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追爱当怀赤子心
老君此言一出,屋内亦随之陷入了寂静。
这回轮到穿山甲难为情了,他当然知道老君此话意有所指。
可同样的心思,之于老君是不可为,之于他却是不配有。
最终还是老君开口打破了沉默:“她今晚要歇在哪儿?”
“使君阁南院”,穿山甲据实回禀。
“呵,她还记得豹神,明晚呢?”他问。
“合乐宫文王殿”,穿山甲抬头留意着对方的神色。
“慕染云……,那后天呢?”他眼中飘出几许无奈。
“算了,估计这阵子都没老夫什么事了,你且去吧”。
“道祖,这话小的也许不该问,可事关主子清誉,小的还是不得不多问一句”,穿山甲抱拳拱手。
“日后若是你与主子当真两相情愿、琴瑟和鸣”。
“那道祖和远尘这两个身份肯定不能同时存在”。
“闭关之说时间一长便会露出破绽,到那时又该如何收场呢?”
老君叹了口气,起身踱至窗边。
此时,落日的余晖广布宫格殿宇,瑰丽的晚霞仿佛被一只巨手抓住,越来越低,终是落下了帷幕。
“老夫不知道结局,老夫只知道她是真心待我”。
“慕染云已经被师父这两个字耽误的太久了,老夫不愿再走他的老路”。
“哪怕是只能在一起一天,老夫也不想错过她”。
穿山甲有些动容,他未曾想到,久历天河数万载的至圣祖师,在爱情面前依然保有赤子之心。
是啊,既然前路未卜,何不活在当下呢。
……
是夜使君阁南院
“我说小可爱,你现在是我相公,不是劳工,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入正题呢?”
知月趴在榻上,歪头对身后给她捏背的豹神言道。
“主子连日奔波辛苦的很,属下帮主子松松筋骨不好么?”
他闻听此言心头火起,望着手中的尤物直咽口水,却不知该从何下嘴。
“好是好,可你再松下去,朕便要睡着了”,她抻了抻胳膊,坐起来开始月兑衣服。
“主子这是要做什么?”他慌忙捂脸。
“噗~朕有些宝贝藏在衣服里,你不想瞧瞧?”知月被他那个傻样给逗乐了。
“不行,不行,属下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会晕倒的”,豹神如临大敌,慌忙面壁。
“这就晕倒啦,一会儿还有更高级的,你咋办?”她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到他头上。
“嗝……嗝”,一阵温暖的女儿香传进他的呼吸,这突如其来的味道让他既紧张又欢喜,一时竟打起嗝来。
“真没出息”,知月钻进被子不理他了。
他一边打着嗝,一边吹灭了烛火,合衣躺在床边儿上,不敢动弹。
“喂!我真要睡喽”,她伸出一只光洁的小脚丫,够着他的腰带往下捋。
“嗝……主子,实话跟你说了吧……嗝,我不会”,他被她拨弄的直咬牙,只感觉有股子力气不知用在何处。
“不会!”知月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眨的跟发现新大陆了似的。
烛火虽熄,可月光仍在,明晃晃的凶器还是动态的,能不夺人眼球么,把那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看的嗝都停了。
“哈哈……哈哈,怪不得那天晚上你没动朕,原来是业务水平限制了你的胆量”,她过去捏了捏他的脸。
“你早说嘛,不会可以学呀,虽然我也不怎么熟练,但是咱们可以一起参详参详”。
“诶?你怎么不打嗝了?”
他没言语,用手往她身上指了指。
“你喜欢这个?”知月低头望去。
他害羞地点点头。
“那就别愣着了,进来研究研究吧”,她把被子拉过来,往两人身上一披,便开始了为期一宿的义务教学。
……
第二天,某人连早朝都没去,太累了,歇到中午才起。
敢情这新手刚学会某项技能的时候,容易兴奋过度刹不住车。
那家伙是心满意足了,睡着了脸上还美滋滋的,可把她折腾的够呛,告饶都不成,现在走起路来腿都发软。
回到栖凤宫,某人便瘫在了软榻上,连根汗毛都不想动。
“锦姨,今天除了文召王,朕谁也不见了”,她吩咐道。
“主子,这欢好之事不宜过度,眼下您已经累着了,还是改天再去合乐宫吧”。
锦束瞧着小主子的熊猫眼,也是心疼的慌。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召王久不见朕,心中一定盼着呢”。
“而且大统领才通知他说,朕今儿去看他,出尔反尔,岂不是给他心上添堵么”,知月摇了摇头。
“那老奴叫人备好热水,主子去后殿泡个汤,歇歇乏”,锦束说完便照办去了。
知月靠在软榻上又眯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日近黄昏。
锦束服侍她泡过汤,便按她的意思精心装扮起来。
红酥手,碧罗裙,眉心一朵盛开的桃花绘的好不妖娆,她在镜前边照边问:
“锦姨,你说召王会喜欢么?”
“当然,主子美貌冠绝天宫,稍微那么一打扮呀,更不知要迷倒多少人了”,锦束笑道。
“嘿嘿~那好,我们走”,某人心中雀跃。
……
合乐宫文王殿
慕染云知道知月要过来,特意命人准备了一大桌子她喜欢吃的,盘子碗的摞成了摞。
“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他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盯着她满满登登的小嘴儿。
“朕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这儿又都是朕爱吃的,想慢都慢不下来呢”,她娇嗔道。
其实某人一进门,瞧见慕染云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就打心眼儿里欢喜。
“整天围着新人转,忙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吧”,他这话看似云淡风轻,心中却酸涩无比。
“夫君教训的是,朕以后要多多到合乐宫走动,到时候你可别嫌朕腻烦”,她自知理亏,当然要捡好听的说了。
“你怎的不喊我师父了?”他忐忑着开了口。
昨日与穿山甲一谈,让他更加觉得,那新来的常使多半便是老君所化。
“嗯……,现在一提师父,朕想到的便是道祖,若不习惯朕叫你夫君的话,那朕便唤你染云可好?”
她撂下筷子,坐过去哄他。
第332章 半个姑爷
慕染云不置可否,抬手抚弄着她的额发:“这朵桃花是特意画给为夫看的么?”
“当然,夫君是朕的最爱,你不屑与人争宠,朕便来讨你欢心好了”。
某人像只慵懒的猫儿一般,迷恋着他手上的温度。
“为夫不是不屑,也不是不想,只是……怕你辛苦”,他灿若星河的眸光中蓄满深情。
“若是我们早些在一起就好了,那时只有你我……”,她抬头轻叹。
“呵呵,早些是何时?从你出走回来?”他笑问。
“也没那么早啦,那时人家还是个孩子呢”,知月有些难为情,忽而又恍然大悟:
“原来你那时便想与朕……唉呀!”她的粉拳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外表一丝不苟的人,心里想的却是一丝不卦”,她斜睨着他的冰块脸,直撅嘴。
“还不是因为你整天缠着为夫,要亲亲要抱抱的,谁能顶得住啊”,他虎着脸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朕看你顶得倒是挺好,人家一亲近你,拒绝的贼干脆,非把朕逼走不可”,她小声埋怨。
“不拒绝怎么办?难道要为夫直接去掉偏旁部首么”,他稍微动了动下盘。
“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感觉到那个小动作,知月不由得惊呼出声。
“你看看,亲近你吧,说人家坏,不理你吧,又嫌人家冷,真难伺候”。
慕染云低头蹭了蹭某人的鼻梁,接着便想口勿下去。
可她似乎偏要同他作对,他的粉唇一凑过来,她便蹭向另一边,反正就是让他亲不着。
她那越发急促的呼吸声和眼中跃动的火苗,早已撩的他心痒难耐。
“为夫等不及了”,他聚拢灵力,瞬间力透纸背,连月兑衣服的时间都省了。
“咝……,你这都练得什么功夫,怎么还……”,她羞的说不出话来。
他哪还有空多言,一路高歌猛进,奔向桃花源。
……
知月和慕染云本就情深似海,这要热乎起来,那可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热乎到什么程度呢?上朝牵手来,下朝抱着走,两人眼里除了彼此,那跟本就装不下别人了。
这一个月下来,原先知月腕上痴情锁留下的淤痕,由紫变红,最后竟慢慢淡成了粉色。
血咒的事,后宫那些位都是知情人,织鬼当初可是说过,即便是夜夜笙歌,最快也得半年才能消除。
这才一个多月效果就如此明显,可见召王多卖力气了。
众人心中苦闷,却无法可解,总不能直接去合乐宫抢人吧。
昊天呢,因为上次的小黑熊事件,对知月心中有愧,一时没脸多做纠缠。
而且先前也是他去求着慕染云,让人家把每天回娘家通勤的媳妇给哄回来。
现在人家把事办成了,他总不能念完经就打和尚吧。
路游呢,也以为小娘子被那些二五仔伤了心,如今肯回来便是好的,况且若论恩情,他定是要排在师兄后头的。
虽然他对那丫头的思念不比任何人少,可他对恩宠却是佛系的很,先前她在他这儿也是待过一个月的,他知足。
豹神就更没话说了,能跻身使君之列,他已经在偷笑了,主子变成了娘子,兄弟们都眼馋死了。
最悲催的莫过于咱们的小常使兼至圣祖师大人了,他是有名无实啊!
每天在常使别院枯等着,便想起从前他还是局外人的时候,看着孩子们谈恋爱。
还觉得跟闹着玩似的,一个个生气窝火的,根本不值当子。
现下自己有了心上人,才体会到那种患得患失的滋味儿。
尤其是小东西就在自己眼前,不但不得亲近,还得由着旁人拥她入怀。
日子愈久,他心中愈加煎熬,如今已经到了难以成眠的地步。
这一日,他又在房中独酌,穿山甲提着两坛子酒和几样小菜上门,说是过来凑热闹。
“这不是凡间的酒菜么,你从哪儿弄来的?”老君看了看桌上的东西。
“你猜?”穿山甲见他闷闷不乐,便想卖个关子活跃一下气氛。
“不说拉倒,老夫心烦着呢,没空跟你打哑迷”,他不耐烦道。
“小的明白道祖心情不好,这个呀,是您老人家的丈母娘让我给您拿来的”,穿山甲一边给老君倒酒一边解释:
“她念叨着主子有一阵儿没回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孝顺师父,她让你们师徒得了空,回草庐住两天”。
“丈母娘?你小子改口倒是挺痛快,可老夫现在只是她半个姑爷罢了”,老君摇摇头,继而干掉了杯中酒。
“我说道祖,您是不是让主子给折磨傻了,老夫人说让你们下凡住几天,就你们俩”,穿山甲特意加重了尾音。
“此话当真?”老君一把抓过穿山甲。
“千真万确”,穿山甲被他大头冲下地提在手里,脸蛋子都憋红了。
“你告诉了月儿没有?”他有些急切。
“没有没有,我从草庐直接过来的,您快把我放下吧,我都快吐了”,穿山甲两手划拉着空气。
老君闻言一松手,又坐回了椅子上,不觉眉头深锁。
“这不是好事么,您怎么还愁眉不展呢?”穿山甲从地上骨碌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浮土。
“你有所不知,老夫这副面孔暂时还变不回去,若是这么去找她,不就等于承认我们是同一个人了么?”
老君叹了口气,道出其中原委。
“道祖法力无边,区区变化又有何难?”穿山甲疑惑地望向面前这副年轻的面孔。
“这件事现在还不能讲,总之这张脸一时是没法变老了”,他无奈道。
“既然这样,那干脆把道祖便是远尘的事说与主子得了”,穿山甲抱起酒坛子又给他满上了。
“也不成,实话跟你说吧,老夫之所以用这个身份接近知月,是有些苦衷的”,他端起杯子顿了顿:
“并非只是单纯的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
“呵呵,您还真有苦衷啊”,穿山甲拢了把花生米,在手中搓了搓,吹掉皮子才递给老君。
“有没有苦衷,我也是老不正经了,你当老夫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老君白了他一眼。
第333章 佛的眼泪
“这也怪不得小的,您这拿棒子耍猴子的操作,实在是古今罕见,我当然要为主子抱屈了”,穿山甲撇了撇嘴。
“呵呵,这事儿还真是你见识短了,那如意金箍棒原本便是老夫所炼,大禹治水时也曾用过”,老君眉头稍展。
“后世子孙再无人耍的动它,便干脆放在龙宫当摆设了,直到被那猴子发现,老龙王才不得不送于她了”。
“来来来,小的敬道祖一杯,给您老人家赔罪了”,他举杯邀老君共饮。
他只知那根铁棒是孙猴子的法器,却不晓得这东西还有一番来历。
“后来呢?那神兵又怎么会出现在梧桐镇的大圣庙中?”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若不嫌我这老人家婆妈,便当个戏文来听吧”。
老君瞧着穿山甲把毛豆也给他剥好了,委实盛情难却,只得娓娓道来:
“那猴儿保护唐僧去到西天灵山,佛祖喜她隐恶扬善,取经途中炼妖降怪,全始全终”。
“遂加升她大职正果,封为斗战胜佛”。
穿山甲连忙撂下吃食,洗耳恭听。
他早就对主子前尘之事颇为在意,只是不敢妄加探问,如今老君毫无芥蒂事事明言,让他心中顿觉神圣。
“西天诸佛虽归正位,然天道轮回,六界浩瀚无际,又岂会永世太平无祸?”老君一声长叹。
“不知何时,诡谲之气笼罩灵山,佛祖觉知大混沌将至,召诸佛现身共议”。
“殿上众佛皆指一人,唯南海观世音菩萨可担此重任”。
“哦?那观音大士可愿往?”穿山甲没想这里还有观音菩萨的戏份,赶忙追问。
老君摇了摇头,继续道:
“佛祖未允,观音大士心慈,手却软,若堕轮回,必得见苦救苦,遇难解难,这一耽搁下去,唯恐祸事不及”。
“小的听说灵山上共有三十五佛,即便观音菩萨去不得,那还有其它佛呢,怎么也轮不到新来的斗战胜佛吧?”
穿山甲又问。
“是啊,你家主子刚得了金身不久,谁想到她会毛遂自荐呢?”老君苦笑。
“当时佛祖环顾左右:‘今我坐下,何人敢舍金身为祭,再渡轮回,挽乾坤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
“此话一出,诸佛无语,雷音寂静”。
“什么?一个举手的都没有?”穿山甲惊愕地站了起来。
“想必佛祖那会儿的心情和你现在也差不多”,老君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沉思片刻,他大笑三声:‘如此便是我去吧’”。
“观音菩萨闻言,赶忙上前拦阻:‘诸界万法,全赖我佛,此事万万不可,还是我来走这一趟最为妥当’”。
“可无论菩萨如何保证自己决不误事,佛祖依然不肯点头”。
“他太了解菩萨的性子了,有些事不管转世多少次,她也做不来”。
“什么事?做女帝开后宫吗?”穿山甲忍不住插嘴道。
“哈哈……哈哈,你说的这个应当也算一条”,老君被面前的愣头青逗的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小的不开玩笑了,您快讲吧,这回我的小主子该出场了吧?”穿山甲抓紧时间吃了两口菜。
“是啊,就在那两尊大佛僵持不下之时,大殿的末端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俺老孙愿往……愿往……愿往’”。
“她的位置太靠后了,以至回声绕梁,久久不绝”。
“‘是何人发声?到我面前来’,佛祖极目远眺,见一瘦小身影蹦跳着就过来了”。
穿山甲听到兴处,直拍巴掌:“是我的小主子,她来了!”
老君点点头,接茬往下讲: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泼猴啊’,佛祖招手把她托于掌上”。
“你可知此一去九死一生,无金身,无法力,从今往后我灵山再无斗战胜佛,你先前十万八千里取经路可就白走了”。
“九死一生?哈哈,比我保那凡僧来此还艰险?”
“佛祖莫要欺我年幼无知,若我现在不去,无极之恶冲出混沌,地狱之火毁天灭地,六界何存?灵山岂在?”
“她一屁月殳坐到佛祖掌中,开始与他辨理”。
“哼!我看你等多半是念经念傻了”。
“佛祖伸出一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这猴子,越发泼皮了,你辛苦了近二十年,一路坎坷’”。
“这才修得金身正果,还没得享几天供奉,我是怜惜你呀”。
“‘多谢佛祖心疼俺老孙’,她应声跪倒双手合实,‘可我等为何要成佛?还不是为了普渡众生’”。
“若舍我一人,便可救世,无金身又如何?无肉身又如何?我还是佛”。
“我倒是没想到,你只在末座,听我几天佛法,却能参透其中奥义”。
“‘唉!可惜了’,佛祖见她纯真至此,不免心生恻隐”。
“不可惜,不可惜,真经我也取了,佛法我也学了,没啥遗憾的”。
“再说我也不习惯天天坐在这儿念经,总得做点什么,才能不辜负世人的香火供奉不是?”
“‘别犹豫了,快扔我下去吧,我保证完成任务’,她向上叩首”。
“孙悟空,齐天大圣,斗战胜佛,现在只要我一松手,你的这些身份就会归于尘土”。
“前尘种种,在你的记忆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若我魂归寂灭,便没人会知道你是谁,更不会有人称颂你的功绩”。
“‘如此,你还愿往吗?’佛祖再问”
“俺老孙愿往”。
“她起身踱至五指山边,纵身一跃,堕入轮回,从此佛前再无踪影”。
“满天诸佛都是铁石心肠么?干吗非得牺牲她一个小丫头”,穿山甲听得眼圈通红,攥紧拳头出声抗议。
“我佛慈悲”,老君垂睑。
“自那以后,佛祖每每在殿上讲经都会想起那个清脆的声音,有一日竟落下泪来”。
“观音菩萨便用那滴佛的眼泪,在逍遥山下建了庙宇,供奉她留下的衣冠和兵器”。
“怪不得那庙宇会有如此灵性,原来全是佛祖的不舍”。
两人心中感慨万千,沉默了一阵,唯有举杯共饮。
第334章 走后门儿过来的
天边夜色异常唯美,皎洁的月光把宫格殿宇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举头星河如盖,仿佛唾手可摘。
偌大的常使别院,只有一间亮着,窗格上跳动的烛火都显得那么冷清。
杯中苦酒已品不出滋味,窗外夜景亦无人欣赏。
那傻丫头的故事装在心里沉甸甸的,恨只恨生不同时,无法为她劈开风雨,顶住天。
“既然佛说再不会有人知道,曾经的斗战胜佛去了哪里,那道祖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呢?”穿山甲开口。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心中亦不想再留疑问。
老君长出了一口气:
“我佛不求长生,唯恐寂灭之后,那猴子孑然一身无人照拂,遂将这天大的玄机赐福于我道门”。
“我看佛祖他老人家却是个面冷心热的”,穿山甲感叹道:
“大殿上明明说了小主子此去无回,万事皆空,私底下还是给她托着关系……”
“你说的是啊,佛道两家何曾开过后门,她怕是独一份喽”,老君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走后门怎么了,主子值得”,穿山甲言及此处,脸上露出一副拽拽的表情。
“这事一出,连小的都看出来灵山人浮于事了,佛祖何等聪明,总不能让功臣既寒了心,又丢了命吧”。
“道祖快说说,主子一入轮回,便无前尘印记,你又是如何认出她的呢?”
“这个……,此等小节,不提也罢”,老君言辞有些闪烁。
“我的至圣祖师大人,您连她的后宫都进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穿山甲见老君突然支吾起来,反倒更加好奇了。
“唉!果然是吃人家的嘴短”,老君自己斟上一杯,“这酒你便是拿来贿赂老夫的吧”。
“算了算了,说与你也无妨,免得老夫头上那块老不正经的牌子总也摘不掉”。
“其实佛祖在大殿上,便为她种下了一道情根”。
“老夫早已无欲无求,若非是她,我又怎会情动”,这个情字还是让他脸红了。
“我的祖师大人,您咋不早说呢?”穿山甲蹭地一下蹦了起来。
“整了半天,你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前世姻缘早定,又有佛祖保媒,何来苟且一说,快快,别喝闷酒了”。
穿山甲把老君手里的酒杯一扔,便往外拉他。
“你这是作甚?”老君纹丝未动,抬眼瞧着面前上蹿下跳的小个子。
“当然是找主子去啊?”穿山甲心中暗道:这老头也忒稳了点儿,反倒是他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难不成让老夫去慕染云床上抢人么?”老君面上顿时黯然了不少。
“可不是”,穿山甲尴尬地拍了拍脑门儿:
“可您也不该再吃文召王的醋了,若非他在前面打通了师徒这道死墙,主子又怎么会轻易接受您呢?”
穿山甲这话仿若醍醐灌顶,把这些天来积聚在老君心头的苦闷,全都冲散了。
他说的太对了,那两个人可是被使徒的禁忌折磨的不轻啊。
要不是知月中了血咒,解铃终须系铃人,恐怕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恩……,宫里么,估计暂时是没戏了,那咱们就一定得利用好这次回草庐小住的机会”,穿山甲沉思道。
“咱们?”老君挑眉。
“道祖跟小的说了这么多,不会就是为了倒倒苦水吧?”穿山甲痞痞地笑着。
“反正甭管您怎么想,小的于您也好,于主子也罢,都是自己人了”。
“既然是自己人,当然得帮着忙活了,您说是不是?”
“没想到你修为不高,脑子却不笨,但老夫最看中你的,却是一个‘忠’字”,老君正色道。
“道祖别取笑小的了,您是知道的,我原不过是福灵山的叛将罢了”。
“是主子宽厚、不计前嫌,小的才能在近前伺候”,穿山甲提起从前,不由得面露愧色。
“福灵那帮宵小,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们卖命,月儿也算是救你出火坑的恩人了”。
老君想起具广荣上金殿告御状那回,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若不是那老滑头自作聪明,把那丫头给告了,哪有后来的“真心丹”事件啊。
他又怎么会收她为徒呢?啧啧啧,真是冥冥中早有定数哦。
“道祖所言甚是,主子大恩,小的无以为报,便是希望她能平安如意,我也就无憾了”,穿山甲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不说小的了,主子的事最为要紧”,他抓过酒坛子,给两人又都满上,才接茬问道:
“道祖长于炼丹,您那丹炉中就没有能让人变老的丹药么?”
“有是有,可老夫现在的状况是药食无灵,吃了也没用啊”,老君摇头。
“丹药不管用,法术也不好使,咝……,要不然咱们试试民间的易容术怎么样?”
穿山甲边踱步,边琢磨着,突然灵机一动。
“那恐怕不行吧,涂脂抹粉的,距离一近,月儿定会识破的”,老君觉得不妥。
“也对,您是想近距离操作的,嘿嘿……”,穿山甲小声揶揄道。
“我看你小子根本不是来帮忙的,就是想看老人家的笑话罢了”,老君弹起一粒花生,击中了对方的下巴。
“哎呦!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穿山甲鬼吼鬼叫起来。
“别装了,老夫半分灵力未用,不然你早成豁子了”,老君又飞起一粒,及时喝止了对方的洋相。
“多谢道祖手下留情”,穿山甲张嘴接住了“暗器”。
“小的是想说,您经多见广的,这六界之内还找不出一个能以假乱真的法子么?”
“以假乱真?”,老君脸上慢慢有了笑模样儿,“以假乱真没有,以真乱真倒是有一家”。
“那敢情好,您本来不就是真的么,咱们也别耽误工夫了,这就去吧”,穿山甲一听有门儿,又催上了。
“呵呵,那地方老夫走一趟倒也无妨,只是大统领当真敢去么?”老君笑问。
“哦?何处我不敢去?”穿山甲把脸一扬。
老君向下一指:“阴曹地府”。
第335章 通灵婆婆
其实老君容貌未改,只是由从前的老翁变成了现在的公子。
穿山甲说的以假乱真,恰好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阎王殿的通灵婆婆。
咱们这位大统领乍一听到“阴曹地府”这四个字,心里还有点儿打怵。
直到老君言明,通灵婆婆就是阎王的母亲,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阎王他是见过的,身形样貌都与常人无异,只是略黑了些,料想其母也不会有什么让人惊悚的扮相。
至此两人说走就走,星夜下凡赶奔幽冥界。
幽冥界其实是个极文雅的说词,连界碑上那三个字都是阎王自己题的。
为的就是中和一下这里的阴森恐怖之气,以免新勾回来的魂魄紧张过度,狗急跳墙的想逃回阳间去。
不过六界的老人儿都知道,神、仙、妖、魔、人、鬼,这石碑后面便是鬼界了。
再往前有五鬼把门的地方,就是老百姓口中的鬼门关。
按理穿山甲的级别是不能通行地府的,老君便将他藏于袖内,避过五鬼的盘查才放他出来。
阎王收到小鬼通传,赶忙迎出殿外。
见了返老还童的老君,还带着小女帝的心腹过来,楚平面上掠过一丝讶异,直接将二人让到殿中上座。
“早就想请道祖过来的,不曾想您老人家今日得闲,倒肯来我这阎王殿坐坐了”。
楚平话音刚落,便有彩衣女鬼前来上茶。
穿山甲往那杯中一看,这茶与天上的可大不相同,淡黄色的有些厚度,看不着杯底儿。
光闻着便是浓香扑鼻,让人口舌生津。
他客套了两句,刚把杯端到嘴边,打算尝尝这冥府的招待,老君便发话了:
“阎王殿的迷魂汤你也敢喝,是不是想把你家主子也忘了?”
“阎王,这?”穿山甲闻言一哆嗦,咽了咽口水,立马把杯撂下了。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楚平拍了拍脑门,转头对边上的女鬼喝道:
“怎的拿这黄汤来敷衍贵客,快去换些上好的花茶来,没眼色的东西!”
“鬼王啊鬼王,确是鬼的很呐”,老君笑道。
“你见老夫容貌有异,怕是有人冒名顶替,想用这黄汤试我一试,哈哈哈哈,无妨无妨,老夫喝了便是”。
他边说,边饮下那杯中物。
“您是知道的,小王一向谨慎,这阴司衙门非同小可,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道祖海涵”,楚平向上拱手。
“等等,等等,小的有点儿糊涂了,怎么这汤道祖喝得,我却喝不得呢?”
穿山甲见老君喝过之后,毫无异状连忙插嘴道。
“统领怎么忘了,道祖是炼药制丹的圣手,尝尽百味,什么方子没见过”。
“我这小小的孟婆料理,安能奈何得了他老人家”,楚平大方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道祖就是道祖,看着再少兴也不是我等可企及的”,穿山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行了,都别拍马屁了,老夫今天来,是有事找通灵婆婆商议,你且请她出来一见吧”,老君言归正传。
“哦?道祖来找家母,难道是要商量我和帝君的婚事么?”
楚平一听说他们是来找自己老娘的,呆愣片刻竟是面露喜色。
“咳……咳”,老君被阎王这句话噎的直咳嗽。
穿山甲在一旁瞧着老君那脸上变颜变色的,不由心中暗笑,他差点儿把阎王也是主子的追求者这事给忘了。
呵呵,主子跟他提过一嘴,那还是她变身小黑熊怪时产生的感情呢,阎王倒还记在心上,实为难得。
“月儿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遮天还没排上号呢,别痴心妄想了,快去叫你娘出来,老夫另有要事”。
老君强作镇定,摆起了至圣祖师的架子。
“道祖莫要瞧不起小王,这就是早晚的事”,楚平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可嘴上却不服软。
又扯了几句闲话,才吩咐女鬼去请自己的老母亲。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通灵婆婆便现身大殿。
穿山甲上眼一瞧,嘿,真不像,这慈眉善目的,哪有半点鬼王之母的气势啊!
她的穿着打扮极其简朴,若是在路上遇见,也只会当做是邻家的阿婆。
一脸的笑容,自然而真诚,以至于每条皱纹看起来都那么亲切。
老君介绍穿山甲给她认识,几个人寒暄了一阵才进入正题。
“老夫所托之事,分属个人私隐,还请婆婆暂且屏退左右”,老君开口。
“你们都下去吧”,通灵婆婆点了点头,向下吩咐道。
侍奉的女鬼们纷纷退下,老君看了看还坐在对面,毫无去意的楚平,只好给穿山甲使了个眼色。
“小的初来贵府,想长长见识,不知阎王可否屈尊带小的一游呢?”
穿山甲心领神会,马上起身相邀楚平为他引路。
“平儿,去吧,带统领到处走走,为娘要和道祖单独谈谈”。
通灵婆婆推了推自个儿的傻儿子,示意他与人行个方便。
楚平没辙,只好领着穿山甲出去了。
“实不相瞒,老夫此来,是想向婆婆你讨一张人皮面具”。
那两个小子的背影一消失在门里,老君便道明了来意。
“老身那些面具都是给死人用的,道祖要它做甚?”通灵婆婆发问道。
“说来惭愧,老夫突遭变故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可有人却喜欢我先前那张老脸”,老君苦笑道。
“迫于无奈,只好来求婆婆帮忙,给改回去吧”。
“这么说,道祖是有意中人了,那当真是可喜可贺,这个忙老身自是要帮的”。
通灵婆婆说着便轻轻击掌,两人眼前立时现出了一长串,大小不等的面皮,悬于空中。
“可您是知道的,老身这面具最多只能用七天,七天一过便会露相”。
“无妨,七天足够了”,老君瞧着对方拿下一张面皮,在他脸上比了比,似乎是不太合适,又放了回去。
“说实话,老身还是有些好奇,道祖修行多年,究竟是何人有如此魅力,逼得您老又动了凡心呢?”
通灵婆婆一边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边探问道。
第336章 人皮面具
“让婆婆见笑了,我与她前缘早定,纵使有些磨难,老夫也要撑过去”,老君闭了眼,面上传来阵阵凉意。
“道祖情真意切,老身佩服”。
通灵婆婆试贴几张之后,终是找到了合用的坯子。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回手摸进发间,拔下一支形状古怪的银钗。
这东西看起来确是有些年月了,约莫半尺有余。
中间是乌突的双面骷髅纹样,骷髅眼中各嵌红蓝宝石一对,相映生辉。
两边许是经常使用的缘故,已被磨砺的锃明瓦亮。
婆婆拿起圆融的一头,自老君鼻梁向四面轻刮起来。
这一头形如小扇,无尖角,目的是让贴上去的面皮与人脸完全重合。
只见那层薄皮由最开始的纸白,慢慢透析成了肤色,待到与皮肤全然融为一体,通灵婆婆又开口了:
“接下来的一步,可能会痛苦难当”。
“从前躺在老身刻刀之下的,都是往生之人”。
“他们早无知觉,因而老身捉刀时便如纸上作画,木面雕花,只求一个像字,却不晓得这刀用在活人身上是何滋味”。
“若中途反悔苦痛挣扎,势必会前功尽弃,此法便再不能用,还请道祖三思”。
老君此时已不能言,只觉面上奇痒无比,却不敢牵动嘴角,只得用密语传音:
“婆婆放心,老夫信得过你,不动就是”。
“道祖别怪我老婆子话多,这张脸做好,也只有七日之期可用,却要受那削骨割肉之苦,当真值得吗?”
婆婆将手中银钗倒置,悬于老君鼻尖。
“世间事,若存半分犹疑,便是不值”。
“为她,老夫不疑,不移,不渝”,他言辞坦荡,全无惧意。
通灵婆婆被老君的“三不”所感,再不言语,审慎下刀。
灯下人消瘦,鬓间血泪流,眼前皮肉绽,耳中无吟声。
从始至终,他一直安静的躺在那里,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通灵婆婆却已汗诗衣衫,紧握钗头的手,由右至左,由左及右。
好在这门手艺在她身上已经背了数万年,说是鬼斧神工亦不为过。
一炷香烧完,她便收了银钗,从袖内抖扔出一面小镜,只有寸八长。
那小镜灼灼放光,照在伤口上登时就能愈合,她仔仔细细地在老君面上照了几圈,血污散去竟是真跟从前一样了。
通灵婆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唤老君起来:“道祖看看,可还满意么?”
他坐直身子微微睁眼,方才那钻心之痛他虽不能言,可太阳穴却一直突突地叫嚣着。
“新做的面皮多少会有些紧绷,适应一阵便会习惯,道祖无须介怀,大胆睁眼吧”,通灵婆婆把小镜递到他手中。
“这?”他拿起羹匙一般的小物,面露难色。
婆婆掩面笑道:“大,再大”。
那小镜倒是听话的很,由勺变碗,由碗变盆,老君这才看清了镜中真容,果然分毫不差。
以手抚之,亦全无破绽,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张假脸。
“婆婆真是好手段呐,先前只是耳闻,如今得见,实乃艺高人胆大……哈哈哈哈,当真是帮了老夫大忙了”,
老君对着镜子赞不绝口。
“道祖缪赞了,老身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婆婆自谦道。
老君这一阵已经用惯了那张年轻的脸了,摸着光洁的下巴有点儿别扭,才想起来,原是还差着一撮胡子呢:
“婆婆,这没有胡子可不成,您再给想想办法”。
“这个好说,您瞧”。
通灵婆婆边说,边往近前一指,又是一长串各式各样的胡子,飘了过来。
她扒拉来,扒拉去,挑了一撮最为相近的胡须,蓄到老君的下巴上。
“这个不会半截掉下来吧”,他对着镜子扯了扯新胡子。
“呵呵,配件只保修七天”,婆婆瞧着老君那个滑稽的样子,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两个久未谋面的老相识方想起叙旧来。
攀谈了好一会儿,直到穿山甲进门,才起身告辞。
阎王见老君面貌恢复如初,还想细问,却被通灵婆婆暗中拦下。
都是十数万年的老·江湖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
穿山甲这一路上老是偷瞄老君,先前参观地府的时候,他才从阎王口中得知,原来通灵婆婆是专门给亡灵修面的。
凡人亡故之后,七天之内亡灵便会返家,与亲人做最后的诀别。
可很多人都是突遭横祸,死状凄惨,样貌恐怖。
为免亲人伤心惊惧过度,他们便会来通灵婆婆这里,求一张人皮面具。
婆婆本是天宫分管织造的上神,因与老阎王相恋,才得知这亡魂之苦。
心地善良的她,实在不忍看那苦死之人,连与亲人的最后一面,都不得圆满。
遂自请下界,留在这阴司衙门做了婆子,所以说,咱们的阎王大人也是有一半正神血统的。
“你从方才便一直盯着老夫,可是有何不妥,你但说无妨”,老君击掌打断了穿山甲的思绪。
“没有没有,婆婆的手艺出神入化,小的完全看不出异状”,穿山甲连忙拜了拜手。
“只是小的听阎王说,婆婆做的是死人的工夫,要在脸上动刀子的”。
“想必道祖于那殿中没少吃苦头吧……”
“大统领倒是个心细的,怪不得月儿去哪儿都带着你”,老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笑。
“小的敬佩道祖”,穿山甲抱拳拱手。
“这七天来之不易,小的这就去报与主子知道:您已出关,正等着同她一道回草庐看望老夫人”。
说完这话,穿山甲走栖凤宫,老君呢,又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自个儿的兜率宫了。
幽冥地府与九重天这么一来一回的,工夫也不短。
他们昨儿午夜去,今儿晌午才回,知月都下早朝了。
她这两天上朝总走神儿,时常望着老君的空位子发呆。
心里琢磨着,她冷了远尘这么久,既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也不见师父出关,会不会是她和穿山甲都猜错了。
他和师父本来就是两个人,相貌接近只是个巧合呢。
第337章 彻夜难眠
知月在兜率宫门口徘徊了有一阵儿了,自方才穿山甲禀报了老君出关的事之后,她便一直心怀忐忑。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站在宫墙下,旧日光景浮现眼前,那天也是刚刚散朝,他那张怒不可遏的脸……
“呼……”,她不由的抓紧领口,使劲晃了晃头。
往前几步,又瞧见了寒铁墙上那处凹痕。
也不知他当初循声而来,见到还是小黑熊怪的她,半条命都没了,还和遮天抱在一起,是个什么心情。
那时的他,有没有喜欢她。
八卦阵中的那句喜欢,她都还没醒呢,好亏哦,要是能听他亲口说……,唉!
她不想耽误功夫了,整了整衣襟,准备进去找他。
才一转身,那人却在焦阳下,面皮通红地看着她。
“那个……,师父什么时候出来的?”她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为师一早就出关了,大统领来传话说,老夫人相请,为师这才离宫寻你”。
再站到她面前,老君心如擂鼓,都不敢提一句思念。
“哦”。
知月绞着手,她是想问他站在这儿多久了,有没有看到她纠结的像个傻瓜。
“走吧”。
他迈步向前,和远尘不同,现在的他,连去拉她小手的勇气都没有。
她抿了抿嘴,低头跟着,像是等着吃糖,却被大人爽约的小妞妞。
一路无话,进了草庐,见着杨氏,两人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饭桌上听杨氏絮叨些家长里短的,倒也自在。
只是视线中存着喜欢的人,免不了偷偷惦记着,眼神飘来荡去的,唯独不敢对上光。
既然邀人家过来小住,杨氏早早就给老君安排好了房间,就在某人的“月亮屋”对面。
晚饭一过,知月便争抢着收拾碗筷。
杨氏误以为,闺女是想在师父面前表现表现,也便随了她,自个儿领着老君认门儿去了。
把人送到门口,杨氏又折回厨房,泡得了茶,催着闺女趁热给师父端过去。
知月再想不出理由拒绝,只好托着茶盘上了二楼。
那人没进自己的房间,却是抚着她的房门发愣。
“咳咳!”她轻咳出声。
“这处原是挂小月亮香囊的……”,他有些窘迫地解释道。
“恩,上个送与师父了,也没来得及再做新的”。
对他的明知故问,她多少有点不乐意,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好歹是她亲手做的。
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随手便丢到一边去了。
“师父的房间在这边”,她推开对面的门,把茶具放好,便要离开,却与身后那人向住了,左右都过不去。
她干脆停下,让他先过。
“月儿”,他叫住已经行至门边的某人。
“之前的事,是为师不好,吓着你了”,他声音不大,手心却冒汗了。
刚见到她那会儿,他便想给她赔罪的,可就是张不开嘴,怕她一下子恼了,不再理他。
知月关门的手一滞,没回头,只说了句:“师父早些休息吧”,便回自己屋里去了。
她倒在床上,两行清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夜,两人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了才各自睡去。
杨氏却不知道有这一辙,做好了早饭便过来叫闺女起床。
知月顶着黑眼圈,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就被赶去对面请师父,连门都忘敲了。
还好床边都有暖帐隔着,也没机会瞧见什么。
“师父,醒醒吧,开饭了”,她边打呵欠,边拍着床帮。
老君刚刚眯着,睡的正香呢,听到小徒弟的声音吓了一跳。
连忙把帐帘拉开一条小缝儿,瞧见某人正蹲在帐外,困的直点头,眼看就要磕在床帮上了。
他赶忙起身把手掌垫了过去,磕是没磕到,可某人却就合着睡着了。
他没办法,只得把她抱到床上继续睡,自己则强打精神,下楼同杨氏一起吃的早饭。
杨氏听说她的懒闺女又睡回笼觉去了,也没好意思再去喊她。
让老君捎了点吃食上楼,自己便去镇上赶集了。
老君回到自己的房间,人家还睡呢,而且还马奇在被子上。
他在旁边躺下,怕她着了凉,想把被子拉出来,给她盖好。
才刚一伸手,某人便轱辘进他怀里,和马奇在被子上的姿势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向。
他的手就那么悬在那儿,想了好半天,才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如此紧密的距离,他一开始还三起三落的想入非非,后来实在困的不行,便与她相拥而眠了。
直到杨氏赶集回来,上楼喊闺女,才把睡的黏黏糊糊的两人惊醒。
杨氏到知月屋里没找着人,便来敲老君这边问话:
“道祖,老身打扰了,月儿没在楼里,她出去跟您说了么?”
知月把被子蒙在脸上,比了个向上的手势。
“月儿……她刚走,说是回逍遥看看,晚上便回来”,老君只好捋着杆子往上爬。
“这孩子,您还在这儿呢就往外跑,越发的不懂事了,等她回来的……”,杨氏嘟囔着下楼去了。
等听不见脚步声了,知月才掀开被子打算出去。
“干嘛?你才刚出去,得晚上回来呢,现在下去,为师成什么了?”他拉住她。
“我回自己的房间总行了吧”,她想挣开他的手,他却攥住不放,“你怕我?”
“师父灵力在我之上,自然是想做什么都行”,她的话听起来不卑不亢,可心里却莫名的胆怯。
“不许你怕我”,他拥她入怀。
上次那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此刻的颤抖。
“为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吃豹神的醋,那天在金殿上,看见你颈边的印子,为师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疼”。
“为师从没有过那种感觉,恨不得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多看一眼”,他附在她肩头,也不知道是在忏悔,还是在表白。
“为师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可我当时就是控制不住”。
“我以为你口勿过我就是喜欢我,我以为你心里也是有我的……,没想到你转身便投入他人怀抱”。
“我觉得自己被你耍了,想报复,想拿回我从前拒绝的东西,所以……”
第338章 我恨你
知月小声抽泣着,泪珠悄无声息地滴在他背上。
他蹭着她的小脸儿,想口勿去她眼角的泪痕,她却躲开了,抱着被子挪到墙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便是你以后都不再喜欢为师了,也是为师咎由自取”,怀中骤然失温,他双手无力地耸拉下来。
“你心里委屈,想骂我也好,打我也罢,都由着你,就是别躲着我”。
“为师……为师真的好想你”,他红了眼圈。
“我恨你”,她使劲地眨掉不断涌出的泪珠。
“你之前那么疼我,从没和我说过一句重话,即便是我再怎么不对,你也会站在我这边”。
“那个该死的情劫,把我变成了怪物,你却毫不在意,甚至喜欢上了那样的我”。
“我以为,就算全世界都厌弃了我,你也不会”。
“我百般亲近你,你便摆出师父的架子,把我晾在一边”。
“我宠别人你又看不得,恼羞成怒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你算什么?”她哇地一下子大哭起来。
这些天的委屈、不甘混合着思念,悉数奔腾而下。
“你尽管骂吧,为师听着便是”,老君怕知月的哭声惊动杨氏,挥手在帐中布下隔音罩。
“你知道我用你教我的隐身法,从你手中逃走,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么?”她抓起他脱在一边的袍子抹着鼻涕。
“做的好”,瞧着她肆意地蹂.躏他那件外袍,他竟是勾起了嘴角。
“即便你不逃走,为师也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的,为师没那个胆子,为师不敢失去你”。
“往后的千秋万载,为师都要缠着你,守着你,就算全世界都厌弃了你,我也不会”。
他悄悄地把伸手去被里够她的脚。
“你做什么?不许你碰我,你就老老实实的当我师父吧,其他的就别想了”,她把脚缩进去,白了他一眼。
“你这是同师父讲话的态度么”,他有些面矮。
“你不喜欢听拉倒,我要出去了,大不了和娘说我是提早回来的”,她爬过去拉帘子。
他一把抱住她的腰身,脸贴在她背上,轻轻的咬着:“知道我喜欢你,就这样欺负我嘛,坏丫头”。
她一下就动不了了。
不光是亲耳听到“他承认喜欢她”的那种震撼,还有背上传来的陌生触感,都让她难以支撑身体。
“你……快放开,再这样我……呃,我便再也不理你了”,她咬着牙,总算把话说完了。
“让为师尝尝你的亲亲大法,为师便放你出去”,他继续在她背上吹着气。
“美的你,后宫那么多人排队呢,个个都乖巧的很,我.干嘛要在你这儿找不痛快,切!”
她挣扎着跳下床,红着脸跑走了。
他心里那头老鹿撞得翻天覆地,可人家不给机会,他也不敢再逆她的意思了。
抱起她盖过的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
第二天吃过午饭,杨氏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要出去。
“娘,你怎么又要去镇上?昨天不才去过么?”知月拉住杨氏手里的包袱。
“是啊,昨天从你干娘那儿捎了不少东西回来,那不”,杨氏指了指桌上那两坛酒。
“这酒便是她听说你师父在这儿,特意让娘给你们带回来的”。
“你干娘对咱们多有照顾,娘这边儿总不能只进不出不是?”
“家里还存了不少山货,她那边人多,吃的快,我再给她送点去”,杨氏拍了拍手上的包袱。
“都这个时候了,等您回来天都黑了,我不放心,还是明天一早去吧”,知月突然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
“不碍事的,娘今晚就不回来了,你干娘想跟我说些体己话,让我去住上一宿,好好唠唠”,杨氏笑道。
“啊?那……,那我和您一块去吧,这么多东西,您一个人也拿不过来呀”。
某人听说老娘要去镇上住,心里一下就紧张起来。
“别说傻话了,你师父好不容易过来的,咱娘俩儿都走了,像什么样子,那不是要赶人家走么”。
杨氏倒出一只手拢拢知月毛糙的小脑袋,便往外走。
“这点儿东西还累不着你娘,快回去吧”。
“别再瞎跑出去把你师父饿着了,做点儿像样的菜,哦,对了,你干娘那两坛酒别忘了喝……”
知月望着自家傻老太太离去的背影,又扫了眼桌上的酒坛子,顿时明白了干娘的用意。
估计是听说师父在这儿,想给她制造机会,才把老娘支走的。
那酒更是不必说了,绝对不是什么好酒。
知月暗自摇头,干娘的消息太不灵通了,如今即使不用这酒,那人也……
倒是她在躲他呢,生怕他忍不住楞扑上来,她又敌不过他。
这下可好,娘亲一走,孤男寡女的,她躲都没地方躲,真伤脑筋。
忐忑地备好晚饭,她便叫他下楼了。
“怎的不见老夫人?”老君打量一眼桌上的两副碗筷问道。
“娘亲有些乏了,想早些安置,师父快吃吧”,她没说实话。
“那好,为师便和我的宝贝徒儿一起吃”,他面上一喜,乖乖坐好。
“恩?这好像不是老夫人的手艺?”他边吃边欣赏对面娇羞的俏脸儿。
“不合口味吧”,她有些尴尬的咬着筷子。
“不会啊,为师爱吃的紧呢,只要是你做的,为师都喜欢”,他借机拉起她的小手。
“好吃便多吃些”,她抽回手给他夹菜。
“咝……”
见他从刚刚便一直盯着自己,她更加手足无措,一个没留神竟是咬到了自己。
“桌上这么多肉还不够你吃的”,他托起她的下巴,“别动!为师瞧瞧……”
她哪里宁得过他,只好由着他查看那个小伤口。
“便是不给为师亲,也不必对自己下口这么狠呢,都流血了”,他叹了口气,松手坐了回去。
“我常咬嘴的,一会儿就好”,她见他一副无奈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有什么想不开的,冲为师来不就得了么,咬自己算什么本事”,他小声嘟囔一句,便闷头扒拉饭了。
“噗!师父,不带您这么撒娇的,至圣祖师的人设要崩了啊”,她一个没准备,直接笑喷了。
第339章 恋爱祖师
“为师的人设在你那儿早就崩了”,他偷瞄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的某人。
“哎,也不知先前那位仙风道骨,德高望重的六界始祖跑哪儿去了”,知月阴阳怪气地敲打着对方。
“关心则乱,无欲则刚,心湖被人搅翻,想刚也刚不起来了”,他叹了口气,“待宰的羔羊哪来的人权”。
无意中撇见角落里搁着的两坛酒,他缓缓招手,坛子便飘到了桌上。
“少装可怜骗酒喝了,小女帝的师父,至圣祖师大人,会没有人权?”她边说边把酒坛子盖上了。
心中暗道:藏得这么严实,还是被他发现了,真邪门儿。
“那好,把酒给为师满上”,他把酒杯往前一推,十足的老恩师派头儿。
“徒儿遵命,师父若没别的吩咐,徒儿便退下了”,她斟满杯中酒,微微欠身。
“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幽会吧”,他抿了口酒,抬眼看她。
幽会?单独?她心内警钟大作,难道他已经猜到老娘不在楼里了?
“为师酒品很好的,即使老夫人宿在镇上,即使满格的灵力可以让我为所欲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现今这副面皮:“算了,你去吧”。
知月撇了撇嘴往楼上走,看来她那碎嘴的老娘昨天便把不回来过夜的事说了。
唉,好糗哦!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说谎。
她顿在楼梯上,回望那人的背影,落寞之极。
少顷,终是晃了晃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知月躺在床上却是不敢睡实的,她不知道干娘那酒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会不会把那人变成一头野兽。
她有些想离开,仿佛又有些期待。
矛盾中,她听到了对方上楼的脚步声,蹒跚的很,木质楼梯断断续续地吱呀着。
他停下了,就停在她门前。
她屏住呼吸,全身都静止了,似乎她才是做贼的那个。
窗外,树枝轻摇,月影婆娑。
楼内,近在咫尺的两人,门扇背面溢满思念。
他犹豫半晌,还是抬手推了下门。
呵,人家落锁了。
方才还逞能说酒品好,只是两坛而已,便不请自来了?他心中自嘲。
看来这丫头比他更了解男人,呃……,也不知这凡间酒是如何炮制的,后劲儿太足了。
头重脚轻,双腿发软不说,还干渴的很……
他扯开衣领,顺着门边儿滑坐到地上,挠抓门板想讨口水喝,却又不好意思张嘴。
他知道,只要一见到她的脸,他就会想要别的,很想。
……
她知道,他还在门口,那悉悉索索的小猫爪子,好像挠在她心上,怎么办?
她不是他的对手,门一开他便会扑上来。
“师父,是你么?”她还是下床了,蹲在门边小声开口。
“不是为师……还会有谁?有谁这般想念你,却只能喝闷酒”,他的声音里存着欲望的波动。
“有谁一掌便可以平了这楼,还等在门外”;
“有谁十天十夜守着只半死不活的小黑熊说喜欢她,却在救活她以后,又把她还给那些兔崽子”;
“有谁愿意只为了七天的相聚,把自己当成个死人,接受冥王之母的凌迟……”
“还有谁?你说,还有谁?”
老君月匈口闷热的不行,他生自己的气,也生那丫头的气。
他气自己猜不出她的心事,气自己在她面前笨拙的像个孩子。
他气她对那几个小子都可以宽容,却唯独狠的下心把他关在门外;
他气她的口勿那么甜,让他夜夜梦回,却再够不着……,她真的好坏,还敢问是他么?
“师父,你方才说什么?”她猛地把门打开,急切道:“什么七天?什么凌迟?”
“你还知道担心为师么?”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小人一脸焦急,心中竟有一丝窃喜。
“快别说傻话了,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可那人却不配合。
“那你自己站起来,能拍飞三层楼的人,我可抱不动”。
“你们山里的酒实在是太烈了,我也不瞒你,现在为师身上,只有一个地方站的起来……”,他咬牙道。
“你就睡地上好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下造了个大红脸,丢下句话便要关门。
“为师是真的使不上力气,不然早把你……”,他勾住她的裙角,“你也不想老夫人回来瞧见这副光景吧”。
知月回过头,瞧着鬓发蓬松,衣衫凌乱的师父,不禁叹了口气,都是那酒给闹得,这烂摊子总不能摆在这儿吧。
“师父不许乱动,听见没有,徒儿这便抱你回去休息”,她无奈道。
他乖乖地点头,由着“女金刚”把他送进了暖帐,脱了鞋袜,塞进被里。
“那个……机会难得,你要不要和为师一起睡?”他贼心不死,偷偷扽住她的腰带。
“呵呵,这不是我从前的台词么,师父酒品好的很,不该耍酒疯的啊”。
她给他垫好枕头,一回身整好撞见顶得老高的被子,便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现在为师在你眼里,是不是一点儿魅力也没有了?”见她还是要走,他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睡吧,别胡思乱想了,师父还是师父,什么有没有魅力的”,她别过脸去。
“建安城那晚,你还吵着要和为师一起睡的,如今却不愿多看为师一眼,原也是几天的新鲜罢了”。
他闭了眼,不再看她。
“我说至圣祖师大人,你啥时候学的这么能撒娇了呢?”
“眼下您老人家手无缚鸡之力,要我留下干嘛?”知月状似不经意地掸了掸被子。
“咳咳!为师就是想和你聊聊天么,那么久没见,为师心里想的慌”,他老脸一红,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聊天?那行,我不走了”,她把他往里推了推,挨着他的肩膀躺下了,“师父给我讲个故事吧”。
“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白胡子老头儿,一不小心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徒弟,然后他……”
“然后他怎么了?”知月抬头望向他的脸。
“然后他现在就想要一个大大的亲亲”,他砸吧砸吧嘴儿,眼神无辜极了。
第340章 大人物的烦恼
宁静小楼,孤男寡女,春风拂夜露,灯雨笑人痴。
“什么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都是骗人的”,她这次没笑他,只是微微撑起身子,打量着他的眉眼。
“老夫历世数万载,亦未觉得人间美,直到你闯进来”。
与她目光交汇,那池澈水波光潋滟,让他气息不稳。
“老实交代,你偷偷喜欢我多久了?”她以指尖轻轻勾勒他的面庞。
从前未及细品,也没机会细品。
原来他的鼻子那么挺,双眼皮开阔而深邃,眉间皱起时,藏着淡淡的忧伤。
“为师记不得了”,他有些局促地偏过脸去。
“你不是一直把我当个孩子看的么,变成小黑熊怪那会儿,我还叫过你爹爹呢……”
“怎么就喜欢了呢?好没道理啊”,她不依不饶地搬正他的脸。
“若当初知道你这般刁滑,为师定不会收你为徒,免得日后被人欺负”。
眼前的小红果儿吃不到嘴,还一直酸他,老君那喉咙都快冒烟了。
“你不会是专门喜欢小女娃的怪蜀黍吧,其实早就计划好了,想把我这只兔宝宝骗进来再吃,恩?”
见他满脸通红却无言以对,知月心中暗爽。
她便是喜欢看这正人君子下不来台的样子,可爱的不行。
“怎的不说话了,被我猜中了吧,哎呦呦,没想到师父大人馋的是人家的身子啊……”
“你!”他顿觉体内情潮翻涌,叫嚣着要找出口。
“呃……,你回去吧,为师……”,他艰难开口,如此狼狈的模样,不该让她见到的,好羞耻。
“哦,那徒儿回去了”,她垂睑起身。
他嘴上说让她走,可听见门响,心里便像被人掏空了似的难受。
忽然唇上一热,他不由的闷哼出声,她居然耍弄他!
可恨的是,他现在没力气,动不了她,只能任人宰割……
“那两坛……到底是什么酒?”他喘息着发问。
“谁知道?强身健体的吧”,她偷笑。
干娘这招儿可真是绝了,这下子她可以把什么仇都报了。
嘿嘿,上次他不是撕她衣服了么,她现在就还回来。
“强身健体?那怎么只有局部地区海拔增高了?”
眼见衣服被她胡乱扯开,他心都快跳出来了。
“别动!你胆敢设计为师,就不怕为师……唔”。
“酒是师父自己要喝的,那本是我打算赏赐后宫之物,谁让你嘴馋来着”。
“说吧,师父想对徒儿怎么样?”她拉住他身上最后一块布晃了晃。
“知月!”他快被她气炸了,赏赐后宫?那帮狼崽子还用得着这东西?
“徒儿在呢”,某人坏笑着拉开了帷幕,竟是有点儿愣住了。
“咝……,你那是什么表情,干嘛那么吃惊,你又不是没见过……”,他面上两团红云明显极了。
“你……你不喜欢?”他紧张得像个接受检阅的士兵。
“没有,师父身形伟岸的很,只是……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今晚……好像不成了”。
她拉起被子给他重新盖好,不知不觉的手心儿都冒汗了。
“你就是故意报复为师对不对?都这样了,你说停就停”。
他是真的被伤到了,即便依然使不上什么力气,他还是勉强翻过身去,再不看她。
“那个……也许是这酒太冲了,把什么东西变得有点儿夸张,徒儿多半是受不住的,所以……”
她蹩脚地解释着,脑子里的画面感让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师父,师父……”,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只好爬过去哄他:
“别生气了,好不好?”
“徒儿真不是有意让师父难堪,实在是徒儿修为尚浅,不敢拿自个儿的小身板开玩笑啊”。
“哼!休要再耍弄为师,别以为我没经过这事便什么都不晓得”,他气得鼓鼓的,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这根本和修为没关系,想羞辱为师是吧,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大可以放心,为师此后再不会纠缠于你,我们……”
他咬了咬牙,还是说不出与她分开的狠话,可一想到方才的折辱,心里便翻江倒海的疼。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次算我不对,可……,唉呀,怎么和你说呢?”
知月也急了,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有点儿进展,她可不想再退回到原点去。
“你……你那些装丹药的瓶子,有大有小,瓶塞也都是配套的对吧”,她认真地比划着。
“人家这么小的瓶子,怎么能用你那么大的……,唉呀,你到底明不明白啊,羞死了”,
她捂着脸,与他背对背躺下了。
“哦”,他终于知道了小徒弟拒绝他的真正原因。
“那怎么办?为师只想要你这月光宝瓶”,他摸索着去拉她的手,小心地试探道。
“等你酒劲过了……再看看吧”,她与他十指紧扣,娇羞而语。
“若瓶塞还是没啥变化咋办?”他虚心请教着。
“那我也愿意陪你试试,也许可以慢慢磨合,也许一次不行,两次也不行……”,她顿了顿,转身抱住他:
“总之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我是不会放弃师父的”。
“好”,他勾起嘴角,心头仿佛挂了蜜,甜的不像话。
……
可直到第二天早上杨氏从镇上回来,他们俩的计划也没能实施。
酒力是失效了,可就像老君说的那样,该茁壮生长的依然茁壮生长。
可两人一点儿也不觉恼,他们能有这相拥而眠一夜,已然不易,即便做梦都是甜的。
杨氏发现,这师徒二人的感情突然好的出奇。
白天闺女和她下园子干活,老君便把她那份全包下来,不让她动手,她只好坐在一边,喝茶看着。
师徒俩有说有笑的,眼睛都长在一起。
就连闺女去厨房洗碗、烧饭,老君也要跟着,帮不上忙便在一边陪着说话,简直是形影不离了。
杨氏是过来人,自然瞧出几分颜色来。
白天两人总腻在一块儿,没机会问,她便叫了知月晚上到她这间来睡,也好探探她的口风。
这不,那伟大的实验计划又耽误了。
第341章 慈母心
是夜半山草庐杨氏房中暖帐内
杨氏脸对脸儿地看着自个儿的闺女,眼尾含笑。
这孩子出落的真是越发水灵了,如今虽已嫁作人妇,却无半分妇人之态,比之从前倒是更添了几分妩媚。
“娘亲有话便直说,这么看得人家心里毛毛的”。
知月见杨氏瞧了她半天也没言语,便主动开口了。
“你又没做亏心事,怕娘做什么?”杨氏白了眼做贼心虚的某人。
“我哪里怕了,您这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又不说话,人家还不能问问啊”,知月绞着发尾凑词儿。
“昨晚睡的好么?”杨氏发球了。
“挺……挺好的啊”,某人一听老娘这话,小脸当时就上色了。
“为娘从前倒是没瞧出来,我儿竟是如此的风流性子”。
杨氏没准备兜圈子,闺女是大人了,有些事也便少了忌讳。
“娘,您这没头没脑的,说的什么呀!”某人摆弄发辫的手一僵。
“他喜欢你吧?今儿一整天都跟在你屁月殳后头”,杨氏笑道。
“谁?您说师父呀”,知月在脑中飞快地组织着语言,妄图混淆视听。
“他当然喜欢女儿啦,他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徒弟,不喜欢我,他喜欢谁去?”
“哦,那你这师父还真不赖呀,人长得端正,对你又体贴,可惜呀……”
杨氏佯装叹气,夜那么长,她自然不介意跟自己个儿傻闺女打打太极。
“可惜什么?”知月瞪大了眼睛。
“可惜就是年纪大了些,不过他这岁数多半也该儿孙满堂了”,杨氏淡淡道。
“这娘可猜错了,我师父还是个童男呢”,某人急忙摇头。
“看来我闺女知道的不少啊,这事也是师徒之间能讨论的么?”杨氏挑眉。
某人知道中计了,尴尬的不行,慌忙将脸藏于枕下。
“别藏了,这回又是你先缠上人家的,对不对?”
“让为娘说你什么好哦,我那姑爷们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还不够你吃的?这才成婚多久,又要出来偷吃”。
“即便是做了大官,能多招几个女婿,你也不能把猴爪子伸到你师父那儿去呀”。
“好好的正派人物,被你这么一闹,又得晚节不保”。
杨氏把枕头拿开,拎出羞的面红耳赤的猴崽子。
“唉呀,娘,有这么说自个儿闺女的么,活像个色胆包天的女魔头”,知月抖扔着小脑袋,一脸的不服气。
“还都是我缠着人家,您怎么不说您闺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像我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姑娘,就不能是师父先喜欢的我么?切!”
“能倒是能,如果真要是他先勾搭的你,那他可就是心术不正,为老不尊了”,杨氏说这话时有意提高了声调。
“不好好好带徒弟,整天净想着老牛吃嫩草”。
“枉我这么信任他,还邀他来家里小住,没成想却成了引狼入室”。
“我的亲娘,你可小点儿声吧,师父就在对面呢……”,知月赶忙捂住杨氏的嘴。
“听到怕什么,为娘就是要让他听听,羞臊羞臊他,怎么着?他敢作还不敢当啊”,杨氏打掉知月的小手。
“我错了,娘,都是我死命纠缠,才把他老人家拉下水的”。
某人作揖告饶,她怕老娘再这么嚷嚷下去,那面皮精薄的老可爱再挂不住脸儿,连夜跑回天上去。
“娘才说了两句,你便如此护着他,唉!”
杨氏坐起身子直拍大腿,“那他也想当我姑爷了呗?”
“不瞒您说,我们还真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我没他不行,必是要和他在一起的”,知月言辞笃定。
她并没想到杨氏会发现的这么早,其实她也没料到他们俩会有现在的进展,一切来的都太突然。
此时的她,已然不是小孩子了,这件事她不但不想欺骗杨氏,还想得到杨氏的祝福。
“他是真心待你,还是耐不住寂寞图你的身子?你可想清楚了?”杨氏正色道。
“我觉得,他都想要”,知月低眉浅笑,一副幸福的小女人姿态。
“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他在救我,呵呵,说起来他好像一直在救我,保护我”。
“说真的,娘,如果先前和慕染云的师徒恋,是日久生情的必然,那么喜欢上现在的师父真的是太偶然了”。
她起身窝进杨氏怀里,分享她心底的喜悦: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及时发现这些”。
“发现这个在我背后默默付出的人,并且把他当作男人来喜欢”。
“我的傻丫头,看来你是真陷进去了,先前同两位姑爷成婚那会儿,娘都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杨氏轻抚闺女及腰的墨发,无奈地摇摇头:
“为娘自然是盼着你开心幸福的,既然你与他两情相悦,娘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只是,这事若被你现在的夫家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娘也不懂你当的那是什么官,还能不能再和现在的师父成亲”。
“这个……好像真有点儿复杂,不过女儿已经想通了,我和慕染云那个时候,走的便是太辛苦了”。
她坐直了身子,认真道:
“被师徒这两个字压的喘不过气来,差点儿断送了大好的姻缘”。
“现在的师父愿意先迈出这一步,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我要接纳他,勇敢地面对我自己的心意”。
“至于其他的么,便是边走边看吧”。
“我这苦命的孩子,也就是你,能觉得自个儿是幸运的”,杨氏拉过闺女的小手,缓缓揉搓着。
“换了别人,小小年纪便这般坎坷,也许都不知道沉到哪口井去了”。
“你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却经历着普通人几辈子的沧桑悲喜,为娘是心疼你呀”。
“娘亲,别为我担心,女儿虽说磨难多些,可也总有贵人相助不是?”她抬头安慰道:
“现在又多一个人宠我、爱我,娘亲应当高兴才是”。
“好好好,娘知道了”。
“明天便到镇上陪你干娘去,给你们俩腾出空儿来,免得你师父磨不开”,杨氏说着便熄灯躺下了。
第342章 耽误正事
“你老看着人家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知月偷偷抿嘴。
自从知道娘亲这几天要住在镇上,那家伙便开始了紧迫盯人。
“啧,你今天这身衣裳真好看,头梳的也标致”,老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那朵小花。
“徒儿昨天便是这个打扮了,师父”,正在拾掇碗筷的某人,有些忍俊不禁。
“昨天老夫人在,为师哪敢盯着细看”,他讪讪道。
“师父还想看得多仔细?衣裳都要看化了”。
她归置好碗筷,端去厨房,又转头威胁道:“我去洗碗,你不许再跟过来哦”。
显然这轻描淡写的威胁,对至圣祖师大人完全不起作用,片刻之后他便倚在门边,继续赏花了。
“早知道老夫人要去镇上,为师便不让你做晚饭了,耽误为师办正事”,他报怨道。
“尽胡说,我不做,师父吃什么?”她倒出手来,递给他一碗茶。
“平常谷米哪喂得饱久饿之人,不若仙桃两颗解解馋也便罢了”,老君一缕仙气吹动了某人的衣襟。
“呀!”知月浑身一激灵,差点儿打了碗,嗔怒道:
“娘亲才走你便欺负我是不是?我既答应了师父,自是不会反悔的,怎的这般心急……”
“徒儿,我们早些安置吧,为师好像等不得天黑了”,他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喃喃道。
“不成,还没洗澡呢”,她止住他手上的动作。
“你心里到底喜不喜欢为师?非得看为师着急你才开心是吗?”
屡次受挫的老君,终是忍不住把某人壁咚在了墙上。
“你说的对,我就是想看师父想吃又吃不到的样子,可爱极了”,她拨弄着他的胡子,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能把我怎么样?恩?师父若不愿意,徒儿今晚自己睡便是了”。
“你!”他眼中跳动着火苗,恨不能立即吞噬身前的美景。
“那你去不去洗?”她无辜地眨了眨眼,伸手撑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坏丫头,等为师洗完了便来收拾你”,老君气呼呼的转身,到门口时才撂下一句狠话。
面子都丢到家了,可他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现在这屋子里她才是老大。
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知月心里美滋滋的,其实她有点儿怕他。
之前的那件事,让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方虽然是她喜欢的人,却也是一个强大无比的存在。
他的喜欢可以保护她,也能伤害她。
她怕他一旦被情绪和欲望牵引,会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不敢轻易接受他。
她当然想要他,不然当初也不会去干娘那儿求助了,可她急不得。
她想要的是与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而非仅这几日的欢愉。
所以嘛……这头爪牙锋利的巨兽,必得调·教一下才能放心去抱……
“我的小祖宗,你到底好了没有?再不上来,为师可要冲过去了”,老君已经在暖帐里等的不耐烦了。
“女人洗澡很麻烦的,师父坐过去点儿”,知月撩开帘子坐到床边,仔细地擦着头发。
“好香,快让为师抱抱”,他顺着香味过来缠她。
“又不听话,乖,你先去里面躺好,我还有事问你呢”。
她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打理头发的动作却是快了不少。
“为师还不够听话啊,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
他趁某人没手拦他,便是往她心前胡撸了一把,才红着脸退到后面躺下。
“师父好没出息,偷袭自己的小徒弟算啥本事”,她把诗手巾扔向他。
“你说的倒轻巧,菜已然上桌,谁还能忍住不夹两筷子的”。
他咬牙狡辩,心里却被方才的触感折服了。
“呵呵,反正一会儿都是你的,先让你尝尝也无妨”,她把帘子撂下,钻进了被窝。
“你别动,我还不知道师父的名字呢?”
“你也别动,为师还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呢?”
“你先说”。
“你先说”。
“……”
老君争不过小徒弟,一赌气便面壁去了。
“好吧,本姑娘便让你一次”,她以指尖在他背上边写边说:“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老君便发现自己的人皮面具崩开条小缝,真胡子慢慢跑了出来。
他欣喜若狂,一把扯掉那张假脸,转头拥住知月:“为师姓远,单名一个尘字”。
“远尘!果然那小子是师父变化了骗我的”。
想起他先前的几番戏弄,知月心中又羞又恼,手脚并用地想挣脱出他的怀抱。
“为师另有苦衷,绝非存心骗你”,他将她抱得更紧了。
“我不信,你便是一门心思的想占有我,强迫没能得逞,又变化了逼我就范”。
她气的浑身直哆嗦,眼泪更是夺眶而出:
“你……亏我还把你当成我的保护神,结果却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
“月儿,你冷静点儿,听为师跟你解释”,他怕她一气之下会做傻事,只好定住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又要硬来?”她惊住了。
“你为何就不能相信为师一次,相信为师绝不会伤害你”,他望着她的泪眼叹了口气。
“即便是上次为师妒火攻心,撕了你的衣服,可我碰你了么?”
“你以为就凭你,能逃得出为师的手心?若我真想强迫你,还会等到今天,恐怕早就成功几百次了”。
“那你快给我解开,我不跑就是了”,某人被他口中“几百次”仨字给震得一愣,连哭都忘了。
他抬手让她恢复了自由,却突然不想解释了,好累。
他抓过外袍裹在身上,便下床去了。
还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她对他的喜欢仿佛很牵强,一碰就碎。
知月见他主动离开了,心里却轻松不起来,只是望着他留下的那张人皮面具发呆。
依他的修为,变成年轻时的样子易如反掌,又何须借助这等低劣的手段?
难道他真有苦衷?
再者,若他想得到她,之前在建安那晚,明明是水到渠成,他当时却为何要拒绝?
真伤脑筋,怎么想盖一床被子就这么难呢……
第343章 同心劫
晨起,饭桌前对面而坐。
师父和徒弟谁都不好意思先张嘴,有一口没一口的夹着菜,偷瞄对方,心事层层叠叠:
为何不与她解释清楚?
干嘛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没有彼此的夜晚太难挨,两人早都后悔了。
可抱着枕头走到门边,又怯生生的不敢伸手,怕人家已经睡下,又怕见了面再碰钉子。
辗转反侧了一夜,终是面子敌不过思念,准备投降了。
这不,心不在焉的两双筷子别在一起,四目相对之时,两人俱是笑出了声。
“师父,我们今天也去镇上吧,傍晚有灯市,热闹的很”,她缩回筷子,抵着唇尖开口。
“好”,他把方才她想夹的那块糖糕递到她碗里。
时间充裕,吃过饭,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没御风也没驾云,慢悠悠的往山下走。
山中此时乍暖还寒,知月披着老君从前送她那件粉色的绒球斗篷,呵着手走在前面。
“修仙这么久了,你这体寒的毛病怎的还在?”他紧走几步,攥住她的手。
“我娘说,手凉便是没人疼”,她抬眼看他。
“呵,也是,疼你的人修为大多都及不上你,待为师……”。
他没说下去,只是小心翼翼地暖着她那双柔弱无骨的手。
“师父睫毛好长啊”,她凑上去,想仔细瞧瞧。
赏景之人却不知,她亦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老君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一小撮儿胭脂上,呼吸间似有甜淡的花香萦绕,咝……有些上头。
他鼓足勇气,刚要一亲芳泽,人家却跑开了。
“师父你看,这儿的梅花开的多好”,她停在梅树下,向他招手。
“不及我徒儿半分”,他望向那抹灵动的身影,脱口而出。
“真的么”,她跑回来拉住他。
见他点头,她吧唧一口印在他唇上,“师父真可爱,嘿嘿”。
等他回过神儿来,想要的更多,她却是丢下这一句,又蹦跳着上路了。
徒留他一人,在那儿抚唇轻叹。
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来到市集刚好是掌灯时分。
瞧见灯市口有卖大头面具的,知月灵机一动便上去买了一对儿。
一只交给老君,另一只自己戴上。
“师父,我们玩捉迷藏吧,你在这数到十便进去找我”。
“若是被你找到了,徒儿今晚还去你房间睡”,她乖滑地笑道。
“一言为定”,他边带面具,边应承道,眼尾闪着邪魅的亮光。
“不许耍诈,也不许用灵力,知道么?若是有缘,定能遇上”,她又回头叮嘱他两句,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其实知月来镇上的真正原因,是想给老君买件礼物,却又怕他提前知道没了新意,才借口玩游戏分开走的。
她当然知道他能找到他,也希望他能找到她,只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把礼物偷偷买好。
老君呢,也一样,要不说这相爱之人心有灵犀呢。
原本他还没想好买什么,可一进灯市,他便有了主意。
上次在建安,那丫头挑中了一个兔子灯,喜欢得不得了。
呵呵,这回要讨她欢心,就全靠手里这只橘猫灯了,老君心道。
付了银子,他便提着小灯,朝人群中眺望开来。
这一看傻眼了,方才他光顾着找礼物,没注意那么许多。
此时这灯市中,已然全都是带着同样面具的男男女女了。
他穿梭在人潮之中有些犯愁,若不使用灵力,凭她身上的衣服应该也能找到。
可那样一来又得后半夜了,他可不想等那么久。
所以,当知月抱着个布包,从古董店里出来的时候,老君已经背着手等在门口了。
“师父,你……”,她没有拆穿他,“你手里拿的什么?”
“是要送给我徒儿的礼物”,他得意道。
“哦?快给我看看”,她围着他转了起来。
“看吧”,他故意把手举过头顶,让她够不着。
“哎呀,是只小猫,真好看,还有胡子呢”,她跳着脚,想拿在手里看个仔细。
“现在给你也行,不过为师担心你只想着玩,忘了方才的事”,老君挑眉。
“去师父房间睡行了吧,就知道威胁人家”,她朝他吐了吐舌头。
他满意地把小猫灯递给某人,趁着她的注意力都在灯上,抱起她,隐去身形,直接飞回草庐去了。
“喂!我还没吃小笼包呢,师父是要让徒儿饿着肚子开工么?”
知月掐着腰,气呼呼地看着正在关门落锁的师父大人。
“这还不好说,给你,还想吃什么?尽管跟为师说”。
老君在桌上排出银钱,一个反手,银钱消失,热腾腾的包子出现。
“不会吧,师父是怎么做到的?这也太神了吧”,知月拽过手巾擦了擦手,直接开动了。
“若都让你学了去,为师还混什么混,你只管吃便是了”,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好,我不问这个了,师父便说说,你为何要以远尘的身份接近徒儿吧”,她问的直接。
“是同心劫”,他答的干脆。
“你我情同此心,把原本要各自化解的情劫引到了一起”。
“我还是有点儿懵,师父,你能不能再说的详细些”,知月挠了挠脸。
“先前为师算得天劫将至,也知道你我皆须苦历情劫,可那时你我只是师徒,并无他想”。
“为师怕你一人承受不来,遂将劫数引入瓜田,想你吃下地瓜,在为师眼皮底下应劫,便可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又接茬道:
“却没想到,那只小黑熊怪紧紧地抓住了为师的心……”
“是啊,师父口味可真重,人家漂漂亮亮的时候完全没感觉,偏偏中意那个丑丫头”,见他脸红,她更是揶揄的紧。
“后来为师在殿上被你所激,折断拂尘,做了傻事”。
“为师才恍然大悟,我那情劫也许真就是你,但若再不应劫,可能要出大事”。
“为师便也吃了地瓜去嫣红楼寻你,巧的是正好在你开门的一刹那,我就变成了远尘的样子,所以……”
“所以便想换个身份,继续占小徒弟的便宜,啧啧,不愧是至圣祖师,花花肠子真多”,某人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
第344章 一夕之间
眼看着桌上的包子几近团灭,老君不着痕迹地往知月身边挪了挪。
“同心劫……,好不公平啊”,某人双手撑着下巴,苦着脸。
“明明都是要寻找真心人,师父一变就是花美男,人家变的却是小黑熊怪”。
“万一师父是个外貌协会,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做只熊啦!”
“花美男还不是照样讨不得你一句喜欢”,老君自嘲。
“晾在常使别院月余,若非老夫人相邀小住,恐怕为师便是要老死深宫喽!”
“呵呵,活该,谁让你欺负我来着”,她扯了扯他如假包换的胡子。
“不过至圣祖师就是至圣祖师,吃了毒地瓜还有办法变脸,那张人皮面具我可是一点破绽都没瞧出来”。
“现在师父该告诉我,那东西是哪儿来的了吧?”
“咱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了”,他一把搂过她,“你这饭也吃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不如……”
“我想听嘛,都说到这儿了,你还要留个扣子,人家惦记着旁的事……会分心的”。
她这次没有挣扎,索性倚在他怀里撒娇。
老君拗不过她,只好将他和穿山甲去地府求通灵婆婆刻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
某人越听鼻子越酸,眼泪就在眼框里打转:“也不知你是色胆包天,还是自信过了头”。
“若七天之内我仍不肯原谅你,说不出那句喜欢,你那刮骨之痛岂不是白受了?”
“作为远尘我是没把握的,可作为你的师父,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他喉咙莫名地干涩。
他明白,她是心疼他,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落在他眼里,又是一番风情。
知月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他悄然探入衣襟的大手,让她不好意思再出声了。
指尖如白沙过隙,他不由的闭了眼,他等这一刻已经等的太久了,掌中挚宝一一清点、擦拭,不肯轻纵。
“唔……,师父,我不是有意要打断你”,她已面若春桃,气息不稳,却还是想提醒他一下:
“我们去帐中再继续……如何?”
“甚好!”
帐外红烛摇曳,帐内红粉萦香。
口勿到快要窒息的两人,终是赤诚相见。
“师父,等一下”,她扶住他。
“不许你说反悔的话,为师……经不住太多考验的”,他想把她的手拿开。
“不是不是,天选之主不得苟且,我们这?”她避开他。
“你我有大媒,老夫人亦不干涉,天造地设,怎会是苟且”,他另辟蹊径。
“大媒?是哪一位,徒儿不知?”她咬牙,迫他停下。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再若耍弄为师,为师定不饶你”,他已没了耐性。
“哎哎!我再说最后一句,师父可否……稍小些,稍慢些,人家害怕么”,她别过脸,放他自由。
他没再言语,大丈夫能屈能伸,暂且依着小祖宗便是……
木床吱呦呦的唱着,月光浓了又淡,淡了又浓,几回春风轻送,暖意留。
长叹月夜短,只恨日头高,双栖之鸟枝头叫,皆盼繁星眨眼笑。
老君早早便下床了,虽是彻夜未眠,可他一点儿都不困。
毫无倦意不说,周身尤感精力丰沛,更胜从前。
他琢磨着,小徒弟辛苦了一夜,醒来定是要饿的,不如先飞去镇上买些她爱吃的,犒劳犒劳。
老君一走,知月便睁眼了,其实她亦是睡不着的,只不过有些羞于见他罢了。
她肆意地抻着懒腰,觉得身上轻松的很,四肢百骸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舒坦之极。
她捂脸偷笑,至圣祖师确是非同凡响,不但身形夸张,疗效更夸张。
不成,她得赶紧起来洗个澡,免得被他撞见,更难为情。
待到她洗漱妥当,老君也回来了,一进门撂下东西,便把她抱住。
“师父……”,她轻唤。
“为师好想你”,他嗅着她发间的浅香。
“才一会儿功夫,师父好会说话”,她莞尔一笑。
“为师便是一会儿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他磨蹭着她的唇索口勿,断断续续地痴缠了好一阵,才放开她。
“饿了吧,为师买了好多你爱吃的,我的宝贝徒弟今天一天都不必下厨了”。
他一边拆着桌上的纸包,一边招呼她过去。
“真好,我要先吃个鸡腿补补”,某人一闻到饭香味就开始咽口水了。
“哦,差点儿忘了,我也有东西要送给师父,昨天都没机会说”,她找出先前在灯市上买的那个布包交给他。
“是什么?”他掂了掂分量,还挺沉。
“你打开瞧瞧吧,我随便买的,也不知道师父喜欢不喜欢”,她有些忐忑,突然发现自己在他面前越发的腼腆了。
老君解开布包,往里一瞧,竟是把青铜拂尘。
“难为你还记得,为师正好合用”,他来回甩了甩,倒也称手。
“我知道师父先前那把肯定是极好的,这东西粗鄙了些,师父先将就用着,待日后徒儿得了好的,再送予师父”。
其实她也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不过她还是想买给他,毕竟先前那把是因为她才坏了的。
“你的心意便是最好的,为师喜欢”,他满眼宠溺地揉着她的额发。
他从前那把拂尘,是天地初开之时的一株灵木所化,恐怕这世间再无一物可出其右。
可那又怎么样呢?没什么比她再好的礼物了。
“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他拉着她到桌边坐下,递给她一只鸡腿。
“师父,大统领和你一起去的阎王殿,那他岂不是早都知道了你的身份?”
知月昨天便想问来着,奈何老君根本没让她倒出空儿来。
“当然,他见到远尘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老君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骗呢?”
“照你这么说,宫里其它人会不会也……”,她拿鸡腿的手一顿,脱口而出:
“那我回宫还怎么宠你呀!”
“知道了又怎样,他们能奈我何?”老君捋髯而笑:
“倒是你,想的还挺远,莫不是一夕之间便上瘾了?”
“我便知道,师父并未打算与徒儿长相厮守,罢了罢了,我回宫便是”,她佯装恼怒,起身要走。
“不许走,你是我的了,再逃不出我的手心”,他拥她入怀,狠狠地掠夺着她的呼吸。
第345章 旧事重提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要生气了”,知月红云遮面强作挣扎。
“哎呦,帝君震怒,为臣怕的很呐”,老君眯眼瞧着某人半敞的衣襟,起起伏伏好不夺目。
“哼!师父根本不把我这小女帝放在眼里,予取予求好生霸道”,她小声抱怨。
“诶,岂敢岂敢,为臣正有一事启奏我主”,他坏笑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小嘴儿一撇,“姑且说来听听”。
“为臣腹中饥饿,帝君怀中那两粒红丸若是不用,暂且赐予为臣充饥可好?”
他抬指便勾落了那块碍眼的小布。
“你!”
某人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扯住衣襟便往门外跑,却撞上了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的穿山甲。
“统领……什么时候来的?”她有些窘迫。
“刚到”,穿山甲话音低沉,抱拳垂睑。
“又玩捉迷藏是不是?为师可还饿着呢……”,老君不紧不慢地溜达出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参见道祖”,穿山甲转头见礼。
知月顺势躲到穿山甲身后,摇头晃脑地揶揄老君:“师父收了神通吧,朕的救兵来啦!”
“统领走的这么急,可是宫中有事?”
老君不理会一旁的坏猴子,瞧着穿山甲前额的汗珠发问。
“道祖料事如神,是魔王大人听闻帝君要选秀,已经闹上太合殿了”,穿山甲据实上奏。
“选秀?朕何时说要选秀了?”知月从他肩膀上探出脑袋磨蹭道。
“这事还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老君捋髯踱步。
穿山甲感觉到小主子附在他身上的重量,不禁有点儿尴尬。
若是平时,主子惫懒,他是义不容辞。
可现下老君在这儿,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抱人吧。
“先前为了稳定局势,咱们已经答应了与魔界联姻,遮天气不过也正常”,老君叹了口气。
他若早知今日,会不会不忍以她为质,力主昊天荡平魔界?
他不会,也不能,这就是她的宿命,舍弃金身,再堕轮回,为的就是保六界之太平,救难于前。
“我们该回宫了,月儿,去换件衣服吧”,他瞥了眼圈在穿山甲腰上的一双白莲藕,淡淡道。
“徒儿遵命”,某人无奈应下。
“大统领稍待片刻,朕一会儿就好”,她又凑到穿山甲耳边嘀咕完这句,才跑回房去。
“宫里可有人注意常使别院”,老君把穿山甲让进自己房间喝茶。
“文召王倒是借故去过两次,都被小六子假扮的‘远尘’给挡回去了”。
穿山甲回答着老君的问话,目光却被桌角上挂着的粉色肚兜所扰,进而不经意地扫向暖帐。
帘栊半挑,锦被凌乱,已是这般时分,两人才将将起床……,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山中茶苦。
“是他倒也无妨,这事自是瞒不过慕染云的”。
老君挥动拂尘将肚兜甩进帐内,撂下帘子。
“年轻人,这细软之物看多了要上头的”。
穿山甲被他这话呛红了脸,只得闷头喝茶,许久才憋出一句:
“道祖既知我心意,为何还肯让我留在主子身边?”
“她命该如此,不是你,也会有别人”,老君抿了口茶,又道:“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你”。
“是因为小的相貌丑陋,能让道祖安心么?”穿山甲抬头追问。
“非也,月儿是慕美的性子,可她亦是生冷不忌的,老夫不就是个例子么?”老君自嘲。
“老夫信你、留你,是因为她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她”。
“呵呵,傻小子”,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后宫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道祖教训的是,小的谢道祖明言”,穿山甲起身拱手。
“教训?不许师父欺负大统领,他可是个老实人”,知月收拾妥当,跳进门来护住穿山甲。
“老实?为师也很老实啊”,老君无辜摊手。
“那好,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上,便准你抱朕回宫好了”,知月整了整衣襟等待老君出手。
“统领都到了,自然该是统领负责,老夫法相庄严,向来不近女色的”,老君手捻胡须,故作清高。
“您还不近女色?哈哈哈哈,您再近的话,小女可能就挂了”。
某人笑得站立不稳,拉着穿山甲的袖子告饶:“统领我们走先,离假正经的大人物远点儿”。
就这么着,穿山甲奉命抱起他心爱的小主子,老君跟在后面,三人一起回了天宫。
一进太和殿,果然瞧见魔王还坐在地中间运气呢,四外圈的老臣们都束手无策。
正皇呢,倚着龙椅闭目扶额,辅政的逍遥二仙则是杵在边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众人一见主事的回来了,即刻出声见礼。
“帝君请上座”,昊天识趣地退到一旁。
娘子回来他自然高兴,最关键的是,他可以不用再管这档子烂事儿了。
知月虚扶昊天一把,还趁两人错身之际,偷亲了他一下。
嘿嘿,这可是她的正皇,多日不见,少不得要表示表示。
一时间,满朝文武嘘声骤起,昊天有些讶异,正愣神儿的功夫,知月干脆又在他唇上补了个响的。
这下一直坐在地上的遮天可不干了:“哎哎哎,这还有一口大活人呢?”
“既然你们夫妻情深,那还选什么秀啊?”
辅政的那二位,连同刚回来的老君,可都听出来这小子话里的酸味了,三人对了对光,笑而不语。
“魔王大人说的正是,朕与几位夫君恩爱有加,何来选秀之说”。
知月正坐开腔,说到‘夫君’二字的时候,还不忘扫向台阶上的几位,包括一直瞄着她的师父大人。
研礼的老臣一听主子这话,站出来一大排,都是上表选秀的。
言辞那个恳切哦,说的好像知月不同意选秀,朕的大清便要亡了似的。
某人听得直打呵欠,只好朝着苦大仇深的遮天招了招手:
“行了行了,选秀的事朕同意,不过朕与魔王的婚约在前,总没有舍本逐末的道理”。
“月老择个日子吧,朕要和武召王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