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是敌是友
知月初入天界,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走马观花亦是应接不暇。
眼前,条条回廊雕龙画凤,根根立柱宝玉妆成,更有四时之花一同绽放的奇异胜景;
远方,座座仙宫宝殿巍峨屹立,道道长桥拱门错落交相;
长空之中偶有仙鹤掠过头顶,时不时的鸣叫几声,像是在欢迎她们这些远到而来的“贵”客。
脚下仙气缭绕看不清是用什么做的,只是感觉软软的,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直晃悠,适应了一会儿之后,还觉得挺有趣。
知月寸步不离的跟着锦束,她当然也想停下来敲敲、摸摸,好好研究一下这些新鲜事物,可这儿实在是太大了,要是一个不留神肯定得丢啊!
像她这样的凡人要是在这儿迷了路,没个一两年,估计是走不出去的,她可不想就这么和师父分开,那些好玩的地方就只有先记下了,留待以后再慢慢探索吧。
行不多时,“移花宫”三个字便出现在眼前,若大的宫门前好不热闹,三五成群的围满了前来报到的凡人女子,当中有和锦束一样服制的仙婢向她们招手,锦束急忙紧走几步。
“绿柔姐姐到的可真早啊!这便是逍遥上仙的爱徒,知月”,锦束上前边打招呼边报上知月的师门。
一听到逍遥上仙的名号,原本嘈杂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了许多,知月发现与此同时,有无数的目光投向自己,这些目光中有惊讶,有疑惑、更有不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总觉得那些眼神中多多少少的都存了些敌意。
不等那名叫绿柔的仙婢说话,一粉衣女子“噌”地一下从其身后蹿出来,跳到知月近前,抢先开口。
“我是福灵山的花日新,大家都叫我新儿,今年十六,未请教姐姐……”
“姐姐客气了,知月将满十四”,似乎被眼前之人的热情所感染,知月认真地打量着对方。
看起来略比自己要高一点点儿,单梳发髻,粉白面皮,一双丹凤眼媚态天成,眉头一颗红痣更添了几分妖冶。
“呀!这么说我是姐姐喽!既是如此,妹妹与我今后可要互相照应着,这是见面礼,请妹妹一定收下”,边说着花日新边取下自已腕上的玉镯,不由分说的套在了知月手上。
“你我既是初识,我怎的能收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妹妹说的哪里话,一回生两回熟,常相来往的,哪个不是从素不相识开始的呢!”
“……”
“……”
二人拉锯多时,那玉镯最终还是戴在了知月手上。
知月自是不想要的,一来,总是没有平白受人好处的道理,二来,这花日新倒是个自来熟的主儿,才一见面就使出混身解数来套近乎,也不知是敌是友。
或许是异性相斥的天性,亦或是环境使然,知月对陌生女子的靠近始终是存着芥蒂的。
即使是花日新这种送上门的热落性子,她也说不上喜欢,但面上总要过得去的,只在心里默默防备着一二也就是了。
……
此时的移花宫里真可谓是春色满园,关都关不住,清一色的红粉佳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仙婢们早就按着报到的先后顺序,将参赛女子分成了三组,知月和锦束来的晚些,自然排在最后。
可能是为了便于识别吧,各组的舞衣虽说是一个式样,但颜色皆不相同,所以就算人数众多反复排练,也不会有人走错路数。
知月领到的舞衣为月白色,上绣青花,因着俱是统一的服制,也断断不会有什么花哨的装点,穿在身上刚刚称得上是淡雅别致,只是略微宽大了些。
知月平日里看惯了门中的长袍,现在穿起这新衣裳来,自是欢喜的紧,霸着铜镜照个没完,瞧着瞧着却无端的想起了师父房间的胖花瓶。
那圆滚滚的青花瓷瓶就放在师父的书桌上,春日里便会插上几枝桃花,到了冬天皆是换作红梅。
她常看见师父在那儿闻香弄墨,很想知道师父究竟画了些什么在那纸上,神情如此专注,一笔一划都不曾懈怠,犹豫再三却是不敢打扰,生怕毁了那时的意境。
……
锦束是天上的老人儿了,有些事自然看的清楚,这第一关群舞乃是知月的软助,必得扬长避短才行,遂颇费了一翻心思在妆扮上。
她觉得清新自然最适合知月纯净的气质,也就不必如旁人一般浓妆艳抹,只须略微突出小丫头的长处,便可让她在众人之中一枝独秀。
选了歪桃发髻,上插一支串珠青瓷步摇,走起路来撞珠细响,使得本就活泼可爱的小人儿,更添了一丝俏皮;
知月没穿耳洞,若是就这么空着难免有些寡淡,她便取下两枚玉兰花苞编于发中,使其倒垂在知月耳畔,这样一来反而别致了许多。
娥眉淡扫,桃腮粉润,就连那一点朱唇也被涂上了层层的花蜜,不仅看上去娇艳欲滴,吐纳之时还能嗅出丝丝的甜味。
知月端坐于镜前,推想着自己一会儿出场时的情境。
她虽身为女子,可往常是不甚在意穿戴打扮的,如今为搏师父一笑,也算是粉墨登场了。
看看镜中的自己还真吓了一跳,呀哈!是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不知道从小一直把她当成猴子看待的师父大人,是不是也会小小的惊讶一番呢。
小手拔弄着发稍,知月觉得从刚才开始时间过得好像慢极了,怎么还没轮到自己这组呢。
锦姨手巧做事麻利,早早的便为她收拾妥当,现在空下来,反倒是生出些许不安。眼瞅着周围的佳人、仙婢们行色匆匆,知月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组的佳人们已然舞毕而返,华丽的红色舞衣火一般地从她眼前飘过。
起初见着一组分得了红色,知月心中是存着羡慕的。
因为在她的家乡,只有新人成婚之时才能穿得这喜庆的颜色,可现下那些红衣的主人,却也没能沾得多少喜气,只这一舞,便有大半败下阵来。
第三十二章 防人之心
按说自己的对手少了,知月该高兴才是,可不知怎的,她眼瞧着离自己不远的那几个,生生哭做了一团,心内也跟着伤感了起来。
不晓得她们来参加这赏心赛都有着怎样的初衷,以至而今落选如此心伤。
选美而已,想来纵使自己一会儿也折在此关,感慨失望总归是有的,若说痛哭失声倒也大可不必。
其实在知月心里,能借着赏心赛讨师父欢心自然是好的,如若此计不成,再寻它法便是了,实在无甚介怀那赛果究竟如何。
“比赛总要有个结果,有人笑,自然也有人哭,你看留下的那些,已经开始为下一关做准备了”,锦束用手指了指一组中的幸存者。
她对这赛场上的悲欢离合早已麻木,看出知月此时的多愁善感,免不了要安慰几句。
其实也难怪,她们最大不过十几岁,初登大雅之堂心怀忐忑也是人之常情。
“锦姨,我……”
知月明白锦束是不想让她分心,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输赢似乎真的不重要了,她只是有点儿担心,自己若是不小心出个什么差子,会让师父在众位神仙面前难堪。
“这瑶池玉露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喝一口就什么也不怕了”,锦束掏出随身带着的一个小白瓶。
这个是她每次赛前都带着的,为的就是万一哪个小姑娘临阵退缩,也好用这个壮壮胆。
“有这好东西,锦姨怎得才拿出来”,知月眼睛一亮,接过小白瓶一饮而尽。
“咳……咳,这是……”,知朋一阵猛咳,只觉得喉咙火辣,一股热力冲撞五内直抵额间。
“你猜的没错,这就是酒,而且是难得的好酒呢……”
锦束赶忙为知月拍背顺气,她没想到这丫头尝也没尝,就把这一小瓶儿都给干了,果然是心无杂质的好孩子。
“我还是第一次喝酒呢……呃……”,知月打了个酒嗝,小脸微微泛红。
“让你喝一口是为了定定心神,谁让你全喝光的?”
扶着有点儿转向的某人坐下,锦束已经开始后悔了,那瑶池玉露虽是仙酒即便是凡人多饮些也不会伤身,可知月从未沾过酒,又一下子吞了那么多,要是待会儿顶不住酒劲,误了比赛可就事得其反了。
“嘿嘿!恩……好像还挺好喝的”,这东西还真管用,知月现在从里到外都热腾腾的,仿佛有股子力气不知道往哪儿使。
怪不得路游师叔把他的那个什么“仙人醉”当宝贝儿似的藏着,原来酒这东西刚喝的时候挺辣,但喝过之后却是唇齿留香别具一番风味,而且身上暖和极了。
“唉!你这孩子,亏得我只用了这么个小瓶乘酒,要不然……”,也不知道她此时还能记得几个舞步,锦束无力的拍了拍脑门。
这赏心赛原本只是王母寿宴之上的娱乐消遣罢了,可时间一长,在这种能让凡人女子与神仙成婚,继而早入仙班的巨大利益驱使下,就慢慢演变成了一些贪慕虚荣,或是想一劳永逸的凡女之间的争斗。
这期间,为求上位尔虞我诈,不择手段的设计陷害它人之举,比比皆是。
不过这见不得人的事,上面的神啊、仙啊自然是不知情的,即使偶有耳闻,也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大概这样竞争激烈的比赛才是他们想要的效果。
试问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皆已修行了千千万万年,多已无情寡欲不理凡俗,又怎么会在这短短的一刻,真的喜欢了哪个呢?
就算是一路披荆斩棘留到最后,有幸被某位神仙选中,亦不过是发现了一朵奇花,众人求之而唯我得之的喜欢吧。
锦束深知这繁华过后的落寞,所以面对知月这般纯净的孩子,心里还是存着矛盾的,既希望她能一路过关斩将心愿得尝,又巴不得她早些落选,就不必再趟这浑水了。
说实话她做教引仙婢的时间也不短了,旁的女子在这大赛之前,行事皆是慎之又慎,由其是这入口之物,多半都会不着痕迹的婉拒。
或许在这云云众女之中,知月的容姿的确算不得最优,也或许她压根儿就没有那些势在必得的野心,只是来看看热闹,可单凭着这份不染凡尘的真诚和信任,已然悄悄打动了锦束。
……
知月远远的瞧见一身绿衣的花日新朝她挥了挥手,便跟着二组的众人出去了。
依稀记得花日新好像是从福灵山来的,看她步态轻莹、嗓音清亮似乎本就是能歌善舞的材料,容貌嘛在二组之中也算拔尖儿。
料想她只要能正常发挥,这第一关对她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思及此处,知月似乎发现了参加这赏心赛的另一件乐事。
既然花日新对自己这么上心,她倒想看看,若是两个人都有幸过了这头关,接下来的比赛之中,与她的这位“好姐姐”相遇之时会是个什么情景。
知月这个多疑的毛病恐怕是小时候就落下的,从前在知家,她那两个婶娘便是口蜜腹剑的高手。
平日里与娘亲“长嫂长,长嫂短的”,似是颇为恭顺,可私底下却净干些见不得光的坏事。
一次,那两个肥婆又在一起搬弄是非,知月恰巧进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时,那些个污言秽语全都灌入了耳中。
知月当时并未发作,之后再与她们相处时,便多留了几个心眼儿,如若不防,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逃出了知家,恐怕早就便宜了王员外家的傻小子。
她们以为自己不知道,那媒婆是怎么出现在知家的,祖父母见钱眼开固然可恶,但和两个婶娘的“借刀杀人”相比可是要磊落的多了。
原来做人还可以这样两面三刀,原来善良美丽如娘亲也会成为别人痛恨的对象,原来女子之中也存着这些轻贱下作之辈。
虽然那个时候她还弄不清缘由,但在知月幼小的心目中,便存了一分对人对事的怀疑,尤其是那些热情的有点儿过分的人,必是近而远之,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防人之心”吧。
第三十三章 赌
“知月,快醒醒,马上就要轮到三组上场了”,锦束推了推知月的小脑袋,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就在她愣神儿这功夫,知月却打起了瞌睡。
“锦姨,我没睡,花日新她们那组比完了?”知月直起身子,抻了个懒腰。
“快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锦束拉着知月的小手关切地询问道。
“哈哈!我好得很呢,而且从来没这么好过”,知月从椅子上跳起来,又在地上转了两圈。
“哟呵~我还没看出来,咱们知月还是个天生的酒虫呐”,见她不但没犯迷糊,还越发精神了,锦束自然松了口气。
“虽说没事,但也要仔细着,你那舞跳的,本就有些牵强,若是中途错了舞步或是有什么牵拌,也不要停下,只需跟着大家把全曲舞完便是了”,锦束边为她整理衣饰,边提点着。
“知月记下了,锦姨待我可真好”,看着低头为自己忙前忙后的锦束,宝儿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二组舞毕,三组准备”,主事的仙婢一声高调,三组的佳人们便纷纷离开了自己的教引仙婢,站成试先排练好的次序,准备出场。
知月虽然跟着队伍前行,但她依然能感觉到那份关切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为了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好让锦束安心,知月转过身子向锦束拍了拍胸脯。
这一拍不要紧,后面的女子光注意眼前晃动的肉球了,脚步一停,便被旁人踩了鞋袜险些摔倒。
知月顺手一扶,那女子却慌忙躲开了,仓促间,隐约瞧见那女子裙角下方露出一道银边儿。
……
三组的引路仙婢一前一后,把参赛的女子夹在中间步出了移花宫,朝着瑶池的方向前进。
一阵清风吹来,知月顿时觉得神思清明了不少,方才因着队伍前行不能担误,也未来得及多想,现在回忆起来,这身后的女子表现得似乎有点儿反常呢。
一来,自己只是好心扶她一把,她却为何要躲开呢?若说是羞涩也不应该啊!大家同为女子,再说排练的时候,打手、踩脚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二来,那裙角上的银边是什么,或许是脚镯一类的首饰?不对,饰品多泛华彩且精细,而方才所见的却是暗淡的寒光。
再说既是饰品就应当大方现于人前,若是藏在鞋袜之内怕人发现,还戴它做甚,莫非……
思虑至此,知月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好有明珠这个损友,她趴在床上养伤之时,在她耳边絮叨了一些有的没的,要不然待会儿上场之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好吧!那咱们就走着瞧。
……
身未至先闻其声,丝竹管乐,声声入耳,觥筹交错偶作铿锵,更有敬酒祝寿之句此起彼伏。
瑶池之上清波荡漾,翠绿的莲叶间点缀着,或全然盛开或含苞待放的各色莲花。
晶莹剔透的露珠在硕大的叶片中打转,有风吹过便会倾泻池中荡开涟漪,此时若是细看还会发现有顽皮的鱼儿在莲叶间嬉戏。
在瑶池的四周成回字形大排筵宴,中间宽阔平坦的便是专供表演用的舞台。
知月她们的舞队要经过浮桥才能到达中心场地,浮桥原是没有的,因着凡人女子御不得风、腾不得云,所以才在瑶池两端架起浮桥。
队伍还没等站定,闲不住的某人,便开始拿眼偷瞄上座的各位尊神了,这正中央的二位不用说,肯定是王母和玉帝了。
旁的这些位倒也听锦束讲过,但是没有画像,瞧着他们一个个神头怪脸的,一时还真对不上号。
算了,反正认不认识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还是先看看师父他老人家在哪儿吧。
咦!师父呢?这四海八荒的神仙也太多了,而且不少都是身穿白衣,哎呀!眼睛都看花了,还好路游这斯也在,他那身紫衣在这男仙之中倒是鲜有。
其实慕染云的坐席就在知月斜上方,他早就看见了知月,虽然隔着莲池,虽然每组穿的都是同样的舞裙,可他还是能从这女子堆儿里轻易地找到自己的小徒弟。
不过现在他眼中的那只“小猴子”,好像眨眼之间长大了许多,没有了山门之中拖沓冗长的袍子,取而代之的是秀丽淡雅的青花裙,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看到知月像女子一样妆扮吧。
此时的慕染云心情有些复杂,可面上依旧平淡谦和。也许不该带她来这儿,让这原本只属于逍遥的美景现于人前,但愿她只想开开眼界,千万别存了什么痴心妄想才是。
“师兄,如今看来这三组之中,咱们知月也算是拔尖儿的人才,若最终能进得三甲之列,你可曾想过将她嫁掉?”路游若有所思的看向身边的慕染云。
他当然不希望知月离开逍遥,但一时半刻的,也猜不透掌门师兄的心思,上次知月被罚鞭刑的时候,师兄可是一声都没吭。
听说后来知月的伤能痊愈都是连双的功劳,咳……虽然自己也偷偷的出了点力。
当时师兄连看都没去看过,若是按慕染云平时的作风,真把知月给“放”出去也说不定,眼下只好先探探口风,万一待会儿有人提亲,自己也好有个对策。
“哦?你怎知她会入选,我看未必”,不知是自欺其人还是真的心中有数,慕染云没有正面回答路游。
“既是如此,你我二人就以此作赌如何?”路游不想等那个“万一”,他想先咬住慕染云,定了心,才好欣赏接下来的表演。
“怎么个赌法,你且说来听听”,慕染云偏过头与路游四目相对,他有些不解,一向闲散的路大公子,怎么忽然对此事如此上心。
“若是知月进得前三,你便是输了此局,须得应我一件事;若是真如你所说,知月落选,我回山之后自当收心修行,不再四处游荡。”
路游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他平时的两大嗜好,一是酒,二就是游,好像都压在知月身上了。
第三十四章 自食其果
“好,就依你所言,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背信弃义的事便好。”
慕染云有些糊涂了,他很少见到路游像现在这般,认真地对待过哪件事情,就连当年掌门之位悬而未决之时,也不曾有过,既然他玩的这么大,自己也没理由不奉陪。
琴瑟悠扬,仙乐飘飘,白色的衣裙在舞台上旋转律动,抬手甩袖,穿梭迂回,小小伊人纤腰柳摆、垂首低眉,不知吸了多少关注的目光。
从一上场开始,知月寻得了慕染云的位置便安心了,她知道师父在看着自己,所以更加不能有所闪失,虽是翩翩起舞却也一直防着身后的女子使诈。
果不其然,才过半程那小人便沉不住气了,接二连三的借着擦肩而过的机会与人碰撞,队伍之中分明听到有人吃痛出声,很显然,几个着了道的女子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赛场之上的一众佳人,哪个不是一边舞动身姿,一边朝看台上抛媚眼儿啊,只有知月始终低头留意着那小人的动静。
可这情形落在那些附庸风雅的神仙眼里,倒成了含羞带怯、妩媚娇柔别样风情了。
看来那些处心积虑邀宠的美人们,倒是枉费心机了,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态,却让某人赚了个歪打正着。
知月处处提防、小心避让,可那小人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反复周旋之后,知月觉得有些头晕,估计是刚刚喝下的瑶池玉露现在开始发作了,这酒劲一上来躲闪之间可就有些吃力了。
怎么办呢?再这样下去肯定是要吃亏的,感觉腿发软,脚下的步子也有些踉跄了。
眼神中已经显出几分醉意,知月不由自主地朝师父所在的方向看去。
不变的墨发雪衣,好似铺开的画卷,师父总是这般从容。
即使在这样热闹的人群中,也永远挂着那副风平浪静的神情,隔绝尘世的俊美容颜,还有那双能禁锢人心的明眸,多看一眼都会让人迷惘。
他一定想不到,这小女子之间的较量,竟也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吧。
现在的形势容不得知月多想,收敛了心神依旧疲于应付,小人步步紧逼,知月几次都险些摔倒,正在黔驴技穷之时,耳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男声。
“我说小野狗,你这叫什么舞啊!怎么跟斗鸡似的”,这传音自然是秘密的,只有知月自个能听见。
“去、去、去,我现在没空理你”,知月小声抗议着,根本用不着想,她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你别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恼成不成,我是来帮你的”,男声顿时没了底气。
“你没看见那女的一只在阴我,还在这卖关子,看我出局你才开心是不是?”这个死的淫贼,没看她正忙着呢吗?瞎捣什么乱。
“你光躲没用,要请君入瓮,让她自食其果才是”,见不得知月着急,那男声一语道破。
“咝~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好了你闭嘴,看我的吧”,某人抬头瞪了一眼看台上的路游,便不再理他了。
那女子见知月不守反攻的突然,倒是有些乱了阵角,她一时摸不清眼前人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先以退为进。
可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知月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跟本对她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这才发觉上当,心中气恼,咬牙切齿地准备狠狠回敬知月一翻。
知月料想前头的功夫已然做足,便退了回来,那女子怎肯就此罢休,借知月转身之际,铆足了劲抬腿就是一脚,知道时机成熟,知月突然一个闪身,轻松地躲开了。
“啊……”,只听一声尖叫,那女子由于用力过猛,来不及收腿,直接在地上来了大劈叉,那场面别提多惨烈了。
自己的矛,戳了自己的盾,你说痛不痛,虽不知这小人用的是什么兵器,但此刻恐怕是全陷在她自己的皮肉里了。
知月量她也不敢生张,夹带利器出场本就违规,况且被她伤到的几个还不知找谁算帐呢,她要是说出来,只能比现在“死”的更难看。
随着她这一嗓子第三组的群舞也刚好结束,剩下的事儿就由主事的仙婢负责了。
这挑事的肯定没戏了,还有被她暗算的几个也都伤的够呛,估计就是进得了下一关,也没法再比了。
知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但她现在心中着实痛快极了,和这个“死”女人缠斗了半天,总算把她给了结了,大剌剌地向逍遥山的坐席这边挥了挥手。
慕染云刚和对面的雨神共饮一杯,口中的仙酒还未来得及咽下,便看见小徒弟在众人的注视下冲自己挥手,修行了数千年的某仙,还是差点儿噎到了。
这“猴子”就是“猴子”,一点儿都沉不住气,还没宣布她过关呢,这是高兴个什么劲,他一向行事低调,现在倒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了。
唉!他都已经看见了,行行好,快把手放下吧!慕染云无奈的放下酒器,抬手揉了揉肿胀的眉心。
路游可不管那么多,别人怎么想不重要,他觉得开心就好,冲知月挑起大拇哥,站起来把杯中的酒都干了。
呵呵~他可是不会压错宝的,知月刚才的表现完美极了,不但舞跳得有模有样,而且神色之中还隐约含着一丝迷离的醉意,让人心神荡漾。
慕染云真想装作自己不认识这两个人,如此招摇过市,若是这第一关过不得,看你们俩个如何收场。
“阿狗过关,阿猫出局……逍遥山知月过关,虎啸山季彩儿出局……”
主事仙婢在众人的期待中,按着出场次序,宣布了最后一组入选第二关的名单。
原来那个卑鄙小人是虎啸山来的,知月余光扫了一眼那只斗败的母鸡,然后极为优雅地转向四周跟大家致谢。
那个叫季彩儿的女子几乎是被人搀下去的,脸上极不情愿,眼睛使终没离开过知月,像是要把谁生吞活剥了一样,知月害她在一众神仙面前没了脸,不用说,这仇算是结下了。
第三十五章 有人递条子
知月的性子哪顾得了那么许多,某人此时正盯着师父桌上的大个儿仙桃咽口水呢。
一心只想着路游能嘴下留情,等她比赛完了还能剩下一个俩儿的,她就知足了。这会儿急着去向锦束报喜,也不晓得先前登场的花日新过关了没有。
跟着队伍奔回移花宫,刚一进门就被花日新堵着说个没完。
什么那些女子都是怎么回事,为何受的伤;还问知月下一关提前准备了没有;说她们姐妹二人一同过关甚好,自己一定不会同她争名次的云云。
被她硬生生的纠缠了半天,烦都烦死了,还好花日新的教引仙婢上前唤走了她,才给知月解了围。
知月入选,锦束也是欢喜了好一阵儿,只是听掌事的仙婢念叨,这最后一组伤了五、六个,都不能再比赛了,统统被遣回了来处。
知月心里终是有几分后怕的,还好自己为民除害,要不然往后比下去,还不知道要殃及多少人呢。
现在是侥幸逃过了一劫,可这接下来的比赛保不齐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季彩儿出来搅局,她还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应对才是。
虽然过关入选,但知月还是很好奇,那么多神仙,究竟仙婢们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得出赛果的呢。锦束便乘着还有些时间,一边为知月更换行头一边讲给她听。
为了公平起见,在座的神仙们第一关之前,是不知道她们这些女子的来处和名字的。
在每一组上场的时候,如果喜欢谁,便用灵力在那个参赛者的头顶打一个铜钱厚的光标,每次只能投票给一人,也就是说必须选出自己最看好的一位投票。
光标堆叠起来到表演结束的时候,每位参选佳人的头上都会有选票形成的光柱,那么光柱最高的二十个人便会进入下一关。
“真好玩儿,那第二关呢,锦姨,也是如此吗?”知月一想到自己也许有机会露一手,心里还真有点儿小雀跃。
“当然不是啦!傻丫头,诗文对答是慧文星君现场出题,答不出来可是立马就要落选的”,锦束用手点了点知月的额头。
“那就是说第二关结束之后,能留下几个还说不定呢呗”,知月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这么看来也许会淘汰很多人,嘿嘿!“文戏”她多少还是有点儿胜算的。
“是啊!这一关就能筛出参选的这些位里边,哪些是真的秀外惠中,哪些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了。”
在逍遥山上那几日,和知月她们“四人小组”相处下来,锦束压根儿没瞧出知月有什么舞文弄墨的本事,但是既然能有胆量来这儿,想毕也差不了。
“哦……那要是慧文星君出的题太难,谁也答不上来怎么办呢?”
知月心里犯嘀咕,虽说自己跟着娘亲学过那么两把刷子,但和饱读诗书的大才是比不了的,要是答不出来也属寻常吧。
“……”
“知月,你和锦姨说实话,你到底读过书没有?”
锦束眼中掠过一丝狐疑,她对诗词歌赋之类的也只是粗通,不过这些年来也没见慧文星君出过什么难题,毕竟是些小女子的比试,又不是考状元,也就是看看她们的教养和见识罢了。
“书是没读过,不过锦姨放心,我没上逍遥拜师之前跟着我娘学过一段儿……”
一提起娘亲,知月心里就暖洋洋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这么说你娘一定是个才女喽”,看着知月一脸幸福的模样,锦束倒有些羡慕知月的娘亲了,能养育出如此样貌标志又心地纯良的孩子。
“那是当然,从前好多街坊都来家里,托我娘写信提春联什么的”,脑海中浮现出娘亲和煦的笑容,知月一脸骄傲地说道。
“那你是什时候上山的”,见这小鬼说的眉飞色舞,锦束以为她该是学有所成了才对。
“十岁”,某人没心没肺地回答。
“……”
锦束问完心里反而没底了,不过操心这些也没用,别的她也帮不了知月什么,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在外形上帮衬一下而已。
知月想起路游给她的黄皮小本上有写,第二关诗文对答确实是慧文星君主持,而且总共有三道试题,参赛者只要有一题答不出或答错,就会直接淘汰出局。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如何害怕也是枉然,对她来说最难的第一关都过了,像吟诗作对这种动动口就能解决的事,就更不在话下了。
……
干娘给她挑的这套衣服真是不得了,才一上场,赞叹之声便不绝于耳,这一场虽是文斗,只以文采定胜负,但知月这翻惊艳亮像,却足以撼动每个观者的心弦。
某人怯生生的站在队伍中,不敢动作,生怕走露了什么,粉粉嫩嫩的面颊,微风拂过,纱裙轻摆,简直与那池中的莲花如出一辙。
看台上有几位已经坐不住了,纷纷托周围的仙婢往逍遥山这边递条子,意思大约都是要攀亲的。
可又都没明说,想来也是,都是有头有脸的上仙尊神,若是写的太直接,被人驳了面子总归是不好的。
料想慕染云看到他们的条子,再加上那些附带着送于知月的礼物,又岂会不知这其中的深意呢。
“瞧见了吧,咱们知月还挺受欢迎的……”,路游翻腾着桌上的各式珠翠灵宝。
“不稀奇,你看她穿的像个什么样子”,眼睛盯着知月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雪肤,某上仙心中阴云密布。
“清溪掌门的避水珠;极北次神的天蚕冰帕;虚空上仙的入梦银针;展鹏上神的化羽扇……”
“他们一个个的这是要……,别人也就算了,这虚空老儿都快三万岁了吧,他也想通了?要娶妻!”
路游看着这些东西就气不打一处来,跟本没接慕染云的话茬。
慕染云蹙了蹙眉,他发觉最近自己的心绪总是随着那一人浮浮沉沉,从前的他用两个字就可以代替,那就是“平静”,如今他的“平静”哪去了……
第三十六章 文斗
知月中规中矩地站在书案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现在她的确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因为这身衣料实在太过轻薄,她入场的时候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个没走好给扯破了。
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注视着她,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慕染云,知月莫名地羞涩起来。
出来之前她是照过镜子的,影纱罗裙轻柔飘逸还真是挺好看的,只不过……,这缀地的长裙里面所用的衬布也太节约了,从腋下开始只能勉勉强强地盖住一部分玉-腿。
其实在干-娘那儿选衣服的时候她就反对过这套,但当时大家都很赞成,干-娘和火师兄也都说没问题,她就信了,再怎么说还得了那些乡亲们的一至认可呢。
在移花宫那边准备的时候,知月的心里就已经有些忐忑了,她不知道师父看见自己穿成这样会是个什么表情,所以她一直也没有勇气抬头。
还好锦姨没有让她束发,只是在她后脑的发间,用粉色丝带扎了个漂亮的蝴蝶,让那如瀑的长发遮在身前,要不然如此轻薄的纱衣,怎么掩盖得住那呼之欲出的春色呢。
“嗯哼……众位佳人听好,老夫这第一题,上联是‘璞玉含春纱罩雪’,请做答吧。”
慧文星君清了清嗓,眼光落到近在咫尺的知月身上,其实他方才已想好一题,可见到知月上场之后心中就改了意境,一时兴起便脱口而出了。
在座的大小神仙多多少少的都听出了他题中的寓意,或捋髯或击掌赞叹此句之妙,不过也有暗地里腹诽慧文这老头儿借机唐突佳人的。
路游显然属于腹诽的这一类,他是领教过知月的才学的,知道这种浅题应该难不住她。
慕染云算是看着知月长大的,她在诗书方面是何造诣,他却一点儿也不了解。
虽然在山上相处了三年多,可知月初来时年幼又是个女娃,心想她略识得几个字便是了,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教就是了,如今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慕染云不禁有些自责,他是太由着知月的性子了,回想起来,小徒弟入山至今,只是虚长了些年岁罢了,自己这个师父当的确实有些不地道。
若是知月不能作答,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便可早些带她回去,再仔细教她识文断字也不迟,知月只要未离开逍遥,以后有的是时间教导,要是她愿意,就把该学的、想学的一应补齐。
知月听得这第一题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原来这慧文伯伯亦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出题虽然讲究倒也不难。不过这字里行间说的好像是自己,她到是有点儿意外,许是临场发挥吧。
“学生给您对‘苍松吐翠影庇花’”,知月看了看一身碧色衣袍的慧文星君,恭敬作答。
“对的好……”
“佳句……佳句啊!”
众仙你一言我一语,不吝溢美之词,纷纷对这个恰好立于慧文星君身侧之人,投以嘉许的目光。
慧文星君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这衣着清凉的小丫头答的这么快,几乎不假思索,而且知道自己出句在她身上,还回敬了自己一翻。
这答句不卑不亢却颇有深意,既恭维了出题之人,又含蓄地表达出了作者的谦逊,真是难得的巧妙,虽然称不得大雅,但也不俗。
花日新的书案与知月隔了一段距离,她这一场想必也是精心装扮过的,织工繁复的罗衣上珠光宝气,一对柳叶金钗叠于发端,尽显华贵气派,场上的佳人要是论贵气,恐怕眼下谁也不是花日新的对手。
花日新原本盘算着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两场就该是她的天下了,先不说穿着打扮,单说这样貌学识剩下的这些位里,她怎么也是上上之选啊!
别人也许不知道,可她自己心中却是有数的,季浅儿那个蠢货别的忙没帮上,倒是替她扫除了不少障碍,要不是被知月看穿踢出了局,这一关她们本可以联手出战的。
其实在比赛未开始之前,她早已布好了几个暗桩,为的就是在前两关之内锁定胜局,确保最后一关的时候剩的都是自己人,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坐上头把交椅了。
刚才知月的表现却让她点儿措手不及,她对知月了解的不多,先前因着她是逍遥上仙的徒弟,故而才多用了些心思拉拢一二。
听到知月的接句心里咯噔一下,花日新觉得自己有点儿低估这“小甜瓜”了,她记得知月还不到十四岁,就算是读过些书,大概也就是鹦鹉学舌的阶段罢了。
如何会有这等学识和文采呢?会不会是其中藏着什么玄机自己没看破。不管有没有,她花日新也不会在这种小阴沟里翻船的。
哼哼~她有的是方法和手段还没使出来呢!小丫头片子,咱们走着瞧。花日新心里说着狠话,望着知月的脸却露出了甜甜微笑。
知月觉察到花日新的注视,出于礼貌便也冲她浅笑了一下。
其实知月倒是很期待花日新的答案,虽说对她也没存什么好感,不过在这众人之中,也只认得花日新一个而已。
她又在大家面前对自己甚是殷勤,再说不是还收了人家的玉镯嘛,姐姐妹妹的寒暄多时,总不能太过生份便是了。
“学生也得了一句,请星君赐教,‘繁星际会夜生辉’”,花日新自信她这一句定可过关,口中之词字字铿锵。
花日新的这句,正值仙婢掌灯时分,也可说是恰合时宜,意境不差,再配上娇媚动人的神色,自然也赢得了不少的关注。
前面既然已经有人做出了样子,余下的十几位中也有不甘人后的跟着作答,但相比先前两人的遣词和意境明显逊色了不少,多是照猫画虎生搬硬套了事。
一题过后,二十人的台上已经折损过半,本届参选佳人的资质慧文星君就算是心中有数了,也不想把比赛弄的太难看。
所以接下来的两题,均是浅显易答的民间小联,如此一来,场上总算有六位佳人站住了脚。
第三十七章 无名火
除了知月和花日新外,其余四人分别是冰仙傲雪的徒弟水心;蓬莱山的今非儿;五花山的纯喜妹;清溪掌门的妹妹清蓉蓉。
这四个人无论容貌还是身段儿,都可圈可点之处,能从一众参赛者之中脱颖而出也绝非偶然。
清蓉蓉是几个人中年龄稍大的,举道投足都透着端庄稳重、落落大方的气质;
今非儿整个人看起来野性实足,就连衣料上都嵌着兽皮,怎么瞅都像个猎户;
水心则是个完完全全的淑女,只不过在几个欣喜的面容中间稍显冷漠;
纯喜妹人如其名,圆润娇憨,绝对的开心果。
知月煎熬着听完了下一关的入围名单,此时晋级的喜悦对她来说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她现在只想早些退场,赶快把这身衣服给换下去。
慕染云有些不敢相信,知月居然又过一关,尤其是方才那一联对的,简直超出了自己的最大预期,只是这漂亮的一仗业已打完,那“小猴子”却还是低着头。
本以为宣布赛果的时候,她会像上一关那样同自己挥手庆祝,可都等到了退场的那一刻也没见知月回头看他一眼,只有一抹雪白的背影匆匆飘离了视线。
不对,怎么会是雪白的背……,慕染云顿时心火上涌,握着酒盏的手不自觉的发力,使得原本精致的银盏,顷刻便成了带着掌纹的银条。
怪不得她一直不敢抬头,原来那纱裙的玄机在背面,秀发丛中玉肩美背若隐若现,难道他逍遥山竟拮据到这般地步了,连给徒弟做件衣裳都要偷工减料不成。
慕染云想不出知月怎么会选这样的衣服参赛,她年纪小是小了点儿,可身上该有的都有了,女儿家的矜持哪儿去了?她就不怕自己这个师父看低了她吗?
难以想像她是打哪弄来的料子,简直比蝉翼还薄,下一场干脆不要穿好了。
旁边候着的仙婢,似是瞧出这逍遥上仙面色有异,赶紧上前换了个杯子,刚要斟满,慕染云却是接过酒壶自斟自饮了起来,一会儿功夫酒壶就见底了。
……
移花宫内,知月面上的潮红还不曾完全消退,简要地跟锦束描绘了一下刚才的情形,便有仙婢过来召集刚刚过关的六位佳人。
说是要抽签决定接下来的出场顺序,大家才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绷紧了。
六个人显然已经换好了最后一场要穿的衣服,只是都还没来得及上妆。
其实谁都想排在后面出场,因为越是比赛接近尾声的表演,越容易让人印象深刻,这种抽签的方式用在此时,倒是既简单又公允。
“月儿妹妹,你下一场就穿这身儿出赛吗?”花日新顶着束了一半的发髻凑到知月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啊!姐姐以为如何?”知月捧着签筒,一边摇晃着一边与花日新聊着。
“美极了,妹妹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没瞧见上一场那些大大小小的神仙都被妹妹迷住了吗?”
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知月的新衣,花日新心里有点儿没底了,她怎么看都觉得知月的这件芙蓉裙更胜一筹。
“姐姐何必过谦呢,我瞧着可是姐姐的人气高过我们呢”,知月环顾了一眼周围的几位,拾起地上的长签,交给等在一旁的仙婢,又把那筒子递给花日新。
“就是就是,花姐姐才是今年的大热门呢”,几个人中年纪最小的纯喜妹接着知月的话茬,咧着小嘴笑的咯咯响。
“看吧,我可是有人证的”,知月的目光对上纯喜妹朝阳般的笑脸,她觉得这种毫不掩饰的天真和快乐有些似曾相识。
圆鼓鼓的小脸被整齐的刘海儿遮住了一半,长长的睫毛上下忽闪着有趣极了,知月看着眼前的这张娃娃脸,一下恍然,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亦是成了大人。
“小捣蛋鬼,就你话多是不是,我这就给你来个杀人灭口,看你还多嘴不?”花日新把抽过的签筒扔给清蓉蓉便去追纯喜妹了。
“看她那狐媚样子,一上场就只顾着放电,把咱们女儿家的脸都丢尽了。”
上一场侥幸过关的今非儿望着和纯喜妹打闹在一起的花日新,话一出口就带着酸味,就好像她少向看台上抛媚眼儿了似的。
“到你了,到你了”,清蓉蓉假装递签筒,暗地里却用胳膊肘碰了碰今非儿,大约是看着知月同花日新走的近了些,提醒她别这般口无遮拦,免得传到花日新耳朵里不好收场。
这样的小动作知月已然收入眼底,心里不禁暗暗叫苦,看来花日新的这一套表面功夫果然起了不少作用,现在她就是想说自己和花日新并非同类,恐怕也没人信了。
不过这也无妨,反正她也不想和这些个女子混什么交情,她只要好好完成自己接下来的表演就结了,没必要在意别人是怎么看她的。
很快六个人上场的顺序就出来了,纯喜妹第一个出场,接着就是花日新,中间有今非儿和清蓉蓉,然后才到知月,几个人中一直没讲话的水心排在最后。
排好了顺序大家就都回去各自准备了,水心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险些摔倒,亏得知月出手快,扶了一把才稳住了,可被扶的这位连个谢字也没有,径直走了。
知月回到自己的位置也是心不在焉的,锦束以为知月定是连着比赛累着了,也没十分在意,依旧仔细地为她装扮着,可弄着弄着却闻到一丝烧焦的味道。
“哎呀!不好,裙子着了”,锦束寻着那气味低头一看,连忙大叫。
“怎么可能?!”知月回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裙尾,果真是烧起来了,而且火苗越来越越大已经踩不灭了。
来不及多想,知月一个箭步跳进了不远处的莲花池,她根本不会游泳,亏得水不深,扶着栏杆扑腾两下子就能站起来,要不然火没把她怎么样,这一跳也得淹死。
好不容易挣扎着从莲花池中爬上来,坐在池子边上喘着粗气,这副尊容像极了落汤鸡。
第三十八章 借来的衣服
她这一跳倒是把火给淹灭了,可现在的她,脸也花了,衣服也毁了,还怎么继续比赛呢。
花日新她们几个听到动静也都围了过来,见到知月此时的模样儿,大伙儿一个个的也都有点哭笑不得,只得找些话来安慰几句。
“知姐姐,没伤着就好,妆花了重新再上就是了”,纯喜妹快人快语,第一个开口。
“可这衣裳已经……,知月你可曾有多带一套来?”
花日新边问边上前拭干知月脸上的水珠,这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瞬间成了知月的难题。
“……”
“大家都回去继续准备吧,比赛要紧,知月现在已经没事了,”锦束知道时间紧迫耽误不得,遂开口遣散众人,随后又在知月耳边说了句什么,便离开了。
知月两手抱膝,下巴倚在上面,细小的水珠顺着脸颊和发稍缓缓落下,锦束早前为她描画好的俏脸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泥泞浆糊。
知月一直没有作声,低头凝视着刚刚被烧的支离破碎的裙摆,原本顺利过关的喜悦都被这股无名火给烧完了。
虽然当初在干-娘那儿是选了几套备用的衣裙,可她觉得反正上场的时候只能用到两套,带的多了反而麻烦,压根就不曾带来。
现在可好,还真就没的穿了,难不成还要用前一场的真空装上阵吗,打住,打住,那还不如弃权呢,她可再也丢不起那个人了。
因为第三关是才艺比试,佳人们多半会用到笙、箫、琴、瑟或其它的物事来助演,留给参选者的准备时间相比前面还是比较充裕的。
即使是这样,要想马上给知月找到一件合身又得体的衣裳也绝非易事,还好锦束以前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境,心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知月年纪尚轻,身材又比较娇小,所以一般的宫衣都穿不得。
锦束在天上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合适的,急得直跺脚,恰在此时,一个小道童手捧木匣从面前走过,锦束瞧着这孩子的身形与知月倒是极为相似,只可惜是个男童。
又仔细一想,知月虽是个女儿家,可举手投足间也总带着几分男子的率性和豪气,要是穿上男装也许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也说不定。
思及此处,锦束一跃而起,落在小道童面前,挡住了去路。
“敢问小哥意欲何往啊?”眼见这童儿不过十岁上下,锦束便将身子略向前倾,也好与他平视。
“事才蟠桃宴间家师命我回去取此木匣,现下便是要往瑶池复命,仙姑有事?”道童看了一眼锦束所穿服制便知其身份,毕恭毕敬地还礼。
“不瞒小哥,嬷嬷却有一事相求”,锦束心中急迫,顾不得寒暄,立刻直抒胸臆。
“仙姑不必如此客气,何事直说无妨,只是别误了我的差使就行”,许是瞧出了锦束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焦急神色,小道童回答的倒也爽利。
“误不得、误不得,只是想借小哥这身道袍一用罢了”,后一句锦束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她也觉得对一个初识的人提这种要求,实在是有些不妥,可是这个时候也只有事急从权了。
“这……,要说是平时借你件衣裳又有何妨,可如今瑶池仙会何等盛大的场面,我总不能衣衫不整的失礼于人前吧。”
小道童闻言不禁面露难色,他没想到这位仙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竟会讲出如此惊人之语。
“小哥过虑了,嬷嬷求衣实属无奈之举,只因……”
锦束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将之前在移花宫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说与了小道童。
“照仙姑所说,我理当相助,可这木匣的差事……”,听锦束说完原委,小道童自是愿意帮忙的,只是苦于没了衣裳便无法向师父复命。
“小哥放心,这木匣我定当转交你家师父,与他说明情由,相信他必然不会怪罪于你”,锦束指了指道童手中的木匣保证道。
“即是如此,这木匣和衣裳就都托付仙姑,我回去便是”,小道童利落的退下最外面的道袍和木匣一起交给了锦束。
“多谢小哥仗义相助,还没请教尊师是?”锦束接过衣袍搭于臂上,亦是双手捧着木匣。
“我家师父是初阳上神”,道童边说边拜手,一溜烟地跑远了。
锦束会心的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孩子,刚刚还说这差事如何重要马乎不得,才一假手于人,就这么自在的撒欢儿去了。
提到他师父初阳上神,可是个享誉六界的美男子,常有闺阁女儿私底下春心萌动,对其倾慕有嘉,坊间传闻他可是游走于花丛之中的宠儿,新欢旧爱的风流韵事,实是不在少数。
锦束虽是不喜八卦旁人,奈何天宫女眷众多闲来无事,凑在一起作个谈资倒是有的。
手中托着的木匣确是有些分量,想必是这初阳上神在先前两关中,已经属意了哪位佳人,这才命小童儿取来见面礼预备着。
只是不知谁有这么的大魅力,竟能让这神仙中的浪子有了回头之意。
锦束回到移花宫的时候,知月也已收拾妥当,想着自己要扮成男子来参加下一关的比试,知月有点儿提不起劲儿。
她在逍遥山上每天都穿着半男不女的袍子来来去去的,也不能说丑,只是她本想借此机会让师父对她另眼相看的,没想到又被火给烧回了“原形”。
既然要穿男装,那些什么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就都成了无用之物,穿好衣袍,简单的方巾束发之后一个翩翩少年就诞生了。
也不知锦束又从哪儿弄来的书箱,装上几样待会儿比赛应用的物事,就让知月背在身上,这样一来还真有了几分赶考举子的风范呢。
一切准备就绪,因为是第五个出场,知月琢磨着反正时间还有富余,不如找个角落去观赛,看看其它人都表演些什么才艺,心中也好有个数。
蟠桃盛宴教引仙婢无召是不得入内的,锦束只得把木匣之事托付给了知月。
不过她和初阳上神素昧谋面,偌大个瑶池仙君无数,又怎知哪个才是初阳本尊呢。
第三十九章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
锦束只告诉了她一句,说这瑶池仙会中最美的男子便是了,知月有点儿摸不着头绪,因为在她心目中不管是在哪里,最美的那个男子始终是自己的师父才对。
原本她不曾把师父当成一般男子看待的,可自从明珠问过她之后,她才有些明白了,师父在她眼里虽然是尊崇恭敬的长辈,可在旁的女子眼中却是男子,而且是炙手可热的夫君人选呢。
唉!说起来这些女子也未免太过肤浅了,怎么能一味的以貌取人呢,哼!
知月身着男装也并未抬头,过往的仙婢多是以为,“他”不过是哪位神仙的随待罢了,一路上竟也畅行无阻。
这会儿瑶池寿筵正酣,众位神仙都忙着寒暄应酬,酒席宴间人声鼎沸,谈笑之声不绝于耳,哪会有人注意到从身边经过的“小小童儿”呢。
这不,某人很顺利地混了进来,还没到跟前就看见自己的师父正一个人在那儿豪饮呢,还好路游师叔那个讨厌鬼不在,知月帅气的脸上,此时悄悄升起了一丝狡猾的神色。
她蹑手蹑脚地溜到慕染云身侧,俯下身子,小嘴儿贴着慕染云的耳根儿轻唤了一声:
“师……”,才吐出一个字,余下的话就被赌在了嘴里。
“嗯?”慕染云还在纠结知月刚刚轻佻的装扮,忽然觉得耳边有些酥麻,也没听清楚那细小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便顺势回过头来。
知月此时的呼吸完全笼罩在一片酒气之中,朦朦胧胧的好像有些许暖意从唇边擦过,不知怎的,心跳突然停了一下。
慕染云微微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那甜软的触感真的发生过,可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师父,连你也认不出知月了么”,看到慕染云脸上错愕的表情,原本还有些迷惑的某人立刻得意了起来,又调皮地绕着慕染云转了两圈。
“不许胡闹”,慕染云一把拉过知月坐下,板着脸,声音里似乎加杂着莫名的羞恼,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小丫头为何总能轻易激怒他,让他放不下。
“这是什么所在,怎可如此卖弄”,想起上一场她在众人面前春光外泄的模样,慕染云心里就压不住火。
知月没出声,就那样默默的坐着,狠狠地咬着嘴唇,有淡淡的酒香由齿间散开,她觉得这酒与锦束给的不同,味道好像更烈一些。
慕染云心头烦闷无处消解,见知月不说话,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便端起刚刚斟满的酒杯,打算喝个痛快。
谁知却被一只小手给夺了过去,他被知月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蒙了,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她把那一大杯酒喝的一滴不剩。
此时师徒之间的空气几乎都凝滞了,喧嚣的人海中只有这里是宁静的,而且这种宁静一直持续到知月离开。
……
路游独自己离席就是为了去移花宫寻知月的,他听伺候的仙婢说,下一场比赛可能还要多等一些时间,就想着乘这会儿去为那“黄皮小本”事件翻案。
反正今天月老也在,大不了让这老头子来为自己作证,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再让知月误会下去了。
可是到了移花宫却得知她去了瑶池,锦束还把知月衣裙起火,不得不扮成男子的事也告诉了路游,不知道“小毛球”伤着没有,路游心急如焚,只好原路返回。
这二人,一个烦恼,一个着急,谁也没注意前面突然出现的对方,就这样在回廊转折处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知月那小身子骨儿,被路游这块铜墙铁壁撞的都快散架了,本来就一肚子委屈无处宣泄,再加上胸口的压痛,清澈的水睑中早已泪花翻涌。
抬头看见这熟悉的紫衣灰瞳,便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在路游宽阔的胸膛上,落下无数粉拳。
知月这一哭,可吓坏了他面前的大块头,路游知道她一向坚忍,很少流泪的,而且现在这个哭法实在让他有些意外。
莫不是刚才真的被火烧伤了,想到这儿路游用一只手牵制住知月的行动,余下的一只手开始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的查看起来。
知月本来哭的伤心着呢,可路游这一番上下齐手的举动,彻底把她给搞糊涂了,难不成这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又要动歪脑筋了,唉~她还真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呐……
师父吧,那么无情,也不管她怎么努力讨好,还是一见到她就只知道训斥苛责;师叔呢,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这会儿她都哭的这么惨了,这家伙还要趁人之危。
真不知道老天爷为何独独厚待自己,连想痛痛快快哭上一场的权力也给剥夺了。
“喂!你到底摸够了没有”,知月特意用高八度的嗓门儿,对着路游的耳朵吼出这么一句。
“看来我是白担心一场了,听这调门儿想必是还没烧坏脑子,那我就放心了”,路游搓了搓自己的耳朵,从怀中拿出绢子拭去知月脸上残留的泪痕。
“你……”,知月发现眼前晃动的竟然是自己的那条黄绢,路游一脸认真的表情让她一时语塞了,这人也真是的,明明是关心自己,却还要做的这么委琐。
“你什么你,你当我愿意管你呀!我只是怕你搞砸了比赛,给逍遥山丢脸而已。”
路游的话举重若轻,他也曾问过自己的心,却不想现在就把这份感情强加给一个孩子,成为她的困扰,所以只要她开心,自己的心意她察觉不到反而好。
“你知道你有多讨厌么……”
靠在温暖的臂弯里,听着路游口中的奚落,知月的心里却很满足。
最起码在她无助和难过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让她感到安慰,而且也只有这个人,可以让她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放肆的笑、大声的哭,做一切她想做的荒唐事。
“知道……”
路游抱着安静下来的知月,用尖尖的下巴轻轻的磨蹭着她额前的弱发,呼吸着那发间的甜香,仿佛把所有的宠腻都赋予怀中之人都嫌不够。
第四十章 慈母图
忽明忽暗的灯火中,两个人暧昧的距离,刺痛了一路追来略显惊诧的某仙,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是眼前的情景却足以让人却步。
慕染云看着知月离开的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其实刚刚,他是想说自己见不得别人窥视月儿的美丽,他还想说为师不是有意要对月儿发脾气的,只是……只是……
可现在看来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没让抱在一起的两人察觉,雪白的身影便消失了。
路游回到酒席宴间,第三场的才艺比拼已经进行了大半,虽然知月还没上场,但是由于上一场的出色发挥,他和慕染云的四周已经被各处送来的礼物堆满了,路游好不容易挤出个空当坐下。
“你方才去哪儿了?”慕染云的目光还停在舞台上,看似简单的问句不着一丝痕迹。
“我担心这么大的场面,知月一个人应付不来,便前往移花宫一探。”
路游据实以对,虽说掌门师兄对知月有些严厉,也不会介意自己这种偶尔关心一下小字辈的行为吧,况且他们两个方才的赌约,他可是在知月身上下了重注的。
“哦?可惜……你去的太久,错过了好些精彩之处”,声音依旧很平静,只是方才男女相拥的画面在脑中一遍遍重现,让慕染云的嘴角多了一抹凉意。
“主角还没出现,又怎么能算的上精彩呢,师兄今日倒是尽兴,这瑶池的仙酒都快被你喝干了。”
此时春风满面的路游,完全没觉出身边人的异样,挥手叫过侍酒的仙婢,把桌上的空酒壶都撤走,再拿些新的上来。
见慕染云没吭声,路游想起了知月刚刚险些被火所伤,这事也该让师兄知晓才是。
便把他从锦束那儿听来的事情经过和知月被吓哭的事,一字不落的说与慕染云,当然知月被吓哭的这一点是他推测的最合理的解释。
“怎么会平白无顾的烧起来,定是有人使诈,看来以后这种无谓的事,还是叫她不要做的好。”
想不到只是小女儿间的游戏,竟然有人会为了取胜而下此毒手,慕染云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师兄此言甚是,我倒是忽略了这层,知月的安危才最要紧,若是抓到那纵火之人绝不轻饶”,路游字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那暗中害人的黑手除之而后快。
“我见知月手中一直拿着个木匣,不知是何道理,她可曾与你说过?”
刚刚知月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没来得及问她带着那木匣究竟所为何事,现在听路游说起知月曾遭人暗算,慕染云不免有些揪心。
“怎么?知月方才来过?”
路游确实也看到了慕染云提到的那个木匣,只是他当时被某人的眼泪弄的心乱如麻,哪还有心思管什么木匣、铁匣的,多半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献媚之徒搞出的花样罢了。
“快要轮到知月出场了吧”,慕染云端起那个知月也曾用过的酒杯,冲路游抬了抬手,然后一扬头,又是一个整杯下肚。
还是一样的仙酒,这一杯却五味杂陈,慕染云舔回了将要滑落唇边的一滴,他分明感觉到,这一滴中有那少女的青涩与纯真,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让人战栗,那就是wen吗?
也许还算不上,因为这对他来说是第一次,如果可以,他还想要更久一点,更真实一点。
……
没过多久,一袭男装的知月便出现在舞台中央,在她面前早已摆好了一个大大的书案。
众位神仙似乎都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只觉得这“童儿”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哪门哪派的新弟子,面容竟是如此清纯俊秀。
“逍遥知月,雕虫小技向各位献丑了”,知月提了提气,绕过书案,上前两步自报家门。
片刻的宁静之后,看台上一片哗然,酒过三旬的宾客们那消磨殆尽的热情,仿佛一下子被重新点燃了。
很多平日里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的神仙,此时也都瞪大了双眼、伸长了脖子,有的甚至已经离开自己的座席飘到了舞台的上空。
其实也难怪大家会如此好奇,知月的这种扮像,恐怕是给蟠桃会开创了一条先河。
千千万万年来,女扮男装的事情不是没有,可有胆量把它展现在众人面前,且又是出现在这么正式的场合,知月肯定是头一个,仙神皆叹,此女非凡,敢冒天下之大不为!
知月并没被这意料之中的反响打断,她从书箱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文房四宝一一放好,研得了墨,添饱了笔,便开始专心作画了。
画的主题早已在她心中根深地固,落笔不假思索,全副一气呵成。
墨迹还未全干,知月注视画中之人良久,直到眼眶微红、鼻头酸涩依旧不忍移目,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颤抖着的笔尖重新落在卷头,用力挥出两个大字“慈母”。
两旁的仙婢见知月画作已然完成,便走上前来,为使在场的每位神仙都能看得真切些,她们一左一右抻起卷轴绕场一周,最后才在王母和玉帝的面前停下了。
“恩?这是……”,玉帝似是惊讶于这犹如真人一般的画卷,竟是出自眼前的凡间女子之手。
“知月,本宫问你,这画中人是?”王母俯视着舞台中间的小不点儿,满面的慈祥与怜爱。
“回娘娘的话,知月所画的是自己远在家乡的娘亲”,她没想到王母会与自己说话,赶忙跪倒回话。
“你很久没有见过令堂了吧”,玉帝接着王母的话问道。
“小女子离开娘亲已是三年有余,学艺不精让天家见笑了”,知月心中惶恐,窘迫地挠了挠头。
她觉得天尊一定认为她画的不像,所以才会有此一问的,不过他们与娘亲素昧平生,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画的像与不像呢,知月心里有点蒙了。
“哈哈哈……”,玉帝看着知月不知所措的样子,发觉眼下这小人物,倒有些初生之犊的憨态。
第四十一章 金光闪闪的情敌
玉帝这一笑,知月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原本小声评论的诸神也都跟着大笑起来,知月心里拔凉拔凉的,口中嘀咕着:“这下完了,我真是要把逍遥山的颜面给败光了”。
头低的不能再低,她不敢想接下来会怎么样,更不敢看师父,于是就那样哆哆嗦嗦的站着,等待宣判。
知月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她知道自己这草莽之作定是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她也实在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才艺,就这作画的本事还是托了娘亲的福。
原也是她平时思念娘亲的排遣,久而久之便烂熟于心,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在座的神仙哪个不是博古通今阅卷无数,她这雕虫小技会贻笑大方也是必然的,但要说她画的不像那可未必。
虽然她画艺未精,不过要是画起娘亲来,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比她画的更加传神,别的不说她和娘亲共同生活了十年就是别人不能比的,娘亲的一频一笑早已刻入她心里。
“诸位卿家以为如何啊!”王母环顾左右,她虽已心中有数,也还是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单从画技上看却是青涩了些”,慧文星君一手捻着胡须,一手负于身后煞有介事地在知月的大作前面踱着步子。有了上一场的了解,慧文星对知月的期许自然高出了不少。
“慧文星君所言极是,不过老夫认为这画中所蕴含的思母之情颇为动人”,座位稍远一些的月老眯着他那对绿豆小眼,边发言边往路游和慕染云的方向瞟。
“月老倒是好说话,这才艺比的是真功夫,怎可感情用是呢!”
明眼人都看的出,这冰仙敖雪根本就是冲着慕染云来的,再加上她的徒儿水心也在选手之列,说起话来更是句句带刺儿。
“既是各位有所争议,依我看不如请娘娘打开天幕,让诸位瞧一瞧这画中人的庐山真容,如此画作之优劣便可立见分晓。”
向来怜香惜玉的初阳上神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过他的这番话倒是让人听不出个向背来。
“好,初阳上神言之有理,本宫也正有此意”,看来无论是谁,对美好的事物都是没有太多免疫的,王母微微颔首,玉手一挥,空中便渐渐浮现出影像来。
知月听到初阳上神这四个字不由的抬起头来,寻声望去。呀!这一看不要紧,我的天!这哪会是一个美字就能形容的完的脸呢……
眼中的男神简直可以用光芒四射来形容,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头发竟是金色的,碧水生波的明眸像极了翡翠,周身的衣料仿佛全由金线织就,远远看去贵气逼人。
某无知少女的全部意识都被那碧瞳牢牢吸引,这红果果的目光,把个自命风流的初阳上神弄得都有些不自在了。
还好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天幕之上,否则要是被人发现,整日流连于花海的初阳上神竟败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岂不是笑话。
慕染云当然明白,方才月老是在帮知月说话,他也能感觉得到,月老和路游之间的目光传递有些微妙,多半是路游事先就授意月老,瞅准时机,助知月一臂之力的。
可这初阳上神又是为何暗地里替知月出头呢,难不成他对知月有意?
看着那个小不点儿对初阳上神一副痴迷陶醉的模样,慕染云杯中的酒都变酸了。
直到天幕中出现娘亲的脸,知月才慢慢回过神儿来。
影像中的妇人倚在床头,看起来是在做针线活儿,可能是天色已晚看得不怎么真切了,起身拨亮灯火,又继续手中的针线来往。
约莫这活计已经做了一段日子,只见她动作熟练地在线尾打了个死结,一件素净的粗布小袄便成形了。
看那衣裳的样式就知道是给十来岁女娃穿的,妇人拎起小袄抖了抖,两臂一会儿伸直一会弯曲,反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好几遍,最终把它收在怀中紧紧的抱着。
妇人已经有些颤抖的手,在衣料上不断的摩挲着,无声的影像就定格在这一刹那,众人似乎都被带入到某种思绪当中,默默地看着舞台中央的小小身影良久无言。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掌声引发了连锁反应,一时间瑶池上下掌声雷动连绵不绝。
知月被眼前的一切弄糊涂了,她从没想过此番天宫之行还能有这样的机会,不但让她见到了满天诸神大罗金仙,而且就连她朝思暮想的娘亲也仿佛近在咫尺。
此情此景,百感交集,双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她感激从天幕中看到的娘亲一切安好,她感激让她不必跋山涉水就能见到娘亲的王母,她也感激给她创造了如此天机的初阳上神,她更加感激带她上天的师父……
好多好多的感激和感动,把知月小小的心脏填的满满的。
玉帝又简单的问了些她们母女的事情,便让她先行退下等待结果。
虽然还有一名参选者没有上场表演,但从目前的反应中可以感觉得到,知月这边已经有了很大的胜算。
路游自是替知月高兴的,刚才就是他第一个鼓掌的,也许大家也和他一样,被她们的母女情深打动了,他这一带头,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旁的慕染云眼看着知月走下舞台,径自朝自己这个方向过来了,心中居然有些忐忑,他发现自己这会儿,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小徒弟了。
刚刚知月过来的时候,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发了一通脾气,后来本想追上去解释,可偏偏又让他撞见那亲昵的一幕。
如果知月还是不和自己说话怎么办,如果她只是来找路游的又当如何,唉!逍遥上仙素来强大的内心,渐渐的开始生出了烦恼。
他不喜欢其它男人看知月,也不喜欢知月看其它男人;他不想对知月发火,却总会莫名其妙的动怒。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隐隐的感觉到,做知月的师父这件事,以后一定会越来越难。
第四十二章 一对鸳鸯
知月经过慕染云与路游的坐席时并未停留,而是直接朝后面去了,众目睽睽之下在初阳上神面前站住了,从背在身后的书箱中,取出锦束交待的木匣递了上去。
“尊驾就是初阳上神吗?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知月礼貌的问道。
“是要送给我的吗?承蒙姑娘如此看重,那本神就却之不恭了”,初阳上神眼角飘过一丝狡黠的浅笑,其实他一看到那木匣上的花纹,就知道是自己方才让童儿去取的那个。
不过一想到此时,这瑶池内大半的神仙都在注视着自己,万恶的虚荣心驱使他突然想戏弄知月一番。
“不……”,知月才想辩解些什么,舞台上最后一个登场的水心开始表演了,巨大的鼓乐之声把她的话都给淹没了,显然也吸走了众人的目光。
“你没打开过木匣吧,这可是专门送给你的”,初阳上神用密语传音给知月,这小丫头一定没有看过里面装的是什么,才会这么坦然的将它交给自己。
“给我的?”知月自言自语的盯着木匣,发现在它正前方有个小环扣,轻轻一推便弹开了。
一对琉璃鸳鸯映入眼帘,那两只鸟看起来格外的亲密,头碰头地紧紧贴在一起,自古便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说法,送这鸳鸯的意思此时不言自明。
知月的小脸儿红了一个透,她从未被人当面表达过爱慕之意,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尴尬的跑开了。
初阳上神看着知月离去的背影,回味着刚刚那红云遮面的羞涩模样,他对知月几乎一无所知,这次蟠桃会才是第一次见面,可他心里有种感觉,今后的日子定是要与这小女子纠缠不清了。
她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跑开了,究竟是对自己有意,不好意思回应的矜持,还是对自己根本没有感觉,只是因为意外收到那样的礼物,为了掩饰在众人面前的尴尬,才回避自己呢?
这会儿传说中的情场老手,初阳上神开始迷茫了,“情”之一字说来简单,却是最难消受。
知月一路都未敢抬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跑回了移花宫。
“没找到初阳上神吗?”锦束见她还抱着那个木匣,便开口问问原委。
“找是找到了,不过……”,想起初阳上神看自己的眼神,还有怀中抱着的那对鸳鸯,知月一时语塞。
“不过什么?他怪你送去的晚了?”锦束听闻初阳上神待人向来和气,不会轻易动怒的,可看着知月一脸的慌乱,锦束难免有些纳闷儿。
“那倒没有,只是……,只是他说这个是送给我的”,知月把木匣推到锦束手里,便把脸转了过去。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傻孩子,他这喜欢上你了,主动示好呢,呵呵……”
锦束看了看木匣之中放着的那对鸳鸯,捂着嘴乐的前仰后合,孩子就是孩子,怕是一时没准备,被这大胆的初阳上神给吓着了。
知月是明白了初阳上神的用意才觉得难为情的,她现在还小呢!哪里会懂得什么情啊爱啊的,就是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
听在瑶池伺候的仙婢说,水心表演的是久负盛名的大鼓舞,场面热闹极了。
之所以得名大鼓舞,是因为舞者要在一面由十六人抬着的巨大圆鼓上起舞,还必须穿着特制的舞鞋脚下才能敲击出节奏来,而且双手还要各持一把鼓锤,边做动作边击鼓。
一般这种力量型的舞蹈都是由男子来表演的,且非一朝一夕可成,很少有女子敢于尝试,看来水心必是苦练了许久,为的就是要在这蟠桃会上一鸣惊人技压群芳。
怪不得刚刚的声势如此浩大,以至于知月那会儿连自己说了什么都听不清楚。
前面表演过的几个人,见着知月也都围了过来。
“妹妹好福气啊!听说连王母都亲自为你开了天幕,看来这赏心赛的头把交椅非妹妹莫属了。”
才一照面儿,花日新就满口的酸词,只不过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反倒是暴露了她想独占鳌头的野心。
“姐姐取笑了,王母体恤下情,让知月得见娘亲一面,以慰思母之情罢了”,知月瞅见花日新那皮笑肉不笑的矫情样子,心里就烦的慌,只得敷衍几句了事。
“呵呵……,依我看现在说哪个能夺魁,不免为时尚早,那水心表面上像个娇滴滴的林妹妹,倒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呢。”
今非儿早就看不惯花日新和知月姐姐妹妹的亲热劲儿了,她来参加这赏心赛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陪衬的,谁的风头要是盖过了自己那就是找不痛快。
“我觉得自己的万寿窗花剪的也挺不错的,帝君还夸赞说,这叫兰心惠质,嘿嘿……”,纯喜妹一张闲不住的快嘴,紧忙的插上一句,唯恐大家忘了她的存在。
“哦?没见着纯妹妹的大作还真是可惜了,什么时候得空再给姐姐剪来瞧瞧”,知月用手拔了拔她额前的乱发,望着这样一张真诚的笑颜,整个儿人仿佛都舒心了不少。
“这有何难,只要姐姐不嫌弃,喜妹决不含糊,我现在就拿彩纸去”,这小丫头是个人来疯,就怕没人理她,听了知月的话自然跃跃欲试了。
“纯妹妹果真好性子,想必日后谁若有幸娶到妹妹,那可就是寻到宝了”,一旁看热闹的清蓉蓉也被纯喜妹搅起来的欢快气氛感染,忍不住上来调侃几句。
“我们姐妹之中,清姐姐最为年长,要嫁也是清姐姐先嫁才对,就是不知道姐姐的意中人是哪个,怎么还没来求亲,要是姐姐等的烦了,可就要自己找婆家喽……”
知道清蓉蓉性情温和脾气又好,小丫头开起玩笑来胆子就大得多了。
“你个死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利嘴”,清蓉蓉被纯喜妹几句话说的羞成了大红脸,恨不得赶紧脱离众人的视线才好。
第四十三章 静观其变
这最后一轮的才艺比拼,也是整场赏心赛最精彩的一环,若非王母做寿,就算是神仙,也很难观赏到如此意趣横生的表演。
水心的大鼓舞一结束,比赛就算全部收官了,台上台下此时都在焦急地等待结果,最终的三甲即将在花日新、清蓉蓉、纯喜妹、今非儿、知月、水心六个人之间产生。
知月在路游给她的“小黄本”中读到过,赏心赛的规则很明确,不论有多少位参赛者进入到第三轮,最后还是要通过在座所有神仙的投票决胜。
把排名相对靠后的直接淘汰,只留下得票最多的前三位佳人,然后再由蟠桃寿宴的主人王母再出一题,“天选”出所谓的青娥(第三名)、粉黛(第二名)、婵娟(第一名)。
这投票嘛,还是延用第一关时叠“光柱”的玩法,只不过这次诸位神仙们的手速可明显慢多了。
回顾最后一场,这六位佳人的表现,可以说是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花日新的一曲高歌可谓余音绕梁、悦耳空灵;
清蓉蓉则是调香高手,寻常香料一息之间,便可混合出意想不到的味道;
今非儿更是身怀绝技,单凭几个手势,刚刚还狂躁凶猛的野兽,转瞬之间即可供她驱使……
再加上知月的慈母图、纯喜妹的万寿窗花,还有刚刚结束的大鼓舞,可以说是好戏连台,各路神仙也大呼过瘾,不过真让他们选出最喜欢哪个,一时间总有些难以取舍。
个人的好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参选的虽说是凡人,可都是仙山大宗的嫡系,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一不小心站错了队,生出什么嫌隙可就不好了。
再有,神仙之间也是讲交情的,三千年、一万年的老友带着小徒弟来露脸,你好意思不给些颜面?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尴尬。
还好他们只负责票选前三,最后一棒的烫手山芋是王母她老人家的差事,要不然这些个“老滑头”宁可托故不来赴宴,也没几个愿意趟这浑水的。
侍候的仙婢们又新添了一回酒之后,三甲的名单总算是出炉了,六人之中,脱颖而出的反而是年纪略小的三个,也就是说,知月、水心和纯喜妹的支持者最多。
那么按照规则,花日新等人是要被淘汰出局的,可不知怎么,最小的纯喜妹突然宣布要退出比赛,说是什么旧疾复发。
知月觉着事有蹊跷,虽然她和纯喜妹在这蟠桃会上才是第一次见面,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不过打死她都不相信,这小鬼头会有什么顽疾,以至于非要在最后关头放弃角逐。
显然,这件事和花日新绝脱不了干系,因为只要纯喜妹一退出,按照排名的顺位,最有可能补上来的就是花日新。
果不其然,掌事的仙婢又请水心、知月、花日新三个人重新站回舞台中央。
知月冷眼瞧着身旁得意洋洋的花日新,其实早在那场无名火没烧起来之前,她就知道花日新会对她下手。
因为就在她们抽签决定出场顺序的时候,水心佯装差点儿摔倒,引得知月扶了一把,她便乘机把一个纸团塞到了知月手中。
知月当时不动声色,稍稍的到没人的地方拆开一看,上面写着:“草化之人口蜜腹剑,小心为上”。
知月明白那“草化之人”指的就是姓花的,之后她便更加留意花日新的一举一动,没过多久,就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她裙尾处撒了些白色粉末。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这最后一场,她之所以要女扮男装全拜花日新所赐。
现在纯喜妹又莫名其妙的退出,还有之前季彩儿的事说不定也和花日新有关,可恨,难道就这样任由她,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吗?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要是风师兄在就好了,他做事一向沉着冷静、处变不惊,肯定会为自己想出解决之策的,不过现在师兄他……
对了,临行之前,风师兄不是给了她一个卷轴吗,当时没让拆开,后来,在锦束给她寻衣服的空挡,她无事可做便打算拾掇一下细软,卷轴那时正好掉了出来。
展开之后,正面画的是她初来逍遥时的天真模样,一个脏兮兮的“假小子”,看起来衣衫破烂、弱不禁风,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那双晶莹透澈的大眼睛。
再仔细看,背面还附有一行小字“木强则折,静观其变,相机行事”。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风师兄从前是随师父来过蟠桃会的,想必他已经料到前面的比试难不住自己,那么这个卷轴就是给她最后一关的提示。
可依现在的情行,表演已经全部结束,她们站在舞台上只能等待“天选”,这个时候她还能做什么呢?还有,那字面上的意思她是能明白的,但为什么要写在画的背后?
如果画本身没有意义,像水心一样写个字条不就好了吗?何必如此大费周张呢。
不对,不对,没道理啊!既然风师兄能给出这样的提示,并且让她带在身上……
想起来了,她从逍遥山带来的可不只这个卷轴,还有路游的“小黄本”,上面除了赛制规则的记载之外,还附带了历届优胜者的资料。
哈哈!她终于想通了,原来风师兄是想提醒她,别被一时的义愤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来这蟠桃会的初衷,最后得不偿失。
这花日新如此求胜心切、不择手段,多半是和前几届的头名一样,为了早登仙界,来这儿走捷径配仙婚的,也可能是早就有了倾慕的对象,想让玉帝当众赐婚。
可自己现在,既不想嫁人,也不急着成仙,何苦与她这宵小之辈作无谓之争呢。
何况如今已入三甲,最差也有个第三名在手,师父和逍遥山的面子也挣到了,该着急的是那姓花的,王母“天选”岂是随便什么人能左右的,咱就来个“静观其变”好了。
第四十四章 请君入瓮
一看到知月过关,路游在台下就坐不住了,他之前可是和慕染云有约在先的,如果自己赢了的话,慕染云必须答应他一件事。
当时他是这么盘算的,倘若知月进得这三甲,那么他就要求师兄回绝那些上表求亲的神仙,无论那时想娶知月的是谁,只要师门不首肯,知月就稼不成,还是要和他们回逍遥。
要是知月失了这第三关,不慎落选的话,那就更好了,哼哼~反正不管这丫头是否入选,他都是胜券在握,之所以引师兄与他打赌,就是为了让“小毛球”留下,留在逍遥。
现在自己可是赢了,他得提醒一下掌门师兄,到时候可别忘了答应过他什么。
“咳……”路游故意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银盏,示意身旁的慕染云。
“侥幸罢了,我既与你有言在先,便不会失信,说吧,方才要我答应你的究竟是何事?”慕染云的眼睛始终向着舞台的中央,言罢,提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个吗?不急,我还未曾想到什么,你先欠着,等我想到再说”,路游也满饮了此杯,又接过仙婢手中的酒壶,恭恭敬敬地将慕染云的杯子填满。
“怎么,师弟,红鸾星动?台上这三人有合你意的了?”慕染云收回视线,手指不经意的拨弄着桌上的仙桃。
路游心里一惊,不会吧,难道被这座“千年的冰山”给看穿了,不应该啊!他可是一点痕迹也没露过呀!就连知月本人都不知道他的心思,更何况是师兄了,这老小子一定是炸我。
“知我者莫过师兄也,来来来,这一杯我先饮为敬”,路游稳了稳心神,接过慕染云的话荐,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是好事,除了月儿,其它两人只要你喜欢,皆可如你所愿”,慕染云并没举杯,反而拿起盘中一颗最饱满的仙桃,康吃就是一口。
这次路游有些懵了,他本想反将慕染云一军的,刚才对方试探他说的那句,三人之中是否有他喜欢的,其实就是想问他是不是看中了知月。
试想,台上三人,如果他想娶的是另外两人,那么根本用不着掌门发话,娶妻是他的自由,只有知月才配得上一个“求”字,因为师父要是不同意她谁也甭想嫁。
这边路游吃了憋,默不作声地喝起了闷酒,那边的“天选”可是正式开始了。
所谓的“天选”,就是由王母准备好三样物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事先无人知晓,只有“天选”开始之后才会呈现在参试者面前,且每届赏心赛所用物事皆不相同。
“花日新、知月、水心,现在你们可从本宫这三件宝物中,择其一为己所用”,王母用手点指身前的玉案对三人说道。
台上三人听清王母吩咐,才敢抬头观看,只见上方宽大的玉案上确实已经摆了好三样物事。
头一件是一柄紫檀嵌玉镶红宝石的小如意,长约三寸,其柄纤-细、圆-润,红宝、玉石点缀其尾,既显出了天家的庄重华贵,又会不流于珠光宝气的俗套之中。
第二件是一枝丝花鸟牙柄芭蕉团扇,素色绢底,两面绷之,绣松树下牡丹从,孔雀昂首垂翼,展屏于坡上,扇柄牙制,阴刻迎春仕女图,气韵生动,配色柔和自然、恰到好处。
最后一件竟是一个粗麻布荷包,无图案,方方正正的,中空可收口,看起来就是市集上卖菜的摊贩常用的那种,和前两件“宝贝”放在一起,不免有些寒酸。
台上的三个人,仔细端详了几件宝物,知月最先一歩走到紫檀如意跟前,想要伸手,似乎有些犹豫,又转头看向那枝芭蕉团扇。
一旁的花日新岂会容她多想,径直过去撞开知月,便将那最好的选择牢牢握于掌中,然后一脸得意地晃了晃自己的战利品,小声在知月耳边笑道:“妹妹承让了”。
“你……”,知月见花日新拿了如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还要配合那憨货刚才的嘲讽,做出追悔莫及的神色。
登时,台下响起一阵唏嘘感叹之声,观赛的众仙大多都为知月错失了如此良机而感到惋惜。
其实她真正想选的,却是那个麻布袋,可又怕被花日新盯上露了行迹,只得佯装去取如意引对方上钩。
她猜度着,这姓花的虽然未必会瞧的上那布袋,可如果自己直接去拿的话,这家伙必定生疑,也许会像方才抢如意一般先下手为强,所以她才来了这么一招请君入瓮。
至于水心么,知月先前就想过了,她是冰仙傲雪的徒弟,按理说,上次敖雪与师父在诸仙大会上结怨,她此番参赛,必是冰仙授意,来对付自己为师门扬威的。
虽说之前她曾传纸条提醒过自己,但是,单凭这点并不能断定她是敌是友。
不过,既然水心此行的目的是打败她,那么三件宝物中,最好的如果被花日新先得到,若自己推测的不错,剩下的两件里,水心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去拿扇子了。
果然,就在知月和花日新较劲的同时,水心抬头,望向她师父冰仙敖雪的座席,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到玉案跟前,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枝芭蕉团扇。
事已至此,再无悬念,知月只能慢吞吞的挪过去,“不情愿”地捧起了麻布袋。
她心里也不甚清晰,为何自己就偏偏中意了这麻包,也许是她总觉得,之前的两件宝物和她放在一起不合适,她向来不爱金玉,更不喜奢华,况且那些东西她平素也用不上啊……
这粗麻布的荷包,至少能装些零碎,比如师父给她的传信羽、透光的红叶,对了,兴许还能顺带装走几个蟠桃,回去分给明珠她们呢。
王母和玉帝在上方一直观察着三人的一举一动,见她们匀已各取所需,二位天尊彼此确认了一下眼神,便由王母提笔,刷刷点点写好了旨意,掌事仙婢上前接过,双手擎过头顶。
第四十五章 未知
“三位佳人,下跪听宣……”
“王母亲点……,今次瑶池仙会,赏心佳人三甲,天选示下”
“三名青娥者:逍遥知月,二名粉黛者:冰潭水心,头名婵娟者:福灵花日新,……钦此”,掌事仙婢殿前唱名完毕,缓缓退至一旁。
“谢娘娘天恩”,三人同声叩拜。
“都起来吧,花日新,既已拔得头筹,便可优先选择帝君今年的赏赐”,王母言罢,对身旁的玉帝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此处有三块玉牌,你们依此上前,摘下一块即可”,玉帝冲王母点点头,抬手一指,霎时金光闪烁,但见三块玉牌悬于空中。
每块牌子上面都有两个大字,分别是姻缘、俸禄、未知。
花日新可能是真的有心上人了吧,只见她眼圈微红,双手在胸前搓了又搓,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摘下了那块“姻缘”牌,紧紧地抱在怀中。
水心和知月此时面面相觑,她二人自然是对花日新的选择早已心中有数,不过剩下的两块牌子和她们先前料想的可是截然不同。
她们两个都是聪明人,那月老既然能把赏心赛细述拿给路游换酒喝,当然也就能以更高的“回礼”卖给其它神仙,比如说冰仙敖雪或是虎啸山那边的什么人。
那参赛细述上写的清清楚楚,玉帝往年赏赐的三块玉牌是姻缘、俸禄和长生,如今这第三块牌子上的“未知”二字究竟是何道理?
难道月老的消息有误?断断不会,月老常年在此“细述”上捞油水,没理由砸了自己的招牌。
要么就是日月轮转的,这千万年来都是老样子,王母和玉帝在天上日子过的烦闷,想让她们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女出点洋相,消遣消遣?
水心冲知月摊了摊手,不论是什么因由,她也不可能违背师命,冒险去选择那个无据可考的“未知”,看来“螃蟹”到底有没有毒,也只能让知月这个胆大心细的去尝尝了。
其实在场观赛的神仙们也都纳着闷呢,尤其是月老本人,他这几年“牵红线”的营生不好做,人间刁民甚巨、众口难调,时间一长总有些差评报到天庭,害他经常削䘵罚俸的。
好不容易靠着赏心赛的内幕消息,赚些个仙酒灵药的,现在玉帝突然来这么一手,这不是要断他的财路吗,今后谁还能信他的“小黄本”啊……
唉,幸好“春宫图”那边还有些老主顾,要不然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知月眼看着水心摘走了“俸禄”,自己再多想也是无济于事,麻利地把手中的粗布荷包系在腰间,上前一步,取下了那块让众仙窃窃私语的“未知”。
“花日新,你选的是姻缘牌,想必是已有成婚之意,哪路神仙与你有约,奏报上来,寡人为你做主便是”,玉帝看着喜极而泣的花日新,缓缓开口道。
“启禀玉帝,小女还不曾定下婚约,终身大事小女不敢擅专,全凭天家做主”,花日新跪倒回话。
“哦……既是如此,也且先和水心一同归入王母座下,教养三年,之后再做定夺,不知王母意下如何?”
玉帝本以为,看这丫头拿到姻缘牌时心满意足的模样,定是早就名花有主儿了,只等着他来为其指婚呢,没想到却是碰上了,先占个头名再说的“精细鬼”。
“也好,水心选了俸禄牌,原也是要留在本宫这里做女官的,花日新此时姻缘未定,既已得了头名婵娟,便没有再回凡间的理由,就一并留下吧。”
王母知道花日新这是给玉帝出了道难题,历来赏心赛都是凡女成仙的“大道”,只要进了三甲就已经是准准的散仙了,由其是配仙婚和做女官,都是要先载入仙籍才能办到的。
现在花日新的意思明显是还不想嫁人,可又不便把她遣回原处,所以玉帝才把这个“滑头”踢给了自己,暂且放在眼皮底下也好,看她那点小心思究竟能藏到几时。
知月站了半天,听着别人都有了安排,她原先想着得到第三名,就捡块长生牌,回逍遥山陪伴师父千年万年的,多好,现在手里捧着这“未知”的玉块子,心里真是没底啊。
“知月,你是第三名,拿到的又是未知牌,但这都不是你自己所选,那本宫问你,此番瑶池仙会除了为本宫祝寿之外,你所为何来呢?”王母终于问到了知月。
“娘娘容禀,知月自拜入师门,已是三年有余,多有顽劣任性、学艺不精,未曾报效师父知遇之恩,此来天宫,一是想开阔眼界见见世面,二是想寻个名目为我逍遥争光。”
知月跪在地上,如竹筒倒豆一般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那你倒是来对了,如今这‘未知’的牌子里就有一个任务,不但能让你增广见闻,只要完成它就是对你师父最大的报答。”
玉帝觉得眼前这孩子,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作态,一身男装,说话也干脆,虽说有些莽撞,倒也憨直可爱,也许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也不一定。
“天家恩典,知月自当领受,不知那任务是?”知月听到玉帝说,完成任务就能报答师父,立刻就上钩了。
“你若是读过些史书就应该知道,这天地之间一共有九件上古神器,分散在各处,被不同的势力看守着”,玉帝略微停顿了一下,等待知月的反应。
“史书……,哦,就是汇卷阁里最厚最大的那几本典籍吧,我没看过,字太多的我一看就犯困,不过上古神器我倒是知道些。”
“扑哧……”
“哈哈……,这丫头是不是来给逍遥尊上拆台的呀!”有几个没忍住笑的神仙小声议论着。
知月低着头,有点儿难为情,玉帝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说任务的事儿呢,提什么读书啊,还说能给师父长脸呢,她估计师父现在已经后悔带她出来了。
玉帝差点儿就被知月的话给噎着了,眉毛一挑,眼光直接瞟向逍遥山坐席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