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边缘的世界(三)
死者是女性,叶悠身体僵硬了一下,回过神便冲下车,下意识地就想往里走,却被王洛萌拉住,“别着急,先穿上勘验服,等陆川他们勘验完再进。”
“怎么?小怂包不害怕了?进步很快嘛。”江奕揶揄道。
叶悠没有还嘴默默地穿上王洛萌递给她的勘验服。江奕诧异地看了脸色凝重的叶悠一眼。他询问地捅了捅王洛萌,王洛萌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江奕也不在意,转身去向派出所民警了解情况,王洛萌则开始帮助陆川进行了痕迹检验。
叶悠第一次觉得等待是如此难熬的事情,她蹲下身子,看着变高的垃圾筒,记忆中的一切扑面而来,那女子的脸和樱花手帕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让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叶悠倔强地抿抿嘴,当她再站起来时,脸上已挂上了得体的平静,如每个初次接触这环境的人一样,好奇又隐隐有些嫌弃和同情,分寸把握的极好。江奕暗中观察着叶悠,心说若不是之前他发现她的异样,跟本看不出来她情绪的起伏,这丫头太能装了。
叶悠换好勘验服穿过破塑料布围成的窝棚,直奔尸体而去,当她看到死者清秀却有些腊黄的脸时微微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死者30岁出头,太年轻了不是她。直到这时叶悠才有心情观察周围,这里位于垃圾中转站外北侧的斜坡上,死者将破塑料布系在尚还矮小的树上,勉强形成一个四四方方的遮风避雨场所,油黑反光的棉被破损了好几处露出里面暗黄色的干硬棉花,时不时还有些尿骚味传来。叶悠捏捏鼻子,看着脚下辅满的各色塑料瓶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以这里的情况恐怕凶手也难留下什么痕迹,再加上报案人是这周围的流浪汉,他们显然是进入了现场围观,即便有嫌疑人的线索也被他们破坏了。
王洛萌纤细的手微微抖着,“江奕,留意那三个流浪汉,不要让他们离开,我马上去验尸。”她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里面带着令人动容的愤怒和悲伤。
难道嫌疑人是那几个流浪汉?叶悠有些不解。江奕却更了解王洛萌,“好,我把他们带回去询问,顺便查查他们的来历,你不用着急。”
这次收队比之前快了很多,现场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价值。陆川有些丧气地收拾好东西,一路沉默着。叶悠偷偷看了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安慰他的想法,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善于言谈的人,这种活跃气氛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她将目光收回专心想着这两起案件,都是流浪者被杀,而且都是头部受伤死亡,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联系不成?但死者一男一女,一个在城郊外围,一个在城区外围,为什么是他们?动机又是什么呢?第一起案件死者没有反抗,可能在睡梦中就被杀死了;刚刚这起案件,现场异常混乱,固然有那几个流浪汉破坏的原因,但会不会死者反抗了呢叶悠拍了拍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烦人的问题。江奕却突然开口道:“死者反抗过。”
陆川因为江奕的话来了些精神:“现场到处是空瓶子,凶手不可能在不惊动死者的情况下来到她身边,所以死者有过短暂的抵抗,只不过因为体力悬殊还是被杀了。这起案件的凶手很可能是男性。”
江奕点点头说:“这个女性死者的尸体被移动过,现场被破坏得很严重。”
“那是谁破坏的现场?难道是……他们?他们……还动过尸体?”叶悠有些惊讶地看向江奕。陆川向叶悠使了个眼色,叶悠反应过来发现王洛萌的脸色异常难看,突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紧紧抿住嘴唇,她握住王洛萌微凉的手,无声地安慰。王洛萌黑眸闪着水光,努力翘起嘴角想示意自己没事儿,却让叶悠更加心疼,这个冷傲的女生今年也不过24岁就要承受这些。
晚上的碰头会烟雾缭绕,叶悠忍不住低低地咳嗽,江奕打开窗户,薄凉的夜色随着晚风流入室内让人精神一振。“我先汇报吧。”马涛掐灭手中的烟,“第一起案件中的三轮车我们已经找到了,是被附近王各庄的村民颜树兵骑走的。据他交待十一假期期间他几次路过发现这辆三轮车一直放在这里,以为是无主物就骑回家打算修修当做代步工具。他不认识死者,而且在案发时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这点林硕调取的监控视频也能证明。”
刘明接着说:“关于死者的身份,我已经联系了所有可能的部门协助调查,均没有符合此人情况的登记。由于技术所限,2001年之前户籍材料都是纸质的,死者如果被销户基本就是无从查找了。况且我们也不能保证死者说的名字就是真名,这条线算是断了。”
至此死者来历和三轮车的这两条线索等于弃了,剩下的只有那个塑料袋,叶悠看向陈新和王洛萌。陈新先开口道:“现场的塑料袋是家家福超市的,这是一个连锁超市,根据现场所留的包装袋及空瓶,我走访附近的几个店,基本可以确定是这个人。9月29日下午14时35分他在市郊兴业商场底商的家家福超市购买一袋##牌面包,##牌火腿肠,两瓶##牌饮料。”说着他放大了截屏照片。
这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他身材高大,体形较瘦,光是站在那里就帅气逼人,好眼熟啊,就在叶悠揉揉眼睛使劲想着的时候。江奕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手中的笔扎进了笔记本中都没有发现。王洛萌叹了口气,补充道:“我在塑料袋上发现了死者和一个男子的指纹。”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江奕回过神,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是韩黎”,他出声接道。“对,是他”,王洛萌说完便沉默了下去。
叶悠懊恼地闭了闭眼,查自己的前同事怎么看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他目前是他们唯一的嫌疑人,男性,接触过死者,身手矫健,反侦查能力强……,他每一条都符合,这事儿就不能想,越想越是他。
江奕皱着眉,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片刻之后他轻笑一声,“既然有了嫌疑人是好事儿,林硕你马上调取最大保存量至今的监控,查找有没有韩黎到现场的证据,哦,对了,他有一辆黑色##牌越野车,车号######。叶悠,散会后我们去询问韩黎。洛萌,介绍一下第二起案件的情况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悠觉得王洛萌的眼睛有点红,待她想仔细探究时,王洛萌已经低下头开始汇报,“死者,女性,30至35岁,尸长1.65米,体重46公斤,有过生育史且为剖宫产,死者DNA在库中未比中符合人员。死亡时间为今日凌晨1时至2时,死亡原因系重物击打所致的重度颅脑损伤。凶器为方形重物,长宽为5CM*4CM,倾向于锤子之类的物品。毒检、药检均无异常,死者手部有抵抗伤,结合现场和伤检情况推断嫌疑人为男性。我们在死者被子的夹层中发现一张婴儿照片和少量现金。另外死者的上衣被推至胸部以上,内裤被脱至膝盖以下。”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缓了缓神才继续说,“死者曾遭受性侵,我们在她**内提取到**,DNA比中两个嫌疑人,均为现场附近居住的流浪汉。”
“生前还是死后?”江奕似乎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
王洛萌迟疑了一下说:“应该是濒死状态。”
叶悠握紧拳头,她终于明白王洛萌为什么气愤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死前还遭受了轮奸。王龙将本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一会儿我来审这两个畜生。”
江奕却依然很沉稳,“你和孟哥一组,马涛和刘哥一组分别讯问嫌疑人,陈新和陆川询问一下报警人,他应该知道一些情况。不过我提醒你们,这两个人未必是杀人的人。”
“何以见得?”最先发问的竟是马涛。
江奕翻开现场的照片,“凶手一击致命,本意就没打算留活口,他的目的不在于强奸,更不会有愧疚感,所以他杀人后一定不会给她盖上被子,被子是有人后盖上去的。那两个流浪汉很可能是听到动静后到现场,临时起意强奸,被子应该是他们盖上去的。”
王洛萌打开一张照片,“江奕说得对,被子确实是流浪汉盖上去的,上面还留有他的指纹。”
马涛有些不高兴地说:“这可不好说,谁规定凶手就不能给死者盖被子了。再说这种流浪汉长年没有女人,他们想强奸死者,若死者反抗失手打死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奕并不生气,他淡淡地说:“我只是提醒你们不要先入为主。若他们是凶手,凶器一定在附近,找到它把证据落实,就靠你们了。”说完他转向林硕,“林硕你调取近一个月垃圾中转站附近的视频,重点留意死者都接触过哪些人,还有案发当晚有哪些人出入过案发现场。案发现场这么偏僻,凶手如果是这里以外的人一定提前来过现场并且接触过死者。”
第十七章边缘的世界(四)
“洛萌,你联系图像方面的专家看能不能从婴儿的照片上获取点线索,另外尽快将上起案件和这起案件死者的面貌复原,找政委联系兄弟单位发协查通报,看能不能查到他们的身份。会就开到这里,大家辛苦。”
大家离开后,叶悠等着江奕的指令去找韩黎,江奕却站在窗前迟迟没有动。叶悠起身准备先去休息会儿时,江奕突然问道:“这两起案件你怎么看?”
两起案件?难道在江奕心里认为这两个案件有联系不成?叶悠对这些细节很敏感,她轻声说:“如果并案,动机是什么?联系又是什么?难道仅凭死者都是流浪人员吗?”
江奕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悠,“就凭这份敏锐的观察能力,你能成为很好的刑警,不过可惜……。”
叶悠无所谓地摊开手,“可惜什么?可惜我是个女生吗?”她在心里嘀咕着,我可从未说过我想当刑警,来这里是分配的,我也没有办法。
江奕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拿起桌上的笔记本说:“走吧,去见见韩黎。”
江奕边走边飞快地在手机上按了一串数字,对方几乎是秒接,他们很快便约好了见面地点。叶悠看着这一切在心里腹诽,你们不是彼此看不对眼儿吗?那你对韩黎的手机号还挺清楚。韩黎也是,接江奕的电话用这么快吗?整得好像你一直在等他打来一样。
叶悠跟着江奕开车来到市区最繁华的街道,通明的灯火,来往众多的人群给了叶悠一种白天的错觉。江奕停好车走在前面,每迈出一步就放松一分,很快便融入了周围的气氛中,再加上帅气的外形,迷人的浅笑,让他顺利进入了一家高档会所。叶悠将头发散开,一副乖乖女的形象紧随其后,来到会所内的咖啡厅坐下,还不待她观察周围环境,一身正装的韩黎推门而入,他一边笑着一边松开领带,整个人柔和而温暖,说是如沐春风也不为过。不过叶悠见他看向自己时的目光微闪了一下,怎么都觉得里面带着寒意。叶悠在心里苦笑一声,恨不得马上隐身,她将身子向后缩了缩,徒劳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找我什么事儿?”韩黎点完咖啡后看着江奕问。
“9月29日你去哪儿了?都干了些什么?”江奕紧紧盯着韩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听到这个问题韩黎愣了一下,才说:“让我想想,9月29日?时间太久了,有些记不清楚了。”
“你最好想清楚,以你的经验应该知道我们刑警队不是随便找人谈话的。”江奕很严肃,语气中甚至透着一丝的威胁和警告。
韩黎收起笑,身子向前探几乎是越过咖啡桌的中线,盯着江奕的眼睛说:“你怀疑我?”
叶悠没想到韩黎竟然可以这么有压迫感,她不禁咽了咽口水,攥紧手中的笔。
江奕却动也没动,回看韩黎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韩黎自嘲地笑了一下,靠回坐位,对着叶悠说:“小丫头,记好了,我9月29日上午9时到成安律师事务所上班,期间未离开过公司,监控和同事都能证明。下午13时15分我开一辆黑色##牌越野车,车号#####,离开公司先去市郊兴业商场底商的家家福超市购买些吃的和饮料,然后15时05分到城郊外的废弃桥洞下见了一个流浪汉。回城时路过第一个监控的时间大概是16时10分,之后便直接回到单位上班,18时下班回家便再也没有出来。”
清楚明了的时间线,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样,叶悠不禁抬头看了韩黎一眼,他是早有准备,还是本就记忆力超群?
“记得还挺清楚,早就料到我们会找你吗?”江奕讽刺了一句。
韩黎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轻啄了一口后,才说道:“江奕,你我不用绕圈子,必竟都是干过这行的,网上已经有了那流浪汉被杀的消息了,若我连这点敏感性都没有,也不配说自己干过刑警了。”
“这件事对你很特殊吧,不然你不会记这么清楚。”江奕却依然对这个问题穷追猛打。
韩黎摊开手,“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你为什么去见那个流浪汉?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江奕的声音有些冷。
韩黎叹了一口气,眼底清亮,语气真诚地说:“我很同情这些流浪者,遇到便尽力去帮助一下。8月底的时候我出差路过那里见到了他,自此便想着给他些帮助,我曾想过帮他介绍工作,不过他拒绝了。你也知道这些人,一旦脱离了社会便很难回归,这其中大部分是心理原因。”韩黎言语和表情都非常恳切,不由令人信服。
“你总共见过他几次?都是什么时间?你跟他见面的目的是什么?”江奕不为所动地问。
韩黎想了一下说:“我只见过他三次,一次是8月28日下午,一次是9月17日上午,还有一次就是9月29日下午了。我都说了,我见他无非是看他可怜,想尽我所能帮助他一下罢了。”
“说说你9月30日和10月1日的行踪。”江奕盯着韩黎平静地说。
韩黎轻皱眉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9月30日上午我都在公司,下午去法院出庭,晚上我们开了个会,因为这个案件涉及款项相当可观,需要我们马上飞往杭州取证调查。我和同事王小东于9月30日晚21时乘坐出租车赶往机场。我记得航班号是中航#####,时间是9月30日晚22时30分起飞。之后我们就一直在杭州,直到10月9日才坐飞机回来。这些都记录都可以查到,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是凶手。”
江奕没有理会韩黎的辩解,依然平静地盯着韩黎问:“10月15日和16日,你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叶悠偷偷扫了一眼江奕,心说看来你真的认为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
韩黎看着江奕,眼中流露出些许感伤,“江奕,我有我不得以的苦衷。虽然我辞职了,但我一天也没有背叛过我们的信仰,别人不信我也就罢了,连你也怀疑我?”
江奕垂下眼帘,深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瞳孔,也挡住了他的所有情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江奕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了一些,叶悠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却将头更往下低了一些。
韩黎收回目光,声音有些机械地说:“10月15日上午9时我到公司上班,直到下午16时许我离开公司,乘坐出租车到了城区外的红星垃圾中转站。”
他的话音未落,叶悠蓦然抬头,韩黎也去过第二起命案的现场,怎么会这么巧,叶悠看了一眼江奕,他显然也没想到,一时间也愣住了。叶悠的手有些抖,她不知道是因为快要抓到凶手的紧张,还是内心不希望是韩黎,期望他有合理解答的紧张。
“你为什么去那里?”江奕的声音中也有一丝他都没察觉的紧张。
“我……”,韩黎停了一下,然后顺畅地说:“我之前不是说我很同情这些人嘛,他们游离在这繁华的社会之外,我那天正好没事儿就过去看看。”
这牵强的理由……,韩黎在撒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两个案发现场,是巧合还是另有目的?叶悠心里有些慌,在她心底不希望凶手是韩黎,这个初次见面就给她留下透净美好印象的人。
“你到那里都做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可有目击证人?”江奕快速冷静了下来,抛出一系列问题。
“我到那里只是看看那附的流浪人员给他们一些吃的,林家超市的老板见过我可以为我证明。当时我只见到了三个男性流浪汉,离开时是19时左右,我是乘坐出租车离开的,这点也有人证明。之后我便回家了,直到16日早上8时才离开家上班。我小区的监控和保安可以证明。”韩黎思路清晰地说完,叶悠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没有作案时间。
江奕皱起眉,“韩黎,你在隐瞒什么?先不说你同时出现在两个现场的巧合,单就这个事情,你有什么理由要在那里逗留2个小时?那个垃圾中转站只有300多平米,剩下就是三个流浪汉在院外厕所旁的住所,就算你把那里都转了也用不了半个小时。”
韩黎看了一眼叶悠说:“我就是跟那三个流浪汉聊聊天,试图劝他们回归社会,然后在那附近转转罢了。”
叶悠意识到韩黎有话想单独跟江奕说,便想要借口起身离开,江奕快速按住叶悠的肩膀,“不用离开,韩黎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江奕力道很大,叶悠只得坐下。
韩黎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似是很伤心,良久才苦笑一下,“都韩黎先生了,江奕你是有多生气。亏得我还一直念着我们同窗再加同事一场的情谊,你送我的那副破手套我可是到现在还好好地保存着。”
第十八章边缘的世界(五)
江奕端咖啡的手一顿,回怼道:“哪那么多废话,嫌便宜就扔了,没人让你留着。”说着他看了一眼表,“快10点了,还有没有其他补充的,有什么你最好坦白,不要等我们查到你。”
韩黎摇摇头说:“我要说的都说了,你不信也没有办法。”
该问的都问了,江奕便起身准备离开,“这段时间我们会随时找你,保持手机畅通。”
韩黎点点头没有说话,目送着他们离开。叶悠中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韩黎眼神专注而深情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他对上叶悠的目光时突然展颜一笑,那个午后初见时的韩黎又回来了。莫名地叶悠觉得韩黎现在的心情很好,被怀疑是杀人嫌疑犯还能心情好?叶悠将这些心思藏在心底,快步跟上江奕一起离开。
深夜,王洛萌回家了,宿舍只留叶悠一人。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晚上见韩黎的情形,突然间叶悠顿住,蓦地坐了起来,她将韩黎敲击的频率写在纸上,在网上飞快地查了一会儿,摩斯码?韩黎那个时候用指尖在桌子上敲的是摩斯码……。还有那段奇怪的话,韩黎想要跟江奕说什么?江奕……对,江奕一定是答应他了,所以最后韩黎才能有好心情。
什么事是韩黎最想得呢?叶悠想了一会儿猛地睁大眼睛,单独见面,韩黎一定是想单独见江奕。这么短的信息,时间地点不会太复杂,应该就是今晚。叶悠将韩黎敲击的数字一一写在纸上,最后她的目光停在0这个数字上。今天是江奕值班,他就在单位里,要不要验证一下呢?叶悠拍着脑袋陷入了天人交战中,一方面她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好奇,好奇害死人;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去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
叶悠看看时间现在是23时30分,如果自己猜得不错他们约定的时间很可能是0点,快要到他们约的时间了……。她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采取折中的办法验证自己的猜想。叶悠翻身下床连鞋都没穿,便悄悄从墙上取下一串钥匙打开门,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尽头的634房间。这是一个储物间,堆放着废旧勘验装备,平时很少有人来。王洛萌怕钥匙乱放丢了,一直将钥匙挂在宿舍墙上,现在便宜了叶悠。叶悠摸黑进入房间,也不开灯,半蹲下身子露出一双眼睛向外看。第一次进这里的时候,叶悠就发现这扇窗户正对着刑警队的后门,而且视野极佳。如果江奕想偷偷离开去见韩黎大概率会选择后门,后门没有保安,除了内部人员没有人知道。
只等了一小会儿,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后门,那走路带风,步履坚定的气势,一看就是江奕。他四下望了一下确认无人之后,轻轻打开门锁离开。叶悠的手不可自抑地抖着,有一些冷,有一点害怕,但更多地是兴奋,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回到宿舍的叶悠久久不能入睡,她不断猜测着江奕与韩黎的见面,韩黎有什么秘密只能跟江奕说?难道他的不在场证明有假?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想让江奕包庇他?若是这样,江奕一定会在晨会之前找到我,让我修改谈话记录……,不对,修改谈话记录太明显了,况且还有录像。如果我是江奕,我只要晚些将谈话内容交上去,就能为韩黎争取时间……,若真是如此我该怎么办呢?
不听江奕的,恐怕不行,他是支队长,案件分析会就是由他主持的。听他的,我岂不是犯错误了?虽然我不喜欢刑警这个工作,但毕竟这是目前我的生活保障呀,失业了,我怎么生活下去。要不找人问问?叶悠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将头埋在了被子里,找谁问?这些人都是谁的人还不清楚呢,至少目前还没有我信任的人。叶悠越想越离谱,直到凌晨3点还没睡着,她拍拍沉重的脑袋决定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震天响的电话铃音响起时叶悠睡得正香,江奕的声音如地狱恶魔般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早晨会,好好记录,不要多嘴。”对方挂断电话良久,叶悠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居然被自己猜中了,不过还算江奕有良心没有让我撒谎,全都由他来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他说叶悠是头猪,我也决不反对。
这是叶悠迄今为止参加的最难受的晨会,虽然她总共也没参加过几次吧。心思忐忑的她机械地记录着大家反馈的调查信息。林硕那边查看第一起案件的视频,果真发现韩黎的车在9月29日下午15时05分通过那个路口并于16时10分从另一个路口返回。
江奕问:“只有这些吗?案发时间他是否到过现场?”
林硕一边往眼睛里滴眼药水一边说:“那里的监控录相最多只能保存1个月,所以只有这么多。案发时间内他的车没有经过那个路口,但如果他换其他车辆就不好说了。”
江奕点点头说:“第二起案件红星垃圾中转站的视频你们查了吗?”
林硕使劲眨了眨眼说:“我们第一个案件的视频都差点看不完,哪有功夫管第二个。一会儿我让兄弟们睡会儿觉,再接着看。”
叶悠紧张地握紧笔,林硕还没看视频,他还不知道韩黎也到过第二个现场的事情。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江奕,只见他气定神闲,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狐狸就是狐狸真沉得住气,叶悠在心里腹诽一下便低下头继续记录。
王洛萌那里已经将两名死者的头像复原并联系向全国公安系统发协查通报,目前为止只能等待,但大家都认为找到死者身份的希望不大,毕竟失踪人口库都没有比中,说明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为他们报过警。至于那个婴儿的照片更是无从查找,图像模糊不说,还是个大头像,图片背景除了白色的包被便无其他。何时、何地拍的照片,孩子的父母信息等等全是空白,就算我们知道这个婴儿对死者很重要,但现有的信息,根本无法查找。
马涛捏了捏手,有些疲惫地说:“不幸被你猜中了,那两个流浪汉只承认强奸了死者。我们对比三个人的口供,他们一致的说法是10月16日凌晨听到垃圾中转站后身有女人喊救命的声音,然后他们跑过去查看,大概5分钟左右他们来到案发现场,发现死者已经死亡。其中一名叫张果的流浪汉跑去附近的小超市借电话报警;另外两名流浪汉王江和赵阿童见死者年轻漂亮便动了歹意……。事后也是他们匆忙给死者盖得被子掩盖罪行。我们连夜将周围都搜查了,没有发现凶器。我怕他们将凶器丢到垃圾堆,今天准备再去检查一下垃圾堆。”
“他们见到凶手了吗?”江奕问。
马涛摇摇头说:“没有。”
江奕搓了搓手指说:“昨晚我与叶悠去询问了韩黎,他承认9月29日下午到过第一案发现场,时间与监控的相吻合,另外他还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叶悠低头装作努力记录地样子,手却还轻微地抖着。江奕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马涛你带着陈新一起去垃圾中转站找凶器,可以联系当地派出所和垃圾中转站工作人员一起帮忙,辛苦你们了。洛萌,你带着陆川再复勘一下现场,看有没有什么遗漏。林硕,你带人将红星垃圾中转站附近的探头再排查一遍,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尤其注意那些私人的探头,我就不相信凶手还长了翅膀不成。王龙你带着叶悠去韩黎的公司和所住小区核实一下他的不在场证明。刘明你联系各分局看最近一年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孟哥您和我一起再去问一下那两个嫌疑犯。”
叶悠听了这个任务分配心里咯噔了一下,江奕为什么不带我了?是正常工作安排,还是他对我有了戒备心?难道是我昨晚偷看被发现了?不过虽然她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一点也不显,跟着王龙就出去了。王龙是个急性子,他们两人上午出去后,中午都没回局里,随便找了个拉面馆解决温饱问题,就赶到韩黎居住的小区调查。他们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就已经做完了所有调查,连监控都拷贝回来查看完毕。
王龙伸了个懒腰说:“怎么样?还适应吗?”
叶悠柔和地笑笑,“还好吧,就是熬夜有些难受。”
王龙点点头说:“刑警就是这样,就怕来案子,案子来了得熬好几天,要不怎么我们抽烟呢,没办法,不抽烟真熬不住。”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浓茶,叹口气,“唉,其实苦点吧能破案也行,就怕是辛苦半天还破不了案。你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们就怕碰上这种案子,什么利害关系人都没有,地点又偏僻,你都想不出来他被杀的理由。”
叶悠将面部表情调整好,有些低落地附和道:“是呀,我看大家都挺辛苦的。”
王龙摸摸脑门说:“就说那个凶器吧,这么一个小锤子上哪找去。就是因为怀疑可能是丢到垃圾堆,他们就得翻几千斤的垃圾。唉,破案哪那么容易,都是刑警们想破脑袋,跑断腿找出来的。如果有线索,别说是垃圾堆,就是化粪池你也得捞啊。”
第十九章边缘的世界(六)
叶悠听他说的恳切,不由自主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以前没干这行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跟着这些人破案,她深知他们的不容易。刑警远不像电视演的那样光鲜,甚至一个个因为熬夜都蓬头垢面的,更别提刚出完现场的满身异味了,洗都洗不掉。
“唉,不说了,走吧,抓紧时间回去补个觉,谁知道晚上还有没有事儿。”王龙说完便起身离开。
叶悠昨天晚上没睡好,又担惊受怕了一上午,也是困得难受,她听王龙这么说,高高兴兴地上楼补觉。至于江奕信不信任她的那些破想法早就被丢到了脑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什么都等到我补完觉再说。
叶悠一觉醒来已是日头西垂,她胡乱弄了弄头发便去食堂打饭,正碰上狼吞虎咽吃饭地陆川,陆川见是叶悠想跟她打招呼,无奈嘴里塞得太满,他一边努力咽着嘴里的食物,一边用手指指他身边的座位示意她来这里坐。叶悠见他噎得难受,递给他一碗清澈见底的汤,陆川咕嘟咕嘟喝下去,顺口气说:“哎呀噎死我了。”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叶悠对这个简单直率的陆川感觉不错,至少在他面前会轻松很多。
陆川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以前出现场能抓紧时间填口吃的就不错。”
叶悠一边坐下一边问:“现场勘察得怎么样?有发现吗?”
陆川垂头丧气地说:“别提了,简直是一无所获,嫌疑人绝对是全副武装,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杀人过程直接且迅速,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作案。”
“你也认为两起案件是一个人所为?”叶悠有些惊讶。
陆川点点头说:“估计到现在,大家都隐隐感觉这两起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没准儿就是专门针对流浪者做案的。”
“像那种清道夫之类的吗?将这些边缘化的人清除掉?”叶悠问。
陆川听叶悠这么说,兴奋地说:“哈哈,你是不是也喜欢看侦探剧?美剧也看吧?我觉得这个凶手像是这个类型的,虽然也会并案,但我们一般不会把他们定义为连环杀手。这类人在心理、精神上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王洛萌端着饭盒从他们身后走过说:“没有依据就别瞎说。赶快吃饭,15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陆川马上噤声,又迅速地将最后一口饭扒拉到嘴里,吱唔着跟叶悠说了一句,便追着王洛萌离开了。叶悠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猜想是先走了之类无关紧要的话,她看了一眼陆川的背影,摇摇头赶紧吃饭。
案件来了,他们简直都不知道什么是下班,又是这个点开会,晚上还不一定有什么工作呢,想着这些,叶悠就觉得全身无力,连精神都萎靡了下来。有这样想法的不止叶悠,刚从垃圾中转站回来的陈新也是满腹牢骚。叶悠远远地听见他向陆川吐槽,陆川这个大傻子却没有一点情商,他慷慨激昂地给人家生生上了堂政治课,弄得陈新很无奈,估计若不是看在他们是同一批来的份上,早就与他绝交了。
叶悠上前同情地拍拍还意犹未尽的陆川,“别发表演说了,人家已经走了。”
陆川转而对叶悠说:“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们干这个是不是就得有点奉献精神……。”
叶悠揉揉耳朵说:“奉献不奉献我不知道,要迟到了是真的,小心江奕批评……。”
话音未落,陆川已经窜上了楼梯,“那你还啰嗦什么,快点跟上。”
叶悠叹了口气,还是江奕好使,想着她也加快脚步,迅速上楼来到了会议室。会议开得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马涛、王洛萌两组都是一无所获,王龙和叶悠也查实了韩黎的不在场证明,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众人将期盼地目光转向林硕,林硕感受到大家的热切眼神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说:“我调了所有垃圾中转站附近的视频,包括小卖部、私人收废品的摊点等,发现了他再次出现在了案发现场附近。”
叶悠手一抖,笔险些掉到桌子上,她看了看视频中韩黎的图像,眼睛忍不住瞄了江奕一眼,见他还是一副镇定自若地样子,莫名有些心安。
“又是韩黎,这小子有嫌疑啊!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两次都出现在案发现场。”王龙大嗓门地说。
“他几时出现几时离开有记录吗?”江奕很平静地问。
“16时46分垃圾中转站外围的视频拍到他进入这里,他在这里逗留了两个多小时,19时13分左右离开了这里。”林硕声音有些沙哑地说。
“两个多小时?整个垃圾中转站也就300多平米,他都干什么了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马涛点起了一根烟问。
林硕说:“聊天。”
马涛诧异地看向林硕:“聊天?”
林硕喝了口水,“对,就是聊天,视频显示他与那两个流浪汉和垃圾中转站的工作人员、清洁工都聊了聊天,然后就离开了。”
“案发时间内有其他可疑人出入现场吗?”江奕皱眉问。
林硕摇摇头说:“没有了。”
马涛将烟狠狠地掐灭说:“现在本案唯一的嫌疑人就是韩黎了,只有他到过这两个现场。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一个大律师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当然除非你们信他那个悲天悯人的鬼话。”
王龙说:“可是第一起案件他有充分地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对一个有钱人来说算什么,而且他要真想犯案还用得着亲自动手?再说了第一个死者都死了那么长时间,洛萌的死亡时间推定有误差也说不定。”马涛非常肯定地说。
叶悠心里暗暗吃惊,马涛的话里隐隐有些针对韩黎的样子,按理说以韩黎的处事能力即便不与人交好也绝不会恶交才对,难道他们以前有什么过结不成?这个想法没有来得及深入,江奕就已经开口道:“案发现场位于垃圾中转站北墙外的土坡,那里相对比较隐蔽,一般人很难发现,严格来说韩黎也不算到过现场。”
马涛冷笑一声说:“我看你平时表现得挺正,怎么到了现在却包庇起嫌疑犯来了。”
马涛这口气不善,王龙捅了捅他想让他注意点,没想到马涛反而急了,“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你们到过现场都明白,北侧土坡被一个断崖包围着,有谁能从那上面下来,除非他是神仙!再说了这个垃圾中转站就是依着这个山崖建的,周围除了垃圾中转站那条路,别的地方可能通行吗?那里说是城郊,其实比郊区还偏僻,除了几个流浪汉就是废品点,连小卖部都是他们自己开的,你说要是没事儿谁去那里?”
马涛这一通火发的,大家都低头不语,恐怕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认同马涛的说法的,接下来就看江奕怎么做了。
江奕丝毫不受马涛的影响,他静静地思考着,突然他抬头对林硕说:“林硕将垃圾中转站的平面图调出来,陆川把你的勘验图和现场图也都调出来。”
江奕指着屏幕有些兴奋地说:“我们犯了灯下黑的毛病,看出来了吗?我们之前都以为嫌疑人是从垃圾中转站墙外的小路进入的案发现场。可如果不是呢?如果嫌疑人进出那里根本不需伪装呢?”
“你是说嫌疑人是垃圾中转站的工作人员或是清洁工?”刘明有些兴奋,“对呀,这就说得通了,即使他被监控照到,林硕也不会发现什么。所以他熟悉的是这些地方,而不是流浪者,因为流浪者依附于垃圾生存,他才了解的他们。”
虽然刘明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叶悠还是明白了,如果凶手是垃圾中转站的工作人员或是清洁工,那他就可能是因为工作关系注意到了两个案发现场,从而认识了两名死者。而且从第二个现场的图来看,如果他本身就在垃圾中转站内,他可以通过那个垃圾山很容易地翻到墙外作案。至于凶器更是再好处理不过了,直接放在垃圾车里就都运出去填埋了。
马涛又点上一根烟,虽然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认江奕的分析更有道理。刘明这时候开口说:“马涛你别介怀,韩黎那个臭小子出现在两个案发现场确实是值得怀疑。不过我这边也有收获,你们看了这个兴许有些帮助。”说着他给会场的人每人分发了一份材料。
叶悠翻开还带着油墨味道的纸认真地看了起来,上面记录着两起流浪者被伤害案件,一起是受害者在熟睡时掉下高台造成头骨骨折的案件;一起是受害者跌落废弃桥洞死亡的案件。
“这两起案件,因为没有明显被他人故意侵害的证据,分局刑侦支队最终都是按照意外处理的,所以没有转到我们这里。但你们看这受害者的情况都是流浪者,凶手的作案手法逐步升级,我推测都是同一嫌疑人所为。”刘明说道。
“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现在在哪里?”江奕问。
第二十章边缘的世界(七)
刘明摇摇头说:“已经死了。他当时伤得就很重,再加上长年的流浪生活,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这两起案件受害者的尸体已经被火化都上墙了。”
上墙?叶悠抬头想问问是什么意思,可看到大家一副都了解的样子,便闭嘴继续记录。
江奕放下材料说道:“我建议将这几起案件并案处理,我们还是从最近发生的两起案件入手。马涛、王龙和陈新你们走访红星垃圾处理场,对这里的所有员工进行登记,逐一排查。洛萌、陆川你们对垃圾中转站的外墙进行勘验。林硕你再查看第一起案件的视频资料,重点看有没有垃圾清运车在案发时间从那里经过。孟哥,您和刘明将之前案件的卷宗调过来,再将时间线往前推,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叶悠你跟我去询问流浪者看他们是否见过可疑人。”
叶悠小心翼翼地跟着江奕,江奕忍不住用本拍了她的头一下,“小丫头,贼心眼儿太多,聪明也用不到正地方。”
叶悠吓了一跳,以为是偷看的事情被江奕发现了,可看江奕的神情又不像。她斟酌了一下说:“我哪有什么心眼儿,我就是一个傻干活的,您是老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奕停下脚步,“果真如此?你敢说你对我隐瞒韩黎谈话的事情没有想法?”
叶悠谄媚地笑了一下,“队长这么安排自然有您的道理,这不,事实证明还是您英明神武一下子就找对了方向,破案只是迟早的事情。要是……要是之前我们不注意分辨,盲目定嫌疑人,走弯路不说,还可能会发生新的案件对吧。”
江奕坏笑着看叶悠,“嗯,不错,小同志觉悟挺高的。本来我是想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隐瞒谈话内容,但现在看你这个样子……也不用了。”
江奕的话让叶悠一口气堵在那里很是难受,她本想追问一个原因,但想到江狐狸坏坏的样子,估计她问他也不会说的。算了,我是来这里工作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那些隐秘的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心理催眠结束,叶悠又变回了安静乖巧的样子,低眉顺眼地跟着江奕。
江奕转过头收起脸上的笑意,又是这个样子,这个丫头的外壳真是结实,常人遇到这种事情总会有点好奇之心,怎么任何事情到了她这里都仿佛入石沉大海一般,波澜也不起一个,让人猜不透她心里想些什么,自然更不会知道她猜到了多少。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案件调查进展的非常顺利。各组通过调查反馈回来的信息均指向了红星垃圾处理场的一名垃圾清运工解昆林。
江奕简单地总结:“解昆林,本市人,男,40岁,未婚,职高毕业,在红星垃圾处理场工作20多年。他驾驶的车号为####的垃圾清运车在案发时间出现在了第一案件现场;第二起案件发生时也是他在单位值班。两起案件他都有充分地作案时间。经勘验第二起案件案发现场外墙处的半个鞋印与解昆林宿舍内的鞋子比中。其宿舍内的工作服上有血迹残留,经DNA比对为第二起案件死者所留。前两起疑似被侵害案件他也有作案时间。另外据了解,因为工作关系该人与流浪人员很熟识而且关系很好,按理来说他没有理由犯案,不过大家也都说他近期性情大变,有时神神叨叨的。”
马涛揉着太阳穴说:“不管他是什么原因,目前看就是这小子犯的案,先抓吧,之后的事情再慢慢问。”
江奕嗓子有些干哑地说:“这家伙可能是被我们的调查惊动了,已经逃跑了。大家辛苦了先休息,我已经跟赵队说了,请各分局帮忙摸排,待有他的消息我通知你们。放心吧,他跑不了。”
叶悠摇摇有些当机的脑袋,迷糊地想这破案也不容易,技术、思路、勘验还得加上那么一点点地运气,看来最后运气终于是站在了他们这一边。不过她不明白嫌疑人与这些流浪者相识那么久,为什么最近突然要开始杀他们呢?还有以一个杀手的思维来说,即使杀人也不能杀自己窝边的呀,若不是他杀了这个女性死者,他们肯定在短时间内发现不了他的罪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抵不住困意的来袭,不一会儿叶悠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傍晚,夕阳闪着血红的光晕被灰暗的云层切为两半透着丝丝的诡异,叶悠透过车窗看着这不吉利的景色,推了推陆川说:“你看今天的太阳怎么这样?这兆头可不太好。”
即将开始的抓捕让陆川兴奋地脸颊泛红,他的眼睛闪着晶亮地光彩,“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风景?再说了,太阳每天不都一个样子吗?女生就是矫情。”
叶悠被噎了回来,忍了忍,算了不跟单细胞动物一般见识。这家伙本来就没有脑子,现在被狂热的暴力因子控制着更是失去了思考能力……。
江奕透过反光镜看了他们一眼,“陆川,待会儿你跟在后面听我指令,不可以莽撞,否则下次不带你抓捕了。”江奕的话很有效果,陆川立即保证听从命令服从指挥。江奕笑着摇摇头又转向叶悠说:“小迷信,管好你的嘴。”
叶悠撇撇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大家一路无话,很快便开到了郊外。江奕通过电台与前方警力联络完,说道:“系好安全带,我要提速了,嫌疑人驾驶的车被我们堵在了蓟平桥上。”
陆川闻言双拳紧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叶悠被他感染竟也有些心跳加快,她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驰向后的树木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天色渐暗,夕阳仅剩半个脸露在山坳间,有限地照亮附近的景物,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前方红蓝闪烁的警灯分外明显,随着靠近,叶悠已经清楚地看见警车旁的人脸,是马涛、王龙、刘明和陈新。
江奕刚下车,刘明便迎了上来。“什么情况?”江奕问。刘明说:“嫌疑人3分钟前被堵在这里了,但是他情绪比较激动威胁要跳桥,我们通知了吴局和赵队,已经叫了消防和救护车支援了。”
江奕点点头,“走,过去看看。”陆川和刘明跟着江奕向里面走去,叶悠却停下来向桥下张望了一下,这一望让她有些眼晕,这么高,得10几米吧,而且桥下原本是河道,现在快进入冬季水都干涸了,只留下大小不一的石头,这要是掉下去……。叶悠想着却不敢再看,她小心地挪动身体让自己与桥边护栏保持一米的距离。
若是江奕看到她此时的做派定会冷嘲热讽一番,可惜江奕现在没时间,他此时正穿过警车和警戒线走向嫌疑人解昆林。解昆林如受惊的野兽一般,疯狂地喊着,“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众人围着他停下脚步,已有人喊话让他投降,并将自首、坦白的政策宣讲一番。瑟瑟秋风中,解昆林睁大腥红的眼睛,表情狰狞,脏污油腻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一片一片地贴在脸上,他的体力和精神都消耗很大……。
江奕从刘明手里接过一瓶水,分开众人走了出来。解昆林很快便发现了江奕,对着他大吼:“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真跳下去了!”说着他的将一只脚踩上护拦,准备翻越。
江奕停住脚步,“我不过去,你别激动,我是给你送瓶水,来,你先下来喝口水,我把水给你递过去。”他的声音低沉平静,透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解昆林警惕地看着江奕,见他果真没有进一步向前,慢慢松开紧握护栏的手,继而放下脚,转过身子,他咽了咽口水,嗓子干涩难受,体力也消耗极大,“你把水扔过来”。江奕见他情绪平稳了一些,慢慢蹲下身体,将水就地滚了过去,“喝口水润润,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至于啊”。
解昆林见江奕蹲下身体,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弯下腰小心地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贪婪地喝了起来。江奕轻松地说道:“跟我回去吧,马上进入11月了,天凉了,你母亲还等着你给她烧寒衣呢。”
解昆林喝水的动作慢了那么一瞬,他放下仅剩小半瓶水的瓶子,“我没犯什么错,我只是为社会清理了些垃圾。”
江奕温和地说:“是,你只是干好了本职工作,你是一个好员工,好儿子。”
解昆林抹了把眼泪说:“可是我妈死了,升职也没有我的份儿。我在这里干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我为这个城市付出了多少……,现在家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江奕宽容地说:“没关系的,都可以慢慢来,你母亲也一定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
叶悠站在一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为江奕喝彩,真是太厉害了,他之前一定是将解昆林的情况都摸透了,他的每句话都点到了解昆林的柔软点上,如此看来抓到嫌疑人肯定没有问题了。
第二十一章边缘的世界(八)
就在他们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变故突生,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自江奕身后传来。“母亲去逝了你很伤心没错,但你总要面对现实,只有面对现实才能接纳痛苦,只有接纳和拥抱痛苦才能重获新生,才能重新审视工作和人生的意义……。”
江奕皱眉,显然他也没想到有哪个愣头青会在这个时候插话,他刚要阻止,解昆林却突然激动了起来。“我没做错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啊?为什么?”
叶悠看着被警灯照得明晃晃的来人的警服,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哪里来的傻子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刚刚江奕已经控制了局势,他这么一插手,嫌疑人怕是不好安抚了。那人却似乎没有察觉,趾高气昂地走到江奕身前。“解昆林,你现在乖乖伏法,我们算你是坦白。”
解昆林慌乱地抓住护栏,矿泉水瓶都掉在了地上。“不要过来!我说了不要过来!我没有错,我没做什么错事!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
江奕有些生气想要阻止来人,那人却又向前迈一步,依旧是那慷慨激昂的语调。“你怎么没错?你犯罪了知道吗?我问你,今年1月15日,你是不是将一名流浪人员推下高台,导致他摔伤至死;3月23日,你又如法炮制将一名流浪人员推落桥下至其死亡;自此之后你的手法升级,10月1日凌晨你在一处废弃桥洞砸死一名流浪人员;10月16日凌晨你用铁锤将红星垃圾中转站北侧的流浪人员砸死。还用我再一一列举吗?你杀了这么多人,难道没有一点愧疚吗?”
“我没有!我……我只是清理了垃圾!他们是垃圾!都是垃圾!你们不处理他们,只会处理我!你们……你们跟他们是一伙的,都该死!”解昆林情绪激动的大喊着已经爬上了护栏。
叶悠暗叫不好,消防气垫还没有准备好。“解昆林!”“停下!”“不要!”各种声音响起,叶悠回头却看见解昆林已经跳下桥,事情都发生在转瞬间,江奕飞奔上前却没能抓住他……。随着一声闷响,解昆林摔到了桥下。叶悠下意识地向桥下看去,却什么也没看清,半空中,黑暗就侵袭了仅剩的光线,下面黑洞洞得让人害怕……。
江奕反身抓住那个穿警服男人的衣领。“你是谁?!谁让你来的?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知道吗?!”
那人憋得涨红了脸,“你放手!我……我是谈判专家”。
江奕将他贯在地上,“狗屁专家!今天的事情你要负责!”
“好了江奕,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影响团结。”赵队过来拉开江奕。
江奕转过头看着赵志诚,“赵队,我问您,谁派这么个愣头青来的?什么玩意儿?他以为这是抢功呢是吗?这是一条人命!什么都不懂就敢开口,他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叶悠第一次见到江奕这样控制不住情绪地发火,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却很有真性情,让她对他另眼相看。
“江奕,注意你的言行!”一个身着白衬的老年男子走上前。
江奕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喷了一口气,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吴局”。
吴局点点头,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警服男,花白的头发在警灯的闪烁间格外显眼。
吴局缓缓地说:“江奕,李闻书也不是故意的。他是咱们局新考上来的谈判专家,有工作热情是好事儿,就是经验还差了一些。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这个责任我来担。”
李闻书此时脸色通红,不知是羞愧的还是被江奕给勒得,“不,吴局是我的错,我……我不应该急于表现,我……我不配当警察。”
吴局笑着说:“这都哪跟哪儿呀。谁还不犯错误了,犯错误就不当警察还行。你说是不是?……江奕,问你呢。”
江奕别过头,显然那口气还堵在他的心里,“他当不当警察是他自己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他便向桥下走去,准备查看嫌疑人的情况。
吴局尴尬地摇摇头,赵队气得对着他的背影说:“您别理他,这是倔劲儿上来了,他也是还欠磨练。”
叶悠不知道为什么江奕发这么大的火,按说嫌疑人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也说了是因为把他们当垃圾才杀人的,即使抓了他,也很可能判处死刑,案件已经清晰明了……。
“唉,可惜了。”孟斌的叹息声传来。
叶悠吓了一跳,之前她没看到孟斌,还以为他没来呢,“可惜什么?”
孟斌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叶悠喃喃地说:“可是,被我们抓了,最后也是很可能要判死刑的呀。”
孟斌看着叶悠,慢慢地说:“我年轻时也这样想过,可是小叶,你要明白,我们是警察,我们的任务是还原事实的真相,而不是审判,他有没有罪不是我们说了算。而且不管他有没有罪,他在我们这里都是一条生命,是生命就应该被珍视。”
叶悠被他的话感染,第一次认真审视警察这个职业,她看着夜色中一个个忙碌的身影,突然为自己刚刚的想法而羞愧。
解昆林死了,案件算是结了,可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可倒好,一死了之,有些事情我们再也无从证实,总归是遗憾。”陆川一边摘下手套,一边感叹着,他没想到自己来参加抓捕,却还是做回了老本行现场勘验。
叶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好。陆川却一本正经地看向她,“你的乌鸦嘴功力堪称神级,我劝你以后管好自己的嘴,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想也不要再说了。”
其实不用陆川说,叶悠已经后悔死了,她看着远处默默抽烟的江奕,心里有些难过,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发现如果不是到了极难的时候,江奕不会吸烟。
回到局里,大家都垂头丧气的,江奕给大家鼓了鼓劲儿,“好了,案子不是破了吗?也算是一个交待。大家都回去吧,好好休息几天。洛萌你们也回去,等明天再做尸检,结案报告我来写。”
叶悠上楼准备休息时却突然想到自己的笔记本忘在了会议室,里面记录了案件情况,这些属于内部资料丢了就涉嫌泄密了,她想着后果不得不重新下楼取笔记本。空荡荡的会议室内,江奕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白板前,看着那些照片、时间线和案件分析情况,良久之后他小心地将照片一张张地取下装进档案袋中。
叶悠站在会议室外正犹豫着是直接进去取本还是待会儿再来的时候,江奕开口道:“进来吧,怎么?你还想当门神不成。想不到我们的叶大小姐还有这嗜好。”
叶悠刚刚生出的好感便被这几句话击得粉碎,心里翻着白眼儿,嘴上却解释道:“江队,我笔记本忘在这里了,我来取本。”
江奕转过身坐在桌子上,“说说你对这几起案子怎么看?”
叶悠反问道:“你认为案件还有什么疑点吗?”
江奕苦笑一下说:“永远是这样,叶悠你真是敏感,我只要一发问,你就猜我在想什么,你能不能将这种揣测人心的本事用在案件中。”
叶悠沉默了一会儿,许是嫌疑人的死和江奕在现场的失落让她的心防有所松动,她开口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解昆林会突然杀人,我看过他的资料,他干这行二十多年了,身体和心智都很健康,与同事关系也不错,而且一直是同情那些流浪者的,为什么突然开始杀人了呢?就算是他母亲去年去逝,他升迁无望,他迁怒的对象也不应该是那些流浪者。诱因是什么,死者已逝,恐怕我们永远也不能知晓了。”
江奕赞赏地点点头,“还有呢?你还觉得哪里奇怪?”
叶悠看着江奕说:“最后的那个死者,解昆林为什么会选择在自己单位附近杀人?这样不是相当于自投罗网吗?看他之前的杀人手法和受害者的选择都是那种远离他工作和生活地点的人,而且他表现出来的反侦查能力这么强,不应该不知道最后一个死者的选择会暴露自己。我曾想也许是他精神上想要我们阻止他,可是他最后的话,明显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他认为自己是在为社会做贡献做好事。那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受害者呢?或者说他选择这些受害者的标准是什么呢?”
江奕看着叶悠说道:“还有解昆林的反侦查意识,他是因为工作原因养成的习惯还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从哪里学来的?”叶悠睁大眼睛,“你不会怀疑有人在培养连环杀手吧?那些不是小说里的情形吗?”
江奕点点头说:“嗯,那些刑侦方面的剧和小说没少看。”
叶悠不知道江奕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便没有搭茬,现在嫌疑人死了,他们在这里发挥想象力也没有用,有时候反而会将本来很简单的事情越想越复杂。她拿起笔记本准备离开时,江奕喃喃自语道:“那个突然出现的李闻书太奇怪了,都是久经考验的人,怎么会出这么个臭棋。”
第二十二章边缘的世界(九)
江奕的话如冰水一般将叶悠浇了个透心凉,从里冻到外,他在怀疑自己人?那他为什么跟我说?因为我是新人还是他在试探我?片刻之后,叶悠决定假装没听见,她微微低头,脸上挂上温和无害的表情,“江队,我先回去了。”
江奕看着叶悠的背影良久,他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出端倪。叶悠出了门尚能保持镇定,一踏上楼梯便飞似得逃回宿舍,她快速关上门,反复检查了几次没有问题才将身体靠在门上,顶在心里的一口气泄了出来,她不禁觉得腿有些软,险些站立不住。
待平静一些后,叶悠将湿透的衣服换下,躺在床上,温暖的环境让她的大脑重新活跃了起来。她反复想着这起案件的细节,在没与江奕谈话前,她觉得本案最大的遗憾就是嫌疑人自杀了,他的死将一些细节和想法带走了,没有口供,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犯案的动机。但有些小瑕疵对不上是很正常的事情,必竟人的大脑很复杂,谁也不可能完全猜透对方的想法。可江奕最后的话却让她遍体生寒,如果解昆林的死是有人有意为之的呢?那一切性质就都改变了,是谁有这么大能力,可以在警方已经快要抓捕到他的时候出手破坏?他为什么害怕解昆林被公安机关抓捕?解昆林身上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吗?又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叶悠越想越头疼,到了最后她又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如此辗转反复地想了很多,几乎是彻夜未眠。
当她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办公室时,心里已经决定放下这些想法一切以证据为准。要是每个办案的刑警都跟她似的疑神疑鬼,早晚都得累死,必竟他们的职业就是还原真相,要是陷在无尽的怀疑里,那就永远出不来了。
不过,此案的遗憾还不止这些,那些死者的身份他们也没能核查清楚。孟斌、刘明和叶悠整理着受害者的资料并一一存档,期盼有一天,他们的家人能来寻找他们。
“小叶,你去找王洛萌将她那里的照片取回来。”孟哥摘下老花眼镜说道。
叶悠找到王洛萌时,她正站在一堵厚厚的砖墙前,青松掩映间在墙上留下了斑驳的阴影,青灰的砖墙有两层楼那么高,长10余米的墙体自下而上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棕色的盒子,盒子上的黑白照片都是闭着眼睛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照片下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个的数字,20070415、20091120、20110105……。这是……他们的死亡时间?
叶悠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前时,王洛萌转过身,眼角的晶莹还来不及擦去。她用苍白的手指抹了一下眼角,“不好意思,你是来拿照片的吧?”
叶悠点点头,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便只好保持沉默。还是更不善言辞的王洛萌打破了沉寂,“这是无人认领尸骨的存放处,每个骨灰盒上都有他们的编号,详细的体貌特征甚至是DNA记录,却唯独没有他们的生平和姓名。我常站在这里问他们,你是谁?从何而来?想要告诉我什么样的故事?”
说到这里,王洛萌可能是想到之前吓到叶悠的经历,转而说道:“他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也有喜怒哀乐,不应该只有归期未有来路。这些是我能为他们做得仅有的事情,证明他们曾经在这个世界生活过的仅有的证明,以待生有花开,死有落处。”
这个阳光斑驳的午后,叶悠第一次走进王洛萌的内心世界,第一次体会她对死者的敬畏和尊重,第一次衷心地想帮助这些陌生的人。爱,这个字仿佛在她的身体里重新种下,虽然只是一颗小芽,但终是有了成长的希望。
流浪人员被杀的案子很快过去了,大家心里虽然不痛快,生活却还得继续。吴局也说到做到独自承担了启用谈判专家李闻书造成嫌疑人解昆林跳桥身亡的责任。
“此事过后,我就要退居二线,能帮你的更加有限了。”男子花白的头发在夕阳中闪着透明的光点。
“这次的事儿……,有人作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隐藏在废旧厂房的砖墙后。
“是我太大意了。不过也给我们提个醒儿,选人啊不能只看纸上成绩好,这心智必须得成熟稳重。”
“我们被发现了吗?”
“你应该没有,但是我……可能是被怀疑了,但也仅仅是怀疑。可能是老孟偷偷动那个案子的事情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那您……会不会有危险?”
“暂时不会,必竟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在选人用人上帮了一些小忙而已。他们借这次的事情让我退居二线,目的也就达到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该选的人都选好了,事情就一定能办成。”
“那个叶悠似乎不是好说话的,而且又是个女生,是不是换一个会好点。”
“你还是老毛病,不要小瞧女性,她们往往更具有迷惑性,到时候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到现在才开始怀疑我?就是因为我在动作上很隐秘,谁会想到用女人来查那个案子呢?而且她的身世,很容易让人以为我是在照顾她……。”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你现在什么都不用管,只要隐藏好自己,静静地看着江奕那小子就可以,他一定会交出满意的答卷的。”
“只怕江奕现在会因为解昆林的事情怀疑您。”
他轻笑了一声,“怀疑就怀疑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不定这样我更安全。只是你千万不要暴露,不要与江奕联系,不管他做得对不对,都不要提醒他。你的作用不在于破案,而在于隐藏,到时候会有你出手的时机。”
黑衣男子迟疑了一下,“如果江奕不动那个案子呢?”
老年男子摇摇头,笑着说:“你还是不了解江奕,那个案子涉及韩黎,他不可能不查。老孟动了,韩黎也动了,江奕怎么可能不动呢。”
说到这里他伸了个懒腰,“老了,到了该蛰伏的时候了,以后就看这些年轻人的了。现在我突然有了坐看风云变换的心情,其实也不错……。”
此时的叶悠丝毫没有被当作棋子的觉悟,她正在为了日常训练的小事儿矛盾着,有案子的时候脑子太累,精神的高度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没有案子的时候体能训练太累,身体上的极限训练经常让她有一睡下去就醒不过来的错觉。所幸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她还能借口帮孟哥他们整理以往案件的卷宗来逃避体能训练。
不知是不是王洛萌的话起了作用,她现在再看卷宗中的当事人时,对他们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也开始忍不住去探究他们的来龙去脉,他们之于叶悠再也不是陌生的名字,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叶悠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以前她一向认为倾注太多情感容易影响理智判断,在她的潜意识里警察这个工作感情用事是非常危险的。
叶悠的手机铃声响起时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她正有些犯困地撑在电脑前打瞌睡,“叶悠,你穿便装来楼下找我,马上,记住一定要是便装。”江奕的声音让她立即清醒了过来,5分钟后,当她出现在楼下时,江奕和王洛萌已经坐在了车上,“快点上来,一会儿跟你们解释。”
叶悠刚上车,江奕便将车飞似的开了出去。“一个紧急的事儿,缉毒队的秦裕请咱们帮个忙去收集一个毒贩的情报。”
叶悠一听毒贩就有些紧张,“江队,我们……我们怎么收集,我什么都不会呀。”
江奕笑着解释说:“你以为是多大的毒贩,也就是几分几分卖的下家。只不过这人油得很,他们跟了几天那些便衣都露过脸了,眼见要收网却没人能再跟进。想让咱们的生人跟上去收集情报。”
叶悠不解地问:“几分是什么?”
江奕把她当小白一样地看了一眼,耐心解释道:“贩卖毒品是大罪,所以通常底层的贩卖者带得都很少,他们将一克分成十份就是十分,然后卖的时候就一分一分地出手。毒品可不是奶粉,那家伙劲儿大着呢,吸食者每次也就只能吸一点点,过量会出人命的。这种底层贩毒的小货色被抓的时候,一般不会太反抗,放心吧没有危险。”
王洛萌拍拍叶悠的手说:“不用紧张,跟着我就行,这都是常规操作,你就把自己当普通人就好了。”
说完她对江奕说:“下次记得让秦裕给我们发工资,别老用一顿饭就打发我们。”
江奕笑着说:“好嘞。不过只怕人家秦裕就想请你吃饭。”
王洛萌哼了一声没理江奕的调侃,叶悠心里还有些忐忑,江奕已经开始介绍情况:“地点位于仙乐园度假区鸿升酒店顶层包间,秦裕的人在嫌疑人身上放了窃听器,不过那人很警觉,而且秦裕怀疑酒店里有他们的眼线,他的人不敢冒然跟进无法接收窃听器回传信息。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到酒店的楼顶接收窃听器回传的消息,帮助秦裕实施抓捕。我们不用与嫌疑犯见面,相对比较安全。”
第二十三章刑警的日常(一)
叶悠松了口气,王洛萌却皱眉道:“说得轻巧,那个酒店我知道,他们的楼顶正准备装修还没有对外开放,我们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去?”
江奕笑笑说:“不用担心,我们都解决好了,让韩黎带咱们上去。”
“韩黎?”他们现在不是关系不好吗?怎么破冰的如此之快?韩黎这家伙可以呀,一晚上就说服江奕了?江奕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叶悠正胡思乱想着,王洛萌直接问出了叶悠心中的疑问:“你什么时候和韩黎和解了?”
江奕敲敲方向盘说:“不是我,是秦裕联系的韩黎。”说完他像是解释一般又说道:“韩黎之前帮助鸿升酒店的老总打过官司,两人比较熟悉,他跟老板说带朋友上去见见世面,请他安排个可靠的人带我们上去。”
王洛萌嗤笑了一声,“你们就不能想点新鲜的点子,又让我们装你们女朋友呗,还是没见过世面的那种。”
王洛萌的白眼翻得江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解释道:“我本来想让秦裕上去的,可惜那小子露相儿了,只好我和韩黎勉为其难了。”
王洛萌捶了江奕一下,“你还勉为其难,给你脸了是不是?”
江奕夸张地叫了一下,“轻点大小姐,我还在开车呢。”
停车时,秦裕和韩黎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江奕和王洛萌上前与他们商议行动计划。叶悠根本没心思去听这些,她紧张得简直有些同手同脚。韩黎看着她这个样子,笑着将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放松,不用紧张,你就跟着我就好,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就装得很害羞就可以了。”
韩黎手落下的瞬间叶悠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果然我还是不习惯和帅哥相处,这个念头闪过,叶悠咽了咽口水,微低着头,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像是断片了一般,她模糊地记得他们走进酒店,有人直接迎上韩黎将他引上工作人员专梯……。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随着他们来到了顶层的楼梯处。
推开有些生锈的大门,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些沙土和建筑材料,叶悠小心地挪动身体,她自上次的经历后便知道自己恐高,如今站在三十几层大厦的楼顶更是害怕的腿直哆嗦。当她慢慢地挪进楼顶时,江奕他们已经在准备接收窃听器的信号了,她回身将铁门关上,想了想又将铁门的门闩栓好,仿佛这样才感觉安心一些。
顶楼的风有些大,叶悠使劲抓着一切可扶的东西,慢慢走到王洛萌身边,王洛萌看出她的害怕,扶着她靠坐在一个通风口的水泥台下方。“今天风有点大,你扶好了。”
叶悠点点头,总觉得说点什么才能缓解心里的紧张,“这里这么吓人,谁来上面啊,装修不是白浪费吗?”其实话一出口她便对自己的白痴有些懊恼。
好在接她话的人是王洛萌,她笑着说:“别看现在这里乱,等修好了肯定特别受欢迎,你看那边可以俯瞰市区的夜景,这边是群山环抱的樱花园,到了深夜往上看,星河璀璨的夜空也是极美的。”
叶悠行不对心地点点头,刚想再说点什么,江奕那边打了个手势示意开始接收到信号了。江奕戴着耳机,专心地听着什么,韩黎屏气凝神地在他旁边时不时地向秦裕发着消息。
叶悠此时慢慢镇定了下来,开始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环境,楼顶的范围很大,若是装修好倒是观赏风景的绝佳地点,但是四个通风井还有几个大水箱就有些煞风景了。她正无聊地在脑子里规划着装修工程的时候,江奕突然脸色凝重地直起了身子,韩黎也开始快速地收拾东西。
“怎么了?”王洛萌快速走到他们面前。
江奕语速很快地说:“被发现了。不知道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他们发现了窃听器。我已经通知秦裕准备抓捕,好消息是他小子这次走狗屎运抄了条大鱼;坏消息是他准备不足,支援力量到得可能会晚一些。”
叶悠对这样的情况比较茫然,王洛萌却反应了过来:“你要下去支援抓捕?”
江奕点点头,轻松地说:“这下可不是一顿饭能解决的了,回头让秦裕把奖金分给我们。”
还不待王洛萌说什么,韩黎却拉住江奕的胳膊,“不行,太危险了。这条鱼大太,你们这几条线根本网不住他,这种仓促抓捕最容易出事了。”
江奕想要说什么,韩黎却很坚决,“别骗我,你忘了我以前抓过毒贩。他们不是一般的罪犯,都是亡命之徒,而且他们手里肯定有枪。江奕!听我的,不要冒险,这次他们即使逃了,在我们这里露了尾巴,日后也必定能抓到。”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顶楼的铁门出现几声响动,明显是有人推门声音。叶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王洛萌却反应迅速地将她拉到石灰台下躲了起来。还不知道上来的人是谁,叶悠的手就开始不争气地抖了起来。不是说只是几分几分的下家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大鱼?还有枪……,叶悠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江奕却笑笑朝她们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叶悠还迷糊着,王洛萌轻声说:“江奕在表扬你刚刚将铁门栓上的行为。”
叶悠蹲在地上无比赤诚的向满天神佛祈祷,将自己能想到的神都求了个遍。可惜没起到什么作用,也就是在几分钟之后,三声巨大的枪响把叶悠惊了起来,接着便是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江奕和韩黎对视一眼,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帮人是傻子吗?不往下逃跑,上什么顶楼啊,叶悠在心里暗骂着,却更加紧张。王洛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握住叶悠的手开始渐渐转凉。江奕和韩黎倒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他示意她们藏好不要动,自己却从身上掏出一根警棍;韩黎也从身上摸出了几把小刀;就连王洛萌也蹲下身子从小腿上取出了两把手术刀……。
叶悠有些傻眼,合着就自己什么也没准备,手里连块石头都没有,王洛萌仿佛知道她所想,递给她一把手术刀。叶悠小心地接过刀,努力咬住牙齿防止牙齿打颤传出声音惊动毒贩。她此时不由得庆幸江奕之前就让他们把手机调成静音,现在一点响动都可能惊动毒贩,他们现在无异于在死神眼皮下面走钢丝。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一般,叶悠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实际几名毒贩也才刚刚上来而已。他们上了顶楼便做了和叶悠一样的事情用铁棍把铁门栓上,甚至还搬了些建筑材料堵在了门口。就在叶悠猜测他们要干什么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老三,等等,刚刚这门是从里面栓住的吧?不合常理啊。”
咚咚、咚咚、咚咚……,心跳不受控制如雷鸣般震耳欲聋,叶悠怕他们听到自己的心跳,捂着胸口大气也不敢出。
“雷子,别管那么多了,一会儿条子要上来了,赶快装好绳子从那边下去。”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说道。
“你傻呀,这边要是有人,一会儿我们爬到一半让人抄了底怎么办?”沙哑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觉得不舒服。
“等等,你们看,沙土上的是什么?”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毒蛇般扼住人的喉咙。
“这是……脚印?这楼顶要装修,是装修工人留下来的吧?”
“三儿,你小子这傻劲儿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雷子之前打听好了,这几天这楼顶就没人装修。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选在这里做退路。再说楼顶这么大的风,如果是装修工人留下来的早就被吹平了。”
“那这么说,这里还有其他人?”虽然是问句,但年轻男子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些戒备的意味。
叶悠正在努力分辨着对方有几个人时,几声枪上膛的声音传来,她紧张地看向洛萌,洛萌回望向她,眼中也充满了紧张。可能是为了安慰叶悠,王洛萌拍拍叶悠的手,将身子悄悄向前试图挡住她。王洛萌的手渗出了不少冷汗,湿腻腻的让人难受。叶悠看着虽然害怕却依然还要挡在自己身前的王洛萌,突然冷静了下来,她集中精神专注地听着对方的脚步声,在脑子里不断回想陆川教她的抓捕动作,真是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恨不得倒转时空回去临时抱佛脚多学几招。
这时江奕朝韩黎比了几个手势,韩黎点点头两人悄悄转移到通风井的另一侧……。叶悠看着他们的动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们这是准备引开毒贩?她攥紧拳头很想对他们说不需要他们如此,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王洛萌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的行动,她朝叶悠微微摇头,示意她一定要沉住气,然后她又做出了跳楼的手势。叶悠点点头,王洛萌在告诉她等待时机,待这些人开始爬楼后再想办法抓捕。
第二十四章刑警的日常(二)
这一系列变故下来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叶悠皱眉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暗叫糟糕,看样子那些毒贩是朝她们的方向来的……。这时一块碎石打在了西侧通风井的外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谁在那儿?”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紧接着嘈杂的脚步声在西侧响起,叶悠和王洛萌仔细地听着,周围似乎又陷入了沉寂。这时砂砾磨地的细小声音再次传来,她们心中一紧,显然毒贩也很狡猾,竟然没有放弃这里兵分两路开始查找。就在叶悠和王洛萌捏紧手术刀屏气凝神准备出手时。西南角的通风井处发出几声惨叫,还有一声枪响,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转了方向,向西南角的通风井跑去。
此时正是夕阳垂挂的时间,那人朝西走时被垂暮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蓦地停住脚步,老三和雷子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偷袭的吧。想到这里他悄然后退,向领头者的方向打了几个手势。
此时已经依稀可以听见远处的警笛声,叶悠和王洛萌微微松了口气。毒贩们显然也听到了声音,绑好登山绳似乎开始准备撤退。
“米爷,老三和雷子怎么办?这就丢下他们不管了?”
叫米爷的中年男子没有说话,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他妈的管好自己的嘴。”
那人立即知道自己失言叫了对方的名字,便闭嘴不再说话。
“折得都是我的人,你自然不着急。你别忘了,他们可是什么都知道,这万一他们扛不住招了,你我都别想逃,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还有,你见过哪个生料能这么利索地拿下他们,躲在这里的肯定是条子。”说话的人声音有些苍老还带着些南方口音。
“慌什么,你们留下去找他们,你们掩护我们撤退。”有些低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是征求意见般地继续说:“这样安排您满意吗?条子马上上来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撤走。”
接着是一阵细碎的声音,他们在准备逃走。叶悠还来不及松口气,脚步声已经向着这边走了过来,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正准备出手时,枪战在瞬间爆发。震耳欲聋的枪声密集地响起,叶悠和王洛萌紧紧贴在水泥台下,流弹不时地打在水泥地上激起无数水泥碎片。叶悠感觉脸颊一热,几滴鲜血已经滴在了地上,应该是被水泥碎片划伤的。她抹了把脸,微微张开嘴,以减少枪声对耳朵的冲击,此时的她倒比王洛萌还镇静一些。
她想起之前孟哥给她讲的故事,孟哥年轻时与匪徒正面遭遇,双方相距20米在毫无遮挡的胡同里相互对射,子弹打光后,两方人员竟然没有一个伤亡。当时她还觉得孟哥是在骗她,可孟哥说因为大家都太紧张了,拿着枪也顾不上瞄准只想着赶快射击,手放在扳机上根本都没来得及松开就把子弹都打光了,所以阴错阳差在这么短的距离居然都没有射中。她现在就期盼着那些毒贩是没有经验的,看射击的这个密集度,子弹应该很快打完才是。
就在火药的味道呛得叶悠呼吸困难的时候,枪声停了。她们马上调整状态准备下一步的动作,可惜枪声造成的短暂耳鸣让她们无法判断毒贩的脚步声。当叶悠听到声音时,王洛萌已经被一名高大的男子控制住了手,对方力量极大,快速打掉了王洛萌手中的手术刀……。
叶悠上前却被那男子一拳击退,现在她知道什么是一力降十惠了,对方的这一拳让她的胳膊疼得抬不起来。王洛萌此时已经被对方勒住脖子,叶悠来不及考虑太多,便准备攻向对方的后背。那男子力气极大,他发现叶悠的意图后,竟抡起王洛萌将叶悠扫了出去。叶悠此时已经急了,什么抓捕技巧通通都抛到了脑后,她用最笨的办法冲过去抱住王洛萌的腿,陡然增加的重量让男子动作一顿,叶悠借机抓住男子的手臂,手术刀深深地扎入他的肌肉里。男子疼得一哆嗦,王洛萌趁机跑了出来,那名男子发狠地用另一手砸向叶悠,叶悠躬起背生生受了这一击,这一拳极重,她感觉五脏六腑移位了一般,眼睛都有些发黑了,但这也激起了她骨子里的狠劲儿,她紧紧握住手术刀顺势向下拉,在男子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男子抬脚踢向叶悠,叶悠喉咙一甜,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就在男子还要上前时,王洛萌突然从他背后抱住他的小腿干净利落地向后一撤步,男子瞬间失去平衡砸向地面。身后抱腿摔,这个抓捕动作很危险,因为嫌疑人在突然失去平衡的情况下摔倒很容易受伤。但现在叶悠只觉得痛快,巴不得这人再也起不来才好,她飞快地爬起来抓住对方的一只手拐向后背同时双膝跪在对方的肩胛至脖子处,跪压。在双方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她们只能采取这种方式才能不让对方起身,从而控制住对方。
此时叶悠满身是血,说不出的狼狈,王洛萌也是力竭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脖子上的青紫很是吓人。那男子清醒了过来,挣扎着要起身,叶悠死死地跪在他的肩胛骨中间,王洛萌将他的另一只手也背到身后,用鞋带将他的两个大拇指死死地捆住。
就在此时一支手突然搭到叶悠的肩上,叶悠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刀,江奕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快速闪开。“是我,江奕,叶悠冷静点,你再压下去会死人的。”
叶悠此时才想到什么,看看那男子脖子和脸涨得通红似乎是呼吸困难了,她缓缓地起身,将王洛萌掉落的手术刀捡起来递给她,又解下男子的另一个鞋带将他的脚死死地捆在一起,做完还找来一块石块递给王洛萌,“他要是敢动就朝脑袋狠狠地砸!”咬牙切齿的模样不仅让那男子一哆嗦,王洛萌和江奕都觉得后脑勺发凉。
此时放松下来,叶悠才觉得自己手臂、后背和肚子疼得厉害,周围的声音如拉开的封箱一般忽然恢复了正常。秦裕他们正砸着铁门,韩黎费力地搬开堵门的建筑材料……。
“好了,这几个人被我们抓了,没有危险了。”江奕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的,他抓捕的时候是这样的,根本来不及想什么,也根本没有时间给你想什么,生死竟然是在瞬间就产生了的……。叶悠摇晃了几下,觉得耳中只剩下单调的嗡鸣声,继而眼前一片黑暗,便晕了过去。
叶悠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医院里,她看看自己的胳膊挣扎着想起身却被王洛萌拦住,“你别动,你胳膊骨裂了,肋骨也断了一根,幸好没扎到内脏,否则神仙难救。”
听王洛萌这么说,叶悠重重地躺回床上,转头却看见床头的一大束鲜花,“这是谁来慰问我了?”
王洛萌撇撇嘴说:“江奕和秦裕那个混蛋买得,他们不好意思见你,借口抓人跑了。不过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你现在可是刑警队的红人,接下来会有很多人来看你。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家休息,不然得被烦死。”
叶悠咧嘴吸了口气说:“我没有家,要回也只能回刑警队宿舍。”
王洛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想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时,叶悠却开口问道:“那几个毒贩抓到了吗?”
王洛萌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什么毒贩?应该是毒枭才对,秦裕那个王八蛋,什么破情报!那个叫米爷的,是缅甸一带的大毒枭,这次咱们缴获了41斤的海洛因,41斤啊!别说我了,就连孟哥干了一辈子警察都没碰到过这么大的案子。”
叶悠咽了咽口水,“怪不得他们这么玩命呢,抓到都够死十回的了。”
王洛萌点点头,有些担忧地说:“现在那两个毒枭跑了,禁毒队正在抓捕呢。”
叶悠看着她的表情,问道:“怎么?抓到的希望不大?”
王洛萌无奈地说:“他们逃到了山里,照现在的情况看,很可能已经被接应的人接走了。”
“没关系,他们露了相,除非他们这辈子都不来蓟幽,不然迟早会被抓的。”叶悠安慰道。
王洛萌笑道:“没事儿,反正都是秦裕他们的活儿。你就安心养伤,其余的别瞎操心。”
叶悠笑笑没有说话,她看向窗外,此时阳光正好,刚整理过的草坪散发着淡淡的青草味儿。平静中夹杂着危险,谁也不知道你出的哪个任务,走访的那个线索,推开的哪扇门背后会有怎样的危险。对于警察来说最大的危险不是准备好的恶斗,而是这种突然发生的意外……。
“我突然有些理解父亲了,他可能……也没想到吧。”叶悠喃喃地低语。
王洛萌迟迟没有回应,她已经趴在叶悠的床头睡着了。王洛萌也受伤了,却因为叶悠为救她受伤的事情心里难安,一直守在叶悠的床前等待她的醒来。叶悠费力地将病号服盖在王洛萌的身上,缓缓地闭上眼,闻着夹杂着青草味的花香,听着窗外嘈杂的人声再次陷入沉睡。
第二十五章刑警的日常(三)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不断地慰问有些烦以外,病号的待遇着实不错,叶悠躺在床上悠闲地吃着苹果,陆川时不时投来的羡慕目光让她有些难以下咽。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着实想不出有什么可羡慕的。她停下啃苹果的动作:“陆川,你这是干嘛,我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还用这种眼神看我?”
陆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对不起,可是……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抓捕啊。”说着他双手局促地在腿上蹭了蹭,“我练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实战过,你可倒好,刚学几招就派上了用场,而且一出手就抓了条大鱼,怎么可能不让人羡慕”。
叶悠有些无语,这是什么清奇的逻辑。她憋了半天才开口道:“你是现场勘验员,痕迹检验专家,老老实实做好勘验工作不好吗?干嘛老想着抓捕。”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陆川有些急,“我本来没想做现场勘验工作,是单位分配的……。再说了萌姐还是法医呢,你还是内勤呢,怎么你们都轮上了”。
叶悠气得有些内伤:“我们根本就没想到会碰上,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差点命都交待在那里。你以为那是耍耍帅就完了的吗?那是我们命大,对方大意了,我们才侥幸活了下来,包括江奕和韩黎也是。”
陆川还有些闷闷的。叶悠却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陆川,你今年才22岁吧,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听我的,你千万不要到一线,千万不要想着抓捕,他们承受不了你的任何闪失。其实现场勘验挺好的,又能帮助破案,又不会有危险。”
陆川瞪了叶悠一眼:“你比我还小吧,还得叫我师兄呢,怎么轮到你来教训我。”
叶悠气得直咬牙:“真是朽木!我是不希望在墙上看到你的照片。”
陆川不屑地说:“怎么可能,我格斗技巧好着呢。”
叶悠看着他年轻无畏的脸轻声说道:“牺牲得都是能力好的……。我父亲……,H市的警务技能大赛冠军、省级摔跤比赛亚军、枪械比赛的第一名……,哪一样不比你强。可最后……他还是牺牲在了抓捕的过程中,那年他才36岁。我母亲……因为受不了打击在同年自杀……,只留下8岁的我和年近70的奶奶相依为命……。”
陆川张大嘴,呆呆地看着叶悠。叶悠抹了把眼泪:“警察这个职业总有无敌的光环,你们总不想承认自己的平凡,其实都是普通的人,再强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有力所不能及!陆川,我只是觉得你可以有梦想,可以有抱负,但是你往前冲的时候,请你看看身后,为身后的人也要保护好自己……。”
陆川手足无措地看着叶悠,结巴着道歉,叶悠却摆摆手,指挥着他再给她削个苹果……。病房外,江奕和王洛萌靠在两边的墙上相互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闪烁的水光。
过了半晌,江奕推开房门,轻松地开着玩笑:“乌鸦嘴,你可真行,这回终于把自己都说中了吧。”
叶悠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说:“江队,我现在是不是工伤?我想申请休息一段时间,顺便把探亲假也休了。”
叶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江奕噎得一愣,小丫头受伤以后倒是牙尖嘴利了起来。王洛萌忍着笑说:“放心,江队肯定同意,你想休多久就休多久。”
谈话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叶悠却没能如愿休上长假,没过多久她就被叫回单位帮助孟斌和刘明整理档案。她托着受伤的手臂埋在一堆陈旧的纸张中间,被呛得不停地打喷嚏。孟斌推推老花眼镜不好意思地说:“小叶,辛苦了,你这伤还没好就让你来工作,实在是上面查得紧,需要咱们尽快把这些人事档案按照要求规范整理出来。”
叶悠一边戴上口罩一边说:“孟哥,您别客气,这是我应该的。剩下的小伤,养养就好了,再说我在单位待着也是待着不如看看档案有意思。”
叶悠说得并不是客套话,看档案,能让她迅速了解单位这些人的情况,小小的纸张记录着每个人从出生至现在的所有大事,像是读人生故事一般让人着迷。
赵冬?叶悠看着他的照片努力回想着,他不是楼下照片墙上最新的那个吗?叶悠快速翻开他的档案,简直就是一部警察的荣誉史,从警十几年中荣获个人二等功二次,个人三等功四次,个人嘉奖五次,最后是……失踪?三年前疑似被害,但尸体没有找到。三年前,这个时间……与韩黎辞职的时间一致。赵冬和韩黎是一个组,他们同时出现问题,是巧合还是?想到这里叶悠快速翻找韩黎的记录,但是他的所有信息已经不在,随着他的辞职档案已经调走了。
叶悠不甘心又调出旧案的卷宗,一一查找,最后竟然在在失踪案件登记里找到赵冬当年的案卷。2015年7月15日晚,那是一个雨夜,赵冬在巡逻途中失踪,刑警队找到他的车时,车内留下大量血迹,人却不知所踪。法医根据当时的出血量分析,赵冬恐怕是凶多吉少,但他的尸体始终没有被找到。刑警队陆续调查了一年,此案一直没有结果,最后还是局里开党委会决定先按牺牲处理,并为他申请评定为烈士。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孟斌的声音吓了叶悠一跳。她下意识地合上手里的案档说:“没……没什么。孟哥,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孟斌看了她手里的案档一眼笑着说:“来,帮我把这几个人事档案的审核记录签上字。还有,你再对对他们工资的级别和档次,我老了眼神不好,看不清楚上面的小字。大家辛苦一辈子就指着这点工资过活,别在因为我的疏忽丢了滚动工资等级的记录。”
叶悠点点头快速将手中的档案塞进档案堆里,然后跟着孟斌来到他的工作桌前开始帮助他核对里面的信息。
蓟幽此时已是11月末,入冬时节冻雨夹杂着些许雪花随着呼啸的北风直往人衣领子里钻。叶悠打完饭便躲进了宿舍里,她不由感念住宿舍的好处,至少冬天不受罪,而且还有一个爱干净的舍友,连卫生都不用打扫,这样的环境最适合她这种绝对单身的人。
冬日的凌晨夜色正浓,叶悠睡得很香,尖厉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她睁开眼,宿舍的窗户被警灯的红蓝光线闪得有些眩目。她迷糊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有案子了,而且还是大案。想着这些,她爬起来快速穿上衣服下楼,警车却已经呼啸而去。叶悠站在楼下,正遇上迎面跑来的陆川,她刚想问怎么回事儿,陆川已经一边跑上楼梯一边喘息着说:“你等我,我马上带装备,然后咱们一起去现场”。
叶悠坐在陆川的旁边,见他脸色铁青,不由得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此时正遇上一个红灯,陆川懊恼地用拳头猛砸方向盘,他带着哽咽的声音有些颤抖,“孟哥……孟哥……他出事儿了”。
“什么?你说什么?!”叶悠忘记这是在车里想要站起身体,头重重地磕在车顶上。
“是江队说的,孟哥出事儿了……。”
“那你还等什么,赶快开车啊!”叶悠急了,孟斌戴着老花镜叫她小叶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快要退休了,马上就平安着陆,怎么会这样……。
当他们来到现场的时候,江奕正在警戒线外抽烟,青黑的眼圈和满脸的胡茬,叶悠差点没认出来他。看到陆川江奕掐灭手中的烟:“仔细勘验不要放过任何痕迹。”
叶悠颤抖着向警戒线里张望,心里冰凉一片,孟哥趴倒在地上,老花眼镜安静地躺在一旁,他的身上已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暗红色的血性液体淌在身下形成一片巨大的印迹。叶悠仿佛又回到了父亲牺牲的那晚,她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父亲,她小心地去拉父亲的手,却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暖,冰凉的触感让她哭了出来,此时众人才发现她,不知是谁将她抱起,她趴在那人的肩膀上呆呆地看着痛哭的母亲和安静的父亲渐行渐远……。
“你们傻愣在这里干什么!叫救护车呀!听到没有,我让你叫救护车!江奕你是傻了吗?!”王洛萌的声音打断叶悠的思绪。叶悠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奕眼睛红红地说:“没用的洛萌,孟哥……已经走了。”
王洛萌的眼泪如雨点般落下:“少骗人了……。昨天他还跟我说要是退休了就到海边去租个房子,每天带着嫂子去赶赶海,吹吹……海风。”
叶悠上前抱住她,王洛萌的泪水瞬间打湿了叶悠的肩膀。江奕忍着悲痛,声音中带着哽咽地说:“洛萌,你要冷静,孟哥还等着我们还他一个公道呢。”说完他停了一下,便开始介绍案情,“我们接到报警时间是凌晨4点……,是做早点的商贩经过这里小解时发现的”。
第二十六章刑警被杀案(一)
“案发时间……是雨前还是雨后?”王洛萌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我刚才查看,孟哥身下的土地是干的,案发时应该还没下雨。因为此地太过偏僻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
案发时还没有下雨,也就是说孟斌在下班后没多长时间就被杀了。他们看着凌乱的现场心里冰凉一片,这里地处城乡结合部外围的荒地,没有监控,这场雨又帮助凶手掩盖了痕迹……。再加上好事群众的围观,现场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勘验的价值。
王洛萌身上的压力陡增,她抹把眼泪,脸色凝重地点点头,穿上防护服便走进现场。江奕带着刘明、马涛等人开始走访周围群众;林硕红着眼睛认真查看城中村附近的监控点位,希望能从中找到有价值的探头;叶悠则换上防护服随着王洛萌一起进入现场负责记录。
陆川看了一眼叶悠,点点头便开始介绍:“现场位于滨河新区以西的城乡结合部外围,这片荒地原是黄家庄旧址,附近村民拆迁后,由工建集团负责建设,但是因为资金问题,这里迟迟没有动工,已经搁置了3、4年的时间。现场系泥土地,且有少量干草,嫌疑人没留下可检测的足迹。根据……死者的体位来看,尸体没有被移动,这里应该就是案发第一现场。另外,中心现场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分析嫌疑人是近距离作案,很大可能是熟人”。
“死者衣着完整,除手部有一处擦伤以外,只有左侧锁骨下方5CM处和偏左侧胸腔第4至第5节肋骨处的衣服有破损痕迹。凶手这两刀都是向着孟哥的要害扎去,显然是有备而来,出其不意的攻击才使得……孟哥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杀了。”王洛萌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叶悠没有说话,她蹲下身体死死盯着地上的血泊。王洛萌以为她是难受,想要拉起她,叶悠却指着孟哥尸体手部的位置,“你们看这是什么”?
陆川连忙走过来,举起照相机仔细拍照。“这好像是……写了字。难道是孟哥给我们留下的线索?”
王洛萌仔细查看孟斌的手:“没错是他写的,孟哥的右手食指有少量沾染血迹,应该是他沾自己的血写的。他在给我们留信息。”
陆川蹲下身子仔细辨认着:“好像是数字?”暗红的血迹被小雨冲刷已经有些不好辨认。王洛萌取来检验血迹的试剂喷洒到地面上,蓝绿色的痕迹渐渐清晰起来,是数字43。陆川和王洛萌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孟斌留下这奇怪的数字指得是什么。叶悠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一会儿,突然脸色煞白,她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此时她已无心勘验只想着赶快回单位验证自己的猜想。
王洛萌见她脸色不对问道:“叶悠你怎么了?你知道这个数字的含义?”
叶悠看着王洛萌和一脸期待的陆川,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掌握了很危险的秘密。孟哥临死前拼命留下的信息一定非常重要。因为见过太多现场的缘故,身为警察对环境的敏感性自然比常人要高一些,能将他约到这里的人,一定是他非常信任的人才对。想到这里,叶悠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到血有些不适应”。
王洛萌和陆川失望地低下头,接下来的现场勘验没有什么线索,王洛萌决定先将孟斌的尸体带回法医检验中心进行尸检。就在这时现场外响起一阵嘈杂声,继而悲切的哭声传来,“老孟……老孟……是你吗?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
他们迅速将孟斌的尸体装入尸袋,江奕将孟斌的妻子带到警车上。叶悠憋闷地站在外面,觉得这老天真是不开眼,孟哥这么好的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昨天下午5点多老孟还给我打电话来着。我要去女儿家,他还叮嘱我路上小心,天冷注意保暖,谁成想,谁成想,他竟出事儿了……。”
“您别着急,昨天孟哥给你通电话的时候说过他要去见什么人,或是要干什么吗?”
“没有……,我还给他做好饭叮嘱他晚上回家吃……。”江奕和孟斌妻子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到叶悠耳朵里,她越发地焦躁不安。现场没有发现孟哥的包,他的手机也不见了,显然是被嫌疑人拿走的。是谁能在这么唐突的情况下将他约到如此荒凉的地方呢?叶悠看着警灯闪烁下忙碌的人们,突然打了个冷颤……。
回到刑警队时,天已经大亮,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番、总队长赵志诚、政委李新都来了,警察被杀的案件历来都是大案,得到局领导的重视也不足为怪。不过此案留下的线索实在是少得可怜,大家对着尸检报告和神秘数字43的照片陷入苦思,一时间会议室内安静异常。
张番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来说两句吧,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此案很可能为熟人作案,那我们就要从孟斌的主要关系人入手,一一排查不在场证明,所有人都要查,一个都不能漏。这样的话江奕你们一支队的人就不能参与此次案件的侦破工作,我们会抽调局里的骨干力量加上二支队组成专案组接手此案。”
众人小声地议论着,悲愤、不满、不甘各种负面情绪一时间充斥着整个会议室。
“安静!”总队长赵志诚拍了一下桌子:“这是局党委会研究决定的,而且你们都是老刑警应该知道政策,按照规定你们理应回避!”
然后他转向江奕说道:“江奕,今天中午之前,将你手中所有与此案相关的调查情况全部交由二支队长卢志国,这个案子将由他全权负责,你们必须配合他的一切调查。另外包括我在内,在场的所有人将自己昨天至今天上午的行踪轨迹都书面报给卢志国。”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咯噔一下,总队长这是在怀疑自己人。大家相互看了看,心里多少有些憋屈,这案子还没怎么样,先怀疑上了自己人……。叶悠也觉得很奇怪,蓟幽市公安局有不相信自己人的传统吗?遇事儿怎么先向内看?太不符合常理了。而且即使要调查也应该私下里查,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出来,不怕影响团结吗?
李新政委显然也没想到总队长会有这个要求,他愣了一下,决定还是得出面缓和一下气氛。“大家不要有过多的想法,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快速洗清大家嫌疑,然后集中力量侦破此案。否则这个……大家私下里议论……这个……会影响团结。倒不如都拿到明面上来,是兄弟肯定没有问题,先自证清白,然后咱们拧成一股绳将敌人一网打尽。再说,我们也是想早点抓到凶手……对吧。”政委一边擦汗一边说完这段话。
江奕冷笑一声:“你们因为回避的问题让卢志国办这案子我就没意见。但是这报行踪的事情怎么也不是我们一支队一个队的事儿吧,要报,整个刑警队都得报。孟哥在刑警队干了这么多年,你们扪心自问有谁跟他不熟?孟哥那么好的人,谁没受过他的帮助?既然要怀疑,那就都查,只查我们队算什么事儿。”
赵志诚瞪着江奕,眼里冒火就要发作。政委赶忙拦着说:“江奕!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局长张番沉声道:“好啦!不能自己先乱了!这案子让二支队先调查,如果他们查到谁,需要提供相关材料的,所有人必须全力配合。”
局长发话,大家只有服从命令。散会后,领导们先行离开,只留下一支队的民警们垂头丧气地坐在原位没动。江奕的脸色异常难看,叶悠以为他会发火,可他却快速冷静下来,迅速安排让大家将手头的调查进展报他。
王龙可不是这么好脾气,他大声嚷嚷着:“这上头是怀疑咱们了?老孟死我这就憋着一肚子火呢!他们倒好,什么东西!卖命的是我们,到头来竟然怀疑我们!是不是卢志国那孙子?他自己没有本事破案,竟玩这歪的邪的”。
马涛接话道:“卢志国那家伙只有拍马屁的本事,凭他也能破案,太阳得打西边出来?江奕,你不会真是想把案子就这么交出去吧?这可是孟哥呀!是咱们孟哥呀!”
马涛这么一说,大家都群情激奋的,陆川几个年轻的眼圏都红了。江奕低声说:“大家冷静一下,目前的情况呢,案子不交是不行的,但是交了不等于我们就不查。我会随时关注这个案子的进展,决不能让孟哥死得不明不白。到时候找你们加班,你们可能不能推辞啊。”
“那是自然,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说,我王龙决不说个不字。”王龙将胸脯拍得啪啪响。
“好!有大家这句话,就值了!你们把调查材料交给我,先去补觉吧,养精蓄锐,这里有我呢。”
大家陆续离开,只留下江奕一个人慢慢地整理资料,他将手中的材料反复看了几遍,眉头皱得紧紧的。
第二十七章刑警被杀案(二)
叶悠回到宿舍却一点困意也没有,脑子里想得都是这起案子的情况。王洛萌的尸检报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死亡时间如之前推断的一样是在昨天下午6点至6点30分之间,死亡原因是胸部遭锐器刺创致主动脉、上腔静脉破裂导致的失血过多。
两处刀伤都是贯通伤,创缘整齐,创角一钝一锐,创口长度在2.3CM至3CM之间,系一单刃锐器戳刺形成,刃宽在2.5CM左右。左胸前锁骨下的刺创系沿左斜前方刺入,至左肺上叶内缘裂创,纵膈裂创,上腔静脉破裂。左侧胸腔第4至第5节肋骨处的刺创造成心包膜裂创,主动脉破裂,这两处伤口引起大量血液迅速流失,至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根据伤口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右利手。孟哥身高1.74米,对比孟哥身高和凶器刺入角度,凶手身高在1.8米左右。根据孟哥指甲中的残留物分析,凶手行凶时穿了雨衣……。那个时候还没有下雨,对方穿了雨衣,又约他到如此偏僻的地方见面,孟哥居然没有任何怀疑……太不符合常理了。除非……除非……孟哥认为凶手这样的穿着和约他到这种荒凉的地方才是合理的行为……。
叶悠越想越头疼,索性起床准备到外面走走。此时二支队卢队那里传来的消息却让她大惊失色。卢志国并不像马涛他们说的那样无能,他接到孟斌的案子后,迅速理清了孟斌最后的活动轨迹,并联系通信公司找到了他死前所有的通话记录……。
“叶悠,你昨天下午都在干些什么?”
叶悠坐在询问室内,看着眼前这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男子,在心中吐槽着王龙和马涛,这个卢志国和他们口中的卢志国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问你话呢,你傻愣着什么?”卢志国旁边的年轻警察有些不耐烦地催道。这还是卢队拦了他一下,他才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叶悠火气也上来了,自己也是警察竟然被这么对待,她不软不硬地回道:“您突然发问,我也得仔细想想不是,若我不假思索就开口,一定是早就想好的谎话糊弄你们。您要的是真话,不是随便就开口的胡言,自然要经过这里”。说着她指指头,然后笑着继续说:“除非您这里是空的,当然就不需要时间思考”。
“你!”那名年轻警察气得站了起来。卢志国将他拉着坐下,笑着说:“哟,小叶别生气,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大家都想尽快找到杀孟斌的凶手,情绪就有些急躁,都相互体谅一下。你慢慢想不着急,想得越细越好”。
叶悠努力平静下心神:“因为市局近期要检查,所以我昨天下午和孟哥还有刘明一直在档案室里整理档案。下班后,我到宿舍休息了一会儿,便去食堂打饭,期间一直没有离开过单位,监控可以证明我的话。”
卢志国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下午一直和孟斌在一起吗?他期间有没有接过什么可疑的电话?有没有出去过”?
叶悠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我没有听到他在档案室接打电话。但他……中间好像是出去过一次,不过我不太清楚具体时间。”
“出去就是出去,没出去就是没出去,什么是好像出去过?你这个言语不详的样子到底是不是个警察。”那个愣头青将笔一摔态度非常不好。
叶悠皱眉看了那人一眼,在心里揣测这会不会是他们的审问技巧,故意激怒我吗?叶悠的一举一动都被卢志国看在眼里,他在心里默默评价着,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叶悠感受到卢志国的目光,迅速调整状态换上一副茫然的样子,“我……我也不能确定,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我看东西的时候特别专心,往往感知不到周围的情况”。
“那你怎么会认为他中间出去过?”卢志国脸上温和地笑着嘴上却飞快地追上了问题。
“因为我当时在看一份人事档案,孟哥过来叫我让我去帮助他再核对几份记录。当时档案室的门开着,他像是刚从门外走进来的样子。”叶悠低声回答完,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您可以查看档案室的录像来确认,因为档案室有规定,必须装监控”。
“废话,还用你告诉我们档案室有监控。昨天那监控坏了,正在报修呢。”年轻警察还是冲动一些。
叶悠的手一顿,监控坏了?怎么这么巧?卢志国捅了年轻男子一下,那男子自知失言便不再开口。
“昨天下午孟斌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档案室?”卢志国问道。
“大概是下午4点半左右,孟哥说家里有点事儿,请假先走一会儿。”叶悠乖乖地答道。
“孟斌说具体是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叶悠摇摇头。
“孟斌走的时候带什么东西了吗?”卢志国盯着叶悠的眼睛问。
“不知道。”叶悠摇摇头。
“你再好好想想,他手里拿没拿东西。”卢志国的视线像是X光一般看得叶悠有些不舒服。
她脸颊发热,微红着脸说:“我确实不知道,因为当时我在档案室的两排架子之间,他在门口说一声就走了。这点刘哥,刘明可以作证。”
卢志国又盯了叶悠一会儿,叶悠紧张地搓着手,“卢队,我……我确实不知道”。
卢志国轻笑了一下:“好,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小叶,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的问话内容你要保密,不许和任何人提及,这是工作纪律。”
叶悠点点头,待她回到办公室时,刘明也脸色铁青地回来了。他将警官证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狗东西,他们居然怀疑孟哥偷单位的东西。卢志国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整自己人倒有一套,孟哥被杀的事情不查,却先怀疑起孟哥来了。”
叶悠咽了咽口水,垂下眼帘,卢志国可不像他们说得这样无能。怪不得今天的询问怪怪的,他们其实并不关心我的不在场证明,因为他们早就排除了我的嫌疑,他们真正想问我的是我有没有发现孟哥拿走了档案室的什么东西。
档案室确实丢了东西,丢得是两本档案,其中一个就是编号为43号赵冬的人事档案,另一个是赵冬失踪案的档案……。在案发现场叶悠看到那个43的数字时就想到了这个,于是她回单位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验证自己的想法……。这两本档案的丢失与孟哥的被害有什么关系呢?那两本档案真的是孟哥拿走的吗?
“小叶……小叶?”刘明提高音量。
“嗯?”叶悠抬起头。
刘明看着她说:“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被吓着了吧。”
叶悠点点头:“刘哥,我……我没有被这样询问过,没想到被询问是这种感觉,压力还挺大的。”
刘明摇摇头说,“他们这是在胡闹,你新来的不清楚,这哪里还是询问,分明是讯问,他们这是把我们当犯人在审呢。”
“可是……可是我们都没有作案时间啊。我们都是在单位吃的晚饭。”叶悠轻声说,声音里有些委屈。
刘明起身开门看了看楼道,再次将门关上,小声说道:“他们看了大门口的监控,怀疑孟哥偷偷将档案室的档案带出了单位。现在他死了,那两本档案也没有了踪迹”。
叶悠假装迷惑地说:“我根本就没看见孟哥拿档案。而且,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呀,档案跟他被害有什么关系吗?”
刘明下意识地向外看了看,小声说:“因为那本丢的档案就是43号的”。
“什么?!”叶悠震惊的恰到好处,心里却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们查到就好,省得她为瞒下此事而寝食难安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过不了两天案件分析会一上就都明白了。只是这样一来,老孟就要背上这样的罪名,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不好受。”刘明叹着气坐回椅子上。
“无缘无故的,孟哥为什么要拿那两本档案?咱们这里档案成山,也没什么意思。”叶悠小声嘟囔。
刘明叹口气:“孟哥这个人啊,就是轴,认死理儿,他总觉得案子没破对不起他。可那也不关他的事儿,虽然当时他是支队长,但有些事儿谁都没法预料……。”
待叶悠想要细问,刘明却摆摆手不想再深谈。刘明以为叶悠不知道那两盒档案的内容,不会知道具体情况。其实叶悠昨天下午已经看到了那两本档案,而且她记忆力非常好,稍微一联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赵冬出事儿的时候,孟斌是当时的支队长。也就是说孟哥虽然退了下来,却一直没有忘记那个案子,想在退休前查清赵冬的失踪案给他家人一个交待。难道他的死与这个案子有关系?他留下的43这个数字指得就是那本档案?
案件还在扑朔迷离之时,前方却又传来不好的消息,孟斌手机的通话记录中,最后的几通电话竟是打给孟嫂和江奕的。而他最后接的电话是一个公用电话打来的,专案组到公用电话亭查找线索,那里虽然没有监控,他们却在电话亭上检查到了江奕的指纹。一时间江奕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如果此案真是他干的,那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若是他,孟斌一定不会防备……。
第二十八章刑警被杀案(三)
此消息一出,众人便议论纷纷,以至于一支队的民警们出门都是低着头的,生怕被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压垮。刘明在办公室里转着圏,显得格外地焦躁不安,叶悠看见他将一个申请提前退休的文档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刘哥肯定知道些什么,叶悠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
身为当事人的江奕虽然黑着脸却格外镇定,他看着卢志国说:“凶手不是我,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卢志国从容地打开电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凶手是不是你,不是我说了算,证据说了算。你也当了几年刑警自然知道咱们的规矩,现在好好配合我们的调查才是洗脱嫌疑的唯一办法”。
“说一下你昨天中午12点至今天早上8点之间的行踪,越详细越好。”
江奕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昨天中午12点至下午5点我都在单位,5点之后因为身体原因我请假回家休息直至今天凌晨4点10分被单位的电话叫醒,便直接赶到孟哥出事的现场,之后就一直在进行现场勘验和调查走访的工作”。
卢志国点点头继续问道:“你的不在场证明有人证吗?”
江奕皱起眉头:“在单位的同事们可以证明,5点之后回家的没有人证明,我独自一人在家里居住,期间也没有碰到邻居。”
陪卢志国一起询问的人,抬起头看了江奕一眼,江奕没有不在场证明,他的嫌疑迅速增大。江奕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面上不显,淡然地坐在那里等着卢志国的继续发问。
卢志国也很淡定,他头都没抬,就抛出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5点钟你离开单位的时候可不像是身体不舒服,你是打着电话离开的。你接的谁的电话”?
江奕吸了吸鼻子:“我感冒了。昨天下午大概5点左右是孟哥给我打的电话。”
听到这里记录人的后背不自觉地挺直了。卢志国依然笑着问:“孟斌给你电话,说了些什么?”
江奕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他直视着卢志国的眼睛,“孟哥问我身体怎么样”。
卢志国突然一拍桌子:“江奕,你不要跟我耍滑头,如实回答我的话,孟斌给你打电话都说了些什么。”
江奕咳嗽了几声:“他确实问我身体怎么样。”
卢志国冷笔道:“问你身体怎么样,能聊5分钟吗?”
江奕看着卢志国轻声说:“卢队,你确定要知道孟哥与我说了些什么吗?”
卢志国冷哼一声:“不是我要知道,是你必须要说,你现在是本案的嫌疑人。”
江奕喝了口水,才开口道:“孟哥,跟我说他要去见一个人,那人可能知道赵冬的下落。我劝他不要去,赵冬的案子都过去那么久了,一直没有线索,指不定又是什么人骗他的”。说完他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不过你也知道,赵冬的失踪是他的心结,他总想着在退休前能将此案了结。我看他执意要去,就叮嘱他注意安全。只是……我没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若我知道是这个结果,必会随他一起去查证”。
卢志国不置可否地笑笑:“江奕,不要拿赵冬的案子说事儿,那件案子过去三年了,全局倾尽全力也没能查出什么,你现在说这些很容易让人怀疑你在转移视线。我问你,你所说的电话里的这些话可有录音或录像的证明?”
江奕摇摇头。卢志国马上接道:“也就是没有证明,对不对?”
“对。”江奕皱着眉答道。
就在卢志国想再问其他问题时,江奕突然抬头盯着卢志国说:“案发现场位于滨河新区以西城乡结合部外围的黄家庄旧址,从刑警队到那里开车要1个小时的时间。我从刑警队出来后就打车回家了,若你有心自然能通过出租司机确认我的不在场证明”。
卢志国敲敲桌子,依旧笑着:“你以为我在针对你?江奕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家在柳山家园小区,从刑警队打车到你家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从你家到案发现场开车需要45分钟的车程,但若是开摩托车恐怕会更快吧。我记得你开摩托车的水平可是相当不错的”。
卢志国见江奕没有说话,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已经查了柳山家园小区现有的所有录像,那个小区摄像头坏得差不多了,虽然我们能看到你进入小区的视频,可是那个小区出口众多,不能排除你从其它出口出来……,所以还是没有办法证明”。
江奕沉默着,这个时候他深感此案的棘手,平心而论若是他办理此案,他也会将自己列为此案的重要嫌疑人。
卢志国没给江奕多少思考的时间:“还有最后那个公用电话,就位于柳山家园小区至案发现场间的一段偏僻公路处,那里人车罕至,而我们在上面找到了你的指纹。”
听到这里江奕竟轻笑了一声:“凶手做过了。”
“什么意思?”另外一个询问民警问道。
江奕搓搓手指:“我是说,凶手将证据做得太足了,这就是破绽。卢队,你我都是刑警,自然对办案程序最了解不过了。你说若真是我犯案,我会傻到不给自己留不在现场证明?即使我没有来得及给自己留不在场证明,我会傻到不擦掉公用电话上的指纹吗?”说着江奕有些激动地敲敲桌子,“所以,公用电话的那个指纹就是最大的破绽”。
“你是说有人陷害你?”卢志国思考了一会儿说。
江奕点点头。卢志国却说:“那他怎么能取到你的指纹?怎么能知道你那天会请假,怎么知道你没有不在场证明?”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盯着江奕的眼睛,“江奕,若说有人陷害你,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陷害你需要的条件,可比你自己犯案的条件多得多。你请假是临时起意的吧,除非你说的凶手是神仙,不然他怎么能算得这么准”。
江奕低下头:“若是自己人就会知道如何安排……。”
卢志国冷笑一声:“江奕若是你自己办案,你会信哪个说法?我们靠得是证据不是猜测,若是猜测可以判案,那还要证据干什么?我只能以证据说话。”
这下江奕也不知道说什么。卢志国则步步紧逼:“电话亭的指纹在亭子内沿,很隐秘,很有可能是你擦去痕迹时疏忽了。另外法医推测凶手身高1.8米左右,作案时身着雨衣。你的客观条件都符合,若是你,孟斌就不会怀疑,从而让你近身。”
卢志国的话音一落,询问室内便陷入了沉寂。江奕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不由得为凶手暗暗喝彩,全部都与自己对上了,这栽赃陷害也着实厉害了点。此时,他反而放松了下来,一口一口地喝着水,想着怎么破局……。
“动机呢?若是我杀的孟哥,我的动机是什么?”江奕开口打破沉静。
卢志国看着江奕没有说话,这也正是他犹豫的地方,他想不出江奕杀孟斌的动机。
江奕真诚地望着卢志国:“卢队,电话里孟哥跟我说的就是赵冬的案子,我有强烈的预感,孟哥肯定是因为那两本档案才出的事儿。孟哥临死前拼命留下的数字肯定与凶手有关。我们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一定能查到真凶。”
卢志国垂下眼帘避过江奕的目光:“一切以证据为准,你暂时就在这里待着吧。”
“你是要去申请搜查令吧。”江奕靠在椅背上,微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卢志国停了一下,没有回答便转身离开。江奕微叹了一口气,帅气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卢志国还没出刑警队就被韩黎堵了个正着。“韩黎,你怎么来了?”
韩黎带着明朗温暖的笑容:“我来给江奕那头倔驴做证人。”语气中带着三分嗔怪、三分无奈还有四分亲昵的味道。
卢志国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来意。“韩黎,别怪我没提醒你,做伪证是违法的。”
韩黎整理了一下原本就笔挺的西装,笑道:“卢队,这个我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昨天下午5点50分左右我到江奕家中与他见的面,一直聊到7点左右才离开”。
询问室内,卢志国黑着脸显然心情并不好。韩黎像是对此一无所觉,温和地详细叙说着他与江奕见面的时间和离开时间。
卢志国紧盯着韩黎,想从他的言语中找到破绽,韩黎则像是完美的证人,各方面说辞都无懈可击。“这是我们的通话记录,您看,昨天下午5点13分左右,就是江奕给我打电话约的我出来。”韩黎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卢志国,卢志国有些不情愿地接过手机查看。
“你们为什么会见面?见面又聊了些什么?”卢志国问道。
韩黎将领带松了松,瞬间就有了稍许慵懒的气质。“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嘛,兄弟之间见面还能聊什么,无非是喝酒吹牛呗。不过江奕生病了,认怂不能喝酒,我只陪他一会儿监督他按时吃药,缓解一下他单身狗的寂寞就走了。”
第二十九章刑警被杀案(四)
“什么牛能吹这么长时间,要不你吹一个给我看看。”卢志国依旧对这个问题紧咬不放。
韩黎笑道:“卢队还是这么认真。其实是我想给江奕介绍一个女朋友,不过他不同意。若是一般的姑娘,我提一句他拒绝也就算了,不过这个是我的表妹,刚留学回来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找个警察,而且还就相中了江奕。我只好趁着他生病脆弱的时候赶紧跟他提提,早点找个女朋友,也不致于生病了都没有照顾。”说着韩黎在手机翻了一会儿递给卢志国,里面是一个漂亮女孩儿的照片,“您看就是她,叫李琪”。
卢志国看着那笑得灿烂的女孩儿照片没有说话,他知道韩黎,若他打定主意说慌,必定会圆的满满的没有任何破绽。“既然有不在场证明,江奕为什么说慌?他的慌言可是让他成为了本案的头号嫌疑人。”
韩黎有些落寞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可能是他放不下面子吧。当年他可是当着全警局的面跟我说,若我离开警队,他便与我绝交再无往来,相当于割袍断义了。现在又跟我聊天吹牛,怕面子上不好看吧。”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们什么时候又开始联系上的?”卢志国盯着韩黎。
韩黎眼神清澈地回视:“那个老流氓杨青被杀的案子,我是其中一个嫌疑人的辩护律师。有了交集便顺理成章地又联系上了。你知道我,为人随和好相处,再加上江奕那个眼里只有案子的家伙实在没有什么朋友,一来二去的就又联系上了。当然这中间还有秦裕帮忙,要不是他上次的乌龙事件导致我们身陷险境,江奕也没有那么容易原谅我。”
“你去找江奕的事情,可有证据?”卢志国显然对韩黎说的话并不相信。
韩黎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才答道:“我是从小区的正门进去的,您看监控的人应该回来了,一会儿您问他就好。”
卢志国笑笑:“即使监控证明你去了那个小区,也不能证明你是去见江奕;即使你是去见江奕,也不能证明你是待到7点才离开。”
韩黎摇摇头:“卢队,若照您这样说,天下就无可信之证。您要人证,人证在了,您又不信。说到底是您心中已经将江奕定为犯罪嫌疑人,所以就认为别的证据都是假的,只有您信的是真的。”
卢志国脸色阴沉地说:“韩黎,你不用这样激我。你的话虽然圆了回来,但是仔细推敲里面却是槽点很多。况且相较于你,我倒是更信江奕一些,若江奕真有不在场证明,他为何早不说。”
韩黎摇摇头无奈地说:“卢队,我知道我说什么您都不相信,不若等您的搜查结果出来,您再去询问江奕,看他怎么说。”
两个小时后,卢志国面色难看地坐在办公室内,搜查江奕的家未发现可疑痕迹,没有发现作案时穿着的雨衣、鞋子和凶器。他的摩托车上也没有可疑痕迹,难道真的不是他干的?他和韩黎到底谁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呢?电话亭上的指纹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想到这里卢志国起身决定再去找江奕询问。
江奕看着卢志国走进来,还不待他说话便开口道:“之前我撒谎了,我昨天晚上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与韩黎见面了”。
卢志国一愣看了他的助手一眼,那民警也很诧异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发现。卢志国迅速冷静下来:“你昨天晚上什么时间与韩黎见的面?与他聊了些什么,他几时离开的?”
江奕摇摇头有些没精神地说:“他大概6点左右到得我家,聊了些有的没的。因为我身体不舒服中途就迷糊着了,他几时走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卢志国平静地问。
“他想给我介绍女朋友,我不同意。”江奕有些无奈地说。
“就这些?”
江奕点点头,“就这些类似的吧,什么找个女朋友有人照顾之类的。你也知道,韩黎有时候啰嗦起来婆婆妈妈的。”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卢志国突然提高音量。
江奕叹口气:“我说什么,说我们俩个和好了吗?当年我可是当着全局的面说得狠话……。”
卢志国站在询问室外,气得手脚冰凉,他觉得江奕和韩黎肯定是串供了,可惜他找不到他们的把柄。可恨的是这两个人竟用这么幼稚的谎言糊弄他,而他明明知道其中有猫腻儿,却没有任何办法拆穿他们,生生让江奕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了。
“我走后江奕离开过询问室吗?”卢志国转身问身边的民警。
那民警想了一会儿说:“我按照您的要求一直看着他,就连他上厕所都是我跟着的,没发现他与人交流过。”
“期间他接触过人吗?有过接触的都算。”卢志国问。
“我想想,哦,就是中间有一个清洁工过来打扫过卫生,但是没有与他交流什么,就擦擦地,擦擦桌子就走了。”那民警谨慎地答道。
卢志国摇摇头,难道真的不是江奕,那是有人陷害他?这样一来我们就要重新梳理案情……。“放人吧,我们没有证据拘留他。”说这话的时候,卢志国的肩都有些塌,这案件像山一样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卢队焦头烂额的时候,江奕正坐在家里看着韩黎小心地检查房间。半晌之后,韩黎轻舒一口气,坐了下来,“没有窃听器,你可以说话了”。
江奕脸色并不好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韩黎,“你做伪证”。
韩黎松开领带将外衣也一并脱了丢在沙发上,才开口道:“我是为了你”。
“你就这么相信我?若我真的是凶手呢?”江奕看着韩黎问。
“这个我倒是没考虑过,不过若我不帮你,你就真的是凶手了。”韩黎温和地说。
江奕眼神微缩:“我家里还有什么东西?”
韩黎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熟练地给江奕倒了一杯水,“何止家里,你的摩托车都被人动过了手脚”。
“都发现了些什么?”江奕缓缓地问。
韩黎也给自己倒一杯水:“哎,你这人上来就盘问我。好歹这次是我救了你吧,我若不救你,你肯定已经被刑拘了,然后所有的证据马上能齐全,不出一个月就能送检起诉你。”
江奕迟疑了一下:“你怎么能料到是这样?”
韩黎将水杯刚拿起,又放下,清澈的目光聚焦在江奕脸上,轻声说:“我之前也遇到过相同的情况,就在追查我师傅案子的时候”。
江奕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你辞职的理由?”
韩黎点点头:“师傅出事后,他的搭档林哥也出事了,家中煤气爆燃,他全身大面积烧伤,捡了一条命回来。那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危险,那种危险不是我能应付的。”
出乎韩黎意料,江奕这次没有冷嘲热讽他。江奕还是很了解韩黎,若是他觉得无法破局,那当时他已经是相当危险了。
其实江奕昨天下午5点50分左右确实是与韩黎见面了,江奕问了韩黎他师傅赵冬当年失踪的一些情况后便分开。他一方面想着说出韩黎会让背后的人起疑,从而给韩黎带来危险;另一方面韩黎离开的时候也就是6点左右,较真地说也不能算是不在场证明。还有一点,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心里想着的却是韩黎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他在等韩黎的反应,若是韩黎将谎话圆好了再来时,他只需稍加处理便能蒙混过关。
江奕看着正在喝水的韩黎问:“你在我家里和摩托车上找到些什么?”
韩黎无奈地咽下一口水说:“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喝口水,从早晨5点多开始我忙活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江奕示意他先喝,自己起身想要查看家里的情况。韩黎连忙起身拉住他:“你先歇会儿,三拨人都把你的家扫荡一遍了,你这时候能发现什么才怪。”说着,他坐下换了个舒服地姿势说:“我听到你被询问的消息,便知道出问题了。于是来你家查看,果真在你家里找到了作案的凶器。”
江奕坐直了身子:“你是说那把刀?”
韩黎点点头。
江奕眼神晦涩地看着韩黎问:“你不怀疑我?”
韩黎摇摇头说:“我只知道若是你犯案,一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将凶器放在家中。”
“对方是和平进入你家的,戴了鞋套和手套没留下任何痕迹。而且……他好像对你家比较熟。”说到这里韩黎调笑了江奕一句:“我说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刑警队的副队长,自己家跟个筛子似的让人随意进出都不知道。”
“他还有我家钥匙?”江奕有些颓废地靠在坐椅里。
“何止是你家钥匙,他还有你的指纹呢。”韩黎笑着继续说:“我觉得你的摩托车肯定也会被人动手脚,但我来不及清洗,就弄来了一个相同型号的放在那里,好在卢志国没有发现。”
“摩托车上有什么?有血?”江奕问。
“嗯,有血液反应。”韩黎答道。
第三十章刑警被杀案(五)
“真是全套的,若是我办案,我也会把我自己送进监狱。”江奕自言自语着。
韩黎将自己靠进沙发里,“现在知道我之前的处境了吧。”
江奕转头问韩黎:“摩托车和凶器在哪里?”
韩黎说:“在我的一个秘密住所,等风声过去了带你去看。但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是无法将它们拿出来了。不过拿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那把刀是市面流通量特别大的水果刀,上面没有指纹,也没有任何可以辨认的标志。”
“之前你说的那个线人找到了吗?”江奕突然转移话题。
韩黎摇摇头:“大军失踪前给我打电话说是发现了一个可疑情况,我们约好了见面聊,他却自此失踪了,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江奕看着韩黎陷入沉思,之前韩黎同他说他的线人失踪,韩黎一直沿着线人大军失踪前的行踪追查却与他查流浪人员被杀的案子相遇,甚至因此差点成为嫌疑人。这是巧合吗?大军失踪前到底发现些什么?如今孟哥遭遇不测,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想什么呢?”韩黎舒服地靠在沙发里问。
“我在想你收买的人倒是不少,卢志国怎么也没想到你能让保洁给我带口信。”江奕答道。
韩黎哼了一声:“他的眼睛盯在上面,哪有时间关心底下人的事情。我可不一样,我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勤快、随和,人缘比你们加起来都要好。”
江奕叹口气,“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我太惜命了?都像你这样,有股愣往上冲、凡事不知变通的傻劲儿才行啊。”说完韩黎喝了口水,他正了正神色,突然认真地看着江奕说:“大军和孟哥的事情有关系吗?那个杀流浪汉的解昆林死得也很巧合。江奕,你确定要查下去吗”?
江奕嗤笑一声:“韩黎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如今你都不是刑警了,不也在查吗?不然,大军也不会出事。”
韩黎敲敲杯子说:“我们是半斤八两,谁都别嘲笑谁。不过,我觉得一切的起源都是我师傅的失踪。不管是大军也好,还是孟哥也罢,他们都是在查我师傅失踪的案子。”
江奕正色道:“你查的入手点是什么?也是赵哥失踪前办的案子吗?”
韩黎看着江奕:“你打算与我合作吗?”
江奕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韩黎却突然靠近说:“那,你要先把你掌握的情况分享给我。至少也要将孟哥临出事儿前那通电话真正的内容告诉我。”江奕刚要说话,韩黎却摇着食指说:“你不要拿对付卢志国的那一套话来骗我,你撒谎是骗不过我的。”
江奕深吸一口气:“韩黎,你当年离开警队不就是怕有危险吗?现在又何苦再卷进来。”
韩黎垂下眼帘,“惘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兄弟,你竟是这么想我的……”。
江奕不知道如何解释,他从始至终最生气的都是韩黎不告诉他实情,如今他却觉得实情没有韩黎的安全重要,若他安全,不说实情,不当刑警,不查案子也罢。
韩黎却似乎更了解江奕,“你少来那套,你就是想让我说我知道的情况,然后自己一个人去查对不对?江奕,我当年不是怕危险,我是怕……查不到真相就死了。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死,所以我决定要跳出来,慢慢再查”。
江奕搓搓食指,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们就一起干吧。其实孟哥那天只是在电话里告诉我,说赵冬档案里有个不合常理的地方,具体哪里不合常理,孟哥也没有说,他说一切还只是他的猜测,他需要去亲自查证一下再说。谁知道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韩黎坏笑道:“所以呀,你想借此骗卢志国去查我师傅的事情就编谎话骗他。”
江奕叹口气说:“可惜卢志国也是老狐狸,他根本不上当。”
韩黎一副你太天真的姿态数落着:“上当才怪。我师傅的案子当年那么多人查都没查出什么来,现在孟哥的案子就够棘手的了,再扯上那件案子,他怎么可能会干。”
江奕看着韩黎:“电话的内容我都告诉你了。你现在可以跟我仔细讲讲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了吧?还有……你当年为什么要辞职?”
韩黎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讲述当年的故事。那时江奕还在执行秘密任务没有归队,而刚结束卧底任务不久的韩黎回到刑警队就被分到与赵冬和林平一组。那年赵冬38岁,不论是资历还是业务能力在当时的刑警队中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基本被默认为是支队长的不二人选,孟斌(当时的支队长)更是将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那年蓟幽的冬天来得有些早,还未进入11月就已寒风瑟瑟,树叶都掉得差不多了,仅余的几片落叶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摇摇欲坠,显得更加凄凉。刚至傍晚天色便已暗了下来,新中路上一位衣着单薄的老人颤巍巍地站在街边拦着行色匆匆的路人,被拦下来的人大都缩着脖子,不耐烦地摇着头;更多的人是理都不理老人伸出的手,从她身边飞快地走开,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冻住一般拼命地赶路。老人努力将胳膊伸得更长一些,却被一个年青男子闪过的身子一碰,失去平衡险些摔倒。赵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那老人见赵冬身着警服,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孙女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她,帮我找找她……”。说着她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他,“警察同志,这就是我的孙女,我……我找不到她了”。
赵冬接过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很年轻,18、9岁的样子,微胖的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看镜头时眼神似乎还有微微地闪躲,很是害羞。“她什么时候失踪的?”赵冬问道。
那老人见终于有警察愿意听她说话,激动地直咳嗽。赵冬一手扶着她,一手帮她拍着背,“您别着急,前面就是刑警队,跟我回队里说吧”。
林平看了赵冬一眼,知道他想帮助这位老人,想了想却没有拦他,有了女儿的人见不得别人家的闺女出事,这是他经常调侃赵冬的。韩黎心里明白人口走失应该找治安支队,但他见师傅想接,林哥又没有拦,便跟在他们后面没有说话。
那老人的孙女叫李小然,自小没了父母与她一起相依为命。她们祖孙两人住在H省的一个偏远农村,日子过得虽然清贫却也其乐融融,当年4月小然说是想外出打工挣钱改善奶奶的生活条件。在老人苦劝无果后,只得托远房亲戚带小然来到了蓟幽。开始小然每周都给老人打电话报平安,可自7月起小然的手机关机,便再也没有了消息。老人向远房亲戚打听,说是小然已经辞职离开了,她也不知道小然的去向。万般无奈之下,老人只好自己来蓟幽查找,她找到小然打工的工厂,对方告诉她小然7月1日已经辞职离开了。老人又来到派出所报案,经过派出所民警查找,显示李小然购买了去往南方的火车票并于7月2日乘坐火车离开蓟幽。
其实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口走失案,根据警方的调查没有显示小然受到侵害,而且她已经离开了蓟幽。蓟幽的警察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立案立不了,也就无从查起。但老人坚信小然没有离开这里,她坚持认为小然是在这里出事儿了。无论他们怎么解释,老人就是不相信,她泣不成声地说:“警察同志,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但是……但是,你不了解我孙女,我孙女她是顶顶孝顺的孩子,她不可能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就消失不见,她不可能丢下我老婆子一个人不管”。
赵冬让老人在刑警队吃了晚饭,便想联系她的亲人看能不能有人将她接回。虽然现在还未入冬,但蓟幽的天气夜里已经在零度上下徘徊,老人这样居无定所很容易出事。可他们小看了老人的执着劲儿,她一次次地被接走,一次次地跑回来,而且自从知道了刑警队的位置,便每次都来这里询问案件的调查情况,甚至有几次还闹到了市里。
说到这里韩黎揉揉太阳穴,仿佛现在想起来还头疼。“江奕,真的,我宁愿去抓毒贩,抓杀人犯,都不愿意再去面对她。道理道理说不通,来硬得又不行,你看着老人家那么可怜,可是又让你很无奈。”
“后来呢?后来怎么处理的?”江奕问。
韩黎叹口气说:“后来,老人几次上访到市里,闹得影响很不好,局长发话责成治安总队帮助老人查找李小然的下落。治总跟相关的兄弟省市发了协查通报,结果都石沉大海,也没查出什么结果。不过说来奇怪,这个李小然像是消失了一般,一直音信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