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亲眼所见
翌日清晨,知月迷迷糊糊地想喊翠儿进来倒水,可手刚一撩开帐子,便碰到了什么东西,吓得她赶紧揉了揉眼。
定睛一瞧,才想起昨晚这闷豹子便在这儿了
见他趴在床边睡得还挺香,知月不禁莞尔。
这家伙可真老实,便是不想与她怎么样,回自己的地方睡不就完了么,这又是何苦呢?
“喵呜~喵呜”,她俯过身去学了两声猫叫。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爬跪在面前的某人,立刻捂着脸转了过去。
知月愣了愣,低头看了眼自己半开的衣领,揶揄道:
“早晚都是你的,提前走漏点风声而已……”
“主……主子别耍弄属下了,你昨晚的话是什么意思?属下心中惶恐,还请主子名言”。
豹神侧身站到床边,还是不敢往某人那边多看一眼。
“一宿了,你还没想明白?”她多少有些无语。
“好,不急”。
“翠儿,更衣上朝”。
她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香风扑面。
他终是忍不住从背后圈住了她,只可惜翠儿恰在此时进来,他慌忙地收回了手,一脸的朝霞之色。
“要不?奴婢过会儿再来吧”,翠儿低头暗笑。
“无妨,豹神也累了,叫大统领进来,引着去使君阁歇吧,南院的梅花也开了有一阵儿,该着有人过去瞧瞧”。
知月没理会翠儿的鬼心眼儿,直接吩咐道。
瞧着站在边上的男人欲言又止,她点起脚尖轻咬了一下他的唇:
“乖,你先忍忍,朕下了朝便过去”。
她这一下,可把个老实人蜇的不轻,穿山甲进来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跟上去。
翠儿伺候知月换好朝服,她对着镜子转了两圈,视线落在自己莹白的颈子上,微微叹了口气。
抬手在衣领边缘用力一掐,不大不小的红印子,便若隐若现了。
虽说有丢脸,可她总得弄出点响动,不然如何能看到效果呢?
……
太和殿百官肃立,知月靠在龙椅上单手撑头,佯装打瞌睡已经有一会儿了。
下头的小声议论,她也听得真真的:
“嗨,你听说了没有,昨日帝君后宫里又添了位新人”,神甲低声道。
“也不是什么新人,道祖从前的旧部飓风灵豹,现在都叫他豹神了”,仙乙搭茬。
“怪不得帝君今日甚是疲累呢,你瞧瞧那黑眼圈,看来是鏖战了一夜……”,神丙说这话的眼神暧昧不明。
“哎,年轻人就是不懂得节制,哪能一上来就这么加码呢,饶是帝君圣级的灵力,也禁不起他如此折腾啊!”
神甲扼腕连连,摇头不止。
“谁说不是呢,纵使正皇、召王他们……,也不曾让帝君误朝啊”,仙乙摊手。
“那……他是怎么爬上龙床的?”神丙挑眉。
“抽签”,另外两人几乎是同时抢答。
“……”
辅政的几人站在台阶上,听得心里这个别扭。
除了老君,其他三个俱是领教过个中滋味的,当然比外人更知道那丫头的厉害。
昨夜已是分外煎熬,如今还要站在这里听这些有的没的……,万般无奈,只好向一旁的老君求援。
老君被那六只眼睛盯的没办法,便移步至小徒弟身侧,打算用拂尘扫醒这只懒猴子。
知月估计的没错,他站的那个角度刚好瞟得见衣领边缘。
此刻,她虽然没睁眼,可她却清楚地听到拂尘断柄的脆响。
她睫毛微颤,故作惊讶地看向眼前人。
先前底下那帮人再怎么添油加醋,也没有他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便是何等的欢愉,非要把她咬成这样……
他知道她已经醒了,正在看着他,可他实在装不出不在意的样子,他心里某个角落在一抽一抽的疼着。
望着师父背影颓然的回到他的位置,知月突然有些后悔,这记猛药伤人亦伤已。
不知那拂尘跟随了他多少年,如今竟断送在她手里,也许同样被断送的还有他对她的那点儿喜欢。
她起身散朝,匆匆跑了出去,她得找个地方静一静,也许她真的错了。
可她还没跑出多远,便被人堵在了墙角。
“你怎得这般不知羞耻,一整夜还不够,现下又急着去找他”。
“亏得我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疼爱,一根汗毛都不舍得轻动,你却是个不知自爱的”,他边说边扯开了她的衣领。
知月眼中全是恐惧,泪水已经模糊了眼前人的样子,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拼命挣扎,慌乱之中竟掌掴了他。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给镇住了,那个瘦小的身影衣衫不整地蹲在地上,肩膀不住地颤抖,连哭都不敢出声。
他倒退了几步跌坐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再抬头时,她已经不见了,是他教她的隐身法:
“月儿,你修为不足,若遇强敌切不可硬拼,为师教你这法子,关键时候能救你性命的……”
言犹在耳,轰的一下子,他脑中这美好的记忆便支离破碎了。
他刚刚是怎么了?他究竟要做什么?天呢!
他就是个伪君子,夜深人静送到床帐中他都忍住了没吃,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轻薄于她。
还说她不知羞耻、不知自爱?
呵,她是小女帝,想宠谁那是她的闺房之事,他只是她师父而已,凭什么嫉妒?又凭什么羞辱她?
他狠狠地捶向自己,心内憋闷异常,恨不得扒开来透透气。
……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南天门,没驾云,直接跳向了凡间,守将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向上禀报。
草庐?回不得,决不能让老娘得知此事。
于是……大白天的,某人从天而降,愣愣地砸在了嫣红楼的后院。
院墙栽倒,地陷深坑,连小楼都晃了三晃,掉下瓦片无数。
楼里的人都被震出来看热闹了,李氏披着外衣站在最前头。
只见坑里慢慢爬出一名女子,涕泪横流,满脸的土都和泥了,见着李氏便一把抱住,嚎啕大哭:
“干娘,你的法子不灵,他……呜呜呜……”
“你这院里铺的……是什么鬼啊,太疼了……呜呜呜……”
第317章 几度牵心
嫣红楼
李氏瞧清楚了花猫脸的某人,便让大伙儿都散了,搂着闺女回到屋中问话。
“快跟干娘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打了盆温水,把手巾沾诗了,给她擦脸。
不能透露自己女帝的身份,知月只好把事情按着李氏能理解的方式讲了一遍。
“唉呀!我的傻闺女,你这是羊肉没吃着,倒惹一身马蚤啊”,李氏听完之后哭笑不得。
“不过这个嘛……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证明他心里真的很在乎你”。
知月脸上的泪一直未干,她想起方才的情形便觉得委屈。
再加上之前那一摔,现下露在外面的地方都破皮了,丝丝的疼着,骨头也疼,心也疼。
“来来来,把身上这件碎布换下来吧,娘这儿正好有给头牌姑娘新做的行头,你先将就着穿”。
李氏边说,边从架子上挑了套水蓝色的华服递给她。
“这老头也太离谱了,吃就吃嘛,用得着非把包装撕得这么碎吗?”
“他……没对女儿怎样,只是力气太大了才……”,知月把里外三层的零碎布脱下来,扔在了地上。
“都吓成这样了,干嘛还为他说话,你只是喜欢他而已,用不着这么卑微的”。
李氏拉过她冰冷而颤抖的手,心疼地揉搓着:“好些了么?”
知月扣好扣子,勉强挤出一丝浅笑。
“是干娘害了你,让你看到了那老东西邪恶的一面,你该有多难过啊,我的孩子”。
李氏扬起脸,使劲把眼泪眨了回去。
“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不用你说,干娘也能看得出来,我猜,他从前怕是连一句重话都没和你说过吧”。
“干娘现在想想都后怕,若是他当真硬来,便是毁了你……”
“不是干娘的错,是女儿痴心妄想、贪得无厌,他本不该和我玩这场没有结果的游戏,他做的对”。
知月双眼无神,雨落无声。
“我这便是自食恶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厌了我,我打了他,就这样吧,我们”。
“咱不去想他了,你就在干娘这儿踏实住着,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李氏拍拍她的手背。
知月点头应下了,李氏便单给她安排了间清静的屋子,又吩咐手下人不准打扰。
……
永延宫
昊天听得守将的奏报连连皱眉,她衣衫不整哭着跳向凡间?
难道是豹神?可两人昨夜不还……
不对?以豹神的灵力即使要用强,也不是月儿的对手。
这事没那么简单,而且关系到月儿的名节,天家的颜面,不可节外生枝。
思虑至此,昊天佯装了然,对守将编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便让他下去了。
他拉开天幕查看她的位置,却发现上面还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自从小黑熊怪事件之后,天幕便对她失效了。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对六界之主动粗,这天宫之中又有几人能如此靠近她呢?
他拍了拍额角,强压心头怒火。
必须要先找到她,不能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作贱自己。
跳向人间亦伤不了她,只是,她会去哪儿呢?
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回娘家,让杨氏跟着忧心伤神,那个傻丫头只会打掉了牙含血吞,寻个去处独自舌忝伤口。
于是,他唤来了今天所有和知月近距离接触过的人:豹神、翠儿、穿山甲,还有其他近卫和宫女。
一个一个地单独查问,却并未发现异状。
他又试着传信给她,可都杳无回音,怎么办?他陷入了沉思。
……
兜率宫
“道祖,小的去打听过了,小姐好像不在天上,永延宫那边也在找她”,毛六跪到地上回话。
自打散朝回来,他的老主子就像丢了魂似的,倒在大门前,还是他把他扶进院的。
他一进来,便坐在地上,不言不语也不肯起来。
直到自己问出小姐两个字,他才有些反应,而后竟然落泪了。
毛六这才自作主张去找知月,不曾想小姐也失踪了。
“其实……小的还去问过南天门的守将,他们一开始还不肯说”,他顿了顿,见老君抬眼看他,便继续道:
“小的便说是道祖让我来问的,他们才说实话”。
“有人看见小姐衣衫不整,跌落凡间,正皇却告诉守将,那只是他们夫妻之间追逐的小游戏,让他们不要外传”。
“可小的觉得,这事有古怪,所以才急着回来禀报您一声”。
老君听罢,直直地飞了出去。
毛六还没来的及问他去向,人便不见了踪影,只留那根断了柄的拂尘在地上,被风带着毛穗乱飘。
……
使君阁南院
豹神一直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她说下了朝便过来,可现在天都黑了,却不见人影。
这段时间,他也想通了那支幸运签的由来。
答案其实很简单,只是他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罢了。
那支签从一开始便是他的,因为这个局只有他的阴阳眼能看破。
其他兄弟若想施法破局,也不是办不到,可那样一来灵力必会异常,马上就会被发现。
只有他,这对蓝眼睛可辨真伪、晓善恶,却不必催动灵力。
其实这就好比在一群盲人中,只有他一个明眼人,他只要祈祷在轮到他之前,那支亮的耀眼的筷子不被别人抽走就好了。
至于上面那三个字么,便是主子的苦心了。
她就是怕他犹豫不决露了象,才留言提醒他别犯傻,该拿就拿。
他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便更加忐忑了,主子应该是早早就布好了这个局,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若想要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勾勾手指,他便是再不好意思,也会跑向她不是么?毕竟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瞧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叹了口气,都怪他昨晚傻乎乎的不敢靠近她,没把握住机会。
若是她恼了他的愚笨,晚上不过来了怎么办?他又不能去找她。
想起早上那一幕,他的小心脏又开始慌了,她真的好撩人,下人们都在,还说什么让他乖乖忍着的话……
第318章 再相见
知月彻夜未归,对手下人也没做交代,穿山甲不知其中原委,便以为她是回了草庐娘家。
遂一早过来接她回宫上朝,可杨氏这边却说没见着,他才有些急了。
回想昨日正皇还叫了他去问话,心内顿时警钟大作:主子会不会是出事了?
前几天主子像是相中了什么人,求之而不得,是他陪着去的嫣红楼,找那李干娘出谋划策,莫非弄巧成拙……
不行,他得再去一趟,即便是那鬼地方已经给他留下了阴影,可为了主子,他只好豁出去了。
……
嫣红楼
知月住的是三楼,这也是她第一次上到这一层,那些离山出走的日子,她的活动范围便只限于一、二层。
这层始终有人把守,她虽是好奇,奈何那时人小力微,也只能作罢。
如今她已成人,又认了李氏这门干亲,也便不避讳她了。
原来这三楼是长包房,专供达官显贵们来此小住的。
之所以派人看守,一来是怕闲杂人等搅人清静,二来也是为了保密。
现下正值年关,三层几乎就没什么人住了,知月昨晚歇的倒也挺踏实。
起床梳洗妥当,便有年小的丫头送来了吃食。
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却也不想驳了干娘的好意,便只捡几样清淡的小菜,动了动筷子。
白天这里是不营业的,楼里的姑娘自然也不会起的这么早。
可她却相反,早朝惯了的人,这会儿是最精神的,闲来无事便在楼中随处逛逛。
刚走到楼梯口儿,便撞见了迎面跑上来的穿山甲,他似乎没打算停下,两人因此还向了一阵。
“这……”,他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一下愣在了当场。
“怎么了?是宫里出什么事了么?”知月见他风风火火的来,心中一紧。
“没……没有,主子一夜未归,属下实在不放心,便寻了来……”,他低头回禀。
“无事便好,你倒是个心细的,想来,我这秘密基地也只有你能寻得”,知月拉了他一把:
“来的正好,陪我走走吧”。
“主子,你的衣服?”他方才没第一时间认出她,便是因为这套华服。
她从前的打扮都是简单素静的,最出挑的也就是大婚时的礼服。
朝服更是中性的可以,以至于她突然这一变装,让他一时竟是看呆了。
“哦,我跳下来的时候弄脏了,干娘让我先穿着这个,有点儿不习惯吧”。
她想起那件被人扯破的朝服,心中酸楚。
“主子倾城之资,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如今看来还是被埋没了”,他跟在她身侧,罕见地直抒月匈臆。
“你何时也变得油嘴滑舌了,想哄我开心是不是?”她在院中停下脚步。
“属下可曾对主子说过假话”,他抬眼扫视了一遍这嫣红楼:
“不是属下夸口,若主子不小心走进前堂,只怕一夜之间便会名动都城,李干娘这里连门都会关不上的”。
“呵呵,怪讨人喜欢的,我还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呢”,知月双手拉了拉对方的大耳朵。
“既是如此,你便辛苦一趟,回去给我拿两件换洗的常服吧”。
“我可不想露了行藏,这身行头本来也是人家头牌姑娘的,咱这借住的实是不该太出风头了”。
“那属下先送主子回房吧”,他抬手请她回去。
“只是这几步路,还怕我被人拐走不成?”她笑道。
见他依旧固执地等在楼梯旁,她也只好紧走两步上了台阶。
“怎的还不去?现在你的大美人已经安全啦”,她掐腰而立。
“主子,要不?你变小些,让我攥在手心里得了”,与她四目相对,他更是片刻也不敢离开了。
“你别忘了,你主子不光是个绣花枕头,还是圣级灵力的六界之主,别说是这里的凡人了,就算是神仙能奈我何呀”。
“快去吧,小心点儿,别让旁人知道我藏在这儿”,她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出门外。
穿山甲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嫣红楼,也恰在此时,一直躲在暗处的某位至圣先师大人,总算长出一口气。
他昨晚从兜率宫出来便直奔半山草庐,他是没脸见杨氏的,只得潜伏在附近,找机会探听小徒弟的下落。
没想到最先出现在那儿的竟是这个地精,他知道这家伙是那丫头的心腹,却不知他如此贴心,片刻不舍……
还好她没事,亦能与人说笑,可她会原谅他么?
他心头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她门口。
“谁?”屋内一声轻问。
把个至圣先师吓得慌了神儿,是他太大意了,这木制的层楼她又怎会听不到外头有人呢,这可如何是好?
知月问了一声没人应答,便以为是穿山甲不放心她,去而复返,抿着嘴打开了房门。
门一开,两人都愣住了,知月心下一惊,这不是?她赶紧把门又关上了。
靠在门板上,她捂着月匈口心中暗讨,门外那人的眉眼似乎和师父如出一辙,可他没有胡子,像是个年轻公子。
说是公子呢,又满头白发,这是什么扮相啊?
门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那人似乎还没走,他到底是不是师父呢?要不?再瞧瞧?对,怕什么,再瞧瞧。
门又开了,那人果然还站在门口,黑衣白发,颊粉唇红。
“你……”,她先开口。
“在下误入此地,有些迷路了,叨扰姑娘休息,真是罪过了”,老君拱手致歉。
知道她安好,他本想就此离开的,可一见到她开门时的笑脸,他便怎么也挪不开步子了。
“你是这楼里的客人?”她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人。
“之前不是,现在是了”,他亦是上上下下地欣赏着她。
他觉得这套衣服,把她身上的娇媚之感全都激活了。
湖水蓝上,绣着淡粉色的荷花,腰线收到了极至,更加凸显了她那傲人的资本,怪不得穿山甲不肯留她一人在此。
“咳……咳!公子你怕是误会了,我是不营业的,你走吧”,她说完便再次关上了房门。
这家伙好大的胆子,居然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着她,还把她当成了楼里的姑娘,真过分!
她哪里像啊?要不是他长的九分像师父,她才不会理他呢,知月愤愤地在镜前踱来踱去。
第319章 有人砸场子
吃过午饭,知月靠在床头,打算小憩一会儿,才一合眼便听见院中有人喧哗。
“老不死的,别特么不识抬举!这云儿是我家老爷早就相中的,给你银票算是便宜你了”。
一个公鸭嗓子的男人叫嚣道。
“官爷可否再多容一天,啊不,半天就好,明日我定会亲自把云儿给高大人送到府上”,李氏的声音听起来卑微而恳切。
“还想拖延?我告诉你,刀剑无眼,再不放人,小心我平了你这鸡窝……”,利刃出鞘的脆响让院中陡然一肃。
“把九姨娘带走!”
马蹄远去,骂声渐止。
“妈妈,云儿是咱们这儿的头牌,晚上便要代表咱嫣红楼出赛的呀,没了她,咱们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这便如何是好?年下的凤楼花魁赛是老例,各地官绅都在外围堂口赌胜,云儿艳名远播,成了今年夺魁的大热门”。
“您不是不知道,那些个大人物早都把宝压在了咱们嫣红楼,还想着凭此大捞一票呢,这要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实在不行,就让莲儿或是碧儿先顶上吧,总不能开了天窗不是?”
“莲儿和碧儿自然也不差,可这凤楼花魁是全国九郡十县之争,能代表各地的可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个中人物若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呀,这云儿要不是天人之姿,那高大人也不会这么急着把她买走了”。
“还不是怕她上了台面,被更有权势的人劫了去……”
丫鬟婆子、家丁护院七嘴八舌的惶惶了半天,李氏终是长叹了一声:
“咱们这楼子怕是开不下去了,也不必等到那些狗官来砸”。
“账房,你这就点算一下家当,把我这些年的存项悉数分给大伙,你们趁着天色还早,快些逃命去吧”。
“妈妈,您这是做什么?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哪还有旁的家啊”。
“就是啊,我们皆近人老色衰之年,这楼子要是一没,我们还有什么活路……”
李氏散伙的话一出,院中哭声一片。
“妈妈,妈妈,你忘了?若说是貌似天仙,楼上住的月儿姐姐可赛过云儿姐姐万千呢”
“让她代替云儿姐姐出赛不就得了”。
这童音……,仿佛是给知月送饭那小丫头的动静。
“不许胡说!月儿是落了难来投奔妈妈的,我们怎好趁人之危呢”,李氏申斥道。
“且她已经嫁做人妇,身份贵重,是绝不能在欢场抛头露面的”。
“可这嫣红楼是您辛苦多年才攒下的,院中大小几十余口等米下锅,妈妈,您就让月儿小姐帮帮忙吧”。
护院牛二扑通跪倒:
“小的巡院时曾有幸见过小姐一面,想那月里的常娥也不过如此了,若她肯出赛,定能保全咱们大伙的”。
“是啊,是啊,妈妈三思……”,众人纷纷跪倒。
“你们都不必说了,我那女儿的确天生丽质,我见犹怜”,李氏摇了摇头。
“这沉鱼落雁之姿是她的长处,却并不能成为我们牺牲她的理由,账房,天色不早了,快些点算吧”。
“且慢!”知月推门出来,扶栏外望。
“干娘何必发愁,不就是选美么,女儿从前又不是没参加过,小事一桩,包在女儿身上了”。
“月儿你怎么出来了,这不关你的事,等干娘收拾好一切便带你离开”,李氏拍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么多人,您一下子解散了买卖,您叫他们上哪去呀”,知月看了看院中跪着的男女老少,接茬道:
“我既在这儿住着,这里便是我半个家,您向来把我当亲闺女看,如今干娘有难,也该着我帮衬您一回呀”。
“小姐既然发话了,你们就快下去准备吧,别误了晚上的功夫”,李氏眉头微皱。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拜谢过知月便慢慢散了。
李氏紧走几步,上三楼,把知月拉回房里:
“儿啊,干娘知道你心善,可这凤楼花魁赛并不是简单的选美,上去走走过场就完了”。
“如若不然,干娘我也不会这么反对你去替赛”。
“你听干娘的话,这事你不必管,快些回半山草庐去吧,你师父的事,等干娘过去这个坎儿,再给你想办法”。
“干娘,究竟有何不妥,不如你先说给我听听,也许女儿有两全之策呢”
知月看李氏一脸严肃,觉得自己更有必要留下来了,
“名为花魁赛,可实际上确是一场财富与势力的较量,从都城向下,各省官吏均有渗透”,李氏无奈只好说出实情。
“上了舞台的女人看似风光,左不过是他们赌胜的工具,利益交换的砝码,床笫之间的玩物罢了”。
“以你之才,一旦露面便会身不由己,干娘不想让你去趟这滩浑水”。
“干娘惯会为我着想,不过您放心,女儿在山上学了些功夫,一般人是近不得身的,而且我还有个保镖呢”。
知月瞧了瞧窗外。
“估么着一会儿也快到了,就是上次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壮汉,他确是有些本领的,可保女儿无虞”。
“不行,不行,干娘还是不放心,你这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要是出了什么差子,我可怎么向你那些小相公交代呀”。
李氏急的直拜手。
“您就别磨磨蹭蹭的了,我跟您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发现女儿粉墨登场的事,你女儿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
“您快去把应用的行头都准备好,再给我弄点儿吃的啊,快去吧”,知月边说边把李氏推出了门。
李氏拗不过她,只好下去准备了,迎面正好碰上从天宫赶回来的穿山甲。
因着事才知月说他身怀绝技,她便特意仔细打量了一番。
此人身量不高,一脸凶相,打扮的倒很是利落。
时至严冬,身上的薄衫被他撑的满满登登,两条胳膊粗壮到与他身形不相称的地步,几乎是架在身上。
看来那丫头所言非虚,这人像是个练家子,怪不得她跑出来胡闹也常带着他,思及此处,李氏总算是有些底气了。
第320章 更胜一筹
“什么?主子你!简直太胡闹了”,穿山甲进得门来,才一听说知月的打算便勃然大怒。
“这等逸乐之所,若不是为了主子,属下绝不会踏足半步”。
“主子何等尊贵,掩人耳目藏身于此已是不妥,还要去和那种女人争什么艳名,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他越说越气,把给知月带的衣裳吃食一股脑地摔到了地上。
知月从未见穿山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也是吓了一跳。
“我不会有事的”,她蹲在地上,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拾起来放到桌上。
“干娘年纪大了,弄这么个营生不容易,我受她恩惠,怎可见死不救呢”。
见他背身立在窗边,不肯说话,她又解释道:
“这烟花之境确是贱地,可这境中之人却并非皆是自甘堕落”。
“我生于贫苦人家,见过太多无奈,尤其是女人,乱世之中,苟活于世远比贞烈而死要难的多”。
“即便不是为干娘,我身为六界之主,乡民无依,蒙难于前,我安能不理?”
“他们自己招来的祸事便要自己担着,难道我主仁义,便要将我主卷入这桩腌臜事?”
他怒火攻心,手下一用力便震碎了窗格。
知月见劝不住他,便把视线转移到他带回来的东西上。
“呀!这不是朕最爱吃的桂花糕么?……真甜”,她打开一个纸包吃了起来。
“我的天,这么短的工夫,你居然还跑去我娘家弄来了这个”,她又从被摔散了的食盒里掏出一个鸡爪。
“就知道吃,一会儿便要被人卖了”,他回身抢下某人手里的吃食。
“早知主子这般不吝惜自己,我便……”
“你便如何?”她眉峰一挑。
“便……便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他一望进那池秋水,心就慌了,只好又乖乖地把某人咬了一半的鸡爪,送回到她嘴边。
“好了,别生气了,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演场戏让人瞧瞧罢了”。
她消灭掉鸡爪,直接洗了把脸。
“看看也不行,那些人肯定都是不怀好意的”,他把手巾递给她,小声嘀咕道。
“我说大统领,你什么时候变成唐僧了,这么啰嗦”。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相公呢”,她把用完的诗手巾搭在他肩头,仔细瞧着他。
“那……那敢情好”,他把脸偏向一旁,动静比蚊子还小。
“噗~占我便宜是不是?这坏人还没来呢,自己人就窝里反了……”,知月被他逗得合不拢嘴。
“属下自知没这个福分,便是过过嘴瘾还不行么”,他咬牙呲出一个苦笑。
没等知月细品那话中的含义,便被鱼贯而入的丫鬟婆子打断了。
李氏介绍她们挨个行礼之后,便七手八脚地为知月装扮起来。
其间也曾有人,试图把房间里唯一的大男人赶到门外去,可他说什么也不肯。
婆子们见小姐脸上笑的灿烂,也便不再多事了。
穿山甲没理会小主子的坏笑,直接把李氏叫到一旁,询问起这种比赛的细节:
“这么说,赛场并不在嫣红楼?”
“正是,镇中有处广源大戏院,平日便是达官贵人们听戏的地方,贩夫走卒是进不去的”,李氏点头。
“那边地方宽敞,可食可宿,外省的花楼来此参赛,早几日便会住进去”。
“赛制如何?可有会让主子为难的地方?”
他虽是与李氏说话,可余光却一直留意着知月那边。
丫鬟婆子们把她脱得没剩几片布,还取笑她某些部位太过丰腴,穿不下一件巴掌大的小衣服……
他揉了揉眉心,飞也似地逃到了门外。
岂料他刚一出去,屋内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浪笑,臊的他直挠墙。
好不容易熬到了出发的时辰,两人又同乘一趟轿子,对面而坐,他却不看她,拉起小帘子佯装欣赏月色。
不知何时,他开始害怕与她独处了。
“还生气呐,统领大人,小心气坏了身体”,知月此时披着斗篷,白纱覆面,全身上下都被捂得严严实实的。
“属下不想跟粽子讲话”,他匆匆瞟了她一眼。
“我也不想搞成这样啊,可干娘说了,要保持神秘,没到亮相的时候,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让外人瞧见”。
她边说边摘下面纱,往他眼前凑了凑:“好看么?”
“主子快回去坐好,若是颠簸起来……”
其实,他跟了她这么长时间,她的美早就刻进他心里了,可这次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让他忘了回避。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把我当成了箱子里的宝贝,不想外人觊觎,对吧?”
她把面纱挂好,便坐了回去。
穿山甲眸光一闪,有种被人说中心事的羞赧,在这小空间内悄悄弥散开来。
他手足无措,不晓得该如何回复她的话,偏巧这毫无准备之时来了一个急转弯。
将他摇向某人,他自然而然地拿手去挡……
“外人最多只是远观而已,怎极得上统领手伸的这么长呢”。
呜呜,她又被这小子袭月匈了,即便并非故意,她还是有些难为情,接二连三的被他吃豆腐,好没道理啊。
“那个……属下还是出去吧”,他厚着脸皮,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撩开帘子便跳了出去。
晚风吹拂,夜色沉醉,余温在手,心潮澎湃。
他方才看见她脸红了,他从未看过她如此骄矜妩媚的模样。
她的话虽说不是这层意思,可他却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若没有这栖凤宫统领的头衔,他一个福灵山的叛将,哪有资格多看她一眼。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保镖就是保镖,跟班就是跟班。
即便是他如今这个位置,亦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说句最俗的,除了不能与她同床共枕,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或许还胜过她那几位夫君一筹。
“到了,到了,大统领”,李氏的声间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抬头一看,呵!好气派的园子。
门庭壮阔,金字高悬,门边石狮子、上马石、下马石、拴马的桩子一应俱全。
第321章 有人用迷烟
有园内的小司上前接引,问明来处便把打头的三位主宾,也就是李氏、知月和穿山甲让进了前门。
其余的丫鬟、婆子、随扈都得走后门,李氏来过多次,自然知道规矩,会意其他人照做就好,一会儿后院便可汇合。
穿过亮如白昼的戏台子,后院这边面积更大,也不知这四面院墙是不是把大半个镇子都装下了。
生、旦、净、末、丑,知月他们被安排在了“末”字院的正房,两边还有东西厢房,也都是来参赛的“角儿”住的。
挺宽敞的里外三间,李氏他们刚安顿好,方才接引的小司便过来了。
果品、茶点,还有嫣红楼的腰牌及其相关的物料,摆满了一大张桌子。
末了还提醒李氏,初赛即将开锣,让好生准备别误了时辰。
知月看的一愣一愣的,好家伙!这可比王母的赏心赛规格高多了。
李氏见某人要吃桌上的果盘,赶忙打掉她的小手,自己先尝了五六块,觉得没问题了,才递还给她。
“干娘,小司说今晚才是初赛,那我们岂不是要住在这儿了?”知月边吃边问。
“也不一定,要是初赛就被淘汰的话,那咱们就得打铺盖卷儿了”,李氏整理着桌上的东西,把腰牌分给大伙儿。
“李干娘,要是主子能比到最后,得在这儿住几天?”
穿山甲对李氏的态度有所松动,他知道,刚刚李氏是怕有人在吃食里做手脚害了知月,才抢去先吃的。
“左不过是三天的事,初赛、复赛、决赛”,李氏躬身一拜:
“这几日便要辛苦统领大人了,听说大人武艺高强,老身恳请大人片刻不离月儿左右,以策万全”。
“李干娘不必见外,保护主子是属下分内之事,无论何时何地,请您放心便是”,穿山甲抱拳。
鸣锣声响,小司便举着嫣红楼的水牌,站到门口请角儿了。
知月系好腰牌,在李氏面前转了三圈,戴上面纱跟着出发了。
一路上,瞧见旁的屋子也都是这个制式,举牌的小司后面,老鸨搀着角儿,再往后是保镖随扈一队,并排走着丫鬟婆子。
戏台子背后单有一个大开间,与前台相对应的,每个帘子后面又有小隔间一字排开,便是角儿们候场的地方。
二声锣响,便是提醒预备了。
李氏对知月自然是信心十足,也没多做嘱咐,先前在家的时候都排练过了,上去亮相,走一圈,回来站定即可。
三声锣响,脱斗篷,摘面纱,挑帘子,出仓。
众位佳丽一露头,台下便先给了碰头彩,巴掌拍的跟不要钱似的。
知月怎么说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不慌不忙的观察着四周。
看台分两层,下面是酒宴式的圆桌,几十张大桌座无虚席,看那些人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金银之气很是张扬。
上面都是半圆形的雅间,每间只有三两位在那儿坐着,旁边有人服侍,看举止多少还有点书卷气。
知月心中暗笑,这些人来此看戏,岂不知他们自己亦是笼中之兽,被人消遣。
“下一位是来自本镇嫣红楼的月儿姑娘……”
听着台本念到自己,便莲步轻移至舞台前端,瞧见保镖卡位上的穿山甲,还故意抛了个媚眼才回去。
这小动作在她来说,便是和穿山甲之间的玩笑,可后头的一众宾客却看傻了眼,纷纷记住了嫣红楼三个字。
第一轮投票下来,毫无悬念,某人晋级。
回到他们自己“末”字院的正房,赏赐就下来了,至于是谁的赏赐吗?知月可管不了那么多,爱谁谁。
有的吃,有的玩就行,她只是来给干娘撑撑场面而已,黄白之物对她早就没用了。
可是把跟着来的下人们高兴坏了,李氏当场赏下去一部分,便打发他们一块儿下去休息了。
知月折腾了一天,眼皮早就打架了,桌上的饭菜都没吃几口,便嚷嚷着上床睡觉。
穿山甲原本守夜都是睡在殿外的,可李氏让他寸步不离,他便直接在小主子床下打个地铺,躺下了。
某人倒是睡的香甜,可她那清浅的呼吸声挠的人心痒痒。
他翻来覆去也难以成眠,干脆坐起来找碗茶喝,岂料刚走到一半,便瞧见门缝中漫进来一股烟儿。
他赶紧捂住口鼻,跳进暖帐,用被单把知月卷到怀中,两下攀上房梁。
知月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裹在穿山甲怀里,悬于半空,便知道有情况,与他对视之后,两人屏息向下看去。
“大哥,没人啊?”一个黑影小声道。
“妈的,咱们爷还等着拿了她回去开心呢,再找找,一个犄角也别落下”,似乎是领头的贼人骂道。
于是,一大群黑影分散开来……
“大哥,这被褥还是热的呢,人应该没走远,可这里里外外都搜遍了,会不会是有人比咱们先来了一步?”
“谁这么不长眼,敢跟咱们爷抢人?”
“那小蹄子您是没看见,马蚤的不行,别说场子里的爷们等不及,就连小的们都快吃不住劲了”。
“别特么胡说了,赶快想想回去怎么和爷交代吧”。
“要不然咱们……”
那些个黑影找不到目标,只得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穿山甲牙根咬的咯吱作响,他把知月撂下便想出去了结那些人,却被她一把扯住了:
“不行,如此必会给干娘招来祸事的,我们只待三天,嫣红楼还要做下去”。
“可他们出言侮损主子……”,他气不过。
“那都是小事,我料他们背后之人更恶,你且与我过去这花魁赛,惩治他们的机会有的是,一个也跑不了”。
她拍了拍他的月匈口,安抚道。
“听他们的口气,主子已成众矢之的,属下担心还会有人过来”,他趴着门缝儿向外探看。
“方才那迷烟,若不是属下长期在黑暗中生活,旁人根本无法察觉,我真怕主子……”
“没事了,瞧你紧张的,大不了我们一起睡呗”,她从后面圈住他,小手还报复性的捏了捏他心前的肌肉。
第322章 我那棒儿
“主子莫要考验属下,仔细监守自盗”,穿山甲反手把某人夹在腋下,带回了暖帐。
“喂喂喂!如此闹腾你还能睡着么?我瞧着他这园子挺不错的,不如我们出去走走”,知月扯着帘子探出帐外。
“也好,不过主子得换个打扮”,他扭过脸去。
“没问题”,她愉快地应了一声,便缩进帐子鼓捣衣服去了。
耳边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之音,悄悄地揉搓着他的耳朵:“你……好了没有?”
“走吧!”她自他眼前闪过,一身夜行衣已是雌雄莫辨。
“你说这些人怎会如此胆大妄为?这地方夜里都灯火通明的,他们也不怕让人撞见报到官府去?”
知月拉着穿山甲漫无目的的走着。
“官府?李干娘是怎么说的:各省官吏均有渗透,若无大树遮荫,猢狲安能如此放肆”。
他在一棵古槐下停住了脚,这种手牵手式的漫步实在有些上头。
“也对,没准他们口中喊的爷便是哪位高官呢”,知月点了点头,“怎么不走了?”
“主子接着逛,属下跟在后面即可,方便照应”,他拱手作答。
“我这粘人的性子你也烦了吧,嘿嘿!”
她不以为意地爬到了树上,举目远眺。
夜空之中,微风吹淡浮云,点点星光闪耀。
恩?有一颗好像又大又近呢?
这时节树上的叶子早已掉光,她攀上枝头打算看个仔细,怎料碗口粗的枝干居然断了。
咔嚓一声,某人便随着那半截断枝摔到了院墙外。
穿山甲赶忙跳过去寻她,却她毫发无损地站在一根旗杆下,正搓手准备往上爬呢。
“主子,你想要那旗子,属下摘给你便是,莫要再扮猴子戏弄属下”,他沉声道。
“你生气了?我不是……”,她亦无从解释自己的攀爬情结,可不是?现如今她哪里还用得着爬呢。
“大统领说的对,方才瞧见那上头有些光亮,一时好奇”。
“不爬了,不爬了,我们飞上去看一眼就好”,她说罢便腾空而起。
说来也奇怪,这杆子几丈有余,凡人是如何将旗子挂上来的呢?
知月把旗子托在手中,借着月色仔细观瞧:
布面已是残旧不堪,没有了本来的颜色,四方金字却是历久而弥新。
“齐天大圣”,穿山甲抢先念了出来。
“恩?”知月挠了挠脸。
方才把她吸引过来的亮光并不是这面旗子发出来的,她沿着这根高耸入云的杆子研究了起来。
穿山甲瞧着她飞上飞下的,便也跟着打量起这庞然大物,确是隐约得见点点光华。
他上前用手搓了搓,竟然掉下一块干土,他再搓再掉,土落之后金光迸射,隐约可见一行小字:
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
穿山甲惊呼出声:“主子,这是?”
“你不知,我这棒子实非凡间等闲者可有之”,知月脱口而出,继而滔滔不绝起来:
“它是——鸿蒙初判陶容铁,大禹神人亲所设。湖海江河浅共深,曾将此棒知之切”。
“开山治水太平时,流落东洋镇海阙。要大弥于宇宙间,要小却似针儿节。天上人间称一绝,或粗或细能生灭”。
“也曾助我闹天宫,也曾随我攻地阙。伏虎降龙处处通,炼魔荡怪方方彻”。
“举头一指太阳昏,天地鬼神皆胆怯。混沌仙传到如今,平河定海神针铁”。
“主子,你怎么哭了,这不是戏文么,你背它做甚?”穿山甲眼见她泪流满面,顿时手足无措。
“什么戏?”她反问。
“大圣归来”,他答。
只听她“啊”的一声倒栽下去,跌入一白发男子怀中便不醒人事了。
“你!”穿山甲追到近前,刚要发作却认出了此人:“道祖,主子她?”
“她没事,回去睡上一觉便好”,老君把知月递给他,又施法重新让那根旗杆恢复了原样。
三人一齐飞回了“末”字院,把知月安顿好之后,面对一脸错愕的穿山甲,老君终是叹了口气:
“你既然知道了,老夫亦不再瞒你,真相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的主子,我的徒儿,如今的六界之主,便是从前的齐天大圣托世”。
“可大圣爷是个男身,怎的主子却是女人?”穿山甲道出了心底的迷惑。
“她本就是个女儿身,那一世为报唐僧大恩,求佛祖隐去了女相,师徒四人这才成行,十万八千里路取真经”。
老君望着暖帐中的睡颜,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逢乱世,她又来舍身救难了,旧事不可提,提则生变”。
“她已无金身,再不是从前的斗战胜佛了,我们要保护好她”。
“记住,如今她便只是你的主子,我的徒儿,你可明白?”
“小的……小的明白”,穿山甲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明日醒来,便不会记起今晚之事,你亦不要说我来过”,老君行至门边,又转头道:
“这里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你要加倍小心,虽说都是凡人,但其心可诛,不容小觑”。
“我会在暗中跟着你们的”。
未待他应答,那抹白发身影便不见了。
穿山甲在地铺上打坐,回想着方才种种,仍然有些不实之感,这暖帐中睡着的,居然就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不,不,应该是女英雄才对,呵呵,真离谱。
要不是道祖亲口所说,他是绝对不会把眼前的娇媚小人儿,与那叱诧风云的猴子联系到一起的。
不行,他得再看看,她脸上到底有没有猴毛。
他趴跪到床边,瞧见某人眉心紧锁,双手攥拳,仍是一副极痛苦的模样,心中不忍。
便伸手轻抚小丫头的发顶,再慢慢捋到后背,反复几次她便松弛了下来。
他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忽然忆起,方才的道祖似乎比从前年轻了许多,胡子也没有了,俨然一位翩翩公子。
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毕竟这种地方平白冒出来一个老道,任谁都会起疑的。
他不再多想,给知月盖好被,放下帘子,又回地铺上打坐去了。
第333章 腰伤
翌日,天光大亮。
某人一睁开眼就嚷嚷着腰疼,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李氏笑她惫懒,上前撩开衣襟一瞧,果然有好几块青紫之处。
问她昨夜发生何事,她却一时有些记不清了。
穿山甲这才将半夜贼人想用迷烟掳走小主子的事说与李氏,当然,要省去后来两个发现主子前世神兵那段儿的。
她身后的瘀伤定是从树上掉下来时撞到的,那时的她只顾着研究旗杆,也未曾在意,这会儿疼了才发觉。
“你这孩子,贼人来了没把你怎么着,却是自己贪玩摔成了这副德行”。
李氏一边找出随身带着的跌打酒,一边数落趴在床上的某人。
“唉呀,干娘,你可轻着点儿吧,女儿晚上还得比赛呢”,知月呲牙咧嘴地叫唤着。
“活该!谁让你半夜三更跑去爬树的,这巴掌宽的小腰没给你摔断算便宜的了”,李氏转头又训穿山甲:
“大统领也是的,贼人都防住了,怎的不把这皮猴子看紧些?还好晚上不比肚皮舞……”
穿山甲循声望去,只见那柳雪腰仿若一朵倒垂的玉兰,莹白细软,呼吸之间似有暗香糯糯而来。
在他心中,这比赛已毫无悬念,只这一节便是胜确人间无数。
“看够了没?我的保镖大人”,知月没听到他应声,转头一看赶忙拉下衣襟坐了起来。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轻咳两声以作遮掩。
“对了,干娘,今儿复赛比什么呀?”
她是奔着桌上的早饭去的,可经过他身侧时还不忘撞他一下。
“大统领也一块吃吧,菜都等凉了”,李氏把穿山甲也拉坐在某人旁边,又道:
“闺女,你的酒量如何?”
“我么?成亲摆酒那天,您不是看到了么,还行吧,一两坛应当没问题”。
知月抓起一个包子,咬开一看是素馅的,马上转送给保镖大人。
“哎呀,你脏不脏啊,怎么能让统领吃剩的呢,给我给我”。
李氏说着便要把那个包子夹回来,却被他抢先放进嘴里,边嚼,还边解释:
“李干娘……不用客气,我自是爱吃这一口的,多……谢主子赏赐”。
“呵呵呵,你们主仆的感情真是好的没话说”,李氏见他如此,心中便有几分了然。
也难怪他会喜欢她,这样标志的可人儿朝夕相处,又有几个能不动心呢。
“晚上要比的是斗酒,一轮一轮地当场饮下杯中酒,留下最后还站着的十个人进入决赛”。
“这倒新鲜,我们一大群姑娘上台豪饮,男人们却在台底下看着”,知月笑道。
“依我看这不像选花魁,倒像是要找女武松上山打老虎”。
“哈哈哈哈……”,李氏闻言笑的前仰后合。
“傻丫头,你有所不知,这花楼里的姑娘能喝酒那是必须的,总不能是陪爷们喝酒的,比爷醉的还快吧”。
“所以呢,要做楼里当红的姑娘,这个美字是个大前提,然后拼的就是业务能力了”。
“啧啧,原来如此,哪行都不好干呢”,某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干娘,你再说说决赛的事,若是我能喝到下一轮呢?”
“这你可问到点子上了,前面两场考察都是最基础的东西,决赛么是最后的较量,当然要动真格的了”。
李氏撂下筷子抹了抹嘴,接茬儿道:
“每间花楼的头牌只有一个,要做到与众不同独领风马蚤,那就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
“这个特色就是你们最后一轮要比的——才艺”。
“干娘,才艺我知道,不就是唱歌跳舞么”,知月把装包子的盘子都给清空了,又开始吃小点心。
“恩,你说的倒是不错,可这些年比下来,江山代有人才出,决赛的难度也是水涨船高”。
“要想夺魁,普通的歌舞已经上不得台面了”,李氏言及此处,长叹了一声。
“我们一定要得第一名才行么?”知月暗自掂量了一下她的歌舞水平,试探道。
“必得如此,昨日你晋级,上面便送来了大手笔的犒赏,可见是你让他们在外围押宝得了甜头”。
“这些老客都是贪得无厌的,想必今明两天都会继续在你身上砸重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氏歉疚地拉起知月的小手:
“早上‘末’字院便增派了官兵护卫,听说昨天夜里西厢的‘角儿’被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知月闻言给穿山甲使了个眼色,他便走到门边泼掉茶底子,不经意地扫了眼四周。
转回来朝知月点了点头,确如李氏所言,院内院外都有重兵把守。
两人此时皆是心照不宣,原来昨晚那群贼人临走时说的,另想办法回去交差,便是抓了西厢的美人顶替。
“干娘莫再自责,女儿既然来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门外的兵丁,保护也好监视也罢,都与我们无碍”。
知月摩挲着李氏早已不再光洁的手背,安抚道。
“才艺的事不急,干娘容我想想,至于斗酒吗?女儿尽力而为就是了”。
“那好,你再歇会儿吧,腰还伤着,昨晚睡的也不踏实,我再去打点些旁的事”。
李氏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便关门走了。
“主子,这晚上的斗酒你可有胜算?”穿山甲眉头微蹙。
“咝,这个么?我觉得问题不大”,知月托腮。
“再怎么说,我也是喝惯了天宫御酒的人,连月老的合欢散都没把我怎么样,更别说是凡间米酒了”。
“恩?合欢散?主子喝那东西做什么?”他似是一下找出了某人句中的重点。
“没……没什么,着急解渴误服的,不打紧不打紧,咳咳……”
她想起那时的画面双颊不由就上色了,慌忙喝茶遮掩,结果呛的直咳嗽。
“属下又没说什么,主子这么紧张干嘛,分明是此地无银”,他边给她拍背顺气,边小声嘀咕着。
“不提了,不提了,我再回去睡会儿”,某人灰溜溜地爬回了暖帐。
“你那腰伤……昨天是属下大意了,应该接住主子的”,见她趴下还是有些费力,他便起身去扶她。
“小事情,干娘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这疼也就是一阵儿,晚上啥也不耽误”,她呲牙道。
第324章 缓兵之计
掌灯时分梧桐镇广源大戏院
复赛已经进行了大半,知月端着酒碗环顾四周,算上她,台子上还有十五六位。
看着两旁堆积的空酒碗,她感觉胃里翻腾的紧,脚下也开始发飘了。
奶奶个熊的,这几浪蹄子都什么路数啊?知月心中暗骂。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万一脚下没根儿摔下去,之前那些碗不都白喝了么,她打了个酒嗝,把手举起来。
“这位姑娘可是撑不住了,要弃权?”台边的小司向上喊到。
未等知月回答,台底下便躁动起来:
“这嫣红楼搞什么鬼,老子刚补的重注,丫的就敢撂挑子”。
“不会吧,我还指望着月儿姑娘明晚夺魁呢,房契都押上了”。
“哈哈,不能喝正好,爷要娶的是小妾,又不是酒缸,她这一抬手,裙子就更短了,哈哈哈哈……”
“安静点儿,听听她要说什么,许是内急憋的呢?”
“……”
知月不理会台底下的土狗磨牙,冲小司喊到:
“咱们这么大个园子,能不能别整的那么抠搜,我们这都喝半天了,连盘毛豆都不给上,喝得好没兴致”。
小司闻言愣在当场,他也是这花魁赛的老人儿了,还真没听说哪个“角儿”敢在台上提条件的。
知月见小司没言语,便拿眼扫了扫台上剩下的佳丽,斟酌道:
“妹妹初来乍到性子直,以诸位姐姐之姿,皆有机会明日一争高下”。
“若是今夜空腹饮酒伤了身子,耽误了大事,是否得不偿失呢?”
“是啊,是啊”,有人接茬。
“咱们平日在楼子里,哪似这般凄凉,不说是大排筵宴,也总有几样小菜压桌儿吧”。
“可不,若不是这位妹妹心细,你我姐妹可真要被人慢待了呢”。
“我等既是娇花,怎的无人怜惜么……”
十几个人说着说着,都把酒碗放下了,有的还掏出手绢拭着眼角儿。
台底下这会儿也炸锅了。
这二八佳人儿在跟前淌眼抹泪的,哪个汉子能经得住啊,纷纷嚷嚷着要把自个儿桌上的菜端到台上去,给姑娘们下酒。
“各位爷稍安勿躁,这事小的做不了主,烦请姑娘们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向上禀报”。
小司一看事儿不好,赶紧上台说软话,这要是闹起来,他们几个毛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多谢官人体谅,我们就此等着您的好消息”,知月上前一步,面上谦恭有礼。
穿山甲和李氏在下头看着,自然明白这是她使的缓兵之计,估么着是快到量了,想办法拖延时间呢。
李氏心中暗笑,这鬼丫头当真是个人才,长年喝酒的人都知道,这喝急酒一时半刻的上不了头,只会蜇胃,让人想吐。
可一旦停下来,酒劲便会慢慢的反应出来,没有功夫的人很容易见风就倒……
呵呵,她哪里是想吃菜呀,她是想早点儿收工罢了。
不一会儿,小司便带人拿来了酒菜,可没等吃上几口,就有人支撑不住被搀扶下去了。
其实知月眼前已经重影了,她掐着自己强打精神,等到第二十八碗下肚,终于听到了小司的吆喝:
“赛果已出,台上剩下的十位姑娘晋级”。
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感觉到有人抱起她,便睡了过去。
……
“末”字院正房
“道祖既然如此关心主子,为何又不让她知晓?”
穿山甲站立一旁,看着老君沾诗了手巾,小心翼翼地给某人擦着脸。
“我即为人师,自当好好待她,她知道与否并不重要”,老君轻描淡写。
“那便劳烦道祖了,小的去外面守着,若有吩咐知会一声便是”。
穿山甲瞧着自己插不上手,只好识趣地退出去了。
老君本想叫住穿山甲,可他实在放心不下床上那只醉猫,便硬着头皮留下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某人迷迷糊糊地挣开眼,发现了靠在床边打盹的“白发男子”。
她宿醉未醒,总觉得眼前之人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借着月亮仔细观瞧。
“恩?这不是师父么?怎的这般年轻?”她小声嘀咕着。
他被她的声音吵醒,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一下把他定在了当场。
“嘿嘿,定是我久思于你,你便出现在我梦里了,是不是?”她两手攀上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脸。
他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略带酒气的呼吸扑面而来。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至圣先师大人,可你胆子小,不敢靠近我,心眼儿也小,见不得我亲近别人”。
她觉得,这必是一个美梦,她暗地里思念了好久的人,此时就在眼前。
可她心跳的好厉害,要不要壮着酒胆来个亲亲呢?
不行啦,做春梦的话都是一到关键时刻就会醒的,她好不容易才梦到他的,还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呢,忍忍吧。
他已经闭上眼睛了,可她那柔软的唇瓣却只是若有若无地磨蹭着,一点儿都没有深入的意思。
她到底亲不亲?他都这把年纪了,干嘛还要受这个罪。
他的理智让他离开,可他的身体又想她能再进一步,天知道他有多想她,这些天他远远的瞧着,心都被撕扯成好几半。
唔,他在咬她,她心头一阵战栗。
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要还回去,嗯,他怎么这般可口……
这口勿究竟有多长?唉!再长也诉不尽那日日纠结的心意,夜夜梦回的相思。
恨不能让对方就此融进自己的骨骼,那样便可不必在意世人的眼光,永远厮守在一起。
难舍难分地放开了彼此,知月钻回被里啜泣不止,这个梦突然让她明白了,她之前做的那些是多么的傻。
他便是再喜欢她,也不可能有所表示的,他们如今的位置已经注定。
就好像两座山一样,只能两相遥望,若是撞到一起便会天崩地裂。
他何尝不懂她心里的苦,可他这个梦中人,又如何安慰她?
还是走吧,至少这个口勿让他知道了一件事。
他数万年枯坐禅堂长生不灭,便是为了等她。
第325章 行至大圣庙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艺表演的事情还是没个着落,知月心中憋闷,便拉着穿山甲出来透气。
许是昨晚喝的太多了,她一上午都昏昏沉沉的,脑袋里那个做了一半的春梦始终挥之不去。
回想起梦中人竟是那般主动,某人心中甜苦交叠。
她懊恼地晃了晃头,算了,一个梦而已,还是想想怎么把待会的比赛拿下来吧。
“主子,我们回去吧”。
穿山甲发现,小主子走着走着居然又来到了那棵大树下,连忙上前拦住她。
“等等,这院墙后面是什么地方?”她抬头看向头顶那面旗子。
“我怎么觉得好像来过这儿呢?”
“主子那晚便是从这棵树顶摔下去的,可莫要再来一次了,属下胆子小的很,禁不住您这三天两头儿的吓唬”。
他抖胆拉起她的袖子往回走。
“小女遵命,我的统领大人”,知月瞧着穿山甲脸上变颜变色的,确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身随着他。
谁知下一刻狂风骤起,吹得人睁不开眼,挪不动步,只听得那面旗子在空中呼啦作响。
少顷,风渐止,便有东西砸在知月头上。
她拿下来一看,呀呵,原来是齐天大圣的帅旗。
“统领大人你瞧瞧这个,我估计后面应当是戏班子放行头的地方”。
“我不爬树了还不成么,咱们过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些灵感呢?”她小声央求道。
“不太好吧,万一被当成贼人怎么办?还是属下把这旗子挂回去得了”。
他怕她若靠近那些旧物,又会触动前尘往事,只得找借口搪塞她。
“不会的,不会的,以我们两个的实力,区区凡人怎会察觉”,她撅嘴抗议道:
“再说,这东西也许和我们有缘,要不然凭空哪来的大风,旁的都没吹掉,只把它送到我们眼前”。
“说不定是老天在帮我们呢,求你了,进去看看吧”。
穿山甲眉头深锁,其实他心里也在纳闷儿,方才那阵风明显是要留住他们。
可道祖说过,主子不能也不该再想起从前的事了,这当如何是好?总不能绑她回去吧。
正当两人踌躇之时,那后面的院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知月循声望去,正是昨夜出现在她梦中的“白发男子”。
“这位可是住在‘末’字院的月儿姑娘?”老君先开口了。
“是你?我在嫣红楼见过你的”,知月再见此人,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照面。
“姑娘记性真好,正是在下,我与这园主有几分交情,要不要到里面坐坐?”老君抬手做邀请状。
“这位……公子来的正巧,事才我家主子便想瞧瞧梨园行里的摆设”,穿山甲接茬道。
他虽不清楚老君为何要隐瞒身份,可既然有他的首肯,想必这院子便是能进的了。
“因你相貌酷似我……一位故人,小女才印象深刻些,小女名唤知月,未请教公子?”知月问道。
“在下姓远,单名一个尘字”,老君作答。
“远尘”,知月轻念,“那便麻烦公子了”。
两人并肩而行,穿山甲跟在后头,进了院门。
内院四周古槐参天,浓荫洒地,中间归置着些兵器架子和帆旗垛子。
绕过之后,但见一处殿宇,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斗战胜佛,许是年久失修,金字已然色缺蒙尘。
“这里原是大圣庙,一直香火鼎盛,后来建戏园子的时候把它圈在了里头,平民百姓再无从进来”。
“时间一长也就没落了,如今便成了戏班子的仓房”,老君说着便引知月进殿。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有这帅旗呢,也不知那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知月很是好奇,赶忙跟着迈过门槛。
可殿中却并无塑像,只供奉着衣冠三件。
“那猴子天性不喜束缚,行踪不定,又能七十二般变化,遂世人皆不晓真身,故而无相”。
“相传那三件宝物是龙王当年随金箍棒一道赠与她的,名曰凤翅金冠、锁子甲和步云履”。
老君挨着个儿的用手点指道。
穿山甲边听,边看向两旁那副对联,不由得诵读出声:
“大智通天火眼金睛明善恶,圣功渡世降妖伏魔佑黎民”。
“他当真有此等功绩么?”
知月瞧着穿山甲已然跪倒,正虔诚地向上叩首,她挠了挠脸疑惑地看向“远尘”。
“她的功绩远不止于此”,恐怕连老君自己都未曾察觉,他说这话时眼中尽是宠溺。
知月被他这么一看,突然想起昨夜的梦中之口勿,便下意识地瞟向他的唇。
忽的心中一紧:不会吧?上面居然破皮了,她晨起亦是如此,怕干娘他们笑话,才涂了些胭脂遮掩。
他究竟是谁,那……到底是不是梦?
“远尘公子似乎对他很是熟悉呀”,她见对方也一直盯着自己,顿时好生羞赧,连忙转移视线。
“呵呵,在下久慕大圣威名,对她事事留意,自是比旁人知道的多些”,老君笑道。
“我家主子无甚才艺,正为晚上的决赛忧心,既然行至此处,小的便斗胆问一句,公子可有良策?”
穿山甲看了看殿外西沉的落日,出声提醒道。
“无甚才艺?我看未必吧”,老君抬手掐诀,“用能如意,铁棒速来”。
只见门外金光一闪,那神兵已变作合用的身量,打着滚儿的飞到老君手中。
“就拿它耍耍吧”,他将如意金箍棒递向目瞪口呆的某人。
“你不是凡人?”知月惊呼出声。
“在下一定要是凡人么?”老君反问,“你若再纠结下去,可真就没时间了”。
知月来不及多想,只好接过那根亮闪闪的棒子。
“哎呀!”她看那人拿的轻松,也未曾准备,结果一下没抓住,竟是险些砸到脚上,还好她躲的快。
“这东西怎会这么重?小女怕是拿它不起”,她有些气恼。
“月儿姑娘过谦了,你若拿它不起,这世上便没人用得了它了”。
目光不自觉地被那张撅起的小嘴儿吸引,他心中苦笑:她的脸,他便是看不够了,无论是喜是嗔。
第326章 趁人之危
大圣庙前院
日落之时,霞光满天,不曾有人留意,这早已荒废的院中,正溢出层层叠叠的光,灼灼其华,金银交错。
知月将信将疑地使了把力气,托起那铁棒在手中掂了掂。
心中暗道:还成,没她想象的那么难拿,正琢磨怎么用它呢。
岂料那棒子似有灵性,一到她手中,便上下翻飞快如闪电,指天如猛虎归山,指地若蛟龙入海。
她舞到兴处腾空而起,一棒在手直搅得长天万里星河乱,风云变色日头低。
她心中暗笑:啧啧,真是个好宝贝。
神兵所至气浪滔天,山摇地动,十方山神土地全被摇了出来,小老头们互相搀扶,举头望天,有一人揉了揉昏花老眼,大喝一声:
“哎呀!不好,那猴子又回来了……”
众人大惊失色,战战兢兢俯首便拜:“大圣爷爷,快收了神通吧,咱们有事好商量”。
“哈哈哈哈,你等无需介怀,只是稍作操练罢了,老夫会看着她的,且下去吧”。
老君现身院中,止住了“矮人们”的告饶声。
“呜呼呀,谢天谢地,既然道祖在此,我等便放心了”,众人向上拱手,面色稍缓,“事才还当是又出了什么妖孽呢?”
“道祖小心,大圣顽劣的很,莫要被他伤着了,我等就此告退”,众人说罢,渐隐于尘土之中。
“那些老头呢?他们和公子絮叨些什么?”知月降下云头,落到院中。
“哦,我方才忘了告诉你,这东西有些法力”,老君笑道:
“你这一阵耍的倒是开心,却搅扰的左邻右舍不得安生,他们自然是来投诉的”。
“公子所言极是,这棒子小女用着称手,便有些过力,让公子见笑了”。
她边说边仔细端详着手中铁棒,可说是爱不释手。
“这东西既与姑娘有缘,那便赠与姑娘吧”,他忍住想轻抚她发顶的冲动。
“公子,这……”,一旁的穿山甲刚刚便看傻了眼,闻听此言才醒过神儿来。
“是啊,我与公子素昧平生,怎能平白受你如此大礼,不妥不妥”,某人口中推让,心下却不忍将它交回。
“姑娘此话有理,自然不能白送,在下还有三个条件”,老君背身望向已然掌灯的戏台。
“公子请讲”,知月应声。
其实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这小子说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她全都答应。
“月儿姑娘果然快人快语,那在下便直说了,这第一么,你不能问它的来历”,老君转头回话。
“不问,不问”,某人点头如捣蒜。
“第二么,方才你也看到了,这法宝是件克敌的利器,凡人撞上便会没命,亦可叫鬼哭神嚎”。
“除非必要,你切不可拿出来炫耀,更不能伤及无辜”,这一句,他面色深沉言辞恳切。
“小女明白,公子早知我非凡人,能提得起这宝贝,才将此计献于小女”,知月飘飘下拜:
“我定不负公子重托,好生用它”。
“其三,若你今晚夺魁,可否与在下共度良宵”,老君伸手扶她,眸光灼灼。
“公子好生唐突,我虽代表花楼出赛,却非那楼中之人,怎可……”,她缩回手,一张脸羞恼的变了颜色。
“那个……,先打住!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穿山甲听的头皮发麻,赶紧叫停。
“道祖,这事原不该小的多言,不过……,你二人的身份地位,可开不得这种玩笑啊!”
他把老君拉到一旁,附耳轻言。
“怎么?我便是喜欢她了,不行么?”老君挑眉。
“喜欢?!”穿山甲倒退了两步,“可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怎会有人知道?”老君邪魅一笑。
“那也不……”,穿山甲没再说下去,他已经明白了,这事他管不了。
“月儿姑娘考虑的如何?我这约法三章你可答应?”
他不再理会穿山甲的噎嗝,又回到某人的视线之中。
“你是不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思,才愿意帮我的”,知月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是”,他回答的干净利落。
“这样吧,我是否夺魁,还是个未知之数,不如你先将这宝物借我,待我拿下比赛再说”,她斟酌道。
“呵呵,你方才还担心,你家主子会吃了我的亏,她可比你我要精明多了”。
老君对杵在一旁生闷气的小跟班说道。
“我说月儿姑娘,你那比赛一结束,还要我这法宝何用?在下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你既是这般不信我,这东西我不用也罢,大统领,我们走”。
她扔下铁棒,转身就走。
“你不想当花魁了?”他在她身后喊道。
“不要你管”,她脚步未停。
“那老鸨的安危、花楼的存亡,你也不顾了?”他再喊。
“无耳止小人,铁了心的想趁人之危,那我便告诉你,我早不是什么姑娘了,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她气急败坏地回敬他。
“哎呦,敢情是姑娘怕配不上在下啊,无妨无妨,是你就好”,他还是站在远处,笑得像个孩子。
“你!”知月气的直跺脚,“简直不可理喻”。
此时她心中,因为那人九分像师父而生出的好感荡然无存。
“那个……其实我家主子是无论如何不能苟且的”,穿山甲觉得好尴尬,他已经被眼下的状况搞晕了。
“我知道”,他垂睑,一抹红霞悄落腮边。
我的个天爷!穿山甲直接坐到了地上,全乱套了,老君这是在向主子求婚么?!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居然想娶她,怎么娶?用什么身份?至圣祖师么?
知月单手扶额,站在院门口。
以她的身份再添个后宫倒也……,可这家伙长相酷似师父,若是收了他,岂不等于告诉天下人,她喜欢师父了么。
“戏台那边已经敲锣了,便由在下来帮你决定吧”,他飞身过去,口勿上她的唇。
穿山甲眼看着主子在他面前被人轻薄,却无计可施,急的直刨地。
原来昨晚那人便是他,知月被对方口勿的喘不过气,心如乱麻。
第327章 一不做二不休
知月和一众佳丽还站在戏台上,焦急地等待着小司的统票结果。
她能感觉到,二楼那道炙烈的目光正在盯着她,想起赛前那个口勿,她的脸又烧起来了。
她根本没答应他,可他却偏要把那神兵塞到她手中,还一路将她抱到了后台。
干娘在那儿等的心急火燎,见她现身,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进来比赛了。
怎么办?她心里矛盾极了,既盼自己能一举夺魁,替干娘挡掉麻烦。
又怕真的拿了第一,便要与那无耳止之徒……
“恭喜嫣红楼,今年又夺魁首,月儿姑娘请到近前来”,小司朝知月伸手。
“按照惯例,接下来便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现场拍卖花魁姑娘的良辰吉夜,现在开始”。
“我相信诸位已经准备好了银票,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
此时台下的掌声、欢呼声,知月都听不见了,她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脚下机械地向前迈步。
“我出三百两”。
“我出五百两”。
“我们少爷愿出一千两”。
“我家老爷出三千两”。
“……”
她渐渐从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中明白过来,原来那人早知道会有此一节,果然……
“本公子出一百万两”,在有人出到十万两的时候,那人突然出声抬价。
“这位公子已经喊到一百万两了,还有哪位要出价的么”,小司手里拿着木槌四下张望着。
“一百万两一次,一百万两二次,还有没有?再不出手咱们的月儿姑娘,今晚可就要归这位公子了”。
小司例行公事地向下喊话,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一百万两就是天价了。
自打有了这园子,还没有哪位“角儿”拍出过这个价钱。
“一百万两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公子独得佳人”,小司谄媚道。
知月眼看着那人径直向她走来,把银票往小司面前一摔,抱起她便走。
一回到她住的“末”字院,他便施法封住了门窗。
“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么?”知月挣开他的怀抱。
“拦你?你是我用一百万两和那宝物换来的,难不成你还想耍赖?”老君不以为意,坐到桌边饮茶。
“我!你!”某人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人家说的都是事实。
“我怎么了?在下****抱得美人归,有什么问题吗?”他指了指还在某人手中的家伙。
“给你,谁稀罕呢”,知月把兵器扔给他,“银票的事也好说,我明日回宫便可系数归还,告辞!”
言罢,她往外就走。
才至门边就听见有人试图破门的声音,她以为是穿山甲前来寻她,刚要出声,便被那人自身后捂住了嘴。
老君对着怒目圆睁的某人比了噤声的手势,向外一指。
“大哥,爷让我们过来把人抢回去,可这院子突然古怪的很,门窗都打不开,上次来便扑了个空,这次又……”
小毛贼开腔。
“不会是有什么妖魔作祟吧,小的瞧那月儿姑娘美的不似常人,兴许正在里面吃那土老帽的心肝呢”。
“你小子总算长了些脑子,我早觉得那小蹄子非我族类”,贼人头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接茬道:
“看她方才在台上那棒法,即便不是妖怪,我们也绝不是她的对手”。
“那怎么办?爷能相信咱们的话么?上次拉了旁人顶替,他已是大发雷霆,若再……”。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这院子,一了百了,爷那边也就没辙了”,小毛贼面露凶光。
“唉!也只好如此,可惜那美人了”,贼人头子一拍大腿,向后退了几步,示意小的们点火。
可无论他们抱多少甘草,浇多少火油,这院子就是烧不起来,连火石都磨废了好几块。
“真特么邪门儿了”,贼人头子骂道。
“大哥,我们还是快跑吧,你看那屋内红光闪闪,怕是……”
“若等那妖女吃完了白发书生,还不得把咱们连锅端喽”,小毛贼怯生生的上前递话。
“撤!”
贼人头子终是憋出一个字,便连同一大票毛贼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
屋内,“白发书生”早就放开了“女鬼”,蹲在地上笑做一团。
“有什么好笑的?一群蠢贼罢了”,知月白了一眼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你做法既是为了防他们,因何不早说?快快解封让我出去,干娘和统领肯定都急坏了”。
老君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谁说我只是为了防他们?”
“天色不早了,你我也早些歇息吧,娘子”。
“哪个是你娘子?不害臊,实话告诉你,本姑娘也是有些本事的,你再若纠缠,仔细我绑了你”。
她实在没法同这家伙正常交流,给他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了呢。
“呵呵,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今天你要是能走得出这屋子,算我输”,老君抱起某人扔进了暖帐。
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知月有些恍然,这天地之间能制住她的还有几人?这家伙不会就是……
“你到底是谁?”她问。
“你希望我是谁?”他反问。
“不管你是谁,即使今日侥幸让你得逞,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她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你说谎,你喜欢我,从你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我那是……唔,你的脸像他,我喜欢的人,不能说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她别过脸去不看他。
“若是他,这般对你,你可愿意?”他面上轻松,那颗老心却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早知今日会落入你手,我还不如当初从了他”。
她想起那个让她出走的早上,一滴清泪划过腮边,没入发中。
“那便是都不愿意了,唉!我便是笨手笨脚的,总也讨不得你欢心”,他放开她,气馁地倒在了一边。
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袭上心头,她不再理会他,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翻身睡去。
他望着那块宝贝疙瘩,心里激烈地斗争着:她没赶我走,是不是还有机会呢?
若是再被她拒绝怎么办?要不,干脆放弃得了,可……
呜呼呀!千般法术,万般神通,无穷大道,怎的就奈何不了那心上人呢?
第238章 顺藤摸瓜
穿山甲和李氏回来,发现院里院外,到处都是火油和干草,房门还打不开。
李氏不知内情,怕闺女再有个什么闪失,急的直掉泪。
穿山甲房前屋后的查探片刻,便心中有数了。
这门是老君作法封的,那些小毛贼虽说成不了气候,但他老人家这些天做足了功夫,要与小主子幽会,自然不想有人中途打扰。
他一想到那老头居然用主子自己的兵器要挟她就范,心里就来气。
什么至圣祖师?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主子都奈何不了那人,他又能如何?
算了,反正这屋子他们今晚是甭想进去了,还是先把那群无法无天的狗贼解决掉再说。
思及此处,穿山甲安抚好李氏,让她先回后头院儿歇息。
自个儿呢,跟着地上的火油印子追查贼人去了。
深夜“末”字院正房内
某人睡着睡着,便觉得被筒子自下而上变得十分拥挤,晦涩之处渐渐如诗热辣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以为自己又做春梦,羞恼极了,想翻个身重睡,却发现自己浑身瘫软,根本使不出力气。
“你做什么?快停下”,喉咙发不出声音,她只得传密语给那人。
那人未曾应声,知道她醒了,动作稍有停顿,进而又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我不知……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等邪术”,密语已然不能连词成句,“真的不能再继续了,我……”。
她心里怕的很,身体完全脱离了控制,像是浮于汪洋中的一叶孤舟,只能接受海浪的洗礼。
“我的身份确是不能苟且,你若执意如此,我嫁与你便是”,她语带哭腔,小声告饶。
“啧……啧,谁说要娶你了?在下只是在享用我买来的宵夜罢了”,他吧唧出声。
对方一箭双雕,弄得她再吐不出一个字。
月夜寂静,只余那片小舟随着浪花翻涌起浮,也不知潮涨潮落了几回,才被推至岸边。
“欢喜么?”他用下巴蹭着某人的发顶。
她一直装睡,不敢睁眼看他。
他伸手摸进她怀里,圈圈点点,偏要她出声不可。
“唔……别,我怕了你还不成么”,她止住他手上的动作。
“娘子,怕我什么?”,他不依不饶。
“你便是这般猴急么?都说了不能苟且,你还……”,知月说不下去了,估计这家伙日后也是个馋狼。
“你的一切之于我,都是好的,此花娇艳欲滴,即便今夜不得浇灌,花蜜又岂能浪费?”他笑道。
“流·氓”,她蒙上被子不听他的浪话。
“你是金口玉牙么,想讨你一句喜欢便是怎么都不肯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那个……远尘,我的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某人掀开被角,拿眼偷瞄他。
“我住在天上,而且在你之前,已经有三位夫君了……”
“你还真是花心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老君心下替豹神叫屈,这才几天呢,就把人家给忘了。
“你若愿意随我回去,我自当也要给你个名分的,只是你来历不明,这位份上……就要低些了”,她斟酌道。
“哦”,他轻哼了一声。
“我看你还挺可爱的,就先做个常使吧”,她抚上他的脸。
“常使好啊,常使常使,就是经常使用的意思呗”,他邪魅一笑。
“你可真……,满脑子全都是羞羞的事情,你到底碰没碰过女人啊?”知月一把捏住他的鼻子。
“没有”,他实话实说。
“骗人,那方才的手艺是谁教你的?”她一脸狐疑地追问道。
“嫣红楼实地考察了一阵,再加上我个人的一点点特长而已,不值一提”,他说起此事颇有些自豪的意味。
“果然是个色胚子,偷艺都偷到楼子里去了”,知月指着他的脑门数落道。
“楼子怎么了,你堂堂的女帝大人,不也寄居在那儿么?”他抓住她的小手塞进了被里。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女帝?穿山甲跟你说的?”某人大吃一惊,不由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咝……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住在天上,还有三个夫君”,他咬唇道。
“住在天上的女人,又能开后宫,除了女帝还有旁人么?”
“那倒也是,恩?”
她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想放开,人家却不准了。
他垂睑向她比了个“一”字,满面的红霞遮都遮不住。
“呵,你也有难为情的时候”,她手指轻弹,他面上霞光更胜。
她看得竟有些痴了,糯糯耳语:“下不为例”。
……
第二天知月就带着“远尘”回了天宫,临行之前还给李氏留下一道灵符,告诉她如遇险境,只须烧了它便可母女相见。
穿山甲也汇报了昨夜的战果:他一路追踪贼人的下落,竟是被他们引入了一处大宅。
原来那些人背后的主谋是都城的一品大元,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害一方数十年,贪腐自是不必说了。
更有官匪勾结杀人越货、逼良为娼……几欲谋朝篡位,家里头连龙袍都准备好了。
还好穿山甲顺藤摸瓜,铲除了这一大串的隐患,不然哪天真让他当了皇帝,那黎民百姓可要遭殃了。
知月想要封赏于他,他却拒不领受,偏说要一辈子跟在她身边,统领之职便是最好的。
其实她也多少知道些他的小心思,就拿今天早上来说吧,再见到“远尘”,连公子都不叫了。
直接装作看不见,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知月拿他没办法,便不再提封赏的事了。
合宫上下,见到这么个酷似老君的常使都是诧异非常,尤其是慕染云,他隐隐觉得有些事好像已经重演了。
自知月离宫后,老君便也闭关不出,现下凭空多出这么一位,怎能叫人不起疑呢?
他心中百感交集:会不会她只是喜欢师父这个角色而已,至于由何人来扮演,其实一点儿都不重要。
原本听说了她变丑渡劫的事,以为她被昊天他们伤了心,不再相信爱情了,如今看来,怕是他们都错了。
第239章 先来后到
九重天栖凤宫
知月一下早朝,便回宫躲清静了。
她有些受不住辅政那三位,眉眼中亮闪闪的思念。
更确切地说,突然从宫外带回个常使这件事,她心里多少有点儿理亏,所以还是暂时避而不见的好。
“主子,跟您一起回来那个小子,老奴看着怎的这般眼熟呢?”锦束明知故问。
“哦?锦姨也看出来了”,知月对着铜镜慢条斯理地添妆。
“宫中多有传言,一开始老奴亦未曾采信,可今日亲眼得见,果真同道祖是一模一样啊!”
锦束言及此处忍不住抬睑,一对上小主子那似是而非的笑颜,她心中一个激灵,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说到师父,他现在何处?”她状似不经意的问起。
“道祖前几天便闭关了”,锦束审慎作答。
“几天前?便是朕下凡那天吧”,她苦笑。
发生了那件事,想必他一时没脸见她,躲个把月也是有的。
锦束点点头。
“你去把毛六叫来,我有话问他”,她吩咐道。
锦束应声下去。
知月暗自沉思:虽说这远尘的性格与师父迥然不同,可她还是没办法完全将两人分开来看。
毕竟,这世上长着同一副面孔的人不多,再加上,这两人都拥有超过她数倍的灵力,事情就更蹊跷了。
唉!要是能找个人参详一下就好了,可这事,她只能烂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说。
“主子,豹神从南院过来了”,副统领琴酒上殿禀报。
“大统领呢?”知月叹了口气,她觉得穿山甲这两天也和她别别扭扭的,不似从前那般随意了。
“大统领被文召王叫去问话了”,琴酒恭敬作答。
“朕知道了,宣豹神进来吧”,她揉了揉太阳穴,退身儿斜倚在软榻上候着。
眼看着面前的大块头请过安之后就没话了,知月不禁有些好笑。
她只好翻了个身,佯装摔下榻去,引他来接。
“主子小心”,他伸手轻松揽她入怀。
“偏要等朕摔了再抱么?”她捏住对方粉白的面皮,娇嗔道。
“属下……”,他心中千头万绪,见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朕能猜中你的心事,你想朕了,对不对?”她托起他的下巴,不许他看向别处。
“帝君圣明”,他红了脸。
“那便说与朕听,说你想念朕,说你心里不痛快,明明选中了你却又一走了之,把你一个人丢在南院苦等”。
知月喜欢他那双湖蓝色的大眼睛,喜欢他的死心眼儿,喜欢他总是战战兢兢地盼她垂青的傻模样。
“能被主子选中,属下已是三生有幸,怎敢多做逼迫烦扰主子”,他眨了眨眼,那位新常使的事他自是听说了的。
“我的傻哥哥,朕的后宫只会越来越大,你不争,万一朕被哪个小妖精缠住,忘了你咋办?”她笑道。
他不作声了,便是眼巴巴的盯着她,活像个来讨糖吃的小娃儿。
“你若不说话,朕今晚便去新来的常使那边过夜,反正他也还未侍寝,着急得很呢”,她板起脸来逗他。
“不行!我还没……”,豹神脱口而出的话又戛然而止。
其实他也很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在她面前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男人,可他一见到她就紧张。
生怕做错一点儿,惹她不快。
“说完它,不然朕现在就去”,她说着便要挣开他的怀抱。
“我是先来的,便是要侍寝,他也得排在我后面”,他低头耳语,那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这就对了么,说出来就有一半的机会,你是朕亲自选的人,有什么可不自信的,朕喜欢你,傻瓜”。
某人狠狠地在他脸蛋上啄了一口,那人粉白的面皮上立刻生出个小草莓,可爱极了。
为了对称,她便顺道把另一边也占领了。
“行了,回去等着吧,朕今夜必到,别忘了洗白白哦”
“主子上次便是这么说的……”,豹神这回留了个心眼儿,那几夜他等得实在是太辛苦了。
“好了好了,朕错了还不行么,再若失约,你便搬到我这栖凤宫来,天天陪我睡,这总成了吧”,她开口哄他。
“一言为定”,豹神伸手准备拉勾。
她却指了指自己撅起的小嘴儿。
他踌躇片刻,终是鼓起十二分的勇气,重重地来上一口,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知月看着他差点儿跌进宫中的莲池,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
从外面进来的毛六,正巧和豹神打了照面。
未及行礼,便被他那对讨喜的红脸蛋给整懵了,一步三回头地行至知月脚边,方才跪倒请安。
“小六子,师父人呢?”她出声问道。
“回小姐,道祖在八卦阵中闭关”,他低头回禀。
“他可有什么话留下么?”她又问。
“恩……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倒是念叨过:小的们烤地瓜的手艺大不如前了”。
毛六挠了挠脑袋,他亦是不解,为何老君那日会突然让他们多烤些地瓜备着。
“他闭关的那天,精神怎么样,可有不妥?”
她心中有些自嘲,亏她这个受害者还要反过来惦记他,岂不知人家吃喝照旧,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小姐宽心便是,道祖一切安好并无不妥”,他又说谎了。
可他没办法,临行前老君特意嘱咐他,千万不要说露了嘴。
其实那天老君疯疯癫癫地回宫,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听到小姐的名字便潸然泪下。
最后,竟连跟随他多年的拂尘都折断了。
“如此便好”,她口中勉强挤出四个字,“你且回去吧”。
“小姐……”,他被她眼中的忧伤绊住了脚,“道祖心中必是在乎小姐的,请小姐莫要多思伤怀”。
知月抬眼浅笑:“好,朕听你的,连六子都知道心疼朕,又何况是师父呢”。
“对了,六子,你先前吃了那毒地瓜,又是如何变回来的呢?”
“那地瓜便是咱们园中结出来的,本身无毒,道祖卜算出小姐情劫将至,遂事先将那劫数引入瓜田”。
“有劫者吃了便会应劫,无劫者吃了数日便会消解,小的无劫,期限一到自然就变回来了”,毛六据实以对。
第330章 卸磨杀驴
毛六走后,知月总觉得某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东西,拼凑到一起便能解开心中的谜团,但他一时又理不出什么头绪。
枯坐了一阵儿,瞧见廊下的近卫正在交班,便唤了穿山甲上来。
“大统领是不喜新来的常使,还是连朕也一道厌弃了呢?”她垂睑问话。
“属下不敢”,他赌气道。
“因他眉眼酷似师父,朕在这宫里已经里外不是人了,现在你也要给朕脸色看”。
“罢了,既是不愿见朕便下去吧”,她向下拜了拜手。
“属下……属下只是看不惯,他以这种手段邀宠,他道法无边,若是真心助主子脱困,又何须如此设计”。
“便是一门心思的想欺负主子,占主子便宜罢了,只可惜属下敌不过他……”
他言及此处心有不甘,愤而以拳击掌。
“你若敌得过,又当如何?”知月笑问。
“属下若能敌得过他,定会当场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主子远离那衣冠禽兽”,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你方才说他道法高深,现下又说他是衣冠禽兽,是不是你也怀疑这个远尘就是师父”,知月斩钉截铁。
听得小主子一语中的,穿山甲竟不知如何作答了。
见他目光闪烁,知月忽然感觉到,整件事情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其实朕也有此疑虑,这样吧,先冷他几天,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她心下叹了口气,若那人真是师父,她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他点了点头,瞧着榻上陷入愁思的小人儿,他未免有些于心不忍。
即便是老君存心骗她,可她又有什么错呢?何苦让她承受那耻辱和背叛的滋味。
“主子,万一不幸被你我言中,那道祖此举也必定是有苦衷的”。
“主子切勿被属下的过激之词所扰,伤了师徒情份”,他拱手道。
“大统领,你老实告诉朕,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起身拉住他的手。
“不不不,皆因他二人相貌趋同,属下才……”,她眼中的信任让他慌了神儿,连忙补救道:
“且有此揣测的不止属下一人,文召王叫属下去,也多半是这个意思”。
其实他心里,也并非真的就把老君划入了十恶不赦的阵营。
那人既然能把主子是齐天大圣托世,这等天大的秘密告诉他,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主子的心腹。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会为了一己之私,对主子不利呢?
“召王他……”,提到慕染云,知月愁容更胜,她对他终是有所亏欠的。
先前在逍遥的时候,心里装的都是他,她一直以为他便是她的全部,上天宫,开启未知任务都是为了他。
哪知造化弄人,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曾经那样被她纠缠的人,如今却坐上了冷板凳,他一定恨上她了吧。
“算了,你去回禀召王,朕明日便去看他,免得他胡思乱想”。
“顺便再把朕这几日都无暇他顾的事,也让那人知晓”,知月斟酌道。
穿山甲应声下去了,其实他对老君的敌意,主要缘自于他使损招,居然用金箍棒骗孙猴子,要人家身子。
同样是主子的师父,他对慕染云却是另一种态度了,至少他们两情相悦、光明正大。
主子乐意的事,要说羡慕嫉妒他也是有的,却不会生出恨来。
……
常使别院“远尘”住所
“老夫知道了,她便是卸磨杀驴,没空理会我这没用的人了”,老君笑道。
见穿山甲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又开口:“你还有事?”
“小的斗胆问一句:道祖为何如此?”他驻足良久,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喜欢她”,老君对那道质疑的目光毫不避讳。
“可你是她的师父,这事若是被人发现,你们两个还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道祖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主子想想啊!”
穿山甲见对方如此理直气壮,手下已是攥紧了拳头,面上却还耐心规劝。
“师父?慕染云可以,我为什么不行?”老君反问。
“哼!这还不明显吗?主子心悦召王,道祖欺骗主子,怎可同日而语”,穿山甲袍袖一甩。
“你怎知她对老夫无意?”老君端起茶杯吹了吹。
穿山甲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怎么可能?定是这老头儿痴心妄想。
“你不信?呵呵,一开始老夫也不敢相信,可你还记得她先前那一劫么?”
“昊天妒火攻心误伤了她,老夫在八卦阵中苦熬了十天十夜,才将她救下”,提及往事他心中既苦也甜。
“这事你们自然都知道了,可你们不知道的是,她所历之劫,不是生死劫而是情劫”。
“那小黑熊怪之所以会变回原来的知月,是因为她找到了真心人”。
听到这一句,穿山甲慢慢转过身形,二目圆睁,望向桌边饮茶之人。
“你想的没错,那真心人便是老夫”,他将茶饮尽,道出了实情。
“这……这只能说明你属意于她,主子亦未必倾心于你”,话到此时,穿山甲已经忘了敬语。
“别再自欺欺人了,老夫勿须多言,单看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远尘,是何态度,你还品不出来么?”
老君笑了笑:
“她顶着前朝的非议,后宫的猜疑,也要把他带回来,难道只是为了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么?”
“你是说,主子明知道你们有可能是一个人,还……”。
穿山甲没再说下去,他已经理解了老君的言外之意。
而且他突然记起,前些日子他俩去嫣红楼找李干娘,不就是主子心有一人,求之而不得么。
“道祖先前可是一直抗拒此事,总躲着主子?”他还是想确认看看。
“那段时间,老夫心中纠结,怕自己忍不住会唐突了她,只好避而不见”。
“不过……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他一时有些面热。
“那细枝末节不提也罢”,穿山甲摇摇头。
“小的还有一事不明,道祖为何要把这些天大的秘密和盘托出?难道您就不怕小的泄露出去?”
“你不会的,那丫头是你的命”,老君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