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辈子还在一起
王守真心里一阵绝望。
差距太大了。现如今的形势下，身受重伤的自己定然无法跑远，很可能身葬此地。只能让师妹先走了。
能保一个是一个。
“师妹，回云霞观找师傅……再来给我报仇！”
郑守纷满脸泪痕。“不要！要走一起走，我不会抛下师兄你一个人的！”
诡物发出可怖的怪笑：“呵呵……呵呵……好一对痴男怨女啊……”
一边说着，那诡物的胸口裂开来，从里面生长出一个肉瘤。肉瘤逐渐变大，生出五官，生出头发，最后化成一颗完整的人头。
看那容貌，正是张沛根之女，张丹凰的头颅。
头颅栩栩如生，跟真人没什么两样，杏眼桃嘴，小巧琼鼻，令人我见犹怜。
只是那颗头颅却生长在一个高大阴森的诡物的胸口上，令人见之不寒而栗。
诡物的两颗头一齐看着王守真和郑守纷，声音似男似女，尖利刺耳。“凭什么……你们就可以在一起，凭什么！为什么我爹就要拆散我们！”
王守真和郑守纷对视一眼，没敢接话。
诡物胸口那颗张丹凰的头颅接着道：“我跟侯昊哥哥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爹爹却非要当着我的面，生生打死侯昊哥哥！为什么！为什么！”
侯昊就是张府死的第一名家丁的名字。
王守真和郑守纷听到诡物的话后，十分惊讶，没想到家丁之死竟然不是诡物所为，而是被张府家主张沛根打死的。
张丹凰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所以，我便上吊殉情了。我恨啊，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一名家丁相恋！门户之见的成见，就这么深，这么难以逾越么！”
“我恨爹爹，不分青红皂白，一定要拆散我们两个。我恨娘亲，不但没有阻拦，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
“我死不瞑目……我死不瞑目啊！”
“所以我才会化作厉诡，亲手杀死了爹爹，吓疯了娘亲……”
“既然我得不到我之所爱，那么这世上的所有恋人，都不得善终！我要杀死每一对敢于在我面前大秀恩爱的恋人！没错，包括你们。”
张丹凰伸出长舌，阴森地笑着舔了一圈嘴角，样子无比渗人。
“刚刚你不是说，让那女孩先跑吗？呵呵，别做梦了。你们两个，一个也跑不了。今夜，我要让你们两个统统死在这里，为我的情郎侯昊哥哥陪葬。”
诡物的两颗头同时阴笑起来。
它张开了六条细长手臂，指甲尖利如刀，惨绿色的暗芒流转。
阴风四起，鬼气逼人。
天地之间昏暗无光。
整个中厅里，似乎有万千诡物，同时在呢喃着相同的两个字。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王守真和郑守纷抱在一起。此时此刻，两人都知道，他们逃不掉了。
面对如此强大的诡物，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王守真眼含热泪，他捧着小师妹的脸，深情地说：“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郑守纷同样泪流满面，也捧起王守真的脸，说：“下辈子，师哥你能投胎成一个瓜子脸吗？”
王守真：“……”
郑守纷：“……拜托了。”
王守真：“……我尽量。”
郑守纷：“……谢谢。”
终于，在人生的最后关头，王守真收获了自己的真爱。
他竟然心里感觉到一阵欣慰。
至少，小师妹永远地属于我一个人了……
王守真坦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诡物的气势攀到最高，六条长臂呈合握之势，就要一把抓死那两个痴情的人儿！
可就在这时，一名长衣飘飘的剑士，走上前来，拦在了王守真二人和诡物之间。
王守真二人和那诡物统统一愣。
嗯？
这儿怎么还一个人？
由于刚刚的打斗剧烈，他们竟然都忽略了，在场中还有一人存在呢。
不是别人，正是随方捕头一同前来的那个“高人”，叶楚。
王守真反应过来，急道：“叶兄，你怎么还在这儿？找死么！”
郑守纷眨着星星眼，恢复花痴本色：“叶公子挺身而出，来英雄救美吗？哇人家好感动哦！”
王守真气急。
日。
老子血都吐了大半升了，好不容易感动到了小师妹，令其回心转意，怎么你又突然冒出来？
令我的心血白费么！
逞什么英雄！
死到临头了，还要迷惑我的小师妹！
王守真宁愿他和小师妹一起死，也不愿意被叶楚逞英雄后，三人再一起死。
那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了，最后胜利的果实被别人摘走了。
一口气闷在胸口，王守真恨不得再吐一大口血来。
叶楚当然不会知道王守真心里的弯弯绕，他只是轻轻拔出剑来，剑尖斜斜指地。
“王兄，郑姑娘，二位请放心。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交给你？”王守真哼了一声，“交给你去送死么！”
叶楚笑了笑。“我死还是它死，总得试过才知道。”
王守真一滞。
他只感觉这个叫做叶楚的疯了。
难道这人没看到，自己和师妹刚刚跟那诡物之间的打斗吗？
一个能轻易击败云霞观两个合作默契的师兄妹联手攻击的诡物，是叶楚这等普通人能应付得了的么！
再多普通人来，也无非送死而已！
“你疯了！”
叶楚耸耸肩，没再回应，而后平静地朝那诡物走去。
看着叶楚的背影，郑守纷感慨道：“好帅……”
听到这句话后，王守真咬牙切齿。
是你自己要去送死的，怪不得别人！
诡物胸口张丹凰的头颅浅笑道：“这位小哥哥，长得真是好看呢，我都舍不得杀死你了……不过谁让你倒霉呢，只能乖乖被我杀死了。”
诡物运起阴气，指甲如同触手般探出，笔直地钻向叶楚的心脏部位。
叶楚抬剑。
王守真发出嗤笑。
“面对诡物，只有桃木剑这等具备驱邪材质的法器，才能对其造成伤害。你拿一柄普通的铁剑，根本触碰不到诡物，纯就是去送死啊——呃……嗯？”
王守真生生止住话头。
因为他看到，叶楚手持的那柄看似普通的铁剑，竟然随着他抬起的动作，剑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
这分明是……剑气外放的征兆。
剑气外放，即是说明，此人的剑术修为，达到了无为而治的境界。
判断一个剑客是否厉害，有很多标准，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看其剑气是否能达到外放的程度。
高手不一定都能使剑气外放。而能剑气外放的，一定都是高手。
而后，在王守真惊讶地注视下，叶楚将那柄晕着白光的长剑，迎着诡物钻过来的指甲，直直地递了过去。
剑尖破开指甲，再破开手臂，继续前行，进而笔直没入了诡物胸口，那颗头颅的眉心正中。
张丹凰的眼中满是惊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长剑上的剑芒暴涨。
下一刻，偌大的诡物，如同被炙烤的破布一样，在一片炽烈的白光中，悲鸣着燃烧殆尽。
灰飞烟灭。
王守真瞠目结舌。
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第17章 原来不是我不强，只是被他捡了漏
剑芒散去。
叶楚收剑，就跟随手做了一件小事似的，回头冲目瞪口呆的二人一笑。
“看样子，那诡物应该是死掉了吧？”
王守真：“呃……”
郑守纷：“呃……”
王守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现在，下巴还呈脱臼状态，无法合拢。
他本来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现在最大的威胁忽然被人随手一剑就给解决了，他脑筋一时间难以转过弯来。
“王兄，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叶楚关切地问道。
王守真愣了半晌，而后转头冲郑守纷道：“扇我。”
郑守纷不明所以，“啊？”
“别废话，扇我。快点。”
郑守纷点点头，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然后她抡圆了膀子，甚至身体还转了一圈，借着旋身之势，一巴掌破碎虚空，狠狠扇在了王守真的饼脸上！
王守真吃不住劲儿，被扇飞出去好远，连翻数个跟头才停了下来。
这一巴掌，简直跟诡物那一下冲击相当了。
伤害性极大，且侮辱性极强。
没被诡物弄死，倒是差点被师妹这一巴掌送上西天……
王守真眼冒金星，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捂住已经高高红肿起来的脸颊。
更方了……
“嘶……好疼！竟然不是在做梦，竟然不是在做梦！”
他爬起身来，疯狂地围着中厅绕圈子，目光一直在扫寻着什么，却一无所获。
“没有鬼气……没有鬼气……鬼气都消散了……诡物真的消失了！”
他跑到叶楚面前，抓住叶楚的肩膀，疯狂摇晃，眼白中满是血丝，“你看到了么？你看到了么！诡物被你杀掉了，被你杀掉了！！！”
叶楚被晃得头晕，“不必这么激动吧……”
王守真颓然跪倒在地，喃喃自语。
“那么强大的诡物……竟然被你轻描淡写的一剑诛灭……难以置信……令人难以置信……太疯狂了……”
……
时间已来到后半夜。
张府中厅重新点燃了灯火，映射得大堂和庭园火光通明。
中厅一片狼藉，破碎的法坛残骸满地。几个下人正在默默打扫中。
中厅的几张椅子上，分别落座着叶楚、张图司、王守真、郑守纷和方不圆等五人。
当得知诡物已然伏诛后，张图司就带着下人们回来查看情况了。
此时，叶楚正在给张图司和方不圆这二人，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之所以由叶楚讲述，原因是亲历者之一的王守真，瘫坐在椅子里，魂不守舍，无法说话。
而另一位亲历者，郑守纷则是一脸花痴地盯着叶楚，根本顾不得其他。
叶楚条理清晰地讲述完毕。
张图司一脸震惊，“没想到这诡物竟然是我的侄女，而且她还亲手杀了我大哥……就为了一个小小家丁！”
方不圆不满道：“你别忘了，这张丹凰之所以化为厉诡，原因是什么！你们这些大户人家，门户之见太重，才导致了如此悲剧。”
张图司反驳道：“门不当户不对，最后也难以长久下去吧！”
方不圆道：“那也是他们年轻人自己选择的道路，起码不会后悔。”
张图司仍是不以为然。
方不圆道：“我劝你吸取你大哥的教训，你也有个女儿吧？别重蹈覆辙。”
张图司这才有所警醒，陷入深思。
方不圆接着道：“现在案情已明。一共四名死者，其中，家丁侯昊是被张沛根打死，张丹凰为上吊自杀，张沛根和最后一名死者，则是张丹凰化为的厉诡所害。”
“出于法理，衙门会追究贵府打死家丁的责任。还请张图司大人做好准备，这几日便会传唤大人到衙门审理。”
张图司并无异议。
然后方不圆来到叶楚面前，抱拳行礼。
“叶公子果然是高人！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当初还怀疑你没有真本事。我在这儿跟叶公子您赔礼了！”
叶楚赶忙扶起方不圆。“方捕快何出此言？您能信任我协助断案，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方不圆从怀里掏出钱袋：“现在案情查明，该给叶公子结算报酬了。不过我只是一个寻常捕快，没多少钱，还请公子不要嫌少。”
“怎会怎会。”
方不圆从钱袋里摸出一两碎银，递给了叶楚。
叶楚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收好银子。
对他来说，一两银子，已是一笔巨款。省吃俭用的话，足够他半月开销。
叶楚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因为这是他穿越到真界以来，第一笔凭借自身的能力，赚来的钱。虽然不多，但是意义非凡。
方捕快的举动提醒了张图司，他也吩咐下人去取来委托的报酬。片刻后，下人端着一托盘亮闪闪的银子就回来了。
“王道长，这是咱们说好的报酬，一百两银子。”张图司让下人将银子拿到王守真面前。
叶楚看得眼睛有点直。托盘上的银子堆成了小山。
原来道士这么能赚钱呢？搞得他都想问问怎么加入云霞观了。
王守真看也没看那银子一眼。他只是摆摆手，道：“那诡物并非我和师妹所诛杀，这报酬……没脸去拿。”
“啊这……”
王守真这番话，把张图司搞得有点尴尬。总不能把这钱再收回去吧？张府又不是差钱的主。
请了人，解决了事，最后没给钱，传出去让人笑话。
“可事情毕竟解决了呀。不管怎样。劳您二位风尘仆仆来一趟，报酬不拿不合适。”
王守真黯然道：“那你就把钱给叶兄吧。毕竟诡物是他所诛灭的，理应他得。”
张图司只好让下人将银子端到叶楚面前。
说实话，当看到银子堆成的小山就摆在面前时，叶楚动心了。
那眼中的贪婪，好比饿了十天的人看到烧鸡，禁欲半年的嫖客被扔到青楼。
他实在是穷怕了，钱对于他来说，重要程度仅次于找到突破实力瓶颈的方法。
我太难了。为什么要用钱来考验我？
叶楚深吸口气，强行把目光从银子身上移开，艰难地开口：“这不好吧……我之所以能够诛灭诡物，很大原因在于，那诡物已经被王兄和郑姑娘打到残血了，我只是补刀了最后一下而已。”
叶楚强行客气了下。
但是听到这话，王守真眼睛一亮，重获信心！
原来不是我不够强，只是被那人捡了漏！
我就说么，我堂堂云霞观大弟子，斩妖除魔无数，怎会落败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凡人剑客！
一天之内，在肉体和精神上，接连受到数道打击的王守真，现在只能靠自我催眠才能维系下去了。
并且他坚定地认为，这就是事实。
王守真大气地决定，将报酬平分，他和师妹取走五十两，剩下的五十两给叶楚。
毕竟这人还算出了点力。
最终，张府闹鬼事件便以这样的方式，圆满解决。
而那天之后，叶楚能够驱邪除妖的传闻，也在岜堰镇渐渐流传开来。
第18章 嗯？有蚊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张府门口，众人辞别。
就连张夫人也出来送别众人了，自张丹凰化作的厉诡死后，她就从疯癫中恢复过来了。
王守真道长说，那是因为张夫人天生有阴阳眼，属于极阴体质，厉诡张丹凰能轻易地控制住她，影响其心智。
现在诡物已除，张夫人才能逐渐回复清明。
不过刚经历了丧夫丧女之痛，张夫人精神受到重创，身体也是虚弱不堪，所以感谢过王守真等人后，就被搀扶着回去了。
没人注意到，张夫人眼底深处，泛起一丝幽冥绿火，转瞬不见。
张图司对王守真千恩万谢，许诺说以后定会给云霞观供奉更多的香火钱。王守真恢复高人本色，淡淡地说，量力而行即可。
最后，王守真二人跟叶楚告别时，王守真心情有些复杂。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对叶楚的感觉，有轻视，有自卑，有嫉妒，有感激，还有憎恶。
以及一丝丝的……欣赏？
他此行的最大收获是，通过叶楚，彻底认清了自己。
“叶兄，咱们就此别过！”最好再也别见了。他在心里补充道。
叶楚走远了。
郑守纷盯着叶楚远去的背影不肯离开。
王守真悲从中来，他和师妹这么多年的感情，经历了生死，都比不上认识不到一天的小白脸么！
“师妹……我们说好同生共死的呢……”
“好啦好啦！”郑守纷不耐烦道，“师哥你别吃醋了。我不会抛下你啦！”
她眨着星星眼，“叶公子就像那天边的一抹云，我不能，也不愿去触碰他，留在心里成为美好的想象就可以了……”
她看了眼王守真的饼脸，叹了口气。
“我明白的，只有师哥你，才是我能拥有的现实啊！丑是丑点，好歹算是可靠，是个过日子的人……”
王守真破涕为笑。
这结果……倒也不坏。
“师妹，咱们回观里吧！”
……
叶楚怀揣五十一两巨款，回到了客栈。
他满心欢喜，从未有过哪次，像今天这般满足。
他大致估算了下购买力，这五十一两……差不多相当于前世两万多块钱了。
仅仅是随手灭掉一个小鬼，就能有这么多钱！
当然叶楚清楚地知道，他这是沾了云霞观的光了。也就只有云霞观这样的大平台，才会有人出高价委托。
自己也要努力，壮大名声，努力赚钱呀！
这样就不用为吃穿用度发愁了！
叶楚请店小二帮忙，找了间位于镇郊的便宜房子租下了。总不能一直赖在客栈吧。
他打算在岜堰镇多盘桓一段时日。原因有二。
一是他还未找到那位御剑女仙子所说的，厉害的“大妖”，他怕哪天大妖复又出现，危害到附近的镇民。
二是他才刚刚解决了一件委托，正是打响名头的时机，应该留下来再多解决几件委托，累积名声，以及多赚些钱。
等有一定积蓄后，再考虑离开这里，开启新的历程。
叶楚现在对钱很是看重。他再也不想过那以前种餐风露宿的日子了。
吃了整整三百年的野菜野果，终于能够吃到人类的美食后，叶楚的生活标准就拔高了。
很快的，镇里就传开了，新来了一位年轻帅气的修士，接受一切委托。
张府的命案，就是他帮忙侦破的。
大部分人都挺好奇的，毕竟据见过那修士的人都说，有没有真本事不知道，但是帅是真帅。
略微有些名气的叶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又接到了几件委托。
不过都是些小委托，因为委托人是普通镇民，没什么钱。
于是乎，这些天，叶楚完成的委托一共有：赶跑了一只鼠精；在后山坟头剿灭了几只灯笼怪；帮隔壁的胡大爷补好房顶；以及替邻村李大妈找走丢的猫。
收入一共是：一百三十三文铜钱；一小袋干囊；一筐新鲜时蔬，里面有黄瓜，番茄，土豆，萝卜等；以及李大妈承诺给他讨个漂亮老婆。
叶楚对此很满意。
当然除了讨老婆那件事。他婉言谢绝了。
身为现代人的他，遵从自由恋爱。而且现如今实力尚显“弱小”，娶妻之事并未在叶楚的计划之内。
帮镇民完成这些委托，对于叶楚来说，跟那次去张府家解决厉诡，没什么不同。
都是一剑的事。
虽然报酬不多，但叶楚并不在意。他本来就明白，张府那五十两，是偶然得之。努力工作挣来这百十来文，才会是今后的常态。
心态超好的叶楚，帮助镇民们解决一件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委托，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
……
是夜。
万籁俱寂，月牙如钩。
在这夜色中，叶楚租的屋子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一袭黑衣，身形瘦长，面容枯槁，脸颊凹陷，一副将死之势，眼睛却炯炯有神，泛着幽冥绿光。
他没从门进来，而是从窗户“滑”进屋内的。
就像是全身没有骨头般，蠕动着“滑”进来的。
滑进来后，他没有用手撑地，身体就笔直地立起来，脊柱几乎垂直弯折，却能柔顺地发力。
如同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他，将其生生“提”了起来，而后立住。
那人眯着细长的眼睛，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牙齿的样子十分惊悚，呈锥状，尖端锐利，表面斑黄。且数量众多，比普通人的牙齿数量多了一倍有余，密密麻麻，令人望之生寒。
“阁下可是叶楚？”
那人发出“沙沙”的人声，声调极其怪异刺耳，冲角落处床铺上卧着的人影问道。
叶楚处于熟睡中，迷迷糊糊听到好像有人问他话，下意识回道：“……是……我……”
“如此甚好。”
那人阴冷地笑着，“我是来取你的狗命的。”
叶楚依旧在睡梦中，“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那人细长的眼睛中闪过一道阴翳，“谁让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呢。等下地狱后，你自行去问阎王吧！”
话毕，那人的身形开始拉长。
清凉如水的月色下，那人的身长竟然拉长为之前的数倍，衣服被撑碎，露出里面紫黑色的一节一节的身体，以及身体两侧的……
……触脚。
触脚足有几十对，密密麻麻，不停乱动着，移动着长长的躯体盘旋起来。
触脚敲击在地面，发出连成一串的“哒哒哒哒”响声。
现出原形后，那人撑满了整个小小的租屋，全部身体都化作了一只巨型蜈蚣，无数触脚乱舞着，只剩下一张脸还维持着人型。
那“人”哒哒哒哒地爬到叶楚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嗤笑了一声。
“还在装睡，被吓得不敢起身了么。”
叶楚迷迷糊糊：“……嗯？”
那人裂开的嘴角两边，探出一对黝黑油亮的巨大钳子，钳刃锐利，泛着紫光，浸满了毒汁。
“放心，我的毒液会让你瞬间毙命，不会痛的。”
而后，那人张开钳子，就朝着睡梦中的叶楚一口咬下！
叶楚呢喃着梦话：“别……别闹……”
仿佛在驱赶蚊子般，他随手挥出一巴掌，却不小心准确地命中了扑击下来的蜈蚣脸部。
蜈蚣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到一股沛然巨力，整张脸都被扇得变形了，颈椎根根寸断，连头带躯体一起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
他不受控制的身体将屋顶撞破一个大洞，去势疾如流星。在半空中时，那一节节身体就龟裂开来，残肢飞舞。
转瞬间，偌大的蜈蚣妖物就消失在这夜空中，被扇飞到不知几百里外的地方去了。
与此同时，叶楚猛然惊醒过来！
他是被屋顶破碎的响声震醒的。
睁开眼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狼藉。
他愣了足足有半刻钟，看着满地瓦片和碎石，以及头顶那个可以直视夜空的大洞，整个人化为雕塑。
“我又梦游了么？还是说有陨石砸我家里了？”叶楚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怎么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杀自己？
大概是做了噩梦吧。嗯。一定是这样。
叶楚呆呆地盯着屋顶的大洞半晌，忽然悲从中来。
“这可是我租来的房子啊……修复得花多少钱啊啊啊啊！！！”
寂静的夜里，叶楚的悲鸣声传出去了好远，久久不散。
……
次日。叶楚请来工匠，修缮瓦房。
他的心在滴血，光这一项工程，就花去了他十两银子。
可又不能不修，总不能砸了人家的房子，就卷铺盖跑人吧？
修好房子后，叶楚又跑去药店，开了点安神助眠的药物。
他把房子损毁的原因，归结为自己梦游失手所为了。为了治好失眠，只好吃点药了。
以后万万不能梦游了。主要是这银子经不起这般消耗呀！
……
与此同时。
岜堰镇外数百里处。
丛林深处，某颗参天古树的枝杈间，挂着一个身材颀长，衣不蔽体的枯瘦男子。
这名男子遍体鳞伤，胳膊和腿都以一个奇诡的角度弯折着，很明显是骨头断了。
他的脖子也折了，脑袋耷拉着，一边的脸颊红肿得惊人，嘴角和下巴处满是污血。
他眼睛闭着，眼皮却在剧烈地跳动着，太阳穴处鼓起青筋。
有鸟儿靠近这个异物，见其没有反应，胆子更大了些，在他身上蹦来蹦去的。
过了不知多久，那人身上涌出黑雾，渐渐在整个身体的周遭散开。鸟儿畏惧那黑雾，飞走了。
黑雾逐渐凝实，最终化作一个黑茧，将那人完全包裹于其中。
黑茧表面，偶尔有淡淡的紫光流动。
时间如白驹过隙，就这样过去了两日两夜。
终于在某个时刻，太阳收起最后一丝余霞后，黑茧一端破开一隙裂缝，内里有紫黑色的光芒涌出。
紫黑光芒愈发强盛，自那裂隙处，更多裂痕爬满黑茧表面，紫色光芒骤然爆发开来。
丛林深处亮起一瞬，很快又黯淡下去。
光芒散尽，黑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站在古树枝杈上的黑衣男子。
他身材颀长，面容枯槁，正是那晚，前去刺杀叶楚的蜈蚣妖人。
他虽然身体骨折都恢复了正常，可仍身负重伤，显得有些虚弱的样子。
黑衣男子飞身跃下树，落地时竟然有些不稳，令他对于自己受伤之严重，都暗自惊异。
他想了想，手腕翻转间，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千里传声符，结印激活了符文。
片刻后，符文传来一个冷漠男声：“吴钳么，为什么要联系我。我不是说若无必要，不要打扰我么！”
那蜈蚣妖人的名字就叫做吴钳。听到这话后，他脸上闪过一丝恨意，但语气却一如往常。
“我失败了。”
传声符那边的男声诧异。“嗯？你失败了？你不是刚刚突破到了还丹期吗，还收拾不了几个云霞观的臭道士？”
吴钳哑声道：“我没去找云霞观的麻烦……我先要宰掉的，是一个叫做叶楚的修士。”
“叶楚？那是谁？”
吴钳道：“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不过据说痴魅死的时候，他也在现场，还砍了痴魅一剑。”
传声符那边的人不以为意。“就是说，痴魅的死，有他一份呗。所以呢，那个叫做叶楚的现在已经死了么？”
“并没有。”
“并没有？”传声符那边略感惊讶。
吴钳恨恨。“是的。我去到那家伙的住址，正要干掉他时，不小心遭到了暗算！”
“暗算？”
“没错。忽然不知从来而来的巨大冲击，将我一举击飞了！我差点命都丢了！幸好我本体的壳硬，加上不是妖丹直面受创，才捡回一条命来。”
传声符那边沉吟了一会。“看清楚是谁偷袭的么？”
吴钳握紧拳头，满脸恨意：“定是云霞观那帮臭道士无疑！这片地域，能有实力重创于我的，除了他们，没别人了！”
传声符道：“可据我所知，即便是云霞观观主，实力也不及你吧……”
吴钳道：“那都是之前的老黄历了，谁知道现在他突破到了什么境界。你想想，痴魅的实力也不弱，却连求救信号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杀死了，按云霞观主以前的实力去推算，他办得到么！”
传声符顿了一下，“也是。”
吴钳道：“伤我的力道之大，绝非人力所为，疗伤的这段时间我回想了下，只有十余人提前布置好的阵法，才能在不引起我警觉的前提下，重创于我。那帮云霞观的牛鼻子，竟然设计陷害我！而那个叶楚，无非是个诱饵……”
传声符打断道：“可他们怎么知道咱们的目标？”
吴钳道：“可能哪里走露了风声吧……为了召唤尊主，你近些日子手上人命也不少，也许不小心留下了纰漏……”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吴钳目露凶色，“犇左德在你那儿吧？让他过来协助我。待我养好伤后，我要回去岜堰镇，把叶楚和云霞观那帮臭牛鼻子，一网打尽！”
第19章 可爱的小道长
听到吴钳的话后，传声符那边的男声断然拒绝，“不行！”
吴钳的声音一下子阴冷下来，缓缓道：“你说什么？”
传声符道：“犇左德需护卫我的安全，绝无可能离开我身边。”
吴钳冷声道：“你堂堂一个血狱使者，需要别人护你周全？”
传声符道：“我的大半精力都在召唤尊主身上，一有不测，很难分神处理。只有犇左德在我身边，我才能无后顾之忧。这样吧，虽然犇左德我不能派给你，可还有两人可用……”
最终，吴钳很不情愿的，还是接受了传声符那边的人的建议。
吴钳道：“……好吧。虽然他们不及犇左德，但也还算有些实力。你让他们尽快赶到我这边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岜堰镇复仇了！”
传声符：“嗯。你且在原处等待，趁他们赶到前，养好伤。”
传完最后一句话，千里传声符灵光消散，轻飘飘落在地上，失去了作用。
吴钳狠狠将符文踩碎。
“妈的！要他个护卫都不给，心胸狭隘！以后别有事来求我！等到尊主现身，我一定要让尊主知道，究竟谁是更得力的手下！蠢货！”
吴钳又愤愤地咒骂了几句后，冷静下来，盘坐在地，开始冥想打坐了。
“叶楚啊叶楚，等到下次见到你时，我定会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某渺茫无际的荒山之中，有一条贯穿山脉的巨大裂隙，叫做天裂谷。
天裂谷纵深几十里，越往下潜，光线越暗，且妖气越强盛。
没有人下潜到过天裂谷底，据说那里盘桓着惊世妖魔，任谁敢去，都是有死无回。
此时，天裂谷极深处，崖壁上的一个幽深洞穴里，有一个全身都罩着黑袍的佝偻男子，正对面前的一个传声符讲话。
“……你且在原处等待，趁他们赶到前，养好伤。”
之后传声符灵气耗尽，黯淡下去，化作飞灰。
黑袍男子自言自语：“痴魅死得很蹊跷……她可诱发人心欲念，化作厉诡，按理说不会被轻易杀死才是……本想着让吴钳那厮去调查一番，谁知道竟然连他也伤了。真的是云霞观的人所为？还是说，出现了一股我不知道的势力……”
黑袍男子沉吟片刻，也没琢磨出个头绪。
“唉。少了痴魅传输过来的怨气，召唤尊主的时日，又要往后推延了。”
“算了，先把疤面鬼和肉山派到吴钳那儿去吧。暂时我还需要那个人的战力……”
黑袍男子拍了拍手。
“疤面鬼，肉山，该轮到你们两个出场了。”
山洞更深处，两个形状诡异的身影自幽深黑暗中，缓缓浮现。
……
数日后。
张府门前，来了三名客人。
新任家主张图司听到通报后，赶忙迎出来，有点意外。
他冲那三人中的一名方脸男子抱拳道：“王道长！您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那名方脸男子正是云霞观的道士，王守真。他身边的则是花痴小师妹，郑守纷。
以及两人身旁还有一个男童，也穿着一身特制的童装道袍，圆圆的脑袋上扎着两根朝天辫，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
张图司才看到这个小孩子，讶然道：“这才多去几天……二位道侣的孩子都这么大啦？”
王守真一脸尴尬，还未开口，那孩童就上前一步，奶声奶气道：“谁是他们的孩子！有眼不识泰山，我是他们的师傅，云霞观观主，云霞真人！”
张图司呵呵笑着，摸了摸男童的头，“真可爱，还说什么自己是云霞真人……童言无忌呀！管家来，去取些糖果，给这位小道长。瞧这身装扮，有模有样的……”
张图司蹲下来，捏了捏那孩童肉嘟嘟的脸。“是谁家大人教你这么说的呀？若你是云霞观观主，那我岂不是四明宗长老了？别学着说瞎话呀！”
孩童气得怒目圆睁，道袍无风自动，运起真息，狮吼出声：“老子就是云霞观观主云霞真人！不信的话打上一架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这声狮吼而来的狂风，张图司整张脸被吹荡起一圈圈波纹，眼睛都睁不开了，须发皆飞，如同刚刚经历的是一场飓风。
旁边的王守真一脸歉意，“……张图司大人，这位真的是我的师傅，云霞真人。因为他修炼的秘术会导致返老还童，才会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张图司一脸呆滞：“……哦……”他还处于直面狮吼的震撼中，脑瓜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管家搀扶起张图司，怯声道：“大人……糖果还要去拿吗？”
孩童怒视管家：“去拿！要奶味重一点的！！！”
张图司也回过神来，不迭道：“赶快去！快去！道长要吃什么，统统准备好！”
管家迅速离去了。
……
张府中厅。
数人落座。
其中，云霞真人坐在客座主位，两条小短腿够不着地，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他捧着一个比脸还大的托盘，托盘上摆满了各色糖果、蜜饯、云片糕和龙须酥等甜食，吃得不亦乐乎。
张图司则坐在另一侧，脸上陪着笑。
刚才他不知轻重地摸了云霞真人的头，还捏了脸，后悔得要死，生怕给这位高人留下了坏印象。
这也不怪他。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云霞观主，斩妖除魔无数的云霞真人，外表看起来，竟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云霞真人旁若无人，“咔哧咔哧”吃着零食。见其一时半晌不会停止，张图司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知云霞真人驾临弊府，所为何事？”
云霞真人边吃边道：“咔哧咔哧……不是我的两个劣徒，在你这儿作法驱邪了么。他们回来后，咔哧咔哧……我问了下情况，感觉有些不对，咔哧咔哧……就过来看看，咔哧咔哧……”
张图司惊疑：“哪里不对？自那天后，我们府里确实没再闹鬼了呀！”
“不再闹鬼，并不意味着贵府就没问题了。”吃到差不多了，云霞真人就着衣襟擦了擦手，跳下椅子，背起手，一副高人做派。
“先带我在贵府转上一圈吧。”
第20章 你明明那么普通
张图司战战兢兢地带孩童模样的云霞真人和他两个弟子，在整个张府转了一圈。
最后停留在了张夫人所居住的院子前。
云霞真人道：“守真，我记得你说，当日发现张夫人身上萦绕一丝鬼气，但是用照妖镜照之，却没有反应，是吧？”
王守真道：“是的。后来发现，诡物的确不在张夫人身上，那丝鬼气我便以为是偶然沾染，后来就没有在意。”
云霞真人哼了一声，“这世上哪那么多偶然。”
话毕，云霞真人当先进入那院子。
相比前几日，张夫人精神好了很多，不过还是有点蔫蔫的。
云霞真人观察一阵后，低声默念起清心咒，而后抬手扬起一张符，符文化作光点洒向张夫人。
张夫人眼底深处的紫光震了一下，她的头顶升起一缕黑气，片刻消散。
紫光也跟着消失不见。
云霞真人长舒了一口气。“好了。”
而那张夫人，就跟身体被抽空一般，瘫坐在地，萎靡不振。
云霞真人道：“她体内还残存着一丝厉咒，我已将其驱除。之后让她静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了。”
张图司道：“这厉咒……是干什么用的？”
云霞真人皱眉，道：“厉咒只是个媒介，用以催生人心底的怨气……不过这道厉咒有些奇怪，似乎还有将收集到的怨气输送到某处的作用……”
王守真道：“输送到哪里了？”
云霞真人摇头，“……不清楚。因为施咒者的诡物已灭，现在这媒介也不起作用了，无法判断其方位。总之这件事有些奇怪，也许背后还隐藏着什么……”
之后张府就没查出有别的异常了。在张图司的千恩万谢下，云霞真人一行三人离开了张府。
当然，临走前，云霞真人抓了一大把糖果，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三人行走在岜堰镇的街道上，看起来就像一对年轻的道侣带着他们的孩子，一派其乐融融。
云霞真人嘴里塞满了糖果，嘟嘟囔囔着。
“根据目前掌握到的线索推断，整个事件的经过应该是，因为某个目的，厉诡要收集怨气。它诱发人心底的恶念后，便附身于其上，连造数桩命案。再之后，就被你们和那个……叫什么来着？”
王守真和郑守纷异口同声：“叶楚！”
“对，叶楚。就被你们三个联手干掉了。但是厉诡为何要用这种急于求成的手段来收集怨气，现在还并不知晓……”
云霞真人想了想，道：“对了，那个叫叶楚的，是什么来历？”
王守真鄙夷道：“只是个野修……”
郑守纷则是一脸崇拜：“是个自学成才的天才修士！”
王守真瞪了郑守纷一眼。郑守纷撒娇道：“好啦师兄。一提到叶公子你就吃醋。”
“听你们说，最后是他诛灭的厉诡？”
王守真赶忙补充道：“师傅，他只是捡漏而已。当时那厉诡已被我和师妹打得形神将灭了，然后他就出来捅了一剑，恰好磨掉厉诡最后一丝血。”
郑守纷反驳道：“叶公子是有真本事的，他能释放出剑气呢！”
王守真道：“稍微有点水平的剑修，释放剑气那都是基本操作。有什么好吹嘘的。”
郑守纷：“哼。你就是嫉妒人家长得帅！”
王守真：“我堂堂国字脸帅气逼人会嫉妒那个小白脸？是你不懂欣赏。”
郑守纷：“你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云霞真人被吵得头痛，喝止道：“别吵了！一提到叶楚就成这个样子，没点出息。守真，作为男人要心胸宽广。守纷，你也太容易受到外表迷惑了，道心不够坚定……”
说到一半，云霞真人忽有所感，抬头遥望天边某个方向。
“有妖气。”他道。
“妖气？”王守真和郑守纷神色一肃，顺着师傅的方向一齐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们两个的道行，距离云霞真人，还差得有点远。
云霞真人已经运起千里眼的道术，目光射向极遥远的地方。“一……二……三……一共有三个妖人。看样子是直冲着岜堰镇而来。守真守纷，准备随我一同前去迎敌了！”
“是！”
二人异口同声。
……
岜堰镇外十余里。
天边掠过一股黑风，裹挟着漫天风沙，滚滚向前。
经过某座小山头时，忽然，那山顶之上，爆射出一道金光！
金光在半空中分裂成十多个金色人影，手持长剑、拂尘、如意、令旗等不同法器，迎上了那股呼啸而来的黑风！
黑风和金色人影相撞，黑风溃散，金色人影也被撞碎了，激开一圈气浪，发出爆炸般的响声！
尘埃四起，遮天蔽日。
待到尘埃落定，小山顶上，赫然出现了六个人影。两边各有三人，呈对峙之势。
其中一边是以云霞真人为首的三个道士。另一边则是三名带着兜帽、看不到脸的黑袍人。
这三名黑袍人，光从体型看，就各不相同。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瘦长之人。他摘掉兜帽，露出面容枯槁的脸，赫然就是那蜈蚣妖人，吴钳。
另一个黑袍人，比吴钳稍矮，且体格很壮。黑袍都掩盖不了那一身爆炸般的肌肉。
最后那名黑袍人，则是三人中最显眼的。他比已经很高的吴钳，还要高出大半个身子。身体宽度上，则是比另外两人加起来，都宽出一倍。
他立在那里，就是一座人形小山。
这三人都爆发出一股强横的妖气，身体周遭黑雾缭绕。
相比之下，云霞真人这边，虽然也是三人，气势上却输了不止一筹，显得势单力孤的样子。
不过云霞真人脸上却丝毫没有惧色。他玩味地打量着对面的吴钳，感叹道：“没想到连你这样不入流的蜈蚣精，都能修炼到妖丹大成的程度了。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吴钳阴恻恻地笑着：“你个小崽子，前几年见你还有十几岁的样子，怎么现在越修炼越回去了？是不是再过几年，你就变成了只会哇哇哭尿裤子的小婴儿了？哈哈哈哈！”
云霞真人冷哼一声，“若你被一个只会哇哇哭尿裤子的婴儿杀死，是不是有点丢脸啊？”
吴钳道：“哦？口气不小么。有本事就来试试？”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第21章 疤面鬼与肉山
别看云霞真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并不感到轻松。
他和吴钳是老对手了，十几年前就有过交手，但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后来又交手过数次，有的时候他强一点，有的时候对方强一点。总体来说，双方实力相当，但是都无法置对方于死地。
这两年，云霞真人闭关不出，将修炼的功法更精进了一步，终于突破到了还丹境界，实力大增。
不过他的体型，却更像个孩童了。
因为云霞真人所修炼的功法，叫做《胎息秘术》。功力每进一层，就返老还童一分。
据说修炼到极致，就可突破对体型和容貌的限制，真正得道长生，逍遥自在。
但如果没法突破到最后一层，就跟凡人会老死一样，他会“小死”。
成为一个只会咿呀学语的婴儿后，身死道消。
云霞真人本以为，还丹境界的自己，再面对以往那些老对手时，定会轻松碾压，再无一合之敌。
谁成想今天不巧碰到了吴钳，发现他竟然也突破到了跟自己相当的境界，委实说，云霞真人心里很是诧异。
他清楚地知道，境界突破，殊为不易。
除了吴钳外，他身边另外两人，看起来也绝非易与之辈。想必今天会面临一番苦战。
“开打前，我有个疑问，就是你个蜈蚣佬儿为什么会突然现身在岜堰镇附近？你知道我在这边？”
吴钳冷声道：“小崽子装什么蒜呢！前几天不就是你设计重伤于我的么！”
“设计重伤于你？说什么傻话！”云霞真人皱了皱眉，“我今日刚到岜堰镇，没待多久，就感受到一股令人厌恶的污秽妖气逼近而来，我才出来看看是何方妖人。结果就碰上你了。”
吴钳一脸嘲讽：“呦嗬。演，接着演。能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设下陷阱，利用偷袭的手段重伤到我的，除了你，没别人了！我不妨告诉你，今天我就是来报仇的！我不仅要宰了你，宰了你的手下，还要宰了整个张府的人，以及那个被你利用当做诱饵的叶楚！！！”
叶楚？
云霞真人懵比。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从吴钳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我利用叶楚当诱饵？什么鬼，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叶楚的？他们之前有过接触？
一连串疑问浮现脑海，不过云霞真人立刻敏感地把握到其中的关键点。
“你跟张府那厉诡有关？！”
“没错！”吴钳厉喝道，“我知道是你们杀掉的痴魅，所以，我亦是给她复仇！今日，你们就给我乖乖死在这里吧！”
吴钳扬手，“疤面鬼，肉山，给我上！”
吴钳身后，被唤做疤面鬼和肉山的两个黑袍人，朝着云霞真人三人，爆射而来！
气势好强！
云霞真人瞬间感受到那迫人的压力。
尤其是那个叫做肉山的黑袍人，体型如此巨大，速度却一点不慢，逼近后简直如同山崩！
“你们退远处些，护住自身安危即可！”
云霞真人说完这句话后，不闪不避，直面那两人冲锋！
他已看出，自己两个弟子参与不了这等层次的战斗，只能让他们离远点，不要成为自己的累赘就好了。
而他也并非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疤面鬼和肉山身上，还留出一丝神识，锁定在了吴钳身上。
对他来说，威胁最大的，永远是蜈蚣妖人，不得不有所防范。
这边的吴钳没有出手，同样是对云霞真人有所忌惮。
上次吃了亏，小命差点没了，这让吴钳认定，云霞真人留有后手。所以他才没主动上去参战，而是先让疤面鬼和肉山去试探下云霞真人的老底。
如果他们两个就能把云霞真人收拾了，那自然很好，省得自己出手了。
如果他们两个折在云霞真人手上，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
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疤面鬼率先迫近至云霞真人近前，他扬起黑袍，就像是张开了黑色的翅膀一样，忽然间分裂成无数小小的黑影。
每个黑影都有拳头大小，扑闪着双翅，细看之下，竟然是一只只猪嘴尖牙蝙蝠！
蝙蝠数量成百上千，瞬间散开，裹住了来不及收势的云霞真人。
云霞真人小小的身影没入到蝙蝠海中，悄无声息。
一时间只能听到蝙蝠群尖利刺耳的嘶鸣声。
“师傅！！！”远处的王守真发出嘶吼，就要冲过去，却被身后的师妹拉住了。
“师哥，要相信师傅！”
这时，蝙蝠群之中，响起一个清冷男声。
“玉枢号令，统主雷霆。轰雷掣电，展豁风云。”
一点亮光自蝠群中亮起，而后迅速爆射开，伴随着滚滚雷鸣！
凭空出现的一道雷电，携带着电光雷火，以无可阻挡之势，将那蝙蝠海生生劈碎！
天地之间都暗了一瞬，众人眼中一时间只剩下那道夺目雷光。
云霞真人小小的身影自雷光中浮现，毫发无伤。他哼了一声。“聚在一起，是为了方便被我召雷劈么？”
残存的蝙蝠汇聚在一处，黑气翻涌中，被叫做疤面鬼的黑袍人重新出现在云霞真人面前。
他的脸上有一道贯穿了右眼和鼻梁的疤痕，歪歪扭扭，像是蚯蚓，看起来阴翳可怖。
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邪异的笑。“云霞真人的雷法，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能否劈得动……一座山呢？”
一座山？
未等想明白什么意思，云霞真人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一道黑影罩住了。讶然抬头，赫然发现一个如山般的巨大人影，朝自己头顶压下来！
是那个叫做肉山的黑袍人！
他那么大的身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接近自己到这么近的距离的？
没时间留给云霞真人思考了，再不所有行动，下一刻他很可能就成了被拍扁的肉泥了。
云霞真人瞬间结印，双掌前推，轰出一道威势不下之前那道雷法的掌心雷。
然而足有人宽的粗大闪电，轰击在肉山身上，竟然没起到任何效果。
肉山身体的肥肉荡起一圈圈涟漪，就把雷电的冲击力给轻易化去了。
这是云霞真人第一次见到，能用身体硬抗自己雷法的人。
肉山的泰山压顶，已逼至近前。
仓促之间，云霞真人只来得及拍出一掌，当然未能撼动肉山分毫，反而把自己弹飞出去了。
不远处的疤面鬼看准时机，再次化作蝙蝠群，数道嘶鸣着的黑色洪流，朝着云霞真人被弹飞的方向，追杀而去。
第22章 二位道长，好久不见
云霞真人立刻祭出飞剑，一把剑分裂成十余个金光剑影，扫出大片剑光，才勉强逼退了蝙蝠群组成的黑色洪流。
刚刚逼退疤面鬼，未等云霞真人喘口气，肉山的攻势就过来了。
肉山的攻击方式很简单，就是拿强横无匹的身体硬砸，像颗皮球似的弹来弹去。
攻势单一，却难以阻挡。云霞真人在所有准备的情况下，全力出手，兴许能给肉山造成伤害。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他还要提防蝙蝠洪流无处不在的攻击，根本没法只专心对付一人。
结果就是，再一次被肉山弹飞。
被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同时面对疤面鬼和肉山两人的联手攻击，云霞真人有些应接不暇。
疤面鬼行踪飘忽诡异，蝙蝠时聚时散，一旦被其近身，体内真元就会被迅速吸走。长时间作战的话，对于云霞真人来说，只会更加不利。
可目前却没什么好破局的手段。
明明这两个对手，境界都比自己稍弱一些，云霞真人却拿他们两个毫无办法。
三人斗作一团，战局一时间僵持住了。
……
看出师傅落在下风，王守真心里很急。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以前无往不利的师傅，竟然会陷入这样的苦战。
郑守纷安慰道：“师哥，冷静下来！咱们要遵从师命，保护好自身安危即可。你也看到了，那种层次的战斗，根本不是咱们两个能够插手的！贸然上去，只会成为师傅的负担！”
王守真很气，但他同时知道，师妹说得没错。
他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面对两人夹击，师傅就落于下风。而那三人之首，叫做吴钳的妖人，不知是何原因，还未出手呢。若他也出手的话，也许师傅就……
王守真不敢想下去了。
他想求援，却不知道去哪求援。云霞观距离这里数百里，而且就算观里的师哥师弟们能及时赶到，他们的水平大都与自己相仿，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等会，若说高手的话，这附近好像……还真有一个？
王守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他很讨厌，却不得不承认很帅气的面庞。
然后他迅速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那只是个花瓶。
那人展现出来的所谓实力，仅仅是面对一个仅剩一丝血的厉诡，将其斩杀而已。
充其量跟我差不多，或者……略胜我一点点？
来了也只是送。
但那张讨厌的脸，却总在脑海中萦绕不散。
郑守纷忽然道：“若是叶公子在此处就好了……”
王守真勃然作色：“那个小白脸来了有什么用！你以为他就很厉害么！你错了师妹，他就是个普通野修罢了！”
郑守纷有点委屈：“师哥你那么激动干嘛，我当然知道，大概叶公子来了，也无能为力吧……可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有他在会安心一些……”
听到这话的王守真，心里更气了。
任谁听到心爱的女孩子说，有别的男人在场，会安心，都会生气吧。
王守真已然将叶楚，当做了一生的宿命之敌。
……
不远处的吴钳一直没有出手，只是在观察战局。
观察了半天，他有点疑惑。
怎么云霞真人所展露出来的实力，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弱一些？
堪堪与疤面鬼和肉山打成平手，甚至略逊一筹。
以这样的实力，就算是布阵偷袭，也很难把自己打成那天时的重伤。
那天自己可是真的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就回不来了。
难不成，云霞真人没有暴露出全部实力，在藏拙？
如果是的话，那演的也太像了。好几次差点被疤面鬼和肉山重创。
可如果不是藏拙的话，那天一击把自己打个半死的，又是谁？
心思缜密的吴钳，思来想去，决定不能这样干看下去，要想出个主意，破解当前的僵局。
他眼珠子转了转，最后瞄上了小山另一侧，云霞真人的两个弟子，王守真和郑守纷。
那两人他一眼就看出了底细，仅仅是长息期的小道士，连明窍的修为都没有。
随随便便就可捏死的小蝼蚁而已。
如果自己去袭击他们，势必可以令云霞真人分心。如果云霞真人真的有隐藏修为的话，为了救两个徒儿，他就会暴露出自己的底牌。
当然，如果云霞真人没有底牌，那么自己就直接解决掉那两只蝼蚁，令其道心大乱，更易击破。
怎么看都是毫无风险、只有收益的事。
完美的计划。
说干就干。
这样想着的吴钳，一踏地面，身体就留下了一道残影，朝着王守真和郑守纷的方向激射而去。
半空中和疤面鬼、肉山激斗中的云霞真人，小小的身躯荡开一圈劲气，暂时震开两个妖人，暴喝到：“蜈蚣佬儿卑劣无耻！竟然对两个小辈出手！”
吴钳阴恻恻地笑着，回应道：“老子本来就是妖魔，卑劣无耻那是基本素养。你就眼睁睁看着你那两个乖乖徒儿横死当场吧！”
云霞真人气急：“你！”
他想冲下去阻拦吴钳，但疤面鬼和肉山很快就又纠缠上来，令他疲于招架。
他就真的只能如吴钳所说，眼睁睁地看着那妖魔冲向自己的两个弟子，却无能为力。
王守真和郑守纷都祭出法器，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他们的手段，在吴钳眼中，弱小得令人发笑。
吴钳探出长舌，舔舐着嘴角，半空中身形暴涨化为一只巨型蜈蚣，紫黑色的坚壳泛着如铁的冷光！
一节节躯干两侧，无数横生的触脚乱舞，可憎可恶。
之所以要现出原形，吴钳就是要以最残忍的手段，将云霞真人的两个弟子肢解。
不然难以消灭几日前被暗算重创的心头之恨。
云霞真人声嘶力竭：“不——！”
吴钳得意洋洋，扬起嘴边的剧毒巨钳，就朝着那两人一口钳下！
王守真和郑守纷连续施展法术的攻击，却连在吴钳紫黑色的外壳留下丁点痕迹都做不到，那反抗犹如蚍蜉撼树。
又要死了么！
王守真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次，大概没有人会救他们了吧。
生命的最后一刻，王守真眼前出现了幻象。
他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熟悉又讨厌的身影，挡在了自己和妖魔之间。
呵。
有什么用呢。
就算那人真在这里，下场也定会跟自己一样，被蜈蚣妖魔活活吃掉吧。
王守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耳边传来师妹惊喜的呼喊：“叶公子！”
王守真骤然睁眼。
嗯？
不是幻象？
他眼前真的出现了一个身材挺拔，白衣飘飘的剑士，正微微侧头，冲王守真和郑守纷二人轻轻一笑。
“二位道长，好久不见。”
而后面对扑击而下的蜈蚣妖魔，叶楚拔剑出鞘！
第23章 这是个普通人？
没人看到叶楚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就连吴钳也是冲至王守真二人近前，眼前一花，叶楚就赫然拦在了他面前。
吴钳都纳闷了，这小子从哪冒出来的？
不过他并未打算收手。
正好一起收拾了！
他对叶楚的恨意，并不下于云霞真人。这厮作为诱饵，亦是使自己严重受伤的元凶之一！
“来得正好！”
吴钳满怀着怨毒，将巨钳张开到最大！
在他眼中，叶楚连云霞真人那两个长息期弟子都不如。因为这厮体内空荡荡的，一览无遗，竟是一点真元都没有。
分明是个毫无修行的普通人，竟然也有胆子朝我拔剑！
于是乎，在王守真和郑守纷的注视下，叶楚的佩剑晕出一层蒙蒙的剑气，迎着蜈蚣妖魔的紫黑巨钳，轻轻斩下。
蜈蚣妖魔根本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只听“嗤”的一声闷响。
犹如烧红的热刀子划过油脂一般，蜈蚣妖魔那坚利如铁的钳子，就被轻易地斩断了。
这还不止，长剑继续向前，在蜈蚣妖魔由惊讶转为惊恐的目光中，长剑的尖端轻松没入其眉心。
就跟把剑没入水中那般简单。
蜈蚣妖魔那连上等法器都无法破防的外壳，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一个体内空无真元的“普通人”，一剑斩开。
这是假的吧……
我堂堂妖丹既成的绝世妖魔，竟然要栽在一个没修练过的“普通人”手里？
可这怎么可能！
这是个“普通人”？
这真是个“普通人”？！
难不成……那天晚上，我其实遇到的不是偷袭？
恍惚之中，蜈蚣妖魔似乎回忆起了，那晚晕过去前，看到的情景。
那个叫做叶楚的“普通人”，睡梦之中驱赶蚊虫般，随意挥出了一巴掌，恰好扇在自己咬下去的脸颊之上。
然后自己就失去意识了。并且醒来后，还失去了晕过去前那一小段时间的记忆。
蜈蚣妖魔悚然醒悟。
我……
特么的……
是被这个小小的人类……
一巴掌扇成重伤的？？？
这叶楚可还是个人？？？
此时此刻，叶楚的长剑爆开剑气，光芒大盛。
蜈蚣妖魔只感觉有一根炙热坚硬的铁棒，在大脑中搅来搅去。
“啊——”
好热。
不知为何，竟然还有点点舒爽。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剑芒散去，叶楚收剑入鞘。
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叶楚回身笑道：“我跟二位道长真是有缘，没想到在这里都能偶遇上。”
王守真和郑守纷已然呆滞掉了，傻傻地看着被劈成两半的巨型蜈蚣妖魔，尸身无力地砸在地上，百十条触脚还一颤一颤的。
而那蜈蚣妖魔头部的人脸，仍保持着死前惊恐万分的神情。
叶楚自顾自道：“我接了个委托，替一位老母亲，找她上山打猎许久未归的儿子。我大概是找错山头了，寻觅了半天未见其踪影，反而看到了二位道长。”
对于叶楚的话，王守真和郑守纷都毫无反应。
二人还处于震惊中，下巴呈脱臼状，言语不能。
叶楚继续絮絮叨叨：“二位道长是为了除灭这条蜈蚣精而来的吗？抱歉哈我不是故意想抢人头的。就是见当时二位道长似乎没在反抗的样子，我以为你们有什么困难，就擅自出手了……”
王守真眼珠子这才能够动了动，呆呆地看了眼叶楚。
叶楚拍着王守真的肩膀，道：“放心。这次如果有赏金的话，我不会要的。毕竟没打声招呼就出手了，是我的不对。不过这条蜈蚣精看起来有点面熟，我总感觉以前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郑守纷先一步回过神来，一掌托回脱臼的下巴，急切道：“叶公子，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快先帮帮我师傅！”
“你师傅？”
郑守纷一指天上，“就是云霞真人，他正在跟两个妖人缠斗……呃……咦？”
郑守纷止住话头，因为她分明看到，半空中那场团战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交战双方都在直愣愣地看着下方这几人。
准确地说，是在直愣愣地看着一剑斩灭蜈蚣妖魔的叶楚。
表情基本跟王守真一模一样：眼珠几乎瞪出眼眶，下巴脱臼，状若痴呆。
半晌，疤面鬼才能开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既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别人：“吴尊者他……死了？”
一旁的肉山瓮声瓮气，同样不太确定的样子：“看起来是这样……”
疤面鬼：“看起来是这样……那实际呢？”
肉山憨憨道：“实际这里面定然有诈！”
“没错！”疤面鬼断然道，“吴尊者妖丹既成，实力深不可测！怎么可能轻易被杀死！这其中一定有诈，关键就在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剑修身上。”
肉山还是傻乎乎的：“我同意！”
疤面鬼接着道：“所以咱们要先杀死那个剑修，为吴尊者报仇雪恨！”
肉山：“好的！”
疤面鬼：“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上，合力宰了那个耍诈的剑修！一，二，三！咱们上！”
话毕，疤面鬼骤然化身为蝙蝠洪流，朝着与叶楚……相反的方向，迅速逃离！
疤面鬼心中暗想，肉山那个蠢货，就让你为我争取点逃命的时间吧！
竟然就连吴钳那只老蜈蚣都被秒杀了，咱们两个上去也只是送死而已。那个剑修绝对非同一般，想保住小命，必须要马上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行！
身后没传来灵力的波动，说明没有人追过来，疤面鬼暗自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真界如此危险了，随随便便碰上个剑修，就有秒杀还丹期妖魔的实力。
得把此事尽快回禀给血狱大人才行。至于说法嘛，就说他们三人跟对方陷入苦战，最后吴尊者和肉山都不敌而亡，只有自己侥幸逃了回来……
这么想着的疤面鬼，只是疏忽了一瞬，就见前方不知何时，如山崩一样压下来一个庞然大物！
瞬间他就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肉山，你暗算我！”
肉山眼睛闪过讥讽之色：“彼此彼此，不是说好要一起上么，怎么老弟你先跑了？既然方向反了，就让我送你一程！”
肉山厚实的肚腩毫不留情地迎面撞上了蝙蝠洪流，半空中就将蝠群撞回成人形，原路飞了回去。
云霞真人拍马赶到，趁疤面鬼受到重创的瞬息，控制飞剑，一剑将其胸口贯穿。
疤面鬼目眦欲裂：“你！”而后就生机消散了。
等到云霞真人再想去追那肉山时，肉山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第24章 真不怪守纷
单打独斗，疤面鬼和肉山都不是云霞真人的对手。再加上疤面鬼受到了暗算，才会被云霞真人轻易诛杀。
云霞真人自己都挺啼笑皆非的，明明听着那两人说要一起上，结果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若不是他们起内讧了，还真不容易干掉其中一个。
已经跑远的肉山肯定是追不上了。那个死胖子，逃起命来比之前打架时还要迅速。
不过就算这样，这番战局也是战绩斐然了。
两个妖魔都死在了这里，其中还包括云霞真人多年的老对手，蜈蚣妖魔吴钳。
而那个年轻剑修是从哪冒出来的？竟然一剑秒杀了吴钳。可为什么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真息波动呢……
带着满头问号的云霞真人，御剑飞了下去，落到那个年轻剑修和两个弟子旁边。
还未说话，就被年轻剑修一把扯到身后。
“哪来的小孩子，你父母呢？这里有妖魔出没，虽然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魔吧，可对你一个小孩子来说还是挺危险的……你这飞剑是偷父母的么？真淘气！”
年轻剑修，也就是叶楚，并未看到云霞真人御剑斩杀疤面鬼的情景。因为他们是在天上打的，离地面太高了看不清楚。
云霞真人有点恼火，但刚刚才见到叶楚一剑灭杀吴钳，没摸清底细的情况下，他不敢发作，于是又怒又怂道：“谁是小孩子！我可是——”
叶楚揉着云霞真人的头，揉乱了他两个冲天发髻。“还说不是小孩子。今年有八岁……啊不，七岁么。长得还挺可爱的。”
过完手瘾的叶楚，转头去问郑守纷：“对了郑姑娘，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要我去帮帮你的师傅？”
云霞真人退后一步，以防再度落入魔爪。“……不用了。”他说。
“小孩子别插嘴。”
郑守纷滴汗：“确实不用了……因为你口中的小孩子，就是我和师哥的师傅，云霞观之观主，云霞真人。”
叶楚哂笑：“郑姑娘你真会开玩笑……”
而后他就看到郑守纷一脸严肃地轻轻摇头，以及那个小孩子身体周遭，还存留着施放雷法后的电光。
“呃……好吧看起来你没在开玩笑……”
……
片刻后。
叶楚终于搞明白了，这童装款道袍的小孩子，真的就是鼎鼎大名、嫉恶如仇的云霞观观主，云霞真人。
以及他是因为修炼了特殊功法，体型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自知做出了失礼行为的叶楚，赶忙郑重致歉。
云霞真人摆摆手，表示类似的事以前也发生过不少次，不知者不怪。
而且想怪也怪不了啊！云霞真人想，毕竟他可是一剑斩杀吴钳，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
云霞真人也了解到了，原来面前这位年轻剑修，就是王守真口中的“花瓶小白脸”，和郑守纷口中的“绝世大帅哥”。
竟然好巧不巧，在这里遇上了。
之前光顾着惊讶其实力了，没来得及好好观察一下这叶楚的相貌。仔细打量了一番后，云霞真人感慨道：“真，不怪守纷。”
王守真：“……师傅你啥意思？”
云霞真人拍了拍王守真的膝盖，安慰道：“输给此子，你不丢人。只要女孩不瞎，都知道该选哪一个。”
王守真：“……师傅算我求求你了，别说话了成么……”
对于叶楚，云霞真人心里还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这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指的是周遭没有灵气波动的平平无奇，而非指相貌——却有实力秒杀吴钳？
他体内暗藏什么玄机吗？
云霞真人暗自用神识扫视过叶楚，能看到他体内空白坦荡，没有气海，没有阴神，更遑论金丹。
其实用神识扫视对方，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对方境界比你低，察觉不到还好。若境界相仿，或者高出一筹，你的神识不仅不仅无法看透对方，反而还会被弹回来，受点小伤。
可扫视叶楚时，云霞真人没有受到过一点阻拦。
就跟用神识扫视一点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奇了怪了。如果对方没有修为，又是如何斩出灭杀吴钳的那一剑的？
“你平时都是怎么修炼的？”云霞真人问道。
“就之前，在村子边上的小溪，砍些螃蟹精，小蛇精什么的……”
“没有师傅教你？”
“没有。”
“纯靠自己砍杀低等妖物，锻炼出来的剑术？”
其实杀死妖魔还有经验值啦。不过这属于叶楚的秘密，他没打算说出来。
“是的。”
云霞真人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云霞真人又道：“叶老弟，我应该岁数比你大，托大称你一句叶老弟……”
叶楚暗想，算上前世，我应该有将近三百二十岁了，谁大还不一定呢……不过他没有出声反驳。
这情景也挺搞笑的，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孩子，老气横秋地跟一个表面上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实际上则是三百多岁的怪物称兄道弟。
“……现在我有一事相求。刚刚你也看到了，还有一个叫做肉山的妖魔逃走了。我想邀请叶老弟同我一起，追上那肉山妖魔，查明其现身此地的原因。这背后定有蹊跷。”
云霞真人自动忽略王守真和郑守纷这二人的战力了。
云霞真人继续解释道：“我来到岜堰镇后，先去了张府探查，发现了那里有传输怨气的通道。而且在我遇上吴钳——就是那蜈蚣佬儿——之后，他分明提到，张府中被杀死的厉诡，就是和他们一伙的痴魅。这其中的联系，不得不让人心生警觉。”
“这一伙实力不俗的妖魔为什么要收集怨气？他们聚在一起，在谋划着什么？叶老弟，老实说，我有种预感，就是如果放任其自流的话，也许某一天，我们就会面临着一场巨大灾难。”
“我云霞真人，一向的原则就是，将灾厄扼杀在萌芽中。叶老弟可有兴趣随我一起，前去斩妖除魔，一探究竟？”
叶楚点点头：“没问题！可我手头还有点事没搞定……”
“何事？”
叶楚讪讪：“就是吕妈妈上山打猎的儿子，现在还没找到呢……”
云霞真人：“……咱们得去干大事，这种小事换别人去找行么？”
叶楚：“……不行。我已经收了委托金了。二十文。”
云霞真人：“……区区二十文……这么重要么？”
叶楚一脸的严肃认真：“堪比身家性命。”
云霞真人：“……”
叶楚：“……”
云霞真人：“我说老弟，你剑术如此高超，是怎么混到如此困窘的地步的？”
第25章 三分钟学会役魂天眼术
对于叶楚来说，每一文铜钱，都是无比珍贵的。
身为打工人，他深知钱来的不易。
云霞真人道：“那这样吧。我让两个徒弟去帮你找那猎户，你跟我前去除妖，如何？”
叶楚权衡了一下，“好！到时候报酬平分。”
王守真攥了攥拳头，“……不用。我和师妹纯当义务劳动了。”
叶楚道：“那怎么行！毕竟你们也付出了劳动。放心，报酬平分，一文钱都不会少你们的。”
王守真脖子上的青筋鼓了鼓：“你不会真以为我缺那几文钱吧，我只是恨自己没用，帮不上师傅忙！所以你再执意要平分那一点点可怜的报酬，就是对我的侮辱了！”
“好吧……”叶楚不再坚持。
想想也是，人家云霞观可是接一个委托，就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哪会看上区区几十文钱？
之后，王守真便强行拉着一步三回头的郑守纷离去了，开始去找那猎户去了。
山头上只剩下叶楚和云霞真人两人。
云霞真人也不废话。“事不宜迟，那我们便出发吧！”
话毕，他便御剑而起，人化作一抹流光远遁而去。
只留下叶楚一个人，呆呆地仰望着云霞真人御剑远去的方向。
片刻后……
云霞真人飞了回来，一脸不解：“叶老弟你怎么不跟上？”
叶楚不好意思地笑笑，“呃，实不相瞒，我不会御剑飞行。你嗖的一声就飞不见了，我跟不上呀。”
云霞真人满头黑线。“你不会御剑飞行？那你怎么跟我一起去追那肉山？”
叶楚理所当然地道：“就用跑的啊！我体力还是不错的。你飞低点，飞慢点，我一直在后面撵你就成。”
云霞真人：“……”
云霞真人简直无语凝噎。
一个能秒杀还丹期妖魔的高手，现在跟自己说，他不会最基础的御剑飞行？
随便一个明窍期的小辈都能自如使用的好吧！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人了……
“如果我要迁就你的速度，飞慢点的话，等追上那肉山妖人，黄瓜菜都凉了……”
叶楚也有些无奈，“那怎么办？”
云霞真人沉吟一番，道：“要不这样。我先全速追上去，沿途在路上留下记号，你随着记号尽快赶来。如何？”
叶楚点头：“只能如此了。”
云霞真人道：“这记号我会灌注我的内息进去，方便你找到。你可会什么追踪气息的法门？”
叶楚一脸坦然：“完全不会。”
云霞真人想吐血：“……厉害。”
“谢谢。”
“没在夸你。”
“哦。”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片刻……
叶楚首先打破这尴尬：“虽然我不会，可你可以教我啊。你一定掌握着什么厉害的追踪法门吧？”
“那当然！”云霞真人转瞬间洋洋得意，“我这门追踪之术，可是超级厉害的！只要想办法摄来对方一缕气息，即便相距几千里远，都能大致定位其方向！”
“我刚才跟那两个妖人打架时，就已经偷偷摄来了肉山妖人的气息。所以你以为，我凭什么有自信，能追上那妖人？就是因为有这门法门傍身！”
叶楚感叹：“这么厉害！那这样，你教会我，咱俩一起追，不就行了么。”
云霞真人翻了个白眼。
“想什么呢你。你以为这么容易学的啊。这可是四明宗的正统功法，名叫役魂天眼术，专做追踪之用。四明宗你知道么？在整个真界都是鼎鼎有名的名门正宗。”
“而且学这门法术的条件很苛刻，需修为迈入还丹之境。我也是近期刚刚苦修学会的，花费了足有数月之久！你别说体内结成金丹了，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还想学会这门法术？别做梦了。”
“我也不是故意打击你，只是结丹后，才能如臂指使地运用这门法门。像这样，将气息沉入气海，再在脑海中反推其方位……”云霞真人随意演示了一下，“……看到没，最后才能成功！没有还丹期的修为，是断然没办法修习这门法术的。”
云霞真人可算出了口气。
之前见叶楚一剑灭蜈蚣，他心里其实就有点不服气。
自小到大，他修为就提升得很快，别人根本比不了他，当然四明宗那几个怪物除外。
云霞真人一直对自己的修行天赋引以为傲。可今天他却产生了危机感。
不知哪来的剑修，辟出的一剑之姿，斩灭的不仅是云霞真人的老对头，更是他自己的自尊。
现在见其无法御剑飞行，而且连一门追踪之术都不会，这让云霞真人感觉多少找回了点场子。
哼。人不可妄自菲薄。
我总有胜过你的地方的。
这时，之前一直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叶楚，忽然抬起头来。
“云霞真人，你看看你说的那门役魂天眼术……是这么用吗？”
云霞真人嗤笑一声。“别闹了。你不会以为你只是看了眼我演示的过程，就能学会这门高深法术吧……呃……蛤？等会……嗯？”
只见叶楚凭空一抓，从云霞真人身上摄来一缕微不可见的淡淡金光，而后闭目调息。
片刻后，叶楚身前出现了一个金光箭头，遥遥指向云霞真人。
叶楚睁开眼，兴奋地道：“云霞真人，我成功了么？役魂天眼术这样运用对么？”
云霞真人瞠目结舌。
他脸上的表情，比之前见到叶楚一剑灭杀蜈蚣佬儿时，还要震惊十倍。
“你……我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叶楚兴奋道：“就先这样，再这样，然后再这样。就成了啊！还行，挺简单的……”
云霞真人简直要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他分明看出来，叶楚运行的，正是最为正宗的役魂天眼术无疑！
就看一眼，就能学会了？
云霞真人从小到大所建立起来的人生观，在此刻，轰然崩碎。
叶楚完全没感受到云霞真人心中的震撼，仍自顾自说道：“这样一来就好办了。云霞真人你分我一缕肉山妖人的气息，咱们双管齐下，一同追击！尽快出发吧！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早点赶回岜堰镇吃晚饭呢。”
云霞真人在心里咆哮。
你把如此严肃认真的斩妖除魔行动，当成什么了啊喂！
去郊游么！
然而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大声反驳叶楚了。
如同落败的斗鸡一样，垂头丧气的云霞真人，分出一缕肉山妖人的气息给叶楚。
叶楚接过，运用起追踪法门。黑色凝实的箭头出现在他面前。
云霞真人默默比较了下自己运用起同样的法门时，箭头只是淡淡的虚气，随时会消散的样子，顿时有种放弃修行的冲动。
何必呢。
之前的自己，何必那么努力呢。
又有什么意义呢。
躺平享受这个世界不好么。
跟叶楚比起来，显得自己之前那些努力付出的汗水，都是个笑话。
“……我先走了。”
云霞真人化作一道流光，御剑而去。
第26章 犇左德
叶楚万万没想到，他和云霞真人这一追，就整整追了两天两夜。
远去岜堰镇不知成百上千里。
也就叶楚，有着三百年的修为打底，才能在二十多个时辰里，维持全速奔跑，且没猝死。
这两天两夜他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没睡过完整的觉。一路上只靠野果充饥，靠露水解渴。
追到后来，叶楚眼睛都红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恨不得立刻追上那肉山妖人，将其碎尸万段。
出发前还想着早点回来，把邻居丁大婶儿给的半条清蒸鱼给吃了，现在好么，估计都放馊了。
心疼死了。
叶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终于，肉山妖人的气息方位稳定了下来，不再移动了。好像他终于放弃逃跑了。
这两天他的逃跑方向一直变来变去的，根本无法判断他具体要逃到哪里，追得叶楚和云霞真人十分心累。
而肉山妖人气息稳定的地方，是在一片山谷之中。
那山谷极为幽深昏暗，阳光根本照不到底，向下数丈就被终年不散的瘴气挡住了。
云霞真人飞下来，眉宇间有些严肃，对叶楚道：“叶老弟可知道前方这条山谷的来历？”
叶楚道：“不知道。这山谷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穿越到真界后，在出生的小村子一呆就是三百年，对村子以外的地方，统统不知。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这条山谷的不对劲。
哪有谷里的瘴气是紫黑色的？一看就毒性很强的样子。
而且自他们两个来到这里后，附近就没见过有飞禽走兽。仿佛动物都下意识避开这片区域似的。
云霞真人缓缓道：“这条山谷，名叫天裂谷。据说谷中滋生着无数强大的妖魔，且越往下潜，生活在深处的妖魔越厉害。没人潜到过谷底。”
叶楚悚然：“这么厉害！”
同时他也感觉到疲惫。为什么事情好像朝着麻烦的方向发展而去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岜堰镇的家中，吃饱饭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啊！
云霞真人道：“我也是没想到，那肉山妖人竟然来自天裂谷！看来想要诛杀肉山，也许我们会面临不止一个妖物的挑战。今天必定是一番苦战了。”
“哦……”
叶楚苦丧着脸。
他只想速战速决。
……
天裂谷极深处，峭壁之上的某山洞里。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黑袍兜帽人，正指着肉山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把敌人引到这里来！你是不是疯了！！！”
黑袍人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胸口剧烈起伏着。
肉山憨憨地辩解道：“我也是没办法……吴尊者被一剑秒杀了，疤面鬼也死了。若不是我跑得快，可能我也横死当场了。而且我并非故意引他们来这里的，而是我甩不掉他们啊！他们一定有什么厉害的追踪秘术。”
黑袍人怒极：“那也不能把敌人引到咱们的大本营这边来！我辛苦筹谋了十几年，才布置好毒瘴之阵，将瘴气充盈谷中。又散播谣言，说谷里有强大妖魔，令人不敢靠近……现在全被你的愚蠢给毁了！”
肉山委委屈屈：“可我实在逃不动了……不回到这里，还能去哪？血狱使者你别生气了，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解决……”
黑袍人——也就是肉山口中的血狱使者，气愤道：“想什么办法？你出去把那两人都给我解决掉么！废物！我跟你说，若是影响到我召唤无上尊主驾临真界的大计，别说他们要杀你了，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肉山道：“我知道，我知道！放心，咱们的计划不会受到影响的。不是还有犇左德吗，派他出去，定然收拾了外面那两个狂妄小贼。”
“犇左德么……”血狱使者犹豫了下。
肉山见有戏，继续道：“我知道，犇左德是血狱大人您的贴身护卫，一般来说，若非您本人遇到危险，不会轻易动用。然而现在就是危机时刻啊，若放任那两个小贼跑了，引来更多正派人士，咱们的计划一旦曝光，一切就都完了！”
血狱使者没接话。
但他知道，肉山说得没错，计划不能曝光。
所以无论如何，那两人今日都必须死在这里。
“你引敌入腹地的事，等此事事了，我再找你算账！现在你先跟我说说，那两人都是什么来头，水平如何？”
肉山道：“他们中一个叫做云霞真人，血狱大人您应该听说过他，就是吴尊者的死对头，有还丹初期的实力。因为修炼了特殊功法的缘故，外表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血狱使者点点头。
他确实听说过云霞真人。不过只有还丹初期的实力，不足为惧。
“还一个呢？”
肉山犹豫了下才道：“另一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是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性剑修，样子面生，也看不出来境界如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他，一剑秒杀了吴钳尊者。”
“一剑秒杀吴钳？”血狱使者神色凛然，“你确定？”
“确定。我亲眼所见。”
血狱使者沉吟道：“竟然能一剑秒杀吴钳……这个剑修不简单啊。”
吴钳的实力血狱使者心知肚明。即便他亲自上阵，都没有把握能够秒杀吴钳。
什么时候这附近出来了这样的高手？血狱使者心中疑惑。
血狱使者道：“之前吴钳用千里传声符跟我沟通时，说他遭到暗算，受了重伤。他这次之所以会被秒杀，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重伤未愈的缘故？”
肉山道：“很有可能。不然凭吴钳尊者的实力，怎么会轻易被别人一剑斩杀？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剑修，有能够秒杀全盛时期吴尊者的实力，怎么可能咱们听都没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嗯。”
肉山又道：“所以我推测，那个剑修，充其量有着还丹中期的实力，最高也高不过还丹后期，绝对不是犇左德的对手。犇左德大人一出手，十个那样的剑修一起上，都是有死无生。”
肉山说的这话血狱使者倒是同意。
他最清楚自己的贴身护卫，犇左德的实力。
如果不强，他也不会选头蛮牛保护自己的安全。
“好吧……那我就让犇左德同你一起，上去宰掉那两个小子。记得这次处理得利索点，可别再搞砸了！”
肉山狂喜点头：“得令！”
血狱使者阴沉着脸拍拍手。随着他的动作，山洞极深处，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动在地面的哗啦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幽深的黑暗中，两团暗黄色的，如铜铃般的光点缓缓浮现。
那是两只硕大无朋的眼睛。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血狱大人……召唤我，所为何事？”
第27章 嗜杀
“血狱大人……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山洞极深处的幽深黑暗中，一个壮硕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身体既宽又厚，全身的肌肉虬结。
他胳膊上的袖袍都被肌肉撑破了，胸口鼓鼓的，似乎上身衣服也随时会被撑破的样子。
他走过来，就像是一堵筋肉之墙移了过来。
他跟肉山比起来，赫然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几乎零脂肪，一个几乎全是脂肪。
自他出现后，那比常人大好几圈的肉山，都显得娇小可人起来。
他的两个脚腕和两个手腕处，一共拴着四条粗大的铁链，随着他的走动，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铁链渐渐被拉直了，锁死住那人，使其不能再往前前进一步。
此人，便是血狱使者的贴身护卫，犇左德。
血狱使者沉声道：“这半年来，我之所以用幽冥噬魂链禁锢住你，你可知为何？”
犇左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那双黄澄澄、浑浊的大眼，盯着血狱使者看了半晌。
就是这片刻的沉默，竟然令整个洞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阴沉了。
肉山感觉有点不自在，来回打量着血狱使者和犇左德，悄悄将身体转了个方位，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一旦这俩人起了冲突，最为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跑，越远越好。别被殃及了池鱼。
肉山很惜命的。他可不想死在血狱使者和犇左德打斗的余波下。
不过最终，犇左德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瓮声道：“……我知道。没有听从你的命令，擅自离开了值守区域。”
血狱使者厉声道：“何止擅自离开值守区域！你还跑去凡人城镇，肆意屠杀平民！”
犇左德重重哼了一声。“怎么……平民杀不得么！”
“自然是能杀！”血狱使者恨恨，“若在平时，你想怎么屠杀，我都随你。可那次正是我跟尊主沟通降临事宜的关键时刻，经不起打扰！就因为你一时间忍不住杀意，才会引来四明宗那帮多管闲事的人，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犇左德不以为然。“四明宗怎么了。当时若不是你阻拦我，我连四明宗的人，一并杀了！”
“蠢材！”血狱使者毫不留情地大骂道，“你以为四明宗的实力，只有外出历练那几个弟子的程度么，好歹也是真界的名门正宗，其底蕴不可小觑！你杀了他们几个弟子，只会引来他们宗门实力更强的修士的报复！”
血狱使者重重喘着气，一说到半年前那件事，他就来气。
“这附近，唯一能对咱们形成威胁的，就只有四明宗了。我只是让你忍一时，又没让你忍一世！等我成功召唤无上尊主现身真界，到那时候，区区一个四明宗算什么，随手灭之。真界的四大顶尖门阀都得对我俯首称臣！”
一说起对未来的畅想，血狱使者佝偻的背似乎都挺直了少许。
片刻后，血狱使者恢复冷静。
“……总之，我关你这半年，就是为了让你有时间好好思考一下，究竟什么事更重要！你要记住，等到无上尊主驾临真界，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你作为我的护卫，到时候也会享尽天下荣华富贵，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包括满足你心中的噬杀欲望。”血狱使者又补充了一句。
犇左德默然点头。似乎听进了血狱使者的话。
血狱使者顿了顿，道：“现在，你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我有一个任务要派给你。”
“什么？”
“跟肉山一起上去，杀掉天裂谷外的两个修士。”
一听到杀人，犇左德浑浊的澄黄大眼一下子亮了。“让我杀人？还有这种好事！”
血狱使者道：“只能杀掉指定的那两个人！完事后，不可拖延时间，处理完尸体后，需得立刻返回这里。绝不能再发生像半年前，你跑去平民城镇屠城那样的事了！”
犇左德闷声回答：“好的。”
血狱使者阴着脸：“我警告你，别拿我的话当耳边风。你的灵魂契约在我手里，这次我一旦发现你没按我交代你的去做，那么我就不会再容你活下去了。一个不听话的护卫，死掉虽然可惜，但是至少不会给我惹麻烦。”
犇左德的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丝忌惮之色。
血狱使者手上有他的灵魂契约，确实能够掌控他的生死。
“……我明白了。这次一定按计划行事。”
血狱使者点点头。
他似乎也有点累了，挥了挥手道：“现在就跟肉山一同上去吧。上去后，他让你杀谁，你就杀谁。动作麻利些，小心别让那两人跑了。”
犇左德一直没有表情的脸，这时候露出了一丝残忍嗜血的笑意。
“跑？没有人，能够从我犇左德的手中，活着离开。”
他舔着嘴角。
“我会一个一个扯掉他们的四肢，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捏爆他们的小脑袋，然后吃掉余下的躯干。我会很享受整件事的过程的。”
肉山在一旁，听得打了个寒颤。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手上的无辜人命也不少。可跟犇左德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小可爱。
血狱使者解锁开犇左德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
“去吧。快去快回。”
犇左德和肉山离开了山洞。
血狱使者叹了口气。
“希望这次别给我捅出什么篓子了……”
他的声音在幽寂的山洞中回荡。
……
这边，叶楚和云霞真人商量着，正准备从天裂谷的悬崖边下去看看呢，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妖风冲天而起！
云霞真人悚然一惊！
何等强横的妖气！
他还从未直面过这样强烈的妖气，仅仅只是威压，就让他恐惧得难以直立身体。
这是境界上的碾压，二者的差距大到，云霞真人感觉自己就是一艘小船，在汹涌澎湃的海浪中飘摇。
随时倾覆。
妈的，这妖气也太惊人了吧！
为何在天裂谷中，会隐藏着这等实力的妖魔！
简直让人感到绝望……
随着这股妖气现身而来的，是一名高大威猛的肌肉壮汉。
他瞪着黄澄澄的眼睛，目光牢牢锁定住面前两个小小的人。
眼中的贪婪一览无遗，仿佛看着的，是一顿美味佳肴。
片刻后，肉山也飞了上来，落在那肌肉壮汉身边。
跟肌肉壮汉如山岳般的气势比起来，肉山就像个小跟班。
他移动肥厚的身躯，谄媚地凑近过去，指着叶楚和云霞真人。
“犇左德大人。要杀的，就是他们两个了。”
第28章 谁会死在谁手上
犇左德眉头一皱。“怎么还有个小娃娃？”
肉山解释道：“您别看他样子像个小孩，其实是修炼了上百年的老怪物！此人号称云霞真人，就是他杀死了疤面鬼。”
犇左德冷笑。“疤面鬼那个废物，竟然会被一个小娃娃杀死。不过死就死吧，废物留着也没什么用。”
肉山嘴张了张，终究没有接茬。
虽然他跟疤面鬼也只是泛泛之交，可当时若不是自己机灵点，也许死在云霞真人手上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犇左德那一句废物，肉山听着就跟骂自己没什么两样。
“小孩子肉会很嫩，口感一定不错。”犇左德舔了舔嘴角。
云霞真人被盯得浑身发毛。尽管相距数丈之远，他仍被对方那强大的气势，压得动弹不能。
那个妖人应该已经远远超过还丹期了……因为就算是还丹后期巅峰的修士，都没法给云霞真人造成如此巨大的压迫感。
难道是步虚期的妖魔？！
云霞真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若真的是步虚期的妖魔，那自己绝无一战之力。
步虚期和还丹期，绝不仅是相差一个境界那么简单。
步虚期的修士可以不依托外物，驭气飞行。也是“羽化脱蜕”之始，从此境界起接引天地至清至纯的“玄真之英”，逐步增加寿命，养成“真形”，神魂层次上，也由“阴神”向“阳神”转化。
换句话说，步虚期修士的修行方式，已经和还丹期修士全然不同了。
无论从神魂强度、真元储量、转纳天地灵气的速度等方面，步虚期修士都远远碾压还丹期修士。
但凡能够突破到的步虚期的修士，无论是人类还是妖魔，无一不是天纵之资。
步虚期的修士，都有资格开宗立派了，独自一人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犇左德傲慢地拿下巴指了指叶楚。“这人呢？是什么来头。”
肉山道：“我也不清楚……他是突然出现的，然后一剑秒杀了吴钳尊者。”
“一剑秒杀那只蜈蚣？”犇左德皱了皱眉，“是偷袭才成功的么？”
肉山嗫嚅道：“这我没看清，当时发生得太快……”
“废物。”
肉山没敢反驳。
犇左德玩味地打量着叶楚，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长得倒是一副小白脸之相。也不知道吃起来好不好吃。”
他昂着头，声如洪钟：“未免你们死得不明不白，我就将我的名字告诉你们。我叫犇左德，今日你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不过死的顺序你们是想自己选呢，还是我替你们选？”
叶楚轻轻叹了口气。
这帮妖魔，怎么一个个都喜欢食人呢。
为什么不能做个一心向善的好人呢，只知道制造麻烦的家伙。
我自己还饿着肚子呢！
这时，叶楚感觉到膝盖下方，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云霞真人的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膝盖下面的裤子。
“云霞真人，怎么了？”
只见云霞真人小小的身躯在微微颤抖，表情中既有愤怒，还混杂着恐惧。“犇左德……竟然是犇左德！”
犇左德饶有兴致，“哦？你知道我？”
云霞真人的脖子和脸都红了，颤声道：“就是他！半年前屠了松别城！导致上万平民横死的罪魁祸首！我和四明宗的诸位仙长，寻觅了数月之久，都没找到此人踪迹，没想到竟然潜藏在天裂谷中！”
一想起半年前那场灾祸，事后赶到现场的云霞真人，看到松别城血流成河，横尸遍野，冲天的血气几乎染红了天空……他就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
叶楚讶然：“屠城？”
云霞真人道：“没错。老人和孩子都没放过。据侥幸活下来的人说，那个叫做犇左德的，完全是以弑杀为乐。很多时候他不会一下子杀死目标，而是慢慢将其折磨致死！”
叶楚神色肃然，“这也……太惨无人道了。”
犇左德洋洋自得，“没想到我的名声已经这么大了么，不错，城没白屠。不得不说，半年前那天，是我最为快活的一天，好想有机会再重温一次啊……啊对了，友情提示你们，你们两个的下场，不会比那天松别城的平民，好多少哦。”
云霞真人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上前一步，拦在叶楚面前。
“叶老弟……你现在就走，用全力逃跑。如果可能的话，去找四明宗的大能，让他们出手收拾这犇左德！我会替你拖延时间，但不知道能拖延多久……”
“不过很大可能，你也根本逃不走吧……想从步虚妖魔的手中逃走，难于登天。是我连累你了。如果当时我没邀请你同我一起除妖，叶老弟你就不会身陷死境……”
叶楚不解：“一定要逃跑吗？”
云霞真人：“……不搏一下吗？虽然几率很低……”
“不是。”叶楚说，“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这个犇左德如此危险，留着就是个祸害啊，为什么不在这里杀掉他呢？”
云霞真人大脑一时间短路：“呃……”
犇左德：“……”
犇左德也傻了。他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当他面说，要杀死他。
一股荒谬之感油然而生。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
肉山妖人忽然狂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的肥肉荡起波浪滚滚。“哈哈哈！这傻子！表情好认真，你不会真这么想吧？哈哈哈哈！说要杀了犇左德大人！我的天，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情况啊！”
“你以为你只是偷袭杀掉了重伤未愈的吴钳，就能有实力跟犇左德大人相提并论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像你这种不入流的野修，犇左德大人都宰过不知多少个了。而你只会成为他手上无数亡魂中的一个！蠢货！去死吧！哈！”
犇左德咆哮了一声。
他的躯体开始变大，撑破了黑袍。他的头顶生出两根粗壮弯曲的犄角。他的脸拉长，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绒毛。他的鞋子崩飞了，露出一对黝黑的牛蹄。
只是数息，犇左德就由一个壮汉，赫然化为一只巨型黑毛牛妖。
他嗡声道：“不知好歹的家伙，扬言要杀了我？来吧，那就看看谁会死在谁手上！”
话毕，牛妖低头，将两根巨型攻城槌一样的尖角，对准了叶楚和云霞真人。
他蹄子刨了刨地面，就朝二人冲锋而来！
云霞真人一扯叶楚的裤子，“你快走！”
却没扯到任何东西。
而后他就愕然发现，叶楚不知何时越过了自己，手按在剑柄之上，迎着那牛妖，走了过去。
第29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叶楚很饿。
同时很困。
这一切综合起来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很气，有点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尤其是又听到两个妖魔叽叽歪歪了一大通，还嘲讽了自己一番后。
为何这一切不能尽快结束呢？
黑毛牛妖朝这边冲锋。
其每一步重重地踏出，都会引起强烈的震动，给坚硬的地面留下了数个深深的蹄印。
而叶楚，只是云淡风轻地迎了上去。
一人一妖，距离迅速被拉近至一丈以内。
尘土飞扬，模糊了黑毛牛妖和叶楚的身影。
肉山妖人一脸讥讽的笑意，仿佛已经预见了之后的结果。
而云霞真人，还维持着去扯叶楚裤子的姿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心里倍感绝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没想到竟会死在这里……
下一刻，剑声铮鸣。
只见尘幕中骤然亮起一道剑芒，激起的风浪瞬间吹散了这漫天黄沙！
剑芒匹练纵横，一剑冲霄，竟令这炙烈的太阳都相形见绌！
山岳崩颓，风云变色。
黑毛牛妖凭借妖物敏感地直觉，忽然察觉到不对，硕大的澄黄色牛眼，满是震惊之色。
可是来不及了。
受到剑芒压制，他周身肆意扩散的妖气领域，被统统压回了体内。他想止住前冲之势，却由于之前冲锋时用了全力，现在想要抵抗住巨大的惯性，根本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的，迎着那道夺目的剑芒，一头冲撞了过去。
剑芒里蕴含的强大威压，令他连反抗的心都失去了。
那是无可匹敌的天劫之力，一切阻碍在其面前，都将化为齑粉。
一剑霜寒十四州。
我这是……惹了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至于么……砍死我还需要使出这样一剑？
您堂堂一介绝世剑仙，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牛妖……
剑芒平滑地斩过了黑毛巨型牛妖，牛妖就跟慢动作一样，身体一边前冲着，一边分为两半。
叶楚适时地往旁边移了几步，避开飞溅而来的腥臭妖血。
牛妖的两半尸体重重地砸在地上，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叶楚一震长剑，将附着于其上的污血震掉。
低头看着牛妖死不瞑目的尸首，叶楚忽然低低地感叹了句，“好想吃牛排啊……”
……
尘埃落定。
空阔寂寥的悬崖峭壁之上，卧倒着两半硕大无朋的牛妖尸首，以及立在一旁刚刚还剑入鞘的叶楚。
目睹了一切过程的肉山妖人和云霞真人，此时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
日。刚刚，发生了，什么？
眼前所见和脑中预期实在相距太大，让他们的思维一时间陷入停滞状态。
如若身至梦中。
叶楚转头问云霞真人：“观主，是不是再把那个叫做肉山的妖人也给杀了，咱们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云霞真人：“……”
肉山妖人马上回过神来。
正常来说，这时候他应该立刻逃命才是，不过那对于聪明人而言，那是下策。
只见肉山妖人敏捷地一个滑跪，滑到叶楚身边，没想到一个胖子做这个动作，竟能如此丝滑。
他正义凛然道：“这位仙长，为了配合你，我费尽心思引出来的犇左德，已然伏诛。不过这天裂谷中，还潜藏着一个实力不下于犇左德，甚至犹有胜之的厉害妖魔！他号称血狱使者，若放任自流，日后定会成为一大祸害！”
“我自告奋勇为仙长带路，找到那血狱妖魔的藏身处，再配合仙长将其诛灭！以表我之赤胆忠心！”
“我一直都想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奈何受到犇左德和血狱妖魔的逼迫，才会跟其同流合污……但我早已决心跟他们决裂！就请给我机会，让我再证明自己一次！”
听完肉山妖人的一席话，云霞真人的下巴快惊掉在地上了。
跟见到叶楚一剑斩牛妖的震撼不同，肉山妖人带给他的，是另一种方面的震撼。
就是一个人，怎能如此自然地瞬间转换立场？这完全突破了云霞真人的认知。
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见到势头不妙，转头就把曾经的队友全卖了。
究竟得是多么的……不要脸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啊！
“竟然还有妖魔！”叶楚哀叹一声，而后征求云霞真人的意见。“来都来了，那就把这儿的所有妖魔鬼怪，干脆一窝端了吧。省得以后费事。”
云霞真人脑子已经不太够用了。他愣愣道：“呃……好……”
……
天裂谷深处，峭壁上的山洞之内。
血狱使者面前的虚空中，悬浮着一幅影像，正是天裂谷外，犇左德和叶楚等四人的画面。
这是血狱使者用了一种传输影像的法术，用于监视犇左德的。
主要就是害怕犇左德不按计划行事，又跑去别处大开杀戒，给自己惹是生非。
然后血狱使者就看到，画面中那个剑修，轻而易举地一剑秒杀了犇左德的情景。
看到整个过程后，血狱使者的表情基本跟肉山妖人和云霞真人是一样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鼻孔撑大，嘴巴怒张无法合拢。
他最得力的护卫，手下实力最强的妖魔，以凡牛之躯修炼到步虚期的大妖，竟然就这样……被一剑秒杀了？
血狱使者反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好痛，以确定不是在做梦。
他心里已然掀起滔天巨浪。
那个剑修究竟是什么来头！
万万不可与之为敌。这厮也太可怕了，难不成是四明宗的老怪物出山了？
可老怪物为何会追到这里……莫非召唤无上尊主的计划暴露了？
脑筋急转间，血狱使者就听见影像中传来肉山妖人的声音。
“……还潜藏着一个实力不下于犇左德，甚至犹有胜之的厉害妖魔！他号称血狱使者……我自告奋勇为仙长带路，找到那血狱妖魔的藏身处……就请给我机会，让我再证明自己一次！”
血狱使者：“……”
血狱使者：“日。”
龟缩在山洞中不出来的计划，宣告失败。
血狱使者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逃！什么都别想，赶紧逃！
可一回想到犇左德被一剑秒杀的情景，他就失去了逃跑的勇气。
有那般实力的大能，怎么可能令自己从其掌心中跑掉！
可如果逃不掉的话……
那就只能动用“那个”了。
也就只有“那个”，成功后，才能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
血狱使者暗下决心，而后纵身一跃，飞出洞口，主动朝着叶楚等人的方向，疾飞而去。
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一行为，令他错失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如果那个时候他再蠢一些，不要顾虑那么多，直接撒腿就跑的话，兴许真的能够从叶楚的手中逃走。
毕竟他以为实力高深莫测的叶楚，却连御剑飞行都不会。
想要甩掉他，易如反掌。
第30章 无上尊主降临
天裂谷深处，忽然漫起一片暗沉的红光。
红光化作血海，拍击在崖壁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血海之中，仔细看去，竟然密密麻麻全是尖叫的人头。那些人相貌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共同之处在于，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痛苦和恐惧。
这些“人”，便是血狱使者密谋数百年，收集而来的冤魂了。
在血海之中，冤魂们无法超脱，永远禁锢在此，经历永无止境的痛苦。
也只有这样，才能激发出冤魂心中无尽的怨气。
血海漫出天裂谷，尖叫着流动向前，包围了叶楚、云霞真人和肉山妖人。
以这三人为中心，血海向四处蔓延，触碰到的草木统统被腐蚀了一样，干枯变黑，最后化为粉末。
犇左德庞大的尸首，也没入血海中，消失不见。
转眼之间，目力所及之处，就全是一片暗红色了。
无数冤魂持续不停的尖叫声，汇聚成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叶楚等三人的耳膜。
冤魂们拼命挣扎着，嗅到活人的气息让他们疯狂起来，无数只手狂舞着，却无法挣脱出这血海的禁锢。
漫天的血腥气，灼人蚀骨。
叶楚从未见过这等景象，那简直是地狱才会有的场景。
这里面每一个尖叫的冤魂，都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肉山妖人颤声道：“血海！那就是血狱妖魔的血海神通！他竟然主动现身了！”
叶楚沉声问道：“这血海是怎么回事？”
肉山妖人忙道：“这是血狱妖魔的本命神通，万窟永劫血海！据说可以禁锢人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最终化为冤魂！这也是我是第一次看到，血海完全展开后的样子……没想到这血海之中，竟然已经吸收了这么多冤魂了……”
血海表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只看一眼就令人心悸。
云霞真人悲然：“竟然残害了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
叶楚同样感到悲伤和愤怒。
血海之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身影明显区别于普通冤魂，他佝偻着背，身上罩着黑袍，兜帽遮着脸，眼窝处燃烧着两点幽冥鬼火。
自他出现后，冤魂的尖叫声更大了，拼命地远离那人，给血海清出了一片空地。
肉山妖人指着那黑袍人尖叫道：“他就是血狱妖魔的本体！仙长小心，他的实力不下于犇左德！再加上血海神通加成，恐怕只会更厉害！”
血狱使者看了肉山妖人一眼，冷笑道：“肉山，你叛变得好快啊。难道你就不怕自己选错了阵营？”
肉山妖人畏缩了一下，不过看到淡然的叶楚后，转瞬间恢复了信心。“有仙长在此，容不得你造次！若你识相，快快束手就擒，兴许仙长会给你个痛快，了却你那罪恶的一生！”
血狱使者：“……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是个墙头草？”
肉山妖人泫然欲泣，“之前我迫于你的淫威，不得不曲意逢迎。现在能够追随仙长，才是我真正的心中所愿！”
血狱使者被噎得哑口无言，唯有感叹：“……厉害！”
懒得再跟肉山妖人拌嘴，血狱使者看着叶楚，正色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叶楚道：“叶楚。”
血狱使者道：“我有个提议。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再找你的麻烦，也请你不要针对我。咱们就此别过，以免两败俱伤，如何？”
叶楚断然拒绝。“你残害生命，纵容手下屠城，造成生灵涂炭，罪无可恕。我不可能装作视而不见。”
“懂了。就是说，没得商量喽？”
叶楚按住剑柄。
“我辈人士，斩妖除魔，义不容辞。”
“果然如此么……”血狱使者低声呢喃，“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他猛地抬头，眼中的幽冥鬼火大盛！
他放声咆哮：“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话毕，血狱使者猛地释放出全部妖气，与此同时，血海忽然沸腾起来！
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搅拌，血海之中，忽然生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旋涡愈发湍急，数不清的冤魂被卷入其中，惨叫凄厉。旋涡带起一股巨大的血色龙卷，一端位于血海的旋涡正中，另一端直冲云霄。
这血色龙卷中，一堵顶天立地的黑红色大门，缓缓浮现出了些许轮廓。
附着于这黑红色的大门之上，满是游动的冤魂，远远看去，仿佛这巨大的门是活物一般。
肉山妖人满脸骇然：“天魔玄阴诸界大阵！不好，血狱妖魔是打算强行用血海神通，激活大阵，召唤尊主！”
叶楚凝神，“什么意思？”
肉山妖人强行安耐住心悸，解释道：“血狱使者……啊不，是血狱妖魔，他并不属于真界，而是从别的世界，通过虚空裂隙钻过来的。而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他们世界中的无上尊主，通过天魔玄阴诸界大阵召至此界，魔染真界的一切生灵，成为无上尊主的附属仆从。”
“只是开启天魔玄阴诸界大阵，需要数量极其庞大的冤魂作为能量支持，所以血狱妖魔才会藏身于天裂谷之中，派出手下去各处搜集冤魂。他这个计划已经持续了上百年，但搜集到的冤魂数量还是不足。”
“可他现在竟然强行激活了召唤大阵！按理说这不可能成功的！”
血狱使者屹立于那还有些虚幻的大门前方，衣袍猎猎，放声大笑。
“蠢材！谁说只有冤魂才能提供大阵的能量的？难道你们没发现，犇左德那头蠢牛，尸首已经被我的血海吞噬干净了么！他虽然死了，尸体里可还存有不少妖息呢！”
一边说着话，血狱使者的身体忽然毫无征兆地抽搐起来，而后他痛苦地弯下腰，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不知为何，血狱使者的身体，似乎比他刚现身那会，萎缩了不止一圈。背更加佝偻了。
肉山妖人瞬间恍然：“他不止吞噬了犇左德的能量，还将自己也献祭给召唤大阵了！”
“没错！”
血狱使者颤巍巍地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满是褶皱、苍老的脸，嘴角还滴着血。
“吸收了我和犇左德能量的天魔玄阴诸界大阵，即将开启！待到无上尊主驾临此界，敢于忤逆其威严之人，统统都得死！虽然我献祭了自己的生命本源，但是作为无上尊主驾临此界的最大功臣，尊主会重塑我的肉身，令我变得更加强大！所以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咳咳——”
血色龙卷之中，那扇巨大的黑红色大门，轮廓愈发清晰起来。
天地色变。
血狱使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但他仍癫狂地大笑着。
他如骷髅般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叶楚等三人。
“你们已经来不及了。无上尊主已经来了！”
大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