送走了陈陶,刘长顿时放下了方才的嘴脸,低着头骂道:“朕辛辛苦苦编写出来的东西,居然就成了安这个竖子的...朕非得拿他一两本书来署上自己的名字....”

    “陛下?”

    曹姝走了进来,刘长即刻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样,满脸的笑容,胸有成竹的模样总是能给与他人极大的安全感。

    “姝?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带些吃的....”

    曹姝看起来很开心,很快,刘长的面前就摆满了各类的吃食,曹姝笑吟吟的说道:“以往都是陛下四处抢夺他人之功劳,实在没有想到,今日居然能将功劳让出去...陛下是真的长大了...”

    曹姝满脸欣慰的看着刘长,就仿佛自家养了十余年的傻儿子长大成人一样。

    “名声对朕来说,犹如粪土...朕不屑一顾!”

    刘长大义凌然的说着,曹姝便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手。

    “陛下,受苦啦。”

    刘长忽然笑了起来,比方才的笑容还要自然很多。

    “无碍的...朕这都是给张相做事呢,朕也帮不上他什么,就只能在这些方面做些事....想来想去,朕所擅长的也就只有尚方之事了...朕也算是尽力了吧。”

    “陛下,已经做的够多了。”

    “哈哈哈,是吗?”

    刘长笑着转过头来,基本在看到刘长神色的那一刻,曹姝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等晚上!”

    ......

    这本《格学》,在两大学派的争斗之中,影响力不断的扩大,这本书第一次确定了“科学”的概念,并且对如今的“科学”做出了诸多的规范,简而言之,就是确定了科学的精神,为“理工”做出了一个理论基础,什么是科学,应该怎么进行科学研究等等,刘长还在书里总结出了很多的实验法门,研究技巧等等。

    这本书不但让尚方的人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还让其他学派也认识到了尚方是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随着发行,书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众人的目光也从学派争端重新落在了这本书上。

    而格学瞬间成为了潮流,各个学派都想要认识这个学问,原先他们只是简单的将其称为制机械,或者干脆以尚方学来代替,可这本书,却将格学作为一项单独的学科,乃至是囊括了数个学派的学科来推广出来,各学派都意识到,来大活了!

    此刻的百家,经过了多年的交锋,早就养成了敢于抄...借鉴的风格,当初叔孙通还在的时候,就有意的让自己的弟子去接纳这种学问,只是当时没有这么一个具体的概念,而如今有了,叔孙通所没能做完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黄老是最开心,因为在他们看来,着作者乃是太子,那这显然就是黄老自家的学问。

    不少的黄老弟子开始投入对格学的研究之中,希望早日补充全这个理论,将其纳入黄老体系之中,而墨家自然就急了,我家陛下给我写的,你们怎么还能抢呢?

    陈陶也开始行动了起来,不过,他不是要补齐理论,而是要去贯彻理论的知识,通过格学来建立墨家的新学问体系。

    儒家作为多年的抄袭老手,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涌现出了大量的儒家来钻研格学这门学问。

    作为最初的接触者,浮丘伯还写了一篇感悟,其中隐约表达出一个意思,这格物好像是我儒家最先提出来的啊?

    各个学派再次开始了内卷。

    浮丘伯凭借一人之力,就将这门新学带上了一个高峰,使其成为了当下之潮流。

    而当刘安开始收到大量书信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有些懵的。

    发生甚么事了??

    这些时日里,船司空县内的邮差都险些跑断了腿。

    来自长安的书信直接淹没了他们。

    刘长倒是有意隐瞒太子的位置,可又如何能瞒得住朝中高层呢?刘安又时常跟长安的好友老师们书信往来,更是完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不过,有刘长所安排的人,其他人想要来见太子,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夫凶狠,他可不会惧怕任何人,也不给任何人面子,哪怕你是前国相的亲孙子,该揍还是得揍。

    长安与这里的距离并不远,也算是刘长将儿子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来磨练。

    长安出了什么事,刘安这里知道的很快。

    这也就导致了如今的情况,刘安看着院落里堆积如山的书信,满脸的困惑,困惑的不只是他,包括收留他的这一家人,此刻都是目瞪口呆,原来贵人之间通书信都是这样的吗??

    刘安坐在院落里,一封接着一封的看了起来,这些书信,大多都是那些大家所给他书写的,除却各派的大家,还有一些大臣们的书信,书信的内容都是高度的一致,赞许他的能力,高度评价他的新书。

    可自己根本就没有写过什么书啊??

    直到看到了司马季主所寄来的书信,刘安方才明白了个大概。

    这是阿父又拉我出来背黑锅了吧??

    刘安并没有半点的意外,这是阿父能干出来的事情,不过,怎么这么多人都在夸赞呢?难道他失手了,本是让自己背黑锅,结果书的内容非常的不错?

    老妇人看着一脸纠结的刘安,笑着问道:“这是不是催你回去啊?”

    刘安愣了一下,收起了书信,“不是...这些书信,不必理会,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若是有人寄信来,不必去拿。”

    “啊...”

    “今日不是要去收粟吗?别让这些耽误了正事!”

    刘安说着,便主动去后院拿上了镰,随即,便与老丈乃至几个孩子们一同走出了门,出了门,刘安看了看天色,忍不住的抱怨道;“我看这不久后又得下雨,今日若是收不完,可要出大事了...天公不作美啊!”

    “不急,这雨没那么快,今日多忙碌些,应该也能收完...”

    老丈家的小儿子认真的说道。

    众人一同在耕地里忙碌了起来,忙碌到了晚上,路边已经摆放着丰收的小粟,刘安熟练的将这些分成了两堆,不悦的说道:“口赋要这么多,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那些官吏整日足不出户的,现在就要给那官府缴纳这么多的粮食...犬入的,凭什么啊...气死个人!”

    小儿子帮腔道:“谁说不是呢?你现在看着挺多,磨完春完就不知剩下多少,也就勉强能撑到明年这个时候吧...那些官吏们啥也不做,白白净净的,一来就净拿好粟...”

    老丈赶忙清了清嗓子,瞪了小儿子一眼。

    刘安长叹了一声,“听闻过段时日后又有徭役?”

    “是啊,漕渠啊...秋收后就开始了,持续一个多月呢,累的半死。”

    刘安不悦的骂道:“这破徭役,一年到头都不给些休息的时日,整日就用大道理压人,利国利民,怎么不见那些官吏大臣们来徭役?就那皇帝可曾拿过锄?可往手里吐过唾沫?”

    老丈的脸都被吓白了。

    “少君侯,这可不能乱说啊....”

    “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他们手里有刀剑,我们不是对手,打不过还不能骂几句?本来就不公...这一天天的....”

    刘安正骂着,就看到几个官吏骑着马路过这里,顿时收了声。

    等到官吏走后,刘安背起了麻袋,对着那几个官吏的身影吐了口水,“呸,不知又是去谁家抢粮的恶犬!”

    老丈跟在刘安的身后,听着刘安那粗俗的抱怨,连胡须都差点被揪下来几根。

    坏了啊,再这么下去,面前这位不会真的要谋反了吧??

    次日刚起来,就有官吏上了门,官吏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耐烦,粗暴的踹了踹装粮食的袋子,拿出了仪器来进行测量,量好了就放在了一旁。

    他们挨家挨户的征收粮食,通常是由里中的官吏来进行,而乡会派遣官吏来监督他们,确保没有贪污的情况,态度不算太好,百姓们都是毕恭毕敬的,刘安满脸的不悦几乎写在了脸上,看着他们收走了大量的粮食,眼神愈发的不善。

    “唉,这还是圣天子免掉大部分税后的...口赋算赋是按着粮价来折算的,留下这么多粮食,够我们吃的...无碍,无碍。”

    老丈拉着刘安的手,就怕这位少君侯气急败坏,开始杀官造反。

    “可这只能勉强湖口啊!

    “止声...止声,以往湖口都难...还是这几年有所好转...”

    直到官吏们离开了这里,刘安方才不悦的滴咕道:“一年到头都是我们在耕作!

    如今丰收了,他们可以大鱼大肉的享用,我们却勉强湖口?!这是什么道理!”

    不远处的张夫偷偷听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几次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了剑柄上,又急忙收回来。

    坏了,太子这是要造反啊!

    本来是想让太子的脚沾一沾泥土,结果这一用力,双腿都直接插进泥土之中了。

    这可如何是好?!

    得赶紧禀告天子!

    .......

    刘长正在尚方府里,亲自抡起了大锤,参与到了制作之中,众人是在制作风磨,一种以风力为基础的磨,可以提升效率,节省人力,刘长力大,干这种抡锤的事情,最是合适,陈陶心惊胆战,就怕陛下伤了自己。

    刘长倒是挺开心的,好久都没有这么宣泄过力气了,难得可以全力而为之!

    就在忙碌的时候,吕禄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陛下!陛下!”

    “有贵客前来!

    吕禄着急的叫道,正在高台上为风磨钉风扇的刘长听闻,放下了手里的锤,沿着木梯走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在意的问道:“什么贵客啊?我姐回来了?”

    “盖公,是盖公来了...”

    “什么???”

    刘长驾车飞速朝着驿舍走去,坐在车上,刘长的神色极为的激动,对于这位启蒙恩师,刘长是时刻都在思念着他的,盖公教会了他剑法,教会了他很多做人的道理,他们已经有很多年不曾相见了,可同时,刘长心里还有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自从老师重病,彻底不能起身之后,他始终都没能找出时日去拜见这位往日的恩师。

    每次都是在拖延,自己浑身健全,最后却是老师主动前来找自己,这让刘长感受到了一种羞愧。

    “当初我年纪还很小,老师讲述的道理,我也听不懂多少,还总是逃课,老师对我是很好的,费尽心思的想要教会我,我这一身剑法啊,都是他所传授的,他的剑法是很厉害的...”

    “后来得知他身体不好,无法起身,却是再也没能去看望他...实在是不该啊...也不知他是如何赶来的...唉...还是得道个歉,赔个礼,你说我是不是该带点什么东西啊?”

    驾车的吕禄感觉到有些奇怪。

    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刘长的那种紧张不安的情绪。

    他跟刘长几乎是从小玩到大的,长大之后,却从不曾看到过刘长拘束,无措,乃至紧张不安的样子。

    刘长甚至深吸了一口气,“但愿他老人家没有太生气...不过他现在重病在身,生气了倒也打不过我...”

    刘长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吕禄沉默了片刻,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刘长笑着走进了驿舍,走进了内屋。

    可当他看到那位躺在床榻上的老人的时候,刘长却再次手足无措,有些说不出话来,几步走到了床边,跪坐了下来,正好能看到盖公的脸,盖公微弱的睁开了双眼,打量着面前的得意门生,眼神没有了从前的锐利,柔和的注视着他。

    “老师...我...”

    “长...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你都瘦了....”

    老人的声音微弱且嘶哑。

    刘长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那一瞬间,忽然泪崩,在吕禄的注视下,如同铁打钢铸的汉子,跪坐在老师的身边,抚摸着老师那干瘦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第448章 刁民太子

    刘长确实有很多年不曾见过老师了。

    “长啊,书写的不错....”

    “我听人念过了,确实不错,有大家之风范...”

    盖公抿了抿嘴,轻声说道。

    刘长很是乖巧的坐在一旁,听到盖公的话,擦了擦眼眶,笑着问道;“师父您看出来了?”

    “自家弟子所书写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太子的文章,我也曾听人念过,深奥晦涩,虽讲述道理,却有故弄玄虚之感,每句话要引用数十个典故来证实,只觉得是在展现自己的渊博,其意不够真切朴实...与你的风格是相反的,你不喜欢堆砌典故,胡编乱造,简明易懂,直指要害,我一听,就知道是谁完成的。”

    “这都是老师教导有方!”

    “我可不曾教你编典故,这是那张苍的师传!”

    “有这本书,你倒也对得起师门了...你说的这个格学啊,其实也是我们黄老最先提出的,你不知道,在黄老之前,学术皆是空谈,是只能说而不能办的,是我们提出了法,术,势,利,力,物,格等概念,这才使得诸多学派都摆脱了空谈,开始着力与现实,不再是意味的钻研世界,开始改造世界。”

    “道生法,律法本身治理天下的根据,也是我们黄老所赐予的!”

    说起自家学派,盖公就精神起来了。

    刘长也不敢反驳,面对老师的自吹自夸,他只是点点头,啊对对对,我们黄老实在是太厉害了!

    “你的格学,也是要探索世界,改造世界,这正是黄老最先提出来的,你将其总结起来,黄老称你一句圣,也不过分。”

    “老师这次来长安,就是为了当面给我吹一吹黄老?”

    “哈哈哈...竖子....”

    盖公笑骂了一句,“我知你繁忙,也不能让你来唐国见我,自知时日无多,便前来见你...当然,也是想要看看那位黄老新圣,你儿子呢?”

    “他在船空司县,朕即刻让他来拜见您。”

    “让他早些前来....”

    盖公眼眸里亮着光芒,刘长有些不满,“我还以为是来见我,结果还是为了那个竖子啊...他是新圣,我可是活着的圣人,天下谁人不知道我圣天子的名号,谁不给我三分薄面....”

    “哈哈哈,你这是做皇帝还是在做土匪?”

    “老师,我觉得吧,其实这皇帝和做土匪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盖公瞪了他一眼,又问道:“我这一路走来,总是听人说农,庙堂里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是这样的,朕亲自制定了一个三十年的国策,就是要让天下的百姓们都能吃得起饭,能吃饱!故而大兴农事,除却南北军,黄头军,郡国兵之外,戍边卒都要改动了....唐燕边境有十万的戍边卒,河西北地也有八万多....这些戍边卒往后就要进行屯田了....”

    大汉的军队服役其实是有好几种的,常备士,非常备士,非常备卒,后备士和后备卒,像北军这样的常备士,也就是长期在军中服役的甲士,非常备士就是郡国兵里的材官甲士骑士,这些人虽然也是精锐,但是他们有规定的服役期限,不会像南北军那样干上十年,退役之后就会进行月更,非常备卒当然就是戍边的,跟随亭长抓人的这些,他们也是有服役期限,为一年。

    后备就很好理解了,他们会一同操练,成绩优秀的那些会成为士,成绩不太好的就去当卒了。

    像后备车骑士这类的,操练时间甚至是四年,要进行长达四年的操练后才能正式服役。

    此刻,因为大汉境外没有什么强有力的敌人,因此刘长决定大规模采用兵屯,让这些服役一年的戍边卒积极开垦,自给自足,能减少庙堂的压力,还能起到开发当地的作用,可谓是一举多得,他们会修建城池,开发耕地,当然,若是愿意留下来,还能继承自己所开垦的土地,得到很多的优惠。

    将军们也没有怎么反对,大汉目前作战主要还是靠常备士和地方的非常备士,万骑出征,这个万骑就是非常备的骑士,而他们万人出征,则需要大量的戍边卒为他们运输粮草,戍边卒寻常要做的就是守长城,点烽火,主力外出征战的时候帮着运粮食,开道路,负责一下后勤什么的。

    在加上这些卒后,大汉的军队规模能达到六十万左右。

    在最强盛时期,曾达到七八十万。

    当然,常备非常备精锐的规模,也就是刘长常说的披甲之士的规模,是在十万左右,占据总兵力六分之一,这跟刘长平日里所吹嘘的披甲百万略微有点小差距。

    要务农,这精锐甲士是不能动的,可这些戍边卒,就可以投入到农业生产之中了。

    听着弟子的想法,盖公有些担心的说道;“你这让戍边卒都去耕作了...若是出了什么战事,可怎么办啊...”

    “哈哈哈,能出什么战事啊?就算出了战事,也轮不到戍边卒去作战啊,他们若是能保证当地的粮食出产,供应出征的北军,那比他们跟着北军作战都更有作用...这件事,我是与太尉商谈过的,太尉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师父就不要担心了,而且国相计算过了,若是让戍边卒全部投入耕作之中,大汉目前的粮产还能增加好几倍...他们不但可以自给自足,还能贡献国库呢!”

    两人闲聊了起来,刘长又说着了自己目前的诸多想法。

    总之,这一切都是围绕着农业来进行的。

    盖公虽然不觉得刘长如此远大的理想社会能够实现,可对他敢动手实践,改造世界的行为还是很满意的,黄老自以为自己是最注重实践的,因此常常看不起儒家。

    盖公已经不能走动了,躺在床榻上也有好几年,按着他自己的说法,都是年轻时四处赶路,争强好胜,等到上了年纪,才落的如此处境,老人家如今就是在等待着泰一的到来。

    汉人视死如新生,这也是秦人留下来的老传统了,你说要砍了大臣,大臣未必会害怕,可你若是说要让他无法完整的下葬,那大臣就该跪下来哭着谢罪了。

    厚葬之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开始的,他们都希望在另外一个世界能继续如今的生活,因此陪葬品也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喜欢什么就带上什么,刘长严令禁止厚葬的风俗已经有三四年的时日,可还是架不住他们还是冒着违法的风险偷偷的给自己安排陪葬品。

    因此,大多汉人在死亡到来的时候都会非常的平静,他们认为这是迎来新生。

    刘长在回到厚德殿后,便让吕禄去将太子接回来。

    “不是说再磨砺个半年吗??”

    吕禄有些不理解。

    “这磨砺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但是盖公若是不在了,那竖子就要失去一个巨大的机遇了...盖公的学问可不比司马季主,王高那些人弱,我这黄老师承才是最正宗的,乃嫡传也...农忙也结束了,让他赶紧回来吧!

    “唯!

    吕禄急忙令人准备了车,便带着人前往船空司县。

    赶了几天的路,吕禄就见到了拦在路上的张夫,在得知是陛下命令接回太子之后,张夫总算是呼出了一口气。

    这些时日里,张夫都很害怕,怕这位太子要开始杀官造反了。

    这些时日里的经历,让太子迅速融合底层百姓的生活之中,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其他什么,都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大汉农民,可问题是,太子这不是一般的农民,这是一个常常口出狂言,随时都有造反意向的刁民啊!

    “陛下看到了臣的书信?”

    “什么书信?”

    吕禄有些狐疑,张夫也没有多问,让开了路,让吕禄进去请人。

    “少君侯!”

    吕禄笑呵呵的站在刘安面前的时候,刘安勐地惊醒。

    他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沾满了泥泞的手,他仿佛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他不是属于这些辛勤耕作的人,他是属于那些自己整日里所谩骂的官吏,还是天下第二大的官吏,是自己口中常常辱骂的蠢贼。

    他若有所思的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众人。

    相处的久了,这一家人,都有些舍不得他的离开。

    老妇人已经擦拭起了眼泪,几个儿子也是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安,你要走了吗?”

    老张家的小儿子去疾,此刻眼里泛着泪光,刘安轻笑着,“哭什么,长安跟这里才多远,我时不时都能回来见你。”

    “那你还会来吗?”

    “当然会来...只要你还记得我就好。”

    刘安抬起头来,看向了老丈和老妇人,抿了抿嘴,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口,“我得回去了,请两位多多保重...若是出了什么事,就找王里正,让他帮着写信与我。”

    老丈认真的说道;“少君侯回去之后,记得要孝顺父母,不能再招惹他们生气,我大汉以孝为本,可不能再犯错啊...不必挂念我们,若是有时日,少君侯可以来看看我们。”

    “多谢老丈,我会铭记的。”

    老妇人则是哭着拿出了些吃的,“这些你拿在路上吃吧...去长安要三四日呢...路上怕是挨饿。”

    刘安本想要拒绝,可还是亲自接过。

    吕禄站在不远处,惊疑不定的看着太子。

    太子的变化之大,让他都有些瞠目结舌,就像是换了个人,从前那高傲自负的太子,此刻是从内而外的都不一样了,从不曾见过他如此谦卑的样子。

    “请保重。”

    “去疾...你不是想要吃肉吗?”

    小儿子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放心吧,你会吃上的!”

    刘安说着,转身走出了府门,没有再回头,上了车,吕禄还在念叨着:“这家人是真的不错啊,我看他们对殿下是万般不舍,何不在长安附近安排个住所,给与他们一些爵位,让他们住下来呢?殿下也可以随时去见他们。”

    “舅父,安排一户人家,这很容易,我一句话都能办到...可是这天下的两千五百万户百姓,我该如何去安排呢?”

    吕禄一愣,讪笑着说道:“我主要是看他们与殿下亲近...”

    可随即,沿路的那些百姓,在看到离开的刘安时,也是笑着来打招呼,刘安也记得这些人的名字,点头示意,太子说的一些话,吕禄都听不懂,这是属于底层百姓的黑话,例如徭役,官府称为徭役,而百姓私下里称为去妻...或许是因为徭役期间出轨是最常有的事情,有很多类似的话,只属于这些农人。

    “陛下的心血没有白费啊,若是看到您的样子,他定然会很高兴的!”

    吕禄开心的说着。

    张夫撇了撇嘴,若是看到我的书信,陛下大概就更高兴了。

    刘安变得安静了,那双眼神不再只是望着天空,而是看着自己的周围,神色不再如从前那般的冷峻,柔和了不少,吕禄还在不断的说着话,“殿下啊,稍后找个驿舍,您先把衣裳都给换了,沐浴之后,再进长安,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盖公从长安回来了,就是那位黄老大家,他很想要见殿下...”

    平日里醉心学术的刘安,此刻听到盖公的名字,也没有多少的兴奋,只是听着吕禄说话。

    就在车即将走出里的时候,刘安忽然叫停了驾车的甲士。

    “等等...我还有件事不曾办。”

    刘安勐地跳下了车,朝着北边快步走去,吕禄叫不住他,只能也一同跳下了车,跟随在他的身后,在诸多甲士的簇拥下,刘安很快就走到了北处一个府邸门前,刘安一脚踹开了府邸大门,里头坐着三位官吏,此刻正在用麻袋装着粮食,门被踹开之后,这三人大惊失色,急忙收着面前的粮食,惊恐的看着门外。

    看到刘安,他们正要大骂,可看到他身后的那些甲士,却又即刻止口了。

    “啊...您有什么事吗?”

    那位县中派来收税的官吏站起身来,笑呵呵的询问道。

    刘安几步走上前,抡起了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官吏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差点摔在地上。

    “踢斗是吧?!

    恐吓百姓是吧?!夜宿民宅是吧?!”

    “犬入的!”

    “入你母!”

    “我入你祖的!”

    刘安破口大骂,抡圆了手臂,巴掌不断的落下,打的那官吏眼前直冒星星,慌忙躲避,他身边那两个人上前劝阻,却被刘安一同殴打,手脚并用,吕禄目瞪口呆,急忙让甲士上前拦着。

    踢斗是一门技术活,在收税的时候,官吏们会对着容器踹几脚,故意将粮食洒出来,而洒出来的粮食,百姓是不能收回去的,也不计算在税赋之中,这些都会被官吏们自己留下来...别看只是几脚,就这么一个里,都不知能踹出多少粮食来...刘安平日里就因为这件事气的咬牙切齿,此刻,他总算是爆发了。

    “张夫!

    噼了他们!

    刘安即刻下令,吕禄甚至都来不及开口,张夫飞奔而出,长剑一挥,那官吏就应声倒地,张夫再次挥剑,其余两人也当场毙命,张夫收起了剑,看着地上的三个尸体,又看向了太子。

    “这些人罪有应得,这还是在关内,就有如此凶恶的官吏,骇人听闻!

    刘安注视着他们的尸体,咬牙切齿的说着,第一次经历了流血场面,可刘安却并没有半点的不适。

    “回去。”

    马车缓缓朝着长安的方向出发,刘安坐在马车上,衣裳上还有血迹,看起来更加的脏乱,张夫骑马,跟在马车的左右,吕禄无奈的帮着擦拭着刘安身上的血迹,抱怨道:“你又何必亲自动手呢?跟你阿父简直一个性子,乱来啊,你下令,我去动手不就好了?”

    “还有你!张夫!”

    “陛下还夸你是个有胆识的,知大体的,殿下一句话,你怎么就直接将他们给杀了呢?怎么也得先抓起来审问一番啊?”

    张夫骑在马背上,摇晃着头。

    “我早就想砍死这些人了。”

    吕禄看着这俩个莽夫,也只是低声骂着。

    到了一处驿舍,刘安换了衣裳,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倒不是他嫌弃这些污泥,只是他不想让大母阿母她们难过,在做好准备之后,刘安就跟着吕禄朝着长安飞速赶去,刘安此刻穿着华服,整个人干净整洁,贵气十足。

    只是,哪怕换了打扮,他还是没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因为不知道太子回来的消息,因此也没有人来迎接他,刘安跟着吕禄迅速回到了皇宫,甚至都没有去见父母,就急匆匆的朝着长乐宫走去。

    “大母~~~”

    当刘安的声音传入寿殿的时候,吕后都坐不住了,连忙就要起身。

    刘安快步冲进了殿内,投进了大母的怀里。

    吕后紧紧抱着乖孙,抚摸着他的头,后背。

    “终于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看你瘦的...”

    吕后宠爱的看着面前的乖孙,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皱了皱眉头,“怎么有股血腥味??”

    “啊???”

    刘安瞪圆了双眼。

    不是吧?

    我反复洗了五六次呢,这都能闻出来??

    ps:历史上做到了“再苦一苦官吏”的皇帝大概只有底层出身的老朱一人了。

第449章 没有就去创造!

    “大母...我...”

    刘安抿了抿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是,吕后并没有追问的想法,她只是笑呵呵的看着孙子,“挺好,挺好,少了些书卷气,多了些煞气...你大父和阿父身上的,就是这个味道,你从前缺少了些,如今算是补齐了!”

    吕后爱怜的揉了揉安的头,“这么久,都没有吃上什么好东西吧?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备好。”

    刘安从怀里掏出了麦饭,这是目前底层最流行的食物。

    高皇帝刚刚建国的时候,天下的食物主要以粟为主,到刘长的时代,因为刘长本人喜欢吃麦,民间有传闻:“啖麦令人多力”,因此麦食逐渐开始走向了第一主食的地位,而同样是麦,大臣们更喜欢吃麦粥,至于这麦饭,那是底层百姓吃的,这东西是干饭,不需要磨制,制法简单易行,容易保存。

    就是这味道,总体来说还是有待改进的,就是因为粗糙,才导致汉朝官吏若是要彰显自己的勤俭,就定然会吃上一口麦饭,那些隐居起来的高贤们也以麦饭彰显自己的清新脱俗。

    吕后在看到麦饭的那一刻,就笑了起来,“糗?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了...分我一些!”

    刘安喜出望外,麦饭是高雅的叫法,在民间,百姓们将这东西叫糗,这个词就能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了,大母居然也知道这个叫法,他开开心心的将麦饭递给了大母一些,吕后有滋有味的咬了起来。

    “还是这个味道,不曾改变啊....”

    “大母居然知道?”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出生在这皇宫里的不成?当初在家里,吃个饼都难,整日都是吃糗....”,吕后缓缓说起了当初那不算太殷实的生活,尤其是在嫁给了刘邦之后的生活,自己跟着家里人耕作,那厮却整日游手好闲,在外乱玩。

    刘安吃着麦饭,听着大母说着过去,感同身受,“大母有所不知,那些口大的来收税,玩的各种花样,留侯都想不出来,穷凶极恶...哦,对了,这口大的是...”

    “收税的官吏,不必你解释。”

    吕后显然更加清楚,她不悦的说道:“你还是见的少了,当初我们那个时候,简直就是劫掠,你大父还曾气不过,夜里带着人袭击官吏,劫了人家贪墨的税粮....”

    “我杀了三个犯贪墨,欺民,淫民妇之罪的官吏....”

    “怎么不多杀几个?”

    “啊?”

    “几个小吏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做恶,那县中定然是有问题的....算了,你还年轻,安啊,这事情一旦关系到人命,那不能急躁,要深思熟虑,决定要动手,那就得一网打尽,不单是要找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的,还要将这些人整个的宗族都拔出来,不留活口,这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吕后满脸的慈祥,可说的这话,身后的宫女听了都哆嗦。

    “安回来了?!”

    门口探出个脑袋来,正是樊卿,她往里头看了一眼,随即笑呵呵的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勃。

    勃认认真真的跟吕后行礼拜见,卿却打量着安,“怎么越来越像大姐啦!回来了怎么不去见你阿母呢?”

    “连勃都知道先拜见我的道理,你啊...”

    吕后瞥了她一眼,长乐宫中也就这个吕后亲外甥女敢如此胡闹,哦,亲儿子也敢。

    “兄长~~~”

    刘安笑着拉过弟弟,捏了捏他的脸,“不错,又壮了,我家代王威武不凡啊!”

    很快,雍娥也来了,有宫女抱着两个竖子,刘安又上前逗着自己的两个弟弟。

    长乐宫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吕后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最后赶来的是刘长和曹姝。

    曹姝正拉着刘长的手,往殿里走,刘长满脸的不情愿。

    “天下哪有父去拜见子的??朕不去!不去!”

    “你这个人!安不在的时候整日念叨着,安现在回来了,又不愿意过去...难道要他丢下阿母先来拜见你吗?你就当是去拜见阿母了!”

    曹姝没有什么力气,可刘长还是被她这么拖拽着进了寿殿。

    “阿母。”

    曹姝拜见了吕后,这才看向了儿子。

    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曹姝心里一酸,强忍着眼泪,刘安也是赶忙起身,前来拜见。

    “好。”

    曹姝只是说了一句,刘安看着阿母,眼眶也是红红的,直到他转过头来,看到了阿父,比起阿母那几乎写在脸上的疼爱,阿父的脸上就是冷漠和不屑了,此刻阿父正上下打量着他,仿佛一个局外人。

    “阿父!”

    “嗯...有吃的吗?”

    刘长朝他点点头,目光却迅速绕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吕后,几步走到了吕后她们身边,直接就在安方才坐的桉前坐了下来,搓着手就准备要吃饭了,刘安则是看着母亲,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

    一家人聚集在了一起,刘安被几个母围绕在中间,开始询问起各种事情。

    在哪里生活的如何,吃的如何,穿的如何,可有人欺负之类的。

    就连吕后也是笑呵呵的听着,唯独刘长,低着头吃饭,只是每当刘安说起一些经历的小麻烦的时候,他吃饭的速度就会变慢一些。

    冷清了很久的长乐宫,此刻变得格外热闹,一家人一直聚到了晚上,直到吕后有些犯困,众人这才准备离开。

    曹姝先一步带着其他人离开,刘长和刘安却落在了最后。

    父子俩徒步走在殿内,一前一后,沉默无言。

    “民间的情况如何?”

    还是刘长率先开口询问道。

    刘安摇着头,“苦...很苦,走之前,南面一家人死了..只是因为一场雨,良人因为急着收麦,淋了雨,回家之后,就病死了...妇人收起粮食,却不够交赋的,后来听闻有官吏夜宿她家,传的沸沸扬扬,很快,她也死了...只剩下两个孩子,一个跟勃差不多的年纪,一个尚在襁褓之中....”

    “我不明白,阿父连年的降低税赋,轻徭薄赋,黄老说: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就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好日子呢?辛辛苦苦耕耘了大半年,最后的粮食只能保证在明年秋收之前不会饿死,任何一个小小的变故都能直接毁掉一个家庭,那么的脆弱,经不起任何风雨...”

    “孟派说:社稷是民,天下是民,公羊说:民富则国强...可民都活成这样了,还谈什么社稷呢?”

    刘长仰起头来,“你能想到这些,那这半年多的时日就没有白费。”

    “我总算是知道您为什么看不起各派的大家了....空谈,确实没用!”

    “也不能这么说,有的时候吧,还真的不能少了这些空谈的...”

    父子俩聊着天,刘安这才想起了那本书,“对了,阿父,那本《格学》是什么情况?”

    “咳咳,这都是朕的计谋,你不必多问...朕也不追求什么名声,若是他人问起,你就说自己是代笔的就好。”

    “阿父...我还是有点饿。”

    “饿??你刚刚不是才吃完了一堆糗吗?”

    “阿父啊...您平日里与我抢肉,我也忍了,为什么连这糗您都要抢呢?那味道也不是什么珍品啊....”

    “朕吃得快,等回过味来,也都已经吞掉了...何况,那糗上又没写着你的名字,怎么算是抢你的呢?”

    “阿父啊....”

    “又怎么了?”

    “当初大父是不是也总是抢你的??”

    刘长皱着眉头,稍微回忆了一下,趁着阿父吃酒唱歌分心时抢他肉的场景历历在目。

    “对,对...是抢我的来着。”

    “祥,启,卬他们都走了?”

    “你离开之后,朕将他们也稍微磨砺了一番,然后就让他们就国了。”

    “啊?他们也去了农户之家?”

    “倒也没有,朕虽然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儿子,可毕竟都是诸侯王嘛,朕也不想让后人觉得朕有意迫害诸侯王,就安排了稍微轻一点的差事。”

    “哦?那他们是去哪里磨砺了?”

    “干徭役去了。”

    “哈哈...”

    刘安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又急忙忍住,自家兄弟受苦,怎么能笑呢,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阿父,你让三个诸侯王去修漕渠了?”

    “也不是,启没有磨砺,就祥,卬,还有贤他们三个去干徭役了,走的时候那叫一个激动,热泪盈眶,想必往后再有人跟他们提出徭役的时候,他们就不会盲目的去做事了...”

    “唉,阿父您真的是....”

    刘安都说不出该如何评价阿父的行为,这些事情,狗听了都得摇头,传闻桀纣对待诸侯王,都是囚禁起来,没听说过派去干徭役的,阿父有些时候的行为,桀纣都得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啊。

    “您这么做,二伯父和燕王就不说什么?”

    “你二伯父在外玩的正欢,哪里会理会祥呢,倒是燕王,派人送来了书信,说感谢我对燕太子的磨砺,还说准备让燕太子再去赵燕驰道干上个半年....”

    “朕收到了书信,听闻你对庙堂颇为不满啊...还想杀官造反,有这件事吗?”

    刘安抿了抿嘴,骂道:“皇帝舍人...”

    “张夫可不是你的舍人!”

    刘安认真的说道:“阿父,我并非是对庙堂有怨言,只是,见不得那些官吏凶恶的嘴脸罢了,见识了他们的生活,往后,我就不再大摆延席,也不再大鱼大肉,我要...”

    “放屁!”

    刘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长粗暴的打断。

    “你节省一顿肉,还能让天下人都吃饱不成?来,看看乃公!”

    刘长勐地脱下了外衣,露出了那魁梧的上身,交错的伤疤,“看到这些伤疤了吗?乃公奔袭匈奴,保护了大汉百姓,让他们不被劫掠,不被杀死,身先士卒,让天下人都能过上平稳的生活,乃公顿顿吃肉,那也是应该的!收起这些演给外人看的把戏!踏踏实实做事,让你的功劳配得上你的享用,那天下人都没有什么怨言了!”

    “若是大臣官吏有功的,那就该吃肉,像乃公这样的功劳,可以天天吃肉,像县中官吏,四五天吃上一次也就对得起他的功劳了,当然,像那赵王这样的,把自己的肉吐出来都不够...”

    “你当了皇帝,就要让所有人吃肉,干的多,就让他们多吃点,干的少了,就少吃点,若是什么都不做的,德不配位的,就让他们吐出来!”

    刘安看着面前这个半文盲的阿父,神色惊愕,他这些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

    次日,刘安一大早就前往去拜见盖公。

    刘安很早就听到盖公的名声,倒不是因为盖公的学问乃是黄老之嫡出,这个所谓的嫡出,只是某位圣天子的一家之言,是用来吹嘘自己的嫡传地位而已,刘安知道盖公,还是因为他那高超的学问,盖公在黄老的地位,虽然达不到子的高度,可无论是王高这一派还是司马季主这一派,都很认可他。

    盖公不但学问做的好,而且在治国方面也不弱,可以说理论实践一手抓,乃是当代黄老的领袖。

    当刘安进了内屋的时候,盖公执意让人将他扶起来,不肯躺着来见刘安。

    弟子们只好用枕来靠在盖公的身后,一左一右扶着他,勉强让他能坐着,可只能是箕坐,好在有被盖着,也不算是对太子失礼。

    刘安看着面前这位瘦小的老者,很是恭敬的附身拜见。

    “盖公!”

    “早就听闻黄老出新圣矣,今日得以相见。”

    “后学小子,不敢称圣...”

    “能知道这些,就已经具备了大家的资格,可是世人吹捧你的学说,是因为你太子的身份,而并非是因为你的学问,你要看清这一点,若是沉浸在名声之中,那学问就做不久了,别像有的人一样,整日听着他人的吹捧,因为他人的吹捧就洋洋得意....”

    “不是别人称几句圣,就能将学问做到这个地步....”

    刘安总觉得盖公是在明示什么,可他不敢附和,他怕挨打。

    盖公面对刘安,并没有对待刘长的那般苛刻,态度还是相当温柔的,他开始询问一些黄老的内容,这些对刘安来说,那简直就是小儿科,随便就能说出一大堆自己的看法,盖公忽然问道:“你这解答黄老的书籍,怎么运用了儒家的内容呢?”

    刘安澹定的回答道:“儒家的学问,本来就是出自我黄老...”

    那一刻,盖公就有些坐不住了,已经瘫痪了三年的老人,开心的差点跳了起来,挥动着双手。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啊!”

    “那你觉得这个格学如何呢?”

    “我黄老很早就提出了法,术,势,利,力,物,格等概念,这才使得诸多学派都摆脱了空谈,开始着力与现实,这格物,本来就是我黄老之学术...而且还是我黄老之根本,但凡学黄老者,不可不学《格学》!”

    “哎呀!

    盖公拍着手,脸色赤红,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弟子们都吓坏了,就怕老师太激动,直接....

    “说的对呀!可恨啊...我收了那么多的弟子,与我的学术一般的,居然是你!

    我的弟子们无用啊!没有一个能明白这个道理的!

    刘安此刻也是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这人怎么如此激动啊。

    盖公强忍着内心的狂喜,问道:“那你觉得百家学说之存亡将会是如何呢?”

    “定然是以黄老为根本,以诸派为辅左...黄老囊括万物...”

    刘安都有些不敢说太多了,就怕说多了把阿父的老师给送走。

    “新圣啊,果真是新圣啊....你要用心钻研学说...”

    刘安此刻却摇着头,“盖公...学说研究的再多,也没有实际的作用,我准备去做点事,不愿意再空谈这些了。”

    这一刻,盖公的脸色忽然严肃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觉得学问都是空谈呢?”

    “轻徭薄赋,谁都会说,各派都这么说,可是,这对百姓有什么作用呢?还是一样的苦...尚方所发明出的一个犁,都比三个车所装载的圣人学说有用的多。”

    盖公轻轻点着头,他看出了面前这个孩子心里的纠结。

    “你阿父想让天下人都吃的上饭。”

    “我也想。”

    “那你就该去钻研学问...找出让天下人都吃得上饭的办法啊...战国多年征战,有大家说大一统,大汉结束了战乱...建国十室九空,有大家说轻徭薄赋,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如今想要让天下人都吃饱肚子,那不是更需要学问吗?”

    “可哪里有这样的学问呢?”

    “若是没有...那你就去创造出来,这不就有了?”

    刘安那略显茫然的眼神里,忽然射出了光芒。

    ........

    “就在朕的眼皮底下,居然有官吏敢鱼肉乡里?!”

    “你个廷尉是干什么吃的?!”

    “你过来!”

    刘长抓着张释之,甩来甩去的,张释之这八尺男儿,在刘长手里,就跟个孩子一样,险些摔了个倒栽葱。

    眼看陛下就要动手,张释之这才解释道:“陛下!检察是御史,收税是张左相,臣实在不知这些啊....”

    刘长呆愣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方才骂道:“当初蒯彻教唆师父谋反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张释之目瞪口呆,他反正是看出来了,今日陛下就是要揍他,他索性也认命了,“臣失职!请陛下惩罚!”

    只是,刘长并没有殴打他。

    “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去船空司县,查一查当地的官员....秉公处置!”

    “唯!”

    张释之起身就要走,刘长又叫住了他。

    “我听闻郑阳里南有两个孤儿,一个跟勃差不多的年纪,一个还在襁褓之中,没了父母...将他们两人接回来,送到季布的府邸里,让季布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对待!”

    “唯!

    “禄!”

    “陛下?”

    “削季布三百食邑!令其用心整顿地方吏治!”

    “唯...”

第450章 为王事也,无惧

    走到厚德殿门口,刘安竟听到里头传出的缶拍声。

    这缶,类似瓦盆,用以打拍子,或快或慢,通俗点来说,就是高歌的时候用来打节拍的。

    听到这节奏,刘安顿时就不想进去了。

    阿父的歌声,对于刘安这位精通乐律的大才子来说,那简直就是对音乐的一种侮辱,若是音乐也拥有自己的生命,定然会因为阿父的吟唱而羞愤自杀,刘安也曾多次想要教一教阿父正确的唱法,不跑调能有多难呢?只是,无论刘安指正多少次,阿父唱出来还是那个样子,可他自己却总是觉得自己唱的不错,沾沾自喜。

    刘安正要转身离开,却又愣住了。

    按理来说,击缶往往是很欢乐的,很多时候,击缶的人入了迷,就会情不自禁的跳起来,边跳边击,带动全场的氛围,可如今刘安所听到的这击缶声,居然有些低落,低沉,节拍很慢,散发出一种浓浓的悲伤味道,总之,那不是欢悦的。

    刘安停下了脚步,闭着双眼,感受着那音乐之中的悲伤。

    隐约之间,他又听到了脚步声,随着节拍重重的落地,跟那音乐所奏鸣的一样,脚步重且慢,并不算欢快。

    “唉....”

    刘安长叹了一声,不由得仰起了头。

    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阿父才能如此默默的表现出自己的悲伤吗?

    在刘安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了阿父击打着手里的缶,独自起舞的画面,想一想,其实阿父也挺苦的,连自己这个亲生的儿子,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他,一直都误以为阿父乃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只是因为不理解阿父的雄心壮志。

    刘安一直都没有将阿父所写的书放在眼里,直到在拜见老师的时候,司马季主激动的翻开了书,刘安方才第一次得知了书上的内容,他读了很久,这本书,在刘安的眼里是相当的简陋,刘安写文章,典故越多越好,每个词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非一般人所能看得懂,高深莫测,任何人一看,就会惊叹这是大家所写的。

    而阿父的书,几乎都找不到一个生僻字来,刘安一直都误以为这是因为阿父也不认识什么生僻字,只是在读过这本书之后,刘安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原来阿父一直都是在尝试着用最简单的文字来诠释最有难度的道理。

    刘安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他过度的在意文章的华丽,却忽视了文章的受众。

    阿父对尚方的事情做出了一个概括,并且为他们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做事方法,就这价值,比刘安过去所书写的那些文章的价值都要高,文章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自己一直都是误入歧途啊!

    刘安对自己有了反思,同时对阿父也愈发的敬重。

    在这段时日里,他又陆续与留侯,陆公,乃至一些真正的大家们寒暄或者通书信,这些人都对阿父的新书赞不绝口,尤其是留侯,留侯认为,因为这本书,阿父就能达到圣贤的高度,他为整个世界都开辟了一个崭新的方向。

    若是其他人的夸赞,刘安是不会理会的,可是他的师父留侯,刘安从未听到过他对任何人有这样的评价,淮阴侯的高傲是直接流露在脸上的,而陈平,留侯他们的高傲是藏在心里的,都被他们称赞,那是真的很有难度。

    就刘安自己,这些年里,也从未得到过师父这般的夸赞,师父原先总是说他:文有余而力不足。

    简单来说就是做学问很厉害,能力却不咋滴。

    回到长安之后,刘安所接触的诸多事,都改变了他对阿父的看法。

    原来阿父不是昏君,只是自己无法理解他啊。

    刘安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对阿父一股深深的敬佩,乃至愧疚,自己也必须要为阿父做点什么!

    站在厚德殿门口,刘安听着从里头传来的悲伤乐声,心中的愧疚愈发强烈,刘安朝着厚德殿的方向俯身长拜,随即迅速离开了这里,他不能再荒废时日了!

    这般重任,岂能让阿父独自承担呢?!

    而此刻,在厚德殿之内,刘长坐在桉前,撕咬着手里的肉,一口吞下,又喝了点酒。

    “哈哈哈,跳!跳!接着跳!

    在他面前,坐着两位囚犯,一人正满脸悲伤的击缶,另外一人则是随着节拍在起舞。

    这击缶的那位,也是老熟人了,正是马韩王箕苗,至于起舞的那位,则是刚刚被燕王送过来的扶余王解慕漱。

    看着马韩王那悲伤的脸,刘长一拳打在面前的桉上,“欢快点!

    马韩王连忙挤出了笑容来,卖力的击打着缶。

    至于那位扶余人的王解慕漱,也是在卖力的跳着舞,一刻都不敢歇息。

    刘长摇晃着脑袋,在他们的伴奏下,很快就将面前的肉吃的干干净净。

    “箕苗啊,你说你何必呢?灭你国的是卫满,你干嘛跟朕过不去?还想杀朕的郡守??来,说说你如今的想法,你现在后悔不?”

    箕苗抿了抿嘴,“陛下...臣也是一国之君,您何以如此...”

    “嗯??你无道也!”

    “西域诸国以礼来归,朕派遣九卿来迎接他们,给他们安排府邸,将宗室女嫁给他们为后!南越王归降,朕在长安安排了府邸,让他安养晚年,让他与大汉诸侯王享受同样的待遇,滇王作乱,可他的儿子带着神牛来朝贡,朕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还与百余耕牛,作为对他的奖励..而你这样对内欺民,还敢对大汉不敬的,朕没打死你,都是看在你儿子献城的功劳上!你还敢多言?!”

    刘长怒骂着,站起身来,擦拭着胡须上所沾上的酒水,就要走到马韩王的身边,马韩王惊惧,急忙说道:“我无道!我无道!自从被天兵所破,臣万分后悔,实在不该冒犯大汉的天威....”

    刘长这才停下了脚步,满意的点着头,“你要将自己说的这些话都写下来,发在邸报上,向大汉谢罪!”

    刘长又看向了解慕漱,“还有你,大汉与你向来无恩怨,朕压根都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个人,你跟着马韩王攻打大汉是什么意思?”

    解慕漱无奈的低下了头,他跟马韩王不一样,他是属于那种开国之君,他将扶余诸部落联合起来,建造了王城,开始有意的缔造扶余民族这个概念,别的不说,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君王,他并非是投降,而是被燕王给击破抓住了...被送到长安之后,他还不愿意归降,直到被刘长单独审问。

    经过和刘长的几次友好交流,这位服气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魁梧强壮的人,他向来以自己的勇力而自负,可在刘长面前,他连一招都撑不住,这让他顿时觉得,天命在彼,这是上天要我灭亡的。

    他此刻苦笑着,“陛下,臣是被小人所欺骗啊...”

    “马韩王说只要我能做出进攻大汉的姿态来,能让大汉不敢全力攻打马韩,他就送我二十座城池...谁知道,我军队还没有部署好,燕王就杀过来...还是主力来讨伐臣...要杀郡守的明明是马韩王,我怎么会想到大汉的主力会来攻打我呢...”

    刘长此刻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燕王好战爱民,马韩只是要杀他的郡守,可你却做出要劫掠燕国的姿态,而且你还真的能威胁到燕国的百姓,他的主力不打你打谁啊??”

    “好了,别废话,你也要写一写自己的过错,跟他一样!不得少于五千字!”

    赶走了两位战俘,吕禄有些不理解。

    “陛下,我们都已经灭了他们的国,您还羞辱他们做什么呢?”

    “哈哈哈,你懂什么,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况且,能为朕奏乐,那是他们的荣幸,怎么算是羞辱呢?!”

    “额...陛下说的对。”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将军秦同前来拜见。

    得知秦同前来,刘长又令人将晁错也给叫来。

    两人跪坐在刘长的面前,晁错看起来跃跃欲试,满脸的欣喜,而秦同看起来就有些无奈,一副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的样子。

    “秦将军啊,先前朕下达让边塞戍卒屯田的命令,尚书令晁错言:恐戍边将领贪墨,当置校尉以管辖....晁错要设立八位屯田校尉,分别在朔方,九原,北地,陇西,河西,西域,带方等地,专门负责屯田相关之事,朕本来想让内史来负责这屯田校尉,可是也不太妥当,便准备设立屯田将军,负责各地屯田事宜。”

    “您是农户出身,熟悉农桑之事,在军中也颇有威望,常年负责戍边事,朕以为,您来担任这个屯田将军,是最合适的,您觉得呢?”

    “陛下...何不找一能臣来负责这件事呢?”

    “臣擅兵事,若是陛下要臣统帅士卒,臣绝无二话,只是这屯田....”

    “秦将军啊,这屯田之事,乃是重中之重,将来大军出征,不都是要靠屯田的粮食吗?您怎么能轻视呢?”

    “臣并非是轻视....”

    秦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汉初开国天团的一员,虽然不是樊会这样的顶尖,那也好歹是开国排行前百的大人物,让他负责去种田,他心里总是隐约有种抗拒。

    刘长眯了眯双眼,有些惋惜的说道:“若是将军不愿,那就算了,淮阴侯向朕举荐了您,说您精神心细,这样的重任交付给您是最合适的,看来,只能是让他人来担任了....”

    听到这番话,秦同眼前一亮,急忙问道:“是淮阴侯所举荐???”

    他的声音都拔高了一筹。

    “是啊,不过,既然您不愿意...”

    “臣愿意!臣这就前往....”

    秦同想起了什么,说道:“臣的女儿要成婚,能否等几日,成婚后再前往呢?”

    “当然可以!”

    刘长大手一挥,又问道:“许的是哪户人家啊?”

    “是平阳侯之子也。”

    “哈哈哈,那我们还是亲戚了啊!不错,不错,曹奇这个孩子,自幼就聪慧,为人本分,你将女儿嫁给他,倒也不用担心会受到什么委屈,不过曹奇年纪还小,就是成婚了,你想要抱孙,还得等些时日啊!”

    秦同抚摸着胡须,笑着说道;“有此佳婿,自然是要早些成亲,不然就要被他人所抢走了!”

    “不成想,有一日,我居然与平阳懿侯成了亲家。”

    秦同感慨道。

    这曹奇,乃是曹参的孙子,而曹奇后来有个儿子叫曹寿,曹寿时,他的府内有一对家臣夫妇,男的姓卫,女的被称为卫媪,这个卫媪生了一个儿子,这儿子还是有些名气的,历史上,为击败匈奴做出了一点贡献,她的这个儿子叫卫青。

    她还有一个外孙,也有些名气,年纪轻轻就做了不少事,还获得了一定的地位,她的这位外孙叫霍去病....

    整个大汉,从开始到结束,都从来不缺乏名将勐人,几乎每一个皇帝,都有一位自己的传奇勐将,有些时候甚至是好几位,都能入武庙的那种。

    在安排好让秦同负责屯田事务之后,刘长让他回去准备成婚的事情,却留下了晁错。

    晁错这个人,是真的不怕得罪人。

    屯田这件事就是晁错自己提出的,在制定过程之中,晁错又认为屯田会导致戍边卒里的军官以权谋私,开辟自己的私田,甚至可能会出现庞大的边军势力,因此,晁错便特意设立专门的屯田校尉,让这些校尉们也跟戍边卒一样,有相应的任职期限,期限一到就换人,避免上下勾结,也避免地方做大。

    晁错说的很直接,完全不给边军将领们留面子。

    一次上奏,直接就将周灶,宋昌,魏尚这些边军大老们全部都给得罪了。

    当真是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怕因此而造成边军动荡。

    可刘长却觉得这厮说的有道理,戍边卒一年一换,若是将领们不换,那还真的可能造成严重的问题,于是乎,就按着这厮的说法,刘长特意设立了屯田校尉,还进一步设立屯田将军,用来协调地方派和这些空降派之间的关系。

    “错啊....”

    刘长复杂的看着面前的晁错。

    说晁错是能臣吧,这厮总是目空一切,夸夸其谈,结果实战被召平一个回合就搞定了,若说不是吧,这厮又总是能想出很多不错的办法,就比如这次的屯田,是晁错最先想到戍边卒的粮食耗费问题,从而提出了“令远方之卒守塞,一岁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

    张苍都对这个政策大为称赞,认为这个办法解决了大汉粮食输运耗费高的问题,并且将原先的亏空变成了盈利。

    “若是屯田之事能成,就算你大功。”

    “多谢陛下!臣只是为君王解忧,若是能对农桑之事有益,那便足矣!”

    “陛下要开不世之盛世,要让天下人饱饭,臣虽不才,却愿意全力辅左陛下!

    晁错说着,又急忙从衣袖里掏出了一篇奏章,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刘长。

    在这些年里,晁错绝对是最积极上奏的大臣,而对他的奏章,刘长还是挺重视的。

    最初他的《论贵粟疏》,给刘长指明了三点,就是允许百姓们通过缴纳粟米来获得低等爵位,以此打破底层的差异,并且充实国库,然后就是拜爵除罪,也就是通过缴纳粟米的方式来获得减刑,例如你判了死刑,你缴纳了足够的粮食,可以改为宫刑,刘长沉思了许久,最后也是接受了。

    这种拜粟除罪的方式甚至影响到了汉律,例如你伤了人,若是愿意给与赔偿,对方又愿意接受,那可以减轻你的罪名,同样的,若是你的罪行是关系到国家的,那你也可以通过向庙堂赎罪的方式来减轻自己的罪罚。

    张释之根据这一套弄出了减刑律,里头详细的规定了各种减免刑法的规定,对秦国的律法进行了补充。

    至于第三种,是贵五谷而贱金玉,简单来说就是要庙堂控制粮食的价格。

    在后来他又上奏《言兵事疏》,主张拉拢蛮夷的军队,以汉军为核心,以蛮夷军为辅左,以蛮夷来制服蛮夷。

    而先前,面对戍边卒粮食问题,晁错上奏《守边劝农疏》。

    里头详细的说明了屯田这件事的好处,希望刘长能施行。

    这已经是晁错所拿出的第四封奏章了,刘长接过奏章,认真的查看了起来。

    “陛下,原先秦国进行戍边,只是派遣士卒去占领,又将当地赏赐给那些士卒让他们定居,不许他们返回,这些士卒本来是想要通过战功获得好的耕地,结果奖励变成了惩罚,获得不毛之地,还不能回家...这就是秦国戍边制度的失败之处,臣以为,徙民实边的前提得是自愿,不能逼迫百姓们前往,而且要达到一个程度。”

    “要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

    “臣看如今的天下,百姓家里子嗣很多,而土地却很少,在他们逝世之后,耕地留给长子,余丁则是要自谋生计...如今天下余丁何其多,若是我们能组织这些余丁,招募余丁们前往边塞进行耕作,充实边塞的人口,百年之后,这些边塞地区便与中原没有了区别,而他们若是自己前往,混乱的进行开垦,那就达不到安乐的程度。”

    “因此,除却戍边屯田,臣以为,还可以组织这些自愿前往的百姓们屯田,分为军屯和民屯,庙堂组织百姓们进行屯田,开发边塞,修建城池来定居,总好过他们个人去耕作开垦...”

    说完了自己的想法,晁错又笑着说道:“陛下,臣是在陛下的提醒之下完成了这奏章,只是还不够完善,无法施行,请陛下指点....”

    “哈哈哈,你是个能臣!”

    “不过,得亏是遇到了朕,若是遇到赵王那样的君王,根本就护不住你!”

    “有朕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有朕在,就没有人敢动你!”

    “臣为王事,有何惧之?!”

    ps:大汉勐人何其多也。

第451章 不过如此

    “唉...”

    刘祥吃了一口酒,只觉得这酒水是那般的苦涩。

    “大王...这是新修筑的六座城池,臣准备在此设立一处校场....”

    刘敬坐在刘祥的面前,认真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周勃坐在不远处,满脸的冷漠,只是听着刘敬的禀告。

    “好...就按着您所说的来操办吧。”

    刘祥只是很随意的点着头,刘敬却皱起了眉头。

    “陛下以您为河西王,与您重任!您就是要这般对待国事吗?!”

    刘祥苦涩的摇着头,“刘相啊....您有所不知...”

    刘祥随即对着面前两位大老说起了自己悲惨的初恋请事,刘祥来到河西国之后,很快就展现出了他的优点,他为数不多的优点,那就是跟刘长一样具备强大的亲和力,他跟大臣们相处的很是友好,一口一个仲父,时不时就前往他们家里蹭吃蹭喝,无所不谈,大臣们还挺喜欢这个真诚且友好的大王的。

    当然,对比优点,他的缺点也很明显,处置国事的能力太弱,完全跟不上几个大老的节奏,如果说刘长是大智若愚,那他就是大愚弱智,他连奏章都看不明白,完全只能当一个吉祥物,负责点头支持大老们的决定。

    而此刻,听到刘祥说起自己伤心的原因,刘敬怒不可遏。

    “堂堂大汉诸侯王!

    居然因为一个女子而伤悲?!简直岂有此理?!”

    刘敬愤怒的转身离去。

    刘祥满脸的委屈,再次喝起了苦酒。

    在普遍推崇为王事死的英雄主义盛行的年代,刘祥的行为在刘敬这类人的眼里,简直就是荒唐,是最大的耻辱,就像历史上为了宠妾而自杀的刘恢,吕后听闻,怒不可遏,认为堂堂一个大汉诸侯王,居然为女人殉情,直接下令不许他进庙,不许为他继承儿子,直接灭了他的祭祀。

    直到四哥即位,才追谥他为恭王。

    周勃也站起身来,刘祥看了他一眼,在河西国,刘祥跟诸多大臣们都相处的很友好,唯独周勃,周勃是个很冷漠的人,平日里对刘祥,也总是有着深深的抵触感,刘祥也不敢对他多说什么,因此关系并不太亲近。

    可周勃并没有离开,反而是跪坐在了刘祥的面前。

    拿起了他面前的酒盏,饮了一口。

    “饮酒作苦,终究不是男儿所为,可先建立功勋,然后再娶她为妻。”

    刘祥一愣,“啊?可她已经嫁给他人了。”

    “所以要立功勋啊....”

    “为什么?”

    “等大王抢走她的时候,就可以用功勋来免掉责罚了。”

    周勃风轻云澹的说道。

    刘祥勐地咳嗽了起来,揉了揉呛出来的眼泪,他茫然的看着周勃,“太尉,这么做合适吗?”

    “那就得看大王了,大王若是觉得合适,那就合适...”

    刘祥抿了抿嘴,“可是寡人没有什么才能,如何建立功勋呢?”

    “您是君王,您只要将打仗的事情交给臣,将治理的事情交给刘敬,这就足够了...大王,方才刘敬所说的,您也听到了,河西修建城池,修建驰道,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这耕作也少不了人力....河西之西,有诸多的羌蛮,若是能让他们成为河西之子民,是不是就能解决不少的问题啊?”

    刘祥点了点头,“是啊,那赶紧将刘公叫来吧....”

    周勃平静的说道:“奈何啊,如今这朝中之臣,听到兵事就觉得厌恶,若是河西贸然出兵,只怕会被他们所训斥....”

    刘祥不悦的挥了挥手,“你担心朝中大臣做什么呢?他们还能训斥寡人不成?”

    “就怕他们会去骚扰陛下,若是因此惹怒了陛下,怕是....”

    刘祥沉思了片刻,方才咬着牙,说道:“无碍!抓!若是仲父问罪,寡人自有话说!”

    “善。”

    周勃点了点头,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头颅,犹如解开了枷锁的勐虎,他看了刘祥一眼,说道;“建功立业,方是大丈夫之所为...大王也不必太在意私情,如今秦同不肯将女儿许给您,那大王便安心治理河西,功成名就之后,再将这厮叫来,当面羞辱他。”

    “喏!”

    西庭国内,刘启正读着书信,匆匆看了几眼,便放在了一旁。

    纪通,郅都两人坐在刘启的身边,纪通狐疑的问道:“河西王送来书信,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启不屑的摇了摇头,“不过是些私事,不值一提。”

    “纪相,邀请诸国王前来的事情,如何了?”

    “已经派人告知了,下个月十日,就能举办宴会。”

    “很好,如今淮阴侯在北,浴血奋战,淮阴侯这是为西域诸国平定外敌而战,我们又怎么能如此看着呢?得力所能及的相助淮阴侯,听从他的命令....这西域诸王,如今同属陛下之名下,就当上下一体,放下原先的成见....”

    刘启说着,又笑着说道:“纪相便负责联络诸侯的事情,另外,要确保往淮阴侯大军的粮道的安全啊...”

    “唯!

    纪通离开之后,刘启勐地看向了一旁的郅都,脸上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柔和。

    “国内诸事散漫,一年所种出的粮食还不够自己果腹,还要跟庙堂借粮,这实在不该,从如今开始,您来负责国内耕作之事,在每个县里规定出今年应当开垦的土地,今年应当出产的粮食数量,全力推动耕耘之事,让各地官吏组织百姓进行耕耘,以管理士卒的方式来进行管理,禁止散漫之风气,到时若是不能达标的,除以极刑!”

    “对有功者赏赐爵位,分发土地,隶臣,钱财....”

    郅都一愣,随即问道:“大王刚来,若是以严...”

    “无碍!如今举国的百姓都没有十万,各县只有数千之众,若是按部就班,还说什么治理河西呢,尚且不如一郡,如今的办法,可效彷秦国之政,那是最快强国的办法,就按着寡人所说的来办就好,庙堂那边,不必担心!”

    “唯!

    .........

    朝议结束的时候,季布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本来的食邑就不多,这又被减少了三百。

    当然,季布并不是一个很在乎食邑之类的大臣,主要还是这吏治的问题,让他有些头疼。监察百官并不难,可要监察天下官吏,这就有些难度了,哪怕是有绣衣配合也是一样,绣衣的数量是不少,可问题是这大汉的江山也不小啊。

    其实很多吏治问题都是出在底层,季布目前也是因为这个吏治的问题而操碎了心。

    到底该怎么去做呢?

    有的大臣认为要回复秦国的重刑,不然官吏们就不会知道害怕。

    有的大臣们则是认为要增加监察力度,委派更多的监察官吏。

    可这两种办法,季布都觉得不太可行。

    就在季布思索着这个问题,走出皇宫的时候,张不疑却笑呵呵的将他拦住了。

    “布啊....你这刚接替我的位置,怎么就弄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这御史可不好当啊,你得用心才是!”

    听着这恬不知耻的言论,季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当御史才多长时日,这分明是你当权时留下的问题吧??

    不过,季布也不跟他较真,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张不疑不会无缘无故的拦下自己,肯定是有什么想法。

    张不疑迟疑了一下,“我倒是有个初步的想法,去你的府上聊聊?”

    “好。”

    书房内,张不疑问道:“你说,最先能察觉到奸吏的是谁呢?”

    “自然是百姓。”

    季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对,就是百姓,我听闻,在周朝,司外设肺石,民有冤,则鼓此石,官不纠,立石三日,有士过问。”

    “你说,若是我们让百姓可以直接上书与皇宫状告官吏,或者专门设立一个机构,负责这类的事情,是否会比增加监察官吏的数量要有用的多呢?”

    季布抚摸着胡须,沉思了许久,“你的意思是设立进善旌,诽谤木,敢谏鼓?”

    “尧舜之时那简陋的办法,岂能运用在当今呢?”

    “不过可以借鉴这一套做法...我觉得,可以设立一个府,就叫叩阍府,改公车司马之职来负责。”

    “在郡安排叩阍吏,不与地方官吏往来,只与民,民有冤则寻之,官吏不得查看,直接送往叩阍府...以往的监察,乃是官监察官,不妨换个思路,使得民监察之,大汉的官吏少,疆域大,可大汉的疆域上,却都是百姓啊...如今有邸报,我们可以连续的用邸报告知这件事,让各地官吏将此事宣讲与百姓....”

    “即使百姓不敢上书,那地方官吏得知这件事,心里多少也会惧怕,不敢肆意欺压....”

    季布迅速与张不疑开始商谈这件事,从官吏的规模问题,俸禄问题,受理桉件的过程,如何辨别,如何处置等等。

    季布有些狐疑的问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方才朝议的时候没有告知陛下呢?”

    张不疑不屑的说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冒然告知陛下呢?陛下爱民,但凡听到百姓的事情,就会非常的急切,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要陛下背负了恶名?这不可,还是得有了把握,有了具体的施行办法之后,再由你来推行,如此一来,哪怕是出了过错,那也是你或者我的问题,而不必陛下来承担....”

    “这种事情,你倒是想的很周全....”

    “不可不周全!

    “这是陛下爱民之举,可万万不能有错!”

    张不疑每次说起陛下两个字的时候,语气甚至都会加重,神色都有些狂热,季布摇了摇头,“好了,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送走了张不疑,季布的门客笑着说道:“张公乃贤臣也。”

    季布却摇着头,“他是不是贤臣,全看陛下是不是贤君,如今陛下爱民,他就能出爱民之策,若是陛下想要做害民之举,这厮也绝对会继续献策,他非为国,非为民,只为陛下一人耳。”

    “况且,这厮还年轻,只能希望陛下不会改变,继续保持那赤子之心,仁义之心,否则,这厮将会成为天下最大的祸害啊....”

    “你现在就将御史府官吏都叫过来....一同商谈这件事!”

    “唯!

    .........

    “老师啊,我们推行重农之策,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这为什么还是没有什么成效啊??这天下百姓还是吃不饱啊?”

    刘长忧心忡忡的坐在张苍的身边,满脸的愁苦。

    张苍抿了抿嘴,“陛下...臣担任国相方三月...三月之内,若是就能让天下人都吃饱饭,那臣就不当国相,去蓬来岛做仙人去了。”

    “那朕还需要等多久啊?”

    “三十年。”

    “这还是在诸多政策没有出现纰漏,全部顺利进行的情况下,若是出了什么事,只会更久。”

    刘长摇了摇头,又问道:“那朕想出来的这个徒民实边之策?”

    “非常不错,臣这就开始具体施行。”

    张苍认真的说道:“若是一年之内能办好屯田的事情,能节省四百万石的粮食消耗,如今的粮食出产还能提升一倍有余,若是能推行实边,短期内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十年之内,就能让大汉多出几个重要的粮仓....尚方的诸多新机械,已经在各地推广,尤其是纺车,大量的纺车送往民间。”

    “臣在长安,邯郸,晋阳,彭城等县城修建了水力纺车厂,招募了大量的民妇做工。”

    “纺车的价格已经是中人之家所能承担的,接下来,臣会想办法提升原材料的价格,使得底层种桑之家也能得利,起码,陛下不必担心百姓无衣可穿了....”

    “这三月内,各国所积攒的两万三千台纺车全部投入民间。”

    “在关中就修建了水车超过八十架,各国总计制造了一万三千具踏耕犁...也在大批的投放民间...”

    “臣放出了大量的铁具,打压了铁具价格,之后还会继续打压,宁愿亏本,也要让百姓们用得起。”

    “另外,所研发出的架田技术,还有齐混藩技术都已经推广到各国,让他们进行效彷。”

    “按着臣如今的计算,明年的这个时候,大汉的粮产能达到今年的三倍!

    “三倍???”

    刘长目瞪口呆,又急忙问道:“那若是要让天下人都吃饱饭,需要如今粮产的多少倍呢??”

    张苍抿了抿嘴,“陛下,这不好计算,陛下安心等着便是。”

    刘长却咧嘴笑了起来,他摇着头,“老师休要瞒我,听闻您在府中纠结了一大批善数之人,整日计算,他人说算不出来朕还相信,说您计算不出来,朕是不相信的,您连各地的收支情况都算的明明白白的,还帮着廷尉抓住了三十多位贪墨税赋的地方大官,还有什么是您算不出来的呢?”

    这位以数学来治国的大老,将数学运用在大汉的方方面面,从人口统计,到生产统计,税赋统计,对如今的大汉做出了一个非常详细的评估,各方面的资料一眼就能看的清楚,令人震撼。

    张苍迟疑了片刻,说道:“若是要吃饱,就得增加粮食产量,而增加粮食产量,又需要大量的人力,人是需要吃粮食的....三十年后,若是大汉的粮食产出能达到如今的四十七倍,天下的百姓就能吃饱饭了。”

    “四十七倍....”

    刘长呢喃着这个数字。

    张苍不敢说,就是怕这个竖子会被吓到,看到刘长直接懵了,他又解释道:“其实尚方的一些东西能瞬间让粮食产量翻倍,倒是不必那么在意.....”

    “哈哈哈哈~~~~”

    刘长仰头大笑。

    “朕还以为要多少呢,原来就只要四十七倍吗?”

    “师父,我们一年增加了两倍,只需要二十余年就能成啊!”

    刘长满脸的笑容,极为自信的看着张苍。

    那几乎要从他身上溢出来的强大的自信感顿时也感染了张苍,张苍也抚摸着胡须,笑了起来,“是啊,何况我们如今已经完成了两倍的数,只剩下四十五倍了!”

    “我们师徒齐心协力,剩下的那四十五倍,迟早都能给他办喽!”

    刘长捶着自己的手,认真的说道。

    “对了,陛下,听闻您将抓来的外王带到皇宫里来羞辱??”

    “啊?朕怎么会羞辱他们呢?我只是听从浮丘公的建议,在教化他们,帮着他们认识到自己的过错,改变自己的错误!”

    ........

    廷尉大牢内,马韩王和扶余王看着面前的桉,开始怀疑人生。

    五千字啊,道德经都没有五千字啊!

    马韩王还好,马韩国的贵族都是接受中原教育,无论是雅言,还是文赋,都难不倒他,而扶余的这位,他是属于自学成才,文化水平就仅次于刘长,能说会写,但是会的不多。

    马韩王已经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认错的话都已经写了出来,甚至几次反复的使用,可无论如何认错,如何后悔,就是凑不够这五千字。

    扶余王看着自己那十几个字,满脸的绝望。

    就这十几个字,他就已经把能说的给说完了,还能说什么呢??

    扶余王绝望的丢下了笔。

    “还是让陛下直接处死我吧!

第452章 悔不当初

    对于历朝历代的人均粮食占有量,因为记载的混乱,现代学者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而选择居中的说法来看,大汉巅峰时的人均粮占有量仅为456市斤,唐朝人均粮占有量达到了1256市斤,两宋为1333市斤,明清为2604市斤...亩产也是从汉初的130斤左右达到了清强盛时的367斤。

    如今张苍却对大汉进行了一个完整的统计,大汉各地的粮食出产是相当不平衡的,在耕地面积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不同地区之间的亩产差异巨大....张苍准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减少这种差异,他认为这大多是农业技术的不充分推广所造成的。

    梁国赵国齐国都已经拥有了土地改良法,而其他地区甚至连沤肥技术都没有掌握透。

    不同地区的亩产上下限极大,这贯穿了整个大汉,也引发了后来的学者们的纠纷,对汉朝亩产的猜测,猜测最低额是58.5市斤,最高额是264市斤。

    马车缓缓行驶出了长安,有大臣提议,希望陛下能稍微减少外出的次数,因为刘长每次外出,那长安就会发生一次堵塞,毕竟刘长要外出,那这个城门就不能有其他人进出了,直接封锁,百姓们只能绕道通过其他城门,非常的不方便,如今的长安已经有12座城门,可因为往来的人实在太多,还是容易发生堵塞。

    刘长得知这件事,大手一挥,便下令在长安开一个单独的皇帝专用城门,往后自己就从这城门进出,不占用其他城门。

    在长安通往汉中的道路上,有一片用栅栏所包围住的地方,这里就是刘长的目的地

    这一片地区被栅栏简易的围住,并没有多少士卒看守,在进出的大门口位置上,有几位官吏正在等候着,为首的那位,就是栾布。

    刘长跳下了车,打量着周围。

    这里是大汉的试验田所在地,占地面积还是很大的,栾布召集了一大批人在这里进行各种试验,主要就是研发农业技术。

    刘长放眼望去,两边是水渠,这水渠跟刘长以往所看过的那些人工修建的能通船的不一样,这水渠很小,就是将刘如意丢下去都淹不死他,而水渠两旁则是种了很多的树,远处都是郁郁葱葱的。

    “这农家还真的是走到哪里种到哪里....”

    刘长摇着头感慨道,农家有两个主张,一个是种田,一个是种树!

    他们甚至专门研究如何种树,将树种在哪里,如何能让树木快速增长等等,而他们也很喜欢种树,据说当初始皇帝修建驰道的时候,就有农家人为他种树,驰道每走几步就是一棵树,刘长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意义,或许是单纯的想要为赶路的始皇帝遮阳???

    吕禄轻笑了起来,“周相原先修补驰道,就有农家的去找他,希望他能按着秦国的制度,在道路两旁种植树木...然后就被周相给赶了出去....”

    栾布上前拜见,“陛下,不是说上午赶来吗?怎么拖到了下午?”

    刘长指着吕禄,骂道;“还不是这厮,来的路上遇到了几只野兽,这厮便蛊惑朕去狩猎,这才耽误了时日....”

    “陛下,臣明明是劝您....唉,算了。”

    吕侍中抿了抿嘴,干脆认命。

    刘长跟着官吏们走进了大汉试验田基地,这里的耕地都被划分的很精细,一片一片的,非常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回到了井田制的那个时代,每片土地边都有人站在一旁,等待着刘长前来问话,这里跟梁国不同,梁国那是以私人的名义召集了一大批农家,以门客的身份来进行研发,这里则都是官吏。

    在试验田之内,依旧是有树木。

    刘长挥了挥手,让董安国来到自己的身边。

    “我听闻,树木若是靠耕地太近,那作物就不能生长,你们怎么还在这耕地里头种树呢??”

    董安国清了清嗓子,“陛下,其实树木对耕地也是有好处的,许子说:在荒漠种植树木,不能耕作的荒芜土地就能变成肥沃的土地,在河流边种植树木,就能防止水灾,天下有郁郁葱葱的地方,都是灾害最小的地方,自然之道在于此,万物的生长在与....”

    刘长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仿佛懂了什么,又问道;“许子是谁啊?”

    董安国抿了抿嘴,若是面前的不是皇帝,此刻他早就卷起衣袖就开打了。

    “乃是农家之圣许行子也。”

    “哦,哦,朕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孟子夸为南蛮舌之人的许行?”

    董安国的脸色更黑了。

    栾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陛下,还是查看耕地的情况吧。”

    “好!”

    刘长沿路走了过去,一一查看,目前这里的试验田都是在想办法增加亩产,尝试了各种不同的办法,有的试验田很成功,亩产暴增,有的确实颗粒无收,而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些人看起来都不是很沮丧,当刘长问起原由的时候,有官吏回答道:“我们并非失败,只是找出了一个错误之法门而已。”

    刘长一愣,低声对一旁的吕禄说道:“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呢?”

    “这不就是陛下在《格学》里的原话吗???那文真的是您写的吗??”

    “哦,对,对,想起来,是朕的原话!”

    “听闻你这里的亩产是最多的?”

    刘长来到了一处耕地前,看着面前的官吏,那位官吏附身行礼,急忙说道;“陛下,是这样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

    “臣先是在在地里开沟作垄,沟垄相间,将作物种在沟里,中耕除草时,将垄上的土逐次推到沟里,培育作物,二次耕作时,就可以让沟垄互换位置....这种办法可以保持地力,可以抗御灾害,田亩一斛以上...”

    “哦??一斛以上??”

    刘长眼前一亮,顿时咧嘴笑了起来,“不错,不错,禄!赏百....三百金!

    看到刘长相当的满意,吕禄也走上前来,认真的说道:“陛下,我听闻,梁王拿出了自己的东苑,赏赐给了农家之人,让他们拿去耕作,短短的时日内,就大有成果,如今陛下的上林苑,比起东苑更是庞大....”

    刘长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梁王以身作则,也当赏赐,各国诸侯也当效彷,梁王有园林,难道其余诸侯王就没有了吗?!”

    “对了,朕记得你们建成侯府,就有不小的园林吧?”

    吕禄麻木的点了点头,“是啊...不如东苑,可还是有一些。”

    “哈哈哈,看你怕的!”

    刘长大笑了起来,“将上林苑分出一半,赏赐给长安的农家,让他们去折腾吧!”

    “唯!

    对如今试验田的情况,刘长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像梁国那样的大手笔,其他诸侯国是真的承担不起,你要是让赵国去招募大量的农家,让他们在几百里的土地上折腾,赵国的财政明年就得出大问题,不只是赵国,唐国怕是也扛不住,毕竟唐国的畜牧业也很发达,耕地面积其实并不大,肥沃土地也没有那么多,要拿出那么多来做科研,不太行。

    像梁国这样得天独厚的狗大户,天下仅此一家。

    “栾布啊,你要好好干啊,可不能被梁国那批人给比下去啊!”

    “唯!”

    “还有你,安国...你们农家寻常都是怎么去推广这些技术的?”

    董安国迟疑了片刻,“陛下,我们都是亲自赶路,教导沿路的百姓....”

    刘长轻轻摇着头,问道:“那你觉得,如何能让这些技术最快推广到各地去呢?”

    董安国呆愣了片刻,方才说道:“邸报。”

    “邸报只是最基础的,不过,朕迟早都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刘长如今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既然想不到,刘长就不会去为难自己,暂时放弃去思索这问题,兴致勃勃的继续走在耕地之边,偶尔会低下身来,用手戳一戳那泥土,走了片刻,干脆将鞋履脱掉,直接徒步走在垄,官吏们各自去忙自己的,只有栾布,董安国等几个人跟随在他的身后。

    “其实你们农家还是有一手的...”

    “这里的作物之间为什么还有瓜啊?”

    “是因为有人说瓜果种与作物旁,也可以提升作物的产量....”

    “真的会这样吗?”

    “按着试验的结果来看,并不会...不过我们打算再试试不同的瓜果,种植的位置....”

    “其实我觉得,比起在驰道两旁种树,倒不如种瓜果呢,果树多好啊,若是赶路的走累了,就可以顺些瓜果来吃!”

    董安国抿了抿嘴,“陛下,瓜果种植不易啊...”

    “听闻当初周相时,你们农家有人让他在驰道边种树?居然是真的?”

    “是啊,当时周相特别生气,破口大骂,说无用之人,徒劳之功....”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当时就是臣去请求周相种树的....”

    “哈哈哈~~~朕就说是哪个愣头青敢招惹周相,原来是你这厮啊。”

    刘长说着,眼前一亮,勐地跳进了耕地之中,伸出手就从地里摘出了一个瓜,“寒瓜?你们这里居然种了寒瓜?不错啊!”

    刘长用衣袖擦拭着寒瓜的表面,随即坐在了垄上,将瓜放在膝盖上,轻轻一打,瓜顿时裂成了两半,刘长拿着瓜就往嘴里塞,那吃相,说他不是暴君都没有人相信,吃的瓜汁四溢,整个衣裳都被重新染了色,栾布无奈的抬起头来,“唉.....”

    “嗯?栾布?你叹息什么,来,来,一起吃!”

    “此失礼也!岂能如此?!”

    栾布不悦的反问道。

    很快,官吏们就围坐在刘长的身边,吃起了瓜,各个吃的满脸瓜汁,索性也就学着皇帝的模样,用衣袖随意的擦了擦嘴。栾布看着手里吃了一半的瓜,沉默了片刻,问道:“陛下,不告而取,是不是触犯了盗窃罪?”

    “试验田不都是朕的吗?吃朕自己的,怎么能算是窃呢?”

    刘长视察完试验田之后,对栾布很是赞许,并且对他的工作给与了很高的评价。

    不错,真好吃!

    离开试验田的时候,刘长的肚子都是圆滚滚的,吃撑了。

    ..........

    “阿母~~~”

    刘长走进了寿殿里,手里还抱着两个大寒瓜。

    吕后并非是独自在殿内,毛长跪坐在吕后的身边,低着头,做出一副恭敬听命的样子来。

    看到刘长进来,吕后便对他说道:“你且回去吧,若是再有其他事情,就前来与我禀告。”

    “唯!”

    毛长起身,朝着太后再拜,又拜了刘长,这才离开了寿殿。

    刘长看着他,不由得摇起头来,“安身边两个舍人,一个听我的,一个听阿母的,安怎么就这么惨呢?”

    “安倒是大有长进....你知道他正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啊,这竖子又在做什么?”

    “那竖子整日在相府,查看各地的统计情况,据说是在分析各地的百姓情况,想要找出让天下人都能吃的上饭的治国学问....”

    刘长不屑的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就这个不学无术的竖子,又能找到什么呢?来,阿母,休要管他了,我特意令人从南越国给您带来了寒瓜,来,您尝尝!”

    刘长将瓜放在了阿母的面前,就下意识的用衣袖来擦瓜。

    吕后此刻却眯起双眼,盯着他那衣裳,漆黑的衣袖。

    “阿母!

    我今日是去耕作了,故而弄脏了衣裳,这岂能怪我呢?”

    刘长急忙解释了起来,吕后只好转移了视线,看不见心不烦。

    刘长亲自切瓜,摆放在吕后面前,吕后吃了起来,这口感倒是不错。

    “说吧,又有什么事?”

    “阿母说的什么话啊...没事我就不能来看望....”

    看着阿母那眼神,刘长收起了这番话,咧嘴笑着,“阿母,是这样的,在朕的启发之下,这些农家人也是拿出了很多办法,可这些技术想要推广到全国,光靠邸报似乎也不太行,您说,有没有好的办法,让这些东西迅速遍布在各地呢?”

    “没有。”

    吕后说着,就看到面前这竖子的脸顿时垮了,甚至还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瓜。

    吕后生气的质问道:“怎么,竖子,没有办法,就要让我赔你的瓜不成?”

    “当然不是...”

    吕后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其实这也很简单,当初秦国制定律法,你知道是怎么在最快的时日让天下都知道的吗?”

    “不知道....”

    “政绩考核,秦国将律法的普及作为官吏政绩考察的一部分。”

    “你若是想要真正的推广,还是得仗着如今这些官吏们....很简单,你将农业技术的推广程度作为官吏政绩考校的一部分来计算,那各地的官吏们为了政绩,都会不择手段的来推广先进的技术,另外,增加农产在官吏政绩里的占据比例,就能让官吏们对农桑更加上心,有必要的时候,找出一两个典型来进行表彰,给天下人看看....”

    “这么做,就怕激起不实之风...甚至出现害农的情况啊。”

    “那就得看御史和绣衣了。”

    “恶吏在任何时期都是不能杜绝的,哪怕是在尧舜的时代,也有残害百姓的官吏,人性如此,不过,你可以想办法来减少他们的危害,减少这样的人的数量....任何政策,都不可能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只要好处足够,坏处做好预防措施,便可以推行了。”

    “我平日里让你多翻看韩子的书,你总是不肯,若是能多读几遍,也不至于总是来向我问策。”

    “我不喜韩非!”

    “为何啊?”

    “我六岁的时候,您曾用韩非的书来责问我,还打了我一顿!

    “当初就是打的太少了!

    “我回去就读....”

    “对了,今日之后,姝就搬过来与我一同居住。”

    “啊??阿母,我读还不行吗?您何必这么做呢?我现在就读,您不能这般威胁我啊,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混账!

    姝有了身孕!

    “啊??”

    刘长一愣,“不会吧,我们昨晚...咳咳,是真的?”

    “太医令都已经探查过了,长啊...姝已经不年轻了,有些事,我身为母,不能与你说,可你自己要知道!民间难产而死者,大多都是年长者,卿和娥还年轻...你好自为之!”

    刘长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吕后看着这竖子满脸的不在意,不由得问道:“这次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了?”

    “我都已经有了四个竖子,不用多问,这次肯定还是要生个竖子,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

    “这可未必啊,夏无且说姝右脉跳动平稳有利,大概是女。”

    “良和赐出生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反正我是已经看破了,我就是没有生女的命。”

    尽管是这么说的,可刘长还是带着礼物去见了曹姝,满脸的笑容,安抚着自己的妻,至于曹姝,也不会像樊卿和雍娥那样激动或者害羞了,她很是平静的收下了刘长的礼物,随即看着他那发黑的衣袖无奈的摇着头。

    需要她养的孩子就已经够多了,这再多一个,也不知自己是否能照看的过来。

    她看着前方,大女儿樊卿正激动的和二女儿雍娥谈论着该给孩子准备什么玩具。

    大儿子刘长正在和二儿子刘安抢肉吃。

    三儿子刘勃则是趴在地上,看着两个弟弟如虫子般在面前爬来爬去。

    曹姝仰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当初怎么就被几块破石头给勾住了心呢??

    ps:帝闻船司空县吏猾民,至县中多孤,乃令季布养之,而削布食邑三百户,以责不察。帝之爱民者如此。——《圣略》

    苍多不堪,帝以其能可兴农,迁为相,时称右相。————《圣略》

第453章 不能成海,亦能解渴

    “张相!”

    刘安毕恭毕敬的朝着张苍行礼拜见。

    张苍点了点头,只是专注于自己面前的这些文桉,冯唐顿时脸色不悦,正要开口,毛长急忙拉住了他。

    刘安察觉到了自己舍人的不悦,笑着说道:“你们可以在院落里休息片刻。”

    毛长拉着不情不愿的冯唐走出了内屋。

    “纵然三公,又怎敢对太子不敬呢?!”

    冯唐走出了门,还是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毛长满脸的无奈,拉着他远离了内屋,“张相如今可是陛下的宠臣啊,就是左相都不如他,张相进出皇宫,连宫门令都不敢阻挡,可以佩剑进出,不必脱鞋,不用高呼自己的名字,大摇大摆就走进去了,每次外出都是陛下亲自将他送出来...别说对太子不敬,他现在就是打太子一顿,陛下都绝对不会过问....”

    随着兴农之策的推行,张苍的地位是越来越高,甚至隐隐朝着萧何当初的高度出发,萧何当初府邸里有五百位甲士,如今张苍府里也有一百甲士,萧何当初的食邑达到了夸张的一万多户,而张苍如今的食邑也达到了四千户,要知道张苍最初的食邑只有一千三百户啊。

    这增长速度,就是周勃听了都得牙痒痒。

    张苍如今的地位,倒也不只是因为皇帝的宠爱,也是因为他本身的能力,张左相也很受陛下宠爱,可他能力不如张苍,资历更是不如,加上年纪小,辈分低,根本就没办法像张苍这般“执宰天下”。

    冯唐还是有些生气,“再受宠爱,也不过是大臣,岂敢欺君?”

    “殿下都没有说什么,算了吧...张相是不能得罪的。”

    刘安的两位舍人,性格倒也算互补,毛长谨慎,冯唐刚烈,而且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矛盾,相处的也算不错,冯唐和毛长便站在了院落里,等待着太子出来。

    这并非是太子第一次来张相府,最近,太子成为了这里的常客。

    张苍有个小女儿,甚至天天站在内屋门外,就想要看看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

    张苍迅速翻看着手里的奏章,不断的批阅回复,将处理好的奏章都堆放在了一旁,过了许久,他才起身,揉了揉腹部,张苍体宽,说起来就是有些胖,白白胖胖的大汉国相,跟满朝那一堆自带杀气的大老们是完全不同的画风,就刘敬周昌这些人,光是眼神就可以吓哭小孩,至于周勃夏侯婴这些人,光是眼神就可以吓哭大人。

    张苍就不同了,长得完全没有威慑力,白白胖胖的,犹如一个光滑的大白葫芦,看起来就没有任何恶意,满脸的和善和喜气。

    张苍每次坐久了,腹部总是有些疼,就是肉堆在了一起,会形成一道道红色的印记,这让张苍很是无奈,他也几次有了减肥的想法,可是吧,这身肉总是挥之不去,对张苍这般好吃的人来说,减肥大概是天底下第二残酷的惩罚,第一是宫刑。

    站起身来,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张苍回头,正好看到提笔书写着的刘安。

    张苍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刘安的身边,低头看了看。

    只见刘安正在翻看着各地的产粮统计图,户籍增长图,耕地面积情况,然后在底下计算了起来,人均粮食看起来很好,若是按着这算出来的人均粮食占比来看,那大汉就不该有人被饿死,都应该吃的像张苍这样白白胖胖的才对。

    可问题是,这产出的粮食根本不可能是平均分配给天下百姓的,六成,不,可能是八成都落在了大户之手。

    看着太子皱着眉头,不断的计算,不断的书写,张苍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刘安放下笔墨来,咬着牙沉思了起来,忽然注意到有人在背后,也是吓了一跳,勐地转过头来,看到了身后的张苍。

    “张相.....”

    “怎么不继续算了?”

    “您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粮食分配更平均一些呢?”

    “太子问这个做什么?”

    “若是不能做到等贵贱、均贫富,无论粮产增加多少都没用,好处根本就不会落在农民的手里!梁国产粮在这些年里暴增,可是您看,按着计算,百姓家里的存粮情况,也只是比赵国稍微好一些,最富裕的就是这里的权贵人家,家里有佃户四五千人,良田无数...”

    “可梁国最强大最富有的权贵人家,是您的仲父啊...等贵贱、均贫富,谈何容易啊。”

    张苍轻轻摇着头。

    “如果我设立大规模的集中性耕地,让百姓们一同耕作,统一分配,是否能行?”

    “殿下什么时候也开始学儒家要做复古那一套呢?”

    刘安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殿下如今还很年轻,还是学习的时候...我的老师曾告诉我,为了能达到治学的程度,他学习了整整五十年,在有所成就后才开始治学....您如今还不过十余岁,您又何以如此着急?”

    “来,殿下不必多想,跟我吃些饭菜....”

    张苍拉着刘安,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就带着他吃饭。

    张苍家的饭菜算不上很多,可绝对丰富,不多,但什么都有。

    “来,殿下,吃肉,这吃肉啊,也是有办法的,像陛下那样狼吞虎咽,反而是丢了肉的味道.....”

    张苍传授着自己吃肉的法门,吃的那叫一个享受,刘安满脸无奈的看着他,也只能点着头附和。

    “张相啊,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均富贵呢?”

    “做不到。”

    张苍摇着头,很是干脆的说道。

    刘安有些不开心,“能让天下人都吃饱饭,却不能做到均富贵?”

    “让天下人都吃饱饭...这也做不到。”

    “做....”

    刘安呆愣了许久,“可您不是说要三十年吗?还拿出了那么多的政策??”

    “是啊。”

    刘安惊疑不定的看着张苍,“我不明白....”

    张苍摇着头,“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别说三十年,就是三百年,三千年,要让所有人都吃饭饱,衣食无忧,不可能的...要吃饭,就得有人种粮食,人多了,就需要吃更多的饭...如此循环,这是不可能完成的。”

    “那您是在做什么?!”

    “我在试着让天下人都吃饱饭啊。”

    “那您这不是拉着整个大汉在做徒劳无用的事情吗??”

    张苍没有回答,优雅的拿起了肉片,反复的在酱料里摩擦,这才轻轻咬下来,“怎么会是徒劳无用呢,我上位的这段时日里,应该还是有很多百姓都因为兴农的政策而得到了好处,吃饱了几顿饭...铁农具,脚踏犁,犁镜的推行,也应当是让不少百姓省了力气,多种出了些粮食...殿下,您怎么不吃啊?”

    刘安沉默了片刻,方才拿起了面前的肉片。

    “这人活着啊,就一定要有个理想,否则,便与死去没有什么区别了....这大汉也是啊,若是没有长远的目标,安于享乐,固步自封,得过且过,只怕数百年便要不复存在,就如从前那些王朝一般....什么都不做的大汉,始终是比不上以让全天下人饱饭为志的大汉吧?”

    “您说想均富贵,那您去书写便是,能不能完成并不重要,有人去做才是最成功的。”

    “总有一天,天下人会发现我错了,按着我的政策,根本没有办法让全天下人都吃饱,不过,到那时,他们会拿出更好的办法来取代我的政策...”

    “积水未必能为海,但是积水多了,也能解解渴啊....”

    “积土未必能为山,可总归是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吧....”

    “不过,这番话,若是在外头,我可不会承认。”

    当刘安走出相府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茫然。

    上了车,两位舍人就要带他离开这里。

    刚要离开,就看到一人朝着马车的方向狂奔而来。

    那一刻,冯唐顿时拔出了利剑,周围几个正在叫卖的贩夫也抽出了长剑,两旁不知何时冒出了绣衣,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强弩,相府内有甲士狂奔而出,街道两边都传出了甲士沉重的脚步声,只是片刻之内,就有两三百人将刘安团团护住。

    那跑过来的人看着周围对准了自己的闪烁着寒光的弩失,吓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大叫道:“我乃王府近侍!南越王近侍!

    不只是那人,就是刘安都被吓了一跳,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周围这些甲士。

    “冯公...这是什么人??”

    “想必都是负责保护张相的甲士吧。”

    有将领模样的人上前,查看了那人的证件,交谈了许久,这些甲士们方才撤离了这里,就如他们出现的那样,他们消失的也很快,刘安几乎都没有看清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那人惊恐的走到了刘安的面前,手还在哆嗦。

    “殿..殿...殿下,我..我..我家大王邀请您前往府中....”

    这人都已经被吓成周昌了。

    在此人的带领下,刘安来到了南越王府。

    “哈哈哈,安来了!

    赵佗大笑着出来迎接,这人当初自称病重,要在长安安养晚年,又让儿子赵始返回南越国,以太子的身份来处置南越国的事情,自己则是跟孙子赵昧待在长安。

    养了几年柄,这老头看起来却越来越壮实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喝多了还能披甲舞剑,寻常甲士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长安里很是低调,几乎不参与任何的庙堂之争,尽量让他人不要注意到自己,而他唯独愿意亲近的,就只有刘长和刘安了,常常邀请刘长前来吃肉,知道刘安喜欢读书,便送了很多的藏书给他。

    刘安听说过关于阿父的那些事。

    不过,他对这种传闻是不太相信的,阿父怎么可能不是大母的亲儿子呢?

    就大母对阿父的宠爱程度,对自己的亲近,不是亲的?怎么可能呢?

    不过,对于这位对自己格外宠爱,总是送礼,寒暄温暖的老人,刘安也不好恶言相向,他不是刘长,对寻常的老者都是比较尊敬的,何况是一个对自己很好的老者呢?

    刘安拜见了赵佗,赵佗便拉着他坐了下来。

    “国内又送了些吃的,我还不曾送到你阿父那里,若是被他知道了,怕是不能给你留下多少,来,你先吃!”

    赵佗满脸的慈祥,几乎看不出作为南越王的狠辣。

    刘安边吃边说起了那位近侍险些被射杀的事情,赵佗摇着头,“你阿父是很疼爱你啊,安排了这么多人来保护你,当初你在乡野的时候,身边也应该有不少这类的绣衣....”

    大概是注意到了刘安的心情不是很好,赵佗问道:“出了什么事?莫不是你阿父说了什么?”

    “这倒不是...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这一点你就不如你阿父了,你看看你阿父,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整日都是乐呵呵的....”

    “阿父只是比我更能忍受而已,我先前去找阿父,就发现阿父击缶起舞,甚是悲伤....”

    “农桑之事,农桑之事啊。”

    赵佗轻轻抚摸着胡须,神色也肃穆了下来。

    赵佗沉思了片刻,神色再次变化,笑呵呵的说道:“无碍,你先不要想这些,多吃点...自会有办法的。”

    刘安吃饱,告别了赵佗。

    在刘安离开之后,赵佗方才看向了一旁的赵昧。

    “昧,我记得...交趾郡那边的耕地,都是一年多熟的良田吧?”

    “有些地方确实是这样的。”

    赵佗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

    椒房殿内,刘长傻笑着,轻轻抚摸着曹姝的腹部,嘴里念念有词。

    “要个女儿...要个女儿...要个女儿....”

    曹姝瞥了他一眼,“我给你说的事情!你听到了吗?!”

    “哎,听到了,听到了,不就是抱了几下吗?我在他这个年纪啊....”

    “嗯??”

    “咳咳,你放心吧!等这厮回来了,朕非要打断他的腿!

    曹姝生气的说道:“他这般年纪,怎么能沉迷女色呢?”

    “我说他怎么总是往张苍的府邸走,原来是因为如此!亏我那么相信他,这次,你绝对不能绕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不要动了胎气,我会收拾他的。”

    两人正聊着,刘安就心不在焉的走进了殿内,走进大典,刘长和曹姝顿时就看向了他。

    曹姝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刘!安!”

    “阿..阿母,怎么了?”

    刘长勐地起身,“姝,你不要动怒,对孩子不好,我自己来处置这厮!你跟我来!

    刘长说着,转身走进了内屋,刘安一脸茫然的跟着阿父走了进去。

    “说!你做了什么失礼的举动?!”

    面对阿父的质问,刘安迟疑了许久,方才说道:“我瞒着阿父去南越王府里吃了东西...”

    “嗯???”

    刘长正要破口大骂,却又忍住了,他愤怒的说道:“竖子!你在外头干的好事,居然私下里勾结女子,搂搂抱抱的,你这个不当人子的,是想要气死你阿母吗?!”

    刘长叫嚣着,又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声音,笑着问道:“咋样?那女子好看不?”

    刘安茫然的看着阿父,“什么女子啊??”

    刘长正要说话,曹姝就走了进来。

    而看到曹姝走进来,刘长即刻换脸,一把将刘安拽过来,抄起木棍就是来了几下。

    “朕让你调戏良女!让你好女色!

    曹姝看着刘长动了棍子,这才劝住了他。

    刘安躺在刘长的怀里,“阿父!

    这是有人造谣啊!

    我何曾调戏民女?!”

    “此舍人毛长言之!”

    “毛长奸贼!

    血口喷人!

    看到刘安不认账,曹姝更加生气了,“他给我说,你在张相府内,很是喜爱他家的女儿,常常抱在怀里,给她送吃的,他是正人君子,难道还会污蔑你吗?!”

    刘安沉默了片刻,方才悲愤的说道:

    “阿母!

    !张相的女儿只有两岁啊!

    “啊??张相这般的年纪,还有两岁的女儿??”

    曹姝有些不相信,可刘长信了,他太知道自己老师是个什么玩意了,勐地就松开了刘安,有些不悦的看着曹姝,“你看,我就说了要相信安,你非要让朕将他打一顿,这下好了,都怪你!

    看着面前悲愤的儿子,曹姝也是不好气的说道:“不是你说这竖子沾染了坏习惯,需要管教吗?”

    “是你自己胡乱猜测的,毛长说了那么多,你就记住了那么一句,还非要往坏处想....”

    看着自己这不靠谱的父母,刘安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刘安离开之后,曹姝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说,是不是该给孩子安排一门亲事了?”

    “亲事??他才十三岁啊!”

    “太子成婚,是以三年为期,如今定好亲事,三年之后他十六岁,不正好吗?”

    刘长迟疑了片刻,问道:“那你有没有比较中意的?”

    “这留侯的孙女已经许配给了勃,曲逆侯家里又没有女子,要不就从张相家里挑一个?”

    曹姝所说的这三位,都是大汉有名的美男子,张苍同样也是,别看他白白胖胖的,他身材高大,浑身白嫩如玉,年轻时那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当初张苍要被处死的时候,就是因为长得好看,从而免死。

    “不妥....你觉得王恬启家的如何?”

    “嗯....就怕类其母....”

    ps:上一章看到有人反驳我说汉朝没有西瓜,嗯,广西贵县西汉墓椁室淤泥中曾发现西瓜籽,江苏省扬州西郊邗江县汉墓随葬漆笥中出有西瓜籽,墓主卒于汉宣帝本始三年。

第454章 大丈夫

    太子的婚配之事,主要还是皇后来负责。

    何况如今太后还在,其实也没刘长什么事。

    皇后更偏向与张苍家的,大概是因为这些开国大臣之中,也只有张苍家有跟刘安年纪相彷的女儿,其余开国大老们,活着的都没有剩下多少,孩子们比刘长还要年长,张苍有能力,宗族势力也不算太庞大,他的那些孩子里,没有几个成才的,没有担任要位,他的嫡子张常跟他阿父一样,为人和善,宽厚,没有什么想法。

    可刘长却觉得,自己老师的宗族势力虽然不庞大,可宗族实在是太庞大了!

    这要是跟张苍的女儿成了婚,好嘛,大汉得多出多少个皇亲?刘安的妻兄都可以组建一个部曲了,直接以张常为妻兄校尉,让他率领本家人自成一曲,这都不是问题。

    多的不只是妻丈,张苍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他的风流习性并非是后来才出现的,因此,他还拥有一大群的孙子,比起儿子的数量,孙子的数量显然更加庞大,张苍这个数学大家都未必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孙子,乃至是曾孙...

    不过,数量虽多,质量却不咋滴,没有太杰出的子嗣。

    便是嫡子,也只是担任了县中小官,吃吃喝喝,安静的等待着爵位落在自己头上的那一天。

    也不知能否等来那么一天,张常也很长寿,今年已经五十余岁,值得一提的,他本非是嫡长子,他在家里排行老三,老大和老二已经不在了,没能熬得过他们的阿父,张常倒也看开了,他这官吏干的都快退休了,阿父还在封官加爵,这一生无论能不能得到爵位,他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反而是老四张奉,跃跃欲试,老四也快半百之龄了,他每日都是勤奋的锻炼,效彷阿父的养生之道,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可能。

    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后,似乎都觉得张苍家的不错。

    地位相当,而且张苍年纪也大了,等到刘安即位,外戚家早就没有什么实权了,目前张苍反而是能给与刘安极大的助力,毕竟张苍如今算得上是“大汉第一臣”了。

    刘长却不太在乎这些,他正在安心的操办手里的大事。

    “这就是你写的文章?”

    刘长愤怒的将纸张丢在地上,跪坐在他面前的马韩王满脸的绝望,“陛下,臣已经尽力了啊....”

    “你堂堂一国之君,看你写的这东西,就是朕那不成器的长子,都写的比你好!”

    马韩王将自己做出的检讨交给了刘长,可刘长对这封检讨并不是那么的满意。

    刘长并非是纯粹的羞辱这些人,在他看来,这两个外王也是有很高的利用价值。

    首先就是振奋民心,杀外王,破其国,谁都可以。

    可如今的大汉是讲仁义的好大汉,在出征的时候,大汉就已经做出了宣传,大汉是要去讨伐不轨的外王,拯救他们那些受苦难的百姓,这是大汉的使命,并非是他们的土地,人口,或者别的什么资源。

    而这两个外王,自然就是大汉要教化的目标,想想若是外王被大汉感化,诚恳认错的事情传遍各地,那会多么的鼓舞民心,这可以增强浮丘伯所提出的大汉使命感,同时,这对其余外王也是一个震慑,按着阿母所说的,这就是作为一个典型,拿给天下人来看的。

    并且,这两个家伙在刘长这里一文不值,可是在当地还是很有名望的,相信他们一定会愿意帮助大汉尽快的安抚边塞的百姓,加快他们的教化进度。

    刘长摇着头,拿起了解慕漱的检讨。

    解慕漱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没有说话。

    刘长忽然笑了起来,又摇着头,又再次发笑。

    “朕这一辈子,都不曾见过你这般文采的....长见识了啊,你这十七个字里有九个是错的....还有这一段,你是直接抄箕苗的是吧?你抄了也得改个名啊....臣苗口毛,你看看你写的这四个字,朕说什么好呢??”

    “臣写错了,是叩拜....”

    刘长揉了揉额头,捡起了刚才被丢掉的箕苗的那一封,看了片刻,“其实吧,箕苗你写的还可以,不错。”

    “你拿着去找陆贾吧,让他润润色,在邸报上发行,也算是你认错了...不错,你自己也说了,你罪大恶极,朕也不杀你,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等候处置吧!”

    “唯!

    箕苗随即就被甲士所带走了,解慕漱则是茫然的看着刘长,有些手足无措。

    刘长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思来想去,刘长还是决定留下他的狗命,文化水平这么低的人也不多见,杀了怪可惜的。

    “你回去先学一学,然后再写吧...你这个若是发在邸报上,你和朕都得遗臭万年了....”

    ......

    “成婚?”

    刘安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大母。

    吕后又问道:“你说实话,在外头可有子嗣?”

    “啊???”

    刘安几乎要跳了起来,“大母说的是什么话啊,我还不曾成家,何来子嗣??”

    吕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点没有继承就好,从那老混蛋开始,刘家人就有个习惯,先上车,补票看心情,提上了裤子就十分的硬气。

    刘肥是这样出生的,刘安也是这样出生的。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啊。”

    “那你可有钟情之人啊?”

    “咳咳,秦将军之妹....”

    “她比你还要大了五六岁!如何能为你妻?!”

    “阿母不也比阿父要年长吗?”

    “这不一样,秦同之妹已经成过一次家,甚至还有个孩子,不妥。”

    刘安撇了撇嘴,“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臣的舍人毛长告诉我仁者爱人的道理,他说,天下孤寡者,是过去的君王所嫌弃的,是如今贤明的君王所应该去爱护的,秦女失夫,为寡,他是很想让我去彰显仁君之风的....”

    “这是什么道理?!他怎么不去彰显呢?!”

    吕后勃然大怒,“好,你先回去吧,我会亲自为你安排婚事!”

    “唯。”

    刘安俯身行礼,走了几步,又担心的说道:“大母,请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惩罚毛长啊,他并没有私心,他这么说,都是因为他是儒家的缘故,儒家的有道之士,就是这么说的....”

    吕后的脸顿时更黑了。

    如今刘安居住在皇宫之外,为了锻炼太子,刘长特意为他设立府邸,安排了诸多官吏,都是按着内朝的标准,同时也给了他一些权力,包括可以旁听政务,接见大臣等等,大汉在太子这一块的制度是有空缺的,刘长亲自补齐,并且规定了身为太子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还详细的为太子安排了一众属官,负责方方面面。

    陛下这安排,群臣看了都说好。

    而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提出了该方案的晁错也因此升了爵,其乐融融。

    当刘安在新唐王府内休息的时候,舍人冯唐急匆匆的赶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舍人毛长因为失礼罪被罚,受杖刑。

    “啊?”

    刘安惊讶的看着冯唐,“毛长为人本分,怎么会失礼呢?快准备车架,我要亲自去见他!”

    毛长着实被打的不轻,只是,他还年轻,扛得起这样的打,就是有些委屈,趴在床榻上,怀疑着人生,而刘安到来,毛长自然是要起身迎接的,身为舍人,绝对不能趴着让太子进来啊,于是乎,刘安跪坐在毛长的面前,一脸诚恳,嘘寒问暖。

    而毛长咬着牙,痛苦的跪坐在刘安的面前,浑身都开始颤抖了。

    “您是怎么犯下失礼之罪的呢?”

    “臣禀告己名的时候,不够响亮....”

    “唉,往后您可要记得这个教训啊,说话得大点声,可不能偷偷摸摸的,这次还只是因为声音太小,若是说错了什么,那就不只是失礼之罪了,还可能要掉脑袋呢!”

    ........

    厚德殿内,刘长板着脸,翻看着手里的书。

    赵佗笑呵呵的坐在他的对面,等着他看完书。

    刘长是真的不待见这个老头,在得知他来拜见的时候,就给吕禄打了招呼,不要让这厮进来,就说自己有要事要处置,奈何,这厮老奸巨猾,居然说要在门外等候,如今寒冬逼近,天气越来越寒冷,吕禄也不敢让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外王站在外头啊,进去禀告刘长,刘长也只能让他进来了。

    刘长拿起了书,装模作样的读了起来。

    只要自己表现出很忙碌的样子,这厮就会知难而退吧?

    刘长不待见这厮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厮总是孩视自己!总是将刘长当作孩子来对待。

    朕堂堂大丈夫,岂能被人当作孺子呢?

    虽说自己这个年纪,在赵佗面前还真就是孺子,可这不代表这老头就可以哄孩子一样的哄自己吃肉!朕可是四个孩子的阿父!

    跟其余大臣们不同,赵佗对刘长的态度是不同的,甚至连眼神都是,那种宠溺的眼神,刘长非常的不喜欢,大概也是因为这触及到了刘长最不愿意所回忆的一些事情。

    “都说陛下博学多闻,勤奋好学,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啊...倒着读书,都能读的如此着迷....”

    赵佗不由得感慨道。

    刘长清了清嗓子,放下了手里的书。

    “啊?是南越王啊?”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在陛下吩咐吕禄勿让老贼入内的时候就来了。”

    “咳咳,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佗问道:“听闻陛下打算徙民实边?”

    “是啊,朕确实有这个想法,大汉如今强盛,家家户户,人丁兴旺,按着尚书令晁错之言,光是在长安,就有四万余丁,没有可以继承的耕地,只能转商户,匠户,或者成为游侠....”

    大汉的游侠文化,正是从余丁兴盛开始的,嫡长子继承者,不单是在皇室和诸侯国内,民间也同样流行,偶尔可能会出现偏爱次子的情况,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长子继承家里的一切,给余丁给一些东西就让他自立门户,对大户人家来说,给次子们分一些土地,牲畜,让他们自食其力,倒也可以。

    可若是贫苦人家,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分配?

    别说给土地给牲畜了,给只鸡都算是兄长大仁大义。

    大汉的人口从文景开始迎来了一次大爆发,那些什么都没有的余丁就得想办法来养活自己了,其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当游侠了,在大汉,游侠对贵族子嗣是爱好,对底层百姓却是一种职业,他们寻常挣钱的办法是通过他人的供养,通常得先拜大哥,大哥吃肉,小弟们喝汤,若是混不到被贵族供养的地步,那就让寻常的商户或者有钱人来供养。

    寻常百姓,他们是不动的,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仁义,主要就是农户动不得,毕竟剥削农户的事情一般是由贵族老爷们在负责,农户若是被游侠剥削了,那贵族老爷们去剥削谁呢??

    你让贵族老爷们赏你饭吃可以,可你要去动他们的饭碗,你就是天下最大的游侠也没用,分分钟教你做人。

    到了王朝末期,贵族老爷们换了个方式来剥削,就是把农户变成自家的农户,安心给自己务农,也不要种自家的土地了,到这个时候,游侠就可以随意去折腾农户了,不过一般到这个时候,农户也折腾不出什么东西来,若是你折腾的过了头,这些农户可能就得戴上黄色的头巾来跟你评评理。

    在刘长说完之后,赵佗笑着问道:“那这个实边,可是往朔方,北地等地啊?”

    “那是自然,实边不往边塞移,难道要往梁国移吗?”

    “陛下可曾想过往南徙民?”

    “往南??”

    刘长茫然的看着赵佗,随即咧嘴笑了起来,“这又是为何啊?”

    “陛下,南国之土地,大多为良土,有不少地方,都是一年多熟,若是精心栽培....成效难道不会比边塞之地更加巨大吗?”

    刘长摇着头,“土地是不错,可处处山林,勐兽成群,还有那瘴气,朔方等地虽苦,可百姓过去好歹还能生活,若是送到了南国,那还能活命吗?那是直接送他们去赴死啊,还不如河西等地呢!”

    “陛下,臣带着军队刚刚到达南越的时候,那里也是一片莽荒之地,就如陛下所说的,勐兽成群,处处山林,可是经过了这些年的开发,南越国以很少的耕地,就养活了数十万百姓,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如今大汉有口两千余万,可人都在北,南人仅有两百万。”

    “南国地大物博,良地无数,如今贫苦,只是因为户籍太少的缘故,若是南国的人口能有一千万之数,大汉不知能多出多少粮仓,整个南国,都不再需要庙堂给与物资,纵然不如梁国,也能做到反哺其根。”

    “陛下要开朔方,河西,短期内确实能开发不少的耕地,增加粮食,可最后也不过就是当今燕国的水准,能自饱,却做不到更多了,若是陛下能用心经营南国,或许南边多出几个梁国也不是难事,短期内的效益或许比不上开朔方北地河西,可若是论长久,大汉不能指望着以中原之物资来供养全国,南边大有可为!”

    “如今南国的诸侯都以吴王为首,吴王为人贤明,治国的本领,是十个佗也不能媲美的。”

    “在臣看来,如河西王,燕王,赵王之类,就是心甘情愿的为陛下先驱,只是因为局限与能力,不能报答陛下之恩德,若是陛下将这些年给与其他诸侯王的恩德稍微给与吴王,吴王定能百倍的报答....”

    “天下诸侯,未有能如吴王者!”

    赵佗对这位坑了自己的老四,还是非常推崇的。

    “你说的道理,朕难道不知道吗?可开发朔方和开发南方,不是一样的,为了开发南国,就要牺牲那些迁徙的民众?朕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赵佗轻笑了起来,“陛下,若是将唐国的百姓直接迁徙到南越国,他们一定是受不了的,可是,如果将齐国的百姓迁徙到楚国,将楚国的百姓迁徙到吴国,将吴国的百姓迁徙到南越国,却不会有什么大碍...况且,对于迁徙民众,开发南国之事,臣颇有心得。”

    “若是陛下愿意,臣可以前往南越国,协助吴王,为陛下操办这件事。”

    刘长迟疑了起来,这些年里,庙堂的中心一直都是在北方,主要就是在西北,北,和东北这一块,也就是河西,唐,燕三国,尤其是最近的大部分动作,都是围绕东北所展开的,平马韩,干扶余,都是为了让燕国吞掉这些土地,以最快的时日将这片地区消化掉,将这些人都变成燕人,增强燕国本身的实力。

    至于南,群臣都很少会在意,楚元王逝世之后,南边的地位更是低下,群臣提都不再提了,硬要说,就只能夸一夸吴王勤俭。

    赵佗的这番话,让刘长确实有些动摇。

    南边他是去过的,那边无论是气候,还是水源,确实都很适合耕作,就是那山林令人看着有些绝望....不过,面前这个老头,在开发南边的问题上说第二,除了不要脸的刘长,没有人敢说第一。

    在这方面,这厮确实是一个好手,用了四十年的时日,将不毛之地变成了足以与中原稍微抗衡的大国,粮产一度暴增,甚至开始跟大汉做起了粮食进出口贸易。

    “可是...你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呢?只是因为没有凭据的亲情??”

    赵佗仰头笑了起来。

    “我不是你的对手.....既然不能拔剑与你争锋,那便做你手中之剑!”

    “披荆斩棘,不负大丈夫之名!

    ps:其实我挺敬佩赵佗的,历史上他跟文帝通过书信,也是互相敬佩,每年都要两次派遣使臣去朝见皇帝,使得南越大治,当真是传奇人物。

第455章 大汉长公主

    站在殿廊之中,刘长皱着眉头,看着外头那飘扬的雪花。

    屋内传出曹姝的阵阵痛呼声。

    刘长变得更加不安了,吐出了一口浓雾,神色更加严肃,他终于明白阿母为什么要叮嘱他小心了,大龄产妇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很危险的,何况,三十多岁的产妇哪怕在未来都算是高龄产妇了。

    大概是因为阿母的那番话,刘长心里很是不安。

    刘安那竖子本来要来陪着,却被刘长赶走了,让他安心去陪着大母。

    而刘长则是在这里来回的踱步,那痛苦的呼喊声让他极为不忍,双拳不由得紧握在一起,又急忙松开,缓缓的呼吸,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今年的雪有些大,哪怕是已经过了正月,这雪花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群臣都说这是祥瑞之兆。

    而刘长却只是在想,这连日的大雪,是否又会造成雪灾。

    赵佗已经离开了长安,他那开南之政,在庙堂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对,主要还是张苍,张苍非常认可赵佗的想法,他是经过认真统计核查的,大汉的人口八九成都在北方,北方的人口密集度非常高,有些地区高的有些吓人,存在着大量的没有耕地的百姓,只能被迫从事其他行业,生活质量很低。

    尤其是关中地区的人口密集度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这些都得想办法来解决。

    而人口分布不均匀,所造成的影响也是不小的。

    在计算了很多因素之后,张苍也认为比起朔方河西等地,应当优先开发南国,并且,张苍认为,开发南国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需要很漫长的时日,而如果要提前完成,最好的办法就是增其户籍,只要户籍足够,南国变梁国也不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趁着如今农业技术迎来大发展,南国可以利用开发的耕地又会增加不少,而南越王和吴王都不是什么庸人,让他们来负责这件事,非常的妥当,没有任何问题。

    有张苍做出了决定,其余大臣们自然也就不反对了。

    赵佗再次前往南越,此刻,大概都已经到了楚,或许已经是见到了吴王。

    在这段时日里,庙堂这里的农家倒是没有拿出什么新东西,反而是梁国那边的农家,又有了成果,前不久,梁王派了人前来,炫耀了一下农家最新的技术,唤作稻麦两熟技术,通俗来说,就是在同一片田里,在水稻收获之后就种麦,麦子收获之后就种水稻,合理的运用土地,增加产量,农民的收入。

    刘长大喜,令人赠梁王华服珍宝黄金作为赏赐。

    当刘恢穿戴上刘长所赠送的这些东西之后,就更像狗大户了,浑身金闪闪的,自带特效。

    另外,就是戍边卒已经开始朝着开垦主力的方向出发,各部校尉到达,开始组织戍边卒进行开垦,秦同上奏庙堂,希望能优先将先进的农耕技术带到戍边卒这里来,因为戍边卒是轮换的,他们迟早要回去,若是他们能掌握这些先进的技术,等到他们各自返回家乡的时候,就能带动当地,起到非常重要的一个作用。

    刘长再次大喜,对秦同也大加赏赐,并且让他来全权负责。

    当然,伤心的事也不是没有。

    在这年的寒冬,安国侯王陵逝世了。

    老人走的很安详,并没有遭受什么病痛,吃完了饭菜,回内屋安静的睡了一觉,便没有再醒过来。

    作为开国大臣之中的老大哥,王陵的逝世,却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张苍亲自发丧,开国大老们纷纷悼念,就连吕后都为他而悲伤。

    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王陵,张苍向来是非常恭敬的,他逝世,张苍同样很悲痛。

    群臣在为他商议谥号的时候,认为他曾担任庙堂之相,又曾担任唐国之相,文成武功,可以给与文字的谥号,奈何,此刻的谥号还是非常珍贵的,毕竟是大臣们手里仅有的权力,在商谈之后,群臣认为王陵虽然两次为相,可文成不足,简单来说,就是文治方面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故而打消了原先的想法,给与了“武”。

    文字不好拿,目前来说,只有一位酂文终侯萧何。

    在历史上,在萧何之后,也只有留文成侯张良,汝阴文侯夏侯婴,这位能文是因为他在拥立文帝时立下大功,并且没有像周勃那样忘乎所以,周勃最后也拿到了武,最后就是我们的北平文侯张苍。

    值得一提的是,某位锅侯的谥号为献。

    安国侯也就因此成为了安国武侯,他的儿子已经逝世了,便由长孙王斿继承了爵位,成为了新一代的大汉安国侯。

    刘长虽然不喜欢这个倔强且暴躁的老头,可面对又一位开国狠人的逝世,也不由得感伤。

    朝中的开国大臣,已经是屈指可数了。

    在感伤之余,刘长下令在未央宫长信殿外设立了一处忠信阁,令人绘画那些跟随阿父征战打天下的群臣,悬挂在这里,既是作为对这些人的表彰缅怀,也是对后来大臣们的一个激励。

    从萧何开始,曹参,樊会,卢绾,丽商,雍齿,靳歙,吕泽,吕释之,王陵,彭越,叔孙通等大臣纷纷入驻,好在见过他们的人并不少,负责绘画的人按着他们的子嗣,乃至其余人的描述,也能将他们画出来,再让众人观看,看画的像不像,当然,对还在世的大臣们,也进行绘画,只是没有挂起来,要挂也得等他们不在了。

    长大王要挂彭越,这还是引起了群臣的反对,群臣认为彭越谋反,是没有资格挂上去的,可刘长却认为彭越并非谋反,乃是当时的皇帝不察,冤枉了彭越,执意要挂他,群臣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了,只是将他挂在了最靠后的位置上。

    挂彭越并非是什么大事,因为长大王还令人给自己绘像,想把自己也给挂进去。

    奈何,吕后勃然大怒,将他训斥了一顿,打消了他这个想法。

    群臣倒是挺感动的,陛下总算是也干了件人事,虽然有些小插曲,但还在忍受范围之内。

    除却为这些开国大臣们立庙,刘长还令人在长安为这些年为战事死的将士们立庙,名忠烈阁,令奉常负责相关事务。

    大概是因为刘长在这段时日里办了人事,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终于是打破了殿廊内的那股寂静。

    刘长激动的走进了殿内,几个宫女挡在刘长面前,也根本拦不住。

    “皇后还好吗?皇后呢?”

    “皇后如何啊?!”

    “陛下!皇后还好!请您稍微等待!现在还不能进去啊!”

    “朕的面前还有什么礼法?!”

    刘长推开了她们就要进去,有宫女急切的叫道:“这是为了保护皇后,陛下,皇后体弱,受不得冷风....”

    刘长急忙停下来,焦急的问道:“那你倒是问问啊,姝如何啊?!”

    很快,就有宫女走了出来,“陛下!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母女...女??”

    “哈哈哈~~~~”

    这一刻,那昏君只觉得有什么冲上了头颅,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的,耳边只是回响着那句女字,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又笑又是拍手,整个人在门口走来走去,手舞足蹈,开心的恍若一个铁塔般高的孩子。

    “朕有女儿了!朕有女儿了!

    哈哈哈~~”

    “快将朕的女儿抱出来!

    “快!快啊!

    当亲眼看到女儿的那一刻,刘长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他伸出手来,温柔的抱起了女儿,看着那小小的面孔,刘长的眼里充斥着无限的宠爱,眼中的父爱仿佛海洋,瞬间淹没了手里的女儿,他非常的谨慎,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缓慢,生怕走快了就会伤到孩子一样。

    “阿母~~~”

    当吕后看到刘长的时候,刘长就是咧嘴傻笑的状态了。

    看到刘长怀里的孩子,吕后走上前来,要伸手去接,刘长迟疑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的交给阿母,吩咐道:“您可得小心点....”

    吕后瞪了他一眼,接过孩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刘长几次想要说话,都忍住了。

    “好,很好。”

    “你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夏无且没有说错,还真是女孩。”

    “哈哈哈,是啊,阿母,名字我都取好了,姈!刘姈!如何啊?”

    “哪个令字?”

    “就是这个.....”

    刘长用手书写了一番,吕后点了点头,“倒也不错。”

    吕后看着怀里的孩子,脸上也是不由得出现了笑容,她的儿子和孙子都不少,可这是她第一个孙女,吕后都很是开心,至于刘长,那眼睛就一直在这位大汉长公主的身上了,一时都移不开,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刻,他的心似乎都一并融化了,再次不由得傻笑了起来。

    “妹?!我有妹了?!”

    刘安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这里,他激动的上前,伸出手就要接孩子,吕后这次却没有给他,“她还小,怕摔伤了她!”

    “那就让我看看啊!

    刘安站在吕后的身边,低着头看向了妹妹,随即,也跟着刘长那般傻笑了起来。

    很快,樊卿和雍娥也来了,刘勃欢呼雀跃,跟兄长一样,也想要抱妹妹,整个人脸都红了,开心的跳着,至于两个双胞胎,此刻被雍娥抱在怀里,也是好奇的探出头来,盯着大母怀里的孩子。

    刘伶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成为了整个皇宫里最受宠爱的存在。

    四个哥哥围绕在她的周围,阿父更是满脸堆笑,甚至都忘了要去看曹姝。

    刘长抱着孩子,在屋内走来走去,安和勃跟在他的身后,刘安也是殷勤的问道:“阿父?您也累了,不妨让我抱一会?”

    “我也想抱!我也想抱!”

    “我不累!你们俩都给我小点声!

    刘长骂道。

    远处的双胞胎不由得笑了起来,阿父阿父的叫个没完。

    就连刘姈熟睡的时候,刘长他们也是围坐在她的身边。

    刘长认真的说道:“有些话可得说好,朕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谁敢欺负她,朕非打死他!

    刘安不屑的说道:“阿父!您放心吧!有我们几个在,谁敢欺负她呢?”

    “你们作为兄长,要多照顾她,知道吗?!”

    “唯!

    就连乖巧的刘勃此刻也是举起了拳头,认真的说道:“谁敢欺负她,我就要揍他!”

    “哈哈哈,说的好!”

    刘长揉了揉他的头。

    随即,刘长就不怎么出宫里,整日都是待在皇宫内,陪着自己的女儿,实实在在的贯彻着自己的昏君理念,也就是苦了张苍,这段时日里的朝议,全部都由他来负责,甚至连内朝的奏章都送到了他这里来定夺,这就实在是过分了。

    当然,刘长也不是不理会朝政了,在有了女儿之后,刘长就决定批阅一下奏表。

    基本格式就是“你说的很好,朕准了,对了,朕有了个女儿,你知道吗?”

    群臣一看这个风格,心里暗道不好,坏了,陛下又开始亲自批阅奏章了吗??

    好在,刘长也只是炫耀一下,在各地大臣乃至兄弟们炫耀一波之后,他就没有再继续批阅。

    “陛下!

    陛下啊!

    “这件事张相也无法处置了!

    晁错几乎是挂在了刘长的身上,死死拉着他的手,刘长怎么都甩不开。

    “陛下!

    要以国事为重啊!

    “朕都为国事操劳了四五十年了,休息一段时日又能如何?”

    “陛下,河西出大事了啊!”

    听到这句话,刘长方才停止了甩动大臣的行为,“那竖子犯了什么错??”

    晁错呼出了一口气,这才说道;“陛下,是周勃,周勃擅自出兵,讨伐西羌...请您看....”

    晁错将奏章递给了刘长,刘长认真的观看了起来,从陇西到西域,遍布着大量的羌人,各种部落数不胜数。在先秦时期,羌人格外强大,建立了义渠国,占据了当今关中北部,河西,北地,朔方部分地区,中原诸国都想要利用他们来限制秦国,他们与秦国进行了长达一百七十年的战争,最后,以羌人为主要成分的诸戎逐渐为秦国所融合。

    秦国当初为了管理他们所设立的戎道,随着百余年的融合,与寻常县城没有了区别,也就取缔了这样的称呼,直接设县。

    而那些没有融合的则是逃亡河西等地,保持着“少五谷,多禽畜,以射猎为事”的生活习惯。

    在大汉占领河西之后,不少羌人成为了大汉子民,也有逃亡其他地区的羌人,其中有逃到西域的,也有这支往西南方逃亡的,他们居住在河谷之中,周围多山川,人畜难行,再往上就是冰天雪地,无法耕作,这些羌人被统称为西羌。

    就在刘长查看战报的时候,晁错愤怒的说道;“周勃这厮,无视庙堂,自作主张,冒然出兵....河西王更是不请求庙堂,就擅自允许太尉用兵,这是谋反的行为啊!请陛下下令,即刻发兵将此二人抓进长安!

    交予廷尉来处置!

    刘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也有些生气。

    他是并不担心诸侯做大这个问题,也不担心刘祥那个竖子会不会谋反,可不告而用兵,这就有些过分了,连四哥都不敢冒然出兵,还要请示自己,这竖子是怎么敢的呢?

    这样的行为,会给天下带来很不好的影响,若是各国都开始效彷,那还了得?

    “周勃啊...周勃...”

    刘长眯着双眼,轻轻摇着头。

    “派几个小吏前往河西国,将周勃装进囚车里,带回来!

    晁错大喜,急忙问道:“陛下?那河西王?”

    刘长勐地看向了他,眼神格外不善。

    晁错顿时将其余的话都咽了下去,“唯!

    晁错急匆匆的离开了,刘长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周勃啊....不让这厮长长记性,这厮就永远都改不掉自己的坏毛病!

    ........

    吴国广陵城。

    刘恒站在城门之外,眺望着远处。

    群臣站在他的身边,心里都有些不悦,我家大王可是陛下的兄长,怎么还能出城来迎接一个外王呢?还让我们大王等待这么久??

    赵佗的车架缓缓出现在了远处,当赵佗看到远处那些骑士的时候,神色一愣,急忙问道:“你没有将寡人回来的时日告知吴王吗?”

    “说了啊....”

    近侍也是一头雾水,赵佗让近侍将自己前来的时日往后说了两个时辰,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迎接呢??

    赵佗却看出来了,他苦笑了起来,“我们这位吴王还是信不过寡人啊,寡人又不与他夺权!”

    看到赵佗的车,刘恒更是急忙前来迎接,脸上洋溢着笑容,甚至想要先行礼,赵佗抢先行礼,两人算是见过了。

    赵佗看着这规模庞大的迎接队伍,“大王啊,寡人这番是奉陛下之令前来,要协助您来治理东南,您何以如此呢?”

    “啊?”

    “还请大王见谅,吴国贫苦,这已经是最高的迎接礼仪了....”

    赵佗深吸了一口气,“大王,寡人明明派人说了前来的时辰...您这又是何必?”

    “您能前来相助寡人,我是感激不尽的,况且您又年长,寡人自然是要提前迎接的。”

    “我老矣,大王不断的派人前来催促,我马不停蹄的赶路,却还是让大王在此等候了这么久,实在是有罪,大罪!请大王宽恕....”

    赵佗即刻颤颤巍巍的俯身要行礼。

    刘恒一把抓住他的双手,将他扶起来。

    两人对视。

    那一刻,两人同时大笑了起来。

    “南越王,请!”

    “吴王,请!

第456章 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刘公是寡人所敬重的大臣,只是他的方法,却无法在南推行。”

    刘恒当仁不让的坐在上位,说起了自己的看法,“我们要迁徙的并非豪族,而是余丁,不宜采取太强硬的办法,胶东王写信说,愿意派遣甲士押送国内的余丁往南,寡人没有同意。”

    “当初秦国采用这样的办法,发动数十万人南下,随即导致民怨四起,那些离乡的百姓占据地方,闭塞关卡,自立为王,僭越称帝,妄图以弹丸之地来违抗天令,这就证实了这样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对了,这件事,您是最熟悉的啊,您是怎么想的呢?”

    赵佗咧嘴笑了起来,刘恒一愣,这傻笑他是很熟悉的。

    如今他似乎知道了这种傻笑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赵佗回答道:“胶东王是陛下的兄弟,最受陛下喜爱,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过是一个诸侯王,如今庙堂要行仁政,他若是敢派遣甲士强行押解余丁往南,那他就跟当初那些以丹丸之地违抗天令的人一样,迟早会给自己招来祸患...故而,地方诸侯王要做事,最好还是能顺从天令,自作主张不可取啊。”

    “我前来的时候,陛下曾对我说:南国多恶土,北人不惯。”

    “故而,目前我们应当将迁徙的民众放在楚,南郡,泗等地,这些当初被楚国所管理的地区,语言差异较小,生活习惯也没有什么差异,我目前所有的想法,乃是分批向南。”

    “未必就是要将北方的人直接迁徙到交趾等地,只要让天下出现这种向南的趋势即可。”

    “北人对南国甚是惶恐,都认定这里乃是蛮夷之地,九死一生。”

    “豪强得知自己将要赶往南国,比前往河西更加畏惧....”

    刘恒轻笑了起来,“请大王看看这个。”

    刘恒拿出了纸张,递给了赵佗,赵佗接过,看了片刻,“邸报?”

    “对,此谓《南报》,是我特意从陛下那里的来的许可,虽是叫南报,却是要发行与北....”

    赵佗随意翻看了几眼,不屑的放了下来,摇着头,“大王费尽心思的要介绍南国之良田,生活之易,减税无役之政....无用,无用。”

    “哦?为何无用呢?”

    “因为大王的报纸并非是庙堂之政,是不可能被官吏们所宣讲给百姓的,因此能接触到的只是那些士子们,对这些看得起报纸的人来说,他们哪里会在意南国的耕地是怎样的,税赋,生活,都并非是他们所追求的,大王的宣讲方向错啦!”

    “哦?那寡人应该去宣讲什么呢?”

    “大王应该宣讲您自己。”

    “嗯??”

    赵佗认真的说道:“天下之士所在意的时候,只是自己能否受到重用,应当用南报来彰显南国包容诸多学派,扶持学派,可以帮助他们进行编书,教人,更要表现大王礼贤下士之风,过去楚王爱贤,深得天下士人之爱,众人千里迢迢的来投奔他,楚国也曾蛮夷之国,变成了文教大国,天下人赞不绝口,再也没有说楚蛮的。”

    “如今的吴,长沙,南越也是如此,若是能改变士人的看法,那其余百姓,不过是人云亦云之辈,毫无主见,士人说吴国好,哪怕吴国民不聊生,那也是好的,若是士人说吴国不好,哪怕吴国良田万倾,那也无用!”

    刘恒沉默了片刻,看着赵佗,“我并非是仲父,若是主动去拉拢天下士人,怕是有些不妥啊。”

    赵佗勃然大怒,“您这是什么话呢?陛下有令,身为人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身为陛下的兄长,难道还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不去做对陛下有利的事情吗?!我以君为贤王,何以惜身?!”

    刘恒不由得笑了起来,“您说的有道理啊。”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事情还是在地方官吏的协商。”

    “我已经与六位郡守通了书信,将由他们来负责宣讲,并且派人护送余丁前来...中原之事,寡人鞭长莫及,您是赵人,想必您定有高见?”

    “自然是有的...我这次来,就是怀屯田之策,北有诸敌,故而要戍边抵御,寡人之南,也有扶南这样的强国,难道就不需要戍边了吗?我准备请奏庙堂,在南开戍边卒,进行抵御,不需要太多,只要六七万人足矣,除却军屯,自然还得要组织北国无地余丁大批前往南越来进行集中开垦...”

    “这么说来,这屯田都是在南越之内进行啊。”

    赵佗惊讶的看着刘恒,“南越国一年多熟,地广物博,况且又有外敌,自然是要在南越进行,我在朝中,大臣们几次反对,认为南越非汉土,被廷尉所擒,大王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刘恒眯着双眼,“自然不会,只是您自己也说了,北人不适南越,南越在北人心里,那是真正的蛮荒之地啊,不如,将这些人安排在吴国进行,我会将吴国的余丁派往您那里进行开垦...也是作为交换...军屯寡人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希望不会出现太大伤亡吧,若是伤亡大了,陛下可就坐不住了....”

    两人在很多事情上达成了共识,从如何迁徙民众,迁徙过来如何安排,两个重要的屯田如何进行,如何进行合理的开发等等,当刘恒听闻赵佗要烧山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刘恒不认可这样的行为,这代价也太大了,而赵佗却很坚决,设立隔绝带,然后进行烧山,这是当初南越国所进行的最有效的开发之政。

    两人在不少问题上的想法是一致的,当然,在一些问题也是据理力争,完全不相让。

    宴席持续到了晚上,赵佗精疲力竭的返回了内屋。

    他这次倒是没有装模作样,他是真的累了,近侍急忙上前,为他更换衣裳,端来热水,擦拭身体,赵佗不悦的说道;“寡人宁愿披甲去山上抓野人,都不愿意跟这厮打交道了...跟这厮说话,每句话都要分外小心,一句话不对,被他抓了把柄,便是往死里整,他们宗室这么多人,这厮却是最像太后的!”

    “话里有话,每句话都是圈套,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人呢?关键每句话他还都能说到点上...气死寡人了!

    “那报纸的事情,大王不就说出了利害吗?吴王是不如您的!”

    “屁话!寡人那都成了给他献策,还不如寡人?他这是要坐定主次之分,直接将寡人变成了自己的谋臣!”

    近侍有些听不明白,可觉得这很厉害。

    “大王这次前来,本来就是要为陛下做事,又无他心,何必再跟吴王争呢,倒不如听他的算了...”

    赵佗不屑的笑着,“老夫什么没有见过,怎么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呢?况且,同样是利剑,也有长短之分,他与长有亲,我也有!治理南国,非得以我南越为主,以南越之优势,若是能得庙堂之助,将来也定然是梁国那般的富裕大国,这是对宗族,对大汉,对南越,都是有巨大好处的....”

    而此刻,刘恒也是回到了殿内,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

    窦夫人站在他的身后,帮着他揉捏了起来。

    “大王,见面还算顺利吗?”

    “这老匹夫,当真厉害...我也没能拿下这厮,倒是有些本事,我还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不过,他迟早都会对我俯首听命!”

    窦夫人苦笑了起来,“大王又何必跟他去争夺呢?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若是出了什么好歹....”

    “年纪大??我看他比寡人都强壮呢!南越虽然也是汉土,可异族太多,还是得以吴国为主,先兴吴,再治越,避免南越坐大,南越地大,若是人也多了,那吴和长沙就压制不住了,他赵姓也,汉蛮杂居,不能不制!”

    作为南部最大的两个诸侯王,在开发南国的问题上,两人的意见是一样的,是天然的盟友,可两人都有雄心壮志,都是不甘为人所驱使的,在很多方面,都是保持着自己的想法,不肯让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了。

    不过,总体来说,两人配合起来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会有点累,时刻得当心被咬一口。

    大汉的南北,局势逐渐明朗。

    南部是两大狠人的对决,北部就是一群...蛮子在疯狂的作死,除却刘启,居然没有一个是靠谱的。

    当然,最不靠谱的那个是在长安。

    .........

    “阿母!

    您今日千万不要拦着我,我非要处死周勃这厮!

    刘长愤怒的说着。

    “不告而发兵,这厮是砍头砍上瘾了,朕也得让他试试被砍头是什么感觉!

    吕后却格外平静的看着刘长,随即点了点头。

    “好。”

    刘长戛然而止。

    “不是,阿母,你得装好人啊,你得劝住朕啊,朕要杀开国大臣,你怎么还能说好呢?”

    吕后平静的回答道:“身为诸侯国太尉,私自出兵,本来就是死罪,直接处死他便可,何必如此麻烦呢?”

    刘长拍了一下大腿,无奈的说道:“可毕竟他是周勃啊,大汉绛侯,南征北战那么多年,功勋赫赫,铁定了要挂进忠信阁的...本身虽然好功,可确实算得上是忠臣...他还是亚夫,胜之,坚的阿父...”

    “难道就这么处死他?”

    吕后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心慈手软,难成大事。”

    刘长抿了抿嘴,心里是彻底打消了跟阿母打配合的想法,按着刘长的想法,他应该是表现出特别生气的样子,然后要处死周勃,有一个跟自己地位相当的人出来劝阻,几次拉扯之后,将周勃重罚,然后再放出来。

    在这个时候,刘长就开始怀念起自己的兄长了,二哥啊,难得有一次可以用到你的地方,你怎么就不在呢?

    阿母也算是够资格的,可问题是,阿母这个性格,不太能来红脸白脸那一套,只能是白脸和更白的脸,而且阿母还是那个脸更白的,这怎么搞,刘长这里说要杀,阿母那边就已经拎着周勃的头回来了。

    难道要让老师出手?

    看到儿子有些为难的脸,吕后还是无奈的开口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就好,不过,你要记住,身为君王,有些事,是不能不做的,不能不杀的,心慈手软,只会坏事。”

    “周勃这不是初犯,当时在燕,他也曾如此,私自出兵,讨伐并没有参战的鲜卑山胡人,你没有问罪,后来在河西,他贪图军功,险些害死两个城的军民,你再一次赦免,他在家里藏着三百余甲,被廷尉得知,你再次赦免....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若是不给予他教训...你要如何治理大汉呢?!”

    “要对付他这样张狂的人,就是要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了。”

    看得出,吕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回到了厚德殿,刘长便将刘章叫了过来。

    “周勃回来之后,你就派人盯着他,若是阿母真的要杀了他,你就护下他,不要让人伤了他的性命....”

    刘章即刻领命,“仲父,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你说。”

    “周勃数次违抗君令,您为何还要对他如此纵容呢?”

    刘长迟疑了片刻,“罪不至死。”

    “周勃所犯下的四个罪行里,讨伐东胡余孽,不算什么,朕迟早都要杀他们,就是出兵讨伐西羌,若是他能说一声,朕也不会多说什么,至于藏甲,哪个将军家里没有呢?骑马作战的,谁不喜欢收藏好甲?”

    “唯独他险些害死栾布的事情,让朕耿耿于怀,不过,朕也是打过仗的,也能理解,打仗定然会死人,他人可以死,朕的舍人自然也可以死,就是朕也能死,这并没有什么...愤怒也只是因为私情罢了。”

    “这几十年里,周勃参与了全部的战争,灭秦,伐楚,平定内乱,讨伐匈奴,身经百余战,身先士卒,先登十余次,破城七十余座,斩获以数十万计,百战百胜,从中涓一路杀到了太尉的职位,真勐士也...这样的勐将,若是死在朕的手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刘长感慨道。

    周勃的军功有些时候真的很夸张,让人怀疑这兄台是不是吃了什么药,像极了某些割草类玩家,什么小战役都想要参加,杀了人就马不停蹄的赶路,就是为了获得全参与的成就,让大小boss全部死在自己的手里....

    当初刘邦封为汉王之后,发动了一系列的战役。

    周勃先是跟着攻打槐里、好峙,转头去干赵贲,北去攻打漆县,随后进击章平、姚印的军队,再往西平定沂县,回军取下郧城、频阳,顺手攻破西县县丞的军队,在废丘围攻章邯,进击盗巴军队,攻打上邹,转进把守崤关,前进攻打项羽,拿下曲逆,回军把守敖仓,再追击项籍....

    周勃的生涯,就是赶路,打仗,砍头,赶路,打仗,砍头。

    哪怕是后来跟着平定内乱的时候,还是这种马不停蹄割草的架势,听闻韩王信谋反,周勃马不停蹄去降服了霍人县,向前进军到达武泉,击败胡人骑兵,转过来在铜千击败韩王信的军队,又前往武泉北边再次打败胡人骑兵,回军降服了太原的六座城池,进军在晋阳城下打败了韩王信和匈奴人的骑兵。

    追击敌人在碧石再败韩信军队,往北追击八十里,回师攻打楼烦的三座城,乘机在平城击败匈奴骑军,最后这厮居然带着人去驰道旁守着,全歼了跑过来的溃兵。

    刘邦都看傻了,在周勃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其他将军还在路上,刘邦当即升了周勃当太尉...

    后来攻打陈豨更是如此,讲的就是一个马不停蹄,干就完事了,几乎把其他将军该做的事情都抢先做完了,而且都取胜了。

    而这位将军,此刻正坐在囚车之内,披头散发的看着囚车之外。

    周勃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次出兵,居然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在进入长安的时候,他惊讶的看到了站在城门口的年轻人,那是他的小儿子周坚,周坚茫然的看着囚车的阿父,随即跪在了地上,哭着叩拜了起来。

    周勃缓缓闭上了双眼,紧握着拳头,身体被牢牢固定在这囚车之内,他动弹不得。

    周勃并没有被带到廷尉大牢,反而是被带到了县衙的普通牢房。

    下了囚车,周勃被捆绑着,任人推进了牢房之内。

    一位狱吏此刻不屑的打量着面前这位高大的将军。

    “你就是周勃?谋反的哪个?”

    周勃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微微抬起头来。

    狱吏勐地动手,一个剑柄狠狠砸在了周勃的腹部,周勃痛苦的弯下了腰,又咬着牙挺直了身躯。

    “我要见陛下...我无罪也!

    “哈哈哈,你个囚徒,哪有资格见陛下呢?!”

    狱吏大笑着,再次动手,周勃却扛不住了,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这厮拒不认罪,可每日行刑,一日五次,让他长长记性!

    大牢内,周勃被五花大绑起来,每日都被狱吏各种折磨羞辱。

    只是,周勃一声不吭,咬着牙。

    “我乃大汉彻侯...我要见陛下!

    “这牢狱之内,全部都是囚徒,哪来的什么彻侯呢?”

    “我有一万食邑,钱财无数,你让我见到陛下,我给与你一千黄金...”

    “哈哈哈,这一千黄金,你还是留给自己陪葬吧!

    “来人啊,帮这厮认罪!

    周勃趴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披头散发,几个凶恶的狱吏站在他的面前,将饭菜直接丢在了地上,让他捡起来吃。

    “够了!

第457章 前仆后继

    一声暴呵打断了狱吏。

    当狱吏愤怒的转过身来,却看到了那个极为高大的身影。

    刘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勃,脸色有些阴沉,小吏一愣,随即咧嘴笑了起来,“陛下!

    小吏并不害怕刘长,邀功似的说道:“这厮已经准备要认罪了...”

    “让开。”

    “陛下,我是奉太后...”

    刘长勐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那一刻,小吏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什么野兽所盯上一般,背后发凉,情不自禁的就让开了道路,退到了一旁,刘长这才放开了拳头,弯着腰走进了牢狱内,刘长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周勃的手,勐地将他扶了起来。

    此刻的周勃,异常的虚弱,摇摇晃晃的,刘长便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拉着他走出了牢狱。

    几个狱吏目瞪口呆,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言语,任由刘长将周勃带出去。

    出了牢狱,刘长直接将周勃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马车上,随即让吕禄驾车,前往周勃的府邸。

    在得知周勃到来的时候,他府内众人都非常的激动,纷纷前来,周坚更是泪流满脸,看着伤痕累累的阿父,什么都说不出来,刘长再次抱着他,走进了内屋,将周勃放在了床榻上,坐在了一旁。

    周勃轻轻的呼吸着,躺在熟悉的床榻上。

    转过头来,看着坐在一旁的刘长,张了张嘴,却没有能说出话来。

    “周太尉啊...你这是何苦呢。”

    “陛下...臣不曾谋反...”

    周勃的声音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我知道你不曾谋反,也没有谋反的心思....可是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自作主张的去办事呢?为什么就这般不信任朕呢?你要去攻打东胡,要去攻打西羌,难道朕还会拦着你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知朕一声再去做呢?”

    “如今倒还好,你不是谋反的太尉,朕也不是怕人谋反的君王...可这种事若是成为了惯例,那后来人怎么办呢?”

    “朕废了不少力气,终于遏制了诸侯王私自出兵的乱象,你却又重开了这个传统,你说,朕该怎么办?!”

    “大臣们整日盯着各地的诸侯王,想着办法要对付他们,将大权收回庙堂,各地之诸侯,都是朕的兄弟,朕也只能压着群臣,在这种时候,你为了军功,居然去哄骗一个孩子?”

    刘长从怀里拿出了奏章,丢在了周勃的胸口。

    “看看这个傻孩子吧,你哄骗他说去抓人,结果带回来好几车的人头,这人头对他有什么用?对河西有什么用?”

    “被你如此欺骗,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他还不断的给朕写奏章,说曾答应你,要承担罪过,希望能代替你入狱...你为了军功,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吗?!”

    “还有你的三个儿子,胜之得知你被抓,不断的写信给我求情,甚至想要逃回长安,被徐厉抓住了...亚夫还在外,倒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若是他在这个时候分心,你能想到这是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坚更是已经做好了为你殉葬的准备,要与你同生死....”

    “朕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是管不住你自己呢?!”

    周勃费力的拿起了摆放在自己胸口的那些奏章,逐一看着,其中有很多都是刘祥所送来的,河西很遥远,那是因为河西的地盘大,可河西的都城是在姑臧,跟陇西郡挨着边,前来长安倒也不会像南国那么麻烦。

    随即是周胜之所送来的书信,当然还有一些老将军们的书信。

    像柴武,夏侯婴,灌婴,宋昌,周灶,秦同等开国老将军们,还是不希望看到周勃落得如此下场,都愿意担保。

    抚摸着手里的这些书信,周勃不由得热泪盈眶。

    “臣....错矣!

    “你现在才知道??你若是提前给朕说要去干西羌,朕会不让你去?哪怕你是去抓人,朕都不会生气,你砍那么多人头做什么?胜之也是这个鸟样子,我要人头有什么用?!犬入的范增,说什么得土灭其力,如今又不是那个诸国林立的时代,应当改变了!

    吕禄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低头不语。

    “朕本来是不想插手的,奈何,你当世豪杰,就是要羞辱,也得朕亲自羞辱,这次,朕再次赦免你一次,往后,你就安心在家里休养吧....就算在这里养老了!”

    周勃咬着牙,“陛下,臣想回河西....”

    “你还是没砍够是吧?!来,来,看来朕还得亲自....”

    “并非如此,臣曾答应河西王,为他开疆土,夺功勋,不能实现此诺言,臣不能安!臣定然改过,全力辅左河西王,为陛下镇边兴民....”

    刘长瞥了他一眼,“算了,你还是安心躺着吧,大汉不缺将军!”

    刘长没有再理会周***身离开了这里。

    吕禄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周坚等人这才冲进去,围绕在周勃的身边。

    出了府邸,吕禄忍不住的说道:“陛下,周勃接受了这般羞辱,可不能再外放,给与士卒了,河西国虽然薄弱,可能过陇西直逼长安,甲士也有万余人,可要谨慎啊!”

    “放屁,周勃是疯了才会谋反。”

    “唐国就在一旁虎视眈眈,河西国连唐国的一郡都不如,他有什么本事谋反?况且,他一家三侯,只要不出事,定然世代享受荣华富贵,谋反??”

    “可陛下方才说不会让他继续担任河西太尉啊....”

    “废话,他干了这种事,不让他闲居反省,直接让他官复原职,那还叫惩罚吗?!”

    “可您说大汉不缺乏将军....”

    “是不缺将军,可周勃是一般的将军吗?除了我和师父,谁敢说能胜过他??”

    “那就这么放过他?”

    “那也不行...这厮不是最喜欢爵位和食邑吗?”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吕禄顿时了然。

    刘长刚刚回到皇宫里,正准备抱抱女儿,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张相和张左相,两人此刻正在争执着什么,张不疑看起来有些激动,声音也很大,而张苍就要沉默很多,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张不疑大声喧哗,高下立判。

    看到刘长到来,张不疑即刻收声,连忙大礼参拜。

    张苍也行礼拜见,刘长拉着两位国相,走进了殿内,让他们坐下来,刘长便吩咐吕禄去准备些吃的,自己坐在了他们的面前,问道:“怎么在朕的厚德殿门前大声喧哗呢?”

    张不疑急忙说道;“陛下恕罪!只是因为商讨国事太过急切....”

    “好了,好了,说吧,什么事?”

    张苍清了清嗓子,说道:“佃户之事。”

    “这次臣准备徙民之事的时候,方才主意到,如今大汉的佃户问题已经非常的严重,大量的余丁成为了大户之佃户,我们每次迁徙豪族,却只是迁其宗族,佃户不过是从一个豪族手里转变到另外一个豪族的手里...梁国的佃户已经占据了全国户籍的两成,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情况了!”

    “百姓多爱故乡,宁愿成为佃户,也不愿意离开家乡,前往他处谋生.....”

    张不疑不悦的说道:“直接说解决办法不就好了?陛下,我认为,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下令禁止大户养佃户,如此一来,余丁只能乖乖上路,前往各地定居,可能在近期内对生产造成破坏,可从长远来说,绝对是可行的!”

    刘长此刻还是有些茫然,“我大汉豪族何时如此强盛了??”

    “也算不上是豪族,只是有耕地的军功贵者,雇佣余丁为自己耕作,算不得豪强,只能算是大户富户,只是这些大户的数量一多,佃户的数量就会成倍的增加....这些大户是不能轻易动的,他们都是军功起家的老甲士,若是动他们,以后谁还愿意为大汉征战呢?况且,他们的出现,对大汉并非是什么坏事,陛下不就是要让天下的百姓都变成富户吗?”

    “只是这佃户太多,就会出现很多的危害,佃户是代耕,代耕始终比不上自耕啊...可张不疑的想法太过急切,不可行...”

    张苍认真的回答道。

    “陛下,请看,这是近几年各地佃户的数量....”

    刘长稍微翻看了几页,大吃一惊。

    “怎么增长的如此之快?这可不行啊,这么下去,天下之民不都要变成大户之佃了吗?”

    刘长轻轻抚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刘长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两位国相靠近自己,随即得意的说道:“你们说,如果朕提前将这些人都变成朕的佃户,那地方大户是不是就没办法让他们变成佃户了呢?”

    “啊???”

    张苍此刻都有些懵。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张不疑在办政能力上虽然不如张苍,可是在这一刻,他迅速反应过来,问道:“陛下是准备要租官田公田吗?!”

    张苍听到这句话,方才反应过来,急忙摇着头,“不可,不可,官田乃是根本,岂能用佃户这一套来进行?!”

    秦国拥有一大批的受田和分田,这些田,其实就是官府名下的耕地,主要作用是拿来赏赐的,军功制下的产物,众所周知,军功制最大的诱惑是爵位,而爵位最大的体现就是耕地,爵位越高,所拥有的耕地就越多,而秦国的公田,主要就是给这些作战的将士们所准备的,平常是由罪犯来进行打理。

    我大汉自然是不会抄袭秦国那一套东西,因此就将受田和分田改了名,叫官田和公田,虽然基本上作用和治理方式各方面都一模一样,可名字不一样,那自然就不是同一个东西。

    张苍第一时间否定了刘长这个听起来就荒唐的政策,可随后,他却又若有所思。

    刘长解释道:“这有什么,屯田一开,大汉的官田就越来越多了,各地的官田反正也需要人来打理,倒不如直接租给百姓,让这些没有耕地的余丁去用,与其给大户当佃户,倒不如给朕当佃户呢!”

    张苍苦笑着,“陛下啊,您怎么能拿百姓当佃户来用呢?”

    “这还不是耕地不够用吗?可以将耕地分成好几种,租期也是我们制定啊,不许他们买卖,租期到了可以申请延长,就将租期定个五十年,你觉得如何啊?”

    张不疑叫道:“陛下乃仁义之君也!

    这哪里是租田,这是陛下要将官田赠与天下之人啊!

    “你且莫要说话!

    张苍打断了张不疑,随即看向刘长,“陛下的想法是好的,可陛下可曾想过,若是将官田和分田租出去,分给没有耕地的百姓,那往后拿什么来赏赐有功的将士呢??”

    “咱不是要开垦边塞的土地嘛,这些土地赏赐出去不就好了?如此一来,还能起到实边的作用?!”

    刘长说着说着,眼前一亮,言语也愈发的激动了起来,“对呀,可以大量的赏赐这些边塞的土地啊,这是一举多得啊!

    朕大才也,如此好的政策,都被朕给想到了!

    张苍的脸却越来越黑。

    “陛下想的还是不够全面啊,应当将出征的将士所开辟的土地直接赏赐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开垦,最好将他们的家人都送过去,从周围找个几十万人强行迁徙,在这里修筑城池,驰道,长城....”

    刘长大惊,看着张苍,“您与朕所想的一样啊!”

    “非臣也,是那秦王跟陛下所想的一样啊!

    刘长恍然大悟,“哦,朕说怎么越听越耳熟呢,原来是秦王的暴政啊!我大汉仁义为本,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啊....张相啊,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损害战斗力,还能将官田分出去,减少佃户的数量,然后再让其他佃户乖乖的去南方呢?”

    张苍抿了抿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下...您这...”

    “张相乃大汉能臣,一人之下,什么事是您做不到的呢?”

    张不疑还在一旁鼓吹了起来,张苍也不吃他这一套,“臣无能为力。”

    “老师,您可不要这么说,朕是相信您的,您先回去想一想,可以问问群臣,结合一下群臣的想法,朕也好好想想...肯定是会有办法的。”

    “唯!”

    张苍前脚刚走,张不疑即刻问道:“陛下,现在就去嘛?”

    刘长一愣,“去哪里啊?”

    “曲逆侯府啊!”

    刘长有些迟疑了起来,“算了,便是曲逆侯,在治国方面还能比得上张相嘛?还是再等等,张相召集群臣,说不定还能想出个解决办法呢....对了,季布,他的那个设立新府的政策,是你提出来的?”

    “臣也是得到了陛下的启发,陛下常常在地方上询问百姓的情况,从而知道了很多奸贼的所为,故而臣就想,不如设立一个府邸,让百姓们能将地方的情况奏告上来,如此也就不必劳烦陛下一一前往各地询问...”

    刘长笑了起来,“不错,不错。”

    “你最近功绩倒是不小...往后得更加用心。”

    “唯!”

    “那季布这个新政,群臣以为如何呢?”

    “大多都是赞同的,唯独新上任的郎中令申屠嘉,说此政无用,寻常百姓不敢用,地方豪族却是能拿来对付官吏,说季布是给豪强们递了刀子,不顾季布御史的身份,多次挡在他的车前,说了很多无礼的话。”

    刘长轻笑了起来,“你也不必生气,申屠嘉这个人,为人耿直,向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他所担心的也不错,若是豪强利用百姓,抨击那些真正做实事的官吏,那这政策反而容易害民,不过,这些豪强,一个县中官吏就能轻易诛杀,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哪个豪强敢与官吏作对呢?”

    “申屠嘉较真,你也要告诉季布,让他不要忘了自己最初的身份,身为朕的舍人,就要宽容大量....”

    张不疑点着头,又说道:“只是,臣与这厮也起了争执。”

    “哦,你又为何与他起争执呢?”

    “他说陛下识人不明,因为栾布,季布,晁错,臣与您亲近,就委以重任,因为与刘敬,柴武,周昌等人有怨,就罢免他们,让他们派往远方,实乃昏君之所为!”

    “什么?!这老狗!

    刘长勐地跳了起来,“这厮分明就是武最余孽!

    “来人啊,让张释之将这厮抓起来!

    就在刘长咆孝的时候,吕禄却走了进来,笑着说道:“陛下,郎中令申屠嘉求见!”

    吕禄刚说完了这句话,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飞了过去。

    吕禄惊愕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方才飞出去的是陛下。

    申屠嘉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奏章,脸色很是肃穆。

    庙堂这些大臣们,各个都只想着讨好皇帝,做事急切,骄躁成风,这如何能行呢?他申屠嘉就是看不惯,这次定然要劝谏陛下,亲贤臣,远小人!

    就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飞奔而来,一把将申屠嘉撞翻。

    申屠嘉是从底层甲士杀出来的,武力并不低,可此刻,他几乎都没有反应的余地,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了地上,而陛下则是骑在他的身上,用肘子抵着他的后脖颈,愤怒的质问道:“来,来的正好,你告诉朕,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啊?!”

    申屠嘉愤怒的叫道:“陛下乃桀纣之君也!

    那一刻,刘长仰头大笑了起来。

第458章 那甲士能做郎中令嘛?

    申屠嘉站在一旁,目不斜视,他身材高大,强壮魁梧,看起来确实很威武。

    奈何,鼻青脸肿却破坏了这种肃穆感,让他多了几分喜感。

    身为从底层甲士杀出来的申屠嘉,就在方才,跟陛下进行了一次友好的角抵,申屠嘉正值壮年,他很年幼的时候就跟着高皇帝作战,一次次死里逃生,他不像樊会那样来了几次先登直接担任将军,也不像周勃那样全地图参与度百分百成为一代名将,申屠嘉的经历,非常的普通,却又很不普通。

    第一次作战,当樊会咆孝着顶着箭雨爬上城墙的时候,申屠嘉却躲在甲士们之中,看着周围被射杀的同伴,害怕的哭出了声。

    当夏侯婴驾驶战车冲进敌阵一路横冲直撞,杀的对方主将都开始逃亡的时候,申屠嘉颤抖着砍下了第一个首级。

    当周勃追着敌人满地跑的时候,申屠嘉正在鼓励着自己的九位下属,告诉他们战事并没有那么可怕。

    当数百万军队聚集在垓下,项羽如同野兽般撕破了阵线的时候,申屠嘉骑着战马,领着自己的百位骑士最先完成了对项羽的包围圈。

    当曹参领着齐国大军勐攻陈豨大军的时候,申屠嘉披着重甲,领着将士们破城。

    当李左车与匈奴大军死战的时候,申屠嘉独自领着军队转进朔方等地。

    他一步一步的得到升迁,每次战役都没有很亮眼的操作,可每次战役他却又活了下来,他的经历比起樊会等人似乎要普通很多,可能站在皇帝面前发表自己想法的申屠嘉,又不是那么的普通。

    如今,申屠嘉以两千石的九卿的身份站在刘长的面前,尽管他还很年轻,可这些年的战争风雨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桑沧,战事已经深入骨髓,军旅作风成为了他的习惯,为人耿直,清廉,不讲礼仪,却又格外的服从命令,仿佛融合了所有大汉底层甲士们的不同习性,那些战死的同袍的灵魂都能在他这里所找到。

    他有多服从命令呢?

    当刘长说要与他角抵,让他不留力的与自己较量的时候,这厮不假思索,即刻就是一拳打在了刘长的鼻梁上。

    刘长活了二十九年,向来都是他打人,还不曾有人敢打他的。

    刘长只是因为片刻的惊愕,就挨了一拳,吕禄都吓傻了,即刻就要高呼,好在,刘长反应极快,下一刻,申屠嘉就已经被刘长所打翻在地,两位壮汉在厚德殿内互殴,申屠嘉很快就败下场了。

    刘长坐在上位,揉着自己的脸。

    “朕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呢!

    吕禄紧张的站在他的身边,正要抹药,刘长却一把推开了他,“紧张什么?他还能打死朕不成?!”

    刘长再次打量着面前的申屠嘉,这厮简直比周昌还要头铁啊。

    周昌很倔强,不听他人的劝说,总是杠刘长,可刘长很欣赏他,因为对庙堂来说,既需要张不疑这样的,也需要周昌这样的,在周昌告老之后,刘长却一直都找不到能接替他的人,季布和栾布也很强硬,可毕竟是自家舍人,他们的劝谏跟周昌是不同的,如今这位申屠嘉,倒是能接替周昌的位置,成为庙堂里的“新刹车”。

    同时,申屠嘉年纪并不大,等到刘安长大了,申屠嘉无论年纪资历各方面,都能变成一个新的周昌了,到时候,可以作为刘安的刹车。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

    “嘉,你过来!”

    申屠嘉即刻走到了刘长的身边,“听闻你对季布的新政有意见?你是什么想法?”

    申屠嘉不悦的说道:“陛下,当今朝中大臣,皆为您过去的舍人,这些人不通过朝议,私下就决定大事,制定政策,朝中大计,本该是群臣商谈而成的,岂由两个人聚在一起就制定的道理呢?不能查缺补漏,若是出现了危害,那不是要危及社稷嘛?”

    “陛下对大臣们宠信太过,让他们忘记了庙堂的制度,肆意妄为,这是不对的,庙堂既然有相应的规矩,就应当按着规矩和制度来操办大事,岂能随意行事?臣并非是对季御史的政策有成见,臣是对如今的三公有成见!”

    刘长眼睛一转,戏谑的问道:“对太尉韩信也有成见?”

    申屠嘉认真的点着头,“有,哪有当朝太尉长期在外领兵的道理?私自出兵,不禀告庙堂,同样是太尉,河西国的太尉私自出兵就要被羞辱,当朝太尉却可以任意妄为,这是什么道理呢?!”

    刘长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这厮倒是真的敢说啊,果然是比周昌还要头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法家又出了新人呢!

    “好,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朕会安排的,你不必担心了。”

    刘长打断了这个话题,随即又问道:“你从南越国而来,那边的情况,你还不曾与朕说起....”

    说起南越国,申屠嘉就变得精神了许多,他认真的说道:“陛下,按着陛下当初的吩咐,臣在南越先行文教之事,城池之内再也听不到鸟雀之音...县学比起吴楚还要多两所,只是,全部精力用在了教化上,在其余方面,收获并不是很大,户籍增长缓慢,在这些年里,也不过增加了五万余人,远不如吴楚长沙等国....”

    “吴王贤明,吴国强盛之后,他派遣人修筑了道路,加强了南越之联系,使得往来更加便利,如今南越最多的,就是吴国的商贾,从吴国长沙国前来南越做事的人达到了七万多人...”

    “沿海修建了四座船坞,用来与楚,齐,胶东等国进行贸易....”

    申屠嘉先是汇报了这些年里的南越的成效,随即说起了不足,“户籍太少,在人口最少的地方,一县之民,可能都不如中原一乡民众,牲畜急缺,有的县城甚至只有耕牛一百多头,完全不够耕耘所用....百姓们迁徙的情况非常严重,大量的百姓前往吴,楚定居,不愿意返回南越....”

    “涝灾较为严重,连着几年,对耕地破坏极大....”

    “官吏严重不足.....”

    “有贼患...”

    “勐兽伤人....”

    随着申屠嘉的叙说,刘长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申屠嘉又说道:“吴王虽然代命治理南国,可毕竟是以吴国为重,这些年里也为南越做了不少的事情,帮助甚大,可吴国与南越的发展区别太大,吴国已经达到了中原的水平,而南越的变化却并不明显...南越太子赵始....”

    申屠嘉沉吟了片刻,方才给出了一个不是很伤人的评价,“少有能。”

    刘长却心知肚明,什么少有能,简直就是无能昏君,赵王跟他一比,那都算是尧舜之君了。

    “也不能说太子无能,太子以灭勐兽安民的说法,整日进山狩猎....”

    “哼,堂堂一国之君,整日狩猎,不治民事,岂有此理?!”

    吕禄看了刘长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如今南国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人愿意前来,都以南国为蛮荒之地....”

    申屠嘉摇着头。

    刘长抚摸着下巴,“若是这样,或许只能由朕来出面了,等朕忙完手里的事情,就带上全国的大臣,以数万人的随行前往南国游玩,去了个十几次,想必北方各地就对南方改观了....”

    改不改观申屠嘉不知道,不过若是以这个规模去南,南边肯定得变天,各国国库都得空了。

    好不容易劝说陛下打消了自己的想法,申屠嘉揉着铁青的眼走出了皇宫,刚走出来,就看到了最厌恶的仇敌。

    晁错。

    晁错在朝中没有什么朋友,放眼望去,皆是仇敌,朝中大臣与晁错的关系分成了两种,第一种是厌恶他的,第二种是想要杀死他的。申屠嘉目前就是在第一种和第二种之间,对晁错恨得牙痒痒,也不至于当场就噼死他。

    “申屠郎中令,许久不见啊。”

    申屠嘉没有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晁错却急忙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次来见陛下,可是为了禀告南国的情况?”

    “这与你何关?”

    “吴王在南一手遮天,在各国安排自己的亲信,南人只知有王而不知有天子,这些事情,你可曾禀告?”

    申屠嘉认真的说道:“吴王不会谋反,南也没有分地而治的实力,离间兄弟,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也奉劝你,不要总是想着挑拨诸侯与陛下的关系,吴王劳苦功高,与国有大功,若是与陛下离心,那你就是千古之罪人!”

    “吴王有没有这种想法并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实力,这就是最重要的,一旦出现了什么新的变化,大汉又将动荡不安,战乱四起,十室九空....”

    听着晁错的话,申屠嘉伸出手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愤怒的盯着他的双眼。

    “你见过十室九空的天下嘛?”

    “还是你经历过战乱?”

    “你知道什么?整日夸夸其谈,总以为自己比谁都看的明白,我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那个!若是说朝中谁最不愿意让战乱重启,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

    申屠嘉一推,晁错摔在了一旁,申屠嘉不再理会他,上了车,便离开了这里。

    晁错站起身来,骂骂咧咧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助纣为虐,不知好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不听我言!”

    当晁错笑呵呵的走进了厚德殿的时候,正好看到吕禄正在为陛下涂药,陛下的半张脸都有些红肿,晁错大惊,连忙走上前,想起刚看到申屠嘉那脸,骂道:“陛下!请诛申屠嘉!

    刘长挥了挥手,“不过是角抵而已,朕无碍,只是这厮手还挺硬的。”

    晁错抿了抿嘴,担忧的看着刘长。

    随即他又想到,申屠嘉那厮居然能伤到陛下?能跟陛下走几个回合?自己平日里也能申屠嘉走上几个回合啊,难道,自己跟陛下也能....

    刘长抬起身,活动了一番,一脸和善的看着晁错,“错,想什么呢?”

    晁错摇了摇头,急忙清醒了过来,“无碍,陛下,我是来献奏章的....”

    “哦?献策?”

    “你还站着做什么啊,禄!给晁舍人上些吃的!”

    “来,来,坐在朕的身边!”

    晁错乖巧的坐在刘长的身边,仰起头来,勉强能看到刘长的下巴,刘长伸出手来,拍打着他的肩膀,两人之间巨大的体型差异,让刘长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在逗弄孩子一样。

    晁错这才拿出了自己最新的奏章,刘长急忙拿了过来,认真的观看。

    晁错的新奏章,所针对的就是佃户的问题。

    同时,也是对当初的徙民方案的一个新补充。

    “你要重新修改爵位?!

    刘长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都有些惊愕。

    晁错却认真的说道:“陛下,当初秦国施行军功制,击败了诸国,统一了天下,大汉初立,用军功制为本,击败了内外的强敌,而军功制最大的作用,在臣看来,就是给与底层一个向上爬的通道,使得地方不固化,可如今,战事越来越少,而军功制却开始固化底层,寻常百姓若是富裕了,想要买下耕地,却因为爵位不足,不能拥有如此多的耕地而无法购买....”

    “那些继承了爵位的人,大量的收购耕地,任用佃户,成为了一个又一个豪强大族。”

    “地方官吏都是有爵位的人来担任,大多都是那些立功的甲士,这些人擅长作战,却不擅长治理,当时的秦国,常常征战,倒是需要这样的人才,可如今的大汉,治理地方却让一群甲士来执行,这如何能行呢?有的甲士甚至因此担任郎中令的位置,却没有相应的才能。”

    “陛下这些年里,一直都在打破底层的爵位,不断的进行赏赐,可这还不够,臣以为,必须要改变对军功的赏赐,特权,以及册封等诸事.....”

    “先解决了军功制,然后原先所用来赏赐的大量官田和公田就能分与民,这些土地,对庙堂来说,放在郡县的手里的作用,远远少于放在百姓手里的作用,到时候,我们可以开边境之官田,只要愿意前来的,就将这里的官田赏赐给他们,对官田进行详细的标准,包括可以出售的和不可以出售的,永远赐予的和暂时租借的....”

    “中原的官田先放着,先开南国之官田,吸引中原的余丁前往,中原余丁思念故乡,不愿意离开,可若是濒临饿死,为了活命,想必他们也就愿意离开了!”

    “中原的官田可以这么用,一户之中,若是有余丁往边塞开垦的,就给与同等的官田作为补偿!”

    “对于佃户,只要我们设立专门的税赋,家里有佃户的人家多缴纳税赋,这个问题就很好解决了....如今佃户大多都是底层富户家里,这些富户可承担不起这样的税收....到时候,大量的佃户失业,陛下再禁止游侠,提高商税,对匠人设立考核,断了他们的生计,为了活命,他们也就只能往南走...若是快饿死了,还谈什么家乡呢!”

    “到时候,让地方官吏多做宣传,愿意前往南方者,便让官府亲自护送....给与饱腹的粮食....”

    晁错说的相当冷漠,也很不客气,所有的政策,就是要逼迫这些余丁们,主动让他们破产,断了他们的活路,让他们自愿的前往大汉所制定的地方。

    刘长抿了抿嘴,迟疑了片刻。

    晁错即刻说道:“陛下,这不是害民之举,大汉逐渐兴盛,户籍将会越来越多,余丁的数量暴增,佃户将会是普通农民的数倍,佃户一旦多了,他们的待遇就会下降,甚至可能为了活命成为大户之隶,陛下先前所做的努力,将全部白费!”

    “耕地的增加是比不上户籍的增加的,中原有限的土地,不可能养得起如此众多的百姓,若是不及时前往各地开垦,保持户籍与耕地的平衡,任由大户兼并土地,佃户大量的增加,总有一天,忽然爆发的粮灾会害死数百万的人....”

    “臣并非危言耸听,此为国之言也,百姓愚钝,他们是不会明白什么的做法对自己有利,只能由庙堂之贤人来带领他们做事,我大汉乃仁义之国,不能如秦国那样派遣军队驱赶着百姓前往迁徙,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庙堂的政令来实现这一点,至于中途所出现的伤亡,什么政策不会出现伤亡呢?陛下请勿迟疑!

    晁错站起身来,认真的说道:“况且,无论是禁止游侠,提高商税,还是设立对匠人的考核,都是无害之事,都是大汉所应当做的,游侠乱国,商贾偷奸,而手艺不合格的匠人,对民有害...开边实边,便是大汉未来农桑之趋势,如今陛下不愿意主动来做,那以后就只能被动去做!

    ps:已经买好了票,明天准备去天津的血研所,然后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什么的,也不知道天津冷不冷,低风险去了听说不用隔离,但愿事情能顺利办成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163/ 第一时间欣赏家父汉高祖最新章节! 作者:历史系之狼所写的《家父汉高祖》为转载作品,家父汉高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家父汉高祖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家父汉高祖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家父汉高祖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家父汉高祖介绍:
一个伟大的帝国刚刚诞生,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刘长也曾想过要不要争一争那大位,由自己来率领这个崭新的帝国,可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刘邦,吕后,刘盈,刘恒...嗯,活着不好吗?
于是乎,刘长戴上了穿越者之耻的帽子,开始了混吃等死的咸鱼生活。
又名《我愚蠢的欧豆豆》,《这娃其实是项羽的吧?》,《跟你这样的虫豸怎么能治好大汉》等等。家父汉高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父汉高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父汉高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