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年,六月飞雪少年诈尸
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黑子这种上刀山能抠回二两铁,下油锅敢带肥皂去搓澡的狗犊子。
可是农历六月的某一天,黑子这挨千刀的却突然死了,死得梆硬。
黑子的心口碗大个疤,其余大伤小伤更是密密麻麻,血都干了,带着腥味。一只瘸腿的巨大白狗眼睛红红的,扑在黑子的尸体边上呜呜,神色哀伤。
偌大的晒谷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整个赵村的男女老幼都出动了,将晒谷场中间的黑子和那只瘸了一条腿的狗围得水泄不通。村民们转着圈欣赏品鉴黑子的尸体,津津有味评头论足,感慨老天终于开眼收了这孽畜。
幸福来得太突然,村民们见了黑子的尸体,都不敢相信这小王八真的咽气了。男人们要挤进去伸手探一下他还有没有鼻息,女人们就捡上石子儿扔他两下看会不会再跳起来掀她们衣裳,小屁孩们拿着木棍戳他脚底板。老人们最是淡定,晒着太阳七嘴八舌忆苦思甜,拿黑子的死跟当年太祖解放全国打土豪分田地相提并论,那种久违而又似曾相识的幸福感汹涌来袭,根本停不下来。
黑子才十八岁,就已经祸害了赵村整整十三年,从他五岁被爷爷带回赵村开始,村子就没平静过,总是一副“鸡飞狗跳,母猪上吊,小媳妇大姑娘嘶声惨叫”的凄婉场景,形同人间炼狱。听说,东头王寡妇半夜偷偷去河边烧纸钱祭奠亡夫,都能被那牲口踹下河拎了猪头肉回家打牙祭。
晒谷场外的小公路上停着一辆牧马人,一个长得像观音菩萨的端庄美丽女人站在车边,远远地注视着村民们,不靠近也不离开。
村长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在那个漂亮女人面前接收“上级指示”,然后,他点点头走向了村民们。
“要不要买鞭炮?”
村长家的二儿子赵富贵肥肉乱甩,激动地问自家老爹。对于总能很巧地出现在他媳妇洗澡之处的黑子,赵富贵深恨之,为了报仇,他已经扎烂八个小人了。
闻言,全村村民都齐刷刷望向了村长赵有根。
“不急。再等等,万一他又活过来就算了。如果下午三点还没动静,就把他埋了,拿家里修茅坑剩下的水泥把他的坟山封死,然后,再去镇上买鞭炮,多买点。”赵有根背着手,格外沉着,想想又补了一嘴,“开拖拉机去。”
村民们纷纷点头称赞老村长睿智。
“黑子死了,明年栽秧的时候抢水,咋个办?黑子没了,三个赵村也打不赢一个新林村!”
不知谁说了一句,讨论声戛然而止。整个晒谷场,静得诡异,落针可闻。
“黑子能每年叫煤老板补偿我们秧苗费,每年一家能分到一千多。黑子死了,今年过年哪个敢去找那个姓王的老板要钱?”
又是一句话,让静默的村民们突然交头接耳骚动起来。
哎呀,要了命了,那是每年的过年钱呢!村民们齐跺脚。谁也没本事学黑子那样,把开煤矿的王大脑壳从镇上洗脚房拖出来当街暴打,末了,王大脑壳还得请他喝酒,勾肩搭背推心置腹,就差烧黄纸拜把子了。
“还有镇上派下来的修路补助费,是镇长亲口答应黑子的。黑子没了,哪个去要钱?”
“农村信用社的补贴,就我们村有。信用社那个离了婚的女经理标致得很,听说想找黑子借种生娃。黑子没了,哪个去借种,哦,不,哪个去要补贴?”
“赵半仙死了几年了,赵半仙的孙子黑子又死了,以后算八字、看风水、驱鬼辟邪、婚丧嫁娶找哪个?”
“妈,我以后遇到不会做的题去问谁?”
村民们七嘴八舌发问,村长赵有根额头开始冒冷汗。
赵富贵哀叹一声,对老爹叫道:“爸,买不了鞭炮了,这拖拉机只有黑子能开。”
脚下踉跄,赵有根深受打击。
渐渐地,村民们沮丧地发现,黑子这个人人恨之入骨的妖孽祸害,居然成了赵村举足轻重的人物。整个赵村完全离不开他!
一阵风吹过。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从沉痛的缅怀中醒来。
冷。
六月三伏,居然突兀生出一丝诡谲的寒意。
天开始变暗。
众人往同时望天,却见一大片黑云压了过来,将太阳遮住,覆盖了这片天地。
忽然,冷风起,如数九寒冬。
“汪汪汪,汪汪汪……”
大白狗突然叫声震天,瘸着腿围着放在两根条凳上的门板转圈,还不停地摇尾巴。狗眼通灵,它看见一道黑气从云上冲下来,宛若游龙般砸进黑子的心口。人看不见。
没有人注意到白狗,村民们都在看天,心里犹豫,是先回家添衣裳,还是先就近收麦子?是要下雨吧?
不是雨,是雪。
白茫茫一片,盖了下来。
雪,就这样洋洋洒洒地飞舞着,那样自然,那样从容,还带着一丝掩不住的风骚格调,恬不知耻一点都没有来错季节的羞愧或腼腆。
哐当。
声音不大,是白狗挣扎着跳上门板的响动。
这一次,狗的动作惊动了村民,他们奇怪地看着大白狗热情地跳到了黑子的尸体上,然后伸出舌头去舔黑子的脸。
“呸……滚开!别舔老子,回去就把你炖了打牙祭。”
黑子果然还是诈尸了。
从门板上坐了起来,黑子一脚踹开大白狗,白狗却依旧围着他摇尾巴,乖巧极了。
村民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齐刷刷后退三步,腿在发抖。
这次不是冷,是惊。
黑子脑袋昏昏沉沉的,跳下门板,发现身上光溜溜的,只穿了个裤衩,就又朝众人怒喝:“真几巴冷!日尼玛,哪个把老子衣裳脱了?”
村民们茫然摇头,黑子送回来时就这样了。
“是不是你?老子要脱回来!”黑子伸手去扯村长家小媳妇的裤子,小媳妇闪躲不及被黑子得手,臀后露出半边白肉甩来甩去,吓得一声尖叫坐在了地上。
赵富贵看着自家女人被袭,狂怒,心中杀心大起,暗暗默念:我要杀了这家伙,嗯嗯,回去再做一个小人。
村民们见黑子醒了,也就散了,这家伙果然是有九条命的,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阎王爷又不是蠢蛋,才没胆子收这种祸害呢,这犊子能把阎罗殿给拆了。
黑子又踹了大白狗一脚,骂道:“下雨了,哎?是雪!你他玛还杵在这儿等吃屎呢?回家收衣服去呀,踹死你!”
伤了条后腿的白狗,就甩着屁股以类似赵富贵婆娘的绰约丰姿,朝黑子家的方向跑走了。
黑子又看见晒谷场外的那辆牧马人旁那个漂亮的祸水女人,她提了长裙朝他跑来。
心口疼!黑子觉得,像是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在朝心窝子里面钻。巨大的疼痛感袭来,疼得黑子呲牙咧嘴,脑子却清明了些。他记起自己似乎被八百斤的熊瞎子挠翻了,心脏的位置几乎被熊爪抓破,流了好多血。黑子命贱,胸膛没穿肋骨没断,熊死了。
这个夏天,省城下来的公子哥们不去京城看奥运盛况,却带了一群粉嫩可口的小娘皮钻老山林子猎野猪。作为大黑山最年轻最厉害的猎手,黑子收了钱给他们做向导。
进山前,黑子反复叮嘱那群肉枪都射不到半尺远还敢装逼玩猎枪的纨绔不要去猎野猪,要猎野猪也行,遇到熊瞎子千万不能放枪。可惜,他们不听。见了八百斤的熊瞎子不顾黑子示警,就胡乱开了枪,被枪声激怒的熊扑了过来,首当其冲的是距离熊最近的唐小姐。那些开着红色车牌的纨绔们吓得早丢了进山前的跋扈,转身跑了。是黑子撞开她顶了上去,大白狗紧随其后,跟大狗熊的战斗很惨烈,狗熊利爪挑破了黑子的胸膛,黑子戳穿了狗熊的头骨,大白狗撕开了狗熊的肚皮,肠子流了一地。
后来的事黑子记不得了,他昏了过去。
女子停在了黑子面前,盯着黑子胸膛那块渗人的伤口,带着一丝考究神色。
“你没死?”
“没死。”
“坐我的车去县城的医院治伤。”
“唐小姐,不用,我回家去敷药就行。”
“去医院吧,你伤太多太重,最大的伤口接近心脏,很危险。”
“我皮厚狗熊爪子没穿透,不碍事。”
“那我跟你去!”
黑子就穿着鲜红的裤衩领着个观音姐姐往家走,偶尔回头,看着她精致的皮凉鞋前钻出十个珍珠一样闪闪发亮的脚趾头,一步步踩在杂草疯长的田埂上,黑子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要是她能跟着自己走一辈子田埂,中间再加两三个鼻涕横流的小屁孩,不知道要嫉妒死多少赵村的老少犊子,估计自家老爷子的坟都要白天冒青烟晚上吐鬼火。
很快,天上的黑云突然散了,雪也很快化了,像根本没下过一样。
黑子的家里晒谷场并不远,几步路就到。院子里,大白狗正在从晾衣绳上将衣服扯下来,然后往屋里衔,见了主人,它就狂扭屁股。
进了屋,黑子搬出药箱在堂屋捣鼓起来。
唐觅蝉站在屋外,看看漏雨冲刷出沟壑的土墙,又看看黑子小药箱里简陋的工具和药材,微微皱眉。
她跟来,是出于感激,做不出扔给救命恩人几万块钱就转身走人的事情。也是出于好奇,她对这个穷山深处恶狗一样倔强暴戾的少年怀揣了些兴趣。平时猥琐粗俗的家伙,跟熊瞎子赌命的时候会偶尔使出两招龙虎拳,虽只一鳞半爪,但唐觅蝉看得真切。穷得叮当响的他,又有一条血统极纯的雪山獒,上百斤重,价值应该能上三十万。哦,对了,听说他还会巫医、算命、接生、看风水。
第二章 红唇如刀
先用高粱酒洗了伤口,黑子拿针缝了胸口以及另外两处较大的伤,没有麻药,黑子只嘶了两声就缝好了。
烈酒洗血痕,徒手缝伤口。
唐觅蝉柳眉跳了一下,眼中跃过一抹精彩。
“你的伤很重。”唐觅蝉拖了条凳子,坐在黑子对面,俯下身去瞅那破烂的药箱,带着不信任的眼神。
黑子没有回答,盯住了唐觅蝉领口下的那道沟,眼珠丧失了转动机能。
察觉到了黑子的异样,唐觅蝉笑了起来,还有这心思,他的伤估计没重到自己想象的那种地步,谁能想象,不久前他还是一个死人。她倒是没有刻意遮掩,也没有躲开黑子灼热的视线,只歪着头看黑子,带着一丝玩味。
黑子就慌张地挪开了视线,嘴里念叨该抹药了,手里却拿了剪刀剪纱布,眼珠子又偷摸着瞄向了那道罪恶的鸿沟。
唐觅蝉就笑得香肩微颤。
黑子尴尬,胡乱扔下剪刀认真涂药,心无旁骛的样子,脸上却是滚烫。今天中邪了,黑子觉得自己应该趁四下没人,把这女菩萨拖进卧室压跨大木床,才符合他村霸的名头。他觉得自己还不够生起敢把唐觅蝉骑在身下驰骋的底气,是还缺点什么。至于缺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唐觅蝉终究还是抬起了身体,那条沟壑是看不到了。
黑子暗叹可惜之余,没了外界影响,很快在自己身上贴满了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纱布,莫名喜感。伤还是很疼的,不过,黑子已经习惯了。他受过的伤数不清,运气不好遇到熊瞎子的时候,总是难免被挠上那么几下狠的。山里人命贱,比不得城里人金贵,不管多大的伤,不死的话也就治到这个程度了。
狗叼来一套衣裳,黑子穿上,就收了药箱。
“医者不医己,我再送你去县城检查一下。”唐觅蝉坚持道。
“不用,给千把块钱医药费就成。”黑子早已经收了那帮纨绔三千块钱带路费,短期内也算不上穷了。
“就这个要求?”唐觅蝉出了门,站在院子里打量黑子的破家,不知道意欲何为。
“我倒想你以身相许呢……”黑子低声嘀咕一句。
“怎么的?想让我以身相许,夜夜跟你滚稻草铺的床?”唐觅蝉的听力一向很好,至少比黑子认为的要好,她当然是听见了,而且直言不讳,对别的女人来说,这样的话或许难以启齿,或许该带着嘲讽愤怒,但她很平静。
这个女人红唇如刀,句句锋芒,剖心,裂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她生出一丝歹念,被一刀戳中,黑子招架不住,没敢接茬。
“钱我倒是可以多给些,但我觉得那样对你或许不太尊重。我想问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机会?二选一。”唐觅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开起了玩笑,熟悉她的人知道这是极不寻常的。
黑子挪了挪屁股:“多少钱?机会……又怎么说?”
“钱,足够多的钱。至于机会,半年实习男朋友,怎么样?所以,你的选择是……”很难得的,唐觅蝉露出了一丝小女儿的娇态,不过,这不属于她的神色一闪而逝。
“都要!”黑子毫不犹豫,这个问题太简单。
“呵呵呵……”唐觅蝉笑了,她微微摇头,这个土包子男人野心不小,“好了,不逗你了,做我的男朋友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我可不想害你。换个方式报答你吧,我可以帮你把你的股份拿回来。村长告诉我,你在皮料场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被一户姓刘的人霸占了,他们家来头似乎不小……”
黑子听不懂,却知道唐觅蝉的语调里,绝没有城里人常有的蔑视嘲讽,也没有美女一贯的自视甚高,很淡然。但是,从她的话语中,黑子知道她拒绝给自己当媳妇了,只说帮自己从刘向前那老贼手里拿回股份。黑子当然不答应,那点股份,哪抵得上这么水灵白嫩的媳妇?再说股份的事情,他已经挖坑完毕,只差临门一脚了。
“不要股份,要媳妇!”发现唐觅蝉的目光变得锐利,黑子声音小了些,“皮料场的股份,我马上就能自己拿回来。”
唐觅蝉有个习惯,每去个地方,先把地头蛇打探清楚,哪怕旅游踏青也改不了,所以,她知道刘家是黑水镇一霸,尾大不掉。可是,眼前这只蚂蚁准备一拳伦死大象。她忍不住笑了,弯了腰,胸前鼓荡起来,波澜壮阔。
黑子吞了吞口水,再一次大饱眼福。
唐觅蝉看了黑子两眼,却不避讳或是嗔怪,淡淡点头:“就这样吧,等你拿回股份,你就是我的实习男朋友了,半年试用期,试用期没有任何‘工资’和‘福利’,但是有‘奖金’。understand?”
“死蛋,死蛋!”黑子连忙点头,“十天半个月见分晓。”
“好了,我要回城里了。”忽然,唐觅蝉递给黑子一张名片就转身朝外走,“这里的事情,我会关注。来城里找我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哪个城啊?县城?省城?”
“都不是,但你们省城我偶尔会来,要追我你该去江南东海市。对了,黑子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黑子,我不小。”
“我是说大名。”
“赵七。”
“好名字!谢谢你救我。狗与狼是有区别的,如果你真要做我的实习男朋友的话,你要明白这一点。因为,如果不明白,你会被那些饿狼们撕成碎片!”
唐觅蝉转过身走了,她身材高挑腿蛮长,很快就走出老远。
赵七是个好名字吗?
大家都说这个老爷子蹲茅坑取出来的名字,明显没走心,就她眼光独到?
黑子回过神来,唐觅蝉已经走远,他心里一片拔凉,所谓的人财两空,大概就是这样吧?汤药费没见着,只落得一身伤,肉疼心也疼。不把这女人睡成自个媳妇,就亏大了!
白狗拿脑袋蹭黑子,黑子就问它:“狗与狼有什么区别?”
大白狗一脸茫然。
“没文化!让你不好好读书!”
黑子数落了大白狗一句,就开始给狗被咬瘸的后腿上药。大白狗乖乖不动,却也为自己文化程度低而一脸羞愧。
轰隆隆,牧马人发动的声音传来。
唐觅蝉走了。
“狗与狼有什么区别?实习男朋友又是什么东西?”黑子自言自语,唐觅蝉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一定要把刘家踩下去!
黑子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板凳,心里发了狠。如果没见过这个漂亮聪明且言辞能戳穿人心的女人,也就罢了,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不把她吃进肚子里?黑子虽算不上吃人不吐骨头的绝顶狂徒,但至少也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狠人。吃完饭都会舔碗,黑子跟白狗一样,从来不落下一颗粮食,自然也不会放走到手的机会。
欲壑最是难填,却也是人生的妙处。
子曰:食色性也。
“八百斤的熊瞎子老子都能整死,还挣扎不回一只白肉滚滚的媳妇?咳咳……”
黑子点了根烟,呛住了。
皮料场原本就在赵村、刘庄和新林村交界处,是三个村子联手搞起来的。当初,赵七的爷爷赵半仙出力甚多,在里面有一份不小的股份,却最终被刘家巧取豪夺,这件事,赵七一直记着。
大家都认为,赵七这三年来没去找刘家的麻烦,都以为这犊子欺软怕硬,敢在村里横着走,却不敢在刘家面前放个屁。赵七当然不怕高门大户的刘家,他在等,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被别人抢了东西,从来就不只是拿回来那么简单,要收利息的!
忽而,黑子心窝里一股黑漆漆的火蛇燃遍周身骨血,**辣的疼痛,锥心刺骨,一如半瓶烧刀子凶猛入喉。
脑袋里突然多了一团东西,像无数来历不明的信息蜂拥而入,脑海中一片混沌。黑子只觉一阵晕眩,再也无法想事情了,难受得想吐。
……
敞篷牧马人在蜿蜒山路上飞驰,车里的精致女人在打电话,情绪不错:“成了?没成!男朋友?李世航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已。吸引力?我唯一感兴趣的是,二十三岁的他有没有穿尿不湿。姑妈,我的事情,你别操心了!”
电话那头道:“那怎么感觉你挺高兴的?”
“要相亲真成了,做那种混蛋的女朋友,我就该哭了。”
“姑妈不勉强你,谁让我家小蝉这么优秀呢,年纪轻轻就身家数十亿,啧啧……姑妈再给你物色……”
“别!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大概。”
“什么叫大概?”
“暂时还是实习男朋友,过段时间转正,就这趟来玩遇到的。”
“是吗?对方怎么样?”
“还不错,有点野心,有点正义,就是人长得丑了点。”
“有野心还好呢?别是冲着你的钱来的!姑妈觉得还是选个谦谦君子为好……”
“最好是三从四德?行了姑妈,我不养宠物。挂了,拜拜。”唐觅蝉按断了电话。
这次相亲很失败,那个名叫李世航的所谓青年才俊,就是个软弱的小屁孩。李世航猪鼻子插大葱带她来大黑山打猎,企图炫耀一把,却在唐觅蝉被野猪追的时候,他第一个逃。在黑子“死”后,他又不敢承担后果,浑然不顾就带着一群纨绔滚了,甚至忘了带上唐觅蝉。
这样的男人,唐觅蝉自然看不上眼。
对于黑子她是心怀感激的,却也生不出什么情愫,说以身相许当然是假话,她只是跟他开一个玩笑,或者半个玩笑半个挡箭牌。
家里逼得紧,或许找个能身份、地位、样貌都能把对她有企图的纨绔气死的挡箭牌不容易,黑子最合适,因为他够大胆也够无耻,最主要的是够粗鄙。黑子做挡箭牌,能把那些个自诩贵族的虚伪男人气吐血。这一点,唐觅蝉深信不疑,并且,还颇为期待。
除此之外,她也真有点喜欢这个小家伙,或者说欣赏。
八百斤的狗熊尸体证明了他是个男人,敢疯狂敢玩命,这样的男人不该被大山荒野囚禁,男人就该有点雄心豹子胆。
第三章 雪丫绑鸡
咯咯咯的鸡叫声领着雪丫进门,这个十五岁的大丫头,背上挂着帆布书包,左手提了一只叫得凄惶的母鸡,右臂搂着一本厚重扎实的书。雪丫明年就上初三了,所以,哪怕是暑假,她也得每天去镇上补课。
“你的。哼!”
雪丫惯会甩脸色,翻着眼珠望房顶,哼哼着把书砸在黑子手里,然后气鼓鼓转身出了堂屋。她没离开,把兜里的蚕豆掏出几颗喂了大白狗,就带着白狗抱着母鸡去了黑子家的后院,熟门熟路跟自己家一样。
黑子翻着书,莫名其妙。
《国富论》典藏版,做功考究纸张细腻,仿佛崭新,里面偶有隽永端庄的字迹,似是出自某个女子手笔。
放下书,黑子跟去后院,看见雪丫把用麻绳在母鸡脖子上绑了几圈,栓在了狗窝里,又冲母鸡叽叽咕咕说了一通,才站起来没好气地冲黑子吼叫:“我知道你要问,就是那个女人给你的。她上车前,看到了我,问我认不认识你,然后,就把书给了我,让我拿给你。”
雪丫红了眼圈,母鸡想逃出狗窝,雪丫踢了它一脚,大白狗又朝它呲牙,身为肉票的母鸡迫于无奈只能屈服,生怕被撕了票,碎尸万段进砂锅。
果然是唐觅蝉给的书,是个什么意思?
黑子不懂。
雪丫见不得黑子这神不思属的模样,叉腰质问道:“我都听说了,你差点死了,就是为了救她?”
“是。”
“命都不要了,为什么?就因为她长得漂亮?”
“不是。”
“是。”
“你说是就是吧。”
“我不依。”雪丫落了泪,露珠一样滚下来。
“晚上,我要吃芹菜炒腊肉,青椒炒蛋。”黑子没管雪丫。
“我不依。”雪丫又重复了一遍,说,“我们是定了娃娃亲的,是你爷爷定的,你,你这是……红杏出墙。”
“乱说,我们八字不合,我爷爷会卜卦,怎么可能会定这亲事?”
“你耍赖!上次你带我去水库洗澡的时候,还说合的。”
“你记错了,不合,不合。”黑子笃定道,只是,后面还有半句没说出来:在还没有见过唐觅蝉之前,我们八字还是比较合的,见过她之后嘛,那自然就不合了。
黑子并不为自己的见异思迁而羞愧,反倒觉得自己是遇到了真命天女,是那种醍醐灌顶的彻头彻悟。
见“郎君”薄情,雪丫就蹲在地上专心哭了起来,呜呜呜,声音蛮凄凉,还偶尔偷偷瞥一眼黑子,可惜再挤不出更多的眼泪,演技稍欠火候。
黑子不会上当,大白狗就不幸被骗了,可怜巴巴地去蹭雪丫的额头,以示安慰。
回前院搬了张竹椅,黑子躺在门前,看太阳慢慢西斜。
今天黑子累坏了,生来死去双程游,轻松不了。躺在竹椅上不多会儿,黑子就睡了过去,山里的药原始,但从来不知效果这么出色,至少止痛功效挺好,身体恢复得很快,也不太疼。
黑子只以为这是药的缘故,却不知身体已被一团黑龙之气盘踞。
梦境中,黑子看见了唐觅蝉那像秦汉刀币的唇形,一张一合,像念咒语,反复诵念狼与狗,狗与狼,喋喋不休。又梦见一条长了脚的大黑蛇,在云里横行,日月星辰无不避让,威风得很。
是狗和鸡的叫声把黑子吵醒的,那时,太阳还没落山。
汪汪汪。
咯咯咯哒。
雪丫鬼影般从屋里冲了出来,跑向后院,然后又蹦跶出来,喜道:“生了!生了!生了!”
黑子也高兴:“生了?”
“生了。”
“是男孩还是女孩?”
“双胞胎。”
“那还不赶紧摘青椒去?顺便扯一把芹菜回来,家里有腊肉。”
雪丫收好俩鸡蛋,又将母鸡无罪释放,然后,才飞一样地朝着菜地杀去。
黑子有口福,今天这只鸡比上次那只靠谱,上次那只鸡在狗窝栓了一整天,屁都没放个,害得黑子和雪丫按着它研究了好久性别,这次这只却一次生了两个蛋,殊为不易。
雪丫是个吃里爬外的妮子,没少偷家里的鸡蛋给黑子补身体,后来她妈打过她几次之后就精明了,鸡蛋都是数过的,雪丫就犯了难。黑子出了个主意,偷不了鸡蛋就把鸡带过来,鸡都是满村子放养的,好抓,加上语言不通,母鸡被绑票后也是没法去找雪丫妈告状诉苦的。
说起来,雪丫的爹是黑子爷爷的侄子,以前赵半仙风光的时候,没少接济她家。雪丫小时候体弱多病,都是赵半仙治好的,雪丫的名字赵雪雅,也是赵半仙取的,比给黑子取名上心多了。两家关系亲近,很自然的,就在酒桌上定下了娃娃亲,反正黑子是河边捡来的,不存在血缘问题。
不过,黑子虽然刁横狡猾,但毕竟年纪太小,家里太穷。渐渐地,雪丫她妈就看不上黑子了,想把雪丫嫁给她娘家那边的亲戚,自然也就不愿雪丫跟黑子来往,只是苦于黑子太横,才没敢公然撕毁婚约,不过,亲事也多年未提起了。甚至,雪丫她娘认为女孩子读书是不务正业,嫁人才是正事,便不愿让雪丫继续上学,还是黑子带着大白狗杀上门去,雪丫她娘才不情不愿答应雪丫去镇上补课准备上初三的。
大山里的小姑娘泼辣果敢,雪丫听电视里讲女人要守妇道,她就有了理论依据,豪言一定要嫁给黑子哥。
其实,黑子知道她年纪小不懂那许多,只是觉得跟黑子在一起最好玩,所以,她就想当然地认为一辈子跟着黑子哥玩,是最好的事情了。
没多久,雪丫就摘了青椒扯了芹菜回来,很快就捣腾出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二人吃过饭,黄昏降临。
雪丫背着书包走掉了。大白狗跟随护送,直到雪丫平安到家才返回。
雪山獒的名字就叫大白狗,小名叫白狗,还有个昵称,狗。
不是黑子取名草率,实在是深受爷爷的荼毒,赵七和大白狗,两个名字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四章 世仇
入夜,黑子点了灯,看起书来,这次没看图片狂野火辣的二手杂志,是《国富论》,看不懂,仍然看。
只看了几十页,黑子瞌睡得厉害,却发现一张书签,不花哨,素纸一条,没有花纹和图案,唯有蓝色娟秀字迹一行:
流云在天边,行囊在眼前,有一条通往太阳的路无边无沿。
还是看不懂啊。
黑子觉得这句话晦涩,比之这书里的道理也不遑多让了。但是,这些字眼凑在一起,总有一股怪力,能引出满腔豪气。
癞蛤蟆吃天鹅肉不稀奇,我是土狗,要吞月。
黑子在心里立下宏愿,刘家的仇也该报了,为了爷爷,也为了自己。他想到了唐觅蝉绝伦的容颜,以及她那注定要杀人无数的绝美容颜,又拿起书签闻了闻,才仔细放回去。
说到报仇,当然就不能不提一提刘家和赵家的深仇大恨。
黑子的爷爷是十里八寨唯一的神棍,素有名望,江湖人称赵半仙,目前状态--已埋。
所谓技多不压身,赵半仙业务范围挺广,降妖、除魔、抓鬼、辟邪、算命、请神、治丧、赶尸、喊魂、求雨、看病、看风水样样精通,偶尔还抢接生婆的生意。村子里生过娃的女人,一小半是他接的生。老不要脸的有时候喝醉了,就敢自诩阅女无数。
赵半仙死后黑子继承了他的衣钵,自然也接手了他的大部分业务。同时,黑子进取心旺盛,还开发了帮人讨债、看矿脉、打麻将凑数、代小学生写作业等新业务,青出于蓝胜于蓝。
村里的大事,一向也都是由黑子拿主意做决断的,村长赵有根也不敢说半个不字。赵半仙三年前去世时七十六岁,身子骨还硬朗,死于破伤风复发。
赵半仙是个奇人,他不是生来就是神棍的,其实,他小的时候是个阔少。
他家以前是黑山镇最大的地主,周遭七八个村子的地都是赵、家的。当然,赵半仙出生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四个村子的地了,他爹兢兢业业二十年,败了一半家业。即便如此,赵家依然是黑山镇一ba。
赵半仙继承父志,十三四岁就骑着随从去县城吃chpd,无恶不作,却娶了个贤惠到令人发指的妻子,是个城里女人,听说还上过新式学堂,会讲洋文。女人是在城里上学路上被赵半仙劫走的,天亮才放回家,第二天赵半仙让爹娘派了媒人去提亲,自然被扫地出门了,赵半仙心痒难耐,又在学堂外找人劫了那女学生好几回,总算腻了,也不提亲了,忘了。
但是,三个月后,这个女学生主动嫁进了赵家,结婚的时候,女人的肚子都不小了,没要多少彩礼。
结婚后,赵半仙依旧常往城里跑,骑着随从在青楼D馆间来回厮杀,风光无限。女人在家给他带娃,偶尔见赵半仙半月不回家,就给他送换洗衣物来,当然,也经常被赵半仙打出D馆,因为女人进D馆不吉利,害他老输钱。不得不说,赵半仙效率比他爹高,仅仅两年,他就输光了所有田产祖业,爹被气死,死的时候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赵半仙的钱,是一个姓刘的外来人赢走的,或者说出老千骗走的。自然,这姓刘的也就接管了赵家的地,赵半仙一无所有了,他女人却很高兴,说他终于不赌了,女人跟赵半仙下地干活,赵半仙坐草堆里抽烟喝茶骂老天,女人锄地耕田无怨无悔。
赵半仙二十岁那年,娃三岁。姓刘扎根黑山镇当地主没几年,就被抓去枪B了,罪名很充分——剥削奴役无产阶级。
枪B刘大地主的时候,赵半仙怀着极高的政治觉悟去观礼,姓刘的指着赵半仙大叫:我是替你去死的。赵半仙吓个半死,姓刘的的儿子那时才七岁,像个豹子恶狠狠地盯着赵半仙,他爹脑袋被打开花他也没哭,这孩子后来取名叫刘向前。
日子照常过,苦也得熬着,人得活着才是人啊。
突然有一天,赵半仙发现自己的女人变了一个人,曾经亭亭玉立小兽一样怯懦美丽的女学生,那个被他捉进巷口欺负得眼泪哗啦的女学生,竟然满脸皱褶早生白发了,在这个农妇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娃,那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从那以后,赵半仙开始对自己女人好,对自己的儿女好。但命运总是无常,儿子在十二岁那年夏天,放学后去水库洗澡淹死了,紧跟着妻子病逝。
赵半仙瞧着小女儿歪着脑袋问妈妈去哪儿了,他不知所措却来不及悲伤。刘向前成了H小将,带了一票人在黑山镇横行无忌,dou了不少人,又瞄上了几个教书先生。这几个老先生年纪都不小了,曾经也教过赵半仙,赵半仙当时对他们一点好感也没有,没少往他们帽子里尿尿,也曾拿着阔少的架子骂过对方孙子。可是,这时他带了村民反抗,救走了教书先生藏在大山里。
然后,赵半仙被打了个遍体鳞伤扔进粪坑看押,刘向前是不介意弄死这个家伙的,他甚至私下里明确告诉过赵半仙,他要报仇。破伤风就是这个时候潜伏在赵半仙体内的,几十年后,终于爆发要了他的命。
当时赵半仙做好了死的打算,该投胎转世了,他想,下辈子要去给自己女人当牛做马报答,只是不该丢下女儿一个人。可惜,他没死,就是没死成,小将们提高规格去县里了,甚至刘向前都没有再顾上赵半仙。
女儿十五岁那年,死在了他哥哥被淹死的那个水库里,是自杀的。赵半仙疯了,他终于无法承受生命的重量,无法承受世事磨难。女儿死前被人欺辱了,他知道是谁,刘向前甚至亲口对他描述了诸多细节,惨不忍睹,可他没有办法。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总被他拖进巷子的女人,那一刻,他无比厌恶自己。
疯癫着逃离赵村的时候,赵半仙四十岁不到,回来时已经改革开放,赵半仙成了一名算命先生,满头银发。没有人知道他去过什么地方,经历了些什么事情。他总说,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生灵都是他的债主。老神棍不再悲伤不再疯癫,总是笑容慈祥,多年后收养了一个叫黑子的孩子之后,他的笑容更多了。
刘家和赵家的仇恨,绵延半个世纪。
黑子不去分辨什么青红皂白,他只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爷爷的死,跟刘家脱不开关系。加之后来刘家用了极为龌龊的手段,以黑子威胁赵半仙,夺走了皮料场的股份,让老头死不瞑目。
所以,对黑子来说,这个仇,一定要报。
…
这章勉勉强强看把修改了10几遍
第五章 黑子卖熊
第二天一早,黑子就去山里找到昨天弄死的八百斤的熊瞎子,除了被野狗吃掉几块肉之外,大狗熊还算囫囵完整,黑子带人捣鼓了回来。熊皮卖给镇上的皮贩子,千把块钱不是小数目。熊肉、熊骨也还值点钱。
山里的猎手不少,会剥皮剔骨的人也多,黑子犯不着自己动手,就喊了几个汉子操刀。没人敢拒绝,自然是要乐呵呵去帮忙。村里手艺好的几个小媳妇也被黑子征用了,这是村霸的特权,晚上得开一顿熊肉宴,但凡谁打了大猎物都是这规矩,村霸黑子也不能例外。
一通折腾下来,已近黄昏。
村里汉子们剥下了熊皮洒了石灰腌着,剔下骨头裹上草灰,又剁了熊掌拿去村长家用冰箱冻着。小媳妇们早就在晒谷场砌了灶台,半大娃子们搬来锅碗瓢盆和桌凳,不多久洋芋炖熊肉已经上桌。
黑子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觉,又洗了澡换了药才过来。
赵富贵的媳妇忍着羞让黑子蹭了几下,居然没躲,拐着弯求黑子把熊鞭送给他男人泡酒喝。黑子小说赵富贵那怂样吃虎鞭都没用,你要是晚上吃不饱来找我。小媳妇被臊得腿根子都夹紧了,好歹最后还是拿到了熊鞭,不过被那巨大的规模吓得脸色惨白就是了,胡思乱想着拿回家给自家男人泡了高粱酒,洗的时候这女人的小手和小心肝同时一颤一颤的……
赵富贵见了家里半米高的玻璃酒坛子,对黑子恨意也就更深。他只以为媳妇肯定特别瞧不上自己的尺寸,又说不定被黑子怎么弄了才思了春拿回这东西的,媳妇肯定是被黑子捣鼓了,黑子那犊子哪有那么大方?深信自己头上泛绿的赵富贵,要冲媳妇撒气,却被抵了一嘴有种你就不要回回都用手,赵富贵彻底没了脾气。熊肉宴都没吃上几口,赵富贵就躲回屋里偷偷扎小人去了,熟能生巧,手艺见长。
……
这晚,黑子又做梦了。没有梦见唐觅蝉或者罗惜梦,也就不用换内裤,庆幸之余黑子又深觉遗憾。
他梦见的是一道黑烟飘过,自己的二手诺基亚变成了一块只比银行卡大一点的半透明毛玻璃,拢共就一个按钮,居然还他妈能打电话、能上网、能玩游戏、还能看岛国动作片,比镇上网吧的电脑还牛掰,居然还可以削苹果。他隐约发现,这些东西,好像是从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但是,不属于他。
哈哈哈!
老子怎么不去拍科幻电影?
黑子是笑醒的,心想,别是脑壳被熊抓坏了,老子就靠脑壳吃饭呢。黑子自嘲着溜下床,脑袋昏沉沉的滋滋响,跟电流声一样。
削苹果是个什么兆头?
不管了,先去镇上卖熊皮。当然,熊皮只是顺便,黑子另有目的。布局良久,是到了拿回皮料场的时候了。说实话,刘家那老东西也真不好对付,老成精了。
这天周六,不用补课。早上,雪丫她妈不要雪丫跟着黑子去镇上卖熊皮,搞得跟小夫妻一样出双入对,那还得了?一大清早骂得雪丫躲在屋子里哭得昏天暗地,不敢迈门槛。
黑子出门见屋外野花没人摘,就去踢了雪丫家的门,手里提着**,脚边大白狗也在呲牙。
雪丫她爹远远见了就躲屋后面去抽旱烟去了,家有悍妻,他做不了女儿的主,实在没脸皮见叔爷家的孙子。
雪丫她妈更加不敢惹黑子,只敢怒骂雪丫:“不懂事的小娘皮!怎么能让黑子等着?还不快跟着黑子哥去镇上帮忙卖东西?”又尴尬朝黑子说,“小丫头脸嫩,说孤男寡女一路不好,羞得不敢出门,是怕被她表哥看到了不好,你也晓得,她表哥来我家提亲好几回了。”
黑子不傻,直说:“你娘家那外甥要是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就该老实点,雪丫这种读书人,是他那种挑粪都要摔跟头的土狗敢瞅的?”
雪丫她妈就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多嘴,心说,你也比我表侄好不了哪里去,人家至少还有一栋三层楼的砖房。
黑子又扬了扬**:“告诉你外甥,他要娶婆娘,去买去骗都可以,就是别打雪丫的注意。不然,他这辈子都不用娶了,我去给他裤裆底下做点技术性调整。”
屋后面抽旱烟的男人笑得呛住了,门前的妇女抖了腿。
抹着眼泪跳出来的雪丫,眼眶还红着就没心没肺地笑,抬着下巴从老妈面前走过,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黑子开了拖拉机,载了雪丫和大白狗,轰轰隆隆开赴黑山镇。车厢里装了三百斤盐腌了的熊肉,一张熊皮,两对熊掌,熊骨若干,以及一张巨大的熊皮。
马路是沿着黑水河修建的,七弯八绕,到镇上五十里地。
黑水河不黑,是两侧山梁太高,太阳很少照得进来,看起来不够亮堂,才冤屈地得了这个污名。
……
拖拉机突突到镇上,才八点刚过。
在下湾的茶馆,黑子找到了镇上唯一的皮贩子张麻子,没急着卖熊皮给他。其实,黑子找张麻子卖熊皮,不过是个借口,趁机给这货下套子,拉他下水才是黑子的目的,说实话,黑子瞄上这家伙已经有些年头了。找刘家报仇容易,报仇之后皮料场得有个懂行的人镇着才行,这种人才难找,需要黑子花点心思去坑蒙拐骗。
黑子先问:“我猎了头熊,八百斤,不是寻常货色,搬不动,村里就抠了几块肉吃,你说说皮值多少钱?”
“八百斤?”张麻子顾不上打牌了,一把好牌就要赢钱,却告罪一声,拉着黑子要了张空桌,要单聊。熊两百斤正常,三百斤算大,他收过的熊瞎子,五百斤顶天,要遇上八百斤的,那得烧好几辈子的香才求得来的。
雪丫不会插话,拿着桌上的花生喂大白狗,反正不用黑子哥花钱。
黑子喝茶:“八百斤只多不少。”
张麻子搓手,舔唇,眼里精光毕露:“**?”
“你晓得我没枪。”
“弓?你那张弓不错。但是八百斤的熊瞎子,弓箭怕是杀它不死,皮糙肉厚,箭头穿不透它的肥膘……”
“也不是弓。刀猎。”
“哎哟!”张麻子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自己一身,顾不上疼,瞪圆了眼睛看着黑子。张麻子愣了好久,看到黑子带伤,大白狗后腿也绑了厚重的纱布,走路还有些瘸,心想,应该假不了。但是,刀猎的皮肯定也就最不成型,还别说被狗刨过的。张麻子是压价的老手,对面坐的是他亲爹,都能刮下一层皮来:“估计皮不大齐整,五百,我喊车去你们赵村拖。”
“那算了。”黑子起身,“茶钱我给。”
这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了,张麻子以前做买卖,茶钱自然要自己掏,跟谁买皮都一样。
张麻子拉住黑子,脸上堆笑:“哪能让你给茶钱?你这是看不起我!我张麻子是要脸的人,为了这顿茶水钱,我亏本都可以!七百。”
“这茶全是渣渣,不值两百块。”黑子坐回去,吹了吹茶叶沫子。
“八百。不能再多了。”张麻子拍着桌子,说,“不瞒你,我去省城交货,能卖一千。”
“你说八百?”黑子笑了。
“熊掌归我,我张麻子二话不说,先掏钱。”张麻子伸手摸出胀鼓鼓的钱包,心说,这家伙脑子一向好使但不喜欢斤斤计较,这回怎么死命讨价还价了?怪糟糟的。
“熊掌有人定了,也不好意思让你亏本。我还是卖给别人吧。”黑子摆了摆手,要走。
“镇上就我一家收皮料的,你还能卖给谁?”张麻子拉住黑子,有点紧张了。
黑子摇了摇头,没说话,只吸溜了一口茶,气定而神闲:“这你不用管,倒是你,最近有些心浮气躁。要不批个命?”
“啊?”张麻子嫌黑子转折太快,楞了一下,却道,“那就批一个吧!我是不信命,但我信你。王大脑壳被你打得脑壳都肿了一圈,还腆着脸请你喝酒,打那以后,那的煤矿生意一下就红火了,前几天听人说,那龟儿子又在邻镇买了个矿。还有镇上的霍老财,他都信你,我敢不信?”
“那我就给你说说。”黑子抿了一口茶,心中却冷笑,刚才你坑我,现在换我坑你了,世界真奇妙。这货忽然感叹,“啊!听说,斜对门那家酱牛肉不错。”
“那个谁,去喊一斤酱牛肉过来,再来一瓶白酒,要辣喉的烧刀子。”张麻子朝茶馆老板大吼一声。
张麻子平时抠得石头过一趟他的手,都得拽出二两油来,今天一把好牌却没了赢钱的心,甘心放手跟自己胡侃,怪哉!大价钱买了熊皮不说又请喝酒,绝对有问题。
嘿!黑子心里透亮,平时不信神,临时抱佛脚,说的就是张麻子这种人。平时再不信命,到了难过的关口,什么都要听两嘴。
看来,这家伙自己也意识到了危机,黑子想,这正是自己坑他的大好机会啊!
第六章 亡命恶狗可吞狼
黑子酝酿半晌,突然开口,吓了张麻子一跳:“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这是找死,怪不得别人!”
张麻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他怎么知道的?
对张麻子的神情变化,黑子自然尽收眼底,想起爷爷的话果然是算命宝典——捧老夸少骂中年,二八少女批姻缘。
老人家要奉承,奉承他奉承他子孙奉承他家祖坟,都得奉承,老人家快入土了最爱听好话,不然急了能不给你钱。少年人要夸,夸前途出息不可限量,父母高兴了能多赏钱。遇到二八少女,没二话,就说姻缘,你要跟她说前途,有的能跟你急,有的或许高兴,但高兴完了还是会娇羞地问你一嘴,那我的姻缘如何?
若来的是中年人,哈哈,那不好意思了,先劈头盖脸骂一顿再说,越骂他越高兴!
为啥?
因为他觉得你看得准。
人到中年成家立业,正处于人生巅峰,没遇到难事,哪能想起来算命?
张麻子三十多岁,正好中年。
“你这一关……难!但没有办法帮你,天命已定,不可擅改。”嚼着牛肉品着烧酒,啧啧作响,黑子拿捏出爷爷赵半仙的仙风道骨来,骚气熏天。
“兄弟果然慧眼如炬,大哥的难处你一眼看穿,何不替我化解了?”
张麻子装腔作势拱手道。这家伙是个能玩的人,不然黑子也不会跟这抠门家伙成为还算不错的朋友,以至于以前卖兽皮都甘心被他黑心敲诈也怨言不多。
“天机不可泄露,我已露了天机,你就莫要逼我再折寿了。”黑子拿腔拿调说道。
“你这狗命阎王都不敢收,还折寿?”张麻子急了,“陪你耍几句就算了,你当我真是求你算命啊?哥哥我是请你帮我出谋划策。你行行好,不要再卖关子了。”
“咳咳。没涵养!又贪又没脑壳,贪,不是坏事,贪小利,吃大亏,才是坏事。你这叫鼠目寸光。我知道有人想断你财路,但你想过没有?人家为啥能断你财路?你要是这些年不那么贪蝇头小利,你这摊子早就扩大了,到时候,你不去抢别人的饭碗就行了,还轮得到别人来抢你的?”
“你真知道啊?皮料场要换老板了,还喊老子必须给他们收货,截了我十倍的利润,让我供货?我他妈上吊的心思都有了。”张麻子看了看周遭,才压低声音恨恨说道。
“刘家你惹不起,金家你更惹不起,还想怎样?”黑子扯了两块牛肉喂狗,算命的神棍,情报工作要做好,况且,这还不止是为了算命,更为了收命,收刘家的命。
“你连这都知道?”张麻子悚然。
“截你利润是小事,等外头来的人地皮子踩熟了,把你一脚踢开,那才是大事。”黑子嘿然一笑。
“哎呀,祖宗!我的活祖宗!你连我心头咋想都看出来了?我都没敢跟任何人说半句啊!怎么办?”张麻子满脸希冀,仿佛遇到了救世主。对于张麻子来说,这一招是绝户计,他一辈子的生计可能就要从此断送,当然急得火烧火燎。
“这个事,不难。送你一句话。”黑子点了点头。
“嗯。”
黑子低声道:“亡命恶狗可吞狼!”
张麻子心里默念这句话,心想,大约是图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的意思,但是,怎么跳墙怎么咬人?总有个招式路数吧?不是每只兔子都轻功绝顶跳墙如履平地,再说,别咬人不成崩坏了牙以后还怎么啃胡萝卜?他期待地看着黑子,等着他往下说。
黑子却也在发呆,恶犬可吞狼?狗与狼!又想起了唐觅蝉的话,狗与狼的区别是什么?黑子心里顿时亮堂,会心一笑。
而后,黑子招手让张麻子附耳过来,低声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得够狠,够玩命。命金贵的人就不会跟你玩,你就不算输。来,我告诉你办法,只需如此……”
张麻子附耳过来,听得脸色数变,时而惊恐时而欢喜,时而忧虑时而激动,精彩得很。
“算命的都是狗眼睛,能看到人看不到的?”张麻子激动得口水乱喷。
大白狗嘚瑟,汪汪叫:我的才是狗眼睛,我就看见昨天有道黑气钻进主人心口了,你们都没看到。
“你这脑壳,窝在山沟里干啥?早该出来了!”张麻子喟然一叹。
黑子笑了笑没接茬,心想,的确是不能再做土狗了。张麻子都能捣鼓起一个皮毛摊,那我呢?
“刘家欺人太甚,我还不想死,所以……”张麻子绿豆眼乱转,语气坚决。
“有些事由不得你。”黑子并不理会张麻子的拒绝。
张麻子胆小,却市侩狡诈,这种人心眼没有黑透,却贪欲不小。黑子跟他是老相识了,早在黑子着手准备抢回皮料场的时候,就盯上了这个家伙,盘算着怎么请他入瓮。
此时,又想起爷爷临死前的话,是给黑子批命的——没死就别出这山沟。黑子当年还觉得奇怪,死了怎么出山沟?但他还是辍了学,放弃了霍子松和王丰良给的机会,老老实实窝在了赵村。现在想来老爷子的话挺有玄机,老头子可不是只会坑蒙拐骗的神棍,从他教黑子那套龙虎拳开始,黑子就知道。
如今自己确实死过一回了,可以出去了!也该出去了!
谁是恶狗谁是狼?
皮料厂是个不错的桥,跨出山沟暂时用来落脚。黑子对皮料厂早有了想法,老爷子说过,生活就像下棋,计较后路不是本事,能谋前途才是真章。
黑子最终把熊皮以一千块钱卖给了张麻子,两百块钱也是可以卖的,黑子就不是来卖熊皮的,这只是一个借口,也不会真计较价格。
然后,黑子去药房卖了熊骨,就带着雪丫和大白狗离开,去了砖厂找霍子松。
对刘家发起总攻之前,先要做好充分准备。
三百斤熊肉进了食堂的冷冻柜,霍子松最爱迎来送往的时候给客人们炫野味,价格也一向公道。将那对熊前掌提进了霍子松的办公室,黑子喝到了霍子松珍藏的明前龙井,雪丫也得了一支并不算贵的英雄牌钢笔。
黑子觉得赚了,因中医误导,熊掌成为千金难求的养生之物,而实际上,并不比普通猪蹄的营养更丰富。
霍子松在附近三镇共有八家砖厂,其中最大的一家在黑山镇。他和黑子是三年前发大水时认识的,一照面就成了至交。
当时水库突然决堤,黑子摸鱼被冲到了赵村五里外,会水的黑子也架不住巨浪扑腾,好不容易捏住一条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狗,才没给龙王爷拖下去当女婿。捏着狗当游泳圈挣扎爬上岸,狗被折磨个半死,黑子生龙活虎。恰好霍子松在他最大的砖厂前,指挥加固河堤拦水,生怕大水冲走了他的厂。黑子给献了计,让在回水滩旁边突出的山崖炸了,堵住洪水。
黑水河并不大,最糟的不过是上游水库崩了,炸了回水滩的悬崖,相当于临时修了个大坝蓄水。山炸得及时,霍子松受到了县里领导夸奖,给予了特殊优待,这几年更是风生水起。原因也简单,县城在下游,他不炸山,领导们就要去给龙王爷汇报工作。
霍子松格外感激黑子,经常能跟黑子聊两句。
后来,霍子松要拿四万块钱买大白狗,除了因为那水里捡来的狗是纯种藏獒之外,却也是存着报答的心思的。
霍子松不忙,见了黑子,就拿出象棋:“来得正好,杀盘象棋?你让我一个车,再让我一个炮。”
三下五除二,黑子就把霍子松杀了个人仰马翻。黑子说:“霍老财,你这篓子不是一般的臭啊!”
霍子松饶是城府不浅,那俊朗的国字脸也有些发红,又开始摆棋子:“让我车马炮,再来。”
“我干脆让你一个帅算了。”黑子继续下棋,很有耐心。
霍子松好附弄风雅,下棋很专心。
“皮料场又要开工了,收兽皮该会贵点吧?今天才卖了一张熊皮,亏了,张麻子你也知道,专宰熟人。”由着霍子松又悔了一步棋,黑子才慢条斯理说道。
“啊?”霍子松看了黑子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会算命嘛,昨夜我夜观天象……”啪的一声,黑子吃了霍子松一个车。
“别吃,别吃,再让我悔一步。”
“好。”
“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是从张麻子那听说的吧?他倒什么都跟你说。”霍子松拿回棋子,重新思索起来,虽然跟黑子较熟,但他明显不知道黑子对皮料场的执着,以及黑子多年的布局。霍子松小心翼翼在棋盘上挑了个位置放下车,“皮料加工场的事,你别管了,那些股份我知道是老爷子留下来的,但你要不回来的。你犯不上再打猎算命,跟你说了好几回了,让你去县城学车来给我当司机,熟了再帮我管几个厂。”
“我想拿回皮料场。”黑子毫不客气,一炮把霍子松刚刚逃开的车又吃掉。
霍子松恨得拍大腿,却不好意思再悔棋,叹了一口气,才猛然抬起头来,诡异地盯着黑子:“赵七,你没疯吧?”
第七章 镇花
“没。”黑子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你要拿回来?你有那本钱?”霍子松见输局已定,就抚乱棋子,埋怨道,“跟你下棋没意思。横冲直撞就知道吃,简单粗暴没点艺术性。”
“我在棋盘上能将你的军,现实里,未必不能将刘老头儿。”黑子去霍子松办公桌抽屉里抠出一包中华,给自己点上一根,身下的整包烟就进了自己口袋。
霍子松气笑了,骂道:“你拿什么将刘书记的军?对我,你少一套车马炮,对他,少一对车马炮,还想赢?”
“不。我这边有不能回头的小兵,他那边有闷宫的士。”黑子摇头。
“士?你说罗惜梦?她一个女人家能拿住啥了不得的把柄?再说,你这狗曰的也真敢下手?小兵又是哪个?张麻子?”霍子松罕见的冒了粗口,他是真以为黑子根刘向前的儿媳妇有啥见不得光的勾当,这也不怪他,毕竟黑子的人品不怎么靠谱。
“皮料场要喊张麻子帮忙收皮毛,这是断人生路。”黑子没有解释,能闷宫的当然不是刘向前的儿媳妇罗惜梦,她还不够资格。
“张麻子,奸猾有余,果敢不足,未必敢掠刘家虎须。”
“逼着他去就是。兵嘛,该有进无退,断了他后路就是,他没得选。”
“你这狗曰的有点狠啊!认识李宗吾不?”
“听说这人坏得很,我认不得他。”
“哈!我也不认得那个牲口。你到底不懂建厂的门道!刘向前说了不算,外头来的投资商说了才算。”
“门道不懂,但刘向前如果突然不卖皮料场,要连着他的股份转给我。我可能也就不好意思拒绝,得双手接着。”
“赵七,你到底拿到啥把柄了?”霍子松终于确信黑子是玩真格的了,坐不住,站了起来,质问黑子。
“说给你听?那就不是我的了。我给你说这些,你知道我的意思?”黑子坏笑。把柄是有,是个杀手锏,不过,暂时还没拿到,但料想问题也不大。
“废话!不就是让我去刘向前面前透两句吗?如果你真有足够把握,我可以帮你传话。说老实话,我一直就舍不得你埋没在那旮旯里,你想出来是好事,只是怕你心太野,步子迈太大。”
“你放心,扯不着蛋。”
“啥时候去透话?”
“明天吧。顺便给我弄三十万贷款,你脸够大。”
“你真要跟刘家不死不休?”霍子松没立刻答应,质问道。
“人家早就出手了,我已经忍了三年,还记得三年前水库决堤,我被冲到你砖厂外大难不死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多亏你帮忙,不然我没今天!”
“水库是被**炸开的。”黑子玩味一笑。
“啥?**?我记得,刘家有个采石场在水库旁边!”霍子松悚然一惊,不再劝黑子。
“贷款的事情,只能找你。”黑子又道。
犹豫了一会儿,霍子松答应了,但还是嘱咐了黑子几句,叫他别太锋芒,不招惹土皇帝最好。霍子松自己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在刘向前面前,也得客客气气,那是黑山镇的土皇帝。
……
雪丫在外面喊饿,黑子才出了霍子松的办公室,已经十二点。
午饭是霍子松招待,吃过饭,黑子走的时候没带雪丫,说下午来接她,只带了大白狗出门。
接下来要去找黑山镇镇花罗惜梦拿杀手锏,带雪丫去不方便。
乡场一两点差不多就散了场,信用社两点过后就几乎没人光临了,黑子很轻易地就把罗惜梦从信用社里拐了出来。
罗惜梦穿着紧巴巴的西装短裙,白衬衫快要被撑爆,胸、腰、臀、腿处处锋芒毕露妖气横生,很能谋杀男人的眼珠子。她扭着丰腴婀娜的腰肢,诱人得不叫话,引得男同事们的目光唰唰唰飞刀一样朝她身上甩过来。
“你来得正好,去我家。”罗惜梦火急火燎把黑子拉到外面就说道,貌似急切。
黑子就笑得诡秘,心道,这女人太直接了吧?人家这么纯洁的一头牲口,会不好意思的。
“这么急?大白天的,不太好吧?”黑子挤眉弄眼。
“呸!我家水管爆了。”罗惜梦发现自己的话里面有歧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啐道。
“水管出水了?”
“出了。”
“水多吗?”
“多。”
“嘿嘿。”
“哎呀!你这人……”罗惜梦踩了黑子一脚。
“那你该找修水管的啊!找我修水管,别人还不定误会,我到底给你修的哪根水管呢!”黑子放肆惯了,最喜欢戏耍这个漂亮而丰腴的女人。
“你不混蛋会死啊?”
“会。俗话说得好,人不混蛋枉少年。”
“你不去我家,我买那么多狗粮给谁吃?”罗惜梦深知黑子秉性,突然开始反击,对黑子捉遐道。她不养狗,却从县城买了一大袋狗粮,是专门给大白狗准备的。
“大白狗是狗吃狗粮应该,我是男人我吃什么?你这有专门为男人准备的食物么?我要喝奶。”黑子也不示弱。
啐了一口,罗惜梦忽然一叹:“有奶给你喝!前几天,我跟刘奇禄彻底断了,离婚协议书都签了。但是,刘家在黑山镇,你知道的,修水管的都不敢上门来。我只好自己买了根水管,但是我不会修……”
“哎!黑刘山王琉璃张,这都是大黑山的地头蛇,黑山镇刘家,山王镇王家,琉璃镇张家。你男人那可是黑水镇刘家的太子爷,就算你跟他离了,我也不敢去你家啊。”
“你混蛋!不去算了,我回去上班。”
“别啊,开玩笑的。”黑子心说,这女人最禁得住逗了,今天怎么面皮薄了许多?我的皮料厂还等着你出卖信息提供火力呢,你走了我找谁要刘家的“内部资料”去。
“……”罗惜梦瞪了黑子一眼,默默生气。
上了楼,来到罗惜梦家里,果然水漫金山,黑子也不拖沓,直接去修水管。三两下把厨房的水管换好,黑子胡乱用拖把把地吸干,罗惜梦才端来咖啡,又喂了大白狗一碟狗粮,坐到黑子对面的沙发里。
跟以前不一样,这回黑子没有再没皮没脸乱说话,也没偷袭罗惜梦胸部不要脸地研究衣服布料,反倒是问了问刘家的事情。罗惜梦有些奇怪,还以为自己今天打扮得不够漂亮,不过,心里安定了不少,总比被这王八蛋袭胸要好受许多,她知道,这犊子是真敢动手的。
“皮料场的贷款漏洞不少,你男人就没让你帮忙堵上?”闲扯良久,黑子突然说道。
“我已经离婚了!”罗惜梦先强调了一句,才诧异道,“你知道皮料场贷款的事情?这件事,刘家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
“上次去刘家看风水的时候,他给我说的。”黑子淡定说道,其实黑子知道个毛线。事实上,虽然刘家以前为了戏耍黑子经常假意请他算命,但最近因为黑子跟罗惜梦的传闻甚嚣尘上,刘家已经好久没搭理过黑子了,偶尔跟刘奇禄撞见没直接打起来,都是因为刘奇禄知道打不过黑子,哪可能还告诉他这些秘密。
“你以为,他们真是借钱?那是抢钱!哼!偷梁换柱!”罗惜梦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这本该卑劣的神色,在她玉白的鹅蛋脸上绽放,却是别样风情。这是个熟透了的女人,二十七岁,正是瓜熟蒂落的季节。
只是,此时的黑子已经无暇欣赏,他已经看见了皮料场在朝他招手。
“刘向前有那本事。”黑子看着罗惜梦娇媚又略显狰狞的脸,口干舌燥,就喝了口咖啡,又噗地一声吐了回去,“没放糖。”
罗惜梦脸上是奸计得逞的得意:“那叫枉法,不是本事?”
黑子伸手端起罗惜梦喝过的咖啡,抿了一口,点点头,把自己的苦咖啡推到罗惜梦面前,继续忽悠:“前几天遇到你男人,哦,你前夫,他说皮料场没起色,要堵黑账难,准备卖给县里来的什么金家,让我给选个黄道吉日。”
这都是没影的事情,黑子倒说得有板有眼跟真的样,罗惜梦虽觉得刘奇禄没城府机心,却不怀疑黑子。罗惜梦瞪了喝自己咖啡的黑子一眼,没说什么,心里有些异样。
“哟,草莓味的。”黑子眉毛一挑。
“咖啡,怎么可能是草莓味?”罗惜梦往苦咖啡里加了颗方糖,搅拌着。
“我说的是唇膏。”黑子指了指杯沿那一抹嫣红。
罗惜梦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却假装没听到,也不回答,拿起面前的咖啡又放下,想起这杯是黑子喝过的,而且还吐了一口回去。她怎么能喝?
“刘向前有本事。但也不敢对金家下手吧?听说那金家在县城手眼通天?”黑子见罗惜梦满脸红霞,颇有成就感,挑逗美女是一个技术活儿,要循序渐进,不要逼得太紧。正事要紧,就趁她心神失守的时候转移话题,黑子直捣黄龙。哈!别误会,不是要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是要击溃这女人的心防,把那个证据拿到手,攻击刘家。
“本事?本事!呵呵……”罗惜梦鄙夷道,“金鸿集团是被拉来做替死鬼的!坏账会算到他们头上去,他们不知道内情,知道了就不会来。不过,他们在县城呆不下去了,病急乱投医而已。金家最近在县城被李家和吴家联手打压,很惨。”
难怪!黑子心里暗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八章 杀手锏
五年前,罗惜梦家境贫寒母亲病重,她好不容易在县城找了份工作,将母亲送进医院,却被刘奇禄纠缠威胁,若她不嫁给刘奇禄,刘家就会把她母亲赶出医院,甚至罗惜梦自己也不会好过。恰在这时,母亲病情突然加重,需要手术,罗惜梦没钱,医院又说要将她们驱逐。走投无路之下,罗惜梦只好答应了刘家的亲事。
罗惜梦因此被刘家拿捏住,自己的病都得瞒着,只敢请黑子偷偷配草药养着。若黑子什么都不知道,罗惜梦是断不敢乱透露风声的。她和黑子还没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这个女人哪怕跟刘奇禄离了婚,也是不敢不顺着刘家的。所以,黑子虽然跟罗惜梦关系匪浅,但要从她这里拿到那杀手锏,还是难度不小,直接要是绝对不可能的。
“是吗?不至于吧?”黑子装傻道。
“刘奇禄这都跟你说了?真是口无遮拦,那就更明显了,他们刘家还不敢惹金家,摆明是受了县城李家吴家的指示,前些天,我去找刘奇禄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见到李家的人……算了,你不懂这些。”罗惜梦是知道些情况的,但却不愿说太多。
“协议离婚?刘家条件挺苛刻吧?这家人可不做亏本买卖的。”黑子假装不经意地问。
“还好。”
“也是,你手里有他的把柄,应该苛刻不了那里去。”
“你说什么?”
“哦?你还不知道啊?”
“你到底再说什么?”罗惜梦忽然坐直了身子,紧张起来,直勾勾盯着黑子。
黑子耸耸肩:“外面都传遍了,说刘奇禄准备找人从你这儿抢回那东西呢。街上的混子们听说有份儿,刘奇禄撒了大把的钱。”
罗惜梦眉头忽然紧紧皱起,搅动着手指,不言不语。
黑子道:“那东西,就像书上说的双刃剑,伤敌容易,伤己也容易。最好放在妥当处,否则,刘奇禄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罗惜梦诧异地看着黑子:“你知道那东西?”
黑子直言不讳:“上次你被刘奇禄打,喝了好多酒,我送你回家,你说胡话说你有刘奇禄的把柄,大不了鱼死网破。然后,还硬拉着要给我说……”
罗惜梦懊丧地拍了拍脑子,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自己怎么会那么蠢呢?黑子不是不可以信任,实在是这件事情太严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起来,拿到这个重要把柄,还跟黑子的出谋划策脱不开关系的。
喝醉后告诉黑子那个把柄,这件事情是有的,被刘家夺了股份苦无良策的黑子,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现机会的。这个东西其实也不复杂,是一卷证词,一卷足以证明刘奇禄杀人的证词。
事情也简单,三年前,刘奇禄刚和罗惜梦结婚,但罗惜梦却并不与他同床,刘奇禄便常在县城鬼混的时候,他看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很漂亮。作为刘家独子,刘奇禄向来在家呼风唤雨,到了县城也不知收敛,在追求不成反被那女人的高傲蔑视刺伤后,这家伙就起了歹念,勾结了一帮县城的黑恶势力。
接下来丧心病狂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在刘奇禄一番报复之后,那名被辱的女人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并扬言要刘奇禄死无葬身之地。刘奇禄这才知道那女人背后的男人,手眼通天,不仅是他就是他老子,也只能俯首帖耳的份儿。这下子他慌了,那女人也蠢,见刘奇禄害怕她反而更加刺激辱骂起刘奇禄来,刘奇禄又是惊惧又是愤怒,最后,恶向胆边生。
那个女人再也没有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人间蒸发了。
事情做下之后,刘奇禄这怂货滚回了黑山镇,他爹刘向前在厂里,刘奇禄声泪俱下把这些事情都向妻子罗惜梦说了。他是藏不住事情的人,甚至在给罗惜梦说起这些的时候,他都没想过罗惜梦只是他威逼利诱强娶进门的女人,也自然忽略了他前两天才辱骂殴打过罗惜梦。
罗惜梦找了黑子商量,黑子脑子滑,虽然当时年纪还小,却悄无声息给罗惜梦出了个刁钻法子。罗惜梦就抢在刘向前回家前,借了刘家的令牌去了县里捣鼓这事儿。本来县里已经弄好证词,要捉刘奇禄,人证物证俱在,算是办成了铁案。罗惜梦找那女人背后的强大男人说了些什么,那男人突然撤回了所有指控和布局,并将证词卷宗给了罗惜梦。
最终,在罗惜梦的周旋下,刘奇禄免去了吃枪子的罪名,其父回来后知晓详情,问罗惜梦证词卷宗怎么处理的,罗惜梦说已经烧了。当时,罗惜梦对黑子也说证词烧掉了,只是黑子没相信,刘家当然也不会轻信。刘奇禄大叫做得好,刘向前却冷冷盯着罗惜梦良久,然后扇了儿子一个打耳光,喝令儿子以后对媳妇好一点,否则,他饶不了这孽子。
刘奇禄刚刚蒙受了罗惜梦“大恩”,算是绝处逢生,自然感激涕零,那段时间对罗惜梦也是真的好,即便罗惜梦依旧不跟他同床,他也忍了。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刘奇禄故态复萌再度对罗惜梦打骂起来。
到了几个月前,罗惜梦的母亲终究医治无效去世了,刘家能拿捏住她的唯一把柄也没有了,罗惜梦不再忍受刘奇禄,提出了离婚。刘奇禄自然不干,这女人娶回家三年,愣是没骑过一回,就这么放了?
罗惜梦并没有直接跟刘奇禄谈,她是跟刘向前谈的,刘向前答应她离开刘家,刘奇禄只能无奈签了离婚协议书。
黑子要的杀手锏,就是这本证词卷宗。
当然,黑子知道罗惜梦拿着那证词当把柄,这也是他暗示的效果,他希望借此搬倒刘家。用这种残酷方式对付刘家,黑子一早就想好的,并不是黑子心眼小,实在是爷爷跟刘家斗了一辈子,仇怨太深,无从化解。
但三年前黑子没有要证词,尽管他有一千种办法让罗惜梦亲手将证词送给他。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当时罗惜梦的母亲还在医院,如果跟刘家闹翻,自然会牵连罗惜梦母女。
爷爷说过,人可以对敌人冷酷,但对无关的人,也不必吝啬同情和怜悯。
本来,黑子已经放弃了这个方法,只留作备用手段,他还有其他方法攻破对方的堡垒,刘家作恶太多,把柄可不少,只不过没有这一件致命而已。
但是,这一次刘奇禄却再次开始威胁罗惜梦,甚至,准备带一群混子凌辱他曾经的妻子,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妻子。黑子无法袖手旁观,这是一个想作恶都做不到的善良女人。
三年前放弃这个方式,是因为怜悯罗惜梦的遭遇,三年后,再拾起这个方案,也是基于同样原因。为爷爷复仇的同时,也能帮罗惜梦逃过这一劫。
所以,从本质来说,黑子的行为一直在帮助和保护罗惜梦。
只是这个苦命的女人,并不知道真相,真相从来只是残酷地在黑暗中展露峥嵘,无声无息。
刘向前身边闷宫的士,其实是他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
“轻点,轻点,要死了。啊--黑子,哦!麻了,麻了……”
“很舒服吧?”
“停!停!停!疼死了!”
“妞,给爷叫一个!”
“啊哦……”
“乖!”
“我杀了你!嗷嗷--”
“杀了我谁给你按脚?心绞痛疼死你。”黑子停下来,把罗惜梦的左脚按进药水盆里,又提起她的右脚,这女人的脚真的小,珠圆玉润精致极了。
罗惜梦斜靠在沙发上满头热汗,青丝散乱,衣衫也不甚整齐了,裙摆还掀起一块,露出雪白丰满的大腿根。她想拉下裙摆,却没力气,拉了几次没能成功,又见黑子直勾勾盯着她大腿根猛瞧,气得红了眼圈,拿起抱枕砸过去,气若游丝地道:“别偷看。”
黑子嘿笑道:“我哪有偷看?我这是光明正大的看好吗?我要看你那裙摆会不会还往上跑。”
说着,黑子无耻地拉着她小脚拖了一下,裙摆果然往上跑了一点,露出半截白色小裤子,包得胀鼓鼓的。
“混蛋!呵呵,下次再不放你进来,呵呵呵……”罗惜梦挣扎着要拉毛毯盖住,却被黑子挠了脚底板,酥酥麻麻没了力气。
黑子拿拳头顶住罗惜梦脚心穴位:“我要加大力气了哦?准备好了吗?”
“等一下,我快不行了。”
罗惜梦顾不得黑子调笑,赶紧告饶,把裙摆拉下去最要紧,不然会被这坏蛋看光的,他绝对是故意的。罗惜梦后悔不跌,今天鬼使神差穿了最露肉的白色,也是最紧的一条,勒得肉鼓鼓的沟壑分明,万一被瞧见了……
叮铃铃,电话响了。
宛如见了救星,罗惜梦挣扎道:“等一下,我接个电话。我叫你等下,是刘奇禄的电话,嗯啊……”
黑子就放慢了动作,轻轻揉弄着罗惜梦圆润小巧的脚丫。
罗惜梦全身电流乱窜,嗔怪地瞪了黑子一眼,才接起电话,声音就冷了:“有事?”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罗惜梦就看了看黑子,道:“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黑子笑了笑,知道刘奇禄准备动手了。黑子别的本是没有,继承爷爷赵半仙的衣钵之后,也偶尔替人卜卦算命,这玩意儿就是坑人,但坑人得有理有据,情报工作是首位。所以,黑子在小小的黑山镇,也算手眼通天,刘奇禄纠集了一帮小混子准备干什么,他是半个月前就了如指掌了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巧在今天出现在罗惜梦家里准备“英雄救美”。
又冷声说了几句,罗惜梦一脸憋坏的表情,伸手打黑子的手,黑子的魔抓突然在她脚底……
“嗯啊……”
罗惜梦身体一抽,声音没有收敛住,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第九章 一瓶酸奶引发的血案
而后,电话那头显然是听到了罗惜梦的尖叫声,声音也大了些,听来很激动。
罗惜梦蹬了黑子一脚,怒喝道:“我跟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我们已经离婚了!是不是黑子又怎样?你很希望我跟他发生点什么吗?呜……不要,啊……”
正横眉怒目言语逼人的罗惜梦,突然违和地爆发出一声酥软至极、慵懒细糯的低叫声。
电话那头开始了河东狮吼。
而罗惜梦也红了眼圈,一脸恨意地盯着黑子,却依旧冷声道:“谁在我这里,关你什么事?是有男人,怎么了?犯法?呀!啊……你轻点,轻点!受不了了!”
然后,电话那头似乎挂断了。
罗惜梦脸红红的,额头上还有汗,冲黑子怒吼道:“你有病呀?不知道那边是刘奇禄?”
“你不是和他离婚了吗?”黑子无所谓,继续给罗惜梦按摩脚底。
“我担心你,那个畜生混蛋得很,你被他恨上会遭殃的。你快走吧,说不定,他会带人杀过来。”罗惜梦捏粉拳砸了黑子几下。
“我走了你怎么办?”黑子笑道,“只怕又得跪在地上,被他扇耳光吧?”心里却想,他的确会带人过来,但目标可不是我。
罗惜梦狠狠地咬了咬牙,那是刘奇禄那个变态赐给她的耻辱。
去年的刘家家宴上,被人问到怎么没生养孩子,罗惜梦说没这打算,被刘奇禄听见了。刘奇禄以为罗惜梦说的是没打算给他睡,立刻怒火中烧,当众叫罗惜梦跪在地上,扇了几十个耳光还不解气,还踹了一脚,没有任何人拦阻。
这事早就传遍黑水镇了,然而人们却不知道,当晚她回家整整跪在床前一晚上,膝盖下垫着的是刘奇禄刻意摔坏的碗。那时,罗惜梦的母亲刚做完手术。
见罗惜梦没有说话,黑子又揉了揉罗惜梦的小脚丫几下,收了工。
洗干净手,黑子拿着毛巾擦手,道:“你不明白,你以为刘奇禄找人对付我,是因为你刚才的声音激怒了他。对吗?不对。在跟你打电话之前,他就已经找好了人,所以,与我无关,他要对付的人,是你。”
“怎么会?”罗惜梦惊讶道。
“他已经知道你掌握着他证词的事情了,也认为这是你胆敢忤逆他的原因,他想拿回证词销毁掉,至于你嘛……”黑子回到客厅,坐在罗惜梦对面。
“什么?”罗惜梦惊得坐了起来。
罗惜梦虽然担心,但还是穿上拖鞋,在毛毯小掖好裙摆,狐疑地看了黑子几眼,起身去开冰箱。她已经习惯性听从黑子的命令,以前遇到难题都是黑子帮她化解的,比如怎样在刘家立足而不受欺负,怎样说动刘家出钱医治她母亲之类的。
昨天,朋友托人来收黑子寄存在镇府食堂的熊肉,也顺便给她带来了新鲜酸奶。罗惜梦一直是一个活得很精致的女人,哪怕她的生活充满了屈辱和艰辛,却一直相信善待自己,便是幸福。
黑子点了根烟,自然而然地从茶几下掏出烟灰缸,罗惜梦拿了一盒酸奶,插上吸管。
“为什么跟刘奇禄离婚?”黑子皱眉。
“是他要离的。”罗惜梦自嘲一笑,眼角藏着悲伤。
“哦?不会是你真跟谁怀上了吧?”黑子斜着眼睛坏笑,心里却在盘算,这事情透着古怪呢。哪怕罗惜梦母亲死了,但罗惜梦还是不敢得罪刘家的,他还有其他亲人,刘奇禄反倒主动离了婚,呵呵……
“乱说什么,你知道我还是……”罗惜梦发现说这种事不合适,瞪了黑子一眼,把酸奶递上去。
“你还是什么?嘿嘿。还是雏儿?”黑子问,会看相算命耍巫医的人,当然能看出罗惜梦还是处子之身。
“不跟你说了。”罗惜梦气得坐回沙发里,酸奶也不给黑子了,自己吸了起来。
“那是给我的,你自己怎么喝起来了?”
“自己去拿。”
“我就要你那盒。”
“不会给你的,我喝完它,咕嘟咕嘟……”
“别逼我用绝招!”
“不许抢,你耍赖呀,呵呵,不许挠痒痒,呵呵呵……”罗惜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某一刻,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没有因为母亲的病情被刘家拴住,如果自己不是比黑子大九岁,那么,黑子也是挺不错的一个男人。
黑子用力过猛,酸奶被挤出来了。
“呀!”罗惜梦低呼一声。
黑子也是一惊,下手太重!黑子下意识就把刚抢到手的酸奶给扔垃圾桶里,又不怀好意地瞥向了罗惜梦湿漉漉、又极为魅惑的俏脸,眼神里带着邪气。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门开了。
却是片刻之前,刘奇禄带着几个混子爬了几层楼,来到门口,便听见房间里传来罗惜梦的叫声,气得脸色铁青。
旁边一个混子说“里面正搞着呢”,又一个说“捉奸捉双,咱们闯进去”。虽然刘奇禄没住这边,但这是三年前信用社分给罗惜梦的房子,他一直有钥匙。刘奇禄没多想,掏出钥匙就开了门。
然后刘奇禄就看到了让他暴走的画面,几欲抓狂。
只见,罗惜梦罗衫半解,长发凌乱,额角汗渍点点,半躺在沙发里,满脸通红两眼含春。这并气人,气人的是她脸上嘴边正抹着一团白花花黏糊糊的东西,而赵七那狗犊子叼着一根烟,正一手按着罗惜梦的脑袋,一手提了提裤子。
这情形是个人都该明白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赵七还假惺惺对罗惜梦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弄你一脸的。”
罗惜梦舔了舔嘴边的白色东西,嗔怪:“满脸都是,真浪费。”
二人说罢,才发现门开了,同时转头看过来。赵七脸色平静,罗惜梦略带惊恐。
“你们这对狗男女……”刘奇禄大吼一声。
“我怎么了?我在自己家里边……”罗惜梦纤细葱白的指头在脸颊上抹了一下,将酸奶拢进嘴里,吞掉,才说了半句,就闭了嘴,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抓过一张纸巾,背过身擦脸去了。
黑子吸了一口烟,颇为无奈地朝刘奇禄耸了耸肩,道:“如果我说她喝的是酸奶,你信吗?”
刘奇禄嘴皮子在哆嗦,赵七这混蛋给了他一个一辈子最大的羞辱,是当面撞见!并且,还不止他一个人看见。他气得脸色发紫,已经不知道说要什么了。
混子们缩在门边,用敬仰的眼神看着黑子,他们跟刘奇禄来“捉奸”,其实,没人以为黑子敢真得摆弄刘家媳妇。现在,他们信了,这狗犊子不但摆弄了,还弄了一脸,最要命的是,那女人居然敢当着刘奇禄的面给吞下去。
这时罗惜梦擦了脸,转过身,道:“我们只是抢酸奶喝……”
“给我弄死赵七!弄死这贱婆娘!”刘奇禄见罗惜梦竟然还敢狡辩,登时跳起三丈高,用电影里九千岁的尖利高亢声调,怒号了起来。
混子们都是砍人剁手的熟练工,雇主下了命令,拢共七个人便挥舞着钢管第一时间冲向了黑子,颇有一股专业气息。一场由酸奶引发的血案正在上演。
……
那天下午,刘奇禄进了医院,是被大白狗咬伤了命根子。黑子请其他与刘奇禄同来的混子们吃烤串喝啤酒,罗惜梦带了大白狗作陪,最后是刘奇禄他爹刘向前派人来结账付钱,还跟黑子喝了一杯道歉。
故事的发展有些略诡异了,但尚在情理之中。
这波混子的头头刀疤,曾给开煤矿的王大脑壳看过场子,当年黑子当街暴打王大脑壳的时候,他们就鬼哭狼号在一旁翻滚。所以,他们非常忌惮黑子以一敌十的彪悍,刚才刘奇禄让他们围攻黑子的时候,他们也是貌似敬业,实则放水。
酒喝到最后,黑子做总结陈词:“刘奇禄这人丧心病狂,闯进屋来,准备对我的大白狗行那苟且之事,人神共愤!他被咬伤住院,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做人心胸要广阔!但是,我要说明的是,我家大白狗是公的。”
老贵的啤酒被喷了一地,好多混子都被呛住了,脸色红得跟便秘一样。
然后,刘奇禄的秘书来了,混子们以为是来找黑子麻烦的,有心想躲,却被叫住了。李秘书先给大家敬酒,然后盯住一番,这事不可外泄,便是付账走人了,临走,对黑子的态度那叫一个好。
黑子还搭着李秘书的肩膀送他老远,只是别人不知道黑子对李秘书说了什么,只看见走出老远的李秘书又走回来,看了看罗惜梦,丢下一句:“你很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罗惜梦不知所措,大白狗汪汪地叫起来,李秘书捂着裤裆逃之夭夭。
第十章 三年布局
黑子送罗惜梦回家后,罗惜梦自然而然地问了:“你对李秘书说了什么?”
黑子毫不掩饰:“我说,刘奇禄准备带混子从你这里抢走证词,但是,恰巧我家大白狗跟你亲,就咬了他。他当然不信,但这由不得他不信,刘家总不敢到处宣扬说刘奇禄不是对大白狗动了春心,是要抢回他杀人的证词。对吧?然后,我又告诉李秘书不要担心,我把证词藏好了,免得你这个女人经不起刘奇禄威胁,脑子一充血就抛出去了,那时就是两败俱伤。”
罗惜梦诧异地看着黑子:“你为什么要牵连进来?”
为什么要牵连进来?黑子苦笑,他本就身在局中,哪里算牵连?他道:“我要拿回皮料场。”
“就凭这个?”
“凭的不是这个,而是刘家对我的忌惮,刘向前放心证词被你捏着,因为你不会交出去。但我不同,我赵家跟他刘家斗了几十年,到头来我爷爷输了也死了,这都跟刘家脱不开关系。他知道,我会毫无顾忌地公布出去,所以,他想要回去。”
“你爷爷怎么死的?”
“破伤风复发。”
“那跟刘家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破伤风是当初刘向前带人将他打伤,然后囚禁在茅坑里而来。并且,他死的时候,只有我为他送终。他真正的妻子儿子女儿,都在地下等他去团聚,这些都是刘家的手笔。”说道爷爷,黑子终于红了眼,大白狗似有所觉过来那脑袋蹭黑子大腿。
“这……”罗惜梦不知怎么说。
黑子继续道:“你知道皮料场的事儿吗?那是十年前办起来的场子,当初还风光过一阵。期初策划筹办这皮料场的是我爷爷,黑山镇靠着野兽横行的大黑山,皮料不少,这是个好事。爷爷是在我们赵村办的皮料场,后来另外两个村眼红,爷爷就将他们纳入进来,扩大到三个村,其中就包括刘家所在的刘村。后来,皮料场风光起来,省城的大厂家也来这里拿皮,刘家眼红了。其实也算不得眼红,是见不到爷爷东山再起,就演了一出戏,幼稚得很,却管用。还记得我七年前,十一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的事情吗?村里人都说我命大,知道真相的只有我和老爷子,还有刘家……”
这偌大一个镇子,真正能跟黑子交心的,就两个,霍子松和罗惜梦。黑子在罗惜梦面前很放松,这女人有心机没歹念,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黑子开始讲故事,罗惜梦也听得认真。
事情的真相往往不会被大众所熟知,津津乐道的恰恰是谎言。村里人都说黑子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七年前,黑子十一岁被人贩子绑走,没半个月黑子就回来了,是坐公安局的大越野回来的。局长亲自送黑子回来的,还开了表彰大会,说黑子有勇有谋,不仅把人贩子送进了局子还救了其他被绑走的孩子。
没人知道,那人贩子跟刘家有什么勾结,只是,在黑子被绑走的几天前,刘向前给赵半仙说过,你家娃还小,要看好点别被人绑走了。这可不是巧合,对旁人或许是,但对这对针锋相对了二十年的老对手来说,这绝不是巧合。至少,黑子被绑后就知道,面包车在刘村停了大半天,没有绑来更多孩子,倒是人贩子喝醉了。
打那之后,赵半仙在皮料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托管给了刘家,美其名曰帮赵家经营,实际上自然是占为己有。而后,刘家先后强买各村村民的股份,大家的皮料场就变成了刘家的,刘家占股百分之七十,各村村委占百分之三十。而这百分之三十,还是用来忽悠贷款的。皮料场由盛转衰,再没兴旺起来,以至于村民们渐渐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家场子。倒是刘家手段卓绝,借着这壳子挖了银行和镇府不少投资。现在,纸包不住火了,便开始转手祸水东引。
黑子要拿回皮料场,不仅仅是为了给爷爷报仇,最主要的,是记得爷爷的话:“大黑山的人活得太苦了,当年我家把他们害苦了,活着的时候,想还他们一些。”
这就是赵半仙这神棍办皮料场的初衷,不算清高,仅仅是想让村里人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带着一丝虔诚的赎罪心结。
“所以,当我被拐走一次之后,老爷子毫不犹豫把股份统统让给了刘家。”黑子平淡说道,“忘了说,老爷子的儿子,那个洗澡被淹死的儿子,尸体被捞出后,脚腕上有红印,是被绳子捆缚后留下的。那条绳子现在还栓在一颗石头上,沉在水库底下。”
“还是他干的?”罗惜梦突然觉得冷,下意识抱紧了身体。
“不知道嘛。”黑子摇头笑了笑,“爷爷总说自己罪孽深重,害得最深的是他妻子和一对儿女,此外还有很多,父母、教书先生、家里长随、还有周遭几个村镇的百姓。老爷子疯跑二十几年后再回来,的的确确变了一个人,给人算命治病都只收一半的钱,办了个皮料场,其实也是打算把股份分给赵村村民,可惜,没能实现就被人夺走了。所以啊,我要拿回来,再分给村民们,说这是老爷子的打算,让他们好好感谢感谢老爷子!”
“你自己不要股份?”罗惜梦奇怪道。
“要,本金收回来分掉,利息我拿着嘛。”黑子笑了起来,看来憨厚,也只是看来憨厚而已。
“因为你们赵家和刘家的恩怨,所以,刘向前一旦以为证词在你那,他就会害怕,因为你会毫无顾忌地将证词交出去,整死他儿子。对不对?你打的就是这个算盘!”罗惜梦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叫黑子的家伙心狠手辣着呢,给老奸巨猾的刘向前玩了个空城计。证词,罗惜梦并未交给黑子,但是,现在即便她去给刘向前说,刘向前也不会信了。
“嗯。”黑子点头。
罗惜梦叹息一声,没说话。
黑子知道,这样牵连了罗惜梦,但是,这可不是坏事,他道:“你知道我跟李秘书说了什么吗?我说,你是我的女人了,你把什么都交给了我,也包括那证词的复件。两个人知道证词,比你一个人知道,要安全得多,想想水库里那块绑着绳子的石头吧。你这么漂亮,死掉有些可惜!”
罗惜梦这才觉得背脊发凉,忽然发现刘向前这三年来屡屡对她好言宽慰,甚至不惜打骂他最疼的独子,似乎,细想一下就让人恐惧。刘向前今年六十六了,他是四十岁才有的这个儿子,老来子,也是独苗!他怎能放任自己掌握着能置他儿子于死敌的东西?
黑子叫大白狗咬伤刘奇禄的命根子是对的,虽然狠了些,但效果不错。刘奇禄的打算,刘向前不可能不知道,他儿子今天是准备带人把罗惜梦往死里整的,就算那不回证词也要把人除掉。幸好黑子在!罗惜梦想了想,发现黑子似乎来得有些巧合,自己的体寒症好了许多,他也许久没来给自己按摩脚底了,今天来了。
“把东西给我。”黑子直接对罗惜梦说道。
罗惜梦自然会犹豫,这是她安身立命之本,失去了,就没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拿着是找死!以后,我保护你。”黑子对罗惜梦道。
虽然三年前拿到这证词的手段,罗惜梦还算玩得不错,但那都是建立在黑子的出谋划策基础上,她自己是没有这个手腕心机的。至少,她就不知道那被杀的女人背后的男人,虽然愤怒,但却不敢真正公开和那女人的关系,这个致命的弱点,才是一切的基础。黑子当时刚刚高一辍学,就一眼洞穿了这一切。
罗惜梦看向黑子,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也很恐怖。
黑子笑了:“你猜得没错,那次,我听说刘奇禄在县城栽了跟头,故意找上你的,也是故意帮你出谋划策的。并且,我当然知道你会不顾一切拿到那些证词,这也是我想要的。所以,你后来说你把证词烧掉了,我其实是当做笑话来看的,觉得你说这些谎话的时候很可爱,你的眼珠会飘向左上方,鼻尖会出汗。”
三年布局,就为了今日?
罗惜梦甚至都不敢看这个男人了,在内心深处,她不敢再称呼他为男孩,而是男人。似乎,在这个总爱调笑甚至欺辱自己的男人背后,藏着一张邪恶狰狞的脸孔,她害怕却不抗拒,说不出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总能点到即止,且笑容干净。
证词在县里银行的保险柜里,罗惜梦知道地点和密码,告诉了黑子,黑子也就知道了。
交出了最后机密之后,罗惜梦彻底逃离了刘家,或者说站在了刘家对立面,她没有选择余地。她可以逃走,但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的老父亲,还有一些亲人,总是无法逃离这片土地的。最重要的是,她刚才知道了一个让人心脏抽搐的故事,不寒而栗。
拿到杀手锏之后,黑子离开了罗惜梦的家,这个女人还有些害怕,似乎不愿黑子离开。黑子就调笑说,我给李秘书说你是我女人了,只是为了保护你而已,你难道还真打算生米煮成熟饭?罗惜梦紧张得都顾不上生气,黑子就说,放心,刘向前现在要对付的不是你了,是我,所以,你很安全,至少在我死掉之前很安全。
小小的乡镇也不是那么太平的,像猛兽纵横的丛林,生死无常,每年总会死掉些人,而巧合和意外,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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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半凶,一半茶
离开罗惜梦的家,天已向晚。
黑子去茶馆找张麻子,这时的张麻子已经被包成粽子了,却是刚被人打了一顿。
黑子也狠,中午就请霍子松派人通知了金家,把刘家的谋算告诉了金家,金家当即拒绝再跟刘家交易。而金家又说,告密的是张麻子,这自然是黑子耍的手段。这才是刘奇禄先带人去暴揍张麻子一顿的原因,当时张麻子指天画地绝不是他干的,奈何对方不信。
现在,黑子去将这个手段告诉了张麻子,张麻子恨不得当场拿剥皮刀戳死黑子,他这时才明白,刚才刘家派人来打他的是黑子的算计。可是,这时他已经骑虎难下,黑子对他说,你若不跟我一起搞刘家,你日后在黑山镇也没有立足之地的,弄下皮料场是你唯一的活路。
张麻子到底没有一刀戳死黑子,反倒被迫跳进了黑子给他挖的坑。
虽然张麻子被黑子拐进来,是迫不得已,本来若皮料场复兴,他的生意就会断绝,而刘家让他给皮料场收皮,劫了十倍利润,等于是饿死张麻子。黑子给张麻子画了大饼,说黑子拿下皮料场,就请张麻子负责皮料收购,占百分之十股份。皮料场总资产也不下五十万,运作起来利润更不小,张麻子自然心动。但是,刘家要堵漏洞自然不肯放手,自是要卖给金家,张麻子没那泼天狗胆跟刘家作对,早已拒绝黑子。
拖张麻子下水,对黑子来说好处不小,这家伙做皮料收购时间不短了,业务熟练人脉通达,没了这样的人,黑子这一问三不知的土包子,绝对玩不转皮料场。霍子松虽然可靠,但终究隔行如隔山,也给不了黑子太多帮助。
又聊了片刻,黑子就乐呵呵走了,带着大白狗从霍子松厂里接了做完作业百无聊赖的雪丫,突突突开着拖拉机回赵村。
镇子太小,霍子松自然知道了刘奇禄被伤的事,江湖传闻是说黑子骑罗惜梦的时候被刘奇禄带人撞破起了争执,刘奇禄被黑子的狗咬伤。只是奇怪,刘向前还派人请了黑子和一众混子吃饭喝酒,事情诡异收场。
霍子松问了黑子几嘴,黑子再度控诉刘奇禄那禽兽准备对大白狗行不轨之事,声泪俱下有木有?当然,没人信,霍子松不信,雪丫反胃,大白狗都汪汪抗议。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黑子请霍子松继续做传话的事,贷款也要加紧。虽还担心黑子,但霍子松也相信这犊子命硬不会那么容易被搞死,也就答应下来,他虽不敢与刘家针锋相对,但敲敲边鼓还是敢的,毕竟,在黑山镇,霍老财也算是个人物。
回家路上,雪丫嘟着嘴再次甩脸,不理黑子,黑子盘算着明天跟刘家的谈判,也没注意。然后,雪丫就哭了。黑子被大白狗的叫声惊醒,才发现雪丫泪流满面,问她原因,她也不说。过了好久,黑子不问了,雪丫就掐黑子,骂黑子没良心,去偷吃了姓罗的女人后,都不关心她了。黑子满头黑线,也不好解释,啪啪在小丫头屁股上打了两巴掌,丫头总算不哭了,问今天要不要再去家里偷只鸡去黑子家生蛋,黑子哭笑不得。
将雪丫送回家,黑子自己回家做饭吃,丫头长大了,需要注意一下了。黑子今天才发现,十五岁的雪丫胸脯也鼓鼓囊囊的了。对于黑子来说,娃娃亲就是个小时候的玩笑而已,雪丫聪明刻苦,应该读大学然后找个城里人,不该一辈子呆在这乡野受苦。
当然了,黑子再一次想起了和唐觅蝉的那个约定,一想起她,黑子就会忍不住紧张,明天就见分晓了,她会记得这个约定吗?天上月亮星星一样遥远瑰丽的女子,自己真能把她摘下来藏进被窝里夜夜把玩吗?
现在再想起那个女人的时候,黑子忽然觉得像是一场梦,那个精致到完美的女人,好像从来就不存在。
……
刚刚回到东海,坐在海景别墅的天台上,听着姑妈拿着一堆照片喋喋不休给自己介绍新对象的唐觅蝉,却嘴角勾着诡异的笑容,望着远方越来越黑的海面,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一半凶,一半茶?
这是赵七托霍子松给刘向前传的话的前半句,后半句是黑子想要皮料场。
霍子松不知道这前半句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是什么意思,唐觅蝉最初也不懂。但是,当李秘书把刘向前儿子三年前杀人罪被掩藏,罗惜梦拿到证词藏了起来的事情,告诉了唐觅蝉之后,唐觅蝉就懂了,并且笑了。这高中没毕业的家伙,能想出这么一句怪糟糟的话,也难为他了,虽然听起来怪,但至少刘向前能听懂话里面的威胁,而霍子松不知情。
一半凶,一半茶,“凶”的上半部分和“茶”的下半部分组成一个杀字。
刘向前当然该懂,他更该懂的,是黑子让霍子松传这句话的意思,霍子松不知情,但黑子不介意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到时候,刘向前的儿子就难逃杀人罪名。
其实,要收买刘向前的秘书真的不难,至少对于身家数十亿的唐觅蝉来说,简单。早在去大黑山狩猎之前,唐觅蝉就找了七弯八绕的关系,跟地头蛇李秘书联系上了,起初,只是谨慎的唐觅蝉提防纨绔们把她带到乡野用强,留个后手反制。后来跟黑子有了那个约定,李秘书的作用就大了些,不料,黑子的作为超出了唐觅蝉的预期,三年的布局,倒也算得上狼子野心了。
“小蝉,这些可都是姑妈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年才俊,你多少看一眼。”姑妈有些抱怨唐觅蝉走神。
唐觅蝉拉着姑妈坐下,把照片扔进呼号的海风里,笑了:“我说过,我不养宠物的,他们长得再呆萌可爱也不会获得我的好感!我啊,喜欢养狼!明天,大概就有一只小狼崽子了!过段时间,我把他领回来让你看看。放心,你肯定不会喜欢的,哈哈……”
姑妈疑惑地看着唐觅蝉,心里七上八下,这闺女是要玩引狼入室?会不会太刺激了一点?你们年轻人真会玩儿!
……
第二天日上三竿,黑子被电话声吵醒。
黑子看了看,是霍子松的电话号码:“喂!霍老财亲自喊我起床屙尿?这待遇会不会太好了点?”
电话那头被噎住了,半晌才骂道:“赵七!你个狗曰的,闯了这么大祸,你还睡得着?”
“你就跟刘向前说了?”
“说了。”
“他摔杯子没有?”黑子知道刘向前有摔杯子的习惯。
“你……摔了!摔了!水壶都砸了,说你狗胆包天。还说我手不要伸太长,怕被人一刀剁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贷款可以有,其他的无能为力了。看你咋个收场!”
“他约我什么时候谈?”黑子打了个哈欠,大白狗就趴在床边拱主人的腿。
“你还料事如神仙风道骨了?狗曰的,还真被你猜中了,刘向前约你今天中午来镇上吃个饭。”霍子松道。
挂了电话,雪丫送来油饼,黑子吃了两口,将大白狗和雪丫留在家里,又开着拖拉机去了镇上。时间还早,黑子先去下湾找张麻子。这回,张麻子头上顶了快纱布,昨晚上被人打了一顿,都不知道是谁。刘家已经着急了。
又给张麻子打了打气,张麻子底气足不起来。午饭安排在镇上最好的饭馆仙客居,一水的招牌菜,还有山跳和老鹰肉这等野味,老贵了。
……
黑子来的时候,刘奇禄已经到了,看上去伤势不重,大白狗也没真把他命根子啃掉。刘奇禄不敢跟黑子耍横了,就跟张麻子相对坐在桌上横眉冷对,张麻子略怂,不敢对视。
至于排场大的刘老爷子,那当然是得最后一个来。
果然,黑子落座没多久,李秘书开门,刘向前抱着一个崭新的茶杯进来了,一副公务繁忙的模样。老头子城府不浅,一副笑呵呵弥勒佛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比刘奇禄亲切许多。
酒还没开,刘奇禄就沉不住气了,冷笑一声,尖声道:“张麻子,你以为一个赵七就能搬动我刘家?你脑壳进屎了吗?他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平时请他算命看风水,你当谁真把他当回事啊?还不是看他嘴里说得好听,图个喜气,就跟狗一样,尾巴摇得好,大爷高兴,赏两块肉而已。哼!大爷要是不高兴了,打断狗腿是小事,炖了狗肉才是大事。”
刘奇禄是在表示,他一定会报仇,无论是被狗咬了命根子,还是女人被黑子弄了一脸,都是血海深仇。
张麻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敢还嘴。
黑子把五粮液退了,喊服务员上四块五一瓶的烧刀子,然后就饿死鬼投胎一样地夹肉吃,浑然不管刘奇禄的辱骂。
刘向前没有呵斥儿子莽撞,没用的,他深知自己儿子烂泥扶不上墙。他的目光饶有兴趣在张麻子和黑子身上流转,最后落在了黑子身上,多看了两眼,才动筷子,半句话没说。
服务员将烧刀子拿了进来,黑子拧瓶盖。
见黑子不答话,刘奇禄只以为对方被骂得不能还嘴了,面有得色,继续张狂道:“赵七,听说这回是你挑唆张麻子的?**吃大便吃傻了?老子平时请你喝酒的次数少了?你敢跟老子作对!还他妈敢进罗惜梦的屋?你还真以为你能打,我就不敢动你?你再能打,找个人,一颗铜花生米,就能要了你的狗命。我去尼玛的!”
黑子猛夹了几块肉,腮帮子胀鼓鼓的,面色带笑,起身给四人倒满酒。
哗啦。
黑子等刘奇禄骂完,然后不疾不徐,拿起杯子,不偏不倚泼了刘奇禄一脸。
第十二章 皮料场姓赵了
“刘少,这烧刀子辣不?”黑子笑眯眯道。
“我干你大爷!”刘奇禄拍了桌子,弹起来,却没勇气贸然扑向黑子,成了愤怒的落汤鸡。
“瞎叫啥?这里没你的事儿,给你打包两个菜,回家吃去。顺便检查一下命根子,看看还硬得起来不。”黑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缓缓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一旁的刘向前。
刘奇禄牙齿都快咬碎了,眼睛已经充血,手抓着桌子,整张饭桌都颤动了起来。
“你先回去。”刘向前挥了挥手,冷冷瞥了黑子一眼。
“爸!”刘奇禄不甘心地吼道。
“滚。”刘向前瞪了刘奇禄一眼。
最终,刘奇禄怒目圆睁盯了黑子很久,走了,丢下一句话:“你死定了。”
黑子啃着老鹰头,完全没理他。
一旁的张麻子伸着筷子夹花生米,夹了十几下都没能成功,手太抖,他只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喊服务员:“尼玛逼,给老子拿个勺子来啊。”
一顿饭吃得平静顺畅,酒也算推杯换盏,就张麻子状态略差。
吃饱喝足,才是谈事的时候。
刘向前见黑子沉得住气,一直没提话茬,胃口倒好得很,心里就想,这小王八蛋敢当我的面泼我儿子,看来,那东西他真拿在手里了,此时需得退一步,找个好机会再弄死这犊子吧。
“霍子松说你想做生意了?”刘向前擦了擦嘴。
“是啊。这年头年轻人都信星座不信八字了,老头子的门道也赚不了钱了,得想办法赚点钱娶媳妇。”黑子憨厚一笑,扯着一根兔腿,面色诚恳。
“我跟你爷爷是几十年交情了,卖他个人情,在我的场子里给你找个铁饭碗怎么样?哪个厂你随便挑。”刘向前笑眯眯,开始谈条件。
“算了,我还是自己干吧,就请刘叔叔你腾个地儿出来。”黑子拿了牙签剔牙,野味好吃却塞牙。
刘向前面上沉静如水,微微颔首道:“小家伙有志气,你要哪儿?”
“皮料场。”黑子道,“当年我爷爷借给你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该还回来了,我都十九了。拿来练练手,正好。”
“可以。”刘向前吸溜一口茶。
“另外,你那百分之四十,也借我玩几年。”黑子又道。
张麻子咕嘟吞一口口水,心想,赵七这混蛋不怕被刘向前乱刀砍死?这么直接?简直狗胆包天!
刘向前只是眉头一皱:“好说。”
张麻子就呆住了。
黑子又道:“皮料场好多年没运转了,听说欠了银行不少钱?我接场子,但不接坏账,把账划到刘家吧。”
“好。”刘向前又点头,“东西呢?”
黑子笑了笑:“办好手续和交接,一个星期内,我把东西拿出来。”
说的自然是刘奇禄的罪证。
张麻子不懂,只管发蒙,完全跟不上二人的节奏。
然后,李秘书进来,写好合同当场签订。黑子握有皮料场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写得清楚,其中一半是还给黑子的,另一半是那些股份的收成。另外百分之十给了张麻子,当然,张麻子要入股五万。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是镇府的,谁也吞不下,至少明面上不敢吞。
大股东赵七,白纸黑字。从现在开始,皮料场姓赵了。
签合同花了一个多小时,去皮料场交接用了三个小时,刘向前离开时,天色已经不早。
“那就辛苦刘老爷子了。”黑子送到皮料场大门。
“好说。”
刘向前走了,嘴里说好说,但实际上并不好说,他虽然被迫同意了黑子,却也记下了这个仇。
张麻子畏畏缩缩看着黑子说不出话来,稀里糊涂就成股东了?五万块钱对他来说,不少,也不算多。但是,他既然成了股东,就有能力把这钱赚回来,以前是没这机会,惹不起刘家不敢建场子,也建不起场子。
黑子却想得更多,皮料场几乎就是个空壳了,需要钱,需要人,很难走上正轨。而跟刘家的恩怨似乎再度被翻上台面了,哪怕爷爷赵半仙死了,但恶斗似乎还没结束。或者说,这只是起点。跟刘家的战争已经打响,黑子没有退路。虎口拔牙,拔牙容易,全身而退难,两条路,要么打死老虎多赚一张虎皮,要么给老虎填肚子打牙祭。
对此,黑子没有太多担心,却在想,这回刘向前回家估计不仅仅摔杯子了,锅碗瓢盆都得砸了买新的。哦,对了,刘奇禄那货,估计正在找人削自己呢,这事儿刘向前不会拦着。
……
刘向前属狗的,生辰八字属狗,脸皮也属狗,一张笑眯眯的脸出了皮料场就黑了。他只觉得这赵七不知死活,螳臂挡车。闷声坐进桑塔纳,缓缓驶向镇府,刘向前将茶杯从车窗砸了出去,怒骂一声娘滴皮。
李秘书等刘向前冷静下来,才敢出声:“奇禄又去镇上找地痞头子刀疤去了,听说纠集了一帮子人,怕是过几天要去对付赵七。您看……”
刘向前挥了挥手:“小孩子打架而已,不出人命就没事,你让人盯着些就是了。奇禄身子弱。”
李秘书点头,琢磨着老板这后半句……是要自己做点什么?算了,还是晚上打电话问问那个神秘的女富豪吧,现在,李秘书眼里的刘向前成了一个土包子,至少在唐小姐几十亿的身家面前,是这样。
刘向前又吩咐道:“听说赵七在赵村是村霸,鱼肉乡里不说,还勾结煤老板王大头,又屡次跟新林村打架斗殴。你去查一查,挑两件靠谱的事情,把他送进去蹲几个月,也算是我帮他爷爷教育教育他。年纪不大,胃口不小!小娃儿不听话,就该打屁股。”
李秘书愣了愣,才道:“要是查不出什么大事……”
“我让你查,那就是有。不然,我让你查什么?我觉得,可以有!当然,太大的事不要有,小事就好,一年半载的就行了。逼急了,兔子也咬人。”刘向前仔细说道。
“是,是。”李秘书点了点头,习惯性地要把事情记在本子上怕忘了。
刘向前伸手盖上了李秘书的笔记本,没让他写:“皮料场的工匠们很苦,他们会不会罢工什么的?”
李秘书抹了抹额上的汗。
刘向前:“热?”
李秘书:“不,冷。”
刘家和赵七的战争才刚刚打响,方才刘向前的退让隐忍,让李秘书不寒而栗,而黑子的贪婪狡诈也让他吃惊。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平息下来,但事实上,真正的暴风雨正在酝酿。李秘书跟了刘向前二十年,深知这老家伙的残忍阴狠。
第十三章 做的是情怀
自从黑子吞下皮料场之后,他就搬到了皮料场住,反正家里没啥牵挂,一个人一条狗一个包就完事了。
只是雪丫这丫头哭了鼻子,依依不舍很久,然后笑了。丫头发现黑子哥住家里,每周补课的她只能跟他呆两天,但住镇上她可以一周见他五六次,每天下午放学就来皮料场给黑子哥做饭。
皮料场离学校不远,就在小镇东头。
场子不大,剖层机、去肉机、打光机等机械设备也有几台,远算不上多,大多工艺还是靠收工,仔细说来其实很落后。但是,大黑山的人自古跟皮打交道,手上功夫是了得的,所以,这收工皮反倒挺不错。这些年,皮料场并没有完全停工,只是做做停停没个定数,自然也没啥利润可谈,倒是贴了不少钱进去。当然,真正亏的不多,大多数被刘家想办法吃掉了,比如镇府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据说就贴了不下三十万资金进去。
坏账被割走了,黑子算是轻装上阵,开始派张麻子到处去收皮,准备开工。夏季多野物,寻常山里猎手们也常在农闲进山,这段时间的皮不会少,至少应付一个小小皮料场的货源,是绝对足够的。
但乡里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把皮自己留起来,指不定那天做顶皮帽子,给小狗做个皮项圈什么的,不愿拿去贱卖给张麻子,皮料场这些年也没收什么皮,价格更比张麻子还低。这些留起来的皮,都是农人们自己处理的,粗糙简陋,严格说来是毁了一张张好皮,这种皮收来意义就不大了,最好是收新鲜的。
于是,张麻子走访乡里,宣布皮料场开工,他负责收皮,价格比以前略高,比十年前皮料场刚开工那会儿还高些。大家也就有了积极性,几个村子的人都表示要卖皮给皮料场,其中,当然以赵村最为积极。
皮料场严格来说应该叫制革厂,仅以鞣制皮革为生产目的。
抽空,张麻子还不忘给“老板”黑子补课,让他多了解了解制革的工序,这家伙对制革简直一窍不通就敢吞下皮料场,这让张麻子总是感觉菊花冰凉。张麻子以前收的皮都是卖给城里制革厂,所以猪肉没吃过却见过不少裸奔的大肥猪,理论知识还算丰富。
制革也分两种,轻革和重革。
一般用于鞋面、服装、手套等的革,称为轻革,按面积计量;用于皮鞋内、外底及工业配件等的革称为重革,按重量计量。黑子的皮料场当然是鞣制轻革,轻革鞣制的工艺其实也繁琐,裸皮以最普遍的铬鞣技术鞣制后,要中和、染色和乳液加油,多数品种在中和后还需复鞣、抛光、印花、压褶等。
一番严谨工艺下来,才能成为合格的皮革,或者说,这样的皮革才能卖个好价钱,这也是黑子和张麻子不能收农人们自己粗制滥造的皮革的原因。
再则,那天黑子将熊皮卖给张麻子那天,也算新鲜,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了,皮料场有十多个熟练工匠,这些人都是附近几个村的制革老手,他们熟知制革流程,拿到皮就能开工。张麻子给黑子说这些,主要是对于一个球事不懂的老板不安心。
黑子听的时候很认真,听完就道:“尽量少用机器,多用手工,工艺精致些,咱做手工皮!”
“做你妹……”张麻子几乎吐血,当即就反驳了起来,“要是手工能解决效率问题的话,机器拿来干什么?”
黑子就说:“方便面好吃还是收工拉面好吃?”
“当然拉面好吃。”张麻子道。
“那就是了。”黑子解释起自己的想法来,“咱们皮料场本就是半手工半机械生产的,大黑山的人对皮料鞣制都是耳濡目染,多让熟练工匠们带一带,熟能生巧就好,人咱们不缺,机器反倒缺。你说效率,当然是赶不上机械的,但是,即便咱们有钱买机器,你认为大黑山能找出那么多能操作机械的人吗?”
“可以从外面找,从城里的制革厂挖墙角,只是,咱们这穷乡僻野的,估计得多花钱。”
“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是竞争不过城里制革厂的。但咱们的优势在于手工——原生态!多咋呼吆喝一下,形成自己的特点,反而不是坏事。这年头,机械制造已经不如手工制作吃香了。”
张麻子就没话说了,他不是不想坚持机械化,只是没钱没人还没技术,实在很难。现在想想,这也是这些年皮料场渐渐没落的原因,并非刘家故意不好好经营,是难与城里大企业竞争。张麻子就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简直就是鸡肋。”
黑子笑了:“咱们做的是情怀!”
确定了手工制作的道路后,黑子和张麻子就不再愁买机械的事情了,剖层和去肉的机器是有的,其他工序采用人工,只管招人叫熟练工匠们教着,先拿劣质点的皮料练手就好。
……
霍子松给黑子拉的贷款到位,短短几天,皮料场人数多了一倍,达到了四十多人。皮料场开始运转起来,黑子轻轻松松,张麻子累成了狗,他一边跑货源,一边监督加工,完了又去省城联系买家。不怪张麻子命贱,是黑子给他又画了大饼,让张麻子提成,卖得越多提得越多,这货一盘算,比以前收皮多赚几倍,命都不要了。
罗惜梦被拉进来做财务经理,彻底站在了黑子船上。黑子就更轻松,跟个地主老财一样,每天带着大白狗巡视两圈,就回皮料场后边的筒子楼了。
这几天,黑子没闲着,虽然看起来是这样。其实,黑子一直在看书,每天窝在小屋里看《国富论》。
还别说,真让他看出点门道来,如果把大黑山周边村镇比作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闲置人口实在太多,多得都有空进山打猎,出山抱别人媳妇钻草垛。闲置人口多,就造成一个问题,穷,穷得叮当响,穷导致人工成本极低。
一边看,黑子也一边思考,在这种地方,皮料场走机械化,那是找死,本来就没几个钱,何必?倒是人真的多,招进来几十百来个,也花不了几个钱,算起来,同样生产效果手工制作反而便宜不少,只是场子里的茅房要扩大数倍规模。霍子松的砖厂,王丰良的煤矿,都是以人工为主,机械为辅。
这就是黑子选择手工鞣制皮革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说来就有些诡异了。
不知为什么,从那天从门板上诈尸过后,黑子总觉得脑袋里多了好多东西,又看不真切,偶尔冒出个一鳞半爪,就会叫他惊讶半天。比如这次,一条完整的,关于皮料鞣制到推销的信息,让他琢磨了好久。这思路不是他的,却也是他的。大致是这样,这里人工便宜,便用纯手工,然后开始各种炒作,从大黑山半原始的风土人情到工匠鞣制皮革的工艺,无所不包,甚至还可虚构大黑山制皮历史几百几千年这样的,拿出去宣传一番,皮料价格就能翻倍。
“好嘛,这几天不削苹果了,改篡改历史了?”黑子自嘲地笑了笑,却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也是唯一能跟那些城里技术先进的制革厂竞争的唯一法门了。
第十四章 山雨来,风满楼
距离跟李向前约定的交出证词的时间,还有两天,这些日子很平静。罗惜梦说刘家看来是认栽了,黑子却不这样认为,这场争夺注定是你死我活,争夺的焦点,却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皮料场。
张麻子是一个靠得住的伙伴,与交情什么的不挂钩,自然也扯不上什么忠诚义气,黑子对这家伙放心的原因很简单,他爱钱如命,绝不会让自己的投资打水漂。
如果说整个皮料场谁干得最热火朝天,绝对非张麻子莫属。
说起来黑子这个老板反而游手好闲浑浑噩噩到令人发指,他除了偶尔在自己“领地”转一圈,问两句,其余时间都关在皮料场后边的小筒子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张麻子的话说,把你这狗曰的活活烧死了,都不影响皮料场的正常运作。
甚至,黑子连入驻会计室的罗惜梦都没顾得上调戏,搞得大家连准备好的闲言碎语都没办法吐槽出来,好生憋屈。整个黑山镇不知道黑子是罗惜梦“入幕之宾”的人太少了。所以,罗惜梦的到来大家都以为是刘家陪给黑子的“战争赔款”,至于战争如何发生,如何结束的,大家反而不太关注,支支吾吾就带过了。
以前没少被黑子骚扰逗弄,连罗惜梦都认为,黑子把她公然掉进皮料场这个战利品里面来,一定心怀不轨。于是,当一连几天没见过黑子,连见黑子的大白狗次数都多过黑子十倍之后,罗惜梦都纳闷了,又不好意思主动上门,倒是找每天必来洗衣煮饭的雪丫问了几回。谁知那小丫头居然不理她,还气鼓鼓地说“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差点没把罗惜梦气死。当然,罗惜梦最终还是从雪丫嘴里得到了黑子在干嘛。
雪丫头顶夕阳,骄傲如公鸡地叉着腰,以老板娘的口吻说:“我黑子哥再看书学习,当老板要有文化,懂吗?你不要打扰他。”
这话不止给罗惜梦说过,还跟张麻子说过。
张麻子也就绝望了,当初置身事外的时候,是黑子挖坑让他被刘奇禄狂揍一顿,被迫战队掺和进来。如今,这货反而成了甩手掌柜!但是,张麻子可不敢撒手啊,他的五万块家底都投入进来了,对他来说皮料场就是他的命根子,金贵得很啊!于是乎,张麻子就只能忙里忙外脚不沾地,到处撸,希望把命根子撸得强壮点。
《国富论》太厚,又太晦涩,黑子翻了十分之一,就懒得再动,倒是抽屉里的恐怖杂志被翻得破旧不堪了,尤其是那些带图的。
咳咳……黑子老板确实不学无术,但还没有忘本,他还真没闲着。
黑子在写作……
这个事情,有些玄幻,但却是有事实基础的,不算子虚乌有。
当然,黑子也并非在创作什么文学作品,只是记录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已,这些东西,源自他脑子里的奇怪信息。毫不夸张的说,他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些怪信息,让他觉得恐怖,但似乎又觉得非同寻常。那感觉,就像有人拿凿子戳开了他的脑袋,将那些东西灌了进去一样,来得突兀,从几天前死而复生之后就一直存在,不时冒出来。
最初,黑子当然只以为这些是梦境幻想,但是当他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个名叫iphone的东西后,他整整半个小时没有回过神来。他自然发现,自己梦见的东西,比这个东西还要先进,而且,他现在已经对那东西的构造了如指掌了,就像他家的牛角弓一样了解。
在震惊之后,黑子终于意识到了这东西的价值,于是开始记录下来,他怕这偶然得来的信息,或许在未来某天会消失。
至于皮料场的事情,黑子早就打算放手给张麻子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把他坑进来。毕竟,花钱请一个懂行的场长,他不一定这么卖力,请个卖力的,他又不一定这么门清。所以嘛,这个几乎不花工资的麻子再适合不过了,而且,还投了五万资金,在霍子松给拉的贷款下来之前,这是黑子手里仅有的启动资金。拉张麻子下水,算是一石二鸟。
……
转眼,拿下皮料场已经十天了。
三天前,也就是刚好一周的时候,黑子又跟刘向前碰了一次面。这次碰面没什么好细说的,双方笑容满面互相问候,比如小畜生你活够了没,老东西你棺材做好了吗,这样的话。然后,在欢快祥和的气氛下,刘家彻底解决了皮料场的坏账并与皮料场断了个干净,而黑子也将那证词还给了刘家。
刘向前不是胸怀宽广的人,也没打算放过黑子,黑子知道。
这不,第十天早晨,皮料场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
宁静被打破,“暴风雨”倾泻而来。
首先是昨天下班还跟张麻子吃烤串喝啤酒的工匠们反水,一大早来了皮料场也不上工,就汇聚在了晾皮的空地上抽烟打牌。张麻子来催促,他们才说要加工资,张麻子当时就蒙了。老工匠一共十二名,无一例外都在这儿,只有刚招进来的几十个新手在远处张望,暂时没有参与。
张麻子急额头冒汗,第一批皮料眼看到了最后关头,他能不急吗?延缓出产时间倒不是问题,但是,制皮的工艺对时间是很讲究的,他虽不是制皮匠但却不是门外汉。染色过后,若是等太久复糅抛光的话,皮革品质会下降许多,就卖不了好价钱了。张麻子已经在市里联系好了加工厂,他算过若能卖出第一批皮料,这个月工匠的工资就能赚回来。往后一批一批出产皮料,利润便会滚滚而来,这也是张麻子如此勤奋的原因,他看到一张张钞票在朝他招手。
可是,这关键时刻,这帮匠人们闹个什么?
张麻子绿豆般的老鼠眼已经发红,这时候闹事,简直就是挥刀砍他命根子嘛!
“加什么工资?现在第一批皮料还没完工,加什么工资?不加!”
张麻子破口大骂,把工头刘老汉的一把两炸的好牌掀了。
“不加工资就不加嘛!年轻人火气这么大!”刘老汉倒是很冷静,老头儿五十多岁了,一脸褶皱面色蜡黄,精神头倒是不错。
他是黑山镇最好的制皮匠,可以说,另外十一名匠人都是他带出来的,地位崇高,即便是刘向前见了也要叫一声刘师傅。此时,见张麻子悍然“动手”,其余十一人立刻愤怒地围住了张麻子,刘老汉却挥手赶开他们,拍了拍张麻子的肩膀,捡起扑克牌继续。
“不加也可以?”张麻子又是一愣,“那你们还不去干活?”
老汉一边出牌,一边不疾不徐地说道:“张经理,工资加不加是你们当领导的决定的。工作怎么做,是我们匠人决定的。还是以前的工资,没问题,那我们也像以前那样干活。你知道,皮料场在刘向前手里的时候,是没什么活儿干的,每年也就两三批皮子而已,大多数时间,我们就抽烟打牌,工资照给。可是,这十来天来,你也清楚,我们不仅马不停蹄地干活,还要带新人,一天到晚忙来忙去累得跟狗一样。还是以前的工资,恐怕说不过去吧?”
“你们要涨多少?”
“以前的两倍?”
“不可能!你们疯了!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八十岁老娘,三岁孙儿!拖家带口不容易啊!”
“你……”
“等一下,嘿!四个五炸了,一对二,谁要得起?还有一对王!老子赢了,给钱,给钱!”
张麻子气得两撇老鼠胡子都竖起来了,却只能气呼呼看着刘老汉收钱洗牌,手法熟练。不是张麻子没用,不会处理问题,关键他自己也清楚这些家伙这段时间确实很累,但是今天的逼宫,绝非偶然。
到底张麻子做不了主,只好去了筒子楼找黑子。
第十五章 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摆明的事情嘛,他们要不打翻天印才有问题呢。”
黑子睡眼惺忪,昨晚梦到什么触摸屏技术可以模拟各种材质,黑子不明就里,但还是半夜爬起来记录了一些自己一知半解的东西,到了五点才又睡下,没多久就被下面的吵嚷声弄醒了,早饭还没吃。
“你说,刘家?”张麻子也没了方才的气愤,倒是有些泄气,或者畏惧,一屁股坐在了黑子的床边。
“刘老汉姓刘啊!十二个老匠人里头,八个姓刘的,两个老婆姓刘的,剩下两个外婆姓刘,嘿嘿……”
“嘿你大爷,你还笑得出来?”
“这就笑不出来了?人家才刚落子试探,后面的真章还没被你看见,你就怂了?”
“还有什么?”
“你的皮料是准备卖给市里的厂?两家?”
“是我们的皮料!”张麻子很不爽地瞪了这个不负责的甩手掌柜一眼,不过,眼睛太小瞪大了也跟没睁开似的,效果甚是不明显,倒是惊悚起来的时候,眼睛睁得更大些,他咽了口口水,“你是说,刘家会破坏我们的出货渠道?”
“还有进货渠道吧,这不难预料,只要把你对手想象成心狠手辣全不要脸的牲口,就能猜到。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杀手锏,应该是对付我的!”黑子拿起电话,开始拨号,眉头皱得很深。
“你打电话给谁?能解决问题吗?”张麻子顿时燃起了希望,这黑子虽然好吃懒做,但有一点好,够精明,他当初能把皮料场这么大块肥肉从刘家嘴里叼过来,又能未卜先知预料到对方的算计,肯定是有对策的了!
“喂?”对面接电话了,黑子声音格外低沉。
张麻子立马闭嘴,绿豆眼一眨一眨的,闪闪发亮,就跟看救世主一样,只觉得这一刻黑子的脑袋上有一道亮闪闪的光圈儿。
“酸辣抄手(馄饨)两碗,打包,我还是让大白狗过来拿。”
黑子说罢,啪的一声扣下了电话。
“饿死了!狗,去拿抄手,周肥婆家的。”黑子对大白狗命令道。
“汪汪。”大白狗一脸疑惑。
“呃……有花母狗那家,你经常去播种,不记得啦?”
黑子踹了大白狗一脚,递过去一张二十块的钞票,大白狗立马弹身而起,咬住钱冲着主人摇了摇尾巴,风风火火蹿出门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晓得吃?你晓不晓得,老子的身家全他玛压在你身上了!都是你狗曰的拉老子下水的!现在,老匠人们罢工了,新招的还没学会,又眼看要被断了出货渠道和货源。啷个办?等死啊?而且,你,你……你还吃两碗抄手,你猪啊?”
石化了大约一分钟,张麻子终于爆发了,朝着黑子狂喷口水。
黑子拿了一张印着大波女神图片的恐怖杂志挡住口水,淡定地伸了个懒腰,起床漱口。这货一边挤牙膏,一边慢条斯理道:“两碗抄手又不是我一个人吃。”
张麻子顿时噎住,然后道:“我不饿,我们要快点想办法……”
“另一份是白狗的。”黑子拿着杯子,走出房门。
跟着黑子出门的,是一只皮鞋。
张麻子的准头略差,没有砸到黑子,反倒把鞋子扔到楼下去了,捡回来都会浪费好多卡路里。张麻子也不捡鞋子了,气鼓鼓冲到过道水槽边,强行平顺了自己的怒气,道:“黑子,你到底有没有对策?”
黑子支支吾吾两句,满嘴牙膏泡沫,也听不清再说什么。
这时,张麻子的电话响了,一看号码,张麻子额头就冒出了冷汗,赶紧接起来:“孙经理,再过几天我们场子的皮料就好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啊?哦?怎么?好,呃……好吧。”
张麻子挂了电话,垂头丧气,咕哝一句:“曰你先人!”
铃铃铃,电话又响了。
等黑子洗漱完毕,张麻子已经接了七八个电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坐在黑子房间的椅子上,全身被汗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见黑子进门,张麻子道:“完了,全完了。人家果然不收货了,这不重要,还可以找别家。但是,三个村的人打来电话,表示要提高三倍皮料价格,不然,就不给我们供货,直接卖到县里。听说,有人专门给他们牵线搭桥,县里的场子重金收购他们手里的皮。刘家……真他玛狠!老子当初就该忍了那顿打,不跟你同流合污。”
“嘿!我看上你了,你逃得掉?”黑子笑起来。
“我又不是罗惜梦!老子是男人!”张麻子苦笑一声。
“那天我嫁祸你,让你被刘奇禄带人打了,你如果忍得下,我只会更重视你。当然,后招是早布下了的,你无处可逃。刘奇禄可能半夜被不明身份的人踢爆蛋蛋之类的,可能现场还会留下你的手机啊什么的,你看,人要是不谨慎,破绽很多的。”
“你……狗曰的,好毒!”
“那是因为对方是刘奇禄,这王八蛋活该千刀万剐。”
“那你现在去把他千刀万剐了啊!”
“现在早了些,等下吧,时机就快成熟了。”黑子道。
张麻子就从椅子里弹了起来,转着圈看黑子,见这家伙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就问:“你真有老刘家的把柄?”
“把柄?鱼死网破而已。”黑子苦笑。
这时,大白狗叼着两个塑料袋回来了,里面是纸盒装着的混沌和几块零钱。
早餐到了,黑子和大白狗就各自大快朵颐起来,张麻子再度成了看客,只是,此时乱了分寸的他,实在有些着急,便一个劲追问黑子解决办法。
黑子道:“你以为解决的办法是什么?拉拢皮衣厂让他们进我们的货?拉拢村民们让他们给我们供货?再解决下面那十多个老匠人?”
“难道不是吗?这是最紧要的事情!”张麻子道。
“这是最不要紧的事情!最最重要的绝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背后的人,如果不直捣黄龙,以后就还会有更多类似甚至更离谱的事情出现,你我解决不过来的。”黑子摇头。
“解决刘家?”张麻子咕噜吞了下口水,脖子微微一缩,借他一副雄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奢望搬倒刘家,刘向前可是整个黑山镇的土皇帝。
“你别管了,下去看着场子。待会儿有人来捣乱,你挡着点,我要忙一会儿。”黑子专心吃东西。
“那……”张麻子欲言又止。
“相信我,事情会解决的。”黑子道,“看好场子是你的主要任务。在我叫你之前,不要来打扰我。”
张麻子上了贼船,贼船已经出海并遭遇了龙卷风,他下不了船了,也只能唯黑子之命是从,别无他法。张麻子唉声叹气着出了门,正碰上罗惜梦来找黑子。他便板着脸吆喝道:“别打扰黑子……”
“你走你的!惜梦,进来。”
黑子的声音传来。
张麻子气个半死,差点滚下楼去,只得眼睁睁看着罗惜梦扭腰摆臀进了黑子房间。心想,这货果真胆儿肥,这当口了还跟罗惜梦ooxx?他也是坚信黑子和罗惜梦关系并不纯洁的人之一。
当然,对于外界的传闻罗惜梦是百口莫辩,黑子则乐见其成。
黑子胡乱把桌上几本少儿不宜的杂志往被子里一罩,就请罗惜梦坐,还问:“出什么大事儿?罗会计亲自来找我?”
罗惜梦不是瞎子,气得不轻,心想,自己和张麻子累死累活,这狗曰的居然还有这种闲工夫!她白了黑子一眼,道:“场子出了点事。”
“你说下面的人?张麻子,哦不,张经理给我汇报过了。”
“不是罢工的事情,有人潜入仓库偷皮料!”
“祸不单行?但……这手段太拙劣了吧?没意义啊!”
“什么没意义?”
“刘家不可能用这么没水准的招数,偷点皮料无伤大雅,反而落了下成。是有人浑水摸鱼吧!谁偷的?场子的人还是外面的?”
“一个老头,像是外面来的,操一口港式普通话,色眯眯的,蛮猥琐……”
“呃……”
“眼珠子别乱转,他没对我做什么,再说,我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保安抓住了。只是,眼神模样有点不正经,六十多岁满头白发,一脸褶子比沙皮狗还富裕,却穿个红裤子绿马甲……”罗惜梦见黑子的眼珠就朝她衬衣领口里面瞄,她身体一侧,恼怒起来。
“报警了吗?”黑子又瞄了一眼罗惜梦的黑色包裙,哟呵,黑丝袜,看起来质量不怎么好,很容易撕烂的样子……
“没,先关在保安室了,等你拿主意呢。”罗惜梦夹紧腿,身体再侧了侧。
“去看看。”黑子到底没顾得上研究丝袜的质量水准,扒拉完抄手,将纸盒装回口袋往地上一放,就带着罗惜梦出门。大白狗也刚好吃完,将两个纸盒和塑料袋叼进楼道上的垃圾桶,又把门把衔着关掉,就追着主人和每天给它带饼干的女人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