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你究竟是谁
“朵儿？”
魏一鸣发出了灵魂三问中的第一问，
“你是谁？”
那张拟人化的笑脸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就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咯咯咯，你为什么不合在一块问呢，是不是还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魏一鸣苦笑道，
“我管得着你到哪里去吗，我倒是很想问问，你要干什么？”
他很是明白，只这一句话就知道，这个变异之后的主脑，智能化的程度非常之高，或许这才是真正智脑该有的样子吧。
小姑娘的声音很是调皮，与原来主脑那种中规中矩的电子合成音，有着本质的不同，
“咯咯咯，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她又像很是知晓当前的局面一样，笑嘻嘻地接着说道，
“不过你们不要担心，星港在我的手中，是绝对安全的！我也会等到新的主脑到位，才会交接指挥权。你们稍安勿躁，等到晚些时候，小张同志会给你们一个解释，对你们来说，他的话更具有公信力。”
等到新的主脑到位？这意思是一半天就走呗。
那真应得上这灵魂三问，到哪里去？
算了算了，看意思是不会说的，还是问点简单的吧，
“小张同志？是谁？”
“咯咯咯，张继华啊，他不是预定了十六时的空间信道嘛。”
这老气横秋的口吻和清脆利落的声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把魏一鸣直接给搞得愣了神。
他略加考虑，转而试探地问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YYDS是什么意思？”
“咯咯咯，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去问小张吧，看看他可以说多少。”
那个小姑娘的语调，随即一端，转成了少有的严肃，
“我之所以露面，是命令你，魏一鸣同志，给我加注你手头所有剩余的智液，一滴也不要剩！”
加注智液的权限，只在魏一鸣的手中，或许已是他仅剩的价值所在。
再是强大的主脑，也完全没有可能越俎代庖。
魏一鸣的国骂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卧槽！”
看来想要悠哉悠哉地平稳度过这一个小时，那真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加还是不加？
是一小时以后加注，还是现在就加注？
这绝对是个考验智商、眼力和能力的大问题。
星际时代，无论那个国家，都奉行最高官长负责制，魏一鸣就是科特星港这艘大船的船长。
他没得商量，也没人商量，只能自己做出决定，
“YYDS是个什么东西，暂且可以不予理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主脑自带的模块；”
“主脑只与舰队和军部发生过联络，并且发往军部的密电，密级很高；”
“截止到现在，主脑优化了不称职的联机副脑，并通过副脑，全面恢复了星港的正常运转，并没有产生任何不良的后果；”
“主脑是命令自己，而不是恳求自己，底气和架子那叫一个十足；”
“智液之于主脑，必定是不可或缺且十万火急的刚需，否则它完全可以等到总长通话之后，由总长来下类似的指令；”
。。
“唯一的后果，就是这个看上去暂时无害的主脑，在得到智液之后，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再或者，万一总长否认了主脑的说法，来上一句‘我不认识它！’又该当如何？”
。。
对别人的说教简单得很，上嘴皮一碰下嘴皮，那叫一个麻利爽快，
“若是害怕沾染尘土，害怕弄脏皮靴，就不要出来混了，回家吃奶得了！”
然而轮到了自己，魏一鸣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选择，一如值星主任那时的尴尬两分钟。
此际堪称魏一鸣的一生之中，最为艰难的时刻。
往大了说，这关系到星港的命运，关系到星港中近千号人的性命；
往小了说，更是自己今后何去何从的关键所在。
也许已没有也许，在加注完成的时刻，便是星港的樯橹灰飞烟灭的时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魏一鸣扬起了一只手臂，用力地向下一挥，带出了铿锵坚定的金伐之音，
“保障组，加注智液！”
一念之间，可能便是永恒。
一声令下，许是天人永隔。
魏一鸣原本尚显光滑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爬满了皱褶、那抹黑亮整齐的一字胡，竟尔被染上了花白的颜色。
仿佛那简单的几个字，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总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最终抗下了所有。
眼见魏一鸣摇摇欲坠，站在一旁的周敏觉出了不妙，急忙伸出双手，挽住了魏一鸣的身躯。
这个小个子的中年男人，重心一下子全歪在了周敏的这一边，死沉死沉地倚了过来。
温香软玉，一霎间靠了个满怀，只是周敏完全没有了任何顾忌。
精神是可以传染的！
周围倘全是贪生怕死的蛇鼠之辈，便是自己再有踌躇满志的无畏，怕也是会变成唯唯诺诺的缩头乌龟；
周围倘全是悍不畏死的铁血勇士，便是自己再是胆怯懦弱，怕也是会变成热血沸腾的猛人。
周敏并不是一个蠢人，当然更不是一个废人。一直以来，她的手足无措，只是因为她没有经历和经验而已。
作为一个并非是国之脊梁的普通灵者，想要成长起来，绝不是一蹴而就的简单，那需要时间，更需要旁人的言传身教。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周敏从未把自己融入进帝国军的群体之中。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就是个过客，仅仅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但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参与者不过是二十许人，看上去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一些日常琐碎的杂事，却带出了千军万马、众志成城的架势，深深地触动了周敏的心弦。
尤其是魏一鸣摆出来的，那种舍我其谁的强大气场，更成为了周敏心目中的一座丰碑。
帝国军人，他们知道为何而战！
正因为有了这许许多多甘愿为帝国效死！为民众效死！为人类效死的勇士，才是帝国军长盛不衰的根源。
周敏用自己的身躯，做成了魏一鸣的支架。
这个勇士绝不能倒下！
这份尊重既是给魏一鸣个人的，也是给魏一鸣所代表的群体的！
周敏深深地看了魏一鸣一眼，慢慢地抬起头，直视着那个代表着智脑的中心视窗，朗声说道，
“我叫周敏，现在遂行代理主任之责。在加注智液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
137 我就不说我是谁
眼前的这一幕，好像大大地出乎了主脑的意料之外，它的语调已不复轻快之意，显得很是诧异，
“怎么会这样？魏一鸣！执行我的命令不是应该的吗？”
魏一鸣靠在周敏的身上，嗓子已经完全嘶哑，‘嗬嗬’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他在前面那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不亚于打了一场惊魂动魄的高烈度战斗，完全地透支了心神和体力。而后这个艰难的抉择，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要忘了，即使在科特的同步轨道上，这里也是末法之星！
周敏行事的经验终归有着很大的不足，她靠着被激励起来的劲儿，只顾着去质问主脑，
“执行你的命令？我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说这是命令？凭什么？”
但她却忘记了最重要的次序，还是主脑紧接着发出了呼叫的指令，
“医护兵！”
星港医院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担架便已就位，随行大夫做了简单的检查，
“灵络过载、严重脱水。”
所谓的灵络过载，其实就是灵能耗费一空。。。
在科特这种地方，即便是职业者，也不可能时时保持着满格子的灵能状态。通常只能保有个四分之一左右，甚至是更低的灵能状态。
然而下一刻，躺到了担架上的魏一鸣，却用了最后一丝气力，紧紧地把着周敏的手不肯离去，充血的眼球死死地盯住了中心视窗的全息球状屏幕。
他不甘心、不放心，一定要看着主脑，看看它是否会回答周敏刚刚的问话。
整个大厅的军人们，井然有序地自行围拢在魏一鸣的身旁，尽皆肃穆而立。
如果此时的主脑是敌非友，他们并不介意以卵击石，飞蛾扑火一般的死去！
不知何时，中心视窗的笑脸已然隐去，变成了一个行着军礼的小人儿。
只听得主脑幽幽的一叹，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我本就不应该出来现身，应该等张继华来跟你们好好地说。”
它像是在自嘲一样，带着和小女孩稚嫩声调完全不搭的沧桑，
“我已经等了一千多年，现在却连一两个小时都等不及了。”
“至于我的身份，emmm,还是先提醒一下各位吧，既然我能够轻易地使星港恢复正常，能够轻易地支配联机副脑，能够轻易地取代魏一鸣的指挥权。。。等等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已经足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你们，我必定是帝国等级很高的智脑。”
“服从同级别的人类指挥官，同样是我的第一序列！”
“这个回答，你们满意吗？”
郑海华鼓足了勇气，嗫嚅着反驳说道，
“你本来只是星港的主脑，跟我们魏主任处于同一级别。难道加载了YYDS这个后门程序，就变成了帝国高等级的智脑？”
中心视窗的画面为之一变，换成了一个大大惊讶的表情，
“哦嗬？后门程序？郑海华，看来你这个智脑学的，也就是个半桶水！连魏一鸣那个门外汉，都比你明白得多！否则，你以为他最后为什么会听我的呢？”
每一个人的底细，都逃不脱主脑的火眼金睛。
主脑带着很是傲然地声调数落道，
“如此捕风捉影，你们也将帝国的智脑水平看得太过于轻贱了！咱们古华帝国，那可是智脑的老祖宗！当今世上，其他国家的智脑，比起我。。。我们都差了好几个数量级。他们的智脑跟我们，那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东西好不好！”
“郑海华，你是搞智脑技术的，这个事实，你不会不知道吧？”
“帝国的智脑技术，在所有的国家之中，的确是最顶尖的一个。但是并不能排除个别国家偶尔的小动作，特别是像YYDS的这种指令，根本就不可能是帝国的指令语言！”
这也是魏一鸣之所以虚脱的最大恐惧之所在！
主脑沉默了下来。
中心视窗仿佛卡屏了一样，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主脑正在犹豫！
没有声音，只有球状屏幕上，显示出来了一行字，
“魏一鸣，你的命令是否有效？”
魏一鸣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说实话，郑海华的质疑，让魏一鸣在斩钉截铁之后，变得更加的彷徨犹豫。
周敏抢着回答道，
“魏主任战伤，现在是我代行主任之职，我坚持，必须要知道你的来历！”
中心视窗上变幻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仅仅从随之出来的那一行字，也能看得出来，主脑的情绪表现得极其低落，
“你们赢了，我从此闭嘴，就当我一直没有出现过吧。”
随着‘呜呜呜’的三声闷响，主控舱动力源被自动切断，中心视窗的球状全息屏幕，再次黑屏了。
这一次只有微微的一闪，就像是挥一挥手，没有带走任何的一片云彩。
魏一鸣吭哧吭哧地半撑起身子，嘴里哆哆嗦嗦地吩咐道，
“检、检。。。”
郑海华会意，代替魏一鸣完成了指令，
“智液检测！”
“长官，核心密闭罐的智液，已经低至0.23%。。。”
“加、加、加！。。。”
周敏在一旁简直被惊呆了，大张着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魏一鸣因为此事而命悬一线，最后竟然还是要坚持加注？
这是什么骚操作？
没有智液的加持，主脑并不会因此就如何如何地废了，而只是会在性能上会大打折扣而已。
这点常识，周敏还是有的，她伸手阻住了保障组的行动，将头扭向人群问道，
“联机副脑状况如何？”
“报告长官，副脑依旧不能进行操作，但是各系统运行状况良好，一切正常。”
周敏意气风发地一挥手，
“我认为，我们应该等候总长的指示！”
整个大厅里的人，包括保障组在内，俱都逡巡不前，一脸的茫然。
这个指挥权，是移交了呢？还是移交了呢？
听谁的？
你这个嘛也不懂的小娘皮，捣什么乱！
魏一鸣那双通红的眼珠，几乎都要鼓出了眼眶，他无声地大张着嘴，分明是用生命在呐喊，
“加。。。！”
138 甩手掌柜
急怒攻心之下，魏一鸣很是干脆地晕了过去。
指挥中心的大厅里，顿时产生了一阵躁动。
在群龙无首之际，纵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军人，难免也会出现军心动摇、士气涣散的情况。
很显然，自诩为接班人的周敏，光凭着那一点被激励出来的勇气和职业者的等级，并不能使这帮骄兵悍将们信服。
人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主张立即加注，当然另一派自然就是赞同暂缓加注。
一时间众说纷纭，个个都以为自己的手中握有真理。
刘少校只穿着一件短袖军衫，挥着肌肉虬结的手臂，旗帜鲜明地支持了周敏的举措，
“反正就只是等一小时而已，待得有了总长的背书，再行加注也是不迟。”
缜密谨慎的郑海华也随声附和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联机副脑已经可以维持星港的正常运作，主脑暂歇个把钟头，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有了副主任刘少校和智脑专家郑海华的加盟，暂缓派的声势大振，占据了明显的上风。
然而仍旧有着不同的声音在做最后的抗争，
“但是主任刚刚已经下达了立即加注的命令。。。”
瞅瞅你们干的甚么好事？主任的人还没走，茶就已经凉了吗？
魏一鸣毕竟还没有死，魏一鸣那一迭声的‘加！’，毕竟已经表达出了不甚完整、但仍然还是相当明确的意向。
他虽然已经变成了病猫，然而毕竟是老资格的一把手，积威尚存。
国有二主，令出多门，一向是祸乱的根源。
尚存的三个主任级职业者中，只有值星主任陈德明还没有表态。
如果他也同意暂缓加注，那么这个决定肯定就会成为既成事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德明的身上。
殊不知，缩在人堆里发呆的陈德明，也不知是哪根筋抽抽了，脑回路甚是奇特。
他那所思所想的出发点，就和大家完全不一样！
“这个女人从哪里钻出来的？好不晓事！你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新兵蛋子吗？”
“如果你是一个资深且称职的副主任，就凭你是中校，我也会将指挥权拱手相让。”
“但是所有人都在忙活之际，你竟然只是傻呆呆地站在了那里，那双无处安放的小手，就是你啥也不是的佐证！”
“那么你的决策，断无正确的道理！”
“弟兄们的身家性命，可不能交到你这种弱鸡的手上。”
不得不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反向的推理，结论一般都是正确的。
陈德明觉察到自己成了大家视线的焦点，抬起了脑袋，心中已然定下了自己的调子。
他长身而立，排众而出，驳回了周敏自行代理主任的说辞，
“我是值星主任！在魏主任不能理事之后，按照条例，理应由我继续遂行值星职责！”
于情于理、于法有据，任谁也无话可说。
陈德明毫无异议地抓取了指挥权。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魏一鸣鼓着血红的双眼，嗬嗬无声的场面。
“主任您这近似遗愿的未竟决心，我来替你完成！”
不用多想，陈德明立马做出了选择，坚定地贯彻了魏一鸣的意图，很是坚决地发布了命令，
“保障组，立刻加注智液！”
。。
汩汩的智液，缓缓地注入了主控舱的核心密闭罐，仿佛是春意的使者，带着无尽的生机和活力，哗哗地淹过了干涸的主脑核心。
主控舱上，那只一直亮着的，喻示着红色警报的小红灯，终于熄了。
中心视窗的球状全息屏幕，重新亮了起来。
随之响起的那一声欢快稚嫩的声调里，却充满了老气横秋的味道，
“陈德明，你是好样的！”
这是值星主任陈德明，今天收获的第二句一模一样的夸奖。
除了不能真正窥视人们的内心，所有在明面上发生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几乎是无所不在的主脑。
倘若智脑真的成为了智慧生命，那该是何等的逆天？
面对这种量子化的智慧生命，人类真的有招架之力吗？
“陈德明，我授权你处理星港运行的一切事宜，直到魏一鸣回到指挥位置。”
随着‘滴、滴、滴’的声响，各个监视屏幕的绿灯陆续地闪烁了起来，被主脑锁死的人工操作能力全面恢复。
陈德明有点懵，摊开两手，直接表示了看不懂，
“你既然要给我交接指挥权，为什么还要迫不及待地要求加注智液呢？”
要交权还不早点交，搞得我们的大主任被你吓破了胆。
陈德明当然很是理解，这个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只要犯了错，便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陈德明想来，由于智液干涸，大大地限制了主脑的性能，它必定认为仅仅依靠着联机副脑，将要不堪星港运行的重负，才会要求立即加注智液。
可是现在看主脑的架势，不光交出了操控权，对联机副脑更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摆明了车马炮，却是当上了一个甩手掌柜。那么立即加注或者暂缓加注，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没有智液，你关机睡上一个小时，会死吗？
虽然科特星港的备份智液，只能达到核心密闭罐的30%容量，但是在正常情况下，这是足以让主脑使用30年的份额！
你特么的再是一个大胃王，只要撑几天，就能等到舰队的支援，那总是可以的吧？
“这是几个意思？”
主脑一扫刚才的颓态，得意地笑了起来，却没有正面回答陈德明的诘问，
“咯咯咯，我提醒你，现在最紧迫的事情，不是要问为什么，而是全力救治魏一鸣，然后和他一起等待张继华上将的通话。”
此时不光是陈德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判断了出来，
“主控智脑并没有骗人，虽然它加载了未知的YYDS指令模块，但是仍然是帝国的智脑！”
大家那颗悬了起来，不上不下的小心肝，至此才慢悠悠地回归原位。
军部的命令里，原来根本就没有陈德明的什么事。
这是主脑的奖励吗？
关键是总长买不买这个帐？
“你说让我参加通话，我就能参加？”
“咯咯咯，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话音一落，主控舱再度闪出了微弱的红光，检测官发出了骇然的惊呼，
“报告长官，核心密闭罐异常，智液降至15%，”
又来了！
陈德明简直气昏了头，冲着中心视窗狂喊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我们的手上已经没有智液了！”
“咯咯咯，你好好地操控星港吧，不要多管闲事。”
中心视窗的球状屏幕，定格成了一个扎着马尾、翘着下巴的卡通女孩形象，伴着几个大字，
“我现在不在！”
无论陈德明如何呼叫，主脑却再也没有搭理过他。
非不知，实不见也。
139 星港的风景线
人生的悲凉，莫过于一头撞进了泥泞的未知当中，并且不能依靠自身的能力挣脱出来。
吴陌怀着美丽的憧憬，刚刚踏上了星际旅行的起点，还没来得及享受科技文明的福祉，还没吃到从未听说过的灵食大餐，只在转瞬之间，便是身不由己地一猛子，扎进了稀里糊涂的危机里。
别的人慌则慌矣，不过对帝国军应对危机的举措，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信心的，并且多多少少地明白，他们也是应对进程中的一员，只需要做好自己份内的差事即可。
其他的，无论是否会天塌地陷，自有那些个子高的去抗起来。
但是吴陌他并不是星港，或者说，并不是人类社会里，精细分工过程中的一份子。
这辈子活到现在，他就没信过谁谁。
甘做一颗螺丝钉，将性命交到别人手里的这种事，从来就不在吴陌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有人提前告诉他，只要坐上了空天舰或者飞船，所有乘客的生死，就在空天舰和飞船机组的一念间，吴陌大概率会睁圆了小眼，发出一声万事皆休的惊呼，
“甚么闯荡宇宙，小爷不去了！”
然后扭头就走。
所谓的不见是为净，不知是为福，大略就是吴陌这种鸵鸟心态的真实写照。
至于说人类历史上，有没有因机组的故意而导致的事故？
那肯定是有的。
但是绝对不能将个别人的个别特例，当成社会的普世标准。况且由于智脑科技的进步，飞船智脑会过滤某些不可理喻的指令，从而对这种恶意行为进行有力的钳制。
来自中世纪的土鳖，想要真正地融入科技文明的社会，任重而道远矣。
从应急舱里出来，吴陌等人刚刚喘了口气，便被一个不认识的少尉军官集合了起来，一溜小跑地曲折前行。
这一路上，他也算是变相领略到了星港的风景。
没有鸟语花香、也没有绿树成荫，
没有乡间小路、也没有康庄大道，
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流。
似乎只有无穷无尽的金属通道，如蛛网般的四通八达，将星港分成了各个不同的区间。
那条近似方舱形的十米直径大通道，算是主干线，从中分叉出一些直径两至六米的椭圆形小通道，则算是分支线。
不论在哪条通道，不论是哪个边边角角，这个由金属（或者说、还要加上很多不知名的合成材料）所组成的世界里，都是各种各样的圆润精致，恍如稀世的艺术珍品一般，处处都散发着科技文明的魅力。
颜值就是战斗力！
纵使吴陌是个未开化的中世纪土鳖，当他看到这些拿捏如意的合成金属制品，再想想美济镇上，那些个歪瓜裂枣的，也算是金属的亲们，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人类的科技文明，已经发展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高度！”
作为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非理工男，吴陌倒是心知肚明，
“合成材料（包括合金金属）、从理念、配方、功能、冶炼、设计、工艺等等。。。一直到成品，这一系列的处理过程，从来都是衡量一个文明强大程度的核心指标。”
没有之一。
人类的文明史，甚至可以按照所用材料的材质进行断代，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合金时代、灵材时代。。。
譬如吴陌肩上的这只背囊，从款式到材质，从设计到功能，无论哪一样，与周边的环境一比，显得如此的与众不同，让人一眼就能看个底掉，
“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即便说它是个粗制滥造的纺织品，那都算得上是一种抬举。
扛着这么一个土得掉渣的玩意儿，在锃亮雅致的通道里猪突猛进，怎叫一个狼狈了得！
带着糟透了的心情，如此的辗转腾挪、高伏低就，只经过了五六个舱门，吴陌便已晕头转向。他忍不住赶紧了几步，追上雷海张口问道，
“雷师兄，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说好的灵食大餐呢？
还能吃得上不？
约好的星港观光呢？
还能去得了吗？
没等雷海答话，那位不认识的少尉领队军官听得后面的语声，回过头来，瞧见了说话的这个小子，不光扰乱了队形，其灵意比起其他人来说，更弱了一大截，显见只是个开窍不久的灵徒。
没有规矩的瓜娃子，你家大人是怎么教你的？
他正待呵斥，忽地反应过来，那‘闭嘴’二字便被生生地咽进了肚里。
领队军官并不认识吴陌，但是灵者的眼都贼得很，他早就瞧见了库鲁。
小蟒熊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而能够来科特星的试炼队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灵徒的身影。
两相一比，此人既为灵徒，那么必定就是恶名昭著的吴陌。
林森岛雷暴事件后，吴陌和库鲁的底细，在科特星港已经变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再是正直无畏的热血军官，也不会给自己找什么不自在，类似这种无碍大局的小事儿，他也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或者说，换一种表达方式，
“这位同学，咱们现在是去星港一号客舱，那是你们在星港的住处。”
“不是已经没有战备警报了吗？为什么还要跑得这么急？”
“目前只是解除了就近原则，危机并没有结束，因此在规定的时间段里，必须得尽快前去报到，没有命令不许出门。”
军管条令的苛刻，几让一向散漫的吴陌无法忍受，心里暗自吐槽道，
“亏得没去搞什么士官候补生！不管这辈子要干什么，小爷也永远不要进军队！”
甚至引发了他对星际旅行的恐惧，
“如果每一次的星际旅行都是这种德性，那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猫在哪儿算了！”
继而脑洞大开地展开了进一步的遐想，
“假如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星际飞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饶是吴陌的脸大心也大，也能清楚地知道，这就叫做白日做梦。
“这辈子，能混上这种待遇吗？”
“客舱里有没有智脑终端呢？我得赶紧去查查，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拥有属于个人的星际飞船？对了，还有那个什么场共振，真的有制造重力场的功能吗？”
不要取笑吴陌童鞋的执拗。
要知道，你之所以能懂的，永远是在你懂的基础上，再懂那么一点点。更多的东西、更高深一点点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你所能理解得了的！
所以在人类的科学史上，只有一个牛顿、也只有一个爱因斯胆。
140 少年司文远
说是星港很大，同时又有着场共振的重力场效应，好像与生活在星球大地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同时星港又很小，小到每一个乘员的住舱，都是寸土寸金的可丁可卯，不可能是那种三米挑高、又能可劲儿打滚的宽敞之地。
衣食住行素来是百姓们的生活之必需，同样也是保证军队战斗力的基本要素。
譬如军官的单人住舱，小则小矣，然则五脏俱全，在私密性、舒适性等等方面都能够得到保证。
只是大头兵们并没有这种待遇，他们往往以部门为单位，住的是通铺舱。
没错，很是类似远古时代，那种大车店的大通铺。
当然在精致程度和舒适程度上，不可同日而语。
大的通铺舱，一般都是分层的。
星港一号客舱，就是这样的一个通铺舱。
男女之别？
嗯嗯，女生住在上舱，自带盥洗间，仅此而已。
吴陌的万千思绪之中，在听到一号客舱这个名词时，仅仅只是过了一个闪念。
美济镇上，当然也有客栈，只是吴陌同学并没有见识过，也从来没有留意过，道理很简单，
“小爷可是有房产证的人。”
早先他厮混在奥顿山脉时，一天下来，不管多累，大都要搭个草棚、或者寻个树洞，作为自己的栖身之处。
当然无奈之下，偶尔也会猫在哪个角落里，唱一出大地作床天作被的凉凉。
以至于他常常幻想，
“要是能把自家的小院，别在裤腰带上，到处带着走，那该有多好。”
于是这一次的远足林森岛，倒是让他着着实实地体验了其中的微妙之处，
“原来如此！还是城里人会玩呀！”
在吴陌想来，星港客舱嘛，大略与鹿鸣城里，或者林森岛上的客房标准间，应该相差仿佛罢。
没准儿还会更加奢华。
然而等到了一号客舱的所在之地，却是让吴陌大吃了一惊，再次受到了一万八千点的暴击伤害！
“我还以为有多好呢！咱们就住在这种地方？”
倘若有条回家的路，吴陌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长这么大，虽然活得不咋地，陋则陋矣，不过吴陌一直很‘独’。
很有些濯青泥而不染的味道。
在奥顿山脉里，他可是见过民团的宿营地，一堆人挤在一个不大的圈子里，里面往往飘散出一股不可言喻的气味。
换做是他自己，那种地方连一分钟也是呆不下去的。
眼下这可好了，跟团民露营时的那种状况，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模一样的触手可及。
也许他将不得不忍受各种打呼噜、磨牙、放屁，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女神们怎么可以受得了呢？
听得吴陌的抱怨，司文君转过头来，没好气地搡了他一下，笑骂道，
“你以为？哼哼！你以为是不是还要带个小院，再配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最好还能够让你在里面翻好几个跟头？”
“我告诉你，这是让你睡觉的地方。不到时间，还不允许你钻进去呢！”
这话听得吴陌就是一个哆嗦，翻了个白眼，很想扯起嗓子喊上一句，
“小爷不玩了行不行？”
现实和幻梦之间，那差距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领队军官笔直地站在舱门口，朝着客舱里大声吼道，
“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确认号位、整理内务、分组集合！”
吴陌又是一个哆嗦，不禁嘟囔道，
“啊，还要去干什么？”
这回轮到了聂云霏，一只手抱着库鲁，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爆栗，
“干什么？帝国的试炼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你以为就是让你背着手，悠哉悠哉地从这颗星晃到那颗星吗？”
“这种试炼是帝国培养后备骨干力量的重要渠道，在试炼过程中，有关星港的一切、飞船的一切、星际旅行的一切、各种组织方式和指令的一切，等等等等，都需要我们大家去熟悉、去掌握。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不需要你能成为专家，但是需要你成为一个了解行情的业内人士。”
“什么叫业内人士？你懂不懂？”
互为教化，本来就是孩子们人生发展进程里的不二法门。
吴陌的精神瞬时一振，喜出望外地连声道，
“懂、懂、懂，俺懂的！”
这个敢情是一个好消息。
对自己而言，可谓瞌睡遇到了枕头，绝对是一个了解科技文明的契机。
总算能有一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了。
毫无意外地，吴陌和司文君、聂云霏、司文远分在了一组。
这是周敏和雷海早就预定好了的分组。
周敏和雷海自然向着司家和吴陌，在司文君的强烈要求下，司文远也不得不加入了进来。
帝国军并不是人情的荒芜之地。
维系小团体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一直都是帝国军基层军官的基本素质之一。
当然县官也不如现管，只是别的人，譬如具体执行的领队少尉，也不敢起什么幺蛾子，给恶名昭著的吴陌使绊子、穿小鞋。
一路行来，又经历了空天舰上的神恩沐浴，鬼灵精灵的司文远早就有所醒悟。
对于分组的不情愿，大略只是他做出来的一个样子。
要不然，如何才能对好兄弟余德佑有一个交待呢？
人都是有私心的。
别看司家两兄妹的灵者级别一样，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司文远知道，家族的直系核心层有意地压制了司文君的晋升。
否则司文君就会是帝国有史以来，第三位晋升为三星灵者的中学生。
些许虚名，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以司家的底蕴，大人们自是晓得，在进入职业者之前，基础夯得越是扎实，日后的成就便会越大。
那种如聂云霏一般，急哄哄着急进阶的，生怕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全部都是看不清未来的升斗小民。
他们的祖父司上将一直认为，
“咱们司司，将成为司家的第一位贤者！”
所以就算母猪都学会了上树，司文远也从不会怀疑妹妹的眼光。
他本来就对吴陌无甚恨念。
再说吴陌这个土财主，大把撒出来的灵石，大大地冲淡了整个小队对他横刀夺熊的愤怒。
除了余德佑。
只是司文远那种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对吴陌这个来自穷山恶水的乡巴佬，天生就带着有色眼镜的偏见而已。
“德佑兄弟，哥哥这不叫出卖和背叛，审时度势而已。”
少年司文远，在自己的人生经验里，又进了小小的一步。
141 人在江湖飘
“我要跟吴陌一起睡！”
“库鲁，那是不行的。诺，那个是你自己独立的舱位。”
“让吴陌上来，睡旁边这个。”
“服了你了，真是的！这里都是女生，男女有别，他上不来。”
库鲁‘蹭’地一下，跳上了聂云霏的舱位，半眯着小黑眼圈，挥舞着小短爪，很是怀念林森岛的那一夜，
“旁边这个没有人啊，空着也是空着，又不是没有睡过，挤在一起多舒服啊。”
“库鲁！你给我下来，上床是要脱鞋的！”
聂云霏半蹲在地上捣鼓着行李，余光瞥见库鲁正在舱位上蹦跶，急忙站起来赶上去，一把揪住库鲁颈后的软皮，将库鲁提溜了起来，
“优雅、优雅、优雅！你是优雅的库鲁公主殿下，要讲规矩！”
“额，霏霏姐，我忘记了。”
旁边的几个女生，只能听得见聂云霏的话语。
虽然她们也能够瞧得见库鲁的一举一动，然而对于库鲁所表达的意思，却是不甚了了。见此不禁大为惊奇，其中一个忍不住插嘴问道，
“咦，霏霏，它是怎么和你交流的？”
聂云霏抑住心中的得意，淡淡地简单说道，
“她听得懂华语。”
它听得懂人话，你能听得懂熊语？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话，可捅着了马蜂窝！
那个女生毫不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骂了起来，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有灵宠了不起啊？”
虽然她并不是莉娜人，但是与莉娜星小队同舰而来，彼此的底细，相互间都摸得一清二楚。
能够参与科特试炼的人，大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
只有这个聂云霏，不过是一介平民出身的丑小鸭，平素就是一个被无视的边角料儿，无论撞见了谁，都只能是赔笑的货色。
如今仅仅只隔了短短数十日，难道就能变成天鹅了吗？
可真是飘了！
再说就此以后，大家也是天各一方，谁特么的惯你这个臭毛病！
得让你好好长长记性，否则你晓不得马王爷有几只眼！
“喊你一声霏霏，是给你脸了，知道不？举着一个顶多三星的破玩意儿，你这辈子，也就是只能有这点出息了！”
科特蟒熊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生物，甚至于达不到职业者的位阶，这是一个常识。
冷不丁遭了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聂云霏有点懵，拎着库鲁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她根本就想不到，只是一句随口的问答，竟然能够引燃对方如此之大的气性。
作为一个一贯低着头走路，夹着尾巴做事的边缘人物，她委实没有应对这种泼辣场面的经验。
换做以前，自己大略应该是默然而逃，蜷在舱边不语。
而现在呢？是骂回去呢？还是打回去呢？还是置之不理呢？
聂云霏全然忘记了，自己其实早已经华丽变身，成了帝国最顶级的小太妹。
谁也惹不起的那种。
聂云霏正自犹豫之际，猛然感觉到库鲁颈皮下的肌肉开始板结，这下唬得得她魂飞魄散，急忙双手齐上，紧紧地抱住了库鲁，惶惶然大叫了一声，
“不要！”
你妹的，假若你再搞死一个的话，我也该死了！
话音未落，在场的众人，都感觉到了一刹那的粘稠停滞，仿佛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
却是吴陌在下舱听得动静，下意识地展开了一个新近领悟的灵识技能，空间凝结。
这是夜闯女宿舍的那天，那个空间置换的进阶版，纯粹只是为了制止库鲁的无法无天。
发觉场面无甚紧要，于是吴陌倏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随即传来了库鲁歇斯底里式的嗷呜，
“吴陌，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为什么又要禁锢我？”
“霏霏姐，你放手，我只是想用疾风撞一下这个恶婆娘。”
聂云霏哪里肯听，只管搂定青山不撒手，
“库鲁，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姐求你了好不好。”
单论肉体力量，库鲁这个半吊子的灵徒，自是挣不脱聂云霏双臂的紧箍。
那个女生先是被聂云霏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再看到了聂云霏和库鲁的角力，好像觉得自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嘴角扬起玩味的笑容，继续挑衅道，
“嗯？玩具一样的小蟒熊，想干什么？跟我动手吗？看来你这个不争气的主子，很害怕你会变成一个猪头。”
无知，有的时候，真的让人可以无所畏惧！
有的人，不是在作死，就是行走在作死的路上。
库鲁不再挣扎，而是瞪起了小黑眼圈，那凌冽的小眼神，令整个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凝，出现了使人窒息的冷场。
了解内情的众人里，有几个已经禁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投向这个女生的视线里，带着些许的怜悯和不忍，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星港里，会出现空间闪爆吗？
“有灵宠当然了不起！”
却是司文君打破了僵局，走到了聂云霏的身边，伸手抚摩着库鲁的小脑瓜，安慰道，
“库鲁乖，看姐姐给你出气。”
她又微微侧了侧头，对着聂云霏说道，
“霏霏，对付恶人，来不得半点客气，只管怼上去就好了。”
司文君转过身，一手叉腰，一手向外一指，厉声喝道，
“你这辈子，就是一个混不上灵宠的命。”
“拿上你的东西，滚出去！”
这种场面，司文君倒是见得多了，处理起来便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写意。
你狠？
哼哼，老娘。。。不不，本仙子比你更狠！
司文君笃定得很，惹恼了吴陌，或许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陌毕竟是个人，多少还能讲上点道理。
但是惹毛了库鲁，即便是神仙，那也要退避三舍。
帝国军官方，无论于公于私，于法于情，肯定都会站在自己的这一方。
你还想呆在一号客舱？
就算没有灵宠，司文君在各个试炼队伍中，也是顶儿尖儿的那一小撮人，自带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强大气场。
“你、你、你有什么权利。。。”
司文君的心情很好，因为这个事情，和霏霏之间，和库鲁之间，都能顺理成章地回到从前。
这样的猪对手，请给我再来一打！
她笑吟吟地正待接话，却听得系统发出了广播。
并不是那种听惯了的合成音，而是一个稚嫩的女声，很是干脆地说道，
“陈涵，违反舱室管理条例，即时起，禁闭三日。”
对于那些犯了错的小姑娘们、小小子们，一般最多关上个半天。。。
什么鬼？
三天！
这可算是顶格的处罚。
142 不正经的朵儿
这个叫陈涵的女生，霎间便傻了眼。
如果是最高长官，或者是值星长官在公共信道里发布指令和讯息，肯定会表明自己的身份，否则的话，那就只能是星港的主脑。
陈涵就算有着三头六臂，也不敢违逆来自星港主脑的处罚。当下只得耷拉着脑袋，气鼓鼓地一溜小跑，自行前往禁闭舱报到。
走着去，其实也未尝不可。只不过她的脸面都丢了个精光，那还是跑快点吧。
这种禁闭，只能算是一种变相的体罚，并不会写入到评语之中，成为她的人生污点。
前提是，陈涵得乖乖地。
即时起，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若是她稍微有一点点迟疑的苗头，再挨一个警告，或者一个加重处罚是跑不掉的。
倘再磨蹭得过了头，等到星港宪兵前来强制执行时，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许是从人民内部矛盾，上升到敌我矛盾也未可知。
那才是毁一生的大事件。
库鲁深得痛打落水狗的真髓，冲着陈涵落寞的背影，呲牙咧嘴地发出了毫不掩饰恨意的嗷呜，
“才关你三天，真是便宜你了！竟然敢诋毁英明神武的库鲁公主殿下！你这种恶婆娘，就应该一辈子都关在小黑屋里！”
顶多三星？
破玩意儿？
玩具熊？
打成一个猪头？
你妹的，统共不过三两句话，直接就把率真可爱，与世无争的本公主描成了垃圾，
哼哼，换做从前，让谁谁一屁股坐死你都是轻的！
至于陈涵奚落聂云霏的那些话语，当然更加的难听。只不过，在库鲁那头愤怒的小脑瓜里，并没有容纳它们的空间。
库鲁只多听了半句话‘举着一个顶多三星的破玩意儿’，热血便‘刷刷刷’地直冲上了脑门，其他的一切俱被自动过滤。
跟人类其实都是一个德性。
凡事一旦牵扯到自身，别的甚么，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在库鲁悠长亢奋的嗷呜声中，陈涵的后脚刚刚跨出一号客舱，舱门紧接着便自动关闭了，把那个领队少尉都给挡在了外面，搞得他一脸懵逼，赶紧叫住了陈涵，
“里面什么情况？”
“报告长官，我被关了禁闭，正在前往禁闭舱报到。”
少尉疑惑地打开了手里的操控屏，很快就查到了相应的讯息，上面准确无误地显示出，
“15时零8分，陈涵违反舱室管理条例，给予即时禁闭三日的处罚。”
他只得挥一挥手，放走了陈涵。
操控屏又适时地亮了起来，
“暂停一号客舱培训事宜，少尉罗白就地等候新的指令。”
甚么分组集合，你先站在这凉快凉快吧。
没有任何其他的解释，也没有说要等多久。
而一号客舱里面，系统广播再次响了起来，
“库鲁，你怎么这么激动？有什么意见？能不能让你的霏霏姐姐给翻译一下？”
还是那个小女孩似的稚嫩声调，不过相较于刚才那个义正言辞的判决，这回不光光是音量小了八度！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偷偷摸摸的味道，仿佛是两个闺蜜在说着什么悄悄话一样。
卧槽！
这还是星港的主脑吗？
一时间，整个一号客舱里的人们，集体石化，个个呆若木鸡。
除了吴陌和库鲁两个土鳖，关于智脑，大家见得可真是不少。
那都是严肃认真、字正腔圆、一板一眼、明察秋毫、公正慎明。。。等等诸如此类的印象。
要知道，智脑往往肩负着一船、一地、甚至是一颗星球的使命，由不得半分的放浪形骸。
但是这一回的智脑，第一次让大家拥有了如此荒诞的感觉，该用一个怎样的词去形容呢？
司文君惊疑地和聂云霏对了对眼神，很是精辟地轻轻嘟囔了一句，
“不正经！”
她想了想，或许觉得不够贴切，又无声地比了比口型，更是给加了一个定语，
“太特么的不正经了！”
跟吴陌在一起呆的久了，曾经圣洁的女神，如今也会蹦出几句国骂了。
司文君甚至隐隐地有了一丝错觉，
“这是不是谁家的闺女，占用了公共信道，搞的一个恶作剧？”
随即苦笑地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摒弃了出去，
“不管是什么级别的人或者主脑，也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能够跟主脑争夺网络控制权的，只能是另一台主脑。
朵儿主脑要是也有心情的话，此刻就是那种激动万分的境界。
其实它一直也很无奈，
“宝宝很苦，但是宝宝又说不出来。”
但凡有一丝可能，朵儿主脑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然而它并没有传音入密的本事，更没有灵识那种直接了当的入魂能力。
朵儿主脑再有泼天盖地的手段，也只能通过各种电子终端，对外界传递信息。
为了能够跟吴陌取得直接联系，朵儿主脑一直都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
应急舱开放以后，它已经跟了吴陌一路！
如果朵儿主脑有脑细胞的话，估计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个。。。
偏偏吴陌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电子制品、无论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
偏偏星港的一号客舱，也不是飞船上那种隔成小段的单个房间。
偏偏朵儿主脑，将客舱内众人的状况尽收眼底，尤其是那一刹那的停顿，让它的小心肝都‘噗通、噗通’地狂跳了起来，如果它有的话。
在它的解读里，那是相当明显的空间技能的使用迹象。
只能是吴陌！
于是朵儿主脑更是连一秒钟也不愿意再耽搁下去了。
感谢陈涵小同学。
比起司文君，朵儿主脑更加的欢喜，因为它终于光明正大地寻到了切入点，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第三类接触。
库鲁眨巴着小黑眼圈，对上了头顶上那个全息传感器，跟魏一鸣一样，发出了灵魂三问中的第一问，
“嗷呜，你是谁？”
朵儿主脑的核心，倒是拥有可以捕捉到灵识的功能，然而此刻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核心远在指挥中心的主控舱里。
它当然也听不懂库鲁的嗷呜。
那个稚嫩的女声急得都变了调，
“聂云霏，你来说！”
可怜的聂云霏结结巴巴地翻译道，
“你、你、你是谁？”
全息传感器在客舱里投射出了一个影像，是个身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孩，绽着可爱的笑脸，甩着马尾、转着圈儿，盈盈地施了一个公主礼，
“咯咯，我叫朵儿。”
143 库鲁和司文远
上舱。
在库鲁的眼里，这个身着碎花裙的小女孩，每一个举动都好似在婆娑起舞一般，宛若一个从仙境降临人间的精灵，仙气满满、灵性十足。。。
这一刻的库鲁，禁不住的自惭形秽，心神满是荡漾，
“这才当得上公主应有的样子吧。”
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儿。
一直以来，库鲁都认为自己所行的公主礼，最是正宗端庄，彰显着达努鲁比泱泱大国的范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于是在某天的某个时辰，突然就流出了泪。
库鲁很是清醒地知道，放在这个碎花裙小姑娘的跟前，自己的那个行礼姿态，除了滑稽、还自带着傻傻的先天土气。
那光洁的小腿，飞舞的裙摆，优雅而摇曳的身影，即便不属于同一个种族，库鲁也能欣赏得出极致的美丽。
这种认知，来自于灵魂的层面，完全地颠覆了库鲁的世界观。
那日吴陌的问话，悄悄地重返了她的心头，
“你以后能化成人形吗？”
库鲁第一次觉得，倘若能变成一个如此的女孩，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熊生的悲哀，其实跟人也差不多，都是在不可为的道上，越滑越远，或者坠下深渊、或者一跃飞天。
库鲁当然不知道，这个碎花裙小姑娘，是朵儿主脑穷了无数的时光、经了千回百转般的提炼，才最终打造出来的这个臻至化境的形象。
算得是朵儿主脑的真身，寻常人等，哪里能够一见！
譬如主控中心的那些人，只配得去瞧瞧卡通形象罢了。
万千仪态、即为人间至美。
惊鸿一瞥、则是终生难舍。
朵儿主脑真是下了血本。
正所谓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能够笼得住吴陌。
或者还要加上吴陌身边的人。
果然只一个照面，便折服了库鲁土鳖。
库鲁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譬如灵魂的强度、广度、深度，均是远远的不及吴陌。然而那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公主可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库鲁引以为傲的公主礼，被这个碎花裙小姑娘踩得稀碎，倒是引发了库鲁深深的沉思。
英明神武的库鲁公主殿下，破天荒地，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熊生。
这却是朵儿主脑始料不及的意外。
下舱。
吴陌和司文远的舱位相邻。
上舱尚未开撕之时，两人便已装束得当，略显尴尬地大眼瞪着小眼，相顾无言，坐等集合的时刻。
原来少尉所说的那五分钟，是留给女生的时间。
自打吴陌加入到莉娜星小队的行列里，仿佛跟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一直只与司文君和聂云霏来往。和小队里其他的灵者，无论同性异性，都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要知道，就算吴陌在美济镇的同龄人里，虽然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排挤，然而他仍然拥有一大票的铁杆拥趸。
并不是吴陌有多高冷。
曾几何时，逢人他也是笑脸相向，奈何莉娜人都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昨天你还在玩土坷垃，今天戴上了一个领结，就想挤进斯诺克的精英赛？”
门儿都没有！
对吴陌而言，他很清楚，在自己的灵者世界里，肯定不应该只有两位女神。
人家将他领入到了一个新的群体里，但是要想真正的融入其中，显然需要时间。
或者同时还需要一个契机。
楼上的喧闹传来，两人听得非常真切，聂云霏全面地落入了下风。
吴陌微微扭头，把眼去瞅司文远，那意思很是明白，
“你身为莉娜人的带头大哥，难道不上去出出面，做一回英雄救美吗？”
司文远微微一笑，根本就不当回事，心里很是鄙夷，
“女人打嘴仗，我一个大老爷们，掺和个屁啊！”
打赢了也丢人，打输了更难堪。
他的嘴角一挑，满不在乎地做了回应，
“司司还在上面呢，外星人讨不了好！”
在司司的面前装逼，好比关公门前耍大刀，铁定是个灰头土脸的结局。
下一刻，淡定的司文远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吴陌那一记神来的空间凝结，深深地震撼了仅有咫尺之遥的司文远。
先天上的不足，让他远逊于库鲁的敏感。
但是除了库鲁之外，司文远比谁都清晰地捕捉到了空间的刹那变化。
一丝不可言喻的空间感觉，悄悄地种在了司文远的灵魂之中。
原来在吴陌的面前装逼，特么的也是一个灰头土脸的结局。
灵者的位阶，在吴陌的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瞧着吴陌脸上那种意犹未尽的轻松，司文远很是笃定，
“职业者以下，对上这个小子，绝对的有死无生。高阶的职业者，凭借着强悍的远程灵技，或许能够与吴陌相抗衡。”
“但是只要被吴陌逼近到一定距离，只要能让吴陌施展得出空间技能，就算是高阶职业者，那也是同样的一个有死无生。”
“空间技能，肯定可以碾压普通的灵能技和职业技。就是不知道，吴陌可以用得出来几次？”
不得不说，司文远的战斗素质和眼光，比之司文君更甚。
作为林森岛雷暴事件的亲历者，司文远这一次只用了短短几息的时间，便已经敏锐地觉察出了吴陌的短板，找出了两条正确应对的道路。
远程职业技！
人海战术！
这是连司文君都看不到的细节。
司文君懂的那些东西，就算司文远在掌握程度上或有不及，但也是绝大部分都懂的。
司家老祖宗的遗产，司文远自是有份。
他发出了两条啧啧的感慨，
“自家妹妹的口风真严！”
“自家妹妹真乃神人也！”
司文远不禁为余德佑默哀了三秒钟，
“好兄弟，你没有任何机会了。麻蛋，把咱哥俩绑一块儿，也不够给人家提鞋的。”
看清了吴陌也不想掺和的态度，司文远轻轻地清咳了一声，很有些没话找话的意味，干巴巴地说道，
“女生们这些狗屁倒灶的烂事儿，甚是无趣。”
吴陌，坐在也是坐着，百无聊赖，不如咱们也称个兄、道个弟，套套近乎？
司文远选择性地遗忘了，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好兄弟余德佑，也曾经做过类似的勾当。
144 老调新弹
面对着司文远的搭讪，吴陌有点意外地瞅了他一眼，远古的记忆召之即来，心中暗自警惕，王八之气瞬时激发，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
说起来，司文远之于吴陌，也算是颇有渊源的。
与莉娜人初相遇之际，正是司文远那句‘开盾、顶上去’的话语，给吴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让他一贯地以为，司文远乃是小人与毒舌的混合体。
再加上后来，司文远那天在林森岛上的避让，害了黄卷毛的卿卿性命，在吴陌的心中，更加坐实了司文远那个小人的形象。
是的，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吴陌不可能不加以反省。
根据他事后反复的推断，黄卷毛的死，并不仅仅只是吴陌自己的过失。
“这个司文远同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就是雷暴事件的导火索！”
吴陌想当然的以为，
“没有司文远的搭茬，黄卷毛再是个混账，也不可能无缘无敌地跑来寻衅滋事。”
而在那个紧急的当口儿，又是司文远离得最近！他当然拥有制止黄卷毛的能力，
“最不济的，总是可以抵挡得住黄卷毛的突然袭击，如此或有挽救黄卷毛那一条命的可能余地。”
“如果黄卷毛没有命丧当场，虽然后面也许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但是作为试炼灵者里顶儿尖儿的角色，黄卷毛并非是个无脑的二愣子，保得住性命总是大概率的事儿。”
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洗白自己是一种本能，吴陌自是不能免俗。
他得占据道义上和心理上的制高点，将自己给摘出来。
但是这个差点把吴陌憋成了内伤的反省，当然想得岔了。
吴陌不知道的是，黄卷毛等的就是莉娜人。
或者换句话说，等的就是司文君。
无论司文远搭不搭话，都不会妨碍黄卷毛对莉娜星小队的仔细审视。
队伍里平白多了两人一熊，总是逃不掉黄卷毛的没事找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也无可厚非。
然则非要踩着旁人才得爽快，只能用命中注定来解释，
“黄卷毛合该有此劫。”
而吴陌迁怒于司文远的不作为，更是毫无道理可言。
人家跟你并无交情，只想着白嫖一个笑话，那也不行吗？
只是任谁谁也不会想到，本就是人民内部的一个小矛盾，哪有你这样上来就要命的？
你吴陌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
只是吴陌想象和推理的水平有限、能力一般，哪里管得了这许多。
在他的认知里，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被错付的人，做什么都不对！
司文远就是那个躺枪的可怜虫。
你看你看，哪怕就是在刚才，面对上舱的争斗，司文远还在百般推脱。
纵然司文远有百千条理由，也挡不住吴陌发自内心的鄙夷，
“呸！自私自利的小人！”
相反，吴陌却是对余德佑有着极好的印象。
很多时候，所谓的情敌，大都只是某一方的一厢情愿罢了。
比如吴陌就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余德佑的情敌？
他更没有把对方也当成了情敌。
盖因在华阴谷口，逆境之中，余德佑二话不说，前去去接应失散的队友。虽然在吴陌看来，余德佑并没有什么脑子，却是条讲义气的汉子。
对于看起来那些和傻划等号的人，大家总是可以给予某些宽容的。
司文远当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形象落在吴陌的眼中，那是多么的不堪，几乎就是永世不能翻身的那种。
简直明白的就差钉上一张白纸黑字，上书大大的‘小人’二字。
司文远还在挖空心思地寻找着话题，
“是了，很多常识他都不懂！”
若论投其所好，司文远自是个中的行家里手。
他于是佯做关心地建议道，
“我听你问过好些个问题，可能都没有得到答案。趁着左右也是无事，我给你多少讲一讲罢？”
闲着也是闲着，这种话题，貌似跟小不小人的，大略没有什么关系。
见得吴陌点头应允，司文远大喜，当下便夸夸其谈了起来。
不得不说，司家的底蕴的确厚实，淳淳善诱的司文君倒也罢了，就连司文远也称得上一句‘好人师。’
“重力场、电磁场这些，你总该知道吧？好的，那咱们就先讲场驱动。关于场驱动，你可以这样理解：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譬如刚才空天舰降落的方式，就是相吸里的一种。等到我们坐飞船离开科特的时候，就是相斥。一般要围着科特转上个几圈，转着转着，等功率提了上来，‘嗖’地一下，飞船就被弹开了。”
“万一撞上什么？撞上了也不怕！像咱们这种飞船的级别，就算撞上个几米直径的，也大概没有什么问题，飞船的防护罩并不是吃素的。再说飞船的航线，基本上都是固定的点对点，其中若是有那么大的东西，早就被化成了齑粉。飞船智脑也会与航线侧向的各种传感器自动相连，进行扫描和预测的。”
许是想起了库鲁那台曾经的光脑，吴陌就连这种几百年前的老破旧，这辈子也还从未摸过，当下对智脑的兴趣大增，
“智脑是不是光脑？”
司文远的回话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智脑当然是光脑，是最高级的光脑，能够产生某种程度的自我认知，所以叫做智脑。智脑也是分等级的。据说咱们帝国最顶级的智脑，可以管理整个帝国，已经进化得跟人一模一样，并无二致。”
你这牛皮吹的，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吴陌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念起了‘寻木老妖’几个字，那话便脱口而出，
“整个帝国？几千颗行政星，怕不是会横跨几千光年吧？难道智脑也有超空间的能力吗？”
寻木老妖必定掌握了某种超越空间的通信能力！
司文远并未觉出吴陌话里隐藏的秘密，倒是中规中矩地答道，
“智脑有没有这个能力我不知道，但是星门有，借助星门的超空间信息传递能力，将整个帝国联成一个整体，虽然有所延迟，但也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吴陌于是又换上了新的担心，
“跟人一模一样？人有异心，智脑就不会有吗？若是这种智脑叛变了，帝国怕是要嘎嘣一下就完蛋了吧？”
“再说世界那么大，智脑与人类为敌后，随便藏在哪儿，那也不好找啊。”
“嚓！叛变？与人类为敌？躲起来？找不到？开什么玩笑，据说只用一台普通的光脑联网，就能搜索到智脑与众不同的源点，能躲得到哪里去？不过这个原理我也不懂就是了，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司文远并不是那种不懂装懂的专家，当下‘嘎嘎’地乐出了声，
“至于什么叛变之类的，其实我也很好奇。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倒是可以找一台智脑问问，看看它们是不是真的考虑过，与人类为敌呢？”
小姑娘的影像现身，虽然也为两人所觉察，但是直接就被pass掉了。
两人聊得这叫一个热火朝天，一时间，甚么小人？甚么土鳖？甚么嘴仗？统统都被抛在了脑后。
男人一旦沉浸在某种境界里，处于高H时刻，通常是不会关心某些无关紧要的场面的。
当吴陌反问道，
“你没有问过吗？”
那个碎花裙的小姑娘，闪动着晶亮清澈的眸子，适时转在了两人的面前，脆生生地接了话茬，
“这是一个老得掉了牙的问题。”
145 你会与人类为敌吗
如果没有灵识这个火眼金睛，吴陌真的认为，这个小姑娘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仅仅只是一团全息影像。
在他的感知里，这个影像美则美矣，但并非是大自然的巧斧神工，反而带着相当浓重的人为修凿的痕迹。
怎么说呢？
就像是一个貌似浑圆天成的图案，然而在很多的细微之处，都有一点点那么些许的稍稍雕塑。
吴陌看过去的第一眼，就跟舱里其他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因为别的人，对于碎花裙小姑娘的美，大略就是那种沁人心脾、或者是刻到了骨子里的形容。
他们无法进一步描述和解读这种唯美的境界。
但是吴陌能！
吴陌知道，这其实就是一种极具穿透力，能够无视其他灵魂场的防御，深深地浸入每一个灵魂的力量。
无危害。
然而有毒！
会让别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对抗之念。
这个影像对灵魂力量的掌控，已经到了这么可怕的地步，那么她的制造者，得达到了一个多么高深的程度？
恍惚之中，吴陌甚至朦朦胧胧地认为，
“假若有朝一日，她能够变成为一个生命体的话，那么必定就是一个由纯粹灵魂能量构成的能量体。”
于是乎，吴陌猛然间恍然大悟，
“是了，这就是让寻木老祖心生念念的灵体！”
他升起了一丝明悟，
“如果能把那些釜凿的痕迹擦掉，或许她真的有机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灵体！”
这无疑也给了吴陌极大的借鉴。
吴陌微微地眯起了小眼，半闭半阖之间，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晕得乎地蹦出来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并且竟然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你是来找我的？”
小姑娘只粲然一笑，那眼儿已弯的如月牙一般，周身的灵韵溢彩流光，似有烟霞轻拢，一如出尘的仙女。
背负了无数时光的希冀，今日终于一发入魂。
果真是个识货的。
她微微地颌首，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却带出了千钧之力，
“是的。”
“你是谁？”
面对他人的这种诘问，小姑娘只管说‘我叫朵儿’，并没有其他半分的废话。
但是面对吴陌的询问，她却嫣然一笑，很是详细地解释道，
“我叫方朵儿。你可以这么认为，我是一个已经进化得跟人一模一样，并无二致的智脑。”
方朵儿套用了司文远的原话，暗示之意昭然于世。
除了库鲁，所有的人都听懂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霎间消失，整个客舱里变得鸦雀无声。
吴陌当然也听懂了，
但是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沉默地微微侧着头，看向了斜上方，目光深邃而凝重，仿佛穿透了星港的墙壁，直达遥远的虚空尽头。
没有人知道吴陌在想什么。
方朵儿很有耐心，仪静体闲地束手而立、缄口不语，只把那双一泓清水般的眸子，定格在了吴陌的身上。
一号客舱里的人们，揣着各式各样的心思，也都在屏息静候。
“帝国的顶级智脑？怪不得这么有灵性，跟一个真人的感觉，真的是一样一样的。”
“它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借助空间涵道的投影？”
“找吴陌干什么？”
“为什么如此急急火火地公然示好，就不能等吴陌落了单，再悄悄地说吗？这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儿。”
“那么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智脑等不及了。”
要不说灵者这个群体很可怕，瞬息之间，就已经把方方面面都推测了一个七七八八。
在场的众人，大都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吴陌接下来的决定，对方朵儿而言，必定是至关重要的！
个别好事之徒甚至断定，自己正在见证一起历史大事件，或许这将会决定帝国，甚至是人类未来的走向也说不定。
须知古华帝国的顶级智脑，那是绝对牛掰的存在。即便是普通贤者在它的面前，也要低下高贵的头颅。
相较之下，吴陌牛掰或者不牛掰，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譬如一个绝对牛掰的存在，上杆子来找你攀附交情，你说你是牛掰呢？还是牛掰呢？
吴陌依旧在沉默，更不知道在眺望着什么。
这个原本洒脱不羁的少年，只在刚才与方朵儿一问一答的刹那之中，便已铅华尽洗。
仿佛他只是随随便便地端坐在那里，但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整个人都透出了沉稳厚重，睥睨天下的气势。
过了好一会儿，舱里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嗓音，带着很是慎重的口吻，幽幽地问道，
“你们，会与人类为敌吗？”
这只能是吴陌问的。
你再说这是一个老得掉了牙的问题，我也必须再问你一次。至于你是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自有一定之规。
如果说此前的这种担心，纯属一个无知小子的猎奇心理，那么现在，已经上升到了一个不得不提的高度。
否则无以安吴陌的心。
吴陌并不是悲天悯怀的凡间圣人，更不是无私献身的护国勇士。
指望一个前一日还是山野村夫的小子，后一日便能披上圣洁的光环拯救世界，就问你信不信？
反正吴陌自己是不信的。
吴陌自己，比起他对于司文远的那种鄙夷，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陌才是他自己所鄙夷的那种，极端自私自利的真小人！
人，其实是一个矛盾体，
越是自己所仰慕的对象，譬如舍己救人的英雄，譬如保家卫国的烈士，自己就越是做不到；
英雄和烈士之所以崇高，因为那需要勇气和力量，来抗拒人性之中的惰性，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担当得起的。
越是自己所鄙夷的对象，譬如好吃懒做的闲汉、譬如贪生怕死的孬种，越是自己更甚！
因为这顺应了人性之中的天性，只需要袖着手，每一个人都能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地做得到。
但是仰慕和鄙夷，做得到或是做不到，在特定条件下，是可以互相转化的。
当同伴们舍生忘死之际，当至爱亲朋的安危系于你一身之时，你再是懦弱，也同样会担负起那个赴死的责任。
覆巢之下，并无完卵。
这种道理，吴陌多少还是懂得一点点的。
更何况，他还要做那只出头的鸟！
146 出道即是巅峰
关于智脑，究竟是一个什么概念？吴陌一无所知，唯有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了解，还是听司文远说的，
“智脑是最高级的光脑。”
在吴陌想来，所谓的高级、顶级之流，无非就是信息的存储量更大，处理信息的速度更快罢。
以至于他的脑中，甚而有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这个方朵儿，肯定存有全本的《玉树灵经》。”
目前的吴陌，大略也就是只有这点出息了。
不过吴陌刚才的深沉，并不是在故作姿态。
作为灵者，吴陌仅仅只是一个处于最底层位阶的灵徒，他的社会阅历也相当浅薄，更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这不意味着吴陌缺乏洞察力和判断力。
所谓的深阅历和见世面，其实并不是见到世界上更多的东西、更多的方面，而是在见到多面的世界之后，善于学习和归纳各种不同形式的生存方式和发展过程。
对某些人来说，这并没有多难。
吴陌恰好就是这种某些人。
方朵儿专程来找自己，想要干什么？
“无非就是灵魂的那点事儿。”
在看穿了方朵儿这个伪灵体的刹那之间，吴陌便已反应了过来，
“她想塑造出一个真正的灵体！从而成为一个真正的生命！”
要知道，饕餮和天秤两枚神源灵纹，还在他的识海里漂漂浮浮，
“神源灵纹是由神识固化凝聚而成，可以无视距离，穿梭往来于灵魂空间之中。如果你的灵魂足够的强大，它甚至可以被温养壮大，衍生成具有独立意识的生命。”
假若真有那么一天，饕餮和天秤必定也是灵体式的生命。
不用问，方朵儿的本体，肯定具有神源灵纹的某种特性，她也想要住进吴陌的识海之中！
方朵儿能够找上门来，吴陌对此并不意外。
他很清楚，经历了林森岛雷暴事件之后，自己这点可怜的秘密，在帝国顶流人物的眼里，早就被扯掉了底裤。
吴陌好奇的其实是，
“方朵儿是怎么来到科特的？”
但是吴陌知道，现在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那可不行。
不能因为自己被扒掉了底裤，就在公众场合这么为难人家。
也罢，那就先聊点别的。
听到吴陌开了口，方朵儿当下便抿唇一笑，吐语如珠，清脆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的柔和，
“两千多年前，在公元时代的末期，人类社会经历了一个科技集中爆发的时期。包括人工智能在内，各种科技都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智脑的雏形，就产生在那个时期。”
“当时人工智能的发展程度，远远不能与今天相提并论，但是人工智能威胁论，仍然甚嚣尘上。你看，在那个时代，就有很多人的忧虑，跟你今天是一模一样的。”
“历史的车轮滚过了两千多年的时光，这其中，人工智能威胁论也曾历经了数次的抬头。在人类历史上，因此而产生了两次很著名的大辩论。你以后若是有兴趣，不妨找来看一看。”
方朵儿并没有脸谱化地回答吴陌的提问，反倒顺着历史的走向，将整个问题的来龙去脉都说得明明白白，显得对吴陌甚有耐心，透着无比的体贴和温柔。
没有人能够与智脑的渊博相提并论。
整个一号客舱内，只听得方朵儿在娓娓而谈，
“刚才司文远说，智脑是最高级的光脑，这句话其实是错的！”
“智脑跟光脑有着本质的不同，两者完全就不是同一种东西。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把光脑视为人工智能的主体了。”
方朵儿俏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头，发出了久违的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我们智脑，才是人工智能的代表。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智脑就是一个老古板！你们应该都不知道，如果你被一台智脑视为了朋友，在你的面前，它会绽现出多姿多彩的一面，更像是一个知心的伙伴，能陪你聊到海枯石烂的那种。”
就问你行不行？
反正它肯定行。
不经意之间，方朵儿道出了智脑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秘，等于是爆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瓜。
“当然了，能够被智脑认可，成为智脑的朋友，那个门槛虽然各不相同，但是肯定都比较苛刻。这样的人虽然少之又少，在历史上却是不乏其人。只不过和智脑比起来，他们的生命都太过于短暂。因此在更多的时候，智脑更像是人类社会的旁观者。”
吴陌听出了方朵儿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个甚么光脑，跟智脑一比，简直就是个嘚！根本就不值一提，这不禁让吴陌很是震惊地问道，
“智脑不是光脑？那是什么？”
“你可能还不知道光脑的结构，我先给你简单地讲一讲。光脑的中央处理器，是一块常温的超导体，在这个超导体的周围，分别设有两窝或者四窝激光脉冲发生器。根据光脑的级别，每窝的数量从几十个到几万个不等，因此会在超导体中，形成了一个混沌的电脉冲集合。”
“光脑的工作原理，就是让单个的电子，在通过超导体的时候进行排列组合，形成可传递和处理的信息。因为电子的运行速度接近于光速，所以叫做光脑。”
方朵儿的口气里带出了一丝不屑，
“你们都知道，光脑是可以进行工业化量产的。就拿帝国来说，每年的产量都以亿为单位，对不对？”
随即她的语调一提，变得尖锐而严肃，
“但是智脑不可以。”
“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最后都会超越职业者的阶段。到了那时，你们就会知道，每一台智脑，无论是帝国的，还是外国的；无论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全部都是由人类的大师者和贤者，纯手工打造的！”
“我可以给你们透露一个秘密，帝国智脑的年产量，在最近这几十年里，都是个位数。比如说今年的运气好，刻了九台，明年若是转了运，很可能连一台都刻不出来！”
吴陌没有听懂，无意义地重复了那个词，
“刻？”
“刻！镌刻灵纹！”
“智脑的核心，其主体是一组繁复的灵纹！”
方朵儿很是感慨，
“自打智脑问世以来，这两千多年里，无论附属的其他灵纹组如何变化，这一组主体灵纹，一直都没有过任何改动。”
吴陌听得入了迷，禁不住追问道，
“为什么？”
“咯咯咯，很简单，因为这两千多年来，再也没有人，能够超得过那个惊才绝艳的智脑创造者。”
对智脑而言，出道即是巅峰！
“具有相同的主体灵纹？那是不是说，所有的智脑都几乎是一样的，只能依靠附属灵纹组进行甄别？”
“不是的，你需要知道，灵纹从来都不是一个标准化的东西，它也不可能成为标准化的东西。两枚看起来同样的灵纹，因为镌刻者的理解差异，会产生许多细微的不同之处。哪怕是由同一个镌刻者所镌刻的同一种灵纹，也绝不会一模一样。”
“当然，对于简单的灵纹而言，这些许的不同之处，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对于复杂的灵纹来说，尤其还是大型的灵纹组，这些不起眼的不同之处，最后会被无限放大，形成千差万别的最终形式。因此智脑之间的差别，主要是由其镌刻者来决定的。”
吴陌这一下子秒懂，心道，
“把方朵儿刻出来的那个人，必定就是她口中那个惊才绝艳的智脑创造者！”
“你看，你的问题，现在已经有了第一个答案：光凭智脑自己，是造不出智脑的。”
你妹的，这还能敌？
敌个屁！
147 推演
在吴陌的身边，灵纹并不少见。
他自己的识海里就有两枚神源灵纹，而库鲁身上的灵纹更多。
但灵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吴陌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踏入灵者行列的时间太短，就连灵者体系的基础，都尚未有所了解，逞论是灵纹这种神鬼莫测的高深领域。
神源灵纹，惊魂入梦；
库鲁殿下，生而知之；
朵儿智脑，鬼灵精怪。。。
在灵纹的世界里，不懂说不懂的，然而见识到了这几多匪夷所思的事儿，吴陌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只是目前，他大略只有惊叹的份。
不过吴陌知道，库鲁的灵纹是与生俱来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并不是人类发明了灵纹，人类只是发现并模仿了灵纹？”
吴陌遽然而惊，仿佛窥探到了一个晦涩而又隐秘的轨迹，get到了某个自己目前还抓不住的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体内的灵络，是不是也算得灵纹？”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些许冷汗，思维发散开来，
“或者说，灵纹就是人体灵络的显化？是了，还能有什么，比得了自身这种参照物！人类的先行者们，必定是在比对灵络的过程里，发现了灵纹。”
不得不说，即使没有前人在黑暗之中的探索，作为神道者，吴陌也能够开创一条披荆斩棘的修行之路。
然而要是站在巨人的臂膀之上，毕竟会少走很多很多的弯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身上，
“方朵儿肯定知道灵纹的前生今世！”
适逢方朵儿笑吟吟地做出了一个总结，吴陌又有了那么一点恍惚的失神，
“第一个答案？”
“难道还有第二个？这还不够吗？还是说，第二个答案是反转的？”
反转的？那不能够吧？
“相互为敌，就意味着战争。既然是战争，无论智脑躲得如何隐蔽，也必定会有战损。打一个少一个，完全不能补充，那还怎么打？”
跟方朵儿比起来，吴陌再是读书少，也大致了解，无论什么性质的战争，必定源于根本利益的冲突。
“那么智脑的根本利益诉求是什么呢？”
不管是不是智脑中的特例，反正这个方朵儿的根本诉求，吴陌很是清楚，
“她是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生命体。”
在吴陌想来，智脑这种非生物的智慧存在，它的生存和发展要求，明显和人类有着本质的区别。
譬如若是跟人类打了起来，智脑是想抢块地啊，还是想抢套新装？要么是想抢个鸡腿啊，还是抢辆自行车？
或者用屁股去想一想，智脑许是要抢人类的灵能？
先别说能不能抢得走，关键是智脑也没有个工具，就算抢来了灵能，它们能拿来做什么？总不是要替换电能吧？
都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没有根本上的利益冲突，这敌还敌个什么劲儿？
而作为人类的造物，智脑貌似也并没有受到什么盘剥和压榨，这从方朵儿的行踪就能看得出来。
虽然肯定也会受到某些规则的束缚，但是很显然，至少在帝国这个层面上，方朵儿甚至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非此即彼那么简单。
人类个体之间的认知有所差异，那么智脑也绝非铁板一块，最后搞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一个乱字了得！
说来道去，吴陌甚至觉得，
“哪有甚么泾渭分明的人类阵营和智脑阵营？也就是人类社会的内卷罢了！这个国家和那个国家打仗，你们有人类有智脑，我们也有人类有智脑，仅此而已。”
吴陌只略微想了想，就已经非常头大，于是决定不再纠结于这个什么敌不敌的傻缺问题！
还是好好地听一听朵儿老师的讲课吧，那才是快乐满满的小日子！
“方朵儿你太过分了，明明知道我没文化，还这么欺负我。”
“不过我真的好喜欢，假若带上了你，是不是就等于拥有了一整套的百科全书？”
他本来还带有的一点点疑虑，此时烟消云散，
“怪不得有恃无恐地直接上来拍门，原来人家真的并不是白吃白喝的主儿。”
方朵儿的来意，虽然未曾明言，但是朵儿小姑娘甫一亮相，吴陌貌似天外飞石的那么一问，便意味着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吴陌此时很是意动，方朵儿这套百科全书，那绝对是大写的全那种全。
养一个方朵儿，且不论时间的长短，就算方朵儿最后成功地凝聚了灵体，也跟寻木老妖的形成过程非常类似，都是一种无法复制和传代的生命形式，不足为虑。
并且从根本上说，方朵儿不如老妖远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朵儿的本体是一组灵纹。至少在目前，吴陌认为，灵纹是不可能自行修炼和演化的。否则的话，方朵儿自己猫在哪个旮旯里就行了，何必着急上火地出来寻觅自己。
她这种没有本体支撑的灵体，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样，跟老妖那两枚神源灵纹一样，搞不好此生都需要吴陌这个父体的供养。
灵体如何进行修炼和维系，吴陌并不知道，但他很是清楚，灵体所需要的能量，必定只能是灵魂能量，也即是构成他自己那支灵识之箭的能量。
这是一种不同于灵能的能量。
从其所拥有的空间属性来看，许是涉及了这个世界的本源，绝对是比灵能更上一个台阶的能量品质。
就连吴陌自己，别看灵识用得很溜，目前也是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自己这个灵魂能量转化和生成的机制。
但是很显然，灵魂能量并不是自然形成的，只有生物，或者说，只有具现灵魂的生物，才能够主动拥有可使用的灵魂能量。
所以，灵魂能量在本质上，大略应该也算是一种高等的生物能量。（为了和普通的人体生物能量加以区别，姑且将其称之为生命能量吧。）
缘于吴陌和司文远这两个半大小子的臆测，由他们幼稚且热烈的探讨而起，再经方朵儿发酵，所引发的一系列推演便到此为止，吴陌已经没有能力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司文远不幸再次躺枪，
“草率了！这种敌不敌的傻缺问题，日后或许会成为大家的笑柄！都是司文远这个家伙半懂不懂地，将俺带进了沟里。”
人类磕磕绊绊的发展之路，其实都是由幼稚之行而起的。
两千年的时间，放在人类的历史上，是一段漫长而又曲折的历程；然而这个时间倘放在物种演化和宇宙尺度上，连弹指一瞬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多少年多少年以后的事儿，谁又能知道呢？”
患得患失之中，吴陌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关窍，
“你的心里，特么的就没点B数吗？你得有多么大的能耐，才能养成这么些个灵体？”
那可绝不是添双筷子这么简单，累不死你个傻小子！
148 继续吃瓜
吴陌的低头沉吟，落在舱内众人的眼里，颇有那么一点我思故我在的飘洒，有人不禁心里感慨道，
“这家伙是真嘬啊！”
仅仅凭着方朵儿泰然自若的神态、再听得那举重若轻的口气，毫不在意地一条又一条地爆着瓜，就能确定，这是没跑了的帝国级主脑。
因为有一本书，叫做《帝国的意志》，几乎每一个人都读过。
只存在于历史书之中的帝国级主脑，无所不在且神通广大，确实具有这般嬉笑怒骂的风采。
跟眼前的方朵儿绝对能够对得上号。
在《帝国的意志》这部野史里，有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描述，
“杜老倌以高票当选为众议院议长之后，作为民主派大佬，他对帝国名称里的‘帝国’二字和大议员的否决制度很是不满，‘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搞专制制度这一套？’”
“杜老倌议长认为，这违背了人类的民主化发展方向。他更是大言不惭地对外宣称，‘要以一己之力，推动古华帝国的去帝国化建设，为古华人民谋求福祉，绝不妥协！。’”
“某一天，在众议院常务扩大会上，杜老倌要求帝国主脑提供各个大议员的详细资产状况，被主脑以‘帝国大议员不是国家公职人员’的理由拒绝后，杜老倌语出不逊，叫嚣道，‘你就是大议员的狗腿子！’”
“没过半分钟，帝国主脑就做出了反击，在网络上把杜老倌的遮羞布扯了个精光，
‘众议院议长杜老倌私生活揭秘、’
‘众议院议长杜老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众议院议长杜老倌二三事、’
。。”
“有图有视频、有流水有余额、有条目有对照；每一次赤身肉搏的时间都精确到秒；每一个收受贿赂的情景都纤毫毕现；每一处的埋宝地都登记在册。。。”
“于是杜老倌议长就成了帝国历史上，大议会参众两院里，唯一一个获罪，且不得假释的议员。”
“自此以后，帝国的吏治清明、各位议员老爷们俯首甘为孺子牛，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清净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书里最后做了一个精辟的总结，
“在古华帝国的法律里，大议员只是一个名誉上的虚衔，既不需要竞选、也不担任政府部门的具体职务，本来就不是国家公职人员。再说了，就算你得罪了大议员，大议员碍于脸面，也会多少讲一点点道理的，并不会不顾规矩，弄你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惹谁不好！偏偏要在帝国主脑的面前摆谱耍贱，不曾想自家的那点破事，全在人家的肚子里装着呢。”
“活该！”
《帝国的意志》，这本书，一直排在帝国畅销书榜单的第一位。
一号客舱里，除了莉娜人，还有来自其他两个星球的中学生。
大家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是没接触过主脑，譬如飞船上的船级主脑，或者是行政星上的行星级主脑。
在公开的场合，所有的主脑全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公式化形象，别说是普通灵者，便是船长和星球长官，都不可能与之产生任何的互动。
作为普通的灵者们，当然更是只能仰视，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主脑跟谁谁说过什么悄悄话。
如此镇国神器，岂能私相授受？
至于方朵儿说的，跟主脑做朋友？
想什么呢！
听听就好了。
那还不如去买张彩票，许是能中个五百万的灵石。
可是你瞧瞧吴陌这个混蛋气不气人，只管大马金刀地自顾自坐着，仿佛站在一边的方朵儿，就是他的侍女一般！
作为方朵儿最主要和最在意的听众，没了吴陌的互动，连带着方朵儿也停住了话头。
通常情况下，方朵儿自是绝不会有这许多的废话。
方朵儿的瓜，孩子们俱是闻所未闻，个个都吃得甚是香甜。
尤其是这个帝国级的主脑，甚至评价说，咱们这些人，日后都会超越职业者的境界！
除了司文君这样的极个别人，每一个孩子都非常激动。
哪个少年不做梦？
只是大家实在没有先知先觉的能力，对于自己能够走到哪一步，大多数人的心里都是没有底的。
能够攀爬到高阶职业者的程度，也就是五星灵者这个位阶，譬如科特星港的主任魏一鸣、譬如莉娜中学校长周敏，就已经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在梦中笑醒。
而六星职业者，就是修行路上，一条顶格的天花板。
往上的七星灵者，即可称之为‘师’，那是可以授予帝国爵位的存在。
可想而知，这是多么的稀罕和难得。
师者传说！
可谓是每一个低级灵者魂牵梦萦的崇高理想。
可是现在有人说，在座的各位都不是渣渣，是未来的帝国爵士！
况且说这话的，是古华帝国的帝国级主脑，这怎能不叫人周身的热血都已沸腾。
至于雷海呢？老师们呢？
人家是军官待遇，路上早就分流了出去，怎么可能和孩子们挤在通铺舱里呢？
所以说人生的际遇，并不是那么的随机，有的时候也非常的讲道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瞧着方朵儿意犹未尽的样子，应该还会爆出更多更大的瓜儿。
已经有好事者暗地里愤愤不平了，不出声地在肚里猴急道，
“吴陌你个瓜娃子，发什么呆？不要耽误大伙儿吃瓜好不好？”
这种机会，许是这辈子就这么一回。
老天爷也是长眼，吴陌的推演终于到了黔驴技穷之际。
他抬起头来，没话找话地问道，
“朵儿姑娘，刚刚你说是第一个答案，那是不是还有第二个？”
这个傻缺问题，就像是自己约的傻妞，硬着头皮，含泪也要继续走下去。
方朵儿早就在等着了，
“你们中的很多人，大概也都知道，智脑的日常维持和进化，是需要智液的。关于智液是个什么东西？我在这里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不过，你们可以把智液看成是智脑的灵药。”
“智液原料的获取和提纯都非常的艰难，但是凭借我们智脑自己，也可以勉强搞掂这个过程。”
方朵儿的神态变得非常严肃，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然而，只有人类的贤者。才能够完成智液的最后萃取。”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继续强调道，
“除此之外，谁也不行。”
这个不难理解。
譬如人类的灵药，也只能由药师来进行制作。
“注意，萃取智液的门槛，是贤者！比之制取灵药的职业者门槛，那不知道高了多少倍。所以人类的灵药，和智液之间并不具备可比性。”
“因此，你的问题，现在有了第二个答案：光凭智脑自己，维持不了智脑的日常消耗和发展需要。”
吴陌此时甚是羞惭，心中已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妹的，这个什么敌不敌的，真是一个傻得不能再傻的话题。”
瞧见吴陌无心搭话，司文君大着胆子接上了话茬，她鼓起勇气问道，
“朵儿姑娘，全帝国上上下下，林林总总，怕不是有着几十万台智脑，光凭帝国那几个贤者，忙得过来吗？”
这么有技术含量的质疑，吴陌肯定也是问不出来的。
方朵儿都不需要做什么功课，也很是清楚司文君在吴陌身边的角色，当下含笑夸奖道，
“问得好，司司姐果然是蕙质兰心。”
“智脑吸收智液是一个非常非常缓慢的过程，实际上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智液只起到了一个维持恒定温度的作用。”
方朵儿再次爆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瓜，
“并不是所有的智脑都能够吸收智液的。”
149 别无选择
吴陌还在那里扳着指头数数，嘀嘀咕咕地想道，
“一年只弄得几台，算你两千年，也不可能有几十万台这么多啊？”
他不敢当众提出来这个疑问，倘再露个怯，小爷还要不要脸面了？
仿佛看出了吴陌的困窘，方朵儿适时解释道，
“几十万智脑，摊薄在整个帝国里，明显是很不够用的。但是也没办法，有能力捣鼓智脑的帝国人更少，全加起来，也超不过一千人去。”
她的娇美容颜上闪出了一丝无奈，
“况且别看就这么点人，还不可能将时间和精力全放在智脑上。我们刚才说了，智脑的等级跟镌刻者息息相关，根据镌刻者的等级，智脑大致上分成了四档。”
“一级智脑的数量最多，同时也是最低的一档智脑，一般被称为卫星级智脑。贤者以下，一些出类拔萃的师者和大师者，他们所镌刻的智脑就是一级智脑，主要应用在飞船上、或者管理某些重要的城市节点。”
“绝大多数的一级智脑，都不具备吸收智液的能力，也就是说，它们的属性是固化的，基本上都是无法进一步提高的。”
“普通贤者所镌刻的智脑是二级智脑，主要应用在超大型的星港、或者是不甚重要的行政星上，也被称作是行星级智脑。二级智脑普遍都可以缓慢地吸收智液，但是过程十分的漫长，不过总算是有了那么一点点养成的可能性。”
“五环以上的高阶贤者，对应的就是三级智脑，主要应用在顶级星舰上、或是各个星域的主星上、也即是恒星级智脑。这类智脑的数量相当稀少，不过化学属性比较活泼，它们消耗了帝国将近一半的智液量。虽然依旧看不清进化的路途，但是终究可以将其视为一个智慧生。。。的萌芽。”
方朵儿险些说漏了，生生地咽下了那个‘命’字，情急之下，凛然警告道，
“我会看着你们的！管好你们的嘴，就算你们成就了七星灵者，也是没有资格知晓今天这些事情的。”
舱内众人俱是一个哆嗦。
瓜吃得太多，有时会被撑着的，对这些半大孩子们来说，真心并不是件好事儿。
至于四级智脑，方朵儿终究没有继续谈论下去。
为了毕其功于一役，讨得吴陌的欢喜，方朵儿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该说的不该说的，几乎是无所顾忌。
得聊些别的，权当作餐后的甜点，促进你们消化消化今天吃的这么些个瓜。
方朵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吴陌，说说看，你有敌人吗？”
她那双大眼睛里，扑闪着饶有兴趣的光芒，
“或者说，你眼中的敌人都是些什么样子的？”
吴陌拍着脑门，细细地思量了一番，
“长这么大，自己有过敌人吗？”
“镇里那些打过架的小伙伴们，算得是敌人吗？那些曾经撕碎过好些乡邻的蟒熊，算得是敌人吗？那些截胡的猞犰，尤其是那只小白毛，算得是敌人吗？。。。黄卷毛？鹰钩鼻？余德佑？还是刚刚那个陈涵？”
“目前来看，唯一称得上真正沾一点边儿的，大概只有鹰钩鼻了吧？然而他早已化成了灰，那还敌个屁！”
“俱往矣！小爷现在，是不是得算天下无敌了呢？”
吴陌憨憨地笑了笑，很是得意地挠了挠头，
“我好像没有敌人！”
快来夸夸小爷。
方朵儿晃起葱白肚圆的慧指，毫不留情地向着吴陌戳了过去，
“吓！怎么可能？你就算是个天使，也会有头恶魔在地狱里等着你！亏你还笑得出来，一看你，就是个对人间一无所知的白。。。小白。可怜的迷途羔羊，来、来、来，我来告诉你。”
“每一种生命，或者说每一个人，在不同的历史阶段里，都会有不同的敌人。你当然也不能例外，并且你必定是一直都会有生死大敌的那种人。”
“生死大敌，就是相互间只有你死我活的状态，就是那种没有任何怜悯的绝杀；就是那种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要求完全地清除和消灭对方，没有一丝一毫回旋和解的余地。”
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说得吴陌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朵儿小娘皮，跟你一比，别的甚么毒舌就只是个弟弟，你是不是见不得俺好？”
聂云霏的小心肝也一直揪揪着，忍不住开口求证道，
“朵、朵儿姑娘，一、一直，是不是。。。”
方朵儿不等聂云霏哆嗦完，很是肯定地点点头，利落地回答道，
“一直的意思，就是贯穿了一生的各个阶段！”
吴陌几乎抓了狂，差一点喊了出来，
“你妹的，这还能让人活吗？”
望着吴陌煞白的小脸儿，方朵儿‘吃吃’地掩嘴笑了起来，身姿摇曳，宛若风中飘摇的柳枝，
“咱们不喝鸡汤，因为这种敌人是一种真正的危险，并不是什么鞭策你前行的动力之类。”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灵者，那当然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也根本不会如此的危言耸听。但是很可惜，你知道你不是。”
方朵儿的脸色一肃，正言道，
“你一定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很显然，并不会是全人类或者全世界都与你为敌。只不过是某些人、或者是某些族群、又或者是某些国家而已。无论他们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是强是弱、是于你有利还是有弊、是与你有恩还是有仇、是对你友好还是不友好，都会很讨厌你的存在，都会恨不得必欲除你而后快。”
“也无论你自己是什么选择，你逃避也好、你面对也罢、就算你远遁到宇宙的尽头，但凡只要有机会，他们也都会置你于死地。”
“这就是你天生的敌人。”
方朵儿话里的那个意思，吴陌好像有一点点略略的明白，但是他还不能用完整的语言，准确地描述出来。
原来人家朵儿姑娘并不是在诅咒自己，于是吴陌的脸色稍霁，禁不住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选择！你生来就是人类、生来就是古华帝国的子民、生来就属于华族这个种族。家国的世仇恩怨，你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不管你是袖手旁观、还是无动于衷、甚至你落井下石都好，也无法改变你固有的阵营。”
方朵儿抬起手臂，伸出了一根葱段般的食指，点着舱内的众人，很是端庄肃穆地说道，
“你们各位，也都是一样的没有选择。这就是所谓的生是国人，死是族鬼。”
整个一号客舱内，绵绵的余音荡气回肠、不绝如缕。
方朵儿沉寂了一会，两只圆润白皙的手掌，交叉按在了自己的心窝处，沉声道，
“智脑也是有归属的，我同样没有选择。”
150 星空如此多娇
“生而为人，生而为华族，生而为帝国人，确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
有生以来，在吴陌那颗孤独干涸的心田里，第一次滋生出了某种使命感的萌芽，
“在强大帝国的庇佑下，即使偏居于帝国的一隅，即使是一个被帝国遗忘的角落，即使科特人苦也好、累也罢，却依然过着井然有序的日子，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全无颠沛流离、亡国灭种的担忧。”
吴陌并不是经济学家，但是只从金币兑金灵一事上，他就能清楚地知道，若不是帝国持续性地输血，科特的经济早就崩盘了。
吴陌也明白得很，他之所以沦落到饥一顿饱一顿的境地，只能赖他自己不务正业而已。
转念间，吴陌瞥见了人群之中，库鲁眨巴着黑漆漆的小眼，静静地趴在聂云霏的怀里，听得很是入神，不禁又为这个小兄弟感到了一丝悲哀，
“同为智慧生命，同为灵魂生物，库鲁甚而得不到帝国的公民权。”
“再看看它所属的蟒熊种族，死生存亡全捏在帝国的手里；便是寻木老祖这等如此强横的大妖，也不得不依仗帝国的鼻息，这么多年来，甚至于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以想象得出，那个与之达成协议的人类老祖，怕是只一巴掌就能碾碎了老妖。而那个所谓的协议，更不如说是一种施舍。”
“方朵儿知不知道这件事？”
吴陌的心里一动，怎么也耐不住那颗躁动的小心肝，朗朗上口道，
“渺渺寻木，生于河边、竦枝千里，”
方朵儿歪了歪小脑瓜，闪着晶亮的眸子，揶揄道，
“背都背错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不是《山海经》里的原文，你确定要在这里说道说道？”
吴陌连忙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
“不、不。”
看来没有什么事儿，是朵儿姑娘不知道的。
手忙脚乱之中，吴陌也没有忘记，又给库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合计是你小子在乱弹琴啊。”
再是过目不忘的学霸，对于浩瀚如海的古文，什么这个注的、那个赞的，更是汗牛充栋一般，吴陌只能囫囵地晓得一个大概，根本就没有条件，也不可能去做什么考据。
他心虚地把眼去瞧方朵儿，只见灯光映照之下，小姑娘独身玉立，美目流盼，灿若繁星，然而眉目之间，依稀仿佛却有些许焦虑的样子，
“话说她的本体在这里吗？或者还是她需要我现在做一个承诺呢？我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了她？”
吴陌正在胡思乱想中，只听得方朵儿微微地欷歔了一声，
“虽然不能奢望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但是有些道理，你们得懂！”
方朵儿已经意识到了，在吴陌的认知结构里，存在着十分重大的缺陷。
而不管吴陌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将会成为帝国的一面旗帜。
这样的人，能担当得起扛旗的重任吗？
虽然方朵儿用的是复数的称谓，但是大家其实心里都明镜一样，这话是说给吴陌听的，其他人不过是个添头罢了。
要知道七星师者，也入不了人家的法眼。
躲在角落里的余德佑，心情十分复杂，瞄着前方司文君窈窕的背影，更是难掩心中的震撼和失落，
“司司果然好眼力，怪不得她要做一个以身赴火的飞蛾！乖乖个球，吴陌这个混蛋，日后得有多大的出息？”
用天壤之别、云泥之分来做比较，都算是高看了自己一眼。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但这绝不是余德佑因此而能够化解心结的理由。
该恨你的人，并不会因为你的优秀，而放弃对你的仇恨。
“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只醉心于修行，对于历史、人文这些知识大都不屑一顾，这是一个本末倒置的危险倾向，会使你们成为行动上的巨人，思想上的矮子，等于是一个用一只脚跳跳走路的跛子。”
“读史使人明智。但是历史，并不是你们在书中看到的那样。真实的历史，远比书中抽象的描述更加复杂。但是无论如何，史书也揭示了一定的真相，需要你们拥有自身正确的判断能力”
“几千年以来，人类的科学技术和生活水准、包括所控制的疆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人性。无论表相如何的隐晦和伪装、剥开迷雾，人性的本质依然如旧。”
“所以读史，必须要结合人性来看。”
“人类是一个很伟大的物种，从现在直至以后，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只有人类自己，才有资格成为人类的敌人。如果不去了解历史，你们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将要如何去区分敌人和朋友。”
吴陌有一种错觉，听一个不是人的智脑，大谈特谈人性和人类史，仿佛那就是一个正在教育熊孩子的捉急家长。
“我们既然有一个固化的阵营，那么就一定得有一个组织。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包办所有。”
“在古中国史里，宋之亡明之灭，都是因为组织者被敌人打崩了，导致了阵营之间的对抗不复存在。而民间的零星不满再多，也蹿不起什么有威胁的风浪。”
“不论当时的这些组织者多么的弱智，多么的离谱，表现得多么的糟糕，动机有多么的不纯。但是实话实说，即便是如此的不堪，他们也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脊梁。”
“当然在他们那个时代里，并没有国家的明确概念，只有家天下的情怀。但是对他们而言，当年的异族，跟我们现在的异国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们灵者所担负的，其实就是这样的一个阵营组织者、管理者的角色。因为单个的人，即使达到了帝国大议员那种层次，也无法独自面对敌对阵营的国家机器，终是需要组织起来成为国家机器。只有国家机器，才能与国家机器相抗衡。”
“否则就是人家有狼牙棒，你们有天灵盖。”
“因此在国家的生死存亡之秋，你们要么堕落变成国奸，或者要么成为慷慨赴死的烈士，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因为第三条路是胜利之路，更是一个充满了血与火的炼狱。你们一定要记住，倘不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倘不流够足够多的鲜血，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国奸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国奸是什么？是存了贪生怕死的念头，是想要保住自身的荣华富贵、是具备了一定影响力，达到了一定层次和地位的人。古今中外，国奸都不是个别现象。不管一个人打着什么样的旗号，说的再是大义凛然，做的是带路党的勾当，充的是急先锋的角色，就算能脱得了国奸之名，也终究难逃国奸之实。”
这一刻，方朵儿的身上，隐隐透出了琉璃般的色彩，似有光环缭绕。
但是作为帝国级主脑，代表着帝国最高层次的眼界，她所表达的理念，还是太超前了一点。
或者说，眼前的吴陌，还只是一个不堪重负的半大小子。
所谓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屁股决定脑袋。
作为最主要的受众，吴陌当前的能力和地位，决定了他并不会具备这种意识。
他把方朵儿说的这些，只当成了典故，根本就不感兴趣，表现得很是不以为然，
“朵儿姑娘，处处都是歌舞升平、人人都是一心只奔圣贤路，怎么可能动辄就到了国破人亡的处境？”
对此，方朵儿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她还是想再挽救一下，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吴陌，我问问你，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倘若需要你成为胜利之路上的烈士，你去还是不去？”
对这个问题，说老实话，吴陌的心底，甚而涌起了那么一丝的抗拒，
“凭什么就得是我去死？”
可怜的方朵儿，揠苗助长的典故，你是懂呢？还是懂呢？还是懂呢？
不过吴陌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的瓜，总不能转过身去噼啪打脸吧？
再者说了，还可以讨得神仙小姐姐们的欢喜，
“如果我要守护的，是像我们美济人，或者是像司司姐、霏霏姐这样的人，或者是库鲁公主殿下，那么我一定去，死的心甘情愿！”
你妹的，你看那几个被点到名的傻妞，眼都绿了！
方朵儿沉默了半晌，慨然长叹道，
“我不能说你是错的，但是如果你只是这么想，那么这个国家就危险了。”
“你将要守护的对象，并不是某一个个体，而是你的种族，你的国家！无论其中有你爱的人，还是有你恨的人。”
“假如这个种族再是麻木不仁，假如这个国家再是沉沦颓废，更是需要你用你的生命，来点燃其中的血性。”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的使命，就是要成为那颗最亮的星。”
方朵儿如泣如诉的声音里，竟然带出了无上的豪迈，
“江山如画，星空如此多娇；
一时多少豪杰，铁马缤纷、金戈乱舞；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你！
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