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刑警被杀案(六)
江奕看着韩黎,认真地说:“也许李小然真的出事了呢?7月的火车票,那你们应该没有监控可查了吧,所以你们也无法确定检票上火车的人是不是李小然”。
韩黎看着江奕无奈地笑笑说:“嗯嗯,你说得都对。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她离开蓟幽,却也没有证据证明她被侵害,案子就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成了悬案。后来还有电视台找上老人家,帮助她做了一期节目,也播放了寻人启示,但一直没有消息。”
“电视台也播了?那还没有消息的话,很大可能是出事儿了。”江奕脸色沉了下来。
韩黎将手放在脑后,有些郁闷地说:“我也觉得是,若真如老人所说李小然很孝顺,她不可能不联系她,也不应该不辞而别”。
江奕给韩黎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所以赵哥就查下去了?”
韩黎接过水,眼睛笑得弯弯的,“是,师傅对那个案子挺上心的,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琢磨琢磨,还时不时地接济那位老人。但案子却一直没有什么线索,也没有发现李小然的尸体。然后大概是转年的5、6月份吧,那名老人突然不告而别,留了一个字条说是最近感觉身体不行了,想了却最后的心愿,便只身去南方寻找李小然的下落,自此报案人也失去了踪迹。当时我以为这个案子虽然蹊跷,但苦于无处下手也就只能这样了。谁知道7月竟接连发生了那样的变故,师傅失踪,林哥重伤……”。
江奕拍拍韩黎的肩膀:“我看了赵哥失踪案件的卷宗,我们可以说是出动了所有警力,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
韩黎喝了口水,神色暗淡地说:“师傅出事那天是2015年7月11日,林哥因为重感冒已经请假在家休息三天了,当天只有我和师傅值班。那晚雨下得很大,师傅说是要到老人的居住地再去看看,他总想着老人会回来,所以一直在值班时到她的居所查看。本来我是想跟他一起去的,但他说值班单位得留人,便自己一个人开车出去了,这一去……便是永别”。
江奕拍拍韩黎的肩膀:“那……你去过现场吗?”
韩黎垂下眼帘将眼中的悲伤藏进黑暗里:“去了,当晚我接到电话便第一个到得现场。那晚天很黑,跟泼墨似的,师傅的警车静悄悄地停在护城河边的土路上,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报警人说他从这里回家时发现警车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觉得很奇怪便打了110。我刚一靠近警车便闻到一股夹杂着潮湿气息的浓重的血腥味……。”韩黎靠在沙发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他在警车的驾驶室发现了大量的血性液体,师傅却没了踪迹。意识情况不好的韩黎第一时间叫了支援,勘验人员到现场后发现车内的血性液体主要集中在驾驶员的座位上,经检测车内的血都是赵冬师傅的,至少有,而且车里除了刑警队警察的指纹、脚印,没有任何其他可疑人的指纹和打斗痕迹。车外的泥土路上倒是留下不少脚印,但被雨水冲刷的大多没有什么勘验价值,只有河道上指向河内的几个脚印似乎暗示着嫌疑人和赵冬都掉进了河里……。
不仅是刑警队,全局的警力都行动了起来,我们将附近的居民住宅、河道、树林、草地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也没能发现赵冬师傅的去向。视频监控组调取了周边所有的探头一一查看,仍然是一无所获,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迷雾重重,从一个失踪案开始,至一个失踪案结束,我们却连一条线索都没摸到。本来以为这就够让人沮丧的,谁知两天后,林哥也出事儿了,燃气爆燃导致全身大面积烧伤,在ICU待了1个多月才出来。
“这时间未免也太巧合了,真的是意外吗?”江奕问。
韩黎摇摇头说:“我当时觉得肯定不是意外,可是局里最后调查说是因为他用燃气灶烧水时睡着了,导致……燃气泄漏,他醒来时点火吸烟造成的爆燃。”
江奕有些怀疑地说:“燃气灶应该可以自动断气吧。”
韩黎叹口气说:“那是别人家,林哥这人你可能不了解,简直就是铁公鸡的典范,他家里的东西都是缝缝补补再三年的。那个燃气灶早就老化了,我和师傅都提醒过他让他换,他就是当成耳边风。所以这个调查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到了最后我都觉得可能真是巧合。”
江奕说:“韩黎你这个人啊,嘴上说着是巧合,只怕心里仍是不甘,所以你是不是又去追查什么了?你发现什么才被人盯上的?”
韩黎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看了看窗外才拉长音开口道:“嗯,对,还是你最了解我。我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不过这事儿说来话长,天色不早了,我先去给你下碗面,咱们边吃边聊。你现在生病了,可不能饿肚子。”
江奕靠在椅子上,也觉得有些饿,点头道:“冰箱里有面,就劳烦你亲自动手了”。
韩黎起身揉了揉江奕的头发:“少来,哪次不是我动手做,你会做饭吗?”
“我说江奕,你这冰箱该收拾了,很多东西都不新鲜了,还有这些外卖,不要老吃这种东西,小心胃疼。”
“江奕!你这厨房多久没用了,锅里的灰都有半指厚了!唉,你下次出门前就不能想着把厨房的窗户关上吗?你是吃土的呀。”
“江奕!你下次好歹买点葱、姜、蒜,白水煮面条有什么吃头啊。”
“江奕!你家鸡蛋快过期了想着这两天给吃完。还有这堆东西都过期了,一会儿我给你扔了,省得你不看又给吃了。这些我给你贴了标签的也快过期了,想着赶快吃。这是采购单子,你明天去超市买点调料回来。”
“江奕……”
江奕掏掏耳朵,韩黎做个饭能把人给叨叨死……。就在他实在忍不住想反驳两句的时候,香气飘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在了他的面前。韩黎眯着眼笑道:“趁热吃,感冒了就得吃热汤面,发完汗,明天保证会好。”
江奕食指大动马上拿起筷子,却发现只有这一碗,他放下筷子,“你的呢?只有这一碗吗”?
韩黎转身进了厨房:“我的在锅里,我得先帮你收拾一下厨房再吃,你先吃,不用等我。”
这下江奕也不再客气,稀里呼噜飞快地吃了个干净,连汤都没有剩下。韩黎从厨房探出脑袋:“再来点吗?”
江奕用手背抹了一下嘴:“不要了,我吃饱了。你也赶快吃吧,面条坨了就不好吃了。”
韩黎将药放在江奕面前:“我马上就好,你先把药吃了。”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小区内已经三三两两地亮起灯,韩黎似乎害怕被人偷窥,起身将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江奕看着他将所有窗帘都拉好,才开口道:“你这毛病还没好,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看的”。
韩黎不以为意地说:“一想到别人可能透过窗户看到屋里,我就没有安全感。”
江奕得意地说:“就你这么多事儿,也只有我能跟你一个宿舍。”
韩黎瞪了江奕一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你那时候又轻狂又拽的样子,我不收留你,你就只能跟宿管一个屋。”
江奕举手示意投降:“我说不过你,喝口水,接着说说,后来怎么样?林哥清醒之后你问他了吗?你后来又查到了什么?”
韩黎索性躺在沙发上:“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捡重点跟你说吧。林哥清醒之后,忘记很多事情,医生说是头部受伤的后遗症,所以想从他身上找线索也不可能了。于是我就准备还从起因出发,去查那个老人和李小然的下落,甚至还去了她们的祖籍,就连她们的亲戚也都一一走访……。可能就是因为我的动静太大,就遇到了后来的事。”
“你查一圈有收获吗?”江奕问。
韩黎皱着眉看向江奕:“江奕,你真不够意思。你不关心我后来遇到什么事儿,反而先关心我查到什么。”
江奕踢了他一脚:“少矫情啊,你要是有事儿还能跟我这儿嘚瑟,赶快说。”
韩黎指指江奕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我怀疑那名老人没有离开蓟幽。我检查各大火车站、机场和公交厂站都没有她出京的记录。于是我开始追踪视频监控,终于在她住所附近一个小卖部安装的监控里看到了那名老人,她是跟着一名体态中等,身高1.75米左右的中年男子乘坐一辆黑色帕萨特汽车离开的。不过可惜影像太模糊,看不清车牌号和那个男人的体貌特征。当时那里的探头还不完善,嫌疑人有太多机会躲避追踪,自此我便失去了她的消息。唉,2015年真是咱们局最点背的一年,命案必破的传统被打破不说,自己人接连失踪受伤,后来又发生一起恶性命案,就是这个案子让我差点栽在这上面。”
第三十二章刑警被杀案(七)
就在赵冬师傅的案件发生一个多月后,大概是8月末的晚上十点多,四通路附近的一个老旧小区居民报警说楼上漏水。派出所民警到现场联系物业打开房门后发现一名女性死者,便立即上报市局。局里正为赵冬的案子一筹莫展呢,这又出一起人命案,局长当即拍了桌子,让刑警队马上到现场,限期破案。
韩黎接到局里电话时正在家里休息,连单位都没来得及回,开着私家车就赶到现场。当他将车挤进小区的过道时,那里已经是警灯通明,隐约可见几名民警围在一棵老槐树下呕吐着。他将车远远地停在一个自行车车库旁边,步行穿过围观人群在警车里换上勘验服,慢慢走上楼梯,破损的门禁、坏了的顶灯,还有摇摇欲坠的楼梯扶手,让他不得不打开强光手电……。
案发现场位于小楼的四层,这是一个50平米左右的小户型住宅,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推开房门,目之所及全部都是血红色,只有房顶的白色默默告诉宣告着房屋原本的样子。韩黎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血可以有这么多,卧室和客厅被血迹晕染得基本没有地方下脚。卫生间的水龙头开着,韩黎探头向里看去,死者被掏空的躯干和上肢被整齐地摆放在卫生间的地上,一个蓝色的桶里放着墩布,韩黎看着夹杂着血迹的水流,应该是凶手想要清理现场……。可能是他后来觉得这个工程太大,便中途放弃了。水汽使得血腥气更加浓烈,韩黎难受地捏捏鼻子,下意识地想要关掉水龙头却被现场勘验的工作人员拦住,他们正在拍照,还有人想要测算水流速度。
韩黎退出卫生间来到卧室,墙上的喷溅血迹预示着这里很可能是第一现场。他看着喷溅血迹的轨迹,心里暗暗发凉,凶手似乎是割开了死者的颈动脉,温热而鲜红的血一下喷涌而出,凶手……好像很享受这过程,他挟持着死者任她的血喷溅在墙上,甚至……像是做画一样,让死者的血充分填满墙面的白色……。然后凶手将死者拖到客厅,将她仅剩的血放干……。他似乎是讨厌白色,竟然在这里用刷子蘸上死者的血涂抹在墙上,最后再将死者拖入卫生间进行分尸。
死者的其它尸块呢?韩黎想着再次进入了卧室,十几平米的卧室陈设相当简单,除了一个双开门的衣柜和一张双人床以外别无长物。拉开柜门,一股木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长满霉菌的柜内空空如也。他转过身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床上,一个破旧的被子微微拢起,若是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韩黎轻轻地掀开被角,一双惨白而小巧的脚赫然映入眼帘,他向门口的勘验人员打了一个招呼,才慢慢掀开被子,两条笔直修长的大腿露了出来……。还不待他们定神,厨房传来了惊叫和几声金属掉地上的脆响……,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黎叹了一口气,这又是出去吐的。
也许是打开锅盖的原因,一股怪异的肉香夹杂着血腥气弥漫在面积不大的厨房里。韩黎走进厨房,发现灶台上的锅里煮着被害人的双手和头部,旁边的案板上有些已经剁碎的肉沫……。韩黎看看锅里再看看案板,终于明白案板上的肉是凶手从死者的面部和手上剔除下来的……。看到这里韩黎再也忍不住跑下楼,蹲在一棵树下疯狂地吐了起来。
就在他漱完口默默做好心里建设准备再上去的时候,一个年轻冷静的声音从楼道口传来,“队长,锅还是温的,凶手可能没走远”。韩黎迈出的脚一顿险些摔倒,是谁能在这种视觉、嗅觉的双重冲击下还去注意锅的温度,绝对是个人才。事实证明,这个实习小法医确实与众不同,第一次出现场却丝毫不慌乱,最后也是她在冰箱里找到了死者的内脏,她就是王洛萌。
韩黎饶有兴趣地跟在她旁边,她仔细观察着冰箱中罐子里的器官,微皱着眉对韩黎说:“好奇怪,看凶手分尸的粗鲁劲儿还以为他是个屠夫,没有任何技巧,有些地方还是靠手锯锯开的。但再看这些器官的保存手法却又精妙不可言,简直就是人体医学的标本”。说着她还拿起一个罐子一边打量一边指给韩黎看,“你看这心脏……弄得真好”。
韩黎揉了揉太阳穴,看王洛萌的眼神有些敬畏,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此时卢志国、马涛他们也都来了,他便撤出勘验现场,在外围等候。现场勘验人员整整干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凌晨4点半左右才算初步勘验完成。
凌晨4点40分,韩黎脱下勘验服,不管符不符合规定拿起酒精给自己从头到脚喷了个遍。王洛萌鄙夷地看着他:“小心把自己给点着了。”韩黎此时才发现这个小法医居然是个大美人儿。
他露出无比真诚的笑容说道:“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抽烟。这味道实在太难闻,我又不能脱光了回家,凑合凑合我还得开车呢。”
王洛萌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韩黎见她误会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说的是我自己,我实在受不了了先回家洗个澡。”说完他又问道:“你家在哪里,要不我搭你一程。”
王洛萌冷冷地说:“我可没你那么闲,我待会儿还要和师傅一起验尸。”
韩黎被噎了回来,只好悻悻地在心里吐槽,行,我闲,就我最闲,我今天休息好不好……。
韩黎将车开出时,小区已经被派出所全面封锁,拜王洛萌那句‘锅还是温的’所赐,小区所有进出车辆一律严查……。不过韩黎这个人一向交友广泛,派出所负责堵卡的人恰巧是他同校低年级的学弟,对方见是韩黎,摆摆手让他直接回家。
韩黎将车停到小区楼下时天已大亮,但因为时间尚早楼下还没有什么人,甚是清静。他下车准备上楼时突然想起后备箱里还有他昨天收的快递,便又折返回来打开后备箱。他的手维持着上举的状态整整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迅速四下张望看有没有人,随后飞快地关上了后备箱门。韩黎有些腿软地靠在后备箱上,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他取出手机,熟练地输入一串数字,快要拨出时又收回手指,他将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
“你后备箱里有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江奕看着韩黎突然苍白的脸问道。
韩黎后怕地拍拍沙发,定定神才开口道:“幸好学弟没查我。我打开后备箱,里面是一把血淋淋的剔骨刀和一把粘着碎骨头、长头发的手锯……。我当时就傻了,拿出手机想要报到队里,却突然意识到我成了本案最大的嫌疑人。我查看了后备箱锁和车锁,都是完好的,没有被撬的痕迹,我的车钥匙一直放在我的包里,而我的包在我换勘验服时放在了警车里……”。
“江奕你说我会怎么想,就算我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只能是自己人干得。肯定是有人趁我去现场时拿走我包里的车钥匙,将东西放在车后备箱。但这些话我说出去,怕是没有人相信。我一个新人,分到单位就去执行卧底任务,刚回单位没多长时间,师傅和他搭档就都出事儿了,现在又在我的车里发现凶器。你说办案的民警会怎么想?反正肯定不会相信我……。这次只能说是我运气好,没被查车,否则我就是板上钉钉的犯罪嫌疑人。”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现场这么混乱,凶手一定会留下不少痕迹,很容易证明你的清白。”江奕拍拍韩黎。
韩黎摇摇头说:“怪就怪在这里,以现场的混乱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激情杀人,凶手应该是处于激愤状态才对。但事实上,凶手极其冷静,在现场没留下任何可检测的痕迹。他煮被害者的头和手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辨认死者的身份……。而事实也是死者根本不是这里的住户,这个房子的房主出国,房子已经空置了很久……。”
江奕吃惊地看着韩黎:“那凶手是预谋的这样杀人?”
韩黎点点头说:“也许我见证了一个杀手的第一起案件。因为在后续尸体的处理上,显然他还不够成熟,所以后面半途而废。也幸好是如此,不然等他完全处理干净,我们肯定是发现不了这起案件。不过即使是尸体被发现,我们也没能破案。又是老套路,老旧小区进出口众多而且大多数监控都坏了,没有视频、没有目击证人、没有指纹、没有可采用的脚印、没有DNA,甚至到最后我们都没能查清楚死者的身份……。有时我也不懂,为什么没有人替她报失踪呢?难道这个世界上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没有吗?她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讽刺的是我们认识她竟是通过这样惨烈的方式……。”
第三十三章刑警被杀案(八)
江奕轻声问:“那你是如何处理那些东西的。”
韩黎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当时我又害怕又紧张,我担心暗中的人来抓我,便立即开车离开,一路躲避摄像头将这些东西埋在五环外山角的一棵树下。我将后备箱垫丢在附近的一个垃圾场,最后开车到一个朋友开的汽车修理厂,将车彻底清洗干净,我自己则到附近的洗浴泡了个澡。”
“自这个案子起我就意识到自己处在危险之中,再三考虑后我决定辞职。与其在警队提心吊胆,什么都干不了,不如跳出来更方便行事一些。”说到这里韩黎认真地看向江奕,“你跟我不一样,当警察是你唯一的梦想,若是你,肯定不会轻言放弃,所以如果你牵扯进来会更加危险。我当年不告诉你这些就是怕你在立足未稳之时陷入困境”。
江奕似乎还有些生气:“那现在呢?现在是因为我羽翼丰满了还是因为我与你成为难兄难弟了?”
韩黎不以为意地笑笑:“我没想到你这直球儿竟然受到吴局的赏识这么快当了支队长。”
江奕摇摇头:“其实,我跟吴局真没有什么交集,不知道为什么局里人都以为他是我的靠山。”说完他眯着眼睛看韩黎:“怎么样?现在我这个支队长能为你所用吗?”
韩黎踢了他一脚:“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斤斤计较,说正事儿,现在怎么办。”
江奕收起玩笑,正了正神色,“我们从敌人的痛点入手,孟哥和大军因何出事,就继续将那个点查下去。一是查清孟哥之前的行动轨迹,还有必须要搞清楚那两本档案的内容。二是大军失踪案,我们就顺着他的思路去找,将失踪人口都梳理一遍。三是再翻看李小然和她奶奶失踪案以及你说的那件碎尸案的档案,看有没有遗漏”。
韩黎直了直身子:“说得轻巧,那两本档案已经丢了,李小然失踪案和碎尸案的案卷很敏感,咱们怎么能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查看,别忘了你现在仍然被卢志国怀疑着。还有,你我都不是法医,更不会现场勘验,那卷宗即使拿到也未必能发现什么问题。”
江奕坏笑着说:“所以我们得需要外援,你看王洛萌和叶悠怎么样?赵冬的案件发生时,洛萌才刚刚实习,应该没有参与其中。叶悠更是最近才调来刑警队,身家清白,也是可以信任。”
韩黎想了一会儿说:“王洛萌可以,我调查过她一段时间,技术顶级,人也可靠,但是那个叶悠城府很深,像个老油条似的,小小年纪明哲保身的方法用得倒是炉火纯青,我怕到时候她会出卖我们。”
江奕说:“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观察她一段时间,而且还试探过她几次,但这次抓毒贩的事情却坚定了我的想法,小丫头虽然事故一些,但心里还是善良的,不然不会拼命救王洛萌。还有她胜在嘴严,她知道的比我们想的要多得多,但她从来也不问,更不会说。虽然有明哲保身的成份在里面,但未偿不是一个得力的助手,毕竟眼下隐藏深才能干事情。”
说完他有些丧气地说:“唉,你还别挑三捡四的,叶悠愿不愿意帮我们还是个事儿呢,现在谁还愿意趟这浑水。最重要的是近期局里看过丢失的那两本档案的怕就只有叶悠。”
韩黎有些怀疑地问:“她看过?不太可能吧?再说即使看过也没有什么意义。”
江奕哼了一声:“那小丫头嘴上不说,心里好奇的很,加上最近整理档案,她一定会借机看那个案子。”说完江奕忍着笑继续说:“你知道她好奇什么吗?”
韩黎疑惑地看着江奕摇摇头。江奕笑着说:“她好奇咱们的关系,好奇你辞职的原因。以我近期的观察看,她喜欢凡事都谋定而后动,她一直在私下里偷偷观察着刑警队的每一个人。我不知道这个习惯是她什么时候养成的,不过这对我们帮助很大。”
江奕喝完杯里的水,示意韩黎再给他倒点水。“你还别小看她,这丫头脑子特别好用,只要她用心看的东西,她都会记在心里,我怀疑她把那两本档案的内容记下来了。而且若是她加入我们,查李小然失踪案和碎尸案档案的事情就不用愁了,毕竟是职责所在,由她去借机翻阅档案不会有人怀疑的。”
韩黎捏捏眉心,有些头疼地说:“既然你这么了解叶悠,那说服她加入我们的重任就落在你肩上吧,我还是跟王洛萌打交道比较舒服一些”。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时江奕严重怀疑韩黎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想去说服叶悠,她们两个对比起来,还是王洛萌更好说话一些。
就在江奕与韩黎密谋之时,刑警队迎来了新的人员变动,市局办公室的一个人调入刑警队负责孟斌之前的工作。叶悠味同嚼蜡地吃着嘴里的鸡腿觉得很没意思,人走茶凉,人走茶凉,这还没两天呢就调人来……,刑警队的内勤又不是什么机要岗位,有必要这么明显吗?
上楼时她在楼下的照片墙那里看了很久,照片里的孟哥还没带上老花眼镜,虽然年过半百,但眼神依旧清澈,直达眼底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当她来到办公室看着孟哥空荡荡的办公桌时,才不得不接受他已经离开的现实。这几天,她经常忘记他已不在的事,每天早晨都给他的杯子里倒满水,今天……连杯子也不见了……,他是真的走了。正伤感着,敲门声响起,叶悠收起思绪,答道:“请进。”
一个戴着黑帽子,黑墨镜,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叶悠头一次见进屋还带戴墨镜的人,有些发懵,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您找谁?”
那人推了推墨镜,艰难地开口道:“我是林平,刚调来这里工作,请问我的办公位在哪里”?
林平的声音沙哑艰涩,仿佛是从气管里挤出来的,听起来很难受。林平?赵冬的老搭档?那个爆燃事故中的幸存者?叶悠瞬间回忆起了他的身份,带上十分恭敬地介绍道:“林哥,您好,这就是您的办公位置,我都打扫干净了”。
林平点点头,一边从气管里挤出谢谢,一边慢慢地来到空位前站定。他伸出手摸着电脑屏旁粘着的一个个便签纸,喃喃自语。叶悠这才发现他连手上都是带着的黑色手套……。叶悠对自己之前人走茶凉的想法有些羞愧,她轻声解释道:“这些都是孟哥写的,我……我还没来得及清理……”。
“不用清理,不用……,孟哥这一辈子……唉……。你说他都快退休了,弄电脑的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年轻人,可他就是这执拗脾气……。若不是这脾气……,他也不会牺牲……。”林平费力地说出这些话,暗哑的声音中夹杂着气管猛烈的呼气声。
叶悠眼眶湿润,便签纸上的字迹模糊成一片,她仿佛看到孟哥戴着老花眼镜伏案在那里,一字一句地记录着她跟他讲的快捷键用法和常用界面的操作流程……。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刘明几乎是冲了进来,“小林,你回来啦,小林,你真回来啦……”。
刘明上前紧紧地抱着林平。“孟哥他……。你怎么不早点回来……,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他总觉得对不起你们。”
因为情绪激动,林平呼吸更加费力,气管的喘息声非常急促,他用手拉着喉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开口道:“我……回来了,一定为……孟哥讨回公道”。
刘明听了这话像是被抽干气力一般,垂头丧气地坐到椅子上,“不是我说丧气话,是这案子太诡异,听哥一句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们总得向前看”。
林平声音有些哽咽:“过去?怎么过去?我也想让它过去,可是他的照片在楼下就那么看着我,白天看我,晚上梦里也在看我……。我这些年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孟哥也走了,如果我再躲在壳子里还算是个人吗?”说到这里林平费力地喘息着,就在叶悠觉得他可能背过气去的时候,林平又缓缓地开口,“你看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些伤口时时提醒着我当年的事情。这些年我不停地想那煤气到底是怎么爆燃的,可那段记忆就像被洗过一样总是一片空白。一片空白,怎么能就是一片空白呢?连在ICU里出现的那些幻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偏偏只有那段记忆就没有了呢?所以这次我是主动申请回刑警队的,说不定在这里能想起什么”。
话说到这里刘明也不好再劝,他明白身为当事人的林平根本无法忘记过去,若在孟斌没出事前他还能勉强粉饰太平地生活,可现在孟斌出事了,挡在他身前的那层薄纸也就随之被捅破,逼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第三十四章刑警被杀案(九)
现实总是很残酷,破案这种事情也像是科学研究一样,不是你有决心、有毅力、肯吃苦就能完成。孟哥的案子眼下就走进了死胡同,卢志国带着众人光是复勘现场就有三次之多,却依然没有找到突破口。全市能靠上边的视频监控都被提取了出来,专案组抽调大量侦控技术民警熬了几天几夜,也没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嫌疑人显然对这一区域非常了解,他熟练地避开了每个一监控探头。
卢志国瘫坐在椅子上,熟人作案、雨衣、反侦查能力、熟悉现场环境,就连周围的监控位置他似乎也很清楚……,提前踩点吗?还有凶器,凶器被他带走了,雨衣……他是怎么处理的呢?这个手法如此专业,真得很像是自己人干得,江奕吗?若是他,他会把凶器丢在哪里呢?
正在卢志国一筹莫展之际,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进来吧”。卢志国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进门的人声音洪亮地说:“怎么?这就垂头丧气啦!”
卢志国马上站起身:“赵队,您怎么来了。”
赵志诚一边关门一边说道:“怎么?我不能来?”
“不是,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请坐,我给你沏茶。”卢志国连连解释着。
赵志诚舒服地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不用跟我客气,我知道这个案子很难,你是不是怕我问你进展?”
卢志国倒好水,又递了根烟给赵队点上,才开口道:“不瞒您说,这个案子……确实很难。现场没留下什么痕迹,监控探头也帮助不大。我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赵志诚吐了口烟说:“我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才单独跟你说说。志国啊,你干刑警也得有二十多年了吧?你还记得咱们那会儿是怎么破案的吗?”
卢志国笑着说:“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中专刚毕业还是您带得我。咱们为了查证一条线索跑遍整个蓟幽的大小市场,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找到那个编织袋的来源。”
赵志诚又吸了一口烟才慢慢地说:“现在的刑警都没经历过那些,他们都习惯了监控探头,动不动就看监控,我承认,那玩意儿是好使,不管什么事儿拿监控这么一看就能发现嫌疑人。可现在这个案子就没有监控,那我们怎么办?你说呢?”
卢志国双眼发亮地看向赵志诚:“您的意思是像以前一样办案?”
赵志诚拍拍卢志国的肩说:“我们要充分相信群众。以前我们破案不都靠得是两条腿和一张嘴吗?现在也一样,我们加大走访力度,扩大搜查范围,还可以协调相关部门帮助,比如找垃圾处理场、环卫部门帮助查找。我再给你调犬队过来帮助你,我就不信那凶手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师傅,我……太感谢您了。”此时卢志国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赵队一起办案时的光景。
“谢什么,跟我还客气。”赵志诚又拍拍他的肩膀:“还有,江奕的事儿你也不用有心理压力,在那种情况下怀疑他很正常,相信他也能明白。现在他有不在场证明,他的嫌疑暂时小了一些,但如果还有新的证据指向他,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我给你撑腰呢,谁也不能目无法纪,犯罪就得有被处罚的觉悟。”
卢志国有些激动地看着赵队,赵志诚却起身离开将时间留给卢志国,他相信卢志国一定能找到新的办案思路。
另一方面,江奕在休息两天后终于上班了。一支队的刑警们没精打采地坐在会议室里,江奕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怎么一个个都跟霜打了似的。打起精神来,这才哪到哪,配合调查是我们义务。孟哥的案子现在陷入僵局,恐怕接下来我们都可能要参与到最基础的走访工作中。振作点,孟哥还等着我们还他一个公道呢”。
马涛闷声说道:“你不是还有嫌疑吗?怎么能参与走访?”
众人看看马涛又都将目光转向江奕,叶悠咽了咽口水,觉得要是自己肯定顶不住这么多注视。江奕笑着摇摇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白的黑不了,黑的也白不了。再说,即使不让我去查,你们还可以去查呀。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查到真凶。刑警被杀,这已经不是我们队的事儿了,这是咱们局的大事,无论如何都要把案子破了!”说着他话锋一转:“这不,林哥又回来了,咱们振作起来拧成一股绳就没有办不成的案子。”
大家将复杂的目光投向林平,眼神中夹杂着敬佩、骄傲、同情各种情绪。林平依旧戴着墨镜用他特有的嗓音说道:“谢谢江队,谢谢大家的信任。江队说得对,这个时候我们要坚定信念,一定将凶手绳之以法。职责所在,纵有刀山火海,我辈必义不容辞,虽死不悔!”这些口号式的话语从林平口中说出,竟有意想不到的激励作用,一时间一支队的民警们士气大涨。
叶悠偷瞄了江奕一眼,心里暗道江奕挺会鼓舞斗志的,可惜这也掩盖不了他被怀疑的事实。这件事让那些本就不服他的人有了借口,江奕的危机并没有过去,虽然眼下他有了不在场证明,可那公用电话亭上的指纹,也实打实地指向他。
此时的江奕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根据规定他不可能再参与孟斌案的侦破。而且他还要处处小心,防止再出现对他不利的证据。为此他不仅将门锁换新,还在家中安装监控探头,就连汽车、摩托车都成为每日必需检查的对象,更不用说办公室和宿舍的柜子了,简直是早录像、晚拍照,全天候的防着。想到这里江奕暗自叹气,他这个警察当得比凶手还累,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想过放弃,反而更加发狠地想破案抓到凶手。
这几天叶悠过得很煎熬,先是林平向她打听那两本档案的事情,后是江奕约她单独见面……。叶悠有些难受地蹲在离孟哥被害地不远的路口,取出一大包纸钱,熟练地在地上画个圈,将纸在圈中点燃。今天是孟哥的头七,因为案子没有破,孟哥的遗体还存放在法医中心,所以叶悠便来到他被害的地方祭奠他。
“孟哥,我……对不起,我……没能帮到您,我……您会不会怪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叶悠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孟哥,我……我之前就是把警察当成混饭吃的职业,我……觉得那些牺牲的人都很傻,他们……都不值得,他们……觉得自己很伟大,可是……对他们家人来说……真的……真的太痛苦了。”
叶悠捂住嘴低声地哭着,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真实地释放自己的情绪。“我父亲牺牲的那一天,我的生活就再也没有了色彩,我不明白是什么……是什么让他放弃年幼的我、年迈的奶奶和他爱着的妻子……。那些身披的荣誉真的比我们还重要吗?他走了,是……是很光荣……也很伟大,可是自那天起,爸爸这个词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谁又考虑过我的感受。妈妈因此自杀了,我也特别想问她,我不值得她留恋吗?我就不值得她留恋吗?我在她心里算什么?垃圾吗?!”
王洛萌远远地看着叶悠痛哭的身影,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滴在白色的百合花瓣上直坠花心……。半晌她转头对江奕和韩黎说:“我……过去看看,你们先回去吧。”
王洛萌来到叶悠身前时,叶悠已经擦干了眼泪,只余眼睛还是红红的。叶悠抬头看了王洛萌一眼,轻声说道:“我家乡的传统,都是这么祭奠故人。洛萌,你说他们一定能收到吧,我好希望他们能收到。有了这些‘钱’他们在下面应该不会过得很辛苦,至少不用再去干危险的工作……。”
王洛萌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注意到叶悠用的是‘他们’,她知道她心里的不容易,语气越发柔软,“是的,他们一定能收到,一定能……”。
叶悠将最后的烧纸放进去,摆上果盘、点心,还倒了两杯酒,嘴里碎碎念着,“孟哥,您年纪大了,可不能贪杯,等二七我还会来这里,钱不够了就托梦告诉我,我烧给您”。
王洛萌将花放在旁边,突然觉得这样的叶悠很可爱,虽然有些迷信但很真实,很有烟火气儿。叶悠站起身子,扶着王洛萌的肩膀直了直蹲麻的双腿。王洛萌想要帮她捏捏腿,叶悠怪叫着躲开了,“别,千万别,正麻着呢,你这一碰更难受了”。
王洛萌嗔怪道:“谁让你蹲这么长时间的,赶快跟我回去吧,我开车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真的?”叶悠睁大眼睛,“你真的开车了?太好了洛萌,你可真好,要不我还发愁怎么回去呢”。
第三十五章新的案件(一)
王洛萌怜惜地帮叶悠整了整头发:“走吧,让你不叫我,早叫上我,也不至于自己坐车过来吧。以后这种事儿要叫上我,咱们是舍友,就该一起行动。”
叶悠一愣,王洛萌突然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我,对不起……我……。”
“对不起什么呀,下次记得就好,快点,我带你去吃蓟幽最有名的饭庄,那里的水煮鱼做得特别棒。”叶悠任王洛萌拉着离开,心情随之好了很多。
次日王洛萌起床时发现床头放着两个笔记本,她有些吃惊又有些期待地打开查看,果然是那两本档案的内容。江奕猜得对,叶悠真的记住了。她飞快地收起本,匆匆洗漱一下便离开了宿舍。
叶悠从储物间的窗户看着王洛萌离开后,才慢慢地走回宿舍。她手中的钥匙盘上大大小小系满了钥匙,这里面有孟哥留下的,也有她自己配的,之前只是单纯地为了照顾赵老伯的生意,现在想来……以后也许会派上大用场。
叶悠坐在床上出神地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拒绝了林平和江奕,但她终究将东西给了王洛萌。也许是那天在楼顶洛萌虽然害怕却毅然挡在她面前的举动让她感激不已,也许是她不想孟哥沉冤荒地,总之她将东西送了出去,至于洛萌会不会给江奕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要信任洛萌便好。
没有档案负担的叶悠一身轻松,继续安静地做着内勤。只不过因为这次档案丢失的事情,局里对他们的档案管理工作反复检查,这倒给了她不少机会将那些积压的冷案一一翻阅。林平似乎对这些冷案更上心,他经常拿着档案发呆,也许这是每个刑警的心病,对自己没破的案件总有那么股执着劲儿。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仿佛都冷静了下来,刘明这几天也没再打开那张申请提前退休的文档,叶悠微微松了口气,虽然相处时间尚短,但爽朗外向的刘哥给了叶悠不少帮助,她自然不希望他就这样离职。
当刑警平静的时间不多,一阵电话铃声便将一支队的民警都召集了过来。蒙山森林公园,一位女士在遛狗时发现一包疑似人体组织的碎块……。
北方的十二月正值隆冬时节,公园没有什么风景,树木早早地脱去外衣,光秃秃地准备过冬,仅剩少数的松柏虽然还披着密密麻麻的叶子,但也早已失去往日的鲜亮变成了暗淡的墨绿色,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甚是无趣。叶悠往手里哈了口气,热气一出口就凉了下来,这么冷的天来这鬼地方遛狗,也真够有瘾的。叶悠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被落叶铺满的泥土地上。
报警人是附近的村民,早晨她在村外小路上遛狗时,小狗追一条流浪狗挣脱绳子跑进了公园。半个多小时后她在公园的一片松树林里找到了正拖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的狗。袋子很新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她的狗从别人家偷来的。于是她上前将狗赶开,黑色塑料袋已经破开,并且沾满了泥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狗的拖拽造成的。她气得拿起一根树枝打了狗几下,狗吓得转身跑开……。
这只破狗真是造孽,这要是从别人家偷来的,就让你来赔。她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用树枝捅了捅塑料袋,突然她像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触电一般将手中的树枝丢掉,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拨通了报警电话……。
“看到没,这是成年女性的##部分……。”叶悠走上前时,正听见王洛萌对江奕说的这句话。完了,叶悠在心里哀嚎,又出命案了,之前她还带着一丝侥幸,现在洛萌的话直接击碎她最后的幻想。
“这是抛尸现场,你在这里勘验,我带人看看还没有其它尸块。”说着江奕向警戒线外走去,片刻之后他牵着那条狗重新走上土坡。
叶悠悄悄向后退了退,其实她并不怕狗,但这条狗……,感觉总是不太舒服。她远远地跟在后面,时间不长,随着一阵狗叫声的响起,他们又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走遍这片树林的每个角落却没有任何收获。碎尸案就是这样,在没有拼出完整的尸体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尸块。
为谨慎起见江奕向局里要了犬队支援。警犬的办事效率比他们高出很多,它们闻了闻塑料袋便穿过公园顺着山路向蒙山深入跑去。叶悠站在公路旁看着眼前的高山顿时觉得有些腿软,江奕走过她身边时说道:“看来真正的埋尸地是在山上,那两个黑色塑料袋应该是流浪狗拖下来的……。你不用担心,既然是流浪狗拖下来的应该不会太远。”叶悠点点头跟上江奕的脚步,因着之前拒绝他的缘故,她见到他时还有些尴尬,但看他一如既往地样子,她也慢慢放下心来。
路程并不像江奕估计的那样乐观,却也没有叶悠想的那样恐怖,大约1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蒙山半山腰一块废弃的梯田里。“早年农民生活不富裕,为了生活恨不得是块土都种上庄稼,这些年经济发展了,打工挣得钱越来越多,少有农民像以前一样珍惜土地了。你看这里,多好的地,应该是有几年没种庄稼了,所以才荒成这样。”刘明摇着头说。
马涛似乎对这些更了解一些,他皱着眉头说:“这里不太对,你看下面同样是荒地,那里哪有什么下脚的地方,而这里只有外面的杂草似乎还茂盛一些,里面的草长得有些低,不会是有人经常来这里除草吧……”。
王龙接过话头说,“什么除草不除草的,这大冬天的草黄得都差不多,我倒是没看出什么区别来。不过这块新土倒是像埋尸体的地方,这块还给刨开了,说不定就是流浪狗干得。”
一路走来山路崎岖,叶悠和王洛萌身上扎满了鬼针草和苍耳,她们一边相互帮忙摘掉这些恼人的家伙,一边望着警犬所停的地方。“叶悠,一会儿我们可能要干点体力活了。”
“嗯,好的。”有了以前出现场的经历,叶悠越发地小心,不敢多说话,生怕自己被落实乌鸦嘴的名头。
“哟,小同志今天表现不错,都懂得闭嘴了,只要你不开口,今天的事情就好办。一会儿,你和萌姐先休息,体力活就交给我们男同志吧。”随着陆川有些欠揍的声音响起,叶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小样儿一看就没干过活,现在是冬天,土地都冻着,哪有那么好挖。
陆川走过叶悠身边时敲了敲她的头,“你那什么表情,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想得什么。不过这次是你错了,尸体刚埋没多长时间能有多难挖。我说小同志,你这业务能力不行啊,你得通过碎肉的腐蚀程度来判断死亡时间,继而推断埋尸时间。”
“嗯嗯,我业务能力确实不太行,所以还得您上呀,勘验专家。”叶悠几乎是幸灾乐祸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陆川闻言肩膀一塌,闷闷地说:“你这个人能不能不要这样专捡人痛处踩”。
叶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执着呢,非得要出外勤,外勤多危险他不知道吗?这雄性动物的思维还真是很清奇……。
不过后来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挖竟挖了三天。不是冻土难挖,而是尸体太多了……,多到给你无穷无尽的错觉。叶悠开始还抱有幻想觉得可能是挖到野坟地了,可洛萌冷着脸一一查看后,每个都否定了,他杀、他杀、他杀……都是他杀。到了最后,大家身体和精神上都有些麻木,沉默而机械地重复着挖掘工作。
市局局长高斌、主管刑侦的副分局长张番、刑警队长赵志诚、政委李新以及有经验的法医和刑侦人员都来了,他们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看着一具具不同形态的尸体、尸骨都不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半晌高斌局长才开口道:“都挖完了?”
赵志诚给江奕使了个眼色,江奕上前答道:“局长,都挖完了,这里共有整尸29具,碎尸5具”。
短短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发麻,这里竟有30多具尸体。高斌局长的脸阴得可以滴出水来,“耻辱啊,同志们,这是警察的耻辱啊,我堂堂的蓟幽市竟有这么多人被杀。这要让老百姓知道,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咱们”。
大家低着头心里都不好受,局长的火气似乎还没有发完,继续说道:“先是刑警被杀,后是这……这么个场面……。”说到这里他将火气压了又压,勉强忍住骂脏话的冲动,说道:“你们、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啊!限期破案,案子破不了都给我脱衣服走人!警察你也别干了!公安局不养闲人”!
第三十六章新的案件(二)
叶悠被他的吼声吓得一个哆嗦,想不到平时一向以温和著称的局长竟当着民警的面发这么大的火,看来是气得狠了。这样一来,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番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爆了句粗口,才开始说指示:“一个月,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破案!刑警队把全部力量都放在这个案子上来,这个案子不破,你们就别回家!另外,这么多尸体就没有人报案吗?回去给我查,如果有报案统统并案受理”!
听到这里叶悠抬了抬眼,张局也是个老油条,他这是什么意思?治安总队的锅?她记得但凡是报刑警队的案子,他们都立案了,他这样说,只怕是想往治总身上也推推责任。
王洛萌皱了皱眉,这么多尸体一个月检验都检验不完,更别提破案了。而且他们在挖的时候就发现凶手非常狡猾,埋尸时将死者的衣物都带走了,刚刚陆川还请示要不要将这里的土都带回去筛一遍,只能用这种办法查凶手的遗漏。
江奕站在前排,眉眼低垂,心里却凉凉的,因着此事的原因孟哥的案子被搁置;眼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又谁都不愿意接,以自己目前的情况,一没背景二没家势,还曾经是孟哥被杀案的嫌疑人……,怕是要被推出来背锅了。
事情果然如江奕所料,之前组成的专案组直接转战这个案子,不同的是他成了专案组的负责人。得知这个消息叶悠气得直牙疼,江奕不受待见,连带着他们也一起吃挂落。她是无所谓反正她就住单位宿舍,可是苦了王洛萌,她这几天几乎是住在法医中心,没日没夜地检验尸体,本来就不大的脸又瘦了不少,眼窝都凹进去了。叶悠跟着陆川筛完泥土就往法医中心跑,别的她干不了,帮助洛萌拼拼尸骨也算是减轻她的一些劳动量。
“嗯,拼得不错,叶悠你越来越厉害了,以后考虑一下来勘验科吧。”王洛萌声音有些沙哑。
“这也没有什么,跟小时候玩得拼图差不多。你喝点水,看你嗓子都成什么样了。”叶悠头也不抬地回道。
王洛萌摇摇头说:“我这是上火急的,很快就好。”
叶悠放下手中的骨头,“咱们局里是没人吗?让你这么年轻的法医检验这么多尸骨,他们呢,也好意思。”
王洛萌拍拍叶悠示意她小点声:“江奕已经去申请了,你也知道他在刑警队的资历尚浅,一时间还找不到帮手,不过不会太久,局里不会放着这个案子不管的。”
叶悠心里冷哼一声,什么全心为民,说得比唱得好听,骨子里都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家伙,一个个见功上,见困难退,让人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个案子这么敏感,傻子都知道即使破了也不会有功,他们巴不得将这家丑捂得死死的不让人知道,要不也不会连开几个会都是强调保密,好像外人不知道就万事大吉似的,破不破案倒是在其次。江奕这个倒霉蛋,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这破事推给他,不破案正好把他给办了,破案就是应该的,唉,其实这样想来,江奕也挺难的……。叶悠在心里腹诽着,她也只敢在心里稍稍为江奕打抱不平,现实里,她还是那个平平无奇、任劳任怨的内勤小透明。
江奕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虽然之前他有些预料,但真正干起来还是处处捉襟见肘,他根本要不来支援,他想不到这些人竟然真的不把人命当回事儿,以至于他有一种错觉,也许局里并不希望他破案,这样就可以借机把他办掉……。
“一个破支队长你干个什么劲儿,受这闲气,不行就辞现职,给他们的人让位得了,你老老实实地当个普通民警也挺好。如果你民警也干烦了,就辞职跟着我干,我养你,还能亏待你不成。”韩黎靠在沙发上一边咬着苹果一边满不在乎地挤出这句话。
“韩黎,你少在这里煽风点头,不能帮忙就闭嘴,江奕已经够烦得了。”说着王洛萌又往韩黎手里塞了一个苹果。
韩黎将嘴里的苹果嚼碎咽下,马上接话道:“洛萌小丫头,你这话就有失公允了。我怎么没帮忙,你看这房子我弄得多好,清幽别致,隐秘不张扬,你再看看这些暗室适合躲藏又适合关人,还有这个专门为你建得解剖室和化验室,专业不专业?没有我,你们能肆无忌惮地在这里讲话?靠江奕?他自己那房子跟个筛子似的,也就他这个神经大条地敢住”。
王洛萌白了韩黎一眼,没再接话,她知道韩黎能说,若再跟他辩驳下去,他还有一筐话等着你呢。韩黎深谙见好就收之道,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将手里的苹果递给江奕。“江奕,不用急,该打的申请都报上去,如果他们不批,破不了案他们也得担责任。那些人……屁大点责任都不敢扛,放心,批他们一定会批,只是会稍稍拖拖你,让你恶心一下罢了。”
江奕接过苹果:“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发愁的是这个案子怎么破。这些尸体的时间跨度从五年前延续到三天前,这么长时间凶手的杀戮行为都没有被发现,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韩黎又窝回沙发里,“你之前的思路没有问题,就从最近的被害人开始查,只要我们查到这个人的被害经过就能推断凶手的作案手法。还有找治总去核对失踪人口这招也很绝,一方面可以尽快查出死者的身份,另一方面也给他们增加点压力。既然我们已经成了别人手中的刀,这把刀总得有点作用吧,反正捅出大篓子上面的人不管情不情愿都得给我们撑着。”
“洛萌,死者的DNA那边有结果了吗?”江奕问道。
王洛萌摇摇头说:“DNA已经都取出来了,但是结果还没有比对好,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感觉这个案子关键点就在于凶手是怎么选择受害者的。”江奕轻声说。
王洛萌惊讶地看着江奕:“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还有谁也这么认为?”韩黎反应很快,追问道。
王洛萌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叶悠,她也是这么说。她觉得只要能查到死者的身份,就能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或是特点,从而发现凶手是怎么样选上他们,又是怎么样把他们杀害的”。
“我就说叶悠也很敏锐吧,是个干刑警的料。”江奕咬了一口苹果。
韩黎半眯着眼睛说:“我还以为你选她是因为她同你一样都是孤儿没有后顾之忧呢。”
江奕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向韩黎,“韩黎,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你已经不是警察了,没有必要跟我们冒这个险。你不像我,你还有家人”。
韩黎拿桌上的苹果核砸向江奕:“说什么呢,要是怕危险我早就放弃了,再说,我家有哥哥这个继承人就够了,我嘛,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挺好。”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哎,我说江奕,你不会是怕我为了你有危险吧?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
江奕白了韩黎一眼,拿这个人没办法,你跟他说正经的,他总能扯些有的没的。他看向王洛萌刚要开口,王洛萌抢先说道:“行了江奕,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既然你们找上我就不要想那么多;我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查到底,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江奕笑笑:“是我小气了。”
王洛萌却说道:“但是……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去找叶悠,她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我不想她陷入危险。我倒宁愿她这样,过个普通人的生活,将来结婚生子,也能体会到家的温暖,多少弥补一下幼年的遗憾……。”
王洛萌的话有些伤感,一时间气氛沉闷。韩黎拍拍洛萌,
“你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吧?你这口气怎么跟她妈妈似的,再说她还用得着你操心,那丫头油着呢”。
“她怎么油了,她挺好的,上次要不是她,说不定我就死了……,而且这次她还把那两本档案给我,你不感谢人家,还在人家背后说坏话。”王洛萌争辩道。
韩黎还要再说什么,江奕打断他们问道:“好啦,你们别吵。洛萌,依你看这些死者都是一个人所杀吗”?
王洛萌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现在检查完的20具尸体中15具是窒息死亡,5具为重度颅脑损伤死亡,凶手下手狠辣都是一击至命,初步推断凶手应该是男性,身体强壮,右利手,年龄大概在25-45岁之间。还有,死者都没有明显的抵抗伤,应该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遇袭死亡的。”
“死者有被虐待的痕迹吗?我记得里面还有5具尸体的尸骨不全。”韩黎问道。
“我检查的这几具尸体虽然有些破损,但都是死后分尸时造成的,不是生前伤。最后碎尸的那个也是死后毁尸,凶手应该没有虐待他们。”王洛萌答道。
第三十七章新的案件(三)
韩黎轻舒了口气:“那还好,至少没受罪。若是如此倒是可以推断出,这个凶手没有其他变态的嗜好。”
若是叶悠听到韩黎这番言论肯定会忍不住讨伐他,这能算是还好吗?在她看来杀人就是变态,一点都不能接受。这次叶悠真是看走了眼,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跟‘净透美好’一点都沾不上边。
不过用不了多久叶悠就会体会到韩黎话中的意思。她有一天可能也会期望受害者没受罪……。
今天在场的江奕和王洛萌明白韩黎话中的深层含义,但他们都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于是江奕直接转移话题道:“洛萌你辛苦了,之后恐怕还要麻烦你把这些死者的情况给分析一下,年龄、性别、死亡时间、死亡原因等等都是我们分析的对象”。
王洛萌答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客气。”
韩黎突然转移话题:“听说卢志国将孟哥的案子往抢劫杀人上定性了?”
江奕看向韩黎:“这你也知道?”
韩黎整理了一下衬衣,“我消息灵通,不过这样抓到真凶的可能性不大”。
王洛萌皱了皱眉问道:“我给你们的档案你们查了吗?有可疑的情况吗?”
江奕和韩黎对视一眼,江奕摇摇头说:“我们仔细地查看档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韩黎则说:“叶悠会不会有些地方没记住或是记错了?”
王洛萌不软不硬地顶回去:“那你自己回想吧,你当年还参与过案件调查呢,不也没发现什么吗?”
“嘿,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维护上了。那丫头给你吃了什么迷魂丹,让我们冷情冷性的洛大小姐这么上心。”韩黎嬉皮笑脸地回嘴道。
江奕不由抚额,韩黎平时看着挺阳光正经的一个人,怎么在他们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韩黎像是知道江奕在想什么,收起玩笑,“算了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我去给你们做饭”。
与朋友相处的轻松快乐让江奕放松不少,他闭上眼静静地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王洛萌则翻开档案仔细看起当年的案件。此时的叶悠正灰头土脸地蹲在实验室帮助陆川筛着新挖来的泥土。“我觉得你这是在做无用功,之前那些泥土已经够多了,你再往深挖也未必能找到有关的物品。还不如在那个装碎尸的塑料袋上下功夫。”
陆川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却在脸上留下一大块污渍,“那个塑料袋太普通,市面上流通量特别大,又没有什么标识,根本就无从下手。这土就不一样,在这里找到的东西大概率会跟此案有关,我就不相信这凶手没有遗漏,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叶悠有些嫌弃地递给他一块纸巾示意他擦擦脸,那可是埋尸体的土,陆川也太不注意了。“行,就你认真,那你干嘛拉上我呀,自己干就行了。”
陆川嘿嘿地笑着,“一是别人都有任务,就你比较闲;二是这里就你年轻,我也只能指使你”。
叶悠白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闲了,我跟王洛萌恨不得天天住在法医中心,就今天晚上放松一下,还被你抓壮丁”。
“小同志怨气还挺大,以后我请你吃饭,请你吃饭总行了吧。”陆川笑着许诺。
叶悠冷笑一声,“想得还挺美,你把钱留下,我和洛萌去吃好吃的”。
“嘿,你这人……”陆川的话还没说完,叶悠就打断他,“有了,真有了……”。说着,叶悠伸手将筛子里仅剩的泥土摊开,从里面找到一颗黑色的纽扣。
陆川小心地将纽扣上的泥土刷掉,露出它的本来面貌,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塑料纽扣,直径18MM,黑色的光面上有四个扣眼儿。“像是男士西装上的”,陆川轻声说。
“还得是那种样式老旧而且廉价的……。”叶悠补充道。
陆川有些兴奋,“至少说明凶手或是死者的经济水平不高”。
叶悠习惯性地泼冷水道,“那你得确定这是凶手或者死者的才行”。
陆川笑着说:“我去检验一下扣子表面的土壤成份和扣子的成份,说不定能借此找到线索呢。对了,万一上面有DNA呢,这个也得查查,剩下的工作交给你。”说着他就离开了。
叶悠看看自己手里的筛子,再看看旁边的一堆泥土,恨得牙直痒痒。“你得欠我两顿……不是……是三顿饭钱,我要吃最好的!”
陆川头也没回比了个OK的手势就匆匆走向里间的实验室。你还是干勘验的料,叶悠在心里腹诽着,拿起筛子又认命地干了起来。
三天之后,局里的支援终于到了,他们的尸检工作得以顺利完成。众人看着厚厚的尸检报告不禁有些头疼,江奕给大家一些时间,让他们将这小书一样的报告读完,才开口道:“现场一共是34具尸体,其中5具不完整。30女、4男,女性死者年龄在20至30岁之间,男性死者年龄在50至60岁之间。24人是窒息死亡,10人为重度颅脑损伤死亡。4人死亡时间在5年以上,5人死亡时间为4-5年,6人死亡时间为3-4年,7人死亡时间为2-3年,7人死亡时间为1-2年,5人死亡时间在1年以内。报告你们也看了,说说看法吧。”
马涛将报告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认为这些案子都是一个人或是一个团伙所为,理由是埋尸体的地点同一、埋尸体的方式同一,杀人手法上基本都是一击至命。凶手应该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可以考虑附近的住户作案,但看时间跨度,我个人更倾向是附近村民作案,租户不太可能停留这么长时间”。
王龙接话道:“蒙山附近有两个镇,12个村,涉及常住人口3到4万,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查。局里还一直强调保密,搞得我们特别被动,走访压力太大。”
马涛点点头说道:“是啊,即使将嫌疑人范围缩小为男性,身体强壮,右利手,经济水平不高,年龄大概在25-45岁之间,排查力度也很大。还有你们推测嫌疑人有独立的空间处理尸体,这在城里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但在村里……这条推论没有什么价值,这里家家户户都是独门独院,根本无从下手。”
刘明问道:“我们可不可以组织一次人口清查,推磨式将每家每户都走访一下。”
江奕皱着眉,保密的大旗扛在那里他们不能做出太大动作。刘明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不满地嘟囔:“破个案还束手束脚的,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让他们来查案好了”。
“这个……局领导也是为了社会稳定考虑,怕引起社会恐慌,咱们要多体谅。”政委李新连忙打着圆场。
叶悠悄悄将身子靠向椅背伸伸腰,心中暗想李新这个政委当得也不容易,什么事情都作不了主不说,还经常被推出来顶锅,这么敏感时期就让他来开案情分析会,破不了案他来扛一部分责任,若是破案请功时肯定是总队长上,也没他什么事儿。
“林硕,你那边进展怎么样?”江奕问道。
林硕揉了揉眼睛,“形势不乐观,蒙山周边都是县级公路,摄像头配备本身就不足,再加上损坏,基本没有什么可用的,而且附近村落太多,还都是纵横交错的小路……”。说着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最近这几个案子邪门他们根本帮不上忙。
江奕对这样的情况早就了解,他转向李新说:“政委,您也看到了,咱们目前面临的困难很大,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死者的身份,您看能不能协调一下部里,将受害者的情况在外省的库里对比查一下。咱们市没有他们的走失登记,当地也许就有登记。只有查到死者身份咱们才能再开展下一步工作”。
政委有些为难地沉默一会儿,“好,我去跟上面申请,你们继续工作”。
众人离开会议室,叶悠将尸检报告一一收起,准备存档。“看出什么问题了吗?”江奕问道。
叶悠看着面前的尸检报告,轻声说:“凶手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强壮。”
“哦?为什么?”江奕问。
“因为死者多为身材娇小的女性,部分男性死者也都是年龄比较大的,肯定是凶手刻意选择的。他对自己没有那么自信,可能还挺自卑的,骨子里的自卑,才让他只敢在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逞强。”叶悠说道。
江奕一愣,这点他确实没想过,但叶悠说得很有道理。“还有吗?”他继续问道。
叶悠斟酌后开口道:“一击致命,是一种力量的象征,也是一种软弱的象征;我个人更倾向于认为这是软弱或者说是他的力量不足,因为力量不足他对弱小的女性和老年的男性没有把握在正常对线的情况下杀死对方,所以采取偷袭的方式下狠手,故而死者基本没有抵抗伤。也许……凶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够取得受害者的信任,让受害者在他面前放松警惕。”
第三十八章新的案件(四)
江奕说:“这点……我倒是与你观点不同,根据尸检情况,凶手的击打力度可不小,很大概率是体力工作者,力量非常强。一击致命,我更倾向于认为是凶手杀人的目的明确。”
叶悠见江奕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也不辩驳,她是以一名女性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若是她决对不会轻易让一名陌生男子接近自己,除非……那个人看起来决对伤害不了她或是……他的身份上给她很大的安全感。但这些江奕肯定理解不了,因为他身体强壮对自己的实力也很有信心,不会体会她们身为女子的这种心情。
王洛萌一边帮助叶悠收尸检报告一边接话道:“凶手力量是不小,可根据受害者受伤的位置和伤口的角度看,受害者被袭击时应该是躺着的,所以我同意叶悠的想法,受害者要么与凶手非常熟悉,要么就是受害者相信凶手不能或不会伤害他们。”
江奕说:“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凶手是一个人的基础上,若凶手为团伙作案就不一定了。我之前见过一个案子,嫌疑人组建了一个团伙专门抢劫杀人。他们开一辆金杯车遇到落单的女性直接拉上车,在车上将人勒死后抢走财物,随即处理尸体,这个团伙这样连续作案十几起才被抓到。”
叶悠整理档案时看过江奕说的这个案子,因为作案手法残忍且特殊,她对这个案子印象深刻。“若是多人作案处理尸体的方式应该不会如此特殊。”
“嗯?处理尸体的方式哪里特殊,你是说分尸吗?”江奕问。
叶悠摇摇头说:“不是,我倒是觉得分尸是杀戮行为的一种升级,你看被分尸的基本都是近两年的受害者,说明杀人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想要得到更多的快感,所以才改变处理尸体的方法。”
“那……你说的处理尸体方式特殊是什么?”王洛萌也有些不理解。
叶悠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我……我是说如果我是团伙作案的凶手,我肯定不希望被抓,那处理尸体时自然是越隐蔽越好,最好永远不被人发现,所以江河或是深山都是我会选择的地点,但我不会选择离乡镇如此近的蒙山。即使团伙里有人想埋在这里,估计大家也不会同意,风险太高了。”
江奕点点头:“我同意你的这个猜测,若是一个凶手他完全可以自主决定,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做事。”说到这里,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跳了出来。“他将尸体埋在同一个地方……不会是经常来这里回味儿吧?”
他们三个人相视无言,江奕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能是对的,那么凶手应该知道他的秘密基地被发现了……。江奕揉揉眉心觉得压力空前的大,“这个地方应该对凶手很特殊,我一会儿安排人去查查这块地方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王洛萌问叶悠:“你从这个尸检报告还看出什么其他情况了吗?”
“这个,第31具尸体的尸检报告与其他的都不一样。”说着叶悠翻开报告。“死者,男性,年龄50岁,身高1.78米,体重约85公斤,体格健壮。其他的男性死者年龄都在55岁以上,而且身高都在1.7米至1.73米之间,体型瘦小,包括女性死者,也都是偏瘦小的类型,所以我觉得第31具尸体很特殊。”
江奕点点头说:“这些女性很可能是南方人,她们的骨骼相较于北方人更细小一些。还有这里除了31号死者,其他人都没有生前遭受虐待的情况,只有31号死者的伤为生前形成,他在死前曾遭受折磨。”
叶悠没有说话,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照这样的情况看,她认为31号死者要么与凶手关系密切而且有很大仇恨,要么杀他的人根本就不是这个凶手。可是问题来了,若不是这个凶手,又有谁知道这个埋尸地点呢?他是故意埋在这里嫁祸,还是说纯属巧合呢?若是故意就太可怕了,说明暗中还有一个人早就知道这个连环杀手的存在,而且还利用了他。
江奕和王洛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的脸色一变相视一眼,决定不再与叶悠探讨案情。叶悠心知肚明地低下头,她还没想好是否加入他们,这个时候最好不要牵扯过深。谈话到此结束,叶悠借着放档案的由头匆匆离开。
翌日晚上,“你们就期盼着那名死者是凶手杀的吧,若是第二种……我们的对手可不好对付。”韩黎一边说着一边坐进沙发里。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说点有用的,那块地的事情你查清楚了吗?”说着江奕递给韩黎一杯水。
韩黎绽开温柔的笑容,声音中带有不容质疑的宠溺,“查了,你交给我的事儿,我哪次不是认真办好,江奕你得学着相信我”。
王洛萌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暗想怪不得会被叶悠误会,是谁都得误会。
江奕无奈地说:“韩黎你能不能正经点,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韩黎点点头,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我怎么不正经了,我说得都是正事啊。那块地的情况我查清楚了,怎么样?比你那帮手下厉害吧?”
王洛萌看着韩黎那副闪着小星星等着表扬的样子,气得牙直痒痒,勉强忍住在他帅脸上打一拳的冲动,蹭地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韩黎转头看向她。
王洛萌运了一下气,“我……我……去做饭”。
“那你做炒面吧,江奕喜欢吃炒面。”韩黎毫不客气地说。
王洛萌捏紧拳头刚要说话,江奕拦道:“得啦,你别为难洛萌,你还不知道她,除了尸检,她会做什么。一会儿还是你去做吧”。
王洛萌翻了个白眼儿,解围的话都不会说,真想拿手术刀把这两个给解剖了。韩黎讨好地递个苹果给洛萌,“你饿了吧,先吃个苹果,我马上就说好”。
“那你赶快说。”王洛萌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韩黎见状识趣地转过头,开始说道:“埋尸的这块地是梁沟乡水田村的集体土地,二十年前他们村委会将蒙山的这些山地分成几块,通过抓阄的方式分配给个人。这块地归村民陈大民所有,但是山地土层薄,土质也不好,又不能灌溉,收成一直都不怎么样,尤其近十年村民们嫌弃山地收益太低,辛苦半天还不如打工赚钱就纷纷弃了山地不再耕种。陈大民有两个孩子,八年前他为了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搬到县城居住,现在他的老房子一直没人住都荒废了”。
“你就查到这点儿?还好意思说,跟刑警队反馈上来的一样。”王洛萌忍不住嘟囔道。
韩黎无奈地看着王洛萌,心道真是不能惹女人,想不到平时看起来高冷的洛萌也会有使小性子的时候。“洛萌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可不知道,我为了打听消息都使出了美男技,挖出了无数的花边新闻。”
洛萌无可奈何地看着韩黎,不知道这货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怎么最近越来越离谱,早知道就不让江奕理他了,江奕不理他,他还正常点。
江奕也有些头疼,忍不住开口问:“韩黎你查到什么可疑情况了”?
韩黎正了正神色,“这块地本身没有问题,只是十年前有一个村民在这里的上吊死了”。
洛萌看向韩黎,自杀的警情对于他们来说很常见,为什么韩黎会觉得这件事情特殊呢。韩黎双手一摊,“我真的尽力了,这块地除了这件事没有什么特别的”。
洛萌觉得再理他就是浪费时间,索性转过头不再看他。江奕推了韩黎一下,“那就把这个自杀的案子讲讲”。
韩黎点点头笑着看向江奕。“在这里自杀的村民叫王树森,他妻子杨桂香平时很跋扈经常骂他。那天夜里下着大雨,两口子又吵架了,王树森负气出门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杨桂香才想起来找他,却被村民告知王树森在那块地的柿子树上上吊自杀了。村民们对此事唏嘘不已,据说王树森在树下抽了一包烟,应该是想等人来找他,可惜他始终没等来他要等的人……,在这种绝望之下才选择自杀的。”
虽然见惯死亡,但洛萌依然不能适应这种本可挽回的遗憾,她心口发堵,不知他的妻子是否后悔……。
韩黎继续说道:“这是近十年这个村里发生的唯一一次命案……。自这之后那块地就慢慢荒了,而且后来还有传言说那里闹鬼。”
“闹鬼?”江奕眼睛发亮地看向韩黎,看来他对这个信息非常感兴趣。
韩黎说:“你也别抱有太大希望,只是一些传言,说是自王树森死后,有村民酒后经过那里时看到有白飘儿,还有又哭又笑的声音传来……。但因为当事人胆子太小也没有查证,故而这话我们也就不能太当真。”
“会不会是凶手在这里装神弄鬼,把村民吓退,然后用这里埋尸?”江奕问。
第三十九章新的案件(五)
韩黎摇摇头说:“我之前也这样想过,可惜闹鬼的传言是十年前王树森死亡之后没多久的事情,最有可能是凶手利用了这个流言。我本来还想找那个见鬼的村民,可惜那人两年前去逝了。”
江奕沉默一会儿说道:“反正都要排查,不如就以水田村为中心开始查,我相信凶手选的埋尸地点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韩黎一边起身一边说:“后续就看你们的了,最好能尽快搞清楚受害者的身份,其实这个案子看着吓人,只要能找准方向也不复杂。”
王洛萌咬着苹果问:“你干什么去?”
韩黎摸了摸王洛萌的头,笑着回道:“我做饭去呀,孩子,不能让你们吃苹果充饥吧”。
王洛萌被他的动作弄得一僵,温柔起来的韩黎确实锐不可当……。
“我要吃炒面,再加点海鲜!”江奕很不客气地说。
“知道啦。”韩黎说着走进厨房。
其实有韩黎也挺好,至少他足够细心,只要他想,你会过得非常舒心,从房子的设计到布置,从庭院的花草到屋内的陈设,他都做得异常妥帖。有了他,你永远不会发愁吃饭问题,想到这里王洛萌摸摸自己的脸,前些日子掉下的肉很快被他补了回来。她现在只担心自己的胃被他养刁了,怕是以后一般的饭菜都入不了眼。
刑警队内,叶悠匆匆吃完剩下的炒饭小跑着上楼。她们科负责联系对比失踪人口信息库,她在此之前从没想过全国竟有这么多失踪人口,光蓟幽市每年报走失的案件就有几千起,而有调查结果的寥寥无几……。DNA技术是近些年才开始推广,早年的人口走失,只简单记录对方在走失时的体貌特征,有的甚至连照片都没有……。
她将这次案件中受害者的DNA输入系统进行比对,同时筛选出符合本案受害者特征的人员,做好手动比对的准备。做好这些,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拨通了王洛萌的电话,“洛萌,那……墙上人员的信息方便给我吗?我想着好容易接通了全国信息库,借机查一查,万一有对上的呢”。
听到叶悠的话,王洛萌一愣,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韩黎伸出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诧异地看着她,“我做的饭太好吃把你感动得哭了”?
王洛萌吸吸鼻子,嗔怪地瞪了韩黎一眼,哽咽着说:“好的,叶悠,你等着我,我马上回去”。说完,便匆匆将碗里的炒面吃掉,拿起包准备离开。
“哎,你倒说说是什么事儿啊?”韩黎问。
王洛萌回头对着江奕说:“全国失踪人口信息库开了,叶悠正对比呢,你也回去看看吧。”
江奕直接起身,“好,一起”。
韩黎无奈地看看他们的背影,又看看桌上的饭菜,很无力地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了。还有我晚上就在这里等你们,有消息别忘记告诉我一声”。
不待他说完,他们已经关门离开,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叮嘱。韩黎叹了一口气,看着江奕忘在桌子上的警官证,莫名地有些失落……。
王洛萌并没有注意这些,叶悠的话让她激动不已,之前她的一大心结就是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骨,现在的些许希望如甘霖一般让她整个人充满了力量。
“什么事儿让你这么激动?”江奕有些好奇地问。
笑意从王洛萌的脸上溢了出来,“叶悠说可以顺便将那些无人认领尸骨的DNA对比一下,万一后来又有人找他们呢”。
江奕沉默地看着王洛萌,这个姑娘如此期盼完满,却选择法医这个职业,日日见证的恰恰是分离,还是那种无能为力的分离……。
王洛萌没有察觉江奕的异样,依旧兴奋地说:“随着人脸识别技术的成熟运用,他们终将找到自己的归宿,希望有一天能将那堵墙拆除”。
“是啊,希望总是存在着,我还希望有一天我能失业呢。”江奕靠在车座上接着说道:“到时候我就找个深山隐居,钓鱼、养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
见惯悲剧的人比任何人都期盼平安,在他们眼中平静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14个,怎么只有14个人对比上了呢?难道又要多几具无人认领的尸骨吗?叶悠瘫坐在椅子上,难受得嗓子发紧。林平拍拍她的肩膀,“我先把这些打印出来,一会儿给兄弟们去查,有这些人应该足够我们找到凶手作案的规律了”。
刘明以前查过失踪人口,更加了解叶悠的心情,他叹了一口气,“没关系,你把条件对比筛选,我跟你一起看看有没有一致的”。
叶悠没有回答刘明,死死盯着屏幕,刘明不放心地来到她身边,却发现显示屏上写着对比成功几个字。刘明有些激动地搓搓手:“又有对比上的?太好了。”
叶悠回过神,轻声说:“这是灰墙上的人员,没想到竟有人对比上了”。
林平的脚步顿住:“你对比了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骨?咱们的申请里没有这条吧?”
叶悠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刘明接话道:“申请哪能写那么清楚,再说不都是办案吗?这也是办案的一部分对吧。”
林平欲言又止,转身离开办公室。叶悠脸颊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样算是犯错误吗?”
刘明摇摇头说:“这算什么错误,这只能说明你工作认真,我是没想起来,如果我想起来也一定会查的。人啊,这一辈子,谁不期盼着落叶归根,有个归处这个句号才算圆。”
江奕和王洛萌拿着对比结果各自陷入沉思,江奕的关注点在一个叫雷建军的人身上,他就是韩黎之前提到的他失踪的线人大军,尸检报告中的第31具尸体。韩黎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消息,没想到他竟是被埋在了这里,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江奕皱紧眉头,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王洛萌的关注点是一个叫李奇的人,他为他父亲李铁栓报了人口走失,19980416号尸骨的DNA与李奇有亲子关系对比成功,19980416号尸骨就是李铁栓。王洛萌和叶悠想过很多种李奇得知消息后的反应,却唯独没想过他竟是开心的,没错就是开心的。当他来到刑警队的法医中心时笑意还挂在脸上,直到他接过骨灰盒眼泪才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谢谢您,谢谢您,您……能告诉我他是怎么走的吗?”
王洛萌如数家珍地说道:“1998年4月16日夜,蓟幽乐林区林家峪与白云山相交路段发生一起单方交通事故,司机和车上的两名乘客全部死亡。你父亲就是这两名乘客之一。”
李奇蹲到地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不是……不是他不要我,……不是他不要我,原来他……他是已经去逝了。二十年,我整整等了他二十年……,村里人都说是他不要我们了,我不信,我爸爸不是这样的人……,你看,我说得对吧,我就说我爸不会丢下我和妈妈不管的。他临走时说好的,打工挣钱给我买小火车……,他说他要给我买小火车的……怎么会丢下我不管呢”。
昏暗的楼道里,狭小的窗户透进一丝光亮照在李奇脚下,透过那束光,叶悠仿佛看到了小男孩悲伤而倔强的眼睛,他始终等待着父亲的归来……。二十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即使是个伤心的结果,也好过被抛弃的猜测。至少小男孩是对的,他的父亲自始至终都爱着他,从未想过离开他。
王洛萌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李奇,“这是他的遗物,你签字领走吧”。
李奇迫不及待地打开纸袋,一个样式老旧的绿皮火车模型露出了头,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情绪,紧紧抓着小火车嚎啕大哭。“爸!”这个在内心中被喊了无数次的称谓,今天终于能宣之于口,带着无尽的思念,让观者落泪,闻者心痛。
送李奇离开刑警队后,叶悠回到法医中心找了一圈终于在骨灰墙前看到王洛萌,她正小心地揭下19980416的标签。叶悠故作轻松地说:“看来这是个好的开头,运气终于开始向我们这边倾斜。”
王洛萌熟练地将手中的标签折成幸运星的形状放进一个大的玻璃瓶子里,“他们会保佑我们一切顺利的”。
“江奕一直说我迷信,没想到,你比我还迷信。”叶悠调侃道。
王洛萌举着玻璃瓶子回道:“我倒宁愿那些所谓的灵异都是真的,这样他们就可以告诉我很多事情了……。”
“他们已经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了,这几天江奕的调查进展不是突飞猛进了吗?”叶悠上前接过玻璃瓶。
王洛萌笑笑表示同意,随着部分受害者身份的查明,他们遇害前在蓟幽的行动轨迹也逐一浮出水面。最近的那名受害者叫王惠琳从南方的小镇乘坐火车来到蓟幽,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今年12月2日的火车西站。
第四十章新的案件(六)
林硕的小组这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们迅速调取火车西站的所有监控,根据王惠琳的出站时间逐一排查她的行动轨迹,相信找到线索只是时间的问题。其他已经核实出身份的13名受害者因为死亡时间较长,视频信息已无从查找,只能依靠马涛他们的走访调查。这些天刘明、林平和叶悠仍旧整日泡在办公室里加班,他们希望能从体貌特征入手比对出更多的人员。王洛萌则长在了法医中心,她和支援的法医专家们一起忙着做颅骨复原。
韩黎从公司回来后便独自坐在沙发上,大家都忙着,只有他闲得发慌,给江奕打电话,他正在和林硕讨论案情,给王洛萌打电话,她根本就没接,估计正在解剖室里,给叶悠打电话?算了,那丫头是个鬼机灵,马上就能猜到他的无所事事,再说他们交情也没到那儿。他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他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一听是哥哥的声音,马上有气无力地说:“哥,找我什么事儿?”
“你还有脸问我找你什么事儿?多长时间了也不给家里回个电话,妈都快急死了,我这儿有多忙你不知道吗?还让我跟你操这闲心。”
一阵劈头盖脸的抱怨让韩黎也起了火气,“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瞎操什么心,你忙什么忙?听声音就知道无非是参加什么酒会之类的,乌烟瘴气的还说我。”
“韩黎我没功夫跟你吵,有那时间赶快给妈回个电话,她着急找你。”说完韩明直接挂断了电话。
韩黎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妈妈找他什么事儿,无非就是给他介绍女朋友,让他相亲之类的,她现在管不了韩明,就想着管他。韩黎揉揉脸调整好面部表情,甜言蜜语地哄着母亲,总算是让她暂时放下心来,他见好就收,刚要挂电话,对方却阻止了他。“阿黎,你交朋友的事情妈妈可以不管,只要你不当警察什么都好说……。警察哪有那么好当的,这世道从来就没有黑白分明过,只骗骗你们这帮小年轻的罢了。”
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韩黎暗暗心惊,嘴上却轻松地说:“妈,说什么呢,我不是已经辞职了吗”?
“我知道你辞职了,我是怕你又忍不住回去帮忙,实话跟你说,你当警察的时候我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天天怕你出事儿。韩黎,你能不能不干跟犯罪打交道的事情,你这律师当的比当警察的时候还忙,你不会又偷偷查案了吧?”
韩黎擦了擦冷汗,口气却依旧轻松,“妈,你想什么呢?我现在自己开律所要操心的事情更多,还有一堆事儿等着我拿主意呢。哦,对了,妈,您快联系一下哥哥吧,他好像又去什么私人会所了,也不知道是跟谁,我给他打电话都匆匆忙忙给我挂了,肯定有事儿”。
妈妈抱怨道:“什么?他没跟我说呀,不行我得联系他看看,你们俩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韩黎忙不迭地点头:“妈您得关注点哥哥,他最近不太对劲儿。还有,妈,我是最让您放心的了,有什么事情我都第一时间告诉您,您可不要出卖我。”
“小滑头,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招声东击西,我现在没工夫理你,等处理好你哥哥的事情再来找你算账。”
挂完电话,韩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通电话给了他启发,他准备去大军的老家看看,他妈妈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现在他十分肯定大军不是这个连环杀手杀的,大军死前遭受折磨很可能是对方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韩黎赶到雷建军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通往村中的石灰路已皲裂的不成样子,韩黎将车远远地停在路边,拎起不显眼的黑书包穿过主街,走进一个只能两人通过的胡同。胡同尽头荆棘绑成的简易门松松垮垮地歪在一边,几只鸡正忙着在泥土地上挠着,不时低头轻啄几下。韩黎见四处无人便侧身走了进去,院内几只羊见陌生人进来,受惊地叫了几声。“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低矮的房间中传出。
韩黎温和地说:“老人家,我是警察,刑警队的。”
“警察?你们不是刚来过吗?我都知道了,我那苦命的儿没啦……。”无尽的沧桑中带着伤心、无奈,纵然是见惯生死的韩黎仍忍不住动容。
韩黎攥紧拳头,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大军以前是他的线人,他独身一人在蓟幽生活,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全靠韩黎时不时地接济,作为回报他帮韩黎打听些消息。韩黎一直很小心,他知道大军不是混社会的,让大军打听的也无非一些市井传闻,这次他只是让大军留意一下失踪人口的消息,没成想竟让大军因此丧命……。
“老人家,我是刑警队的江奕,我……我这次来就是看看您。”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口袋中掏出警官证递了过去。
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地从灰暗的屋中走出,她的一只眼睛灰白一片,皱纹纵横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泪痕,她摆摆手说:“进来吧”。
老旧的房屋内浓烈的腐朽气息与煤烟味混杂着扑面而来,韩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老人见状费力地掀起破旧的棉门帘,“老房子了,味道不好闻”。
“不用,没事儿。”韩黎赶忙上前阻止,他将门帘放下,熟练地帮老人换了新煤并将老旧煤炉里的煤渣掏出,连同地上的煤渣一起倒了出去。
“小伙子,你不用管,小心弄脏了衣服。”老人上来劝阻,韩黎反握住她的手。“天太冷了,您坐回去,小心着凉,这点小事儿我没问题。您不能把煤渣放屋里,这样容易煤气中毒。”
“我们大队的干部也这样说。唉,老了不中用了,有时候就赖得动。”老人扶着墙坐回炕上。
韩黎从书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老人。“这是镇里养老院的材料,我帮您申请好了,您拿着它到养老院去住吧,也好有人照顾您。”
老人摇摇头:“不用……不用,我老了……也没几天好活的,我守在这里,大军回来还能看看他。我要是走了,他回来连个家……都没有……那哪行啊。”
“这个老宅子,我住了一辈子,我觉得挺好,可是孩子不这样想,大了,就想到外面去看看。我心说,看就看吧,等老了,累了,回来就是,谁承想他这一去……就没回来。我寻思着,外面真有这么好?好的至死都没回来……。”
韩黎听得心里发堵,安慰的话苍白得无法出口,他只能默默地将材料放在炕上。老人摆摆手接着说:“大军可能都忘了,那荆棘的大门还是他帮着我做的,那时候他才9岁,他跟我说,妈妈,我给你做个带刺的门,这样坏人一推门就把手扎破,扎手多疼呀,他们肯定就不敢进来了……”。
“大军的后脑勺有一个坑,那是他小时候淘气从土炕上掉下去时摔的,他以前可喜欢在炕上跳了,把被子披在肩上说自己是大侠。只是我不明白,这大侠……怎么还能死呢?怎么比我这个老婆子死得还早呢?”
“五十年,这五十年就跟一场梦一样,他婴儿一样躺在我怀里的情景就像在昨天。你看……大军最喜欢这里,就喜欢睡热炕头,那冰凉的小脚往我怀里一塞,凉得我直打哆嗦,臭小子机灵着呢,知道我怀里暖和……。这大了、大了怎么就傻了呢,外面的世界再好,能有我这里暖和吗?他怎么就不知道找我呢?”
韩黎听着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军的往事,询问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他以前很少听大军提起家事,心里很后悔没早点来看老人家。
老人擦了擦眼泪:“唉,你别见怪,这越老越经不住事儿,我就是……就是想不通……。”
韩黎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道:“您……别太伤心,大军是一个孝顺的人,他……他平时没少帮我们忙……。”韩黎斟酌着词句,怕暴露大军的身份给老人带来麻烦。
“是吗?这小子还能帮警察的忙?你能跟我说说他在外面的事吗?”老人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彩。
韩黎整理一下思绪开口道:“大军是一个热心人,他人缘好,跟小区居民处得来,大家有事儿都找他,他是社区的积极分子,我们有事儿也经常联系他帮忙。”
老人与有荣焉地笑着说:“我们大军打小就能干,这孩子心善,喜欢帮助人。他去年跟我说挣了些钱想接我过去住,我不想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去那里干嘛,而且住城里的小房子我憋屈,哪有自家的院子痛快。”
韩黎压住内心的紧张,温和地开口道:“他去年什么时候跟您说的?也没告诉我一声,我要是知道了可以开车去接您”。
第四十一章新的案件(七)
老人没想到韩黎会这样说,有些激动地说:“不用麻烦你,不用,我也不想去。我当时想他有点钱就赶紧找个媳妇,可谁承想自打7月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打他手机也联系不上他,托人到他的住所看,说是他搬走了。大军搬走怎么会不跟我说一声呢,当时我就觉得出事儿了,派出所的民警还安慰我……,哪知果真是出事儿了……”。
韩黎比老人更清楚大军的失踪时间,便问道:“大军跟您说挣些钱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老人想了一会儿说:“6月份,我记得是端午节前后,大军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很开心,说是有钱可以买房了,要接我过去一起住。”说到这里老人擦了擦眼泪:“我当时劝他赶紧找个媳妇过自己小日子是正事儿,不用老想着我这个老婆子。要是……要是我知道他会出事儿,说什么也要搬去跟他一起住……。”
在蓟幽买房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韩黎了解大军的经济状况,以他的情况再攒100年也不可能在蓟幽买房。那这笔钱是谁给他的呢?
“大军说他是怎么挣到钱了吗?”
老人摇摇头说:“不知道,我问他,他让我不要操心这些。”说完老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不会是大军犯什么错误了吧”?
老人焦急的目光让韩黎很难受,他只好拿出惯用的哄人技巧,“您别瞎想,大军时时都惦记着您呢,想把您早点接过去住”。
老人其实已经察觉到问题,大军不可能挣到那么多钱,但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让她选择无视疑点,她擦了擦眼泪。“是……大军这孩子最孝顺,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走了呢,留下我这个老太婆活着有什么用……。”
韩黎安慰好老人又留了一笔钱,叮嘱老人不要将他来的事情与外人说,更不要提起他们之间的谈话。老人以为大军真是犯了什么错误,赌咒发誓的不说出去。
回到蓟幽韩黎本想将他调查的进展告诉江奕,可江奕那里忙得不可开交,他只好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顺着大军的资金情况查下去。
刑警队内,一直伏案工作的叶悠抬起头时,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下雪了”。刘明和林平闻言抬起头,刘明站起身子看向窗外说道:“真的,下雪了,希望这场大雪能洗去霉运助我们一举破案”。
林平推了推墨镜费力地说:“被害人的身份都查明了,破案是迟早的事儿。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应该将精力放在孟哥的案子上,这么拖着……何时才能还他公道。”
林平的话让刚刚松快些的气氛又低沉了下去,孟哥的案子不归他们队负责,卢志国最近将案子往抢劫杀人的方向定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熟人里没有排查出嫌疑人,只能往其他方向考虑。叶悠不知道该高兴还该伤心,她相信之前江奕和王洛萌的判断,是熟人作案,但熟人里最大的嫌疑人竟是江奕,至今那个电话亭里的指纹都无从解释。现在案件定性转了方向,江奕的嫌疑变小,破案却更加遥遥无期,让人心生绝望。
江奕现在无暇考虑这些,他们的调查正处在关键时期,经过几日的不眠不休林硕调查出王惠琳的最后活动轨迹,12月2日晚8时20分,她在火车西站与一名身高1.65米左右的瘦小男子聊了几句,便跟着他一起乘坐一辆没牌照的黑色现代汽车离开。而据调查,其他的受害者同样是刚来蓟幽便与家人失去联系,他们恰巧都是乘坐火车来到的西站……。至此专案组确定火车西站就是嫌疑人选择受害者的地方,他专门找那些刚来蓟幽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下手,骗取他们的信任后将他们杀死埋尸。
专案组的调查员们顶着油腻的头发,胡子拉碴地在会议室抽着烟,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江奕看着大家实在疲惫的不行,让众人抓紧时间补觉。他自己则拿着林硕给他的糊得不能再糊得的截图,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想办法找专家再处理一下,这图实在是看不清他的长相。这个样子熟人都很难认出来”。
林硕一边揉着红肿的眼睛一边说:“江队,这图就只能这样了,不是专家不专家的问题,是摄像头的分辨率就这么低,找大神来都没有用。而且这个嫌疑人太狡猾,他一直低着头躲避摄像头,我们能找到这个已经很不错了。”
江奕拍拍林硕的肩膀,“辛苦了,你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用冰敷一下赶快休息,剩下的视频我来想办法。”
林硕闭着一只肿得不行的眼睛摇摇头说:“不行,案子不等人,还没找到嫌疑人到哪里去了呢,我留下来帮你吧。”
江奕说:“兄弟,你眼睛还要不要了,这样下去非瞎了不可,听我的不差这一会儿,你赶紧去睡会儿,记得用冰袋敷上。”
叶悠顶着鸡窝头从被窝里探出头,“洛萌,你是不是也接到江奕的电话了”?
洛萌同样迷糊地点点头。叶悠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还是哆嗦着从被窝里出来,一边往身上胡乱套衣服一边低声嘀咕:“就是看我新来的好欺负是不是,就算我没家,休息时间应该有吧。我是给你们工作,又不是卖给你们了……。我是人,又不是机器,是机器也得充电养护呢,我连觉都不配睡吗”?
王洛萌被叶悠的牢骚逗笑了,她递给叶悠一瓶咖啡饮料。“给,提提神儿。江奕也是没有办法,案子不等人,专案组的其他人已经两、三天没睡觉了。”
叶悠耷拉着脸出现在技术组时,江奕和刘明已经坐在了那里,牢骚归牢骚,当她看见50多岁的刘明还这么熬夜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再看看江奕眼圈黑得跟熊猫似的,心里竟有些过意不去,鬼使神差地说:“队长你先睡会儿,我来看吧”。
王洛萌忍俊不禁地看着叶悠,这小丫头也就嘴硬点,这才哪到哪就心软了。江奕也摸透了叶悠的性情,他笑着调侃道:“你不怪我扰你清梦啦”。
叶悠低头掩饰尴尬,王洛萌为她解围道:“行啦,赶紧说什么任务,我们来帮你看,你抓紧时间补个觉”。
江奕不再呈强,他确实困得睁不开眼睛,于是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刚跟刘哥说了,最后一名受害者就是跟嫌疑人乘坐得这辆无牌照黑色现代汽车。你们帮忙查找他的行车轨迹,各相关道路的视频都在这里,你们慢慢看,有情况叫我,我在这沙发上歪一会儿”。话音刚落,他便躺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着了。王洛萌将一件警用大衣盖在他身上,拉着叶悠坐在刘明旁边。
叶悠严重低估了这个工作的难度,她打开咖啡刚要喝一口,视频中的黑色汽车趁着夜色的掩护一转眼便融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消息不见。叶悠有些不知所措:“等等……,他跑哪去了?”
刘明显然对这个工作更有经验。“不用着急,现在这种情况你是看不出来他的,看清他走的方向,计算汽车的行驶时间,我们在下一个路口的红绿灯处查看。”
他们就这样一个路口一个路口地追踪,每当失去车辆影像时就要复盘到上一个路口,对比地图将所有可能推演一遍重新查找他的踪迹。王洛萌皱着眉说,“这样不行,这样咱们得累死,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没看到他出城区,这要是出了城区我们需要分析的小路更多,而且城区外很多路没有摄像头,他随便走些小路就能甩掉我们的跟踪。”
“那怎么办?”刘明也有些着急。
叶悠认真看着手里的截屏图片说:“虽然车辆没有牌照我们不能对比驾驶员信息,但是这车还是有些特点的。”
王洛萌问:“车什么特点?”
叶悠指着汽车后玻璃处说:“这里汽车后玻璃右下角,你看这个粉色的,像不像一个小的毛绒玩具?”
陆川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房间,他拿过图片仔细看了一会儿说:“不是毛绒,更像是用绒布缝的一个小笑脸。就是那种一面稍带点绒的布,然后绣上眼睛、嘴巴的笑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我做检验见过这种布,前两年北方农村特别流行用这种布当床单。”
“你不睡觉跑这来干什么?”王洛萌问。
陆川揉揉额角说:“我之前比他们睡得多点,现在还不困,我来帮帮你们。”
“得啦你,赶快去睡觉,这里不需要你帮忙。”王洛萌作势赶他离开。
陆川急忙从身后拿出一张图片,“别、别,我有发现”。
洛萌怀疑地看着陆川。陆川指着嫌疑人的糊图说:“脸虽然看不清楚但这衣服……你们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叶悠仔细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那个扣子,那个个扣子是不是就是这种衣服上的”。
第四十二章新的案件(八)
陆川得意地说:“孺子可教也,我们在现场挖出的扣子大概率就是这种老旧西服上的。这种老旧西服4、5年前在蓟幽的农村流行过一阵,现在很少有人穿了,但我们的嫌疑人似乎对这衣服还挺情有独钟的,羽绒服里还套着这衣服。”
这么说嫌疑人很可能是在蓟幽的农村,再加上之前的推测……,叶悠看向王洛萌和刘明。刘明笑着说:“那我们可以改改策略,从蒙山周边的两个镇十二个村入手,先把通往这里的公路找出来,找到所有有摄像头的路口,然后测算嫌疑人到达这里的大概时间,再根据车的特征逐一排查。”
虽然范围已经缩到很小了,但排查的难度还是超乎他们的想象。两个小时后,“这里怎么随便一条小路都能相通啊!给我看得都绝望了。”陆川崩溃地叫着。
王洛萌开口道:“我看能不能找到蒙山附近专门的地图吧,这些泥土小路都相通,现有的地图上又没有标注,这样下去我们等于是在做无用功。”
刘明也有些担忧地说:“而且这附近的村民都喜欢摘汽车牌子,黑色无牌照的现代汽车在村里还是有不少的,万一跟错了就麻烦了。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嫌疑人把那个毛绒笑脸拿走,我们就更没抓手了。”
叶悠轻声说:“我觉得嫌疑人不会拿走这个毛绒笑脸,他要是注意到它觉得它有问题早就拿了。而且现在他车上有客人,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自己的新猎物身上,应该很兴奋肯定是急于回家,不会想着什么后玻璃的毛绒笑脸。”
陆川接话道:“要不这样,我想办法查一下蒙山附近乡村的车辆登记情况,黑色现代汽车,至少能缩小点范围。”
那附近居民可是有3、4万人呢,叶悠看着陆川反驳的话却没有说出口,陆川何尝不知道这些,他们这是没有办法,但凡有点希望都得抓住才行。
“嫌疑人要是他还好,若不是他,我们这些都是白干。”刘明轻叹口气。
王洛萌说:“若不是他,我们也得找到他,他是我们已知的最后见过死者的人。而且到现在我们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那么多巧合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叶悠使劲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我们能不能再缩小点范围,不然一个个地看过去,眼睛都快熬不住了。”
王洛萌想到韩黎讲得那块埋尸地的故事:“梁沟乡,我们就从梁沟乡入手,先看那里。”
“梁沟乡?”刘明他们同时想到案件分析会上调查员说埋尸的土地属于梁沟乡的集体用地,便都同意从这里入手查看。
四个小时之后,当破晓的光透进窗户将玻璃照得微微泛青时,他们终于在视频中发现那辆嫌疑汽车出现在去往梁沟乡的县级公路上……。“是他,是他!还有一个女子在车上,很可能是被害人!这乡镇的摄像头真给力,比城里的好多了。”陆川激动地大叫。
江奕被他的叫声吵醒,凑了过来,盯着屏幕使劲拍了陆川一下,“终于找到这个王八蛋了!盯紧他看这混蛋最终开到哪里。”
陆川被江奕拍得一个激灵,“江队,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我这一跳。”
刘明喝了口茶神神在在地说:“多大点事儿,你们冷静点,这么激动丢不丢人。”
叶悠看着刘明激动得微微发抖的手,心中暗笑,也没见你冷静哪去,喝口茶沾得胡子上都是,还好意思说别人。王洛萌难得露出笑意,“说明之前我们的分析是正确的,再接再厉争取今天就把嫌疑人给挖出来。”
“剩下的工作我来,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儿,等找到嫌疑人还有你们忙的,到时候全靠你们来确定证据呢。”江奕笑着说道。
刘明和叶悠想要留下继续帮忙,林硕走了进来。“听江奕的你们都回去补觉,这里交给我们,等找到嫌疑人之后能不能定罪可都得靠你们的勘验和讯问,到时候你们就没有时间睡觉了。”
叶悠躺在床上身体和精神都极其疲累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她不敢翻身怕影响王洛萌只好在心里默默数羊,羊都数了上万头,却依然没有睡着。她拍拍头,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最近发生的几起案子,为了强迫自己转移思想她拿起桌上的《犯罪心理学》看了起来。就在叶悠将书翻了大半刚刚有些迷糊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王洛萌从床上弹坐起来,快速地接通电话。“江队,嗯,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
王洛萌看了一眼叶悠手里的书说道:“你没睡呀。”
“很累,但就是睡不着。”叶悠有些无奈地说完,对着急匆匆准备出门的王洛萌问:“嫌疑人找到了”?
王洛萌一手攥着头发,一手找着警官证,嘴上还叼着头绳,从唇缝里勉强挤出声音答道:“嗯,找到了”。
叶悠从床上爬起来:“我也跟你一起去吧,反正也睡不着,去了还能帮帮你。”
王洛萌梳好头发,朝叶悠点点头,“想去就去吧,动作快点,我在楼下等你”。
叶悠忙不迭地点头,快速穿好衣服,胡乱往包里装些面包便飞奔下楼。陆川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见叶悠下来有些不耐烦地抱怨:“女生就是麻烦,怎么这么慢”。
叶悠从包里掏出块面包丢给他:“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开工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
陆川自然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他拿起面包便往嘴里塞:“什么牌子的?还挺好吃的”。
叶悠显然还对他之前的态度有些不满,刺了他一句,“说了你也不知道,给你就吃,管它什么牌子的”。
陆川瞪了叶悠一眼:“你看你这人,真不会说话,萌姐,你可得好好管管你舍友。新来的小同志一点都不知道尊重老同志。”
王洛萌忍不住拍了陆川一下:“吃也堵不上你的嘴,就你还好意思自称老同志。”
陆川一边拉开车门一边说:“我怎么啦?我是不是比她早来,照理她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师兄。再说啦,我好歹还是她警体训练的老师呢。”
叶悠实在受不了陆川的唠叨:“是,老师,您赶快开车吧,再不开车江奕他们都到了。”
“陆川开稳点咱们去梁沟乡凤霞关村后街165号。”王洛萌说道。
“车的信息和视频信息都对上了?嫌疑人什么情况?”陆川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王洛萌看着手中的材料说道:“都对上了,十有八九是他。嫌疑人窦小刚,男,26岁,梁沟乡凤霞关村人,他家在村西头,房子依山而建附近没有什么邻居,他平时以开黑车为生,名下有一辆黑色现代汽车。窦小刚自小丧母,父亲也于七年前去逝,目前他一直独居。”
陆川吹了个口哨说道:“绝佳的犯罪条件啊!凶手怎么可能不是他。”
“你这是先入为主,若你是法官肯定被媒体喷死。”叶悠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平静地说。
“叶悠,我这是合理推测,知道什么是合理推测吗?再说我不就跟你们瞎聊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吗?你怎么眼个小古板似的,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叶悠一本正经地说道:“还好我书读书得多,未见现场而自主认定别人有罪,你若不能从一个公正的角度出发去勘验现场,小心以后出问题。”
陆川一愣,他没想到叶悠是认真的,但她的话确实有道理,很多冤假错案都是因为先入为主,他们办案人员因着个人情感和喜好在收集证据时出现偏差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叶悠声音很轻,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们收集的是证据,既是证据就没有好坏之分,证明有罪的是证据,证明无罪的也是证据,只有证据才是确定犯罪与否的唯一标准”。
王洛萌看着叶悠,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她这样是不是就算是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了,若是以前她大多数时间就当个透明人,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说完那些话,身为当事人的叶悠却有些懊恼地用面包堵住自己的嘴。怎么就改不了自己说教的臭毛病,谁愿意听你讲课,人家陆川专业勘验出身,这些道理能不懂?他只是发发牢骚,你就忍不住这样教育人家,太招人讨厌了。
叶悠正黑着脸自责。陆川却大声笑着说:“我说叶悠小同志这理解能力可以啊!你干脆别在案管待了,做内勤有什么好,我看你慧根不错,以后跟着我学勘验吧。”
“我看你是自己不想干勘验吧?想让叶悠替你,没门儿,不许你欺负我们叶悠。”王洛萌冷冷地说。
陆川贫嘴道:“哎呦萌姐,什么时候叶悠成你的了?看这护的,我这是为叶悠好,我们得帮助她扩展业务,不然几年后她从刑警队一出去除了整理档案、写报告什么都不会,那多丢人。”
第四十三章新的案件(九)
“就你贫嘴,专心开车。”王洛萌瞪了陆川一眼,转而温和地对叶悠说:“小悠你昨天一宿没睡,抓紧时间在车上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叶悠心口热热的,嘴里的面包迟迟没有咽下去,她点点头闭眼靠在车窗上,睫毛上闪出细碎的光点……。叶悠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当她醒来时王洛萌已经换好勘验服,她急忙下车。王洛萌却摇摇头说:“不用着急,从这到嫌疑人的家还有一段距离,这段山路车开不上去,需要我们走着将勘验装备扛上去,这活就交给男生干,咱们再等等。”
叶悠点点头问道:“江队他们呢?”
王洛萌回道:“江奕刚上去了。”
正说着王洛萌的手机响了起来,“凶手往山里跑了,你们两个小心点,守住路口,我马上叫支援。”
王洛萌神色一凛,江奕用得是凶手,说明他发现了确凿的证据。这可是个亡命徒,逃跑就麻烦了,想到这里她让叶悠赶快上车,并将车开到小道中间,堵住出口,等待支援。
叶悠有些紧张地一手拿警棍,一手拿喷灌。王洛萌脱下防护服,微凉的手握住叶悠,“别紧张,嫌疑人确如你推测的那样身材不高”。
“可是,可是……他也如你推测的那样力量很强。”叶悠轻声说。
王洛萌翻出一副手套递给她。“那还能强得过毒贩?带上这手套,防刀割的,如果对方有凶器还可以挡一挡。还有把那个喷灌放下吧,现在是冬天风大,掌握不好方向都喷到自己脸上就麻烦了”。
叶悠试了试风向,有些懊恼地将喷灌放回车里。她一边戴手套一边问:“那你呢?”
“放心,我也有。叶悠你守这边,我在这边,如果见到嫌疑人不要慌,别忘记我们还有车呢,他跑不了。”王洛萌拍拍车说道。
叶悠靠着车门她刚刚一紧张出了不少汗,现在被小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这是什么山?咱们装备不行,搜山太危险,最好能找到当地派出所民警或是向导来。”
王洛萌轻声说:“山的名字我没记住,昨天我看地图翻过这座小山后面就是一段土长城,蜿蜒地通向周围群山,抓捕起来确实比较麻烦。”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就在叶悠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的时候,两辆警车开了过来。叶悠高兴地想要上前,王洛萌却拦住她,小声说:“看清人再上前”。
叶悠心里咯噔一下,站在原地没敢动,从前面的警车里下来一个穿警服的男子,身材瘦高,戴着眼镜,看起来非常眼熟。
那男子边上前边问道:“是刑警队的王法医吗?”
这声音一出口叶悠马上想起来他是谁,他就是赵闻书,那个‘谈判专家’。王洛萌显然也想了起来,她答道:“我是,您是哪里支援来的?”
赵闻书说:“我是梁沟乡派出所的,我是这里的片警,这地方我熟儿,你们有什么情况可以问我。”
王洛萌和叶悠面面相觑,她们没想到赵闻书会在派出所工作,还是这里的片警。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说道:“您好,我是梁沟乡派出所所长赵秀林。小赵工作认真,刚来我们这里没多久就成为我们的优秀社区民警,他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你们带上他去找江队,我们几个兄弟在这里守着,有需要随时跟我们说。”
双方寒暄了几句,王洛萌马上联系江奕将情况汇报给他,之后便带着叶悠和赵闻书一起向山上走去。一路无话,叶悠紧跟着王洛萌不时地偷看赵闻书几眼。赵闻书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尴尬,他想了想还是率先打破沉默:“这个窦小刚平时沉默寡言与村民交流不多,据村委会说自他父亲去逝后,家里的地就荒了,他索性将分到的土地出租给其他村民,自己则以开黑出租为生。他这个人没有什么特殊爱好,一不赌博二不嫖娼,连牌都不玩。哦,你们可能不清楚村里人的习惯,农闲时村民们喜欢聚集在一起用聊天打牌的方式消磨时光”。
“这样看来,他就有充分的作案条件。他人缘怎么样?有关系比较好的人吗?他平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吗?”王洛萌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
赵闻书回答得很快:“因为居住位置的问题,他很少与村里人来往,即使是同班同学也不怎么交往,在村里属于透明一样的存在,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与村民间也没有什么矛盾。”
叶悠心想那他单独作案的可能性很大。“通往他家只有这一条路吗?”
赵闻书点点头说:“对,只有这条小路,所以你们放心这边下山的通道都被我们设卡了,他跑不了。”说完他犹豫一下问道:“窦小刚犯了什么罪?”
叶悠没有答话而是看向王洛萌,王洛萌接话道:“目前此案属于保密阶段,具体情况不方便透露”。
赵闻书有些尴尬地哦了一声,叶悠发现他的脖子都有些红。她马上转移话题问:“窦小刚的车平时都停在哪里?”
遇到自己熟悉的问题赵闻书马上调整过来,“他的车停在村口的广场上,近几年农民富裕起来,买车的人多了,村里就专门找个地方让大家停车。窦小刚经常把车停在广场西侧靠出口的位置,我来的时候看到刑警队的人已经将他的车查封”。
王洛萌和叶悠都不善言辞,该问的都问了便不知如何打开话题,只好沉默地跟着赵闻书。好在上山的路并不算长,她们很快便看到了黄色的警戒线。
走上土坡眼前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1.8米的红砖墙围起200多平米的范围,从敞开的铁门向里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栋坐北朝南的老旧瓦房,院内西侧是三间平房,东侧种着两棵老槐树,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
赵闻书带着她们想往里走,刘明却笑着拦住他说:“小赵你可算是来了,来,来,赶紧跟我去后山,江奕他们在那里等你带路呢”。一边说着他一边拉起赵闻书,不由分说地便往外走,“这里的路真复杂,我们怕迷路不敢太冒进,听你们所长说你对这一带熟悉,赶紧地给我们指导指导”。
赵闻书被刘明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看了一眼院内,知道自己怕是没权限进去,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鲁莽。不过被刘明这么一拉算是缓解了尴尬,他马上调整步伐紧跟着刘明向后山走去。
王洛萌和叶悠同时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跟赵闻书在一起很紧张,因着之前的事情,生怕自己说错话让对方多心。这时陆川黑着脸从院内走出,“萌姐,我们的人已经铺好勘验板,开始固定证据,不过情况很不乐观,江队已经申请了支援”。
江奕申请支援的事情洛萌已经知道了,为什么陆川还要强调一遍呢?叶悠有些迷惑地看着陆川。陆川似乎知道叶悠想问什么,接着说道:“这次申请的是勘验的支援,现场太恐怖了,是我从警以来见过的最恐怖的现场”。说完他可能觉得自己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他从警时间也不长,又马上补充道:“这个现场能排进蓟幽有记载以来的恶性案件前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洛萌皱起眉头,显然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她一边套上勘验服一边对叶悠说:“小悠你不要进现场,还是在外面看守吧。”
叶悠犹豫一下,若是以前她巴不得躲得远远地,但现在她却很想帮帮他们,于是开口说道:“洛萌,我跟你一起进去吧,好歹是当回刑警,遇到这么大的案子若是连现场都不敢进会被人笑话的,你放心我不会逞强,若是实在适应不了我就退出来”。
王洛萌还要推辞,陆川却拍着叶悠的肩膀说:“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徒弟,拿着这个一会儿你来帮我们记录”。说着他将记录本塞进她的手里。王洛萌见状也不再说什么,递给她一套勘验服,便走了进去。
围墙内200多平米的范围,除了60多平米的正房和30多平米的西平房外都是泥土地,院子的东侧靠墙的位置胡乱堆着一些木材和工具,有勘验员正在检查一辆改装的三轮车。陆川说:“这应该就是嫌疑人运送尸体的工具,里面还有大量的血迹。小悠你做好准备,跟我一起进正屋。”
叶悠点点头紧跟着陆川推开木门走进低矮昏暗的房间。陆川打开手电筒,强光赫然照在暗灰色的墙上,几个人形挂件显现出来。“嫌疑人正房客厅20平米,北侧墙上有3张人皮,西侧墙上有2张人皮,南侧墙上有2张人皮。”说着他一转手电照向没有吊顶的房顶,“房梁上挂着4张人皮。”房顶的人皮随着木门的气流微微飘动……。吧嗒,叶悠手里的笔掉在地上,她蹲下身子几次想捡起笔都没能成功……。
第四十四章新的案件(十)
“小悠,你先出去透口气,不要勉强。”王洛萌站在她的身前。叶悠看着她,心里突然萌生出总不能让洛萌一辈子站在自己身前的想法,她咬咬牙用力握住笔,“我还可以”。
王洛萌见她坚持,瞪了陆川一眼才走进卧室。陆川挠挠头,心里有些委屈,自己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锻炼出来的呀,也没见有人心疼。
叶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开手电开始观察室内的情况,客厅的陈设很简单,除了……墙上和房顶的……,东侧靠墙的位置摆放一组布面旧沙发,满是油污的木头茶几上零散放着烟、打火机、剩饭菜等东西。西侧靠墙的位置是一个老旧的电视柜,电视倒是液晶显示屏……。
“你再往前走走,仔细看单人沙发与长发沙之间的矮茶几,上面的台灯,发现了吗?”陆川提示道。
叶悠将目光集中在那里,仔细观察一会儿,脸色大变,“这也是人皮做得?”
陆川点点头,“你再认真看看那中间的茶几。”
叶悠稳了稳手电,将光重新聚到中间的茶几,这些杂物没有什么特殊的呀?她刚要说话,光滑过桌面,突然间明白过来,“那装剩菜的盘子……”。
陆川点点头,“那个是头骨做得……”。
叶悠觉得自己快疯了,这是什么变态,怎么会有这种嗜好。陆川却说:“这个窦小刚还是个实用主义,这些不是他刻意这么做的,怎么说呢,他是真的把它们当成工具,你能理解吗?”
叶悠睁大眼睛摇着头,不能理解,一辈子也理解不了。陆川接着说:“你看那个灯,是因为原来的灯罩有破洞,他就用人皮来补上。”
“那人皮和头骨呢?”叶悠问。
陆川说道:“我分析他剥人皮是为了让尸体腐烂的快,至于贴到墙上的行为……像不像装饰画?我刚去过厨房,发现里面的盘碗少得可怜,可能是都破损了,他又没有买新的,索性拿头骨来做器皿。”
叶悠忍住想吐的冲动,示意陆川不再要说了。王洛萌从卧室探出头:“你别误导小悠,我倒是觉得他有恋尸癖。他这些行为的目的,不是实用而是喜欢和欣赏。”
“为什么?”陆川问道。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问我为什么。还实用……,如果是实用,他把尸体放炕上干什么?暖被窝吗?”王洛萌冷冷地说。
叶悠听完洛萌的话,再也忍不住跑出房间,刚要在院子里吐,就听见陆川那可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悠,忍住到院子外面去吐,院子里面也是现场……”。
叶悠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便跑出院子吐了起来。“你们队的小同志不行啊,没见过现场吗?这就吐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叶悠抬头看去,是支援的勘验人员,这个人好像是二支队的,怪不得这么讨厌。
马涛斜了说话的年轻民警一眼,“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一会儿你忍住不吐,再来说风凉话”。
叶悠感激地看向马涛,一支队没别的就是护犊子,这点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现场之惨烈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法医也承受不住,之后很多参加勘验的人员都申请心理疏导,看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医生,有些新人甚至因此留下心理问题,再也不能从事现场勘验工作,不得不申请调动工作岗位。
事后叶悠翻看陆川的现场勘验记录,即使是没有亲眼所见也能从里面的文字中窥探出现场的惨烈情况。东侧卧室,炕上摆着两具已经被剥去皮肤的干尸,墙上挂着头颅、大腿、手臂等各种断肢标本,最离谱的是土炕的上方还挂着一具吊死的尸体……,照王洛萌的分析是便于凶手欣赏……。
西侧卧室则更像一个尸体陈列室,他将尸体的各部分制成标本和……‘艺术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四不像的尸体,他将女人的头颅与男性的躯干缝合在一起,摆出怪异的拥抱姿势……。然后是琳琅满目的各种骨制品和皮肤制品,另外他似乎很喜欢眼睛,不仅收集很多眼球,还用人骨制作了很多眼睛模型。那些眼睛半眯着,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对世界的眷恋,强烈的感情让人透过照片都能为之动容……。叶悠合上报告不忍再看下去,幸好自己没去里面的现场,否则她可能真的没有勇气再去当警察。
叶悠独自走在蓟幽最繁华的大街上,看着往来的人群,只觉得天格外地冷。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见到人类对同类这样的暴行,使得她对人的本性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甚至是厌弃。
“怎么?这就绝望了?”
叶悠回头,不知什么时候韩黎倚着栏杆站在她旁边。
她情绪低落地说:“就挺失望的,什么美好、什么和谐、什么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就像是笑话一样。这就是人类吗?丑陋、贪婪、暴力、自私……一无是处。这些……所谓的光鲜都是假的,若失去制度、规范的约束,他们能做出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可怕的事情。”
韩黎轻舒了口气:“这就是警察这个职业要面对的。我们的存在就是要遏制犯罪的发展。我一向认为犯不犯罪不取决于道德,而取决于犯罪成本,我们要做的就是把犯罪成本无限扩大,让他们知道犯罪没有好下场,只有这样才能维护我们希望的稳定。”
叶悠没有说话,她想到了父亲,她到现在依然觉得父亲不值得,至少对于她来说不值得。他牺牲时正值壮年,留下年迈的父母、无依的妻子、幼小的自己……。那些所谓的赞美……同情……敬佩……不过几天的时间,甚至比不过一个明星的花边新闻……,值得吗?他就是为这样一个自私的世界牺牲的,值得吗?
“你觉得值得吗?”叶悠轻声问。
韩黎低头整理了一下羽绒服,“不值得,我觉得不值得,但……江奕觉得值得。只要他觉得值得,我就跟着他干,反正目前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人生目标”。
叶悠一脸懵圈地看着韩黎,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逻辑。“你……跟他,你……把他当人生目标?”
韩黎展颜一笑:“想什么呢?就说你思想不单纯。我这个人呢其实很懒,但好在天赋还不错,干什么都很容易,家里有钱,什么都不缺。但你知道,当你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很容易做到的时候就没有成就感,特别空虚。”
叶悠张大嘴看着他,心想这人的凡尔赛可真够打击人的。韩黎眼里放光地接着说道:“跟江奕干警察让我找到了那种团队精神,那种兄弟间两肋插刀,那种纯粹的、胜过生命的永不背叛的情谊。”
韩黎见叶悠愣愣地看着自己,又解释道:“说俗点就是你有想保护的人吗?遇到危险时你会站在他的身前,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伤及他吗?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情谊”。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叶悠傻傻地问。
韩黎转过头:“因为你老胡思乱想,因为江奕和王洛萌都觉得你人不错,信任你。”
“我……我没来这里之前,对所有人,对所有的一切都挺……失望的,所以……我从未想过把什么人放在心上。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来,一个人安静地走,不与这个世界有任何交集。”话一出口,叶悠也有些诧异,她从未想过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与别人,更别说是只有过几面之缘的韩黎。
韩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更没有试图去劝叶悠,仿佛她说的话再正常不过,“其实那样也挺辛苦的”。
叶悠低头,“嗯,不算容易,但我觉得应该好过希望之后的失望”。
“跟着江奕干吧,他不会让你失望的。其实我挺想看看他能为这糟糕的世界带来怎样的光。我现在觉得成为‘结界’也挺好的,帮助人们隔离罪恶,像个暗夜守护使者一样。”
叶悠觉得韩黎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天真的光,其实他已经找了到自己的方向……。
韩黎接着说:“那个赵闻书我帮你们查了,他没有问题,回去告诉江奕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你也担心他两次出现在重要的现场不是偶然?”叶悠问。
韩黎无奈地说:“还是江奕了解你,你真的很喜欢反问,每次的关注点都很不一样。”
叶悠耸耸肩说:“主要上次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你说他没问题,难道他赶上这两个现场都是巧合?”
韩黎点点头:“嗯,是巧合。赵闻书,男,32岁,##大学心理学博士,来公安局工作时间不长,4月份正赶上局里的专业人才选拔,以笔试和面试第一的成绩被选入谈判专家人才库。那次局领导是想向全局展示一下专业人才的水平,表现好呢就大力推广,顺便作为自己的政绩吹嘘吹嘘,没想到那个小子对公安业务不了解,又太急于表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第四十五章新的案件(十一)
叶悠不解地问:“那这次他怎么出现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韩黎说:“他是自己申请调到基层工作的,他在申请里说是自己对公安基础工作不熟悉,需要加强磨砺,想到艰苦岗位去锻炼,深入基层,多接触群众。”
叶悠轻笑一声:“想不到他过了而立之年还保持着一颗天真的心,比我强多了。”
韩黎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结论不要下得太早,他是没见过人心,等他被自私的人心磨砺完了,再说这话”。
叶悠感慨地说:“虽然说理想总要败于现实,但没有理想也很无聊啊,希望他能让我看到曙光吧。”
韩黎笑道:“那我劝你别抱大太希望。”
叶悠没有回答,她呆呆地看向远方,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期盼着见到人性的光辉,期盼着遇到相互信任、相互理解、目标一致的感情的。也许那个时候她就能明白父亲的选择了……。
韩黎见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说道:“你赶快回队里,案子还没结,王洛萌他们都快忙疯了。哦,对了,最新消息,嫌疑人窦小刚已经抓到了”。
叶悠睁大眼睛,这案子不是机密案件吗?为了保密弄得他们这些办案的人都跟做贼的似的,这家伙怎么连这都知道。
韩黎调皮地眨眨眼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我有我的方法,放心我会保密的,相信我”。
叶悠瞪了他一眼,便匆匆往刑警队赶,待她回到队里的时候,刘明正一脸疲惫地准备上楼。叶悠注意到他的腿一瘸一拐地,赶忙上前扶住他,“刘哥,您怎么了?”
刘明吸了口气,“没事儿,没事儿,那小子真能跑,抓他的时候不小心摔的。我跟你说,这要是再年轻十岁我一个人就能把他撂倒……”。
叶悠无奈地说:“是,是,您最能干了,赶快上楼,我拿点药给您敷上。”
到了办公室,刘明一掀开裤腿,叶悠就有些着急,两条长长的伤口不断往外冒血,他的鞋和袜子都被血水浸透了。
叶悠皱着眉说:“伤口太深了,您必须要去医院。”
刘明连忙摆手:“别,这大晚上的医院都关门了。”
叶悠被他气乐了。“医院关什么门,不是有急诊吗?”
刘明着急地说:“急什么诊,这点小伤还去急诊,多丢人。”
叶悠言辞犀利地怼道:“我看您是怕别人笑话吧,老实说,这伤是不是追嫌疑人的时候自己摔的,然后您就怕丢人,不想跟队里说,还自己忍着。这才是傻呢,您这是工伤,知道吗?工伤……有什么可丢人的。”
刘明见被小同志戳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悠,你这跟谁学的,平时那么乖的小姑娘,怎么怼起人来这么厉害”。
叶悠一边用碘伏帮他清理伤口一边说:“刘哥,别跟我打岔,您得知道自己的岁数,您现在五十多啦,不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该退的时候就退,有什么丢人的……,我就不明白,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死鸭子嘴硬呢……。你们又不是有九条命,这么拼干嘛。”说到后来叶悠已然有些泪目,鲜红的血让她想到了孟哥,想到了父亲……。
刘明手足无措地说:“丫头,你别哭,啊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叶悠抹了一把眼泪回道:“等有事儿就晚了。”
刘明被她弄得没有办法,“行,行,你别哭了,啊,别哭了,我……我找楼下保安送我去医院,现在就去医院总行了吧。”
送走刘明,叶悠来到法医中心,那里灯火通明,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很多专家都在忙着检验,别说插手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案子没破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来,这案子一破,没有压力了,又都蜂拥而至开始研究案子。叶悠在心里吐槽一遍,并没有觉得好受,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到讯问室去看看情况。
她坐在监控前看着江奕和马涛对嫌疑人窦小刚进行讯问。目测窦小刚身高1.65米左右,有些瘦小,宽大的旧西装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跟我想得差不多,怪不得那些女性会放松警惕,这样的身材确实很有迷惑性,不过毕竟是男人,力量的差距不能小觑。
窦小刚开始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后来他抬头微笑着向江奕要水,此时叶悠才看清他的脸……。怎么形容呢,窦小刚长着一张非常漂亮的脸,是那种让男人动心,让女人生出无限保护欲望的脸。他皮肤冷白,眼睛幽深沉静,长长的睫毛卷翘着,每一下扇动都有种直击人心的力量。若你不知道他犯下的罪行,定会将他当成天使一样守护;若你知道他的罪行,再看他的眼睛便会觉得那幽深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感情,他那样冰冷地望着这个世界,仿佛你只是他的猎物……。一半天使,一半恶魔,这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
这时江奕和马涛起身从审讯室里出来。马涛点了根烟,有些沮丧地说:“这家伙的眼神看着有些瘆人,我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他是没有感觉吗?杀了这么多人,还住在尸体堆里。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他看我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说完他深吸几口快速地将那根烟吸完。
王龙又给他点上一根,“是吧,我刚进去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妈的,被看得浑身难受。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气,这小白脸挺变态的。”
马涛又猛吸一口烟说:“不行,我们都去过现场,可能是那现场冲击力太强,太恐怖,然后咱们被这种心理作用影响了,自主地就把他当成可怕的存在。没去过现场的,看他可能会好一些。”
陈新接话道:“马哥说得有道理,我说一看他的眼睛腿肚子都有点转筋呢,太丢人了。”
马涛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这家伙心里绝对有问题,我们给他看那些图片,他一点波澜都没有,而且你说什么他都没反应。幸好这是被我们给抓了,要不他会一直杀下去的,不一定多少人受害呢。”
江奕接过王龙递给他的烟却没有吸,他放在手里捻了捻,等他们说完才开口道:“哥几个放轻松,咱们证据足够,他即便不开口,这罪也是板上钉钉的”。
马涛放下手中的烟问:“那他一直不开口怎么办?口供不要了?”
江奕说:“哥几个今天太累了,先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反正人是抓了,肯定跑不了他的。我们得从长计议,找到他的弱点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马涛他们离开。江奕转身问叶悠:“刘哥去医院了?他的伤怎么样?”
叶悠说:“我看是没伤到骨头,但伤口很深,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江奕说:“别说,叶悠你的直觉挺准的,这嫌疑人个子不高,若是不知道他底细的人,初见他时很容易以为他弱小无害。但杀人的这股狠劲儿,真是……。”一时之间江奕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索性不再说什么。
叶悠接道:“真是什么?不把人当人吗?”
江奕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只得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叶悠接着说:“江队,你能带我进去看一眼嫌疑人吗?”
江奕诧异地看向叶悠:“怎么?对这也好奇?小心吓到。”
叶悠摇摇头说:“我就是想看看杀了这么多的人看到女人是什么反应。因为他杀的人中大部分是女性,只有少数男性,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性别选择,如果有,他看到女性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反应。还有……就是……他真的没有人类的感情吗?”
江奕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做好心理准备,想好了再做。不过据我观察没有那么夸张,他说到底也是个人,至少我看到他有身为人的情感,他看到尸体照片的时候有些兴奋,眼睛比平时更亮一些”。
叶悠微微一笑,“那你就带我去看看吧,说不定会对你下一步的审讯起到些作用”。
江奕明白叶悠的想法,他也想知道窦小刚的犯罪与性是不是有关,但他担心叶悠不能承受这个心理压力所以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好吧,我带你进去试试,这次只是探探路,不用勉强,有任何心理不适都跟我说,咱们随时可以出来”。
叶悠点点头,跟在江奕身后向审讯室走去。江奕刚一推开审讯室的门,叶悠就觉得自己被一双目光粘住了,她努力不去想窦小刚是杀人者,努力将现场的画面屏蔽掉,想象着自己与他是陌生人的第一次见面。她跟着江奕来到窦小刚的对面坐下,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讯问椅上的锁链,确认结实完好后,微微松了口气。
一直关注着窦小刚的江奕发现自叶悠走进审讯室后,窦小刚的情绪有了些许变化,他不自觉地将手和脚向后缩了缩,当叶悠的目光扫过他的手脚时,他掩耳盗铃地妄图用衣袖遮住手铐……,他这是……不想让叶悠看见手铐和脚镣?叶悠不看他时,他的目光跟粘在叶悠身上一样,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当叶悠回看他时,他像触电一样马上将目光收回。江奕嘴角微翘,有点意思,这家伙在女人面前居然有些害羞和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