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神仙哥哥
“你自己说说，这合理吗？”
“公主年岁尚小。”
“那也不能让我一个大男人进去！”
白衣女子顿住脚步，冷眸凝视他。
白无厌：“……好的。”
反对无效。
白无厌摸黑进了小金殿，谨慎地四处查看，楚宜面色如常，提剑去了隔壁贵妃的寝宫。
原本追着邀请来到皇宫，谁知遁入某处宫殿便消失不见，藏匿之处十分诡异。
再三抉择之下，还是跟上去看看。
夜风微凉，秋风萧瑟。
两道人影晃过，风声撩过树叶，沙沙作响。
诺大的皇宫金碧辉煌，殿内暖笼铺设四周，依旧难抵寒凉，依稀还能听见低低的咳嗽声。
寝宫装潢华丽，铺张金贵，到处紫色轻纱漫舞，毛绒绒地毯铺满整个卧房，不难看出，这是位极受宠的小公主。
床榻在房间的另一头，由玉母屏风挡着，白无厌小心看了眼，绕开那个方向去了别处。
康安是修灵大陆上最大的王族，地域辽阔，产粮富庶，百姓丰衣足食，自给自足。
陆地灵力充沛，仙洞众多，也是不少修仙者修行的首选之地。
在房中绕了一圈，高高低低，全挂着字画，大堂中心靠里的位置挂着半人高大小的金色“佛”字。
浓墨重彩。
佛字是开了光的，佛彩辐照着四周，具有强大的威慑力，普通妖邪根本无法靠近。
白无厌疑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总觉哪里不对劲。
上下透着诡异，总感觉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漂亮哥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软糯的声音，声线弱弱的，在宽敞的寝宫里若有若无的回荡。
“我么？”
本能反应的白无厌手已经搭载了剑柄上，谁知转身看是个半人高的小萝卜头，瞬间挂上了笑容。
女孩趴在屏风边边上，六七岁模样，露出双弯弯的眼睛，笑意盈盈软声道：“你也是神仙吗？”
“对呀，我是夜游神，专门来抓不好好睡觉的小朋友的。”白无厌低声道。
他灵机一动，张开双臂作虎扑状，作势朝她拢去，准备吓吓她。
谁知小孩胆子贼大，看他笑得更欢，这让头回表演的白无厌很是挫败。
小女孩无惧地站出来，白无厌这才发现这孩子连鞋都没穿就跑下来看他，听见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无忧，神仙哥哥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夜风徐徐，外面突然响起阵阵脚步声，白无厌警惕的往窗下阴影处躲了躲，手指放在唇边向无忧示意。
无忧一手捂嘴，一手扶着边框，顺着屏风小心翼翼蹲下，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么听话？
待宫女们的窃窃私语声远去，白无厌到无忧面前，蹲下，用老父亲般慈祥的眼神看着她。
“外面有坏人，上床躲着好不好？”
怕她不听话，白无厌还特地在掌心变了朵五色花给她。
“嗯。”
然后见小孩真蹦跶上床躺好了，白无厌站在床边，顺手捻好被子，抬头见她正满脸笑意望着他。
“神仙哥哥你明天会来吗？”
白无厌不厌其烦，学着稚声道：“无忧好好睡觉，有缘会再见的。”
小孩儿病殃殃的，正欲说什么，突然被咳嗽打断，似要把肺都咳出来，白无厌这才发现她不正常的削瘦，蜷缩时可见脊骨。
受宠的小公主怎么会……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之后，无忧依然扯起笑容，对白无厌道：“好奇怪哦，今日没有吃糖也能看见神仙。”
白无厌不解，但迫切地想脱身，温声道：“还有个特别漂亮的神仙姐姐无忧想见吗？”
她点点头。
“那无忧好好闭眼睡觉，神仙姐姐就会出来见你哦，她很温柔，会给无忧好很好玩的好吃的。”
看着小孩儿满眼神采奕奕，充满了期待，闻言立刻乖巧的闭上双眼，白无厌勾唇，继续道：“那个神仙姐姐很害羞，所以下次无忧见到她，一定要保持热情的笑容哦。”
“嗯！”
夜色深处，楚宜从隔壁回来便坐在白无厌所在寝殿的房梁上，微微低头看着四面张挂的字画，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
殿中的对话在静谧夜色中一字不落传入她耳中，楚宜沉默片刻，清冷的脸庞忽然扬起个笑容，身边已经出鞘的剑缓缓阖上。
“如何？”
离开皇宫，楚宜边走边问道。
想起方才所见，白无厌扬起的唇角拉平了些，叹了口气道：
“并无异常。”
“那妖邪狡猾，需再好好观察一番。”
白无厌往身后皇城宫宇看了眼，点点头，跟着楚宜回了客栈。
姜璃站在客栈门口，远远瞧见二人身影，朝他们招了招手。。
“师姐！”
见姜璃平安在这，楚宜心中松了口气，担忧道：“方才走的急，未来得及同阿璃讲。”
姜璃笑道：“没事，师姐安全回来就好呀。”
看见师姐和白无厌同时回来，还去做cp单独任务，她别提有多开心。
白无厌和顾临渊掉在后面，没着急进客栈，警惕地查看四周。
已是入秋时分，客栈对面街道落了不少枯叶，也没人从此处经过，积压了厚厚的一层。
皓月当空，一夜平安无事。
翌日清晨。
御史大人派人来接，马车开到了客栈门前，惹得店家弯腰哈背，紧张地话都不敢多说。
御史府简朴大气，青砖黛瓦，庭院穿叠错落有致，风格有点像江南水乡那种房子。
一行人跟着小厮弯弯绕绕，总算到了大堂。
御史丰丹臣坐于高堂，正焦急地等待推荐来的高人，旁边是他夫人刘氏，手里揪着帕子，也是万般心焦。
刘氏本是妾室，正房没了，又生下儿子丰怀远，才给扶正。
嫡女儿丰雨兮送进宫里当了娘娘，如今封在嫔位，儿子游手好闲，成了皇城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
如今朝中丞相倚靠贵妃一脉独大，拉帮结派，而御史等保皇党日渐衰落。
前朝无能，后宫失利，丰大小姐近来在宫里挨了不少苦头，迟迟不能侍寝，遭皇帝冷落。
传信回来，说是给妖邪冲撞了身子。
多方寻求无路，丰老爷想起自己少时结交的好友，这才求助。
不过那好友多年未见，也不知他如今混得如何。
077 乐衷投喂
堂门外小厮通报，御史大人看了旁边夫人一眼，说迎客。
谁知进来的是四个小年轻，个个肤白削瘦的。
御史和刘氏齐齐苦了面色，这如何能降得住妖？
姜璃照着他爹的吩咐。
在康安皇城不暴露修仙的身份，只装作民间捉妖道宗一脉。
少时欠下的人情，一并还了去，日后不必再有牵扯。
她明显觉察到，堂中气氛凝重，下人们低着头候在边上，虽守规矩约束，却也是个个竖着耳朵，使余光瞟着他们。
御史大人就更不用说了。
端坐上方，双眸微眯，一身官袍正气凛然，满面平静，似是要透过表面窥视他们的内心。
最明显的，刘氏嘴角下抿，不怎么满意。
“拜见御史大人、夫人。”
几人一道行了礼，白无厌笑脸在前，楚宜和姜璃在边上，顾临渊靠边站了站，选了个离姜璃最近的位置。
堂中什么也没有，小厮们都在待命，显然是当家的让他们看眼色行事。
姜璃四周看了看，淡定收回视线，她早料到会这样。
魑魅魍魉，世间诡异，万物相对，捉妖师能降得住他们，靠的也是天赋和积累，经验老成。
哪里能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怀疑归怀疑，不过多年的官场斗争，他不会轻易下定论，御史老爷皱了皱眉，起身相迎。
“感念诸位的到来，但本官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诸位捉妖师可愿将自己的才能展示一二？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大人放宽心，我等有备而来。”
白无厌站出来，脸上挂起和煦的笑容，手中扇子一展一合，桌子上的瓜果尽数飘起来，在两人面前半空中旋转。
随后上演的，楚宜背手吹了声口罩，屋外高枝上叫唤的鸟儿，飞到了她手心。
转而稳稳立在刘氏旁边的小桌上，偏头瞪着大眼睛看她。
吓得刘氏惊慌失措，飞快扯过旁边丫鬟挡着。
堂中顿时热闹起来，叽叽喳喳的鸟，空中游动的鱼儿和瓜果。
还未等众人恢复平静，姜璃勾唇一笑，飞快捏诀，手心盛了个火球，四周走了几步，眉眼带笑似乎是要把灼烫火球递给想要的人。
下人们哪知道这青衫姑娘瞧着鬼灵精怪，实际胆子真大的很，白皙娇嫩的手里竟随意拿着火把玩。
御史和刘氏也看愣了。
有胆大的小厮不信这邪，待姜璃走到他面前时，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顶着众人视线去摸。
谁知还没碰着，就“哇呀”退倒在地，捂着额头哭喊。
“啊好烫！我的眉毛！”
一旁丫鬟紧张上前查看，面色焦急：“小丁哥，你没事吧！”
空气中陡然弥漫出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再看那烧糊的八字眉毛，便是最好的证明。
姜璃朝众人邪邪笑了下，走到顾临渊跟前，轻轻把火球放到他手心，朝他眨了眨眼，顾临渊立刻会意。
只见他手掌随意一合，火球便在掌心炸开。
如烟火四散，堂中闪过流光，众人纷纷仓皇寻找遮挡物，谁知那些火星只碰着空中异常出现的事物，便消失不见。
顷刻间，堂中恢复如常，如闹剧歇场，众人松了口气。
姜璃转身，扔了个瓷瓶给方才烧着眉毛的那位小厮。
御史和刘氏如见神明，匆忙招呼着下人们赶紧好生招待，瓜果水蔬，好饭好菜，茗茶好酒，整个御史府闹出天翻地覆的动静。
谁能想到呢。
酒桌上，御史大人拉着白无厌呜呜咽咽诉苦，刘氏在师姐边上，顾临渊则在她旁边安静听着，姜璃看着这副场景，不禁哑然失笑。
不会点儿杂耍，怎么打肿脸充胖子？
想必不挨着她和顾临渊坐也是怕随手变出个火来。
姜璃得了闲，专心品尝桌上新准备的饭菜，还不忘给安静乖巧的顾临渊夹菜。
面前摆着一盘笋，颜色黄白，摆盘精致，看着鲜嫩。
姜璃先尝了下，然后小心夹一个放在他碗里，期待顾临渊尝之后的反应。
“鸡髓笋，这个寻常人家吃不着，尝尝。”
正好被对面正忙于纠缠的白无厌瞧见，瞪大双眼，欲言又止。
顾兄早已辟谷，平常不喜这些，这些小少主都是知道的，如今都是几次过命的交情，怎么还强迫他呢。
更让他瞠目结舌的还是后面，顾临渊淡定地拿起筷子将黄白笋片送进口中，细细品味。
一副享受的模样？
之后见他温声回道：“嗯，很是鲜美。”
白无厌：“？”
还带评价的啊！？
他当初给顾临渊递了个烤的野山鸡，追着他在苍洱峰跑了三个来回。
“是吧，我也觉得好吃。”姜璃满意转过头，再看桌上，想给他尝尝别的。
刘氏捕捉到低声话语，及时搭话道：“这是鸡髓笋，鲜香脆嫩爽口，笋心点缀的是乌鸡骨髓，营养丰富，做这么一盘，得敲不少乌鸡的腿呢。”
看着姜璃微微惊诧的眼眸，刘氏满意勾唇，大方道：“不过姑娘若是喜欢，杀再多的鸡都愿意。”
姜璃筷子微顿，听出其中的意思，扬起一个笑，朝她点点头道谢。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给你吃好的，拜托的事也就要尽心。
一席结束，事情也知晓了个大概。
无非就是御史想靠后宫的女儿翻盘，除妖邪，让她恢复身体，重新受宠。
回想起当时御史和刘氏那副焦急的嘴脸，怕是不知道深宫里住着的那位也是他们家人。
姜璃暗自啧了声，跟在师姐后面抿唇不语。
吃完饭，刘氏给他们安排好了上等的厢房，嘘寒问暖地让他们休息。
过了一会，又来人说，趁着天没黑，先送姜璃和楚宜进宫。
后宫禁止外男出入，白无厌和顾临渊被留在了宫外蹲守。
伺机而动。
两人跟着宫里派来的嬷嬷弯弯绕绕，进了只瞧得见四角天空的后宫。
在安和殿见着了御史的女儿，叫惜嫔，性子温婉，说起话来声音也是柔柔的，为人亲和没架子。
见她们过来，喜极而泣，道：“就知道父亲还记挂着我。”
二十出头的年纪被满头珠钗压得喘不过气。
姜璃看得心疼，没多嘴。
待在宫里的空气都觉得污浊，各宫娘娘出行，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片，半点不自在。
－－－－－－题外话－－－－－－
鸡髓笋，出自红楼梦第七十五回。
姜璃:尝尝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顾临渊：好吃好吃，师尊夹的就是好吃╰(*′︶`*)╯
白无厌：（笑呵呵）顾兄，来尝尝我这新烤的野鸡。
顾临渊：(冷脸离开)我已辟谷。
078 红衣女子
“劳两位姑娘费心了。”丰雨兮低低地咳了两声，嘴角依旧挂着笑意。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
遣散了丫鬟们，关起门来，她才说两句实在话。
传信说妖邪撞了身子是哄骗家里人的，就是一个人在宫里无聊，生了病又爱多想。
说白了就是在宫里伤心了想得到家里关怀，但御史大人整日忙于公务，刘氏更不可能主动关心她。
孤零零的难受。
丰雨兮说着，又咳嗽了两下，一旁的贴身丫鬟忙递过清茶，她轻轻抿了一口，才好受些。
姜璃说自己学过点医术，上前为她把脉。
看着实际印堂发黑的丰雨兮，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身缠绕着邪气，气脉虚浮，确实是妖邪近身之兆。
几欲开口，碰着楚宜的目光被拦了下来。
楚宜上前温声道：“娘娘多保重玉体，御史大人一直都牵挂着您。”
“真的吗？”深受病痛困厄的丰雨兮眸光发亮，苍白的脸上有了神采。
她往四周走了两步，寻找那邪物的纳身之处，片刻，转身莞尔笑道：“自然是真的。”
姜璃暗叹了口气，配合谎言，诚恳道：“娘娘安心养好身子，等会民女熬些滋补养颜的汤药，喝了就会好起来的。”
娇弱的女子捏着帕子的手有些抖，很是专注地在听她们讲话。
仿佛这样就能从中汲取一丝温暖。
哪怕是假的。
丰雨兮垂眸敛下烦闷，交代身旁丫鬟道：“寝宫今日有些冷，去找人多布置些暖炉烘着，给二位姑娘安排好住处，莫要亏待了她们。”
正说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听见太监尖着嗓子喊话，姜璃这才这才知道，安和殿里还住的有其他妃子。
还比惜嫔要得宠，声势浩荡的，连丫鬟随从都满是傲气。
很快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惜嫔由丫鬟搀着，透过门缝给经过的红漆轿椅行礼。
姜璃远远扫了一眼，轿子上那人相貌冷艳，妆容精致，穿戴金贵。
浑身透着盛气凌人的傲气。
前呼后拥，一看就是所谓蒙受圣恩得宠的妃子，不然身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卑躬屈膝的下人。
厅堂门还没关，楚宜往门外看去，总觉得周遭景物有些熟悉。
待人远去，周遭安静下来，丰雨兮身边一直陪着的丫鬟名唤花倩，是她从府里带来的。
平日跟着小姐亲，口无遮拦惯了，见状，直言道：“那孙贵妃也太欺负人了，娘娘您还病着呢。”
丰雨兮眉心微蹙，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前，语气微恼：“倩倩，注意言辞。”
花倩警惕地看了眼姜璃和楚宜，自知失言，立刻闭嘴站在身后。
“小丫头平日被我娇惯坏了，两位姑娘莫要见笑。”
姜璃轻松笑过，道没事。
安顿好丰雨兮，两人才退下。
窗外阴云密布，天色也是黑压压的。不知何时下起雨来，砸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
姜璃靠在窗边，耳边全是屋檐瓦片滴水的声音，心中腾升起不少躁意。
他们已经在安和殿惜嫔住的地方里里外外铺设了符咒，只要邪灵一出现，便可将其无声无息的捕获。
等天黑，便去寝宫里一探究，妖魔鬼怪自会现身。
姜璃无聊地敲击着桌沿，转头见师姐视线一直落在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姐，怎么了？”姜璃走近，牵了牵她袖子。
楚宜神色诡秘道：“没事，等下我去个地方，阿璃就在此处。”
想着她应该是有什么事去，姜璃松手，点点头应下。
*
夜上三更，骤雨停歇。
姜璃躺着，瞪大双眼，望着头顶的帐纱精神十足。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响的铃音，幽远空灵，姜璃“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奔着目标房间而去。
小老鼠上套了。
三两下翻进丰雨兮的寝殿，果真见到黑气在半空窜来窜去，有不少被困在符阵里。
见姜璃过来，立刻亮出獠牙凶狠警告她。
还有几只竟张出大爪，往床榻上的丰雨兮奔去，姜璃神色一僵，迅速捏诀让她沉睡。
“闪开！”
邪灵不断叫嚣，呜呜叫着，她眼疾手快挥出鞭子将其打散。
床榻边瞬间乌泱泱的困死一片，姜璃没犹豫，祭出锁灵囊将邪灵收尽。
低阶邪灵，解决起来还是很快的。
轻纱漫舞，凉风徐徐，她轻脚走过去为她关了窗子，屋内空荡荡的，风雨平息。
姜璃呼了口气，往自己房间走，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
给惜嫔养几天身子，这事儿也就算完了。
心底莫名地空虚，姜璃停在廊道，给顾临渊传了句话，然后转身回了房内。
屋内空无一人，师姐还没办完事回来。
夜色浓重，姜璃打了个哈欠，实在撑不住，倒头睡下了。
窗外枯枝二三，细水流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楚宜按照记忆准确找到昨日来过的地方，翻身而起，跳到房梁上查看四周。
小公主的床帐子今日又换了个颜色，屋内的摆件也都换了，除了那些画作。
空气中忽然传来低低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往声源望去，正好是小公主床榻的位置。
做噩梦了？
念头一出，楚宜不由捏紧寒一剑，心底莫名冲动想去看看。
但她怕小孩子。
万一见了她哭得更厉害如何是好。
正懊恼白无厌不在此处，门外突然闪进来一个红衣女子，在堂中那个大“佛”字之前拜了拜，直直的往床榻方向走去。
可走两步便顿住，突然转头诡异地往她这个方向投来锋利的视线。
月光透过窗子爬进来，照清了她的容貌，一双狐狸眼骤然睁大，极为渗人。
几乎是瞬间，楚宜捏诀藏好自己，屏住呼吸。
半晌，那人勾了下唇角，放松警惕似的往前走。
昨晚床榻边那扇云母屏风已被撤下，她这个位置能清楚的看到小公主微微发烫的脸颊。
“无忧，起来姐姐给糖吃啦。”
女人趴在床边，轻拍少女脊背，将人唤醒，手心放着颗白色的糖果。
只见小公主从噩梦中出来，随意擦了擦眼泪，看见面前女人露出笑容，乖乖吃了那白色糖丸。
“好甜，谢谢神仙姐姐。”
见状，楚宜眉心皱了下，指尖不自觉抠住房梁。
079 虚幻梦境
窗外透进丝丝凉风，轻纱漫舞，女人反手一挥袖，紧闭门窗。
伸出手来轻抚少女的头，从额角一路到脸颊，动作轻柔。
从楚宜的角度看不见女人的表情，只能看见小公主无半点惧意，昂着头，咕哝着脸乖巧可爱。
对这个半夜闯进来的人丝毫不设防，甚至是期待她的到来。
两人周身一派平静祥和，温馨无比。
楚宜眼眸微眯，盯紧女人的动作，却看不出任何破绽。
小公主始终昂着头，笑意盈盈望着女人，女人右手始终贴着她内侧脸颊抚摸，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好！
楚宜反应过来，拔剑直直刺向床榻边那人，只见她神色一僵，歪身倒向别处，剑尖只堪堪划过她颈间。
寒一剑铮鸣作响，与女人缠斗起来。
女人闪开，小公主笑容僵在脸上，愣愣地倒下去，显然是被魇住了，楚宜匆忙点穴安护好她。
她方才猜的不错，这妖真在吸食无忧的精元。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女人眸色发红，厉声警告道。
女人旋身一变，身上的衣服变成了血红色，浑身煞气释放出来，如月下蛛网，向楚宜施压。
妖气弥漫，靠吸食人的精元增进修为，为何看不出本体呢？
心中反复念诀，依旧无法看透。
楚宜执剑而立，面上平静。
忽然想起师妹见此画面会说的话，学着她，脱口而出道：“闲来无事，捉鬼玩玩。”
果然，这句话成功激怒了她，露出面目狰狞的嘴脸冲上来，作势要吞食了，“不自量力的东西。”
楚宜微微勾唇，不气不恼，开始认真执剑对招。
极为默契的，两人同时设了消音结界，隔绝视听。
剑光飞快斩向女妖，轰的一声，只阻挡了一息就被磨灭了。
房中周遭物件皆受灵力干扰，倒碎一片，发出脆耳的声响。
声响不容忽视，分走了女妖部分注意力，似是十分紧张屋内的东西。
混乱中，楚宜趁机强起猛攻，凝聚一波剑气击去，女妖一时不察，身子狠狠撞在了桌边。
语气中掩不住的惊诧：“你不是普通人！”
话音刚落，肩胛猛受一击，痛如骨裂。
楚宜面色清冷如常，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剑尖指向她，冷淡道：“为何连六岁孩童也不放过？”
那人变了脸色，眼尾皱纹扯到了一处，偏头淬了口血，气愤道：
“各取所需而已。”
闻言，楚宜愣在原地，再抬眸，那妖翻窗化成一缕轻烟溜走了。
各取所需？怕说是单方面的掠夺更合适。
楚宜紧跟着跳出房门，见那女妖往宫外逃了。
浅褐色眸子微转，转身去看昏睡的无忧。
殿中早已是混乱一片，设了结界，所以不会有丫鬟们进来，少女动了动指尖，趁天还没亮，将房中一切恢复原状。
路过中堂时，那个佛字闪烁出金色的光芒，楚宜淡淡扫了眼移开视线。
床榻上缩着个小小瘦瘦的人，她解开穴位，往小女孩身子里渡送不少灵力。
终于看着她面色红润，恢复了气色，楚宜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感觉袍角被人拉了下。
身后传出一道弱弱小小的声音，甚至可以听出其中隐隐含带了几分惊喜。
“神仙姐姐……”
软软糯糯，十分虚弱，楚宜心中塌陷了一块，又有些惊慌。
万一她表现得太凶，小孩不喜欢，吓哭了怎么办。
楚宜没回应，无忧又叫了声，她只好硬着头皮蹲在她旁边，微微一笑。
“见过无忧公主。”
无忧拉起锦被遮住干涸发白的嘴唇，只露出双眼睛，颇为惊喜道：“神仙哥哥果然没骗人，神仙姐姐好漂亮……嘻嘻。”
楚宜一阵头疼，想摸摸她头，脑中突然晃过方才那妖怪的脸，选择放弃。
谁知无忧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抓住她手放在自己头上，乖乖等摸，眼尾都沾上了笑意。
“无忧喜欢神仙姐姐的。”
楚宜微愣，轻轻摸了摸她头，一番话憋在喉头发不出声音。
“无忧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吗？”
无忧毫不犹豫答道：“当然记得，那个神仙姐姐每天都会来给我糖吃……”
说着，她停顿住，微微皱眉，苦恼吃完糖之后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无忧面色不好，楚宜没多问，安顿好便退出去追那只妖了。
姜璃和楚宜离开半日，留在府里的两人就没闲着，白无厌四通八达，笼络御史府下人们获取有用信息。
府邸院里，白无厌来来往往与人攀谈，余光总瞟着顾临渊进进出出的身影。
谁也不理，冷着张脸，干干净净出去，拎着大包小包回来。
招呼他也就淡淡地嗯一声，半句话不多说。
白无厌疑惑不已，刚抽出点儿心思，又被府里下人们八卦引了去。
到晚上，路过他房门时，发现他正在房中安安静静的打坐。
“顾兄，干嘛呢？”
好奇心驱使，白无厌推开门条缝，探了个头进去。
突然寒光闪过，伴随着寒剑出鞘的铮鸣声，离他鼻尖一毫里的地方插了把剑。
嘶……
白无厌捂着鼻子猛后退了三步，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愣在原地。
再近点，怕是得残了。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顾临渊面部表情走出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白无厌立马站直身子，扬扇笑着解释道：“……我就路过，来看看你。”
确认他没事，顾临渊转身要走，“嗯。”
之后，门又关上了。
天色见黑，宫里还没传消息过来，府里小厮从庭院中过来找他看看命相，白无厌欣然应下。
临走前望着顾临渊消失的身影暗自低喃。
“偷偷摸摸一个人在屋里练啥呢。”
屋外重归宁静，黑眸微暗，缓缓闭上眼。
夜色融融，阴云厚重，偶有微风拂过，像是要为暗沉的天空披上一层薄薄的纱。
偏殿内，烛光洒落一室光华，女子长睫微颤，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
黑靴骤然落地，三两步行至榻边，冷白指尖轻碰了下她额头，滚烫。
“师尊……”
耳边是熟悉的叫唤声，姜璃眼皮动了动，却怎么也睁不开，被困在一处黑暗里，四面是焦黑的地狱，枯枝漫步，黑鸦群飞。
080 糖炒栗子
蓦地，破空划过剑气直直地朝她刺来，姜璃瞪大双眼，身子猛地往后退，却不小心踩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扇下了悬崖。
“顾临渊！”
她如一条脱水的鱼，举步维艰，连空气都变得辛辣猛烈，刺喇喇地划破她的喉咙。
太窒息了。
姜璃猛地坐起，胸膛上下鼓动，大口的呼吸。
屋里静悄悄的，仿佛能听到急促的心跳声。
顾临渊就在她面前，一身玄衣半坐在床边脚榻上，她垂眸刚好就能看见精致的脸庞上满是惊诧。
“你，怎么在这？”
姜璃干咽了下，似是要把刚才的恐惧都吞下去，顺手抹掉冷汗。
刚叫他名字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要是听见了得多尴尬。
顾临渊莫名无辜道：“不是师尊叫徒弟过来的么？”
姜璃：……
余光掠过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锁灵囊，蓝光闪烁，隐约可听见悲戚哭喊声，是里面邪灵在躁动。
顾临渊起身果断施咒，封死锁灵囊，放在手心捏了捏才递给姜璃，他道：“邪祟扰人，师尊或许着了道。”
想起刚才收完邪灵，顺手便揣兜里回来了，难怪后面莫名其妙的困。
粗心大意的事让自己差点被摔死，姜璃不愿多提，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想起他跟白无厌单独在一块儿，不会又追着人家没日没夜练剑去了吧！
姜璃偏头看他，把心里疑问说出来，“你不会去找白大哥切磋去了吧？”
她眯了眯眼，想挑他的刺来掩盖自己的失误。
谁知那人并未反驳，低眸递给她一杯水，姜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接过喝下。
顾临渊默了一瞬，道：“并未。”
一声否断，把姜璃要强调的长篇大论憋了回去，细想反派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误会他了。
“师尊可信？”
起身去窗边透透气的姜璃听到反问，毫不犹豫道：“自然信你。”
黑眸微闪，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顾临渊抿了抿唇，伸手摸向腰间，朝少女旁边走去。
骨节分明的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握住，肌肤相触，男人瞳眸骤然放大，紧接着被一道力量拉着蹲到了窗下的角落。
头顶有高高的台桌挡着窗边的视线。
“嘘！”
姜璃冲他挤眉弄眼，手势示意他外面有人。
要是被发现后宫藏着男子，连带惜嫔都是要受罚的。
窗子半开，外面连着庭院小走廊，凉风习习，突然传来细碎脚步声，伴随着宫女讲话声。
正朝她这个方向走来，姜璃本能反应后退，扯着顾临渊躲起来。
“唉终于换班了，该轮到我休息了。”一宫女哈欠连天道。
旁边人立刻应和：“谁说不是呢，累了一天了。”
屋内姜璃手心动了动，总感觉有东西硌着她了，抬眸瞧见顾临渊略显阴沉的脸色。
她条件反射般立马缩回，突然想起来他不喜与旁人接触。
外面两人越走越近，声音由远及近，姜璃藏好的同时还竖了耳朵去听。
“今夜对面殿里很是安静，不似平常那般闹腾，可算省了不少力。”
“对啊，我来安和殿侍候这么多日，还是第一次认为能睡个好觉呢。”
宫女哆嗦着，脚步声变得急促：“走吧走吧，赶紧回去睡觉。”
对话听得人一头雾水，无头无尾的，姜璃索性没去管，扭头看蹲作一团的顾临渊，用手肘碰了碰他。
“她们走了。”
话音刚落，面前递过一手金黄的板栗，幽幽散发着香味，姜璃愣了一秒，仔细看了看，发现好像还冒着热气。
“师尊饿了吧。”
顾临渊看似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看姜璃咽口水的小动作，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不饿。”
在吃完纸袋里最后一颗糖栗子的时候，姜璃慢悠悠喝了口热茶，把前面说的话抛之脑后。
待到后半夜，顾临渊带着锁灵囊出宫，临走前又给姜璃补了不少符篆。
也不知道谁带谁。
翌日清晨。
许是夜里没关窗户，又或许是受那邪祟影响，姜璃起身就感觉头重脚轻，晕乎乎的。
连后面楚宜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楚宜走近，微凉的手放在光洁的额头，感受到不寻常的温度，她神色担忧道：“阿璃，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
姜璃努力撑起笑脸不让楚宜多想，趁机问她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丰家小姐恢复身子，听丫环说一早去给太后行礼了，还特许了她和楚宜能在殿里自由活动。
找了处没人的亭子坐下，楚宜神色凝重地把昨晚所见一一道出。
“真有妖？”姜璃声音不自觉放大，意识到立即往四周看了看，还好没宫女经过，但还是小心谨慎地问：“何妖？”
楚宜抿唇摇了摇头。
孩童的精元根本没多少内在，若那妖是为了修行，应该选精壮男子才是。
为何偏偏是小女孩呢。
两人皆是沉思不得解。
正想着，右后方，也就是昨日丰雨兮丫鬟说的贵妃宫里突然传来“砰砰”“哗啦”的响动，像是在不停的砸东西。
殿门外围跪了三层宫女和太监，从她们的方向只能看到低伏的脑袋。
门开着，偶尔从里面飞出东西来砸在那些人身上，哪怕被砸倒在地都没有人吱声。
殿内时不时传来女人哭喊的声音，听着挺无助的，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滚——”
看了又一个宫女被扔出来的茶杯砸破了脸，鲜血混着泪水直流，也没见她喊疼，姜璃收回视线。
她幽幽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那俩宫女说的话，看来确实很聒噪。
宫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两人回了房间，依今日所见，对那贵妃的性子也有所了解，惹不起。
丰家小姐柔柔弱弱的，跟她住在一处，肯定没少受欺负。
果然，见着从太后那回来，还带了不少赏赐的惜嫔，刚安静一会的孙贵妃又发作了。
把人叫去，红着眼地回来，一手捂着微肿的左脸，旁边丫鬟都跟着哭起来。
“怎么了这是？”
姜璃两人站在堂中，准备为丰雨兮把脉调养身体的，看着她左脸手指印不由抽了口凉气。
指印分明，鲜红刺眼，看着下手就不轻。
081 红颜易老
“两位姑娘见笑，贵妃今日心情不大爽利，故而不怎么待见我。”丰雨兮苦笑，边让丫鬟涂药，边解释道。
楚宜从小住在清玄宗里，受人尊敬，竟不知还有这种随意拿别人撒气的，她眉心微蹙，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姜璃忍不住问：“她经常这样吗？”
问的丰雨兮，视线却看向她身边的丫鬟，想必她直言直语的性子，不会藏着掖着的。
花倩见两位姑娘也是真心为她们主子好，急切道：“孙贵妃今日起来脸好像出了问题，听她宫里的丫鬟说，眼尾生了两道皱纹，就好像一夜变老了似的。”
姜璃跟旁边楚宜对视了一眼，隐隐有些揣测。
能在宫里活下的人当然不是普通人，没什么比脸更重要了。
但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总免不了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宫里风光的就那么几年，荣恩圣宠一时，也会有不停新鲜皮相极佳的来取代。
所以在没有子嗣保住自己的前提下，顾着自己的脸可谓是最重要的。
又听见花倩继续道：“那孙贵妃如今年至三十，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么些年一直借着姣好的容颜独占圣恩。”
说着她微顿，小心看了眼旁边小姐的脸色，愤愤不平道：平日嚣张跋扈，惯会欺负比她年岁小的，宫里好几个家世浅薄的都被废了，我家娘娘……”
闻言，丰雨兮秀眉微蹙，即刻打断她，“倩倩，在宫里要谨言慎行。”
花倩吃了骂，把话头都埋在心里，默默退到一边。
堂中气氛顿时变得冷寂，姜璃与楚宜对视一眼，选择不多问，又给她准备了不少修复红痕的法子。
想来御史小姐性子这般温柔，平日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话听了七七八八，姜璃和楚宜两人心中猜测得到些许证实。
跟丰雨兮说还需要在宫里帮她去去屋内尘祟，得多住几日，她很高兴地答应了。
毕竟是家里派来的人，丰雨兮看着她们总觉得亲切，有什么想对家里说的话，也会叫姜璃她们帮忙带回去。
每每得到父亲的回应，她都会觉得自己对丰家还有用，之后便会很努力地吃药养身体。
哪怕去做她最讨厌的事情——争宠。
九月里昼夜温差大，康安皇城地势偏北，夜里凉风习习，竟有进了冬日的错觉。
姜璃抽空回了趟御史府，把宫里的情况说给丰老爷和刘氏听，不过刘氏一个劲儿地问她，“妖邪除干净没有”，“能不能侍寝？”这些问题。
可把她给恶心坏了。
一大家子把所有翻身的机会都压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实在枉为人父母。
姜璃气得脸色不好看，性子又直，最后还是楚宜拦下来，温声道：“还得多养些时日。”
果然，话一出来，连平和慈祥的御史老爷脸上都崩裂了几分，满面愁容。
看样子，朝堂上估计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御史老爷阴沉着脸，背着手跨出门去，背影说不出的落魄孤寂。
刘氏虽然不懂情况，看脸色也知道不是好事，强扯了笑容告别她们。
不知为何，姜璃心里反常的不平静，拉着楚宜上街逛逛，想去找上次那个小哥给她们画幅双人像，谁知问遍了几条街的笔墨摊子也没寻着他。
最后只好恹恹地回府了。
第二日清早，夜里出走的御史老爷回来了，满面沧桑，却隐隐带着几分神气，大有寻到灵丹妙药的模样。
府里下人进进出出的忙的热闹，姜璃他们也过去在旁边看了眼，府门外停着辆马车，家丁不停地往外搬运大大小小的黑盒子，往御史老爷书房去了。
家丁们动作快，却是轻拿轻放，极怕里面物件损坏似的。
姜璃不由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消失在人群的白无厌终于回来，见状，指着门外那辆马车，扬唇解释道：“这叫投其所好。”
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白无厌十分骄傲，看来平时跟府里人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找了处僻静，四人坐下，白无厌道：“康安皇城以水墨画著称，甚至是无限热爱。”
姜璃点点头，这情况从街上卖的东西就能看出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楚宜面色如常，却也是认真听他说。
白无厌喜上眉梢，“啪”一下绽开折扇，颇有说书人的气派，将自己所搜集来的信息，缓缓道来：
民间有一画工，年少的时候家中贫苦，但很有天赋，故而小有名气，经历很多事成了当地县尉。
这位年轻人不敢命运，也无法放弃自己所热爱的绘画，所以辞职去继续画画，后面遇到贵人举荐到宫里，成了御用画师，颇受赏识，自此飞黄腾达。
姜璃忽然想起了街边摆摊的那位青年，有志有才，也该有此成就。
皇帝身边的红人，还专门破例为他开设了一品官制，玄诀画师，如今已成为诸位书画爱好者所追捧的对象，被尊为画圣。
很多人质疑玄诀的能力，但当看见他画的那一刻，仿佛一切都释然了。
玄诀画师的画中多包含有人、鬼神、兽等异域故事，意象繁富，想象奇特，仿佛天地间诸神诡陌变化都能通过圆润的墨汁描绘出来。
但一位对作品要求严格的画师，光靠手法技艺是远远不够的。
听得入迷的姜璃忍不住疑问：“所以御史大人准备从朝中有发言权的玄诀画师入手？”
白无厌抚扇点点头，表示肯定。
月上林梢，星光璀璨。
当晚，御史府彻夜灯火通明，估计是在忙着给那位大官选最好的砚台和画笔。
姜璃既看不惯他世俗，又不忍心看他们一家子颓落，有上进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别投错了门路。
宫里惜嫔恢复精神气，整个人看着娇娇嫩嫩的，招人喜欢，很快得到了皇帝的恩宠。
只不过刚好了一天，御史这边还没来得急高兴，又被孙贵妃压倒。
原因是孙贵妃借着公主生病为由把皇帝引到了宫里，天天上演母子情深，感动了皇上，无比疼惜她。
姜璃蹲在房檐屋顶上，恨得牙痒痒。
082 永世纠缠
秋意正浓，沁人心脾。
不过好在皇帝来安和殿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注意到这宫里住的另一位娘娘。
丰雨兮样貌出众，双眸柔得能化出水来，又是不争不抢小白兔那一种的，特别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好胜的帝王自然也是。
接连安排几次偶遇，事情终于有了起色。
丰雨兮面色日渐红润，赏赐也是接二连三，尽管对面恨得牙痒痒，也不拿她怎样。
自然而然的，御史老爷在朝堂上也有了底气，好几封奏章建议都被皇上采纳了，并让他全权负责。
妖也除了，官也升了，姜璃一行人估摸着该收拾东西走人了。
御史府一派富瑞，刘氏寿辰这天，皇上还特许丰雨兮回来看望，可见对她的恩典。
御史一家也是重情重义的，态度极为尊敬地把姜璃他们四人奉为上宾。
客套话一箩筐，说来说去就是想留他们多住几天，最好是成为府里的门客。
白无厌笑脸相迎，玉扇一挡，将这些一一礼貌婉拒。
两方极限拉扯看得姜璃目瞪口呆，时不时被白无厌故作市井气逗笑。
没注意到旁边生出一道幽怨的眼神，黑眸近乎痴迷地望着红唇嘴角那抹笑，又化在一碗参汤里。
忙不开的白无厌莫名打了个喷嚏，奇怪地摸了摸鼻头，继续跟丰老爷谈笑瞎扯。
出了御史府，刚走两步，就听到些不好的风声。
夜晚，客栈。
“出事了。”
白无厌急匆匆从外推门而进，手里拿着大幅宣纸，神色紧张。
多日来，看了许多康安的字画，姜璃很容易认出这宣纸上的内容。
是张悬赏令。
“城东郊多位女童离奇失踪……”
姜璃皱眉念出第一句，疑惑不解看向白无厌道：“虽然关心女童是否安全，可这不是官府的事吗？”
挂着捉妖的名头，去抢官府的活儿也不太好吧。
“少主且慢，请继续往后看。”白无厌凑近指着结尾处几行字，耐心解释道。
夜晚的月光带着清寒，将康安皇城的街道铺上一层银光，凉如水雾
九月将末，就已经开始染凉了。
康安的街巷寥寥支着些铺子，依旧书画摊为最多，想起听丰雨兮说过，康安夜不封市还是为画师破的例子。
夜黑风高，像一层薄薄的黑纱，很好的遮掩了人的身形。
屋顶上，一男一女躲在角落，收敛了灵气，四面街巷布下符阵，只要有妖进入，就会立即触发攻击。
附近都是家里有小孩子的，若传言为真，在西北角酒楼屋顶等候最好不过。
白无厌二人不放心宫里那位小公主，前去看一眼。
东郊这里的问题，就交给她和顾临渊先处理。
谁知刚到此地，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妖气绊倒。
“如今妖都这么猖狂了吗？”
姜璃扯了半截衣袖挡在脸前掩住口鼻，目光紧紧盯着斜下方那户人家。
顾临渊蹲在旁边淡淡地嗯了声。
斜对门那户人家，房里灯还亮着，下午时看见接了个女童回家，还去街上走了一圈，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成为妖的目标。
“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妖怪非要对小孩儿下手。”姜璃愤愤不平道。
垂眸间，眼前多了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放着半个褐色药丸，鼻尖依稀闻着几缕药香。
“这是上次……”
顾临渊黑眸亮亮的，道：“可免妖气干扰。”
姜璃想起来，上回被玄衍控制，他也是给她吃的这药，还挺有效。
她弯眸小心接过，扔进嘴里嚼了，想起自己的小习惯，不禁扭头调侃他道：“你是不是也小时候被圆圆的东西噎到过？”
少女眸光流转，隐隐透着几分寻得同类的期待。
就好像知道这个世界，不止你一个人做了蠢事一样。
顾临渊神色微顿，身侧的指尖微蜷，如实道：“师尊说过小时候差点因吃圆圆的食物丧命，故而……”
“咳！咳！”
话还没说完，身旁少女就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脸侧漫起一片绯红。
救命！
她何时说过这么丢人的事！
难道是在闭关那段时间，日日无聊，对着书简回忆她以前的生活？
随口乱说的，瞎听些什么玩意儿。
缓过气儿的姜璃道完谢，羞耻地别过头，不去看顾临渊单纯无措的脸。
吃了药，确实对妖气没那么排斥了，心口也好受些。
在她没注意到地方，一缕黑烟钻进男人胸膛，体内某种联系变的更加紧密，仿佛能感觉到对方心颤的动静。
黑眸忽闪，幽幽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在无人觉察的地方，唇角微微扬了个弧度。
望着前面瑰丽的身影，顾临渊也不清楚，为何执着于着急和她建立羁绊。
总感觉心中不安，就想紧紧抓着她。
光有同心咒还不够。
天色渐浓，周遭气氛骤然诡异起来。
“来了。”姜璃突然警惕，低声道。
顺着视线看去，一缕轻烟飘进，落在木屋内的青石路上，化作女子款款走进。
曼妙身形，华贵衣衫，像是哪家贵小姐，端着婀娜莲步往屋内走。
女子神色自然，志在必得模样，细长白皙的手指将触上门框，像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似的，急急甩开。
可尽管如此，白皙的指尖还是因烫伤变得红肿。
与此同时，破空划过一道利刃，如鹰击长空，呼啸而过。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白影，闯进女子眼帘，不由分说地执剑朝她刺来。
打法极其野蛮，是想置她于死地。
她从未见过如此不怜香惜玉的人。
女子秀眉皱做一团，贝齿咬紧唇关，挥袖炸出青烟屏蔽视线，趁机逃走了。
姜璃垂眸看着被毁掉的符阵，心有不甘，咬牙切齿道：“这狡猾的妖怪，追！”
两人紧追其上，在皇城屋顶上空周旋，难舍难分，谁知在一座高楼停了下，溜进红墙青瓦便消失不见了。
阴云蔽月，视物不清。
寻着妖气，两人穿过高墙楼阁，稳稳落于一间房内，房中挂满了画，每幅卷轴都展开吊在房中。
每幅画都特别精致，栩栩如生，美人图仙气飘飘。
姜璃轻脚走过，小心避让穿梭其中，不由惊叹康安人绘画水平是真的高。
－－－－－－题外话－－－－－－
注意！！！
到这里为止顾临渊还不知道“想黏着一个人”“想满足那人所有要求”“想一个人眼里只有他”等等是喜欢的表现。
他只知道这样的人很重要，心里的感受获得，是上辈子魔尊生活所不曾有的，因为重要所以对她跟对别人不一样。
他上辈子是在屈辱隐忍和仇恨中度过的，对于感情没人教，也不会。
十二：所以他一直是寡王，hhh大家快来笑他
顾临渊：（委屈巴巴抱紧阿璃）她笑我们……
姜璃:(摸摸头)没事喔，她只笑你。
顾临渊：嘤嘤嘤
083 宫中密室
“阿璃小心！”
空寂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伴随着剑刃相错摩擦的声音，少女猛一回头，与剑尖只差毫厘。
与此同时，腰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捞走，身子熟练地被人拥入怀中。
寒剑被挑开，在空中飞旋晃出银白刺眼的光。
一番天旋地转，少女抓住身旁人的衣摆才堪堪稳住脚跟，再睁眼只见纸张漫天飞舞，先前悬挂的画轴被撕的稀碎。
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同着白衣。
女子执剑清冷矜贵，男子秉扇满面春风。
不是白无厌二人又是谁。
姜璃拍了拍紧紧横在她腰间强有力的手臂，抬眸示意顾临渊松开她。
当然没忘记道谢。
方才紧要关头，还得多亏身后的顾临渊及时反应救下她。
碎纸落定，可看清二人面容。
白无厌从后面走出来，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微愣。
四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在这相遇了。
姜璃神情微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抬眼看了看四周，透过窗子观望，发现窗外都是熟悉的风景。
小角亭、矮橘树，可以很确定他们就在安和殿。
可是师姐他们早就在宫里，如今还在这地方。
“阿璃没事吧。”楚宜急切道。
姜璃道：“没事的，师姐别担心。”
“此处设有迷阵，每幅画摆放的位置都有它的含义。”白无厌轻飘飘道。
回想刚才那一幕，他继续补充：“妖怪就藏在这些画里，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一般，随即出现。”
闻言，顾临渊神色如常，往周围看了下，面无表情挥剑砍了离姜璃最近的那副美人画像。
谁知刚砍，那画中人竟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伴随着女子惨烈的叫声。
姜璃：“……”
大可不必现场为她演示。
白无厌：“……”
他只是随口说说，为何顾兄出剑这般准。
正疑惑着，安静悬挂的画作自己动了起来，凭空生出许多新画轴自动填补那些悬空的位置。
飘来飘去的，甚是诡异。
姜璃看的头皮发麻，难怪师姐他们一直走不出去。
屋里布置的跟迷宫似的，有永远解决不完的画像，你永远不知道妖怪藏在哪一幅画里，或者所有画中都有妖。
楚宜指尖抵着长剑，最锋利的剑光对准画像，若是有人突然袭击，便立刻动手。
“后宫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地方？”姜璃不由皱眉问道。
谁知换来身后人冷哼声，白无厌似笑非笑道：“还有个更令人意外的，亲生母亲与妖做交易，条件是让妖吸食自己女儿的精元，获得永葆容颜的灵药。”
语气中有几分苦恨的意味，楚宜亦是脸色沉闷。
四人分开行动，她和白无厌来到宫里看看，是否能碰上前几日清扰无忧的那只妖。
夜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在屋顶藏匿了半日，也观察了孙贵妃半日，终于见她有所动静。
独自一人鬼鬼祟祟进了偏殿，打开小门便是装满了画的房间，嘴里念念有词，态度虔诚得如同拜佛的信使。
之后便从画里走出来位女子，递给她一个小盒子，孙贵妃拿了便走了。
楚宜躲在角落看得一清二楚，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半夜吸食无忧精元的妖。
正欲拔剑将其绞杀，却一时不察入了她的全套，被困在这画室里。
姜璃不解问道：“与妖怪做交易？”
心中一片恶寒，她看向楚宜，有了些揣测：“不会是那个贵妃和她旁边殿中那位小公主吧。”
楚宜没说什么，听见姜璃的声音，握住剑柄手微微用力，语气少有的愤怒，“嗯，她叫无忧，是孙贵妃的女儿。”
一想起无恶不作，嚣张跋扈，总找惜嫔麻烦的那位贵妃，还以自己的女儿为交易条件，姜璃就恨得牙痒痒。
“简直毫无人性！”
白无厌看着她，幽幽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的。”
脑中一激灵，姜璃下意识看向顾临渊，见他面色无异，也就移开了视线，继续想出去的办法。
过了一阵，躲在画阵里的妖怪主动蹦出来挑衅他们，打两下又躲回去。
半刻不得松懈，得全神贯注在上面。
楚宜冷声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想法子破了这阵。”
房中的画大致分为四类，山水画、单人女子画像、帝王出行群像画以及野兽画。
人物画中，无论服侍、造型都恰到好处，画师行笔堪称劲利，细节处理和线条也极尽完美，处理得非常好。
帝王出行图视野很广阔，连角落里小丫鬟皮肤肌理都能看的见，姜璃心中惊叹不已，稍稍凑近些去看。
画技确实高超。
姜璃瞥了眼右下角的署名，竟然都是玄诀大师的作品。
连眼睫毛都根根分明呢。
白无厌他们还在盯着单人女子画像找规律寻异常。
姜璃对上那双雪亮的眸子，伸到腰间的手捏起一道火符，冲她莞尔一笑，毫不犹豫地点燃。
火舌瞬间吞没薄薄的画纸，黑焰弥漫，刹那间，“啪”一声，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哼声。
红衣女子摔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觉察到自己已经暴露，准备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翻身就跑。
颈间一阵寒凉闪过，带起湿润感。
寒一剑横在面前，女子不敢动弹。
听见动静，楚宜走过来冷然道：“你是何人？”
红衣女子嘴角忽勾，顶着众人的目光咬紧牙关，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蓦地，她偏头吐了口血，准备往剑刃上撞，还好楚宜被白无厌一把拽开了。
趁此空隙，女妖念咒“嗖”一下消失在原地。
见状，平日吊儿郎当的白无厌莫名愧疚：
“我以为她要……”
看着白无厌束手无措的表情，又扫了眼师姐满面冷肃，姜璃默默闭嘴，虽然气愤，但还是选择暂时不补刀了。
小事小事，两口子可千万别吵起来。
“阵破了。”
三人正凝固着，身后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
抬眸望去，顾临渊站在房间正前方香桌前，原先挂在那的大幅画成了一捧灰，而他正颇为闲适地用指尖去捻这些尘灰。
姜璃走近，疑惑不解：“这便是阵眼？”
084 有所察觉
“这便是阵眼？”
姜璃走近，学着顾临渊的模样去捻那堆灰烬，谁知刚碰便如银针刺入般疼痛，骤然将手缩回。
觉察到不对，她拼命咬唇往后退，还是漏出了轻浅的一声痛呼。
好烫。
犹如方才那只女妖碰着她布阵边界时那种灼烧感。
忽感异样，顾临渊微微侧目，抬脚想往她这个方向来，却被飞快出现的楚宜给挡住视线。
身后的指尖在不住发颤，姜璃微微皱眉，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并不慌乱。
最近总感觉身体有些变化，她好像灵力越来越弱了。
银纹镯能从周围收聚的灵气越来越少，而她再出手估计就该暴露了。
在灵力充沛的舍由峰里待久了，姜璃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废灵根的设定。
趁二人不注意，楚宜白皙冰凉的手握住了姜璃手腕，正好是银纹镯的位置。
“阿璃手怎么这么凉。”楚宜面容焦急，开口是柔声。
一股暖流汇入姜璃体内，浑身流转，指尖的疼痛稍稍缓解。
神智回归，姜璃冷静地看了眼师姐身后悠悠站着抿唇不语的顾临渊，她嘴唇张了张，莫名心跳加快。
“师姐，我不冷，等会回去多穿点就是了。”
姜璃展开笑容，如同备受阿姐宠爱的小妹，朝楚宜撒娇，配合她将此事遮掩过去。
他应该没有发现吧。
不得不说，女主反应真的绝，这么些年，能守住秘密，肯定没少操心。
周围画轴确实没有在增加，也不曾乱移动，白无厌凑过来检查一二，肯定道：“确实破了阵哎，顾兄真是厉害。”
顾临渊一言不发，往边上退了退，目光凉凉地投向屋内悬挂的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纸灰不一般。”
沉默了一阵的白无厌忽然道。
姜璃听了，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佯装不知问：“白大哥想法如何？”
她可太清楚了，这灰里指定有点什么东西，凡夫俗子碰不得。
不然也不会烫伤。
白无厌扬起笑容，分享欲极强地捧了一把灰放在掌心，摊开手掌朝姜璃走来，“小少主有所不知……”
话还没说，他和姜璃之间就横了两人，硬生生成了一堵墙。
“此灰中含有芒星草，腐蚀烈性极强，凡人碰了可能会受伤，我等则不会有事。”白无厌站在原地愣愣地说完后面的话，不知怎的感受到极强的防备气氛。
他忽然正经地抛下纸灰，顺便把手拍干净，试图用笑容打破僵局：“没事的，你们看。”
姜璃：“……”
谁来把这傻大个领走。
普通画纸根本无法承载遮掩妖气，而妖灵自己附身其上，没有特殊法术辅助，根本无法在天朝王族里生存。
皇帝自带神魂庇护，每日来贵妃宫里，妖怪却能在眼皮子底下蹦跶？
还数量未知。
“芒星草不是妖族圣地死垂谷才有？”
先前在歧允阁杂书上偶然翻到过，今日提起来，脑中居然有这么个印象。
掩盖妖气，天然的屏蔽器。
难道妖怪自己采药自己制纸然后潜入皇宫吸食小孩精元？
犹如醍醐灌顶，她猛地反应过来，可不就是这样嘛！
每次打不过的妖都跑了，分明有符咒设了牵制，追出去却寻不到半点踪迹。
他们都想错了，不是跑得快，而是躲得好。
“不知这位画圣，若是知道自己的画有这般用处，会作何想法？”
姜璃随手抬起挂着的一幅画，看着右下角署名章印，似笑非笑道。
看来有必要去拜访一下了。
几人走后，某道挺拔的白影又折路而返，黑靴轻踩过装潢精贵的檀木板，寒凉的目光淡淡扫过屋内所谓比金子还贵的名画。
冷白指尖半抬骤然抛出一簇小火苗，火苗攀上干燥的纸皮，如火上浇油，顷刻间，屋内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灿烂，映照在黑眸化出点点光彩，房梁门窗都参与进这场盛宴，外面依稀有些响动，急匆匆的脚步来来往往。
“走水了！”
“快来人啊！”
“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男子指尖捻了捻，恍若未见，冷漠抽身离开。
寂静的御史府因几位捉妖师的到来，重新变得热闹。
早想招为门客，没想到贵人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听说他们有事相求，刘氏更是满口答应，唯恐招待不周。
白无厌和师姐去前厅与丰老爷交谈，姜璃看不惯刘氏阴阳的嘴脸，便独自在宅中闲逛。
顾临渊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亭台水榭，方圆楼阁，处处雅致，抬头是皓月星空，姜璃手掌攥了攥，还是只能凝聚起薄弱的灵力。
她按住打量这处府邸，几日不见，好些地方都修缮整新了，十分洁净。
估计是御史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皇帝赏赐了不少。
鼻息间忽然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姜璃正靠在凉亭栏杆边吹风，刚起身就被突然扑过来的人影吓一跳。
放大的脸凑到跟前，脸上两团红晕，朝她极流氓地打了个酒嗝，姜璃皱眉掩面闪身移开。
“你谁啊？在……我家干什么？”
少年一脸怨气，踉跄着站直身子，眯眼试图看清面前女子。
月影朦胧，浅青色罗裙随着女子的动作绽开，身段纤细窈窕，宛如步入凡尘的仙子。
碰上那道懵懂而略含惊恐的眼神，竟让人胸中凭空生出躁意。
“仙师对不住，少爷他喝醉了，不知冒犯了您。”
旁边小厮连连致歉，不停拉住想靠近姜璃的少爷。
“没事。”
姜璃眉心微蹙，上下扫了面前人一眼，冷漠收回视线准备离开。
称他少爷，估计就是传闻中那位在皇城纨绔出了名的丰怀远，也是间接害苦丰雨兮的人，姜璃对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哎！等下你……”
丰怀远不由自主伸手想挽留那位仙子，谁知还未碰到任何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推远，直直推下凉亭外镜湖中。
“少爷！”
接连几道“噗通”入水声引得姜璃回头，与此同时，肩上一沉，身后多了件月白外衫。
温热气息在颈间游荡，熟悉的声音传来，“夜里寒凉，师尊莫着凉了。”
目光被棱角分明的侧脸吸引，光洁的下巴越看越令人心情舒畅，先前的不愉快悉数消散。
姜璃唇角上扬，开心道：“谢谢乖徒弟。”
085 生病讨嫌
秋风乍起，湖水冰凉。
锦衣玉食的少爷掉水里，吓坏一众仆人，呼救的、惊讶的声音纷杂，惹人生烦。
姜璃冷淡地看了眼湖中扑腾不停的那人，移开，拢了拢身上的衣袍，抬眸对身旁人暖声道：
“师姐他们在忙，此处吵闹，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好不好？”
“好。”
等他点头，姜璃运力将人带到了屋顶。
夜色融融，黑幕上寥寥挂着灿星，偶有微风拂过，能闻到其中竹叶的清香，姜璃闭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漫天光华下，少女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着，月色分明不及。
漆黑的瞳仁像潋滟一潭幽水，他亦闭眼，压下胸中万般汹涌，轻轻“嗯”了一声。
前世看厌了的黑天寒勾，如今再看，似乎不一样了。
她很厉害，对他下的蛊，闻所未闻，毫无章法。
发作的时候，总让人招架不住。
冰凉的湖水铺天盖地袭来，窒息感充斥着他每一处毛孔，酒意消了不少，却莫名有些心慌。
丰怀远浮在水中，枯草碎叶挂在凌乱的发丝上，他张了张嘴，眼神空洞的望着凉亭方向。
早已是人去楼空，可偏偏脑中那抹倩影挥之不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澄澈的眼神，里面全是对他的嫌恶。
呵。
丰怀远突然冷笑了声，推开家丁们的拉扯，自己走上岸来。
拖着沉重的浸过水的锦袍，一步一步往他房间走。
身后的丫鬟、侍卫们两手空空束手无措，谁也不敢吱声，只远远地护着。
稍晚些，刘氏听说儿子不慎落水，三魂七魄差点吓飞一半，狠狠地训斥府里下人。
又听说与捉妖师有交涉，悻悻然闭嘴，惊恐万分，以为是府里也闹妖怪，忙去找楚宜求了平安符才安心。
*
客栈内，白无厌口干舌燥饮下一杯茶，未停歇道：
“后日是十五，玄诀会在家中设宴，到时候朝内官员拜访，我们趁机混入，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对面的姜璃点点头，正欲开口与大家共同商量对策，却被楚宜抢先开口。
“此行前路未知，还是留人在外放风吧，万一出事，也便有后路。”
说的有道理，姜璃再一抬头，发现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姜璃：“？？？”
白无厌晃开扇子，“顾兄就负责小少主的安危吧，最近总与妖怪打交道，万一有找上门的，没个防备可不行。”
顾临渊神色了然，迎着目光嗯了一声。
“我也可以帮上忙的……”
东看看西瞅瞅，三人一副任务分配完成的样子，姜璃莫名其妙，小心反驳道。
重点是她不去，怎么完成系统任务？
得找个机会让男女主互救啊！
之前让二人独处并无任何起色，说明没有助攻在根本不可能完成。
“师姐，我可以的。”姜璃努力从主要决策者下手，奈何一向心软的师姐这次没半点让步，神情坚定。
楚宜眉目都软了下来：“阿璃，听话。”
看样子，师姐估计是担心她灵力微弱，怕被人识破，更怕受伤。
开玩笑，怎么会放弃呢。
姜璃撑着下巴感叹道：“康安第一画圣大老爷家里设宴，美食一定比御史家还要丰富吧。”
“那是自然！”白无厌笑着，合扇顺口应和，还想多说，却觉察到不寻常的视线。
之后就立马听到接二连三满怀遗憾的哀叹声，姜璃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先是感慨晚饭简单的无奈，又是感叹命运的悲戚。
最后，颇为怜惜道：“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尝一次。”
姜璃抬眸看着目光幽怨，满是同情的众人，下意识开始演戏，长叹一声，颇为体谅道：“没关系的，不过凡间吃食，口腹之欲忍忍也就过去了，人这一辈子或多或少都是有点遗憾的。”
白无厌：“……”
顾临渊：“！！”
闻言，楚宜心中溃不成军，她何时拒绝过师妹，可姜璃今日灵力匮乏，着实吓到了她，“阿璃我……”
“没事，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姜璃落寞起身，准备腾出桌子给他们商议要事。
少女脸上写满了遗憾，顾临渊忍不住道：“师尊若是想去的话，我可以……”
话没说完，先被楚宜打断，“罢了，我们同去，不过待宴会结束，阿璃要随御史大人回来，不可久留。”
心中忽然一阵喜悦，顾临渊抬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心会神意看了眼前面微微发抖的背影，不由勾唇。
有人得逞了。
下一秒，冷淡的人儿瞬间化身撒娇精，紧紧黏着楚宜：“好好好！就知道师姐最疼阿璃。”
得了允准，姜璃甫一上桌，豪迈的拿出自己灵囊，甚是骄傲道：“我宝贝可多着呢，关键时刻也能帮上忙。”
白无厌不知事情如何就发生了反转，手里捧着茶抿一口笑呵呵，愣愣地点头。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御史府就来人了。
丰家大少爷连夜高烧不起，刘氏急坏了心肝子，带着人在客栈房门外面哭天喊地请他们帮忙。
那时候姜璃躲被子里，蒙头睡没理，后来神志清醒发愣的时候，想起来这少爷生病好像跟她有关。
这么脆弱，这就生病了？
啧，跟小瓷瓶似的。
也就楚宜性子好，能不嫌麻烦的大清早赶过去给人治病。
不过想来，昨天丰家少爷怎么就落水了呢。
在客栈没寻着人，姜璃飞快收拾两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正要出客栈，发现顾临渊恰巧等在门口。
阳光下，白影风姿绰约，立在门口招了不少姑娘停留。
“早呀。”她走过去，扬了个笑容。
顾临渊转身，行了道礼：“师尊。”
姜璃愣了下，不太习惯这个，摆摆手叫他别多礼。
天气正好，街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明日要捉妖，应该要用到很多东西，姜璃纠结了一秒，还是决定先去购置符纸、法铃什么的。
至于丰大少爷那边先放一放，有师姐照应肯定不会有事。
等提着大包小包会客栈放好，谁知再去往御史府的时候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想象中的卧病在床并没有出现，那家伙正言笑晏晏坐在凉亭喝茶，对面坐的是女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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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婶婶不忍！
看着楚宜的视线简直能拉丝，黏黏糊糊的，非常流氓，嘴角还勾着笑。
姜璃扭头寻找白无厌的身影，刚好碰见他起身朝丰怀远举杯，跟好兄弟似地碰杯慷慨饮下。
而坐下之后，那人又恢复一脸坏笑，面对楚宜不知说些什么，她手里拿着的杯子被重重地搁在石桌上，满脸肃然的离开凉亭。
白无厌还在后面笑意盈盈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赔罪。
躲在院中假山后面的姜璃已经自动脑补了对话内容场面。
看那眼神，肯定是调戏师姐不成，惹她生气了。
再看白无厌依旧满面春风笑得那么开心，还注重两方关系后续发展，和和气气的跟人道别。
完全不在乎女主感受。
这也能忍？
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眼看着二人人影消失在府门口，姜璃从假山后面绕出来，挽了袖子看准目标，手里提着的补品袋口被捏皱。
看来今天得好好跟人讲讲道理了。
晨光熹微，微风不燥，湖面水波荡漾，波光粼粼，直直晃进了人心口里。
凉亭中一坐一立，男子倚靠在石桌边，单手撑着，静静地望着湖面出神。
“少爷，该喝药了。”
身后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男子眉心紧皱，沉声道：“不喝。”
“可是夫人……”丫鬟低着头，手指下意识扣着餐盘边缘，委屈呢喃。
“本少爷说不喝！你聋……”男人骤然勃然大怒，像炸毛的雄狮发出怒吼。
小丫鬟吓得匆匆跪下，露出了身后那抹青影。
“了吗。”丰怀远正要撒气，愤然转身发现心中所想就在眼前，突然愣住。
不过，身娇体贵的性子不允许他放下身段去讨好别人，教习婶婶说女人不能惯着，心才牢靠。
哎哟呵，这脾气比原主当初还骄横，可给厉害坏了。
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好神气的。
几日来，姜璃在康安皇城逛了这么久，御史老爷的名声还没自己儿子响亮。
丰怀远，年十六。
鱼肉百姓欺压乡里、强抢民女横行霸道，话本里所描述的恶人形象简直就是照着他来写的。
抢了人家姑娘的绣球却不对她负责，经常在花楼酒楼砸场子，有事儿留他爹的名。
姜璃对这种仗势欺人、不求上进的人真是没半点好感。
“丰少爷。”她礼貌行了道拱手礼，扫了眼地上跪着丫鬟，扬唇淡淡道：“丰少爷可知给您喝的这个药有何功效？”
丰怀远身边的小厮见自家少爷愣着，忙弓着身子，凑下低声说：“这是姜璃姜仙师，老爷请来的。”
搬出老爷就是希望他收着点自己的脾气，稍微尊重些，府里的其他伙计说那日堂中可是特别热闹。
尤其是面前这位姑娘，可不能小看，白纤纤的小手能徒手盛赤焰，灼烫无比的火焰到了她手中却跟小宠似的。
驯化的服服帖帖。
小厮直起身杆子，朝姜璃恭敬行礼后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紧紧贴着亭子护栏。
等下打起来就跳，反正他会水。
殃及池鱼可不是好事。
听了身旁人的强调，丰怀远半点没拘着性子，满脸不屑道：“有何用？”
“三两若水、七钱桐尖，再取隔夜苦米露熬制而成，文火三碗水熬成一碗，专治风热，一碗千金难求。”
姜璃不疾不徐，如数家珍般念出药的名字，周围丫鬟侍从听得愣愣的，这些药怎么从来没听过。
“本少爷从来不缺钱。”
丰怀远在学堂里从来没正经听过课，书里字不认识几个，对她说的这些更是闻所未闻，满头苍蝇，自惭形秽。
不过，听着后面几个字，傲气瞬间上来。
闻言，姜璃也不恼，轻拂衣衫，脸上笑容更甚，“自然，在康安谁人不知，丰少爷曾掷下千金买了只王八当爱宠，哦是乌龟。”
听到这里，少年瞬觉脸皮烧得慌，架子也端不住了，朝旁边立着的随从投去幽怨的眼神，咬牙切齿道：“谁告诉她的？！”
小厮支支吾吾，急的满头大汗。
他哪知道当年少爷买金龟子的事她都知道。
“对啊！本少爷有钱，这药我想喝便喝！”
姜璃看的一清二楚，提了绣裙顾自在石桌坐下，心想，果真是小孩儿，逗两句就恼羞成怒了。
少女垂眸，视线落在桌上的清茶上，小厮会意，立刻为她斟茶。
姜璃微微颔首表示感谢，慢悠悠道：“丰少爷风流倜傥，英姿焕发，自然不会行那种小孩子气之事。”
某个正一手拿起药碗准备往地上砸的人堪堪止住动作。
药勺不堪动荡，在药碗里激荡的噼里啪啦，发出清脆的响声。
滚烫的深褐色药汁溅到指缝，丰怀远差点顺手扔出去，又想到此举不妥，小心端了放在石桌上。
“你到底来干嘛啊！”丰怀远换了个话题，语气不善道。
小厮绕开，退到了凉亭外侯着。
“此药不苦，丰少爷不会要边吃蜜饯边喝吧。”姜璃答非所问，是现在那碗药和丰怀远之间徘徊，继续激将道：“只有小孩子才怕苦。”
听着蜜饯，送药的丫鬟心上又紧了几分。
少爷每次喝药都需要搭配吴铛铺的蜜饯，可她今日来的急刚好没带。
今天指定死定了。
丫鬟脸色发白，正死命揪着手指头，突然听到耳边一阵倒吸凉气声，抬头看竟是少爷正皱着眉凶狠着脸，手里拿着倒扣的空碗。
她不由瞪大双眼，也跟着倒吸凉气。
少爷居然一口闷了一整碗药！？
另只手一直捂住胸口，缓了好大口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对着面前矜贵的少女道：“有这有何难。”
连尾音都在发颤，侍从们看着他极力忍耐的模样实在揪心。
刘氏交代的任务完成，姜璃带笑的眸子瞬间凉下来，变了个人似的，上前逼他退到围栏边，冷漠警告道：
“不要招惹我师姐，否则我不知道会忍不住做点什么，比如放只妖陪你玩。”
丰怀远：“？？？”
理智尚在，还得与御史有交涉，也不能对他儿子太差。
姜璃潇洒离开，经过丫鬟身旁的时候恢复温柔笑脸，好心提醒道：“对了，那个苦米露用完了可以自己去取的。”
087 爱凑热闹
小丫鬟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熬药的原料确实不够了，她急切问：“仙师请问在哪里可以取？”
“就是隔夜的马粪水呀。”
一道温柔俏皮的声音消散在风里，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空气骤然停滞，但很快被连连呕吐声打断。
众随从哄然而上，紧张丰怀远的安危，再看那淡色青衣女子早已消失了踪迹。
第二日上午。
画圣府举办盛宴，邀各文学才子、各流派画家欢聚一堂雅俗共赏。
仿佛已经成了约定，每月十五这位宫里的御用画师就会大开府门，诸位绘画爱好者可摆出自己的作品，供玄诀审阅。
如若幸运的话被他看上，便是真的蒙尘明珠一朝拂，开天眼了。
画家们更是削尖了脑袋里钻，有的人甚至为了这副“世面画”，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毕竟这也是难得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角落里，酒桌边一位青年甫一停顿，便喝两口茶润了润喉，悄悄瞄了被人群前呼后拥的男子。
听完介绍，白无厌顺手合上扇子，转过身去，将情况告诉正急切等待的三人。
办成男装的姜璃坐姿笔挺，放下酒杯道：“没想到这画圣人还挺好。”
伯乐不常有，而千里马扎堆。
玄诀能够帮着引荐同行有才能之人，在康安估计没几个人能做到。
楚宜低声道：“看得出来，他在众青年才俊中备受尊崇。”
外厅分为两个部分，东面摆置桌椅开设酒席，一半是朝中官员，另一半便是民间来的画家。
进了门四人便没有同御史坐在一处，而是选了个角落待着。
西面是固定好的木架，条条栏杆横着，方便青年才子们悬挂自己的作品，供大家审阅，中心设有丝竹表演。
堂中来了不少人，个个布袍徐徐站立，最数中间围着的人身姿挺拔，面容和善。
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能弯眸细细听着，也不打扰，需要回应的时刻便会点点头。
且不论对方身份地位如何。
看着谦逊有礼，如同温润如玉的君子。
“这玄诀画师可是京中不少佳人的梦中情郎，行至街上，马车稍稍停顿一下便会有成堆的鲜花。”同桌的男子道。
姜璃闻言顿了顿，真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另一个人应和：“可不是嘛，但画圣如今三十过半仍未成家，也不知是怎样的女子配得上他这样德才兼备的人。”
放下筷子一会儿没吃，桌上精致的美食便少了许多，抬头看一个个跟没吃过饭似的，姜璃如临大敌，开始给顾临渊夹菜。
好多好吃的他徒弟还没吃过呢。
白无厌笑盈盈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清了清嗓子，旁边楚宜立刻会意，给姜璃二人递了个眼神便离席了。
“小心自己，宴会结束便可离府。”
脑中传来楚宜的传音，姜璃偷偷瞄了眼，只见他们混进人群往后院去了，动作快得惊人。
康安皇城这条支线根本没在原著中体现，按道理说应该很快可以解决。
但系统又对男女主有任务要求，这些天每次碰见危险都是二人同行，这还不能体现情深似海？
难道需要大妖怪来逼一把？
姜璃愁得很，一直不显示任务完成，缠在没灵力的地方，她迟早得穿帮。
现在也是，估计开符阵都有些困难，想到这儿，姜璃心里不免哀叹。
嘴里正细细嚼着东西，忽然听见些低低的议论声，身上也落了不少锋锐的视线。
姜璃皱了皱眉，抬眸扫了眼对面一脸怪笑的几人。
“你看你看，两个男子……”
“他怎么能喂食呢，怕是有断袖之癖。”
“哈哈哈，嘘小点声。”
姜璃：“……”
还真是明目张胆的议论，她顺着视线看向旁边乖巧坐着吃饭的顾临渊，他似乎也有所察觉，表情沉了下去。
莫名其妙，话题中心真是她和顾临渊。
眼见这些人不断调侃的模样，姜璃正起身子朝他们狠狠飞了几道眼刀。
然后顶着他们的目光，纯粹为了恶心人，姜璃拿起一块糕点，矫揉造作往旁边人嘴边递去，糕点触着绯色薄唇，柔声道：“尝尝？”
身子立即紧绷的顾临渊，垂眸见少女一手递糕点，一手在他下巴处接着，动作不过大脑的他微微启唇咬了一小口，头往边上偏开了些。
“好……好吃。”
他知道女孩儿乐意听这样的回答，说完，果然见她眉眼弯弯。
姜璃扭头，垮下脸，满脸凶恶地朝向对面道：
“我喜欢我乐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多嘴，眼珠子都给你们挖掉。”
像确认了某种关系似地，对面几人默契地去了别桌。
她喜欢？
身后黑眸忽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没多久，这抹情绪便在少女扭头看他的瞬间销声匿迹。
小插曲过去，不一会儿宴会便结束了。
不谈论画作的人便可以离席了，姜璃起身远远望了眼后院小门的方向，陷入沉思。
人群中忽然来了个新鲜人物，从大门一直洋洋洒洒的跨进来，吸引了大半目光。
“看那不是丰家少爷吗？”
“他也来掺和画师的事？”御史老爷还在场，说话的人斟酌用词。
丰怀远昂首挺胸，阔步走向众人，在他爹满怀期待的目光下，拿出一卷画轴。
“拜见画圣大人，这是在下废寝忘食画出来的，希望能得到大人的指点。”
话一出，众人便噤声了，连御史老爷都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家儿子，浑浊的眸子里隐隐透着几分期待。
玄诀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点头道：“自然可以。”
远处姜璃也来了兴致，想过去看看。
刚走了几步，画轴展开，众人脸上表情便僵住了，空气陷入一片停滞。
刚巧站在画轴背面的姜璃：“？？？”
难不成这败家子富二爷还是个有潜力的画师？
“师尊，该走了。”一直安静的顾临渊冷不丁闪到她前面，高挺的身影正好挡着视线。
从那人进来，她的目光便没离开过。
姜璃没有觉察到他情绪的不对，兴趣使然，她越过顾临渊身子偏头去看。
到哪都不能忘记看热闹。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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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芒星草灰
终于，伴随着一声浅笑，御史的暴脾气直接炸开，雷霆大怒道：“逆子！你来瞎凑什么热闹！？”
有画圣在，大家知道御史会看他面子不予计较，便放心大笑起来。
经过几番波折，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姜璃终于有了个位置得以看见那幅惊骇世俗的大作。
小乌龟？
通篇下来，都是空白的纸页，不仔细看还不知道，在角落里滴了一滴晕染开来的墨汁，上面画了只简单的乌龟。
然后通篇留白，说的好听点叫引人遐想。
姜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幅画确实独树一帜，风格迥异。
更不会被人传抄袭仿画之类的问题，绝对原创。
想必这只一笔勾成的乌龟就是丰怀远花千金买回家的宝贝。
“哎～”玄诀拦住作势便要冲上去打孩子的御史，“大人切莫冲动。”
旁边众人也跟着出力，护住丰怀远。
当事人到没多大反应，慢悠悠站在原地，不时看着小厮举着的画作，心口如一呢喃道：“挺好的啊。”
“你看这……这这……”御史刚消下去的火又瞬间冲到头顶，指指了指画，又指向丰怀远，胡子都快气歪。
丰丹臣道：“还嫌不够丢人！”
面对众人的猜测和明晃晃的嘲讽，丰怀远张了张嘴，几欲想后退，但还是忍住了，倔脾气的等着玄诀的点评。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姜璃笑归笑，正事没忘记，趁大家注意力都在那只乌龟身上，悄悄退了出去。
“丰怀远那画，我觉着……”
青衣少女出来，碰着冷在一边的顾临渊，笑脸热情迎上去，却落了空。
话没说完，人就转过身去不理她，甚至匆匆往大门口方向去。
“……指定有点毛病。”
她愣愣地说完，追着他匆忙的背影出去，这怎么还别扭上了呢。
人群中心的丰怀远眼眸一扫，便见着那道青影，看她离开，收回视线，脸上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请求画圣为后辈指点一二。”
许是难得见皇城的纨绔变得正经，又或者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也没在多嘲讽，反而多了些鼓励的话语和眼神。
玄诀面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无半点轻蔑之意，友善地问：“不敢当，此画真是丰少爷亲作？”
众人噤声，知道玄诀的规矩便是宁可画技差，也不要假借他人之手。
想起昨晚上即兴发挥、舞文弄墨的场面，丰怀远颇为自豪道：“自然。”
角落里那只小乌龟被人拾起来，男子面色肃然垂眸看了眼，忽然抬眸笑道：“笔法强劲，肆意挥霍，可以看出作画之人定是个豪迈大气、不拘小节之人。”
闻言，众人发出恍然大悟的敬佩声，丰怀远倒是清醒，傻愣愣地笑了下。
玄诀继续道：“而且，此龟定是价值不菲，丰少爷大手笔啊。”
一锤定音，这话丰怀远是听不出任何旁的意思的，反而认为这人猜的对。
丰怀远：“不愧是画圣，果然名不虚传。”
御史旁边已经开始有别的官员恭喜道贺，这听着全是讽刺。
丰丹臣老脸受不住，恭敬地朝玄诀行了道礼，命小厮拉着自家小儿着急忙慌离开了画圣府。
小小的闹剧让气氛活跃不少，其他人这才请玄诀看起自己画来。
后院。
白无厌根据从御史那找的地图，已经在后院布好阵，还拿了宝贝高阶锁灵囊放在阵眼压着。
不出所料，画师府后院全是全是用搭建的架子挂起来的画，各式各样，成棱状八字展开。
以美人像尤多，视觉冲击想起宫里那画房的法阵，白无厌心中只有惊悚。
按照相处来看，玄诀只是个普通人，身上也不曾有任何妖气和妖近身的迹象。
可是要检测玄诀到底有没有跟妖勾结，就必须烧他一幅画来看看这纸。
这时辰府里随从都在外院，没人顾及到这，楚宜取了靠角落一副画，跟上白无厌步伐，偷偷进了个小房子。
虽说是御用画师，家里却连画画的桌子都没换新的，老漆都掉了。
“真烧了？”白无厌看了眼画上的曼妙女子，不由感叹道。
捏火符的忽顿，楚宜唇角微抿，意味不明地地望向那人。
白无厌笑了下，见她这模样突然生了挑逗的心思，佯装惋惜道：“这画上女子生得貌美，烧了怪可惜的。”
话音刚落，怀里突然抛进来个画卷，白无厌匆匆接住，望着楚宜冷漠离去的身影，愣了一瞬，脸上笑容更深，疾步追上去。
“师姐，你生气了？”
“没有。”
白无厌绕到她前面，温柔笑道：“你有，为什么生气呀？”
“没有。”
“是因为我吗？”
男子不知疲倦地跟着女子在房中乱转，见她停下来，便会立刻绕到她前面去，挂着张笑脸追问答案。
白无厌笑起来很好看，犹如专门对镜排练过，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的好看，这点从仙宗里为他脸红的诸多女修就可以看出来。
但此时此刻，楚宜只觉聒躁。
她顿住脚步，浅褐色眸子里平静如水，制止道：“……闭嘴。”
“哦。”
白无厌装模作样地应了声，将手里画轴随手扔在了案桌上，环手抱胸靠在桌沿看着她，唇角笑意正浓。
“都听师姐的。”
在后院房子里怎么能点火呢，看来她的小师姐是着急糊涂了。
谁知转身便见着一簇小火苗吞了半页纸，纸团瞬间化成灰烬，硬是半点烟都没露出来。
白无厌：“……”
好吧，就当他没说。
指尖捻起的纸灰果真与那日皇宫里的相同，楚宜皱了皱眉，却也什么都没说。
后院宽敞，主要是卧室厢房和杂物间，楚宜二人就待在杂物间里。
杂物间位置偏僻，窗前往外便是院子，正好可以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除了外面摆放的那些各类书画，杂物间里全是半成品，废弃的纸张有八九箱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没想到，画圣也有画不好的时候，浪费这么多纸呢。”
白无厌拍了拍纸上的灰尘，走到角落拿出干净的一份递给楚宜，少女接过，刚到手就一把火点了。
089 画境探秘
焚烧的时候依稀可见上面字迹，好像是一首诗，楚宜偏头认了下，没看出端倪。
“你方才是要我看什么吗？有何发现？”
白无厌唇角微不可察地僵了下，转瞬勾唇笑道：“不知是玄决大师写给哪家娇娘的情浓语句，师姐没见着也太可惜了吧。”
少女收回视线，对白无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理他顾自伸手接了些纸灰。
里面没有芒星草。
后面的人似乎同样有所察觉，立刻转身又去拿了几件一块烧了，不出意外的，全都是普通的宣纸。
为何外面作画的纸和此处的不同呢……
那玄诀是否知道自己用的纸有问题呢？
这样一来，便无理由怀疑这位画圣与妖怪勾结。
夜幕降临，外面彻底安静下来，连府里丫鬟走动的声音都未闻。
上下透着诡异，总感觉有人盯着他们。
四面墙检查了一下，最终视线定在中心悬挂的一幅秋郊图上面。
山川、河流雾霭缭绕，山脚下傍水的地方有座小草房子，房子窗面正好朝向外面，甚至能看清里面案桌上点着的熏香。
“这是……”白无厌好奇地伸手去碰。
空气中骤然弥漫起一股熟悉的熏香味道，结合画中意境，仿佛这味道便是从中传出来的。
“吱呀”一声，后院门不知是关上了还是打开了，但可以肯定有人来了。
楚宜伏在窗边等候时机启动阵眼，余光往后一瞥，身后那人正强撑着似与某股力量对抗，半身竟入了那画中。
“白无厌——”
少女惊恐的声音显露在空气中，伴随檀木熏香消散而去。
一阵翻天覆地的黑暗之后，两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楚宜额头磕在了白无厌下巴，疼得他直抽气。
想起方才楚宜不管不顾来拉他的场景，不禁又哭又笑，幽幽叹了口气，嗔怪道：“这下好了，真得靠外面的人来救我们了。”
月凉如水，微波颤动，庭中树影斑驳，忽一摇晃，黑影轻巧落地，两三步行至房中。
“禀告大人，如您所料，有人去了后院，不过……”
堂中暗香浮动，兽形小铜炉嘴中缓缓吐出云烟，墨珠悬于笔尖，执笔人微顿，便不堪重力滴落。
“说。”
墨珠在雪白纸张上晕染开来，仿佛大片的空白被自由的灵魂填满，但却又很是突兀，男子垂眸得见，眉心微蹙，拂袖放下画笔。
“只有两人在里面，其他人尚且未知。”黑衣人单膝跪地，垂首道。
“只有两人在里面。”
“两个？还有其他人呢。”男子神色不悦。
声冷寒霜，黑衣人冷汗涔涔，颤声道：“应该是宴会结束，便随着御史大人离开了。”
话音刚落，腿边碎裂一个茶杯，水花四溅，黑衣人仓皇跪地，上方立即响起男人怒吼的声音。
“应该？”犹如暴风雨前的平静，暗流下压着汹涌的怒意：“那要你们有何用？”
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温润和煦不再，愤怒的异常平静的双眸，如鹰一般迫人，但他却知道这是玄诀真正的模样。
一直都是。
“属下即刻去带他们过来。”
男人手臂微抬，沉声道：“不必了，有人困在这儿，他们会回来的。”
案桌上烛火摇曳，偶有飞蛾扑上去，影子投射在墙面上，犹如张牙舞爪的鬼怪，甚是可怖。
“滋啦”一声，飞蛾的身体便被烧的焦黑，泡在滚烫的烛泪中不得动弹。
黑衣人刚想上前清理，忽闻窗面紧闭，邪风四起，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他止住脚步，低下头听任吩咐。
男人也有所察觉，双手揉了那张被墨汁弄脏的纸，揉了揉眉心，疲惫道：
“退下吧。”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低头退了出去。
四下寂静无声，月光透过窗子朦胧的洒了一地银光，一紫色女子朝着男人款款走来，随着动作，裙襟飘转，暗香浮动。
“周郎，辛苦了。”
女子缓缓走至椅后，如藕节般白皙玉臂自紫纱袖中伸出，轻轻环绕在男人左右，俯身亲昵。
身下男子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还是被她注意到了，夕颜眸中划过失落，不过很快一张宽大的手盖住了她的，温厚而有力。
她听见男人声音：“不辛苦，最近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你也不必过于挂心，法阵并无纰漏，只等目标落网。”
他总是如此，若即若离，永远不会直截了当地割舍，会给她留恋，如针线丝缕缠绕理不清。
哪怕不喜，也会顾忌她的感受。
夕颜面上冰消雪融，眉间温柔缠倦，红唇轻启：“周郎安排自然最好，待主上拿到想要的，我们便可过上安生日子了，到那时……”
“夕颜。”男人不着痕迹得打断她后面的话，默了一瞬道：“宫里孙贵妃那边出了些事，差人来找我求画，最近……让你小妹收着些吧。”
烛光憧憧，落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在侧脸洒下一片阴影，熟悉又陌生，夕颜脸上笑容僵了几分，艰涩道：“好。”
浅浅的话语飘散在空中，消失不见，橘黄的烛光暖暖地笼罩着二人，如同相互依偎的夫妻，却又有阴影横亘在二人中间。
不近不远的距离，永远无法跨越，夕颜闭了闭眼，往他怀里靠近些。
男人没有推开。
*
另一边。
对于弄清顾临渊生气的原因，姜璃苦闷了一路。
从前厅出来，两人本来想在院中四处打探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信息，谁知最后为了躲避侍从，闪进了一间不知名房间。
屋内陈设简单，桌椅、字画、笔墨纸砚倒是样样齐全，但可以说是崭新无比，案桌前摊着一张隐隐泛黄的纸，不知放了多久。
姜璃凑近看了下，指尖微微从桌面擦过。
滴尘不染。
视线在屋内游荡，每样都是洁净无尘，只有面前这张纸，泛黄落尘，边角落有水渍，都开始起毛了，根本作不了画。
这要是没问题，姜璃能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但是想起之前被纸灰烫伤的经历，实在不敢轻易去碰它。
090 美人为陷
姜璃下意识看向房间里另一个人。
从进门就留给她背影的那个人，顾临渊面无表情查看房间里的摆件，所到之处可以说是细致仔细，但就是视线里没有姜璃。
莫名其妙的冷战？
姜璃眯了眯眼，随手抄起案桌上的画轴，展开刚好是幅美人图，她唇角上扬，直直朝少年走去。
“看，这美人是不是很漂亮，我跟你讲……”她将画摊开在顾临渊面前，兴致高昂，还不忘小声注意四周。
未待她说完，少年面无表情地嗯了声，转身走向别处。
长睫低垂，看都没看她一眼。
保持着介绍美女姿势的姜璃：“……”
对了，忘记顾临渊修的无情道，哪里会沉迷于美色。
姜璃放下画像，在屋内搜寻了下，正好看见他站的地方面前那尊玉佛上。
顾临渊在那停留了许久，想必是很感兴趣，她心上一喜，凑了上去。
“碧玉色泽纯正，佛像栩栩如生，绝对价值不菲，你若是喜欢，出去我也给你买。”
为了哄好人，姜璃也算豁出去了，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她余光悄悄瞄了眼旁边人，终于见他脸上有所变化，心想这下应该和好了吧。
顾临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了，多谢师尊。”
望着人冷漠离开的背影，姜璃满头问号。
难道是刚才看热闹没听他话，所以生气了？
她本来也没多少耐心，从白天到现在顾临渊都闷着不说话，有矛盾说出来才好，两边都不说，任由自己发展下去，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不行！
书房很宽敞，但那也架不住人来回走，第三回走到书架前，少年盯着吊签上面的字出了神，他沉默了一会，想转身看看。
身后为何没有动静了?
她走了？
少年捏紧掌心感受了下，之前建立的黑气连接也越来越弱，甚至无法感受到。
心中某根不知名的弦好像断了，黑眸闪过一丝慌张，终于忍不住扭头往后寻那人。
谁知刚转身，鼻尖传进来熟悉的果甜香，并以不可抵挡的趋势朝他压过来，少女迅速逼近，他退无可退，脊背抵上了书架。
顾临渊怔了一瞬，稍稍往后躲了些，低低呢喃道：
“师尊……这是……做什么？”
姜璃踮脚一手撑在他耳侧，一手抓住他手臂防止逃跑，呈半环抱的姿势，要不是氛围不对，她定会感叹两句：
天哪，好酷的壁咚！
姜璃没感受到顾临渊的僵硬，反而觉得他还在生她的气，但丝毫没有认错方的自觉，气势汹汹道：“你为何不同我说话？”
见他视线偏向别处，凑近些追着问：“也不看着我？”
滚烫的气息轻轻撒在了顾临渊的耳垂上。
他整个人都是木的，默了一瞬，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
姜璃满面愁容，很不理解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语句。
她眯眼盯着顾临渊洁白无瑕的脸看，势必要看透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有什么？之前是我做错了，向你道歉。”她直言道。
未等他回应，继续一箩筐倒下去：“但若还有对我有不满的地方，直说便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哪里不开心了呢？”
少女桃花眼亮如星灿，澄澈的眸子里只映照着他的身影，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摄人心魄。
她种下的那味蛊毒，又开始发作了。
顾临渊深吸了口气，冷静道：“师尊不必道歉。”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里不是结海楼后山，没有树给他砍，只能独自消化。
而这些源头又都来自姜璃，他怕自己胡乱猜测伤到了面前人。
现在看来，还是让她受影响了。
书房外静谧无声，偶有鸟雀振翅掠过，听得格外明晰。
姜璃仰起头，一脸真挚道：“然后呢？你哪里不开心了，说给我听听，以后都改掉，好不好？”
顾临渊性子迟顿，总不爱说话，但原著书里描写的多，反派心理活动比谁都活跃。
现在一副任谁都好欺负的模样，肯定心里气得连她八辈祖宗都一一问候过了。
这怎么可以！？
顾临渊垂在身侧的手微蜷，薄唇张了张，微微向上扬了个弧度，“好。”
顾临渊身量比她要高，等他说话的空隙，姜璃收回发酸的手臂揉了揉。
又觉得这样不够酷，换了只手撑上去。
“是不是我跟丰怀远来往，你不开心了？”姜璃突然猜测道。
丰怀远风流恶劣，傲娇嘴贱，顾临渊肯定跟她一样也不喜欢这样的纨绔败家子，所以连带着她也不想理。
顾临渊愣了一下，抬眸对上她的，看起来委屈极了，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啧，看看清玄宗出来的，根正苗红就是不一样。
果然还是让她猜中意思了。
逼问了半天，姜璃扬起笑容，另只手撩了下额前刘海，与他统一战线，“放心，我也看他不顺眼。”
她满意地站直身子，从兜里拿出个纸包，单手拆开，递送到两人面前。
笑盈盈道：“那你尝尝这个松子糖，我们就……”
算和好了。
“哗啦”一声响，像按下某个开关似的，顾临渊身后的书架居然被她推动了。
如半开门似地，露出黑黢黢的密室。
本来就是踮脚身子往他那倾斜的姿势，手下一空，人直接扑上去了，感受到两人都有往后倒的趋势。
姜璃：“？！！”
顷刻间，两人狠狠摔在了地上，松子糖撒了一地，骤然听着了一道闷哼声。
完蛋，拿顾临渊当肉垫，这下又得花好长时间哄了。
人刚摔进来，书架遮挡的门便合上了，最后一抹光亮消失殆尽。
入目一片漆黑，姜璃腰间被人紧紧揽着，身子全压在顾临渊身上。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姜璃顾不上旁的，立刻翻下来蹲在一边，着急摸上他脸，轻轻拍了下。
“你……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书架它……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身下的人没有反应，姜璃着急忙慌捏了银纹镯，想干脆把最后一点灵力渡给他，“顾临渊？你醒醒啊，你别吓我，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