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界四大门阀
就在天魔玄阴诸界大阵成功开启，连通两界的大门洞开之际。
距离天裂谷几百万里的云中山脉之中，真界的四大门阀之一，八景宫就坐落于此处。
此时此刻，八景宫的秘府里，刚刚聚集了数位飘然出尘的修士。他们都是八景宫的核心精英级人物，不然也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而他们之所以赶来这里，不为别的，是因为保存在秘府之中的紫极黄图，忽然发生了异变。
紫极黄图是传说中三十劫以前，巫神所掌控的无上至宝。
此宝是真界天地山川灵气所钟，亿万年间，点滴聚化而成，方有此神异之力，名讳刻于其上，便是与天地法则意志“结亲”，自然可避一应天刑劫数。
凡是能留名于紫极黄图之上的人，无一不是威震真界的顶尖大能。
而现在，那紫极黄图之中，竟然晕开了一滴墨点。
仔细看去，那墨点还在继续扩散，不断侵蚀着紫极黄图上的金光，扩张自己的范围。
没人知道这墨点是如何滴进去的。也没人知道，阻止墨点扩散的方法。
不过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那滴墨点，绝对来头不善。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到，那墨点之中，蕴含的是无边煞气。
作为真界最顶尖的门阀之中的栋梁，面对八景宫立宗根本之法宝，现在被来历不明的墨点侵蚀，竟然都毫无办法。
墨点依旧在扩散，几乎要触碰到紫极黄图之上刻印的名字了。
有人道：“这墨点……不会侵蚀掉整个紫极黄图吧？”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心中都笼罩了一层阴霾。
八景宫宗主沉声道：“去敲响问心钟。我们必须要警告整个真界。也许……马上我们所有人，要面临着一场举世未见的大劫难了。”
其中一人飞身而去。
片刻后，厚重如山的钟声响了起来，一共三声。
“铛——”
“铛——”
“铛——”
钟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问心钟与一般的钟不同，它的敲响的钟声，属于天地法则层面的震荡，只有修炼到能亲和天地法则层次的修士，才会听到这钟声。
也正因为钟声震荡于天地法则之间，才能使其声音不受速度限制，转瞬间传遍整个真界。
数息之后……
同样在天地法则之间，响起木鱼的敲击声，以及数人齐声的诵经声。
八景宫一人道：“是空有庵！他们回应咱们的警告了。”
空有庵位于真界东方，是佛道领袖，同样是真界的四大门阀之一。
又过了数息，天地法则之间，骤然间掠过一道剑鸣。
“论剑轩也回应了……”
紧随剑鸣之后的，是几声清脆的铃声。铃声入耳，直击神魂，令人短暂地失神。
不过在场的数人，皆是修为深厚的顶尖修士，再加上那铃声并未蕴含有恶意，所以他们都轻松地抵御住了。
“是元始魔宗的九幽铃。”
至此，真界的四大门阀，玄宗领袖八景宫，佛门领袖空有庵，剑宗领袖论剑轩，和魔宗领袖元始魔宗，已经在天地法则的层面，进行了一番简单的交流。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八景宫宗主沉吟了一下。
“等。”
“等？”
“没错，等。我倒要看看，这墨点当真强横如斯，能够魔染整个紫极黄图。若真是那样，那么诸位，就做好所有人都要面临浩劫的准备吧。”
众人皆是默然。
……
天裂谷。
献祭了自己全部生命本源的血狱使者，干枯瘦弱，奄奄一息，随时一命呜呼的样子。
现在，即使一个小孩子过去，都能轻易地把他打倒。
但是，他眼中却满是狂热的光芒。正是这一点狂热，才能吊住他那如风中残烛般的生命。
漫山遍野的血海退潮，似乎被那接天大门吸收了一样。等到血海和冤魂统统注入到门里，那扇连接了两个世界的黑红色巨门，轰然洞开。
阴风滚滚，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漫天劫云。劫云之中，有血色的电光流窜。
太阳被遮挡在劫云之外，天地之间血色蔓延。
末日降临。
门后面的黑洞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巨大的身影。
他的身躯如同山岳般巍峨，以人的目力根本无法看清其全貌。
叶楚的脖子几乎仰成九十度，目光才能堪堪触及他的腰部。叶楚只能看到，那人裸露在外的赤红色皮肤上，遍布着如刀的骨刺，甚是可怖。
那人每走一步，都地动山摇。其头顶的劫云，电闪雷鸣。
那人彻底走出来后，背后的黑红色巨门就慢慢关上了。从巨门的边缘开始，一点点变得模糊，扭曲，最终整堵门都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那人的整个上半身都被云雾遮挡住了，只能听到从高空中传来轰鸣之声：“这里……便是真界么。灵气充沛，还算不错。”
伏倒在那人脚边的血狱使者声嘶力竭：“无上尊主，无上尊主！请您屈尊看看您最忠诚的仆从！就是我想尽一切办法，将您召唤至此界的！”
喊出这些话的血狱使者，几乎抽空了自己的全部力气，全身颤抖不已，胸口剧烈起伏。
一口气半天缓不过来，差点死在这里。
大概是听到了血狱使者的话，无上尊主庞然的身躯开始缩小。片刻之后，他就从一座巍峨大山，缩小成为一个数丈高的“小山”。
当然这是相对于叶楚这样的普通身形的人来说的。
缩小后的无上尊主，仍是巨人一般的存在。
不过叶楚终于能够看清无上尊主的全貌了。
那是一个全身赤红的“人”，头顶双角，背生两翅，一条长尾拖在地上。
他的四肢修长，关节处长有骨刺，突起如刀。
他的双腿的构造有些奇怪，跟一般人不同，膝盖处的关节似乎是反过来的，类似于动物。
他低着头，看着伏倒在地的血狱使者，探出手去，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捏起血狱使者，提起到眼前。
被那双暗沉的眸子盯着，不知怎的，血狱使者忽然有点恐慌，汗如雨下。
“无上尊主，无上尊主！能够牺牲自己，助您驾临真界，是我的无上荣耀！您最忠实的仆人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您重塑我的肉身，令我恢复实力，继续为您效劳！”
无上尊主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玩味。
“为什么……我要修复一个，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处的废物呢？”
血狱使者的脸瞬间扭曲了。
“尊主！尊主！我为您付出了一切！您不能这样对待我啊！！！”
下一刻。
血花四溅。
小山般的无上尊主，轻轻捏爆了血狱使者的脑袋。
第32章 不小心被踩死的蚂蚁
云霞真人呆若木鸡。
他没想到，前一刻还威势滔天的血狱妖魔，下一刻就被自己召唤出来的主人，无情地捏爆了脑袋。
若说当时面对犇左德时，他还能些微感知到对方一点点实力的轮廓，现在面对血狱妖魔所召唤出来的无上尊主时，感觉全然不同。
就如同面对的是一个黑洞。一切探查的神识，统统被吸入进去，了无生息。
这是云霞真人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认识到，相比起一个真正手可通天的顶尖大能时，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当初对阵犇左德，虽然心里害怕，可他多少还有一战的勇气。
可面对的是无上尊主时，尽管对方的注意力都没在自己身上，可那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威压，就令云霞真人不得不全力运起真元，才能抵抗住跪伏的冲动。
他根本无法理解其存在。
就如同蝼蚁无法理解人类的存在一样。
在杀死血狱使者后，无上尊主看也没看叶楚等三人，他闭着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喃喃自语。
“不错。这真界里倒确实有几个高手，能陪我玩玩。就先去解决他们吧。”
他睁开眼，展开蝙蝠一样巨大翅膀，就要飞离而去。
自始至终，无上尊主都没有朝叶楚三人投注过哪怕一丝注意力。
因为对他来说，那三人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就像人类也不会特意注意脚边的蚂蚁一样。
这形势发展，多少有点出乎云霞真人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和叶楚等人，会步血狱妖魔的后尘，身死当场呢。
没想到对方根本都没在意过他们。
太弱小了。
弱小到不值得出手杀死。
不知为何，云霞真人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窃喜。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就让真界里的大能去对付这个恐怖妖魔吧。像我们这种普通修行者，光活下来，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这也是第一次，云霞真人面对邪魔时，没有仗剑而起，而是选择了畏缩不前。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本来清澄澈亮的道心，现在混杂了一丝灰白。
我真没用。
原来在面对真正的强者时，我就变成了一个懦夫……
他注意到身旁的肉山妖人，那妖人低垂着头，拼命缩着肉滚滚的身子，想尽一切方法，隐藏自己的存在，让无上尊主不要注意到自己。
很显然他成功了。
不过就算他的躯体再放大一倍，无上尊主也不会看上一眼吧。
充其量就是个个头稍微大点的蚂蚁罢了。踩死还嫌弄脏脚。
云霞真人悲观地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也许真界，即将迎来一场举世未见的浩劫。
他看向叶楚的背影。
那人岿然不动，看不到表情。
你是怎么想的呢？你也跟我一样，内心满是绝望吗？
你会鄙视自己的懦弱吗？
无上尊主巨大的蝙蝠状翅膀呼扇了几下，带起的风浪飞沙走石。天地之间一片萧瑟。
无上尊主的身体缓缓浮起。
就在这时，叶楚动了。
他拔出剑，剑尖斜指地面，剑身晕起柔和的白光，朝着那无上尊主，冲了过去！
云霞真人都傻眼了。叶楚这是要干什么？
肉山妖人疯了。他本来庆幸着，无上尊主马上就要离开了，自己能捡回一条小命了，谁知道就在这最后关头，叶楚竟然拔剑冲了上去！
这种无脑行径，会连累到所有人的啊！
肉山妖人无比绝望，但他却不敢阻拦叶楚。那可是一剑斩杀犇左德的狠人，杀掉自己，易如反掌。
可他是怎么想的！脑子坏掉了么！
仅仅是杀掉了一个犇左德而已，哪来的勇气跟远超犇左德数个等级的妖魔动手？
肉山妖人的心思急转如电。
跑，还是待在原地装死？
跑的话，移动的物体更容易引起无上尊主的注意；呆在原地装死的话，却很可能受到叶楚那白痴的连累……
就在肉山妖人犹豫间。
叶楚一脚踏出，止住冲势。
只见他以那一脚为轴，旋动身体，右手持剑，借由旋身之势，将暴涨起剑芒的长剑，自左肩向右侧划出，带动着身体也转了半圈，斩出一道圆形剑光。
不知是否是错觉，云霞真人和肉山妖人眼中，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那道完美的圆形。
仿佛天地之间，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那道圆。
那是最为完美的圆形。
如同天地初蒙时，混沌一片间，这道完美的圆悄然出现，斩过天地之间，将其分隔。
清者为天，浊者为地。
开天，辟地。
刚刚起飞，离地数丈的无上尊主，心有所感，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目光就再难从那道完美的圆身上移开。
“这是——”
话说半截，那道完美的圆，就轻轻斩过了他的腰身。几乎毫无悬念的，将其平滑地斩为上下两半。
断口处，赤红色的妖气被残留的剑气侵蚀，发出“嗤嗤”的响声。
力量迅速流失。
出于上升的惯性，无上尊主的上半身在巨大蝙蝠翅膀的带动下，又向上攀升了数丈。而他的下半身已经开始向下坠落。
扇动了数下后，巨大蝙蝠翅膀失去了动力支持，无力地垂落下来。
连带着无上尊主的上半身也止住了上升之势，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瞬后，同样开始向下坠落。
一前一后，无上尊主小山般的的两半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生命力迅速流失。
生机即将溃散。
尽管如此，无上尊主仍是凭借巨大的生存本能和强悍的身体素质，两只手撑着地面，朝下半身移过去，试图将两半自己拼接起来。
但没用。
被叶楚一剑斩过的伤口，是绝无可能修复的。那强横的剑气永远在灼蚀伤处。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腰腹处的切口，似乎直到现在还没有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他即将死亡。
死气蔓延。
甚至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在原本世界作为最顶尖存在的无上尊主，都没搞清楚自己是被谁杀死的。
“我……”
他眼中最后一丝光芒散去了。
这位活了数万年之久，在原本世界独孤求败，一心想要征服无数其他世界的绝世妖魔，在踏入真界后的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这样带着一肚子疑问和诧异，死掉了。
如同一只被人类不小心踩死的蚂蚁。
第33章 还要考虑到历史进程
无上尊主被一剑斩杀后，天空中的赤红劫云也跟着消散了。
天地之间重获光明。
天空蔚蓝，点缀着朵朵白云，太阳发出温暖和煦的光芒。
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祥和。
叶楚很自然地收剑入鞘，回身冲云霞真人笑道：“观主，此处的邪祟窝点，应该是已经连根拔起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家啦？”
云霞真人：“……”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准确来说，今天他已经是数次被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了。
当然，最后这次的震惊程度尤甚。他恍惚中甚至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只是身处一个不合常理的幻梦中。
“观主，观主？怎么不说话。我肚子都要饿瘪啦。”
听到呼喊自己的声音，云霞真人直勾勾的目光下意识望向叶楚，但是瞳孔却是扩散的，双目无神。
云霞真人：“哦……”
叶楚有点不解，思忖片刻，随即恍然。
他拔出剑，指向云霞真人身旁的肉山妖人。“观主，你的意思是还剩一个妖魔没除掉吗？没问题，我现在就动手。”
肉山妖人魂飞魄散。
在见识过叶楚一剑灭杀无上尊主后，肉山妖人早已再无二心。
在他心里，叶楚已然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
是他必须要紧紧抱住的大腿。
肉山妖人熟练地又是一个滑跪，滑倒叶楚面前哀声痛嚎：“叶仙长！万万不可啊！我已经改邪归正了，请给我一个自新的机会！我早就坚定地站在您这一边了啊！您忘了您是怎么找到血狱妖魔的吗？”
叶楚：“……他自己跑出来的。”
肉山妖人：“……也是。不过是我引二位来到天裂谷这边的啊！这算是大功一件吧！”
叶楚刚想反驳，肉山妖人又急道：“以及，当初疤面鬼是怎么死的？也算有我的一半功劳啊。若不是我偷袭他，想必云霞真人要拿下那妖蝠，还得费一番功夫。”
被巧舌如簧的肉山妖人说得头大，叶楚只好征询云霞真人的意见。“观主，你怎么说？要给他机会吗？”
云霞真人：“……啊……”
他还没回过劲来。
肉山妖人面色大喜道：“云霞观主没有反对，就是同意喽！好的！以后我肉山就唯叶仙长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你让我上刀山，我绝不跳油锅！”
叶楚：“……看你今后表现。”
肉山妖人喜滋滋。
谁能想到，潜藏在天裂谷中这一众妖魔，最终能够活下来的，竟然是实力最为弱小的肉山妖人。
正所谓，一个人（妖）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
云中山脉，八景宫，秘府。
众人围着紫极黄图，表情皆是愕然。
因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本来晕染得愈发扩散开的墨点，竟然在转瞬间，就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消失了……
紫极黄图之上平整如初，光洁如新，就跟从未被墨点污染过一样。
有人悄悄揉了揉眼睛，而后再定睛去看，却依旧没找到墨点存在过的半丝痕迹。
真是见了鬼了。
就在那儿，那么大一墨点，刚刚还在的，怎么就没了呢？
众人面面相觑。
这些八景宫的核心成员，一个个拿到真界中，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现在他们却对着诡异表现的宗门秘宝，茫然而不知所措。
就跟紫极黄图跟他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似的。
明明大家都做好了面临末日大战的准备，结果气势都鼓到嗓子眼了，现在却突然被告知，大战取消了？其实只是个误会？
脑袋有点蒙蒙的，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这巨大的反差。
“宗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八景宫宗主沉吟片刻，“大家散了吧。我会派几人留守秘府，时刻注意紫极黄图的变化。只能先观察一阵子，再做定夺了。”
“如此甚好。”
众人默默离去了。
接下来数个月，紫极黄图都未再出现如上次那般的墨点异常，后来八景宫的众人也就不再投以关注了。
谁都想不到，原本整个真界都会面临的一场浩世劫难，竟然就这样，还没来得及发展起来，就被悄无声息地平定了。
……
返程时，叶楚花费了比过来时多了两倍的时间，一共用去六天。
主要是回去就没那么急了，可以慢点走。加上叶楚很饿很累，不能再像来时，不吃不喝净赶路了。
行至半程时，云霞真人就跟叶楚道别了，说是要回云霞观闭关修炼。
“这次的经历让我意识到，自身的实力太过渺小。我是该抽时间仔细想想，自己该何去何从了。修行之路漫漫，有时候缓一步未见得是一件坏事。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懦弱的自己了。”
叶楚有点奇怪。
不就是砍了两只小妖么，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生感悟？
不过别人已经决定好的事，他不好置喙。叶楚坦然跟云霞真人告别。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除妖。”
云霞真人晒然笑笑。
“叶老弟……你一定会在真界中闯出一番名头的。这次和你一起的天裂谷之行，我很荣幸。我希望下次再见时，我不只是个看客，而是真正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至于那肉山妖人，在叶楚的建议下，也跟着云霞真人回道观了。
主要是这厮体型太过扎眼，跟在叶楚身边的话，一起回到岜堰镇，这厮肯定会吓坏淳朴的镇民。
而且叶楚自己还租房子住呢，哪有地方余出来留给他。
思来想去，还是让云霞真人看管他最为合适。
肉山妖人的实力不及云霞真人，所以肯定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对于云霞真人来说，将迷途的灵魂引回正途，没准最后真能助其修成正果，也算是功德一件。
最终，等到叶楚一个人返回到岜堰镇时，从他离开的那天算起，已经过去了整整八日。
远远地看到岜堰镇的轮廓时，叶楚热泪盈眶。
终于……回到家了！
从未有过哪次像现在这样，他对岜堰镇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归属感。
踏入熟悉的小镇，走在林荫路上，叶楚深深地呼吸，一脸沉醉。
啊，多么美妙的滋味。
就连那樱花树下的空气，都弥散着蜜桃般的香甜。
第34章 启程复仇
就在叶楚赶回到岜堰镇时，距离岜堰镇以南十余里的黑水河岸，天边的一朵云缓缓降了下来。
降落在地面之后，才能看到，洁白的云朵之上，竟然盘坐着十余名仙气飘飘的修士，有男有女。
其中一名容貌秀丽的女修，正是四明宗弟子，朱婉卿。
十多日前，她和师兄一行五人，奉宗门之命，前来黑水河探查河妖雨害之事。当时在黑水河岸边发现了千年蛟龙的尸首，以及一个高大的黄袍和尚。
那黄袍和尚号称是黑水河妖的兄弟，其实真身是一只虎妖，轻而易举地就杀掉了朱婉卿的四名师兄。
朱婉卿本以为自己也在劫难逃，可谁知道就在逃命之时，那虎妖忽然放弃了追杀。
捡回一条命的朱婉卿，全力催动飞剑，头也不回地朝四明宗飞去。作为唯一的生还者，她必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回禀宗门。
四明宗坐落于隐峰之上，距离黑水河足有数千里。
以朱婉卿的速度，全速飞回去的话，差不多需要一天半的时间。
可她担心身后有虎妖追杀，所以跟臆想中的敌人斗智斗勇，没有直线飞行，而是绕了很多个圈子。
导致她最后赶回到宗门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后，四明宗大为震怒。
朱婉卿一行的五名弟子，个个都是宗门未来的栋梁，是宗门全力培养的对象。
此次派去黑水河调查雨害一事，本以为是个普通历练，没想到会遇到连他们都解决不了的大妖。
对于修真者连说，明窍期的修为虽然算不上高，但掌握了御剑飞行，来去自由，也足够了。至少想要逃离危险，还是很有把握的。
除非遇上境界碾压他们五人的对手。很显然，虎妖就在此列。
宗门痛惜不已，失去了四名天资卓绝的弟子。唯一的幸事，就是至少还活下来了一个。
根据朱婉卿的描述，那虎妖和黑蛟至少都有着步虚期的修为。只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只有朱婉卿活了下来？
按理说，一个明窍期的小修士，想要从步虚期的大能手中逃出来，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实力相距太大了。
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四明宗宗主，同时也是朱婉卿的父亲，朱阳，对女儿说：“虎妖追杀你时，发生的一切细节，你都细细与我道来。”
每回忆一次那日的惨状，对朱婉卿内心都是不小的伤害。可为了探明事实真相，她还是努力复述了一遍。
朱阳沉吟：“你是说，虎妖即将抓到你时，触发了你随身携带的定坤符？然后定坤符的气浪将那虎妖推开了？”
四明宗的一名长老听到后，断然道：“不可能！小小一枚定坤符，怎么可能对步虚期的大妖起作用。那种小玩意儿，充其量对还丹期以下的修士有效。”
朱婉卿道：“我当然知道这点，可当时除了定坤符，我实在想不到别的了，所以我自己都很疑惑……不过……”
朱婉卿迟疑了一下。
朱阳道：“不过什么？”
朱婉卿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她潜意识中觉得，那无足轻重。可父亲让自己事无巨细地将发生的一切讲出来，所以她犹豫片刻，还是说出口了。
“不过，我储物戒中，有一枚特殊的定坤符。”
“特殊的定坤符？”
“是的。是我在岜堰镇一个客栈小二手中，花费一枚金铢买下的。当时我见那小二手中有张定坤符，其符文构造和纹路跟一般的定坤符不同，出于见猎心喜的心态，我就主动将其买下了。”
朱阳疑惑：“一个客栈的店小二，怎么可能会拥有定坤符？”
朱婉卿道：“那小二说是一个客人送给他，作护身之用的。小二还说，那客人似乎是一名散修。”
四明宗的一名长老插话道：“散修啊，那就不奇怪了。可能从哪搞来的不入流的定坤符吧，这种我见得多了，品质低劣，威力连头牛都轰不开。”
朱阳想了想：“那枚定坤符，也被激发了吗？”
朱婉卿点头：“激发了。和我的二十多张定坤符一起激发的。当时一共炸出二十多圈气浪，就是这些气浪炸出去后，虎妖就没再追上来了。”
宗门长老道：“肯定是别的什么原因，跟所谓的定坤符没关系。”
朱阳缓缓摇头：“也不能如此断言。普通的定坤符，当然无法对步虚妖魔造成丁点影响。可如果是一枚运用了叠窍法的定坤符呢？”
宗门长老神色一肃：“叠窍法？你是说……只有很少的高级制符师才掌握的那种，可在符文关窍上再叠一层的制符手法？”
朱阳肃然：“不止一层……我听说顶尖的制符师，可在一枚符上叠数层，甚至数十层。运用了叠窍法的符文，威力会比普通符文强大数倍，十倍。当然，视叠窍的层数而定。”
宗门长老愣了一会，哂笑道：“宗主你别开玩笑了。你不会真以为不知从来冒出来的一个野修，掌握着几乎失传的叠窍法吧？而且还能把一枚小小的定坤符，叠窍层数到能击退步虚妖魔的地步。也许至少得叠……我也不懂，几十层？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朱阳道：“我当然知道这几率很低，只是说，还存在着这种可能而已……”
之后朱阳和长老们就不再纠结那张定坤符了。而是寻找其它可能击退虎妖的原因。
当然，一无所获。
其中一名宗门长老是个暴脾气，身死的杨纹禄，正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已经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了。
“宗主，光在这儿磨嘴皮子有什么用！虎妖为什么会放弃追杀婉卿，根本不重要！我们只要过去，为被虎妖残害致死的弟子报仇就好了！如果去晚了的话，指不定虎妖都逃到哪里去了！”
长老的话不无道理。
于是，便由朱阳，这个四明宗宗主亲自带队，集结了十五人，几乎是宗门里的最强战力，即刻启程前往黑水河了。
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诛杀虎妖。
第35章 裂谷
从四明宗启程，前往黑水河除妖的这十五人中，修为最低的，就是宗主朱阳的女儿，朱婉卿了。
本来朱阳没想带朱婉卿一起去的，可朱婉卿坚持要去。
“师兄们为了保护我而死，如果我不去的话，我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
于是朱阳只好同意朱婉卿同行了。
一开始朱阳不愿带朱婉卿前去的原因是，怕女儿再次遇到危险。但转念一想，集结了四明宗最强战力的除妖队伍，朱婉卿有大家的保护，反而比留在宗门里更安全吧。
四明宗一共五名长老，这次除妖队伍中，就有三个。另外两名长老也想随行，被朱阳拒绝了。宗门里必须留几个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大局。
朱阳自己是步虚后期巅峰的修为，同去的三名长老也都有着步虚期的修为。剩下的弟子中，除了朱婉卿之外，最差的也有还丹期的修为。
这些弟子都是四明宗的中坚力量，也是四明宗屹立真界数百载而不倒的根本。
永远都有优秀的年轻人，补充上来。
本来朱婉卿的四个师兄不死的话，再修炼几十年，也会达到这一境界的……
朱婉卿现在的境界是明窍期。明窍期之上，是通神期。通神期之上，为还丹期。还丹期之上，就是步虚期。
即是说，朱婉卿相比起除妖队伍中实力最低的弟子，还要差上两个境界。
有点拖后腿。
为了照顾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朱阳并没有让所有人都采用御剑飞行的方式，而是拿出了一具宗门宝具，飒露云辇。
飒露云辇是由特殊阵法汇聚云气而成，可起到代步作用的宝物。
说白了，就是一具可在天上飞行的“车”。
只不过这具云辇，从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云朵没什么两样，但是上面却可以乘坐修士。
盘坐于其上，就跟坐在软绵绵的棉花上似的，十分清爽舒适。
云辇彻底展开后，可载上百人，而且还兼具了极快的行进速度。
朱阳命所有还丹期弟子和朱婉卿都乘坐云辇，自己同样也在云辇之上，主控方向和速度。
而另外三名长老，则奉宗主之命，全速御剑赶往黑水河，寻找虎妖的踪迹。
朱阳给长老下达的命令是，若找到虎妖，先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有把握击杀，可以出手。若没把握，就耐心等到朱阳和剩下的弟子赶到，再做定夺。
四明宗精于阵法，之所以还带了这些还丹期弟子，就是因为以朱阳和三名长老为核心阵眼，所有人都结成一个大阵后，可以发挥出远超步虚期的力量。
这样就算那虎妖的实力超过预期，朱阳也有把握将其诛杀。
等到朱阳操控的飒露云辇赶到黑水河时，已经是数日后了。
行进过程中，朱阳一直和三名长老保持联系，他们早就赶到了黑水河附近。不过朱阳得到的回复均是，没有找到虎妖的线索。
于是朱阳操控云辇，沿着黑水河岸，飞行了上百里，试图寻找到些蛛丝马迹。
但统统没有。
最后，朱阳只能按朱婉卿的建议，先回到事件的发生地，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
于是，天边的一朵云便缓缓降落到了黑水河岸，云气渐渐散去，最后化为一个阵盘，被朱阳收回到储物戒内。
朱阳身边闪过三道剑光，是自行搜寻的三名长老，收到朱阳的消息，赶过来了。
“你们也都没有线索吗？”
三位长老均是摇头。
意料之中。
想想也是。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虎妖总不可能留在原地等着被杀吧？
“和虎妖打斗的现场呢？也没找到一丝线索吗？”
一名长老道：“步虚期大妖杀掉明窍期修士，战斗瞬间解决的事，怎可能留下什么痕迹。”
“好吧……”
“不过……离这儿不远处，倒是有个地方有点奇怪。不知道跟那虎妖有没有关系。”
朱阳当即道：“带我去看看。”
……
黑水河附近。
这里距离黑水河已经有一段距离，周遭都是参天古树，以及前方处的一线裂谷。
朱婉卿不解。因为怎么看，这地方都很普通的样子。她问朱阳：“父亲，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
只见朱阳怔怔地望着前方的裂谷出神。而且不止朱阳如此，三位长老也是同样的神情。
朱婉卿顺着父亲的目光望过去。
在她眼中，前方只是一条普通的裂谷。两侧山崖平滑，崖壁高耸不见顶。阳光堪堪透过一线裂隙射下来，却也照不到底。
“这裂谷怎么了？”朱婉卿疑惑。
不知从哪传来一个清冷的陌生女声，回答了她。
“你不觉得，这裂谷的崖壁，有点太过平滑了么？”
经此提醒，朱婉卿才反应过来。
是啊，这条裂谷的崖壁实在过于平滑了。一般的裂谷，两侧崖壁总会有隆起或者凹陷什么的。可这条裂谷的崖壁，却平整得如同纸张。
就好像……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
朱婉卿忽然意识到不对，刚刚是谁回答的她？
自女声响起的第一刻起，朱阳以及三位长老就戒备起来了，一边寻找着陌生女声的源头，一边缓缓移动着站位，释放出各自的气机领域。
受到朱阳和长老的气机牵引，四明宗的弟子也都跟着移动起来。这是他们早已深入骨髓的下意识动作。
数息之后，四明宗的十五位修士，就已然气机勾连，结成了四明宗闻名于真界的独到阵法，大衍山河阵。
大衍山河阵是一个攻守兼备的阵法，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都可随时结阵的强力阵式。
阵式需要阵眼，通常来说，都由实力深厚者作为阵眼。只要阵眼无损，阵式就很难被破掉。
朱阳和三位长老，就是这十五人版的大衍山河阵的阵眼。
阵式结成后，朱阳才稍稍安下了心，可仍未放松警惕。
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定发声女子的位置。
凭借他步虚期的修为，都无法断明其方位的话，只能说明一点，就是那名女子的实力，深不可测。
是敌？
是友？
朱阳扬声：“阁下为何藏头露尾的，不敢现身一见么？”
“谁藏头露尾了！”
只听上方传来一声凌厉的女声，而后从某颗参天古树的顶端，一跃而下一个小小的青色身影，直指大衍山河阵的最中心！
第36章 剑仙昊典
大衍山河阵的中心，是所有阵眼中，最为重要的那一个。
因为不止起到镇压阵势的作用，还起到居中调节、指挥阵型变化的作用。
何时进攻，何时防守，何时散开，何时收紧，都由中心阵眼之人根据战况，临阵决定。
所以一般有资格、有能力担任此阵眼的人，需得实力和谋略兼具，能在适当的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如果中心阵眼之人能力不行，大衍山河阵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此时此刻，十五人版的大衍山河阵中，居于中心阵眼位置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由四明宗的宗主，朱阳亲自担任。
而那从树上一跃而下的青色人影，如同一柄利剑，直指阵心。
好凌厉的剑气！
尽管相隔数丈之远，朱阳却感受到了一股锐利的风割，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刀子划过他的脸。
人未到，剑意先至。
不能小觑。
心随意动，无需出声，居于阵心的朱阳，只要调动气机，余下十四人就都根据他的意志动了起来，转瞬间化为防守之势。
阵型缩紧，就像是一根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而后骤然释放开！
最外层的修士先弹了起来，织出一片密集的剑网，迎着青色身影而上。
剑网之中的每一道剑气，都蕴含着至少数人的能量。大衍山河阵中，把每一个人的实力都放大了。
可那青色身影却势如破竹般，斩过了第一道剑网。
然而没关系。朱阳本就没指望他布置的第一层防御，就能拦下对手。
能够起到减缓其冲势的作用，就足够了。
就在最外层修士弹起的数息后，中层修士的第二层防御剑网，就紧跟着迎上去了。
仍是被一斩而过。
而后是第三层，第四层……
每一层防御，都比前一层来的稳固和强悍。
却仍无法阻挡青色身影的剑势。
被一连斩过五层剑网防御。
只出了一剑。
此时此刻，还在地面上的，只剩下朱阳一人了。
面对着连破大衍山河阵五层防御的凌厉剑气，朱阳却不闪不避，甚至都没有拔出腰间的佩剑迎敌。
他就淡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剑意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没有人慌乱。包括之前被弹飞到天上的那十四名四明宗修士，仿佛一切都在所有人的预料中。
下一刻。
受到气机牵引，这些天上的四明宗修士，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青色身影的背部，前后有序地射了回来！
一共五层。每一层都秩序分明。
弹簧释放后，被牵扯到极致，终归是要再收回来的！
这就是大衍山河阵的妙处了。
阵型的伸缩性极大，只要彼此气机有一丝勾连，阵型就不会散。
而且攻守转换只在一瞬间，前一秒还在防守，其实很可能就是诱敌深入的陷阱，下一秒立刻亮出杀招。
回弹的速度比射出去时要更快！
以目前的趋势，青色身影的长剑在触及到朱阳之前，势必会先遭到身后的攻击。
而且弹回来的攻势是连绵不绝的，一层比一层强，一共五层！
决断只在瞬息之间。
“有点意思。”
青色身影低赞一声，半空中决然制住冲势，竟凭空迎着那五道剑气而起！
只听“嗡——”的一声剑吟。
青色身影的长剑，接连和那五道剑气相击，震动着周围的空气狂舞，卷起漫天黄沙。
人影闪烁。
待到尘埃落定，一侧是重新结好阵势四明宗修士，另一侧是青衣女修。
那名青衣女修，身高较矮，大约比普通女子还要矮上半头。由于身高的缘故，在旁人眼中，可能会误以为这是个小女孩，但在场的所有四明宗修士却不这么想。
小女孩绝无可能拥有如此高深的剑术修为。与其说是外表像个小女孩，不如说是内里藏着一个老怪物。
青衣女修整个人立在那里，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令人难以忽视。
和她小女孩一样的清秀容貌，形成了巨大反差。
自她出现，朝朱阳出剑，再到斩破五道防御，以及回身迎战，看起来交手回合很多，但实际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只是眨眼功夫，双方的交手就结束了。
不分胜负。
当然，四明宗这边并未尽了全力。身为修为最高的宗主朱阳，自始至终没有出手。仅靠阵势变化，就击退了青衣女修。
而那青衣女修却举起手中的“剑”看了看，喃喃自语着。
“随手折下来的树枝，果然应付不了这种级别的战斗啊……”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青衣女修手中伤痕累累的树枝，再也维持不住形态，在众人面前，悄然折为数段。
朱阳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起来。
他之前都没注意到，那青衣女修手中的剑，竟然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
因为附着于其上的剑气太过凌厉，所以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柄剑，都没想过有别的可能。
朱阳骇然。
仅凭一根树枝，竟然就迫使他动用了大衍山河阵中的诱敌之型，才将其逼开？
这青衣女修是什么来头！
大约是打到兴起，青衣女修从背后拔出一柄长剑。
“来，咱们再比试一次！这次我不用捡来的树枝了，你们可要小心了。”
由于青衣女修身材娇小，长剑佩在腰间，难以拔出来，所以她都是背在身后的。
只见那柄剑剑身如一片薄冰，边缘透明，几乎和空气融为一体。一层淡淡的，扭曲的白雾笼罩于其上，整柄剑在雾气中时隐时现，仿若没有实体。
朱阳面色一变。
他只在传闻中，听过这样一柄介乎于虚实之间的剑。
据说有一柄剑，非以凡铁打造，而是从真界尽头的湮灭之海中，摄来了一缕自天地初蒙时，便孕育而成的至纯天地元气，将其禁锢塑形，成为一柄绝世名剑。
此剑名为，太初无形剑。
太初无形剑历经数劫，每一任主人都是在真界中纵横捭阖的绝顶剑仙。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太初无形剑被真界四大门阀之一的论剑轩所保管，此后再未流落至外人之手。
而太初无形剑的现任主人，很少在真界露面。朱阳只是听说，好像是位女子。
名字似乎是……
朱阳冲那名青衣女修郑重抱拳。
“敢问前辈可是论剑轩的昊典剑仙？”
第37章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到不了的远方
青衣女修奇怪地点点头。“没错，我是昊典。你认识我？”
朱阳点头，“只是听说过而已，昊典前辈的大名如雷贯耳。我是从前辈的佩剑，太初无形剑上，认出前辈的身份的。”
“原来如此。”昊典挽了个剑花，太初无形剑无声地切过空气，没留下一丝运行的痕迹。“这柄剑我很喜欢，当时管宗门要，宗门还不想给我。后来我打趴下所有竞争者，才赢得了这把剑的所有权。”
“所以……”昊典剑指朱阳，“拿着太初无形剑的我，你们可不要小看了哦。我要上了！”
“慢着前辈！”朱阳急道，“我是四明宗宗主朱阳，这些都是我门下弟子。四明宗是玄门正宗，一向与论剑轩交好，曾有过数次交易往来，您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从你们一开始排出大衍山河阵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那为何还要拔剑相向？”
昊典耸耸肩，“就切磋下试试喽。你也知道的，我很少离开宗门的，难得有跟宗门以外的人打架的机会……”
朱阳汗颜。
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
朱阳可不想陪昊典“切磋”了，他手下这些人，各个都是宗门支柱，经不起折损。
谁知道这位行为有点捉摸不定的剑仙，一旦认真起来会不会留手？
更何况朱阳等人还有任务在身，灭杀虎妖才是第一要务。
“切磋还是免了吧。”
朱阳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撤掉跟阵眼的气机勾连。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大衍山河阵无声地解除了。他就不信，自己都已经摆出毫无防备的样子了，昊典还能好意思攻过来？
果然，在看到阵势解除后，昊典眼中明显流露出失望之色。举着剑的手臂都垂落了。
“真没劲啊你们。”
朱阳笑道：“不知昊典前辈在此处盘桓，所谓何事？可否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昊典将太初无形剑收回到背部的鞘里，见到这一幕的朱阳暗自松了口气。
“我是出来寻找一道剑气的源头的。目前来看，源头就在这里。而且这道裂谷，应该就是被那道剑气斩开的。”
“一剑斩开一道峡谷？”朱婉卿实在太不可思议，惊讶地重复道。
“是的。”昊典说，“根据我的判断，这处峡谷原本应是一座山峰。”
朱婉卿怔住了。
之前她就有所怀疑，为何裂谷的崖壁表面如此平整光滑，简直就像是被什么斩开似的。可她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异想天开，转而又否决了自己。
可现在听到昊典剑仙如此言之凿凿，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让朱婉卿彻底傻眼。
她仰起头，仰望着根本看不到顶的幽深峡谷，难以想象是怎样顶天立地的巨人，手持怎样一柄通天巨剑，才能斩开如此巍峨高耸的山峰？
不可能吧？
那得是巨灵神下凡才能做到的事吧？
但是父亲却也同意昊典的看法：“从现场痕迹来看，这峡谷的确是被一剑斩开。不知是何处来的大能，斩出了如此惊世一剑。”
昊典道：“我来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斩出这一剑的人。你们可有什么线索？”
朱阳摇头：“我们也是刚到此地。我们是为一只虎妖而来。”
“什么虎妖？”
朱阳给昊典简单说明了下，那日虎妖残害四明宗弟子的事。
讲述完毕后，昊典陷入沉思。脑海中某个细节一闪而过，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急道：“等会……你是不是一开始说了，你们宗门弟子赶到黑水河岸时，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一具千年黑蛟的尸首？”
作为当事人，朱婉卿接话道：“是的。当时遇上的虎妖和尚，还问那蛟龙是不是我们杀的。”
昊典道：“那你记不记得，当时黑蛟尸身上的伤口，是什么样子的？”
朱婉卿仔细回忆，“……应该是很平滑的伤口，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
她猛地抬眼，跟昊典异口同声：“——就像是被一剑斩开似的！”
“果然没错！”昊典以拳击掌。她来回踱着步，有点兴奋地推理着。
“一名厉害的剑修大能，途径黑水河，出手斩杀了千年黑蛟，制止了雨害。而后他就离开了。但这时黑蛟的同伙，虎妖前来此地，恰好遇到了你们那几名同伴。之后的过程就不多说了，再然后，还是那名剑修大能，又折了回来，一剑把山峰斩为两半，远飞数百万里而不散的剑气，才把我引向这里……”
众人皆是默然。
听完昊典的推理，大家大部分都赞同，只是最后有一处细节有点奇怪。由朱婉卿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可是，那位剑修大能……为何要一剑斩开这座山峰呢？”
昊典张了张嘴，滞了一下，最后自己也有些无奈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干嘛要对着一座山发火呢？这是挡住他的路了吗还是怎么的……感觉这位剑修大能，有点喜怒无常的样子……”
众人：“……”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条峡谷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原因竟然是，当初有一只名为乌陀岗的猪妖，悍然要叶楚朝他全力砍一剑。
“……本山神躲也不躲，就站这儿让你砍，你都破不了本山神的防！来呀！砍我呀！”
“……砍！随便砍！用全力砍！切记一定要用全力！谁躲谁孙子！”
乌陀岗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昊典想了想，道：“既然这位剑修大能，是为了制止岜堰镇雨害，才出手灭掉的黑蛟，即是说，他很可能跟岜堰镇有关。你们有人知道岜堰镇在哪里吗？”
朱婉卿指了指北边的方向：“昊典前辈，就在北边，大约不到十里就到了。是个小镇子。”
“好。那么诸位，后会有期。”
也不等朱阳等人回应，昊典说走就走，人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天边不见。
朱阳感叹：“没想到传闻中太初无形剑的现任主人，昊典剑仙，竟是如此雷厉风行之人。外表却是个小女孩。”
朱婉卿呆呆地仰头望着天边。
朱阳注意到女儿有点异常，关切道：“婉卿，怎么了？被昊典剑仙的气势折服了？”
“……不是……”
“那你干嘛魂不守舍的样子。”
朱婉卿指着昊典剑光消失的方向，还带着些许茫然，对朱阳说：“父亲……我明明说的是，岜堰镇就在北边……为何昊典前辈要往西边飞？”
朱阳：“……呃，可能人家就是喜欢绕圈子飞。”
……
半日后。
安华城。
一道剑光直入城镇中心，一袭青衣的昊典气急败坏地揪住随便一个路人的衣襟，大声质问：“这里总该是岜堰镇没错了吧！”
路人被哪里见过会飞的仙人，都有点被吓傻了，下意识回应：“……这里是安华城……”
昊典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什么！又不是！那你告诉我，这见鬼的岜堰镇究竟在什么地方！！！”
路人指着东方，“岜堰镇好像在东面大约两千里处……”
“谢了！”
话毕，扔下呆若木鸡的路人，昊典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南方疾飞而去。
第38章 对饮
是夜。
本来空荡荡的黑水河岸，凭空多了几栋竹楼。
这些竹楼是以阵盘生成，算是一件宝物了。四明宗每逢下山历练，弟子们都会在储物戒中搁上一张竹楼阵盘，这样即使在荒郊野岭，他们也有地方入住。
大部分竹楼都是暗的，只有小部分还点燃着烛火。其中亮着的竹楼中，有一栋属于朱婉卿。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她睡不着。
修行之人早就可以无需睡眠，很多人都选择在夜里冥想修炼。不过对于境界没达到一定程度的修士来说，睡眠还是挺重要的，是恢复精力最快的方式。
朱婉卿已经连续好多个夜晚，没有合过眼了。
逃亡的那几日，天天提心吊胆，一心只想甩掉追击者，早点赶回宗门，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好不容易回到宗门后，又马不停蹄地随着诛妖队伍一同出发，同样是日夜兼程，没有时间休息。
她的精神一直保持高度集中的状态，就像是一根时刻紧绷的弦，令人担心随时可能会崩断。
白天时，跟昊典前辈分别后，这支诛妖队伍又分散开，试图寻找到虎妖的踪迹，但依旧一无所获。
夜幕降临时，宗主朱阳决定在黑水河岸安营扎寨，明日再想办法。
也是为了让大家有时间休息一下，保持好的状态，才能应付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危机。
可朱婉卿，这个十五人中，最需要睡一觉的人，却已经坐在竹楼二层窗边，双手交叠搭在窗沿，脑袋搁在手上，望着流动着银色月光的河水，好几个时辰没有动过了。
完全没有睡意。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脑中走马灯一样闪过那日的情景。
师兄的脑袋被抓爆，师兄的身体四分五裂，师兄的半变身子被轰烂……
回放的次数多了，朱婉卿就麻木了，仿佛那些身死的师兄，为她争取逃命时间的师兄，就成了陌生人一样。
她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看别人的事。
为什么会感觉……那么陌生而遥远呢……
朱婉卿决定出去走走。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数个时辰没换过姿势了，导致她的胳膊早就被压得麻木了——而后直接从二楼窗户跳了出去。
这是修行者的惯例了，为了图方便，能跳窗，绝不走门，门仿佛是个摆设。
独自一人沿着河岸走，听着河水流动的“哗哗”声，不知不觉，朱婉卿的心也跟着一起平静下来。
走着走着，发现有个师兄同自己一样，半夜睡不着觉，坐在河岸边仰望着星空发呆。
朱婉卿认得那个师兄，他叫杨月龚，很早就步入了还丹期，是被宗门寄予厚望的弟子。不过听说他性格有些懒散，修行不是很努力的样子，所以很快就被同时期加入宗门的师兄弟们赶上了。
很多人都为其暗自可惜，说如果他再认真一点，再努力一点，一定会成为宗门还丹弟子的领袖人物。奈何其本人却无此意愿。
朱婉卿跟杨月龚不熟，杨月龚在她未出生时，就在宗门修行了，两人的年纪差的有点远，所以几乎没什么交流。
不过修行门派中，是以拜入哪个师尊名下论辈分的。所以同一辈分中的弟子，相差个几十岁都不奇怪，故朱婉卿跟杨月龚还是以师兄妹相称。
朱婉卿走过去。“师兄……你也睡不着么？”
杨月龚依旧仰望着星空，双手拄在草地上，眼睛里反射着点点星光。
“是……如此美的月色，睡觉多可惜，不如出来欣赏夜景，师妹觉得呢？”
朱婉卿笑笑，过去同杨月龚坐在一起，双手抱着膝。
“黑漆漆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看。”
杨月龚这才将目光从星空中移开，看了朱婉卿一眼。他耸耸肩，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壶和两只小酒杯。
“美景一直都在那里，只是缺少发现它的眼睛……小酌一杯否？”
杨月龚在宗门内就以嗜酒如命而闻名，据说他酒壶从不离身，朱婉卿亲眼所见后，才确信，这并非虚言。
“好吧……我没怎么喝过酒。”
杨月龚连连摇头。“这简直是我听过最悲哀的话了。如果人生无酒，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来，尝尝我酿的酒。是我的独家秘方，别处根本喝不到。”
杨月龚斟酒。略显浑浊的酒液在小小的青玉酒杯中震荡。
朱婉卿接过酒杯，想也没想，一饮而尽。
“吁——你慢点喝！这是烈酒，得慢慢品，才有滋味！哎，暴殄天物……”
杨月龚摇着头叹息，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轻轻啜饮了浅浅一口，满脸陶醉。
而朱婉卿那边，正用指节死死抵着额头。
强劲的酒劲反上头，激得灵魂都在颤抖。朱婉卿强行压抑住自己，才没有叫出声来。
从喉咙口到胃部，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线火烧火燎。
半晌，朱婉卿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浑浊的酒气，面色稍好一些。
一旁的杨月龚笑吟吟地看着朱婉卿，一副我早知如此的表情。
朱婉卿递过酒杯。“再来一杯。”
杨月龚收起酒壶。“不行。给你喝太浪费了，而且我本来就没带出来多少，自己还不够喝呢。”
朱婉卿挑眉：“不给我的话，我就告诉父亲说，你在出任务途中，偷偷喝酒。”
杨月龚耸耸肩：“无所谓。无非是回去后罚紧闭。”
“我还会叮嘱父亲，罚你禁闭时，身上和储物戒中，不许带一壶酒。”
杨月龚：“……”
他愁眉苦脸地接过酒杯，给朱婉卿倒了半杯。“师妹没想到你是个狠人呐……这可是我能匀给你的最后一杯了，你可省着点喝。”
朱婉卿瞪着眼睛。“斟满了。搁这儿打发叫花子呢？”
杨月龚：“……”
他心疼地把那只杯子补满了。
他小声嘟囔着：“早知道不拿出来了……”
朱婉卿接过满满一杯酒，在杨月龚心惊胆战地注视下，这次没有一饮而尽，而是轻轻啜饮了一小口。
杨月龚稍感欣慰。
朱婉卿感受着酒液在嘴里晕开，燃烧，人仿佛都飞了起来，飘飘欲仙。
天空和大地模糊了界限，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舞动。
那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朱婉卿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喝酒可以带给人这样的感受。
为什么她没能早点接触到酒呢？
为什么没能早点呢？
为什么没呢……
为什么……
“怎么样，慢慢品的话，才能尝出酒的滋味……”杨月龚看了朱婉卿一眼，忽的止住话头，怔住了。
因为他分明看到，那个集宗门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娇女，此时此刻，遥望着远处的星辰，泪流满面。
第39章 英雄
看着无声流泪的朱婉卿，杨月龚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他狠狠灌了一口酒，而后默默将自己和朱婉卿的杯子又给斟满了。
两人就这样，一口一口的，沉默地跟高悬天边的一轮圆月对饮，时间悄然流逝，如同这滚滚而逝的江水。
“师兄，你说咱们修士，追求的是什么？”朱婉卿忽然问道。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杨月龚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举起，伸出舌头，将悬在壶口最后一滴酒滴在舌尖，脸上刹那间掠过一丝满足，而后转为怅然。
没了。全喝没了。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啊……
他惆怅着说：“无非是长生不死，天地间自在逍遥吧……”
“是啊……”朱婉卿轻轻地说，“我总听父亲说，修士追求得道长生。要时时自省，炼体锻魄，不可懈怠。唯有这样，才能在缥缈不定的成仙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迈进。”
她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修仙之人无数，但最终真正得道长生者，又有几何。还不是死在了求仙之路上。就像我的那几位师兄……他们可能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样一个荒凉之地吧，而且死得还如此没有意义……最后只活下来了我……”
“那四名师兄，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我记得张师兄喜欢饲弄花草，他的小园子里总是生长着各种好看的花，别人还笑他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些无用之事上，张师兄也从来不反驳。”
“李师兄爱好音律，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去他屋子里听他抚琴了。王师兄喜欢绘画，他的山水画就连父亲都颇为欣赏。还有，还有杨纹禄师兄……”
朱婉卿哽咽住了。
她至今还能清楚地回想起，杨纹禄师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引爆体内真息，强行拔升修为，朝虎妖和尚冲锋时的情景。
就发生在这处河岸，在她和杨月龚师兄对月饮酒的不远处。
杨纹禄师兄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散开，分头逃！”
而后就将自己和另一名师兄拍飞了。
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决意牺牲自己，只为了给两个师弟师妹们争取到一丁点逃跑的时间。
按理说，修行之人，不应该是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追求得道长生么？
可为什么还有像杨纹禄师兄这种人，能够不假思索地放弃生的可能，让给别人呢？
成仙之路不应该是艰难苦顿，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么？
朱婉卿不懂。
由于酒精的作用，她的脑袋晕乎乎的，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已然没法压住了。
逃命的时候她没有流泪。
回到四明宗，跟父亲等一众人员，复述那日发生的惨剧时，她没有流泪。
加入到诛妖队伍，再次回到黑水河的旅途中，她没有流泪。
甚至在第一口酒入喉前，她都没想过，自己会流泪。
因为她早已被回忆折磨得麻木了。至少她以为自己是这样。
然而现在，她却痛哭得不能自已。
仿佛要流尽这一生的泪水。
杨月龚沉默片刻，轻轻地说：“……杨纹禄喜欢写故事。”
“是的，是的！”朱婉卿任由泪水划过脸颊，她的双眼通红，“我读过他写的故事，故事中总有一个英雄人物，在危难时刻，拯救苍生。”
“我问他为什么不写些别的类型的故事，比如说爱情，因为我喜欢读爱情故事，可他却不愿意写。他就像是个小孩子似的，只写那些他所憧憬的，英雄拯救苍生的故事，并乐此不疲。”
杨月龚点点头。“所以，他就和自己故事的主人公一样，最后也成为了英雄，拯救了别人。”
“嗯……”
朱婉卿清澈的眸子中，映射着月光，“如果我能，再多读到一些他写的英雄故事，就好了……”
抽噎声渐渐止歇。
片刻后。
朱婉卿再次开口：“师兄……当初你因为什么，才踏入修真一途的？”
杨月龚笑笑：“还不是因为吃不饱饭么……我父母都是种地的，能把我拉扯大已是不易。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四明宗仙长发现我有灵根，资质还不错，就邀我上山修行。我父母虽然不舍，可还是同意了，总比留在他们身边饿肚子强。”
“后来呢？师兄回去探望过父母吗？”
杨月龚望着远方，幽幽地说：“回去过，在我二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发现父母都老了，一别十几年，都快认不出了。不过好在他们的生活条件比之前好了不少，当时随仙长离去时，仙长给我父母留了笔钱。”
“后来我父母又生了个男娃，我回去时，那孩子都三岁了。而且他比我小时候幸福多了，不用担心吃不饱的问题。我都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里，还能有个弟弟。”
“再后来呢？”朱婉卿追问。
“再后来……”杨月龚低低地说，“他们就都死了……”
朱婉卿讶然：“都……死了？为什么？”
“一只蝎子精突然出现，杀光了村民，包括我的父母。得到消息的我赶到后，村子里已经是血流成河……而后我找到那只蝎子精，亲手把它杀掉了。”
朱婉卿沉默片刻，而后说：“对不起……勾起了你难过的回忆。”
“没关系。”杨月龚坦然一笑，“自从决定踏入修炼一途起，其实亲情就已经被斩断了。因为他们终究会死去。而对于修士来说，凡人的生命长度，只不过是短短一瞬。况且我杀掉了蝎子精，为他们报了仇。这一切都过去了……”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鱼肚白。
夜晚过去了。
朱婉卿起身，拍了拍身下的泥土。“师哥，我先回去竹楼那边了。若让父亲发现我一晚上没睡，偷跑出来喝酒，肯定会念叨死我。”
杨月龚笑笑，“嗯。你先回去吧，我等会也回去了。”
“师哥，跟你聊天很愉快。我好像有点解开了心结。等回宗门后，有机会再找你一起喝酒。”
“没问题！可别把我的私藏喝空了就好。”
“小气师兄！”
朱婉卿远去了。
看着师妹远去的背影，杨月龚笑着摇了摇头。
他默默从怀中摸出一张折成方块的纸。纸折起来的边缘磨得旧旧的。
展开后，是一幅画。画中有四个人，站在一个砖石屋前。
一对中年夫妇，一个二十多岁英气勃发的年轻人，和一个三岁的小男孩。
画中人物栩栩如生，能很轻易地认出，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是杨月龚无疑了。
四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将这幅画面在这一刻永远定格。
杨月龚摩挲着画中小男孩的脸，一遍又一遍。
他没告诉朱婉卿的是，那日的蝎子精屠村，其实还活下来一个小男孩。
那名三岁的小男孩，被死去的父母保护在身下，才让蝎子精误以为没有活口了，留得一条小命。
杨月龚发现小男孩没死后，就带着他，寻找到蝎子精，将其斩杀之。
小男孩一直把杨月龚当做自己的英雄。
甚至等到杨月龚将小男孩带回宗门，一同修行时，小男孩实在太崇拜杨月龚了，待到他会识文断字后，总是一有时间，就拿起笔，写一些读起来很幼稚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总是一个英雄，在危机时刻出现，拯救所有人。
那个小男孩，后来长大了，成为了四明宗的后起之秀，宗门寄予厚望的重点培养对象。
那个小男孩，就是杨月龚的亲弟弟。
那个小男孩，名字叫做杨纹禄。
那个小男孩，在临死之际，终于和他的哥哥一样，成为了一名他所憧憬的英雄。
第40章 捕头方不圆
某丛林深处。
这里到处都是参天古木，树冠散开，遮天蔽日。只有很少的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投射下来，在阴暗潮湿的泥土上洒下点点光斑。
某颗数人合抱的大树底下，有一个树洞。不过洞口被半人高的杂草挡住了，此时，那树洞深处，似乎传来“呜呜”的风声。
草叶摇曳，像是舞动的触手。
树洞里是空的，很干净，没有生物在里面生活过的痕迹。
诡异的是，洞里的地面，竟然正在有节奏地震动。
“砰。”
“砰。”
“砰。”
震动愈发剧烈，细小的土茬跳跃起来，仿佛地下深处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震动忽然停止了。而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更像是为爆发前所做的蓄势。
下一刻。
一只白骨爪子从震动的中心探出，晶莹如玉的白骨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白骨爪子极大，一看就是野兽的爪子，张开来，差不多有人头大小。
而后是另一只白骨爪子，紧跟着从旁边破土而出。
泥土被挖开到两边，很快就垒成了两座土丘。须臾间，两只白骨爪子同时发力，将一整具深埋地底的白骨躯体，生生拉出地面。
那具白骨躯体，有一颗巨大的头，嘴角刺出两颗利齿。眼窝里是两团幽冥鬼火。以及其身后，如鞭子一样的尾巴，只是随意甩动，就在坚硬如铁的树洞内壁，留下道道如刀割般的深深刻痕。
白骨躯体几乎填满了偌大的树洞。
它使劲甩了甩头和身体，将附着于骨头之上的泥土甩掉，而后分开杂草，缓步走出树洞。
赫然是一只白骨猛虎。
白骨猛虎来到一块岩石边，踩在上面，胸口的肋骨一张一合，忽然放声咆哮！
虎啸山林。
鸟兽皆惊。
白骨猛虎眼窝中的幽冥鬼火熊熊燃烧，那是充满仇恨的火焰。
咆哮过后，它竟口吐人言。
“幸好不知多少年前，留了后手，准备了一具分身在此……那个该死的剑修！贫僧一定要令其碎尸万段，永炙地狱之火，不得超生！”
……
虽然一连几日，都未寻到虎妖线索，可朱阳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
兴师动众赶过来，一无所获回去，这不是四明宗做事的风格。
但总耗在黑水河岸这边，也不是办法。宗门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要处理，滞留在这边的四明宗弟子，以及三名长老，都是宗内支柱，长时间不回去的话，势必会影响到宗门事务。
所以朱阳决定，最多再留几日，将黑水河附近的区域，统统布置上监视阵法后，再离开。
阵法除了监视之用外，还有截取妖气气息的功用。这样一来，只要阵法触动，即便相隔千里，朱阳也能有所感知，并且可以根据截取到的气息进行追踪。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日日夜夜守在黑水河了，回宗门安心等待即可。
监视阵法的触发条件是，只会被步虚级别及以上的大妖触发，以免寻常小妖都会惊动朱阳。
不过为了能监视整条黑水河，需要布置的监视阵法数量极多，初步推算，想要覆盖周围数十里的范围，都要布置上百个。
所以这些天，四明宗弟子忙得焦头烂额，按宗主的命令，在黑水河区域来回穿梭，布置监视阵法。
虽然累，大家也没什么抱怨。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是现如今能拿出来的最好方案了。
除了杨月龚。这几天他简直痛不欲生。
那晚过后，他的酒壶就空了。当时出发匆忙，根本没来得及补充库存，就启程前往黑水河了。
他本以为省着点喝，应该能撑个十几天。谁知道来到黑水河后的第一晚，就跟朱婉卿师妹对着月亮把所有的酒都给喝完了。
没有酒的杨月龚，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布置监视阵法时一连犯了好几个错，被朱阳单独叫出去责骂了一通。
十五人中，唯一闲着的就是朱婉卿了。她境界低，没法帮助师哥们布置阵法，所以成天无所事事的。
闲着也不是办法，朱婉卿就找到父亲说，她想去岜堰镇看看。
“去那儿干什么？”朱阳挑眉。
“昊典前辈不是也去岜堰镇了么。我总感觉这附近发生的事，都是有所关联的。所以我想，兴许能在岜堰镇找到关于虎妖的蛛丝马迹。”
朱阳沉吟了一下，最后同意了。
“好吧。我让两个师兄陪你一起去。”
朱婉卿拒绝：“不要。我自己去就行，师兄们都得忙着布置阵法，我不想因为我而耽误进度。父亲你就别担心了，岜堰镇那么近，离这里才十里，我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那你小心。如遇危险，立刻发出警报，我会立刻赶去。”
“嗯。”
……
这几日，叶楚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吃饱睡暖的感觉，真好。
人还是得有一个家的，虽然只是个租来的屋子，却能带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不知不觉间，叶楚已经跟岜堰镇建立起来了联系。他离开家，去天裂谷的这段时间，邻里都很担心，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回来后，邻里送来了很多吃的，说数日不见，怎么都饿瘦了。还跟他说，以后离家太远的委托，就不要接了，安全最重要。
叶楚心怀感激。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羁绊啊。
叶楚都有心，干脆再多攒点钱，把这间房子，买下来得了。
奈何积蓄有限。
这次跟着云霞真人去天裂谷除妖，是他目前为止，做的最亏本的一次买卖了。浪费了时间不说，一点钱都没捞着。
不过叶楚并不后悔，至少是为民除害了。总不能事事都以报酬计算，那就成了商人了。
正想着，下一件委托什么时候能来的叶楚，忽然听到有人扣响房门。
“叶公子在么？”
一个浑厚的男声。
一听到后，叶楚就笑了。因为他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是衙门捕快，方不圆。
方不圆找上门来，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自己马上就要接到新的委托了！
叶楚赶忙开门迎客。
多日未见，方不圆容光焕发。一袭崭新缁衣，衣襟和袖口绣有云纹，雁翎刀垮于腰间。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叶楚注意到他的腰牌，惊讶道：“您升捕头了？”
方不圆点点头。“是啊，托了您的福！”
第41章 新的委托
原来自张府一案后，方不圆受到嘉奖，由捕快升职为捕头。
不仅俸禄提升了，手下还多了几个可供驱使的小捕快。
方不圆感觉走上了人生巅峰，而给他带来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叶楚。
他抓住叶楚的手一顿摇晃，感慨万千：“老实说，当初因为店小二的介绍，找到你时，我实在很失望。你别在意啊，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啥说啥。因为你太年轻了，而且长得太俊了。我潜意识中就以为，像你这种小白脸肯定没什么真本事。”
叶楚淡然笑笑。
“当初是我有眼无珠。最后案件能够顺利解决，多亏了叶公子。说实在的，我能有今天，说是全拜叶公子所赐，也并不为过。”
叶楚谦虚：“哪里哪里。”
被人感谢的感觉还会蛮舒服的。人是社会性动物嘛，除了物质需求以外，也会有精神需求。
可是被一个三大五粗的壮汉一直抓着手，还是有点不自在的。叶楚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方捕头今日来，不会是专程过来感谢我的吧？”
方不圆咧着大嘴，“当然主要是来感谢你！”而后又有点不好意思，“……以及确实有点小事想找叶公子帮忙。”
叶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方不圆以大笑掩饰尴尬。
“行了。咱们也别假惺惺地客套了。真想感谢我，有时间请我吃顿饭就行。说吧，这次是什么委托？”
方不圆大力拍着叶楚的肩膀。“没问题！等这件委托完事后，我设宴请叶公子去花满楼！”
“花满楼是饭店么？”
“是本镇最有名的青楼……”
叶楚有点害羞，“这不太好吧……”
“除了姑娘外，听说那里厨子的厨艺也是一绝。”
叶楚正色道：“那确实有必要去尝尝鲜了。方捕头咱们闲话少叙，还是说正事吧。”
方不圆给叶楚介绍了下这次委托的内容。
一名被贬黜的朝廷大员，受皇帝大赦还京，一路上遇到各种行刺暗杀，身边护卫几乎死伤殆尽。他的队伍途经岜堰镇，想要雇佣些高手，保护自己的安全。
叶楚惊讶：“皇帝大赦还京的大员，还有人敢刺杀？”
方不圆道：“那大员为人刚正不阿，做官时得罪了不少人。而且这里天高皇帝远，是下手的最好时机。等到大员返京后，就没机会了。”
叶楚表示明白，但仍有点为难。“要我帮忙护卫倒是没问题，可是这里离京城太远了，我没打算随他一起上京啊。”
方不圆道：“不必上京。大员会在岜堰镇滞留一段时日，咱们只需要保证他这段时间的安全即可。过几日，大员增援的护卫部队就会赶过来，到时候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这样的话，我没问题。”
“好。报酬方面，叶公子放心，绝对非常丰厚。咱们这就启程赶去大员那边吧。”
……
大员及其随行人员将近二十余人，临时入住在一处无人居住的府邸中。
等到叶楚和方不圆赶到那里时，大员的护卫首领拦住了两人，面露失望之色。
他当着叶楚的面，质问方不圆道：“你跟我说是去请高手……就找了这么个年轻人过来？”
方不圆赶忙解释道：“这位叶楚叶公子，就是高手啊！云霞观你知道么？之前张府闹鬼的案子，就是叶公子联手云霞观道士一起解决的！我就在当场，亲眼所见！”
这话方不圆说得稍微夸张了些。当时他拉着张图司和张夫人先跑掉了，并未亲眼看到叶楚一剑灭诡的情景，都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护卫首领眼中的失望之色更甚。“……我让你找的是功夫高强的高手，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的道士之流！”
护卫首领不是本地人，只是途径此地，没听说过云霞观的大名，以为那只是忽悠老百姓的江湖骗子。
“叶公子是有真本事的！”方不圆面红耳赤，感觉如同自己也被质疑了一般，“我敢说，叶公子比你手下那些人，都要强百倍，千倍！他可是将张府的厉诡一剑斩杀的人！对付区区几个毛贼刺客，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到方不圆这话后，首领手下的一众护卫，哈哈大笑。
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雇佣兵，成为大员的护卫后，一路来面临过多次生死险情，能活到现在的，无一不是顶尖的杀人高手。
引他们发笑的，不是方不圆那句“叶公子比你手下强千百倍”，而是“他将张府的厉诡一剑斩杀”。
一名护卫笑到不能自已。“哈哈哈！你说说你，吹牛也就罢了，还吹什么一剑斩杀厉诡？哈哈哈哈！就算是个外行人，也知道用普通的剑，是砍不到诡的吧？你好歹让那个小白脸拿柄桃木剑吧？哈哈哈哈！编故事都不会！”
方不圆气急：“叶公子就是拿普通的佩剑，斩杀厉诡的！你们这帮没见识的，不要不懂装懂！”
那名护卫呸了一声，“我们不懂装懂？我看是你不懂装懂吧！你是亲眼看到的么！你亲眼看到那个什么叶公子，把剑砍在了诡身上？嗯？”
方不圆梗塞住了。
他的确没能亲眼见证到叶楚斩诡的瞬间，都是别人这么说的，但他深信不疑。
可现在面对护卫们的嗤笑，他却无从反驳。
那首领忽然道：“还有一点……就是别以为前来刺杀大员的是小毛贼。那可是月蚀门的刺客，这一路来，我手下好多弟兄都折损在那些刺客手里。如果你小看他们，没命的会是你自己。”
“月蚀门！”听到这个名字，方不圆惊疑。
“月蚀门怎么了？”叶楚插话道。
方不圆小声跟叶楚解释道：“是一个很有名的暗杀组织，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只要报酬合适，无所不接。据说他们组织有一个规矩，就是一旦接下暗杀任务，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必会完成。即便第一次刺杀失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算第一百次，也一定要把目标杀死。”
叶楚肃然起敬。
虽然干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吧，但如此讲究诚信，却也令人钦佩。
怪不得生意能做到天下皆知。
第42章 刺杀
“怎么，一听到月蚀门就怕了？”首领嗤笑道，“也怪我一开始没与你说清楚，这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如果没有真本事的话，你们两个还是速速退去吧。留在这儿也只是碍事。”
听到首领这么说，手下们都起哄起来。
这一路行来，杀机四伏，他们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很疲惫。现在难得逮到个机会打趣别人，也算是松了松一直紧绷的神经。
方不圆脸上阴晴不定。
他想发作，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把叶楚拉到一边的角落。
“叶公子，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没想到，这护卫工作竟然还牵扯到月蚀门……不然咱们还是放弃吧，为了一点点报酬，赔上性命可不值。”
叶楚讶然，“咱们走了，那位大员怎么办？”
“不是还有这些护卫么。别看他们言语粗俗，但是能看出来，确实有两把刷子。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每个人虎口上的老茧，以及刀剑上尚未擦拭干净的血迹……那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一般人比不了的。”
“只靠他们，就能抵抗住月蚀门的暗杀么？”
“也许能，也许不能……”方不圆叹息，“毕竟那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咱们可以选择不趟这滩浑水……”
叶楚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叶楚开口。“方捕头，为何有人一定要置那位大员于死地？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方不圆想了想道：“好像是那位大员将赈灾粮被贪污的事给捅了出来，帝王震怒，一下子整治了好多贪官污吏，才导致那位大员遭人怨恨。”
“我明白了。”叶楚淡淡地笑着，“我决定留下来，为保护那位大员，尽自己的一份力。”
方不圆一愣：“就因为那位大员为官正直？”
叶楚点点头。“我只是觉得，这世间有善有恶。如果总是因为顾及自身安危，而不敢与恶为敌的话，那么总有一天，这世间的善也将不复存在。”
方不圆呆滞半晌，“你想好了？”
叶楚淡然：“我想好了。”
“好吧……”方不圆把雁翎刀抱在胸前，“既然叶公子决定留下，那我方某人也不走了！大不了就豁出这条烂命，看看到底是月蚀门的暗器厉害，还是我的雁翎刀锋利！”
“你刚刚升任捕头，何必以身犯险……”
“叶公子不必再说。”方不圆坚定道，“叶公子非官府中人，都能为匡扶正义挺身而出，我身为衙门捕头，却畏首畏尾，就算活着也是遭人嗤笑。”
“嗯……”
一直旁听着叶楚和方不圆对话的护卫首领，暗自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
不过他表面还是凶凶的，叫来手下，取来两把手弩，扔给叶楚和方不圆。“拿着！”
叶楚接过手弩，感觉很新鲜。
首领说：“你们两个，一看就太嫩，身上没有杀气！拿着手弩，躲在我们后方，作掩护吧。好歹手脚还算利索，也就能起到这么点作用了。”
首领的话虽然难听，可意思却是为他们两个着想。
方不圆哼了一声，想反驳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默默拿着手弩研究怎么使用去了。
叶楚则是把玩了一会后，就把自己的手弩也给了方不圆。
“你拿着吧。我还是习惯用剑。”
方不圆没有推辞。因为他冥冥中觉得，虽然面对的是月蚀门的杀手，可只要有叶楚在这里，也许就不会有危险。
或者说，危险的……是月蚀门？
方不圆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他分明没见过叶楚动手。
一切关于叶楚斩诡的描述，都来自别人的道听途说。
可他还是想要相信叶楚。上一次他信了，赌对了，赌来一个光明前程。这次他还想再赌一把。
……
官府调来一队弓弩手，协助大员的护卫队，一起守卫府邸。
后来叶楚了解到，大员的护卫首领，名叫王翰疾，一应人员安排，都由他来统筹规划。
此时此刻，夜已深。
府邸的一处偏房前的院子里，或坐或立着几名全身披甲的士兵，手里拿着兵器，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
他们的站位都是有讲究的。区区四人，视线范围就覆盖了整个院子，全无死角。
这四人中，有一人便是那护卫首领，王翰疾。
除了这四名甲士外，院子里还有两人，一个是叶楚，另一个是举着手弩，哪里传来声响就慌张地把准星移过去的方不圆。
方不圆虽然身为捕头，也确实没经历过这等场景。平常工作中，大部分都是抓个小偷小摸，调解邻里纠纷这种小事。那次张府命案，就已经是超大型事件了。而这次竟然要保护被暗杀的目标，暗杀者还来自大名鼎鼎的月蚀门，也难怪方不圆会紧张。
他小声对叶楚说：“叶公子……听说那个月蚀门里，不只有人，还有妖魔！”
“妖魔？”
“没错！”方不圆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是被夜里的冷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即便是邪魔外道，月蚀门也来者不拒，只要能完成暗杀委托，就会吸纳为组织成员。而且很多时候，委托人都会要求，暗杀者不要人类，只要妖魔！”
“为什么？”叶楚不解。
“因为妖魔出手的话，会令目标死得更加痛苦……”方不圆眼中掠过一丝恐惧，“我听说月蚀门杀死的目标中，有的是一具干尸，而有的连尸体都不完整了……”
“别说了！”王翰疾一声厉喝，在清冷的偏院里炸响，“你又不是月蚀门的暗杀目标，说这些有的没的，只会扰乱人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方不圆讷口不言。
偌大的府邸中，身为护卫首领的王翰疾没有坐镇中堂，而是和几位随身侍卫一起，待在这处不起眼的偏房院子里。
此时此刻，中堂一片灯火通明，无数护卫手持兵器，来回巡逻，守卫森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一切都是王翰疾的安排。中堂那边，只是布下的诱饵，错误引导暗杀者罢了。
而大员的真身所在，其实就在王翰疾身后的那间偏房里。
第43章 就拿你这个软柿子开刀
叶楚对王翰疾的安排很佩服。
任谁都不会想到，朝廷大员竟然会藏在一个只有几人守卫的偏房中。
而且这处偏院位置极佳，能监听到中堂那边传来的声音，这样一来，如果那边发生打斗的话，王翰疾可根据情况选择留守或者撤离。
撤离也十分方便，这里距离府邸后门有一条小路，神不知鬼不觉就离开府邸了。
王翰疾安排守卫在这里的三个部下，各个都是精英。也只有精英，才有资格执行最重要的任务。
除了王翰疾和三名精英护卫外，其余人都以为朝廷大员还在中堂呢。为了保证计划不被泄露，王翰疾连自己人都欺骗了。
叶楚和方不圆之所以也在这里，完全是个意外。当时叶楚不巧撞见了王翰疾偷偷转移大员的过程，没办法，王翰疾只能把叶楚和方不圆带在身边。
叶楚对王翰疾的计划很佩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中堂吸引了，这处阴暗所在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六人沉默地守在偏院里，没人知道暗杀者什么时候来，也没人知道暗杀者今夜会不会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着，还要分神留意中堂那边的声音。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后半夜。
这时，忽然从中堂那边，传来了鼎沸的人声！
王翰疾神色一禀，冲其中一名手下点了点头。
那名手下沉默地离开了，全身披甲的人，竟然能行走得如此悄无声息。
片刻后，护卫回来了，低声对王翰疾说：“好像是几个毛贼，不是月蚀门的人。”
王翰疾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位大人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
之后那名护卫回到自己的守卫位置。
王翰疾蹲下身，伸出两指，在地上抹了一下，捻开，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
稍作思考后，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朝刚刚那名护卫的方向移动着，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待到距离合适，他整个人猛地由静而动，快得不可思议，拔刀斩向那名护卫！
那名护卫好像有所预料到似的，哈哈怪笑着向后滑去，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着一般，轻松避开了王翰疾势大力沉的一击。
刀重重地看在地上，陷入砖石地面半寸。
这王翰疾竟似身具万钧之力！
剩余两名护卫反应过来，纷纷拔刀过来，护卫在王翰疾两侧。
方不圆都懵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忽然就起内讧了？
哈哈怪笑的护卫一跃而起，落在庭园中的假山顶上，扬起大氅，体型忽然就变了，由魁梧变得轻盈。
其中一名护卫惊疑：“那不是老郭！”
“当然不是老郭！”王翰疾厉喝，“真正的老郭已经死了……这个妖人竟然伪装成了老郭！”
“可为什么他的脸……”另一名护卫指着站在高处的“老郭”，声音都在发颤，“……却跟老郭长得一模一样？！”
假老郭怪笑得更大声了，高高立于假山之上的他，大氅飞扬，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
“因为我把他的脸……”
假老郭抬手，从脸上赫然撕下了一层皮。而撕下这层皮后，他的样子就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有着细长眼睛，鼻梁被切掉，嘴唇薄得像刀的诡异之人！
“……给割下来了呀！”
那张吓人的脸不停地怪笑着，手上抓着刚撕下来的老郭脸皮，边缘还在滴着血。
众人心底生寒。
“你！领头的，是怎么发现我不是老郭的？”
王翰疾冷哼道：“因为你回来后，特意跟我确认了下，大人的所在。”
“原来如此。”怪人恍然，“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怀疑了么。”
“不，更早时我就怀疑了。”王翰疾冷冷道，“你行动太匆忙了，刚割下来老郭的皮就往自己脸上贴，你一靠近过来，我就闻到就一股子血腥味。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你走过来这一路上，地上滴了好几滴血吧？”
“观察力很惊人呢，是个人杰。怪不得之前一路上，我的同门都没能拿下目标。不过——”怪人顿了顿，“——你们的好运到此为止了。由我千面鬼亲自出手，今晚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原来你就是千面鬼！”王翰疾悚然道。
千面鬼邪异地舔着嘴角。
“看来你听说过我的大名呢。那你应该知道，从我手中活下来的，一个都没有……放心，即便你们死了，你们的脸我也会好好割下来珍藏的。到时候，你们会以另一种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个寒颤。
只感觉这妖人实在太变态了。
这时千面鬼注意到庭园角落的叶楚，眼睛一亮。
“之前我都没看到，这里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呢。哎呀，死了可惜了。不过你的脸我实在太想要了，一定会成为我所有藏品中，最顶级的那几个。”
叶楚一阵恶寒。
“所以……就从你先开始好了！”
话毕，千面鬼飞身跃下假山，大氅扬起如同翅膀，整个人像一只蝙蝠一样，朝叶楚扑击而去。
王翰疾和两名护卫拔刀拦截，竟被千面鬼擦着刀尖掠过，身体在半空中无所凭依，却能瞬间平移。这诡异的身法令所有人都暗自震惊。
方不圆举起手弩，在这关键的时刻手终于不抖了，瞄准千面鬼的胸口就是连续三箭。可弩箭在飞行途中，被千面鬼的大氅一卷，就四下弹开了。
每个人都做了自己所能做的，却依旧阻止不了千面鬼飞扑向叶楚。
千面鬼亮出手里的匕首。刚刚就是这枚匕首，割下了老郭的脸。
千面鬼很是兴奋，因为他又有一张脸可以割了。
之所以选择叶楚为首个击杀目标，千面鬼不是随便选的，而是有深意的。
从之前王翰疾的行为判断，此人沉着冷静，兼具强大的实力。想要干掉他，可能得费一番功夫。
对付那两个护卫同样如此。只要陷入缠斗，不能迅速解决掉其中一人，就会陷入被围攻的境地。那三人久经沙场，彼此间配合默契，想要逐一击破，殊为不易。
至于那一身淄衣的捕头，看起来很弱，可其腰间挎刀，手持双弩，远近皆可，对付起来大概也没那么简单。
所以唯一一个软柿子，千面鬼有把握一击毙命的，就是那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年轻剑士了。
只要以雷霆之势拿下一人，就会给其他人造成心理威慑。到时候再干掉别人，就容易了许多。这是千面鬼杀人多年的经验之谈。
所以不好意思了。
千面鬼眼中杀意渐浓。
就让我先拿你这个软柿子开刀吧！
第44章 劲儿使大了……
眼看着千面鬼扑至叶楚面前，众人却无能为力。
王翰疾等人距离叶楚有数丈之远，赶过去定然不及。方不圆倒是离着叶楚稍近，可他手中的弩箭已经射完，想救助叶楚也是鞭长莫及。
王翰疾有些于心不忍。
他仿佛已经预见了，下一瞬，叶楚被割喉的情景。
他本来挺喜欢那个叫做叶楚的剑士的，就因为他坦然地说出了那句话，若面对恶没有挺身而出，那么善也将不复存在。
至少说明，那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尽管想法有些幼稚。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但这并不妨碍王翰疾欣赏他，因为从他身上，王翰疾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然，没叶楚这么帅就是了。
叶楚的颜值，就算年轻时的自己出马，也要避其三分锋芒。
就这么死了，可惜了。
不忍的情绪只是持续了一瞬，身为兵士，见惯生死，王翰疾并不会因为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死亡，而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已经计划好利用叶楚身死的一瞬间，找到千面鬼的破绽，给其致命一击。
希望那个年轻人能有点骨气，至少反抗下，就算一丝也好，能让千面鬼露出破绽……
而后——
庭院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剑鸣。
王翰疾一愣。从声音的方向判断，应该是叶楚拔剑了。
王翰疾从这个方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在千面鬼的身后，叶楚的身影完全被千面鬼挡住了。
他最后只是听到千面鬼的一声惊疑。“……蛤？”
下一刻，一道匹练粗大的柱形剑芒，就将千面鬼的身影整个吞没了。
王翰疾甚至隐约看到，剑芒中心的人影被一点点分解的过程。
“趴下！”王翰疾反应神速，嘶声怒吼，而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猛地伏倒在地。
剑芒擦着他们头顶斜斜击向夜空，触碰到假山顶端时，坚硬的岩石被炸得粉碎。
夜幕下，剑芒光柱尤为显眼，直奔月亮而去，远去数里而去势不减。直至过了不知多久，才化作一个小小的光点。
以王翰疾为首的众人，无不呆若木鸡，瞠目结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味道……
叶楚一脸歉意。
“不好意思，刚刚劲儿好像使大了……”
……
那一剑过后，王翰疾当机立断，决定将朝廷大员移回中堂。
同时，他还恭恭敬敬地请叶楚也移步中堂，并派人搬来椅子，令其可以坐下休憩。除此之外，他还命人准备了茶水小食等，供叶楚随时取用。
连带着对待方不圆的态度，都变得尊敬了许多，一口一个捕头大人叫着，方不圆听着都飘飘然了。
做出这一切安排的王翰疾，没别的原因，就是他忽然发现，还费神费力地布置什么守卫啊，有叶仙长在此，再来十个刺客也枉然！
那夜，有叶楚坐镇，果然再没有刺客出现了。
……
大员暂住的府邸外两条街，有一个轿子，安静地停留在巷角的阴影里。自天黑起，就在这里了。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现在天都快亮了。
抬轿的下人靠着墙，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轿中人将帘子掀起一角，看了看渐明的天色，脸上表情有些恼怒。
“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他喃喃自语。
这时，一团影子从墙角处悄无声息地爬出来，慢慢蠕动着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千面鬼失败了。”那道人形的影子忽然低声说。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轿中人一跳，他四下探查一番，才在墙上注意到了那个人形影子。
很奇怪的是，人形影子的声音没有吵醒打瞌睡的下人，他们依旧靠着墙，睡得很沉。
仿佛这一小片空间里，就只有轿中人能够听到影子的话。
“失败了？你是谁？”轿中人警惕地问。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需知道，我亦是月蚀门中人即可。你所要暗杀的目标有些棘手，千面鬼的气息已经感知不到了，大概率是死了。”
轿中人怒极反笑。“我花大价钱雇佣你们杀人，不是让你们搞砸事情的！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一路上连一个老头都处理不掉。那千面鬼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说，今晚一定取了那老头的狗命！结果你跟我说，他自己反而死了？你们月蚀门就这么做生意的么！”
影子淡淡地说：“千面鬼跟你保证什么，都跟我无关。我只是奉宗门之命，前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罢了。我本来也只是偶然路过这附近的。”
轿中人扯掉布帘，人冲出轿子，一脸怒容。
那是个年轻男子，一袭锦衣，雍容华贵，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子弟。他冲着墙上的影子低吼：“你现在跟我说，事情完成不了，我该怎么办？！那个老贼跟皇帝告密我父亲敛财，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生啖其肉！这回京的途中，就是杀掉他最后的机会了！你懂不懂！”
“有什么抱怨，你去找月蚀门的联络人吧。我还有事，先行告退……”影子说着，就慢慢缩回墙角了，看样子就要离开。
“不许走！”那锦衣男子一拳捣在墙上，恶狠狠地说，“你们月蚀门留下的烂摊子，你们月蚀门自己收拾！不是说只要你们接下的委托，就必定会完成么！既然千面鬼失败了，好！那就由你继续他的任务，去给我宰了那个老贼！”
影子停下了。再次晕开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你的意思是……你要重新雇佣我，替你杀掉目标？”
“可以！不管是谁，只要能替我完成任务，都行！”锦衣公子咬牙切齿，“我跟那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豁出去这条命不要，我也要让他死！怎么样，你有把握能做到么！”
“没问题。”影子头部的阴影一张一缩，似乎是在点头。
锦衣公子道：“酬劳部分不用担心，我付你千面鬼两倍的银子！怎么样？我不差钱，只要任务完成得漂亮，事后还有奖金。”
影子摇摇头，“太少了。”
“太少了？”锦衣公子不可思议地重复着，“你是不是疯了？难不成你还想要五倍，十倍的酬劳？别太得寸进尺！”
影子缓缓道：“我只要委托人心中，跟目标等价值的酬劳，即可。”
锦衣公子没听明白：“跟目标等价值的酬劳？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你宁愿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让目标死么。”
锦衣公子悚然一惊，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影子变得更虚幻了，“你的命，就作为本次委托的酬劳吧。”
锦衣公子心中感到不妙，下意识就想跑，却发现自己根本一动不能动，身体就跟被钉死在了地面一样。
他低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影子探出了两条长长的“触手”，缠绕在了自己的脚上。
锦衣公子面色惊恐，刚想要放声呼救，却感觉脖子一紧。
影子的两条“触手”，已然顺着锦衣公子的双腿，爬满了他的全身，勒住了他的脖颈。
锦衣公子就如同被蜘蛛吐丝缠绕住的猎物一样，呼吸困难，动弹不能。
他的眼神里，已满是恐惧。
下一刻。
影子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锦衣公子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了。
眼中的生机溃散。
完成这一切后，影子无声地融入到周遭的影子里，悄然离去。
锦衣公子的身体，无力地仰面倒下。砸到地面时，发出“砰”的一声，惊醒了靠着墙打瞌睡的下人。
下人们还迷迷糊糊着，发现锦衣公子竟然躺在地上，赶忙想去扶他起来，却愕然发现他已然没了呼吸。
尖叫声响彻太阳初升的街角。
第45章 月蚀门
在喧嚣热闹的岜堰镇转了半日，朱婉卿有点茫然。
她是来这里打听虎妖线索的，但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一无所获。
她问了一些镇民，知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镇子附近有虎妖作祟。镇民们都茫然不知，唯一提起的，就是之前闹雨害时，黑水河神要求供奉童男童女的事了，不过后来据说那河神就被诛灭了。
为什么虎妖没有把魔爪伸向岜堰镇呢？朱婉卿有些不解。分明黑水河距离此地，不过十里左右。对于步虚境界的大妖来说，这点距离瞬息而至。
大概……人家根本就懒得对普通人出手？
寻找虎妖的线索不成，朱婉卿换了一个方向，那就是打听下昊典前辈的行踪。
她总感觉，那道被一剑斩出来的裂谷，兴许跟虎妖有关。既然昊典前辈是为了寻找出剑之人而来，也许会顺带着找出关于虎妖的蛛丝马迹。
之后朱婉卿就跟镇民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青衣女子，个头较矮，身后背着一把长剑，模样像个小女孩，性格略显刁蛮。
结果打听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见过她。
朱婉卿迷惑了。
昊典前辈绝对是很容易认出来的那种人才对，即便是萍水相逢，也能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而且现身于岜堰镇的修士，本来就不多，朱婉卿以为自己随便打听一下，就能得知昊典前辈的消息呢。
为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说见过她呢？
难道……昊典前辈根本就没来过岜堰镇？
朱婉卿忽然想起那日，黑水河岸边，昊典前辈极有信心地朝着和岜堰镇相反的方向飞去时的情景……
当时只是微感疑惑，现在细思极恐。
莫非……昊典前辈是个路痴？
朱婉卿咋舌。
路人道：“……青衣小女孩一样的女仙长，确实没见到过，不过我们岜堰镇有一位叶公子，也是个厉害的修士呢！”
“叶公子？修士？”
“是啊！”路人用力点头，“他叫叶楚，人长得帅，而且为人和善。驱邪除妖，炼丹画符，布阵固防，统统精通！帮助我们镇的好多人都解决了困难！”
朱婉卿：“……”。
驱邪除妖，炼丹画符，布阵固防，统统精通？听起来就像个骗子。
可不知怎的，她记起从客栈店小二买来的那张特殊定坤符，据那店小二说，符文就来自于一名散修之手。
朱婉卿心念一动。反正现在也没有其它线索，不如就去找那位“厉害的修士”聊聊。“请问那位叶公子，现在身在何处？”
“他在镇子北面的一处府邸中，听说是好像作为一名护卫，保护朝廷大员的安危……”
在问清楚府邸所在后，朱婉卿安步当车，朝那边去了。
在普通人的镇子里，她一般很少御剑飞行，太过引人瞩目。她会感觉不自在。
当然，即便没有御剑，以朱婉卿飘然出尘的气质和绝色容貌，也足以令行人侧目了。她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人群瞩目的焦点。
然而在无数道或羡慕，或敬畏，或欣赏的目光中，有一道目光，却带着一丝恶意。
目光的主人属于墙角的一个影子。
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隐约呈现出人形的轮廓，完美地融在周围影子中，颜色略深一点，但也是很难区分出来的程度。
没有人会注意到那团奇怪的人形影子。
影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朱婉卿的背影，片刻后，像水一样顺着墙沿的缝隙流走了。
朱婉卿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寒意，她回头去看，却只能看到岜堰镇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来人往，没有丝毫异样。
在阳光照不见的角落，杀意悄然蔓延。
……
岜堰镇地下某处密室内。
密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墙角处燃着一支蜡烛。
微弱的烛光无法照亮整个密室，密室的大部分空间仍是漆黑一片。
密室里很安静，静得可闻针落。
忽的，似是有风吹过，烛火轻轻摇曳了几下。连带着烛光忽明忽暗。
就在光明和黑暗模糊的交界处，一道影子涌泉一样从地面缓缓升起。谁都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影子，竟然可以无所依托，如同实体。
影子越升越高，最终化为一个人形。边缘有些透明，烛光穿透了过来。
影子探出“手”，手心荡起一圈圈涟漪，浮出一枚符。
那是千里传声符，在真界里十分流行，是修士之间远隔千里，也能及时沟通的工具。
符文激活后，很快从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魑影，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
魑影即是这道诡异影子的名字，他亦是月蚀门的杀手之一。
魑影道：“很难接近四明宗的那些修士，这次由他们宗主朱阳亲自带队，队伍中最弱的也有还丹修为。太过靠近，很容易被发现。”
传声符那边道：“又没让你杀人，只是让你刺探情报，查明他们兴师动众下山的目的。”
魑影冷冷道：“你说得轻巧。我只能远远观察，不暴露自己的存在已经很难了。你若不满的话我也没办法，不然你就另派他人来执行这个任务。”
传声符那边顿了一下。“你明知道你已经是组织里最善于藏匿行踪的了……”
魑影冷冷打断：“既然如此，就别对我指手画脚。而且我接下了这个任务，自然有把握能够完成。我现在已经有了突破口。”
传声符：“什么突破口？”
“他们中有一人离开了队伍，跑到岜堰镇了。”
“谁？”
“朱阳之女，朱婉卿。她只有明窍修为，制住她，并非难事。抓住后再想办法撬开她的嘴，吐出咱们需要的情报，就很简单了。”
传声符：“他们竟然让朱婉卿一个人落单了？你确定她是一个人么，会不会有暗中保护的随行人员？”
魑影自信道：“我已经跟踪很长时间了，确定只有她一人。她现在去找一个叫做叶楚的散修了，正好那边还有我另一个任务目标。我打算一并给收拾掉。”
传声符：“……叶楚？散修？”
魑影道：“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过听说好像就是他，阻止了千面鬼的暗杀行动。”
传声符：“千面鬼应该是死了。他安置在组织里的本命牌碎了。”
魑影道：“那个喜欢收集人皮的变态，死就死了吧。连个野修都搞不定，废物一个。我去跟他的委托人接触过了，他的任务就由我继续完成。”
传声符沉默了片刻：“好吧。那你小心。我总感觉千面鬼死得过于干脆，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蹊跷。”
魑影恼怒：“不要把我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你就安心等我消息吧。”
话毕，魑影切断了传声符的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