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莫要惦念
“萱萱……”
柴绍不过刚说两个字,便被夏宜萱抬手制止。
她长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柴绍,道:“小壮壮,我觉得你还是喊我奶奶听着比较顺耳。”
沈含章瞪大了双眼。
好一会儿,她直直的朝着夏宜萱扑过去,抱起她兴奋的转了两圈:“太好了,夏妃奶奶你恢复神智了啊。”
嗯……
虽然还是觉得呆萌版的夏妃奶奶比较可爱比较招人喜欢。
沈含章悄悄在心底怀念了一番小萱萱,然后继续抱着夏宜萱不撒手:“马姑姑她们知道了一定非常高兴。”
“啊,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宫去见她们啊。”
夏宜萱拍拍她的大脑门子,将沈含章推开,说道:“一惊一乍,哪里像个皇帝?”
“人家本来就不是嘛。”沈含章小声嘀咕。
柴绍轻轻的吐了口气。
他上前两步,很是虔诚的抱了一下夏宜萱,低声道:“夏妃奶奶,欢迎回来。”
夏宜萱心中一动。
须臾之后,她将心中这软糯情感压下去,却依然伸手抚摸了一下柴绍的后背:“嗯。”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三人说了许多话,好吧,其实大部分都是沈含章自己在那里嘚吧嘚,柴绍只含笑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而夏宜萱表面淡然,其实心中却颇为不平静。
明明认定对柴家人唯有仇恨,也非常痛恨自己带大养育了这小子,然而这么些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自然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全部收回。
她勾勾唇,唇角有些发苦。
或许她不应该将小壮壮养的如此重情义。
若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她最终弃他于不顾,心中也会好受一些。
“夏妃奶奶,夏妃奶奶……”沈含章连着喊了两次,夏宜萱才回过神来。
“您在想什么呢?”
沈含章疑惑的问道。
夏宜萱微微摇头,笑着道:“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啊?您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吗?”沈含章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柴绍。
柴绍则动了动嘴角,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哎呀。
这下不太好啊。
夏妃奶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就等于她想起了太皇太后迫害她的事情……被人封在棺材底下几十年,脾气再好的人都会发飙的吧,更何况夏妃奶奶脾气可算不的好。
随时随地都会爆炸的隐形小炮弹好伐?
唔……
夏宜萱勾勾唇:“没,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而已。”
“具体的事情还是想不起太多。”
“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沈含章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夏宜萱挑眉看向她。
她忙嘿嘿笑两声,说道:“我的意思就是,之前的事情太过久远,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咱们以后好好过便可以了。”
我滴妈妈呀!
怎么觉得夏妃奶奶的小眼神一瞬之间变得非常犀利。
差点在她身上射两个大窟窿。
吓死人了。
沈含章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觉得有必要离夏妃奶奶远一些。
咳咳……
有点小邪门呀!
“走吧。”夏宜萱起身,对两人说道:“我确实该回去见见她们了。”
如若没有马姑姑她们,她这四十来年的光阴,恐怕将会在无边无际的孤寂中渡过,所以即便现在的夏宜萱心肠冷硬,也会不自觉的对她们心软。
柴绍随着她起身,笑着说道:“好啊。”
然而他却眼神示意了一番沈含章。
沈含章三两步冲到夏宜萱面前,眨巴着眼睛问道:“夏妃奶奶不想和季大人告别一番吗?”
“好歹他也照顾了您那么长时间呢。”
夏宜萱轻轻笑了起来。
她点头:“好啊。”
说着便走了出去。
沈含章又扑到柴绍身边,低着头问道:“咋地了,咋地了,你干啥给我使眼色啊。”
柴绍叹气:“夏妃奶奶神色不太对。”
“她定然是想起了以往的事情了。”
“啊?”那……
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一定会宰了那个迫害她的人……
而夏妃奶奶……
估计会宰两次吧!
“要不我们就继续让她留在这里,我看季大人把她照顾的挺好的。”
沈含章暗戳戳的提议道。
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自然归西以后,在把夏妃奶奶接进宫里颐养天年……额,这个词用得好像不太对啊。
夏妃奶奶看起来比她还要年轻好伐?
连美貌都比她高出好几个度。
不如嫁出去吧。
唔,沈含章小眼神亮晶晶,她坏笑着说道:“我刚才发现季大人看夏妃奶奶的小眼神不一般哎,不如……”
她嘿嘿笑着对了对手指。
柴绍一脸黑脸。
他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不准乱点鸳鸯谱。”
“夏妃奶奶打定主意入宫,便是我们阻止,她也会想别的办法。朕的意思是,待入了宫,要让,马姑姑她们分批次时刻跟着夏妃奶奶。”
“明日你便能看到她们了,记得一定要沟通好。”
沈含章使劲的拍了拍胸脯。
柴绍敲了敲她的脑袋,嘲笑道:“好了,把朕的胸口都拍青了。”
外面。
夏宜萱意味不明的看着季传胜,直到他有些受不住的撇开脸,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夏宜萱上前两步。
同他不足一臂的距离。
她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到他眸中的故作淡定以及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
季传胜闪躲的后退两步,夏宜萱随即再往前跟两步,不待他说什么,夏宜萱开口道:“这些时日多谢你。”
她虽一直任性胡闹,但对她好的人也从不吝与感谢。
“但……”
她很认真的说道:“你喜欢的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以后莫要惦念了。”
季传胜自嘲的勾勾唇。
他回过头,就那么看着她,眼神专注而真挚,似乎想将她永远可在脑海中。
好一会儿,他点点头:“多谢,我会的。”
聪明人。
夏宜萱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从来都不费劲。
以往她自己并不算多么聪明,所以最是喜欢别人的强大和无所不能,而现在……她却明白,聪明人可用可杀可防,但就是不能爱。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利用自己的聪明反过来给你致命的一击。
所以她虽然还是欣赏这种人,但却再也不会爱了。
夏宜萱等不及,转身走向房内。
身后的季传胜却出声叫住了她:“你……到底是谁?”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
但却还是忍不住。
她到底是谁?
夏宜萱也很想问自己,是人是妖还是鬼?好像都不是……
“你听说过广陵夏家吗?”
季传胜微微皱眉。
夏姓在陵国虽不是大姓,但却也不少见……而广陵夏家,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顿了顿,季传胜心口猛地一动。
“野史记载中的……引起藩王之乱的夏氏?”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种野史,是出现在风花雪月的话本子上,也出现在文人私底下传阅的风物杂谈上……季传胜少年时期读书时,曾看过一篇关于妖妃夏氏的外传。
但这实在是太过骇然,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就算野史是真的,那……她也不可能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啊?
可季传胜心中更有一个声音在反驳他,为什么不能呢?她没有心跳和呼吸、会隐身、能力诡谲不是吗?
夏宜萱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只是朝着他摆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大理寺到宫里的路程很快,然而走到宫门前,柴绍和沈含章才同时想起,他们两个还在回门呢,于是又悄悄的回了穆家。
夏宜萱笑着道:“看到我就这么高兴?”
“当然了。”沈含章抓着夏宜萱细嫩的手摸来摸去,表示:“现在脑子里还懵懵的好伐!”
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穆青虽然没说啥,但是陈老太太却气的够呛。
这才刚娶进门第三天呀!
竟然就敢明目张胆的当着面勾搭小妖精了。
然而她就算太气愤,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指着皇帝陛下的鼻子臭骂,只指桑骂槐的挤兑了几句,然后把柴绍单拉到一边。
狠狠的传授了他什么叫做御夫之术。
柴绍一脸懵逼的再次被科普了,怎么样在床上做一个男人喜欢的小……妇……
他望着陈老太太脸上能够夹死蚊子的皱纹,深深的谈了一口气。
朕真是深深的理解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啊。
当然,她说的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如果此时此刻默默聆听的是小豆芽就好了。
多少也算是朕的福利。
这真是令人不平静的一天啊。
同样不平静的还有萧惠群。
她坐在本应该坐着萧权曾的上首位置,望着一桌子她喜欢的菜,却有点食不下咽。
萧权曾面无表情的坐在下手位置,也没有动筷子。
唯有周姨娘,想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一直在努力的给萧惠群夹菜。
直到她碗里叠成小山,萧惠群才出声制止道:“周姨娘,不用再夹了。”
“好好好。”周姨娘连忙笑眯眯的停下动作,一脸温柔的看着萧惠群:“都是你喜欢吃的,快吃啊。”
萧惠群象征性的动了动筷子。
食不下咽,说的大概就是她此刻的心情。
“不合胃口吗?我在让人给你做别的。”周姨娘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惠群对着她笑了笑,说道:“不会,很好吃。”
她努力的将这一大碗饭菜吃完,却完全尝不出饭菜的味道。
饭毕,周姨娘拉着萧惠群的手:“你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陪着你睡过,也许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在家里住了……我身上无诰命,逢年过节也没有资格进宫看你,这恐怕是我们母女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萧惠群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娘亲并非是多么的想陪伴她。
她只是想要诰命而已。
如果可以,她也愿意满足她的虚荣心,可关键是,她根本就做不到。
“胡闹。”
萧权曾终于出声说话,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周姨娘,说道:“回你自己的院子。”
“老爷……”周姨娘软软的喊了一声。
却换来萧权曾的厌烦。
她可怜巴巴的看一眼萧惠群,希望这个做了皇妃的女儿能够给她撑腰。
“父亲,我也希望可以和周姨娘一起睡。”萧惠群这次倒没有让她失望。
萧权曾嗤笑一声。
“跟我到书房来。”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独留下萧惠群苦涩的勾了勾唇,她先让周姨娘回去,自己则慢慢的前往书房。
这曾经走过千遍万遍的地方,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陌生。
“姑娘。”有人朝着她躬身行礼。
萧惠群敛了神色,淡淡的看他一眼,道:“刘管家……你应该唤本宫德妃娘娘。”
刘成心中一痛。
他跪倒在地,俯身朝着她跪拜:“奴才见过德妃娘娘。”
大管家劝诫的对,癞蛤蟆是永远都吃不了天鹅肉的……在他还没来得及有能力向她表露自己的内心时,她却已经嫁为人妇。
可她在宫里过得开心吗?
皇帝那么多女人,据说还专宠沈家姑娘,她性格淡然不争不抢,在那吃人的皇宫里必定会痛苦万分,更何况她还曾被林都王掳走过。
陛下一定会嫌弃她,所以才故意不让她亲自从家中出嫁,好以此轻贱她。
她这么冷漠,是不是在恨他的无能呢?
如果他现在带她走……
越想,刘成便越是激动。
他跪着膝行几步,仰头看着萧惠群:“姑娘,奴才知道你过得很辛苦很不开心,你跟我走啊,我虽现在落魄,但我向你保证……”
他话没有说完,便被萧惠群打断:“不知所谓。”
她拧眉呵斥道:“刘管家慎言。”
说完她便大步离开。
这个小管家是不是想太多了,脑补的也太丰富了吧。
她烦躁的踢了踢脚。
她明明是留在这里不开心。
尤其是面对她的亲生父亲时,这种不开心会无限放大。
“你当初受伤全是假的,为什么要骗人?就是为了不回家?”
萧权曾冷笑:“我真实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他心中挂念她,三翻四次入宫看她,却次次被柴绍挡住。
他只当她身体确实虚弱,可谁知她却根本没有受伤。
何其恼人!
……
231 好久不见
萧惠群唯有沉默。
因为即使解释,父亲也不会相信。
她静静垂眸,听着他冷酷无情的话语,心中竟再不起一丝涟漪。
或许真的是没有期待了吧。
许久之后,萧权曾沉重的说道:“宫中不比外面,富丽繁华太过,最是容易迷人眼。总之人心易变,你也不要太过信任别人,好自为之吧。”
“是。”
萧惠群轻轻的答应。
不予反驳。
待她走到门口,萧权曾又出言,道:“以后……我将不会再管你。”
“好。”
萧惠群依然是淡然的应声。
没有怨恨没有失望,更多的是早就明了的无奈。
在这个男人心目中,所有人加起来,或许都没有王妍一个人重要吧。
不知是情还是早就习惯了的服从。
然而不管是因为什么……
都已和她再无关系。
“父亲,您也……好自为之吧。”萧惠群在关上房门的刹那,还是忍不出低声劝道:“人活一世,不应该太过执迷不悟。”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独留下萧权曾在原地兀自苦笑。
没关系便没关系吧,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至此之后,无论他将来如何,都能保证她将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挺好的。
天还未亮,柴熙入宫拜别王太后,随即整顿队伍,准备出城前往乐州。
刚行至城门口,便看到傅东樱一人一马,正静静的等在那里。
柴熙脸色严肃,她上前,出声道:“回去。”
傅东樱笑了笑。
“无论你是否愿意带着我,我都跟定你了。”这话说出来颇为无赖,但这是他心中唯一的想法。
他不愿意再独自留在盛京,既抱怨她的冷漠疏离又担忧她的安全健康。
柴熙深深呼吸一口气,正要说话,便听到了一声轻笑。
熟悉的马车徐徐而来。
却是‘柴绍’正撩开车帘笑看着他们。
待马车停下之后,柴熙、傅东樱以及一干人马全部跪地行礼,沈含章抬手:“诸位将士快快起身。”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率先扶起柴熙和傅东樱,扬声道:“朕来为各位将士践行。”
说完,马车后便有侍卫端着碗和酒坛走出来,一一斟满以后递给眼前这些人。
沈含章一口干掉碗里的酒水,道:“朕才这里预祝各位将士扫除敌寇、凯旋而归。”
说完她豪气云天的砸烂了手中的碗。
柴熙说道:“臣多谢陛下。”
“谢陛下,吾等一定不负陛下所托。”众人齐齐高呼,震得城墙都好似在颤动。
沈含章满意的笑。
她拉起傅东樱的手,覆盖在柴熙的手上,说道:“皇姐,此去乐州、凶险难料,让驸马跟随你去,多少还能有个照应。”
说完,她不能柴熙回应,便吩咐傅东樱道:“朕将阿姐交托与你,若她有个散失,你便不用回来了。”
傅东樱看了一眼柴熙,郑重其事的保证道:“朕用自己性命担保,绝对不让公主殿下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沈含章点点头。
“阿姐,一路小心,早点回来。”她认真的看着柴熙,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一定要让梦中情人安全的返回盛京啊。
“我会的。”
柴熙笑着颔首。
沈含章站在原地,目送着队伍远去之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随后她捂着胸口,望着一地的碎片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她为什么要把碗砸了呢?
这得多少钱啊?
“陛下,咱们应该回宫了。”柴绍嘴角抽了抽,撩开帘子提醒道。
沈含章这才满脸痛苦的爬上马车。
夏宜萱挑眉:“一时之间的意气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小气鬼。”
“这代价也太大了吧。”那可以白花花的银子啊,沈含章很是惆怅的表示:“就算咱们坐拥江山,也不能这么糟蹋东西啊。”
额……
貌似这糟蹋东西的事儿就是她干的。
于是沈含章最后默默的闭了嘴巴。
夏宜萱回宫,自然瞒不过宫中众人,几乎是片刻之间,各宫里便都知道陛下带了个绝色美人回宫,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暗地神伤的。
王太后眉心微蹙:“可有打听清楚是什么人?”
布公公微微摇头:“只知道是大理寺季传胜赠予陛下的。”
“季传胜……”
原以为他应是个纯臣,现在想来也不过如此:“再去好好查查这个人的底细,务必要将他的弱点给找出来。”
计谋百出、功夫高强,无论是明着陷害还是暗地里谋杀,几乎没有一次成功的。
而这个人,很明显的掌控着柴绍许多秘密,必须除了他或者收归己用才行。
布公公颔首应道:“奴才知道了。”
王太后这才把眸光转向跪在地上的王秀秀:“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这么多年,哀家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和别的男人私奔的。”
“自以为精明的愚蠢,毫无预见的短母,哀家当真后悔当初选择了你。”王太后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狠狠的扎进王秀秀的心口。
她半伏在地上:“秀秀知错了,求姑母原谅。”
“知错?”王太后冷笑。
“你上次便是这么说的。”
她冷冷一笑:“哀家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懂珍惜。看来哀家平日里对你太好了。”
“姑母,秀秀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王秀秀心口咚咚咚直跳,这是一种很不详的预感,她口干舌燥的舔舔嘴唇,极其可怜的看向王太后:“秀秀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
“柴绍本就喜欢沈含章,后来又多了一个萧惠群,今次更好,直接领回来一个绝色美人,你觉得他还可能会对你情有独钟吗?”
“你还有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吗?若这个位置最终不属于王家,哀家要你来何用。”
王太后越说声音越尖利,让王秀秀额角沁出细密冷汗。
她咽了咽口水,道:“有机会的。”
“若陛下只对沈含章一人钟情,我或许真的毫无机会。但现在他并非如此,那么只要我表现突出,他就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王秀秀期盼的看着王太后:“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王太后重重的哼了一声。
随后说道:“机会可以给你,但惩罚不能不有。”
“布公公。”她喊道。
“奴才在。”布公公弯腰行礼,从背景板进化成真人模式。
“把她带走,该怎么惩罚你心里有数,务必要让她做到永生难忘。”王太后冷漠的命令。
王秀秀低了头,并不敢反驳也不敢给自己求情。
但,双腿却在不住的发抖。
布公公的手段,她虽未曾见过,但却听过无数次……却没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自承受。
也罢。
就算是对过去的自己告别吧!
从此以后,她将不再是原来的她,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手握权力,不让别人再如此对她。
王秀秀在心中暗暗的发誓。
夜晚悄悄来临。
夏宜萱面无表情的行走在宫中,马姑姑和幽幽公主飘行在她的两侧。
马姑姑一路沉默。
而幽幽公主却在不断的询问:“夏妃奶奶,你去哪里啊?你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好恐怖啊,就像是去寻仇一样?”
“哎呀,你说你怎么就会变成了人呢,真是好神奇哦。”忧郁文青小公主一不小心就变成了话唠精。
夏宜萱无奈停下脚步:“幽幽,你这句话问了许多遍了哦。”
她自从入宫,就被宫里这群鬼给包围住,你一句我一句,足足被围观欣赏了大半天才得以解脱。
她心中又是充满了无奈又有一丝淡淡的温情流淌。
这些年,真的多亏有他们。
不仅如此,韩家两兄弟还表示,无论如何都要守在她的身边,再也不让别人抓到她第二次。
否则就让他们烟消云散,
这誓言发的实在太狠,而且夏宜萱知道他们是认真的,她虽无奈却也领情,对着他们好一番安抚,这才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能力现在非常强,不会有任何人或者鬼能够欺负到她。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些能力。
“但是你都没说嘛。”幽幽公主悠悠然的叹了口气,变出许久未曾祭出的花朵,开始一片一片的扯花瓣。
夏宜萱叹气:“我也不知道。”
她是不知道,但心里却也清楚,这件事情应该是樊飞言搞出来的。
那天她虽昏迷,却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他一身道士服,且面貌多少年来都未曾改变,还是当初青春少年的模样。
但……
这种事情她却也没有办法清楚明白的向大家解释清楚。
夏宜萱勾勾唇,说道:“我真的就是随便在宫里走走,你们两个别跟着我了,好不好?”
幽幽公主围着她转了两圈,看实在是问不出啥,而且她又犯了病,只想坐在小轩窗前拿本诗书思考人生。
于是她忧郁的离开了。
但马姑姑依然留在原地。
两人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马姑姑才说道:“让我跟着你吧。”
“不然我总是心慌。”
她能够感觉的到面前的夏淑妃,已经不是那个爱玩爱闹爱开玩笑的夏淑妃了。
甚至于她也能感觉到柴绍的情绪,他心中肯定有所芥蒂和纠结,因为她们都知道夏宜萱和太皇太后的恩怨。
或许,这恩怨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重。
不然太皇太后也不至于在夏宜萱死后,还如此恶毒的将她镇压于地下,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只恐怕太皇太后从来没有想到,夏宜萱有一天会绝处逢生,会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吧?
“你是去找她的,对不对?”马姑姑问道。
夏宜萱笑了笑。
“是啊。”
“多少年来,只有我能看到她,但她却看不到我,多可惜啊。”
“仇恨那么深,我不会劝你手下留情,毕竟于情于理,我都站在你这边。但无论如何,还请你顾忌一下小壮壮。”马姑姑如是说。
“他是我们两人亲手带大的,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其实都把他当做亲生孩子。不要让他太难做。”
马姑姑说完,往前一步来到夏宜萱身边,伸手抱住了她:“好不好?”
夏宜萱唇角微微翘起。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这十几年来,她和眼前这只女鬼朝夕相处,即便是性情再变,她也总能看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拍了拍马姑姑的肩膀:“我不敢保证,我只能说尽量。”
马姑姑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来到长寿宫,宫门早就紧闭,宫里更是一团漆黑,昭示着里面的人早就进入酣眠。
马姑姑轻而易举的穿墙而过,而夏宜萱即便已有肉身,但做鬼时的技能却也可以完全运用。
待来自寝房后,夏宜萱指尖微动,凝起一丝火焰,随后寝宫之内各个灯火被点亮,瞬间犹如白昼。
“谁?”
没等她出声,床上的人忽然坐起,惊愕的看向帷幔外面。
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让太皇太后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但却始终都看不清楚。
她急促的喘息几声,出声斥责道:“哪个贱婢?竟然随随便便入哀家的寝宫?”
虽声音冷涩,但只有太皇太后自己知道,其实她的心早就跳到了嗓子眼。
片刻,她便听到了清脆的笑声。
曾经那么的熟悉。
熟悉到她恨不得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
然而,后来她就死了,凄惨而毫无尊严的死去。至此以后,王太后便再也没有听到这种笑声。
不不,她也不想再听到,所以后来即便是听到相像的声音,她也会不动声色的将那个人除去。
可此时此刻,夜半时分,她再次听到了这梦魇一般的笑声。
以及熟悉的说话声:“皇后娘娘,好久不见啊。”
“这么些年,你有没有想我,嗯?”
声音翠翠的如同百灵鸟一般。
让太皇太后瞬间头皮发麻。
她握着被子不住的后退,直到后背紧紧的抵住墙壁:“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亲自看着我被人发覆面嘴塞糠的不是吗?”
“你亲自看着我被十个男人蹂躏致死的不是吗?”
“你说我现在是人还是鬼?”
夏宜萱的声音如同淬了毒。
232 其人之道
“来人啊,快来人。”
太皇太后倏然大叫,表情几近崩溃。她试图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梦,然而指尖掐入掌心的疼痛感在时刻的提醒着她,她并没有安然入睡。
自从她得知夏宜萱的尸身被人发现并盗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总是做各种荒诞而诡异的噩梦,梦中的夏宜萱披头散发一脸献血,伸着长长的舌头朝着她爬行而来,她跑啊,努力的往前奔跑,然而却始终逃不开躲不过,那个女人就那么如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身后。
何其可怖。
每每醒过来,太皇太后都会庆幸,庆幸那仅仅只是一个梦。
而现在,梦里的事情真实发生了,但她却双腿发软,连逃离的力气都没有。
夏宜萱轻笑,嘲弄的挑眉:“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吗?”
谁着她的话落,床帐无风而起,太皇太后清楚明白的看清楚了眼前的女人。
她就站在床头,没有满脸鲜血,没有鬼气深深,反而更加明艳更加动人。
那么一瞬间,太皇太后想起了过往种种。
永远……
只要这个女人出现,所有人都会惊叹于她的美貌,自从她入了宫,陛下就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太皇太后眸中闪过一丝愤恨。
这愤恨驱使着她放下了丝丝恐惧,她提高了声音,恶毒的看着夏宜萱,道:“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是怎么入宫的?”
这一刹那,太皇太后想起宫中的传言,她猛地从床上起身,其动作灵敏到完全不像个几十岁的人,她光着脚披头散发的来到夏宜萱身边,这让她看起来比夏宜萱还要像个鬼怪:“你就是那个被阿绍带进宫的美艳女子……对不对?”
“你想干什么?你想迷惑阿绍对不对?我呸……你这个贱婢,有我在的一天,你休想得逞。”
夏宜萱嗤了声。
她几乎是稍微扬袖,太皇太后便感觉脖子像是被人狠狠的钳住,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支撑着她的愤恨在一刹那烟消云散。
太皇太后挥舞着双手想要掰开掐住她脖子的东西,然而所摸之处只有空气,直到她两眼翻白,眼看着马上要昏厥过去,夏宜萱才松开了她。
她一个站立不住,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夏宜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太皇太后手肘之地,慌乱的往后挪动两步,嘴唇泛着青紫:“你别过来,贱婢。”
“你做人的时候输了,做鬼的时候也不会赢得。”
“是吗?”
夏宜萱蹲了下去,她眸光冰冷,如冰锥如木刺,直直的射向太皇太后:“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双眼浑浊、满脸皱纹、头发哭白,在这个宫里除了会欺负伺候你的小宫女,一点掌控权都没有。这么些年……你除了变得更加面目可憎之外,还收获了什么?”
“柴政的心吗?柴政这个男人有心吗?还是你那早死的儿子或者完全和你不亲近的孙子……你这一生,真是失败的彻底。”
太皇太后捂着脸。
狠狠的反驳道:“你胡说八道,哀家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有,哀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哀家的儿子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人,哀家一点都不失败。”
“你才是失败的。”
“你这个贱婢,自以为得了男人的欢心,但他根本就是利用你而已,害的夏家抄家灭族死不瞑目的人是你夏宜萱……”
“啪。”
太皇太后的话没说完,便被夏宜萱一个耳光阻止。
“是柴政,是他杀了他们。”她冷冷的说道。
“是你,如果不是你,柴政根本没有能力杀他们,你比任何人都很清楚,不要自欺欺人了。”
太皇太后再次被无形的东西掐住了脖子。
但她的眼神却愈发的恶毒。
多年过去,即便是夏宜萱变成了妖鬼,她还是能清楚的寻到她的弱点,就如同当年。
夏宜萱冷冷的看着她:“当年……”
“当年的痛苦,你也应该尝尝。”
太皇太后悚然一惊,艰难的问道:“你想干什么?你若敢……”
夏宜萱嗤笑:“你倒是想的美。”
“就凭你现在的模样,你觉得有男人愿意碰你吗?”
说完,她指尖在太皇太后眉间一点,太皇太后便昏厥了过去。
夏宜萱收回手,冷漠而嫌弃的在手帕上擦了擦,片刻后手帕化为灰烬。
两人整个对话,马姑姑都看在眼中。
没有出声制止更没有发表评判,直到夏宜萱回眸看她,她才说道:“我们回去吧。”
当年的事……毕竟早已过去多年,即便她出声安慰也于事无补,不如静静的陪伴在夏淑妃的身侧,只希望她莫要再沉浸在过去。
她现在已然获得新生,完全可以重新来过,只要放下过去种种,必定能海阔天空。
但马姑姑自己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她心中的臆想。
因为即便换了她,也无法忘记灭门之仇。
所以无论夏淑妃做什么,她好像都没有办法更无从置喙。
夏宜萱摇摇头。
依然静默的站在原地。
马姑姑这才惊觉,地上的太皇太后正不断的发出呓语,原来夏淑妃并非仅仅只是让她陷入昏迷,而是将她拖入一场幻境当中。
“才解锁的新技能,第一次使用呢。”夏宜萱轻轻的笑,说的话听起来云淡风轻,然而落入人耳中,却让人毛骨悚然。
“夏……”马姑姑想说话,但到底没有开口。
夏淑妃唇角勾起:“只要乖乖的看戏就好。”
当年陈宁是如何对她的,她必定十倍百倍奉还给她。
至于是不是要杀了她……当然不,夏宜萱永远相信,让一个人屈辱的或者,比让她死掉还要让她痛苦万分。
马姑姑‘嗯’了一声,随即不再开口。
行走在漆黑黑的道路上,太皇太后的脚步蹒跚而狼狈,她不断的问自己这是在哪里,她要去哪里……
就这样孤独的行走了很久很久。
眼前猛地出现了一丝光亮。
太皇太后……不,陈宁坐在梳妆镜前,静静的给自己画眉,她的眉毛高高挑起,显得冷厉又美艳……顿了顿,她粗鲁的把眉毛擦掉,重新画了一款平和的眉形。
立时之间便让她看起来端庄而温和了许多。
身后有宫女禀报:“陛下刚刚从冷宫离开了。”
“赵公公传来消息,道娘娘您可以过去了。”
陈宁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癫狂。
是了,夏宜萱那个贱婢身败名裂,被陛下打入冷宫马上便要处死了。
然而仅仅只是鸩毒和白绫实在是太过便宜了她。
她定要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宁没有带人,独自一人从小路来到冷宫。
冷宫内,赵公公正笑眯眯的等着她,她笑着将袖中的稀世宝珠赠予了他,随后他便离开了。
夏宜萱正生无可恋的瘫倒在地上,嘴角潺潺的往外流着血丝。
陈宁并没有上前。
而是就那么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直到陆续有人来到这里,不多不少,整整十个既丑陋又威猛的男人,他们全都跪在地上,等着她的指示。
陈宁这才走上前,秀气的脚狠狠的踩在夏宜萱的脸上,惹来她的一声痛呼:“贱婢。”
“你不是趾高气扬吗?你不是独宠于后宫吗?本宫来就是要亲自告诉你,其实陛下一直爱的都是本宫,以往种种不过是骗你信任而已。”
“但看你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本宫依然不爽……既然你那么喜欢男人,本宫就送你十个,让你在死之前好好享受一番。”
夏宜萱死灰一般的眸中浮现惊恐之色,她不断的挣扎,但却已经被人摁住了双手双脚,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撕裂,逐渐露出白嫩的肌肤。
她不断的嘶吼:“陈宁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你不得好死,陈宁你不得好死……我将来必千倍百倍的还给你们……”
陈宁讥诮的冷笑。
千倍百倍,你也配。
可就在刹那之间,场景忽然倒转,陈宁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两个丑陋的男人狠狠的摁着她的手脚,而其余八人却已经在她的腿边排了长队。
“住手,住手……你们在做什么,放肆,还不赶快放开本宫。”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冷酷而无情的刺穿。
陈宁整个人僵住。
疼痛和屈辱狠狠的袭击了她的心口,眸中眼泪不自觉的流淌下来,陈宁开始在挣扎哭喊,然而这些人却如同木偶一般,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动作,不知疲倦。
怎么会这样?
真疼的,整个下身都好似不再是她的一样,模糊之间,她好似看到了潺潺的鲜血流了满地。
她要死了。
就这么屈辱的死去。
可为什么不立刻去死。
“好玩吗?”她依稀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笑呵呵的问道。
不好玩,不好玩,陈宁使劲的摇头。
救她,救救她,求求来个人救她,陛下你在哪里?
然而无论呼喊多少遍,都没有人来救她,疼痛和屈辱还在继续,那些男人依然在机械般的重复着那些动作。
“我倒是觉得很好玩呢。”
那清脆的声音又想起。
陈宁睁开双眸,看到夏宜萱正蹲在自己身边,笑眯眯的看着她。
“贱婢,贱婢……”陈宁喊道。
“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明明……”明明躺在这里的应该是夏宜萱这个贱人,而她只需要高高在上的站在一旁,欣赏她的丑态和屈辱就好了。
夏宜萱嗤嗤的笑,之间在她柔嫩的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以其人之道其人之身。”
“当年你在怎么对我的,我也会怎么对你。”
说完夏宜萱起身,抱臂看着她,笑容满脸姿容高贵。
“不要,贱婢,快放了我,让他们放了我,否则我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可无论她如何挣扎叫喊,完全没用。
丑陋的男人不理她,夏宜萱也只是讥诮的看着她。
须臾之后,陈宁看到了柴政,那个她爱的男人。
只见他走到夏宜萱身边,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腰,和夏宜萱一起冷漠又无情的看着她。
“不要……不要……”
如同过了千年万年一样,陈宁觉得自己身体的血快要流尽,可她的思维和感触却还是那么清楚。
直到有人扛起她的身体,往她嘴里塞了满满的面糠,让她脸上缠满了沾满血的长发……直到她被狠狠的钉在棺材里。
别这样,她指甲狠狠的划着棺材顶端。
我还没死,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没人救她。
没人理她。
唯有耳边传来的男人的宠爱声和女人的娇俏声……
太皇太后悚然惊醒,发现自己还在黑暗之中,她‘啊’的惊叫一声,使劲的拍打着脸颊让头发散开和狠狠的吐着口水,她要洗澡,她被人侮辱了,她现在的身体好脏,陛下,陛下……
可随着记忆慢慢回笼,太皇太后才发现一切不过是梦境。
许久许久,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再次跌跌撞撞的想要离开这里。
跌入光亮之后,陈宁狠狠的擦掉了上扬的眉毛。
如此一遍遍的往复。
直到太阳高高升起。
有侍女入寝宫,发现灯光明亮,而太皇太后姿态屈辱的跪爬在地上,整个人陷入了昏沉之中。
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救命……救我……”
“你……这样做,若阿绍问起来,该如何?”回大圣宫的路上,马姑姑出声问道。
至此一夜,太皇太后的精神必定出问题,而柴绍只要随便一想,就能知道这件事情是夏淑妃干的。
“该如何便如何。”
若柴绍前来谴责于她,正好……她还可以狠心断了这份祖孙之意。
马姑姑还要说话,但忽然之间就被蓝色火焰包裹,整只鬼立在那里无法言语更无法动弹,她急迫的朝着夏宜萱眨眨眼,示意她快走。
那个道士……
他终于出手了。
只是刹那间,马姑姑便知道,宫中这些所有鬼都将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必定会是待宰割的那方。
233 夏宜萱的心软
夏宜萱微微蹙眉。
她立在原地,静待樊飞言一步步上前。
马姑姑双眸倏然睁大。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宜萱的侧脸,心中百转千回却无法言说。
“萱萱……”樊飞言浅笑,眸光温软而充满缱绻的看着夏宜萱:“好久不见。”
夏宜萱也笑:“言哥哥。”
她上下打量一番樊飞言,挑眉道:“没想到你会入了道门,而且和以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樊飞言摇了摇头:“你看起来也没有变化……”
顿了顿,他否定道:“不,是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美丽。”
夏宜萱嗤了声:“我们两个……什么时候需要这么虚伪的说话了。”
她上前拥抱住樊飞言,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疲惫:“言哥哥,我很难受。”
樊飞言紧紧搂住她。
几十年的回忆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所有的绝望和惨痛都好像刚刚发生,然而世间众人皆陌生,她找不到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
就在看到樊飞言的刹那,夏宜萱才卸下所有的坚强,这个从小跟随在她身边,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爱护的哥哥,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给予她保护的人了吧。
“对不起,是我不好。”樊飞言语气中浓浓的愧疚:“是我来的太晚了。”
夏宜萱摇了摇头。
让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复活有多难,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
“别这样说。”
夏宜萱如同刚刚吃下黄连,口和心都盈满了苦涩,她说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陈宁有一点说的对,如果不是我,我们夏家也不会落到灭族的地步。”
“当年最让我痛苦的也是这个事实。”夏宜萱闭了闭眼睛,哽咽着说道:“是我害死了他们。”
樊飞言要宽慰,但却被夏宜萱堵住:“不必劝我,你知道我的脾气的,只要我认定的事情,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最初的想法。”
“我知道。”
樊飞言笑了笑。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以往有多么骄纵多么固执,他比谁都要清楚。
“我也并非要劝你,我只是想告诉你……”
樊飞言轻轻抚摸夏宜萱的脸颊,眸中满是情意:“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误,没有人会错怪你。”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爱你。”
夏宜萱微怔。
好一会儿,她笑着推开樊飞言,道:“我们另寻个地方叙旧吧。”
她撇开眸光看向马姑姑,刚要说话,樊飞言却一摇拂尘,把马姑姑收入囊中。
夏宜萱挑眉:“你这是?”
“萱萱,这些年你是不是也一直飘荡在这宫中?”
“是的。”夏宜萱应道。
樊飞言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缓步前行,说道:“抱歉,我可能要让你伤心了。”
“我应了王妍入宫捉鬼,今晚便会付诸行动。”
夏宜萱心中一动。
她顿住脚步,侧眸看向樊飞言:“是应了王妍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她皱了皱眉心,问道:“我的复生是不是和你捉的鬼有关系?”
樊飞言有一瞬间的沉默。
随后他勾唇浅笑:“你总是那么聪明。”
夏宜萱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她刚刚还在想,中间这几十年的妖鬼时光,全靠他们的陪伴,才让她不至于太过孤寂。
所以他们或许是她心头唯一的柔软了。
然而现在……
“非他们不可?”她低声询问。
樊飞言‘嗯’了一声,解释道:“我这些年踏遍整个陵国,能够捕捉已经捕捉殆尽,而这些鬼怪之气全部被我炼化融入了符纸之中,韩式用它复活了你。”
“但那些鬼气无法支撑你永远生活下去,而且你现在能力很大,甚至每次用功都会消耗巨大的灵力。所以,你需要后续的补给。”
“若没有,会怎么办?”夏宜萱淡淡的问道。
“魂飞魄散。”
将魂魄和尸体强行融合,本来就是逆天改命的手段,一旦失败,不仅仅夏宜萱会魂飞魄散,连他都会遭到反噬,永生永世堕入阿鼻地狱。
只是他的后果,没有必要告诉她知道。
夏宜萱唇角微微勾起:“那我现在还能存在多久?”
她现在的状态并不能算活着。
无呼吸无心跳,也只能称得上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保守估计半个月吧。”
“我知道了。”
夏宜萱没有再说些什么。
两人阔别多年,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她在询问,樊飞言在回答她的问题。
良久之后,她笑着道:“多谢你。”
谢谢他不辞辛苦的想办法复生她,谢谢他为了夏家铺路埋线,若非不是他,或许她永生永世都没有办法回忆起那段惨烈的过往,更谈不上报仇雪恨。
樊飞言握住她的手:“萱萱,你不需要同我说谢谢。”
“复活你替你报仇,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否则我早就追随你而去了。”他语气有些激动,但他控制不住。
当年,是他的犹豫纠结,让他一步错过步步错过,眼睁睁的看着她爱上柴政嫁入宫墙,那时,他看到她笑颜如花的模样,虽然心痛难忍,但却也为她高兴。
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樊飞言不止一次的后悔,若自己早早行动,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了。
生活多年,他的心境早就磨练的荣宠不惊,可一旦面对夏宜萱,他竟觉得自己好似只有二十岁,无法克制心口涌上的阵阵欢喜和冲动。
即便会吓到她,他也想告诉她,自己那晚了多年的情意。
夏宜萱抽出手。
她眯起眼睛,隐去眸中的冷漠,说道:“言哥哥,时候不早了,我还需回大圣宫一趟。”
“待你晚上行动时,我再过来寻你。”
说完她不待樊飞言再说什么,刹那间从原地消失不见。
独独留下樊飞言落寞的留在原地。
许久之后,他摇头哂笑。
她刚刚苏醒,还有些事情搞不清楚,不着急,他会慢慢的让她清楚明白。
无论她是否应允,这一生都无法脱离他。
她注定属于他。
永生永世。
夏宜萱一路沉默。
她不断的回想樊飞言的话,若不将马姑姑她们炼化,那么她只能活半个月,若将她们炼化,也不过是给了她半年的寿命。
但如果樊飞言早就有所准备,那半年时间足够颠覆整个柴家江山了。甚至于,陵国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死于非命……也就等于给她续命的养料会越来越多。
只要这个世界一直处于乱世,那她就会永远的活下去。
可……
她真的需要活那么久吗?
柴政已死,陈宁正受着无边折磨,求生不得而求死不能,一旦她将柴政最为重视的江山社稷推翻,她还有什么必要活着。
不如死去。
即使灰飞烟灭,也总比形单影只的行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强。
而且……
她根本无法狠下心将他们变成自己偷生的养料。
她还记得,第一次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韩家两兄弟跳出来,带着她一点点重新认识这里。
幽幽公主和玩头小王子带给她无边的欢乐和开怀。
后来马姑姑加入,她冷静温柔而理智,和自己爱玩爱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但两人却出奇的投机,不多久便成为好朋友。
再之后小春花、书生、屠夫……每一只鬼都带给过她快乐,她甚至还记得,春花毫无遗憾的投胎转生之后,她心中的满足和欣喜。
虽然不舍得,她却还是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开启新的一段人生。
所以,她怎么舍得让他们完全消失。
半个月……
半个月……
只要她在半个月之内杀光姓柴的所有人就可以了吧!
让柴家也遭受和他们夏家一样的噩梦吧。
如此,她也算报了仇,也能毫无负担的离去。
大圣宫就在眼前,沈含章和柴绍匆匆而来,沈含章来到她的身边,抓住她冰冷的手在唇边呵了两下:“萱萱,你跑去哪里了?冷不冷,饿不饿?翡翠已经准备好早餐了,你快去吃……啊,早朝快要迟到了,朕先走了。”
而柴绍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听说长寿宫那边出了点儿事,我先替陛下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你要是觉得无趣,就找萧惠群玩,好吗?”
夏宜萱点点头。
然后目送着两人离开。
随即她无奈的苦笑,说了那么多的仇和恨,可在决定杀柴绍的一刹那,她知道自己还是做不到。
完完全全不敢想象,她怎么会舍得亲手杀掉自己养大的孩子。
一开始,她只是好玩,把他当做一个会跑会跳会和他们说话的玩具,可一天天的过去,她确确实实的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一个母亲,一个祖母,怎么舍得杀掉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这个孩子还那么好。
他一定能猜到长寿宫那边出事一定是她的原因,但他却依然害怕她一个人会无聊……
她怎么舍得。
夏宜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扭头走入长寿宫。
翡翠前来伺候她,她摆摆手示意翡翠下去。
顿了顿,她却又道:“去喊萧姑娘过来吧。”
既然他怕她无聊,那么她就乘了他的好意吧。
柴绍脚步匆匆。
他第一个赶到长寿宫,里面太医院的太医几乎悉数到场,他们全部围在太皇太后的床边,然而把脉之后,却只能摇头。
“脉象虽跳动激烈,但却没有中毒也没有生病……”
但偏偏,太皇太后正在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她蜷缩着躺在床上,双手狠狠的抓着床褥,口中不断的低喃轻吟,但却没人能够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她身上的衣服几乎每半个时辰换一套,但流出的汗却还是沁湿了被褥。
“应该是中邪了吧。”
有太医提出疑问。
毕竟宫中贴满了黄符,司徒宇不断在宫中做法的事情,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
但却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议论罢了。
柴绍站在远处,一阵胆战心惊。
他知道。
这件事情必定是夏妃奶奶做下的,在她提出立刻随他入宫的刹那,他就想到了这个状况。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选择了夏妃奶奶而放弃了太皇太后。
毕竟……
当年的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太皇太后对不起夏妃奶奶,他实在无法想象,该是怎么样的仇恨,太皇太后在夏妃奶奶死后还要彻底的镇压她。
而他也无法猜测,夏妃奶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来对付太皇太后。
让她陷入无边的梦魇吗?
永远沉溺在其中不会醒过来……
然,他还没有想完,太皇太后一声长长的尖叫,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贱人,贱人休想害我。”
她充满恨意和畏惧的声音穿透人墙,狠狠的砸进柴绍的耳中,让他心口一颤,只觉得可怖可怕。
太皇太后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待她平复下来后,才看到跪倒在一地的太医,她狠狠的将床上枕头被褥砸下去,癫狂的喊道:“滚,都给我滚,本宫知道你们全都是来害我的”
“都是夏宜萱那个贱人派来害本宫的。”
“滚……”
太医们被她砸的一脸懵逼,走也不是继续跪着也不是,最终还是柴绍出声道:“各位太医先在外面等候吧,若有需要再传唤你们。”
于是太医们全都麻溜的滚了出去。
柴绍三两步上前,太皇太后猛地扑到床边,狠狠的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到床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我。”
“是你,对不对?”
“去死吧,贱人。”她狠狠的掐住柴绍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全部该死。”
“死了就不会有人害我了。”
“不会有人那么对我了,哈哈哈哈哈。”
柴绍一根一根的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摁在床上,说道:“皇祖母,你看清楚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太皇太后却挣扎的越来越离开。
她不断的挥舞着胳膊和手臂,眼中更是出现恐惧和屈辱:“走开,走开,别碰我,滚啊……”
柴绍苦涩的勾了勾唇。
他微微后退两步。
太皇太后快速的后退到墙角,紧紧的环住自己的身体。
她疯了!
234 真的疯了?
“疯了?”
王太后眉眼轻挑,颇为意外的问道。
布公公弯腰扶着她前行,恭恭敬敬的答道:“嗯,神智已然不清楚了,认不得人也说不明白话,一时哭一时笑,严重时会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怎么好端端的会疯了?”王太后还是不太相信。
恶毒如她,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的疯掉。
“太皇太后这几日可有接触过什么人?”王太后问道。
布公公微微摇头。
于是,王太后便愈发的不解了,或许这老太婆心中还在寻思着作什么妖呢。
不过无论如何,能够看到她疯疯癫癫的模样,也不失一桩乐趣。
下了朝,沈含章便和王太后一起往长寿宫赶,她默不作声的跟随在她的身后,虽然没听到王太后和布公公在说些什么,但从她的背影完全可以看出来,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死兴致勃勃的。
沈含章一脸囧色。
这完全不符合太后娘娘您坐拥天下胸怀若谷的高端人设好伐?
然而,她默默吐槽了两句便有点索然无味。
到底还是忧虑多过其他所有情感。
一早便得知太皇太后出了事情,长寿宫内又遍寻不到夏妃奶奶,她和柴绍不需多想,便能够猜出来到底发生什么。
夏妃奶奶的仇恨完全可以理解。
换了是她,也一定会找太皇太后报仇,否则怎么平复心中满腔的恨意。
沈含章和太皇太后并没什么感情,私心里也在怪她当年心狠手辣,若非夏妃奶奶的尸身被韩式找到,她做的事情或许永远都不会大白于人前,一辈子快快活活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这样何其不公平?
但她还是担忧柴绍。
不管太皇太后再恶毒,她总归是柴绍的亲祖母,而他偏偏又是那种最重感情的人。
世人给我一分好,我必千万报之!
太皇太后无论私心如何,却也真正的疼爱过他,于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虽然在他的意识中最重要的还是夏淑妃,但还是免不了会难过吧。
长寿宫近在眼前,沈含章率先看到站在殿外的柴绍……不仅仅是他,王秀秀并萧惠群等各宫妃嫔悉数到场。
她们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一眼看过去倒是一条优美的风景线。
不过沈含章现在也顾不得欣赏了。
她越过王太后,上前走向柴绍,握住他冰凉的手,问道:“你没事吧?”
柴绍摇头,道:“多谢陛下关心,嫔妾没事。”
她又看一眼萧惠群,萧惠群眨眨眼,算是告诉她沈含章,她来的时候将夏姑娘安顿好了。
沈含章舒了一口气。
王秀秀眼有泪光,满脸忧色的望着‘柴绍’道:“陛下不必忧心,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没事的。”
沈含章摆摆手:“朕先进去看看。”
并不想搭理她。
其他几个小美女,她还有心思调戏一番逗逗闷子,毕竟确实各个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但是这个王秀秀,她真是完全不想看到她!
哼!
敢和萧姐姐抢男人的都是坏人!
就算萧姐姐不要那个男人,她也不应该惦记!
嗯,她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帮自己人,才不管是不是王秀秀先认识的柴祎呢!
沈含章暗戳戳的埋汰完王秀秀,走进寝宫内便听到阵阵尖叫,王太后正站在床前,太皇太后拿着手上发簪,一边叫着一边狠狠的朝着王太后扎过去。
“贱人,都去死吧。”太皇太后吼道。
“母后,小心。”沈含章快速上前,口中提醒道。
王太后蓦然回首,有些愣神的看着朝着她冲过来的年轻男人,他应该是想赶紧跑过来救她的吧?
太后娘娘身边的布公公轻而易举的挡住了太皇太后。
他将发簪打掉,钳制住太皇太后的双手,惹来她更加激烈的反抗,然而怎么可能撼动得了布公公呢,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太皇太后脸上爬完惧怕、惊恐……
她站在床边瑟瑟发抖,控制不住的往下瘫去。
布公公只得放开她。
太皇太后快速的朝着墙边爬过去,把头埋进被子里。
王太后:“……”
“母后,你没事吧。”沈含章终于上前。
王太后摇摇头,她问道:“你皇祖母现在……”
沈含章叹了口气。
太皇太后原本就年事已高,现在看起来更加像个行将就木的人,然而她昏黄而浑浊的眼珠子里在刚才的刹那却透着阴狠和疯狂,那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的眼神,也非一个疯子的眼神……
或许她方才的眼神,反应出她某段人生的真实经历吧。
“太医怎么说?”
“回禀太后娘娘,太医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死因为过于惊惧而产生的失心疯。”有宫女跪在地上应答。
“太医说只能暂时用安神的药压制着,其他还需要太皇太后自己走出来。”
顿了顿,那宫女犹疑的说道:“有的太医推断太皇太后可能是中邪了。”
“中邪了?”
王太后声音微扬。
她想到了那不翼而飞的密室女尸,想到了太皇太后阴狠的镇压之术,若真的是中邪,会不会和那女尸有关系?
还是说……
和她之前经历的那玩意儿有关系?
“派人去请青城子道长。”太皇太后吩咐布公公。
不管是不是中邪,先让此人过来看看,若是最好……一起解决掉这鬼魅魍魉,并非是她心善同情太皇太后,只不过不愿有妖鬼在她的地盘作乱而已。
若不是也无所谓。
反正太皇太后疯与不疯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说出来倒也挺讽刺,这太皇太后礼佛多年,到头来不也走不出自己的心魔。
她勾唇浅笑,对沈含章道:“随哀家外面等着吧。”
沈含章点点头。
青城子来的很迅速,他尚未走近内寝,便一脸凝重的表示:“此间有妖气。”
王太后倏然起身:“真的是中邪?”
“容贫道前去看看。”他入内寝查探了一番太皇太后的身体,出来说道:“不仅仅是中邪这么简单。”
“来者是有一定道行的妖怪,所以贫道昨晚才未曾察觉。但她就算再厉害,却也无法完全掩藏自己的气味。”青城子皱着眉头,手指不断的比划着不同的姿势,好一会儿又道:“此妖必定还在宫中。”
由于之前见证了杜方,是以王太后对青城子的话深信不疑,她脸色凝重些许:“道长有把握捉到她吗?”
青城子点头:“今晚月圆之时,贫道需要作法将她找出来。”
王太后颔首。
原本说的便是月圆之时要抓尽宫中所有鬼怪,现在再多一个也应该无妨。
“你全权处理便是。”
王太后心中无波澜,但沈含章却满是惊悚。
哎呀,这个牛鼻子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他真的有几分能耐?若今晚真的捉妖,那夏妃奶奶会不会有危险。
要不还是继续把她送到季传胜那里去吧。
反正太皇太后现在这副模样,也算阶段性的受到了惩罚……即便要杀她,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耽搁了许久,直到太皇太后终于能安稳睡过去,沈含章才带着柴绍和萧惠群回到大圣宫内。
夏宜萱正靠在塌上看书。
沈含章定睛一看,看的竟然是她的话本子,她老脸一红,连忙冲过去,一边说话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打掉话本:“萱萱啊,我们回来了。”
夏宜萱红唇勾起,她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些东西我早就看过了,害羞什么呢?”
沈含章咳嗽一声。
哼哼唧唧的表示:“这本你才没看,这是我新淘换来的。”
“确实……我没看过这么荤的。”夏宜萱懒洋洋的伸腰,双眸微眯神色暧昧:“不过,你现在看也没什么用啊。”
沈含章刹那间红了小……大脸!
她愤愤的把小黄书……啊呸,话本子塞到角角里,嘀咕道:“哼,为老不尊。”
柴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萱萱说的其实挺对的。”
沈含章一巴掌打开他的手。
紧接着夏宜萱蜻蜓点水的踢了踢他:“萱萱也是你叫的。”
全程,萧惠群只淡淡的站在桌前,静静的看着他们。
她能够想到这突然出现的夏姑娘必定和含含以及陛下交情身后,然而看三人相处,却明显的觉得沈含章和陛下处处低夏姑娘一头。
也不能这样说,这种感觉应该是尊敬……像是晚辈对于长辈的濡慕之情。
萧惠群眼神微微眯起。
长寿宫内的妖物……
有关系吗?
夏宜萱眸光落在萧惠群身上,对沈含章说道:“你这个姐妹确实很聪明。”
萧惠群遥遥颔首。
沈含章一脸得意自豪,她跑过去把萧惠群拉过来,介绍道:“萱萱,这是我萧姐姐,世界上最可爱最聪明的女人。”
“这是夏宜萱,世界上最妩媚最靓丽最迷人的女人。”沈含章又如法炮制的介绍夏宜萱。
萧惠群轻笑:“我们之前已经聊了许多了。”
在去长寿宫之间,两人之间已经互相审视了许久。
她不能不对夏宜萱有敌意,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会不会对沈含章有所威胁,若有她应该怎么做……这些,萧惠群早就已考虑过。
至于夏宜萱,她只是觉得沈含章这姑娘真是蠢人有蠢福,这个萧惠群全程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也一直在考虑怎么替她抹平所有,一丝一毫没有想过自己。
这种姐妹情谊,倒真是挺让人羡慕的。
但……
宫中诱惑毕竟比较多,希望她们以后也能如此。
莫要被身外之物腐蚀了。
沈含章嘿嘿笑了两声,她悄悄问萧惠群:“你喜欢她吗?”
萧惠群没有说话,但却勾唇笑了笑。
沈含章就特别高兴。
她总是希望自己所喜欢的人也能够彼此喜欢和谐相处,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嗯……
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在外人看来,其实是圣洁的陛下被萧惠群和夏宜萱两大美女围住,三人亲亲热热好不恩爱,只有可怜的沈娘娘蹲守在一旁,满脸无奈的看着三人。
但只有柴绍自己知道……
这三女人堆在一起,何止是一抬戏啊,简直像是几百只鸭子同时在唱戏。
已经从衣服装饰聊到坑人哲学了!
要不要晚上一起看星星看月亮顺便来个大被同眠啊!
还有朕的立足之地吗?
柴绍狠狠咳嗽一声:“豆芽,把正事告诉萱萱。”
沈含章连忙应了。
一激动咋就把这事给忘了。
“萱萱啊,要不咱再出宫待两天呗。我觉得季大人人挺好的,嗯,长得又帅气,光是看着他都能多下两碗饭……”
沈含章没说完就被柴绍打断。
他皱着眉头说道:“暂时出宫吧。”
夏宜萱嗤了声:“怕什么?”
“我暂时不会要她的命的……至于那个道士,你们不必担心。”樊飞言入宫全都是为了她,她即便不准备领他后续的情意,却也不会直接出卖他。
待晚上,她会好好的和他沟通,他会乖乖听话出宫的。
“夏妃奶奶……”一着急,柴绍就换回原来的称呼:“您听朕的话,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柴绍总有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夏宜萱依然坚持:“难道不是你听我的。”
两人坚持己见,沈含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过她想了想,夏妃奶奶她神通广大,对上那个道士应该不会吃亏吧?
“要不,就到了晚上看看再说。”
“到时候我去长寿宫内守着,若那道士真有两把刷子,我便用皇帝的身份制止他。”
也许有可能顺便把玉葫芦抢过来呢。
她刚想到,夏宜萱也提起这件事情。
“先把你们的葫芦找回来。”
“你们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还想抱曾孙子呢……”
她手心微动,那话本子蹭地飞到她的手上,她随意的翻了翻:“是时候让他们派上用场了。”
沈含章:“……”
哼哼哼……
她扭过脸去,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
还挺期待的。
“就这么决定了。”萧惠群淡淡的说道。
一切事宜等过了今晚再说吧。
236 总是那么突如其来
夏宜萱面色一滞,手上动作有刹那间的松懈,沈含章咬牙狠狠的撞向她,总算是把柴绍救了下来。
柴绍咳嗽两声,扶着沈含章不住喘息。
他面色凝重眸色阴沉的看向樊飞言,却换来樊飞言轻蔑的一声冷笑。
樊飞言口中咒语念得更加急切,幽蓝色火焰如同暴风骤雨般瞬间将整个长寿宫覆盖住,把所有的魂魄都纳入其中,使他们瞬间被盯死在原地无法动弹。
便是连沈含章和柴绍都觉得行动艰涩。
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宜萱面无表情的步步紧逼,看着幽蓝色火焰将张老大他们慢慢的收紧缠绕,化为一点星火朝着樊飞言飞过去。
沈含章嘴唇微微哆嗦。
宫中的小伙伴要全军覆没了吗?
马姑姑呢,杜方呢,她们是不是早就被樊飞言给捉住了?
她甚至不敢开口告诉柴绍这个景象,然而沈含章知道,即便她不说,柴绍也能感觉到。
“夏妃奶奶……”沈含章难过的喊道。
然而,这一次夏宜萱却再无反应。
柴绍轻声苦笑。
他握紧沈含章的手,说道:“朕又连累你受伤害了。”
沈含章摇头,她回握他,两人贴在一起:“不是这样的。”
“你从未曾连累过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知道你最先想要保护的那个就是我。”
柴绍唇角勾了勾。
他就那么握着沈含章的手,在夏宜萱一掌拍过来时,猛地将沈含章甩出火焰包围的范围,自己则硬生生接下夏宜萱的一掌。
变故从此发生。
沈含章手中的玉葫芦从手中甩出,在即将落在地上时,闲适的打了几个旋,随后狠狠的冲向天空,瞬间击破幽蓝色火焰。
并且将张老大、司空信等几只鬼,如法炮制的吸了进去。
沈含章摔落在地上,双眸猛地睁大。
只见玉葫芦再救完张老大他们之后,直直的朝着夏宜萱****而去……
“不要……”她喊道。
这种速度和力道,根本不像是救夏妃奶奶,而是明显的要将她抹杀。
沈含章快速的爬起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柴绍推开夏宜萱,随即玉葫芦穿胸而过。
柴绍动作瞬间凝滞。
他微微侧眸,有些抱歉的看了沈含章一眼。
沈含章摇头。
不要这样,这不是真的……
她几乎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到柴绍面前,抱着他僵硬的身子,哽咽道:“小壮壮……”
“小壮壮……”夏宜萱也呆滞在那里。
她低着头看着柴绍,眸光刹那间闪过悲伤,随即额上红痣温度一点点降低,夏宜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想要伸手摸一摸柴绍,却……不敢。
“真是个傻孩子。”
夏宜萱低声轻喃:“身体里明明流着豺狼之血,怎么就那么傻呢。”
沈含章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因为他爱您啊。”
夏宜萱轻轻的笑了起来。
身上的负累、仇恨,那些压的她几乎喘不上气的过往,那些一直纠缠于她心底深处的梦靥,好似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是柴政辜负了她,是陈宁害死了她,她死不瞑目,她必须为夏家几十口人报仇,然而柴政死了啊……
即便他心有抱负,即便他雄图大志,可他却偏偏年纪轻轻便死了啊。
当年的人和事早就被历史的尘埃所掩埋,她的仇,其实已经找不到什么人报了。
灭柴家满门……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只是可惜的是,她烟消云散之后,连向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们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但夏宜萱知道,他们从小就疼爱她,定然也不会生她的气的。
她终于能够轻轻的摸一下柴绍的脸。
夏宜萱缓缓起身,冷冷的转向樊飞言。
她欲上前,却被沈含章拉住裙角。
沈含章脸上满是泪痕,她仰着头不住的摇头:“夏妃奶奶……柴绍用自己的命救您,您不要过去了好不好?”
她眸中映着玉葫芦不断袭击樊飞言的场景:“玉葫芦会杀了他的。”
夏宜萱笑了笑。
“现在没有比小壮壮更重要的事情。”
话音方落,夏宜萱指甲忽然暴涨,她微微勾唇,用尖锐的指甲狠狠的刺向额上红痣。
有那么一个瞬间,夏宜萱只觉得整个人都漂浮起来,天旋地转到以为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像是过了许久许久,但其实不过是一个刹那,夏宜萱看到一身红裙的自己瘫软在了地上……她又重新变回了鬼魂之体。
樊飞言被她反噬,猛地就吐出一口血,紧接着被玉葫芦击中肩膀,狠狠的朝后面的强飞撞而去。
“夏妃奶奶……”
沈含章喊她的名字。
夏宜萱回眸朝着她微微一笑,随后猛地朝着樊飞言扑过去。
神色凶恶如同厉鬼。
沈含章难过的要死,然而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只能紧紧的抱着柴绍,希望他能够赶快醒过来。
快醒过来啊。
两只玉葫芦身上依然还是纤尘不染,它们飞回到沈含章上空,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在悲伤绝望一样。
它们在两人身上不断的盘旋。
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掀起一个漩涡。
沈含章先是心中一喜,随后猛地朝着前面扑过去,狠狠的栽倒在柴绍身上。
但不过须臾之后……
沈含章……或者说,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柴绍微微睁开了双眸,他先是有些迷惑的眨眨眼,待想起一切之后猛地从沈含章身上起身,急切的朝着她看过去。
却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胸前还在潺潺的往外流着鲜血。
柴绍几乎要疯,他恶狠狠的抬眸瞪向头顶的两颗玉葫芦,恨声道:“为什么是现在?”
明明他最不想看到小豆芽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偏偏每次她都要承受本该属于他的伤痛。
上次如此,今次还是这般。
柴绍心中盈满痛恨。
他掀开外袍,狠狠撕下里衣,将沈含章胸口紧紧的缠绕,随后缓慢而温柔的将她抱起来放到一旁。
一只玉葫芦很自觉的守在沈含章左右,而另外一只则随着柴绍再次回转,将夏宜萱的身体也抱到战场之外。
随即他一步步走向樊飞言。
身上忽而就发出淡淡金色光芒,将樊飞言加注在夏宜萱身上的幽蓝色火焰破除,便是连玉葫芦都吓极其人性化的抖了抖。
夏宜萱恢复自由,第一句话却是:“你发什么疯,快带沈含章离开。”
看他如此模样,夏宜萱便猜出他必定已经和沈含章换了回来。
虽觉有些对不起沈含章,但夏宜萱却依然觉得这样挺好。
如此,她也能够放心了。
“离开?”
樊飞言头上黑发根根竖起,身上道袍更是无风自动:“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夏宜萱方才愚蠢的自戗行为,他身体遭到了反噬,有一丝丝走火入魔的迹象。
话音方落,柴绍身上的衣裳也飒飒有风的鼓了起来……
却是玉葫芦在不断的围绕着他转圈,自带了旋风效果。
明明是极其紧张的时刻。
但夏宜萱却有些想笑。
她红唇勾起:“这小葫芦怕是已经成了精了……和你小时的性格倒是挺像。”
“朕小时哪有这么蠢。”
柴绍唇瓣抿紧,神色冰冷的注视着樊飞言。
三人在这刹那,却是谁也没有动……直到樊飞言口中暴呵,手中拂尘狠狠的朝着柴绍扫来。
夏宜萱挡在前面,伸手截住拂尘,她出声道:“言哥哥,收手吧。”
樊飞言冷笑:“夏家上下几百条人命,手下几千上万条忠心耿耿的将士,全部死于陷害和冤枉,夏宜萱你现在竟然帮着敌人。”
“他们泉下有知必定会十分失望。”
说话的功夫,两人拆了几十招:“樊飞言,你没资格说这种话。”
“萱萱……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苦心,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难道爱你也有错吗?”
“当年,若我早早向你表白心迹,根本没有柴政什么事儿。这件事我后悔了几十年,但却没有能力改天换日回到当初。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萱萱,我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樊飞言先是恐吓不成,后来说话又变成了利诱。
“你陪我去死,如何?”夏宜萱冷声说道。
若说睁开眼睛,再次看到樊飞言时,夏宜萱心中真的无比高兴,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却轻而易举的打碎了她曾经对这个哥哥的所有感情。
既然已经如此,她注定了烟消云散,便也不可能放他留在世上伤害柴绍。
但……
为何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为何挥出的拳头越来越无力,夏宜萱脚底一软,樊飞言猛地接住她,将她整个人镶嵌在怀中。
柴绍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他身上光芒更盛,玉葫芦也再次出动,朝着樊飞言****而去,然樊飞言却忽视了柴绍,他口中咒语不断吟诵,然夏宜萱依然还是逐渐变得透明。
“夏妃奶奶。”柴绍欲上前。
却被樊飞言猛地呵斥:“你若真想让她魂飞魄散就来啊。”
他抱着夏宜萱冲向她的尸身,从怀中掏出一纸黄符,狠狠咬破指尖,在上面写下一个定魂符后贴在尸身的额头之上。
随后他用幽蓝色火焰包裹住夏宜萱的魂魄,再次将她推入尸身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樊飞言不再耽搁,抱起夏宜萱纵身一跃,朝着宫墙外面奔跑而去。
柴绍静静的看着。
须臾之后,玉葫芦再次****而出,两只一同前往,狠狠的打向樊飞言两边琵琶骨处,樊飞言应声落在地上。
只不过一瞬,他再次跳跃而起,浑身是血的离开。
柴绍吐出一口气。
他一步步回到沈含章身边,跪倒在地上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柔滑的发间:“朕怎么这么没用?”
“希望夏妃奶奶没事。”
即便……
即便以后千难万险,他也不希望夏宜萱有事。
良久,柴绍抱起沈含章,回头望了一眼狼藉的长寿宫,缓步回到了大圣宫。
翡翠和萧惠群围上来:“你没事吧?”
“是朕。”柴绍说道。
翡翠猛地滞住。
萧惠群迅速探向沈含章,待看到她胸前的一片****之后,出声道:“先把她方才床上。”
两人开始给沈含章上药包扎。
期间她动也不动,若非还有呼吸,否则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柴绍将两只玉葫芦全部放在她的手中:“乖,快点醒过来。”
玉葫芦在她的手心欢快的跳了跳。
片刻之后,沈含章忽而就出现在半空中,她疑惑的眨眨眼,然后才看到床上的自己,不禁大声喊道:“不会吧,难道我真的死了?”
这也死的太轻松了吧。
柴绍猛地仰头。
他从床上跳下来,直直的走向沈含章身前。
沈含章缓慢的回到地上,她朝着柴绍挥挥手:“小壮壮……”
然后她就被柴绍抱在了怀里。
虽然他无法触摸她,拥抱也是虚虚的隔着缝隙,但沈含章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
真真正正的一个男人的怀抱。
要是能够摸摸就好了。
沈含章有些神往的想着。
翡翠和萧惠群全都看向柴绍,看着他直勾勾的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萧惠群疑惑的看向翡翠,翡翠无声:“或许是姑娘。”
可……
若真的是姑娘,岂不是说明……
两人急忙去查探沈含章的呼吸,谢天谢地呼吸还在。
萧惠群觉得自己差点昏厥过去。
她抚了抚胸口。
却依然忧愁:“若真是她,该怎么回来。”
“回来好不好?”这也是柴绍想说的话。
他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回到身体中好不好。”
“好啊。”
沈含章点点头。
她一步步朝着身体走去,觉得吸力越来越大,随后整个人一恍,忽然变觉得胸口位置挖心挖肺的疼。
她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疼……”
柴绍扑上前,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小豆芽。”
好疼啊。
沈含章嘴唇哆嗦了两下,两眼一闭说道:“我还是去找杜方他们打牌吧。”
于是,玉葫芦再次在她掌心跳了跳。
柴绍:“……”
翡翠:“……”
萧惠群:“……”
237 娘亲
眼前白茫茫,身后漆黑黑,沈含章走啊走,走的腿都酸了,才赫然惊觉自己现在好似已经是鬼了吧?
鬼是可以飞的,对吧对吧?
她猛地往上一蹿……整个人跳到半空中,只不过很快她又摔了下来。
沈含章摸了摸摔的稀碎的屁股。
疼的龇牙咧嘴。
她干脆不走了,直接坐在那里,喊道:“杜大人,张老大,司空信,小幽幽……我又回来啦,你们在哪里啊?”
声音一层层的飘荡开去,半天却不见有人回应。
沈含章撇撇嘴,努力的提了一口气,再次大喊:“哎喂,你们在哪里啊?”
“听到声音就吱一声啊!”
明明她之前还见过他们来着啊!
除了杜方一脸淡定之外,幽幽等人皆都十分惊恐不安,他们在宫中行走数年,即使钦天监的司徒宇也不能发现他们,他们便以为人鬼相隔,若果可以,他们会一直这么安静的生活下去。
哪怕前段时间沈含章已经告知于他们知,或许会有一室外高人入宫捉鬼,他们也是不太相信真的会有除了陛下之外的第二个人能看到他们。
然而今天那个青城子却真的能够捉到他们。
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惧深深的萦绕在他们的心间,让鬼忍不住不寒而栗。
更可悲的是……逃出来的仅仅只有他们几个。
其他的兄弟姐妹……将会被如何对待,更是让他们分外焦虑。
只不过说了没几句话,沈含章就被玉葫芦丢了出去。
再进来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们了。
沈含章烦躁的扒拉扒拉头发,嘟囔道:“有没有人说句话啊?”
随即,她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悚然而惊。
定在那里哆嗦了一下,才颤颤巍巍的抬眸去看,眼前一个属于女子的虚影似乎正准备朝着她弯下腰来……
沈含章猛地朝后仰去,她双肘撑在地上,盯着眼前的虚影,说道:“你是……什么啊?”
她又听到了一声轻笑。
温柔而慈爱。
熟悉又陌生。
沈含章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她抿紧了唇,放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
她小心翼翼的盯着虚影,看着它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模糊,但沈含章却已经能完完全全的认出那张脸。
她爱着的、念着的、也曾怨过的……那张脸。
“娘。”
沈含章呆呆的,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思考更忘记了言语。
就只是那么看着她。
“傻孩子,哭什么。”穆樱再次俯身,欲身后接住沈含章眼角的泪滴,然而那一滴晶莹剔透却从她指尖穿过。
穆樱微微一愣。
随后才无奈道:“忘记我现在不过是一抹执念了。”
“娘……”
沈含章终于反应过来,她朝着穆樱扑过去,然而最终却在穆樱的一声‘不可’中摔落在地上。
她趴在那里,愕然回首,穆青正一脸歉意的看着她:“对不起。”
“娘……”
沈含章呐呐两声。
她爬起来,望着穆樱问道:“这是做梦吗?”
“如果是做梦的话,我为什么不能抱你。”沈含章说着说着,眼泪流的愈发凶猛:“娘,你抱抱我好不好?”
穆樱与她面对面而坐,心疼却无能为力的虚空抱了抱她:“对不起。”
沈含章使劲摇头。
她忙把眼泪擦干,勉强笑着说道:“娘干嘛要说对不起。”
“不能抱也没事,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沈含章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娘,我现在过得很好,小哭包也过得很好,过不多久他就要参加科考了呢。他是所有学子里最年轻的,也许还会是最年轻的状元郎呢。哦哦,这些话我之前梦里和你说过了。”
沈含章害羞的摸了摸脸颊,小声说道:“阿娘,我成亲了。”
“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我很爱他。”
“我知道。”听着沈含章断断续续的说完,穆青微微笑了笑。
她温柔的双眸如同含了一汪泓水,脸上的表情更是充满了喜悦:“我们家含章长大了。”
“看到你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娘亲真的替你高兴。”
沈含章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成亲的时候,阿爹进京了。”
“我还是无法原谅他。”
沈含章低声说道。
即便他的行动表明了他的后悔,但沈含章根本无法忘记那些年的漠视,更忘不掉娘亲死的时候他的无动于衷。
穆樱微微叹气:“当年……是我对不起你父亲,你可以因为他对你的漠视而怨恨,但不需要为娘亲打抱不平。”
沈含章一愣。
她张大了嘴巴,傻傻的看着穆樱:“娘,您在说什么啊?”
以往做梦,虽然娘亲也会和她说话聊天,但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反向的话啊,嗯,按照她做梦的惯例,娘亲不应该说那就不原谅吗?
看出她的惊讶,穆樱轻笑:“傻孩子,你没有在做梦。”
“当年我身死,幽魂随着玉葫芦辗转回到盛京,阴差阳错之下遇到了小时的柴绍,为了救他我便将玉葫芦送给了他。”
沈含章猛地爬起来,激动的望着她:“可是小壮壮说你消失不见了啊!”
所以其实娘亲还活着……不不,还在的是吗?
她是不是一直附在玉葫芦中保护着她呢?
沈含章双眸亮晶晶,好似盈满了漫天繁花。
然而穆樱一个动作,却让她从天堂瞬间跌落地狱。
穆樱摇摇头。
“我确实消失了……嗯,也不能算是消失,只是机缘巧合去了另外的地方。这里的是我的一丝执念,没有太大的念力,没有办法出去与你相会。”
“本以为消散之前再也无法亲眼看到你,没曾想玉葫芦把你也摄了进来。”
“娘……”
沈含章又想哭了。
穆樱虚虚的抚了抚她的眼角:“乖,我们家含章的眼睛笑起来才最美丽。”
“别哭,不然娘亲会难过。”
沈含章吸吸鼻子:“昂,我不哭。”
“能够再次见到娘亲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她努力的露出一个笑脸,眉眼弯弯如同月牙儿。
穆樱便轻轻的笑。
“柴绍是个好孩子,你们两个既已经在一起,以后便相互扶持,好好的走下去。”
“你弟弟虽然年纪小,但却极其聪慧,你其实不必事事都挂牵着他。他是个男孩子,应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还有你父亲……”
“当年我虽不顾一切与他私奔,但其实我并不曾爱他,所以他才会愤恨的冷落于我,所以其实是我有负于他。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待你心中气消了,也莫太过苛责于他。”
沈含章眼眸圆睁:“您……为什么啊?”
既然不爱何必还要随着他私奔呢?
穆樱无奈的勾勾唇:“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情,再加上我年纪小又被宠坏了,一时执拗才做下这件事情。”
“索性你们两个的性子都不随我。”
沈含章更加意外:“可……”
她明明记得娘亲很温柔很温柔的啊!
年纪小被宠坏……一听就是一个任性的小丫头,就像沈月月那样的啊,这形象和她记忆中的娘亲完全对不上啊。
“娘亲也曾青春年少过嘛。”
穆樱虽不想提当年的事情,却也还是把玉葫芦的事情告知沈含章:“这玉葫芦是我从……一个高人手中得来的,他曾说这葫芦紧急时刻会保我性命,所以我便留给了你。”
“它虽然主要作用是疗伤,但也不是不能攻击。”
沈含章点点头:“我知道,它速度很快,嗖嗖嗖的跟射箭一样。”
“我胸口就被它戳了俩洞。”
穆樱失笑:“不仅仅如此,它还能自爆。”
“若真的遇到以你们的能力无法对抗的敌人,你可以让两玉葫芦自爆。”
“记得了吗?”穆樱将口诀交给沈含章,沈含章低声说道:“我才不舍得让它们自爆呢,这是娘亲留给我的东西。”
“傻孩子,没有什么比命重要。”
穆樱存了好多好多的话,她想全部交代给她最爱的小丫头,她想告诉沈含章她是娘亲的骄傲,她想紧紧的抱一抱已经长大成人的小丫头……
还有好多好多遗憾,然而母女再次相见的执念得以实现,她是时候该消散了。
眼看着穆樱变得越来越透明,沈含章眼泪又彪了出来:“娘,你又要离开我了吗?”
穆樱满目心疼:“对不起,再一次让你看着我离开。”
“我不要对不起,我只要你留下来陪着我。”沈含章带着哭泣的声音,让穆樱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然而她不过是一抹执念,却是连眼泪也没有。
“娘希望你以后的人生都平安顺遂。”
“若有机会,娘会回来看你的。”
穆樱说完这句话,在沈含章的不舍挽留之中,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见。
“娘亲……别走。”
柴绍坐在床边,凝望着沈含章的双眸露出一抹哀伤,他低下头,吮去她眼角不断流下的泪水:“小豆芽,又想娘亲了吗?”
一直以来都是朕欠着小豆芽。
从见到岳母大人得到玉葫芦那刻开始,他就欠了她天大的人情……
若朕将来负你,便让朕入十八层地狱,****夜夜受鞭挞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唇从她的眼角,滑过她紧闭的双眸,直到她挺翘的小鼻子,最后来到她苍白的唇上。
轻柔而充满虔诚的一个吻,让他的心口盈满了柔软。
“陛下。”
翡翠走进来,出声道:“早朝的时间到了。”
柴绍起身,点头道:“朕知道了。”
“你好好守着她。”
翡翠躬身应了之后,柴绍便大步走了出去,小桌子早就带人等在外殿,他换了朝服,迎着刚刚升起的一抹朝阳,一步步朝着宣政殿走去。
“现在长寿宫什么情况?”
小桌子低声回答道:“长寿宫内一片狼藉,地上更是有斑驳的血迹,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青城子消失了……奴才看到布公公查探完长寿宫之后,一脸凝重的回了文轩殿汇报。”
柴绍淡淡的应了声。
“太皇太后的精神如何了?”
“虽然还是不认人,但今日安静了不少”小桌子将早晨查探来的消息一一告诉柴绍。
入了宣政殿,柴绍等了许久,才看到王太后姗姗而来。
这却是她第一次迟到。
柴绍起身,笑着朝王太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王太后摆手,淡淡的说道:“起身吧。”
这时,大殿之上才响起唱诺的声音,柴绍一步步走向御座,甩袖端坐了上去。
“众爱卿起身吧。”
柴绍沉声说道:“前日,长公主带着人前往了乐州,虽不能完全确定那边是否除了差错,但我们却要未雨绸缪。”
“户部尚书,从即日起你带着人将粮仓中所有存粮查探清点清楚,若前方真的有异动,我们必定要保证前线战士的粮食供给。”
“礼部、吏部、兵部,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是众学子科考的大日子,眼看着有越来越多的外地学子进京,你们务必要确保这段时间,盛京内外不要出现任何差错。”
“至于今年科考的题目,朕看到了但却不太满意……新的题目由朕来出,待考试前五天,朕会命人传到萧丞相的手上。”
柴绍淡淡的看向萧权曾:“萧丞相没有异议吧?”
萧权曾抬眸微微睨了一眼珠帘后的王太后,随后走出一步,弓腰颔首道:“一切但凭陛下安排。”
柴绍点点头。
又连续发布了几条命令,随后他才出声问王太后道:“母后,可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王太后轻声浅笑:“没有。”
“陛下每一条命令都很到位。”
“既然如此,那下朝吧。”
“恭送陛下。”
柴绍面容淡漠的起身,一步步的走向珠帘之后,他面对着王太后勾唇道:“母后可有事情要做?”
王太后挑眉:“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儿臣怎么敢吩咐母后?”
“只是想和母后商量一下青城子的事情而已。”
他冷笑一声:“儿臣宫中的夏宜萱不见了。”
238 当年发生了什么
“夏宜萱?”
王太后长眉挑起:“你刚从宫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她不见了,你便在你那几个宫妃殿里面找找,和青城子有什么关系?”
柴绍微微勾了下唇,他冷笑道:“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但……她今早不见之后,儿臣派人去找,偏偏有人在长寿宫找到了带着血的衣服碎片。青城子在长寿宫捉妖鬼的事情人尽皆知,夏宜萱怎么会出现在长寿宫?她是人是鬼?然而这一切,青城子并没有给母后和朕一个交代。而是悄无声息的带走了她。”
柴绍眸光直直的看着王太后:“所以,儿臣必须找到他,查探清楚事实的真相。”
夏宜萱真的出现在了长寿宫?
还是仅仅只是柴绍故意这样说?
王太后心中拐了七八个心思,最后说道:“青城子已然消失不见,他乃方外高人,行踪遍寻不得,若非他亲自出现,你将去哪里寻他。”
“而且,或许是他力有不殆,被那妖鬼杀害了也说不定。”
“若真的被妖怪所害,那妖鬼既然已经直到我们要对付它,它为什么不趁机将宫里的人全部杀害……就算不害宫里人,长寿宫内总有人吧。”柴绍讥诮的说完。
“母后一直说那青城子本事高强,但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我们谁也不知道。”
“哀家亲眼见过。”
王太后挥手打断柴绍的质疑。
“哀家通过他见到了死去多时的杜方。”她淡淡的将那日见闻说给柴绍听:“对他的能力不必质疑。”
柴绍眉心蹙了蹙。
他‘嗯’了声:“无论如何,青城子必定要找到,他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于此,王太后并没有异议。
就算柴绍不说,她也要派人寻找青城子。
今早得知长寿宫内一片狼藉且青城子并未前来汇报时,她心中便浮现不太美妙的感觉。
那妖鬼的本事竟然比青城子还要高,那这宫中不是会变得更加不安全了吗?
然而,除了继续让钦天监的人修复宫内的风水,以及尽快的寻找青城子之外,好像没有别的更加行之有效的办法。
“陛下准备怎么找?”
王太后问道。
“全国通缉吧!”柴绍如实回答道。
“不可能。”
两人本边走边说话,王太后却在听到这话之后停下了脚步,她侧眸看向柴绍:“青城子乃方外之人……”
未等她说完,柴绍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母后,这个所谓的道士带走了儿臣的宠姬。”对于夏宜萱的身份,他好像只能这么解释。
“现在无法证明就是青城子带走了她。”
王太后冷笑着嗤之以鼻。
“而且她刚刚入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便受刺激发了疯,她最大的可能是青城子说的那个鬼怪。”
“母后不也无法证明她就是妖鬼吗?”柴绍对此更是冷笑,他完全不让步的说道:“朕一早就通知了季传胜。”
“大理寺已经将全国通缉的公函以及告示发下去了。”
王太后眸光猛地紧缩:“你怎么敢……”
柴绍轻笑。
“母后,我为什么不敢呢!”一直以来,他总是各种忍让,然而一次次的小心谨慎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伤害。
至此之后,他再也不会被动防守,而是全面进攻。
柴绍说完之后,变成朝着王太后弯腰行礼,之后便去了圣元殿内。
户部、兵部、礼部、吏部、工部……整整二十几个朝廷大员在那里等着他。
“可知道朕为什么让你们来这里?”柴绍端坐于高座之上,眸光淡淡的望着下面的人。
二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朕想问你们一句话。”
“陛下请问,臣等一定知无不言。”工部尚书率先一步上前,拱着手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朕要替这陵国几万万百姓问问你们,你们是这天下百姓的官还是王家的官?”
柴绍的话音方落。
大臣们全部跪倒在了地上:“微臣惶恐。”
柴绍指端在桌上轻轻的敲,眸光从每一个人身上巡视而过:“朕不需要你们现在就回答,你们回去好好想清楚,待明日早朝之上,最好知道应该怎么回复朕今日早朝交代下去的事情。”
说完柴绍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可以走了。
待人离开后,柴绍靠坐在那里,长长的吐了口气。
“陛下您现在的模样颇有先帝当年的风范。”杜如晦步步上前,一脸老怀安慰的看着柴绍。
“太傅。”
柴绍上前两步,扶着杜如晦坐到一旁的矮凳上,说道:“您今儿怎么入宫了?不是说病了吗?”
“现在好点了没有?”
还没说完,杜老太傅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呢你!”
“这宫里宫外上上下下都在传你带回来一个狐媚子一样的女人!”越说这杜如晦就越生气。“那时候,你看上沈家小丫头时,也是心心念念对人家好。好嘛,挺聪明一个小丫头被你娶到宫里了,这才没几天啊,你就始乱终弃了。”
“合着你这是为了豆芽进宫问罪的啊?”柴绍无奈的撇撇嘴。
杜如晦又瞪他一眼。
“小丫头聪明是聪明,我也确实欣赏她,但却也不至于专门为了她单独跑一趟,毕竟男人风流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柴绍一脸黑线。
所以您老人家到底是来干嘛来了?
“但沈含章她不仅仅是你身边的女人,她还是穆青的外甥女,是始终忠于你的朝廷命官的外甥女……不管你当初是虚情还是假意,你既接了她入宫,便该让所有拥护你的人知道,你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尤其现在河还没过,你更不能……”
“太傅。”柴绍原本还带着的笑容已经隐了下去,他无比认真的说道:“朕当初接她入宫并非是因为穆青的忠心。”
“朕若真的想通过这种方式维系君臣之间的关系,那当初就不会选沈含章,毕竟穆青身下有好几个女儿。而这宫里也不会仅仅只有这几个女人。”
杜如晦被他的严肃认真镇了半晌,最后才呐呐道:“那……那个女人怎么回事?”
柴绍无奈的说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朕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有件事情想问问您,但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您既然来了,那就趁现在吧。”柴绍想起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
“您是三朝元老,祖父当政时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想必您也应能记个大概。”
杜如晦悚然一惊。
他问道:“你想问什么?”
“当时祖父的后宫是不是有一个叫夏宜萱的妃嫔?”柴绍开门见山的问道。
杜如晦的表情瞬间僵在那里。
好一会儿,他才咳嗽一声,支支吾吾的表示:“这……后宫时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哎呀,我头好疼。”杜如晦忽然就捂着脑袋开始抽气:“看来我的伤风还没好,我得回去看大夫了。”
说完不能柴绍有所反应呢,便蹬蹬蹬的跑了。
那速度,完全不像个几十岁的老头儿。
留下柴绍在原地一脸沉思。
当初问杜方时,他也是这副见了鬼的表情,为什么夏妃奶奶的名字会是一个禁忌?
柴绍就那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然后便回了大圣宫。
沈含章受伤的事情不便传出去,柴绍便放出风去,只道她是遵从王太后的懿旨禁足思过,但她人却依然留在大圣宫。
沈含章、萧惠群两人的寝宫全都是他的人,并不怕有心人的刺探。
萧惠群和翡翠照看着沈含章。
见到他走进来,两人连忙行礼,柴绍点点头问道:“豆芽有没有醒过来?没有再哭了吧?喂水了吗?换药了吗?”
一连串的问了几个问题,待翡翠一一回答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点点头,示意两人先去休息:“你们也跟着一夜未眠,都去歇会儿吧。”
翡翠和萧惠群互望了一眼,然后恭敬的告退走了出去。
临走时,萧惠群回眸望了一眼沈含章苍白的睡颜,低低的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不是她受伤就是含含受伤,两人几乎没有喜乐安稳的时候。
是不是要好好的拜一拜啊!
“萧姑娘回去歇着吧,婢子在这里守着姑娘就可以了。”出得内宫,翡翠关切的看着萧惠群。
“您也是大病初愈,身体禁不住这么使唤。若姑娘醒了,您再病了,她不定多伤心呢。”
“嗯。”萧惠群握住翡翠的手,道:“我先回去歇会儿,下午过来换你。”
翡翠没有推辞,轻轻的点了点头。
然而萧惠群回到寝宫后,却并没有选择去休息,她先是沐浴更衣,随即从箱子里请了一卷佛经出来。
她跪于地上,朝着佛经拜了拜,便开始抄写。
希望沈含章以后莫要再经历波折和磨难,这是她此生唯一的祈求了。
大圣宫内。
柴绍轻轻的抚摸着沈含章的眼角,笑着道:“蠢豆芽,快点好起来。”
“你才蠢呢!”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柴绍猛地转头,便看到沈含章正插着腰怒视着他:“你又骂我蠢!”
“明明我现在聪明了很多啊!”
柴绍失笑。
他上前虚虚的抱住她:“嗯,一点都不蠢。”
“知道附体之后疼的很,但一直这么飘着,对身体没影响吧?”
沈含章摇摇头:“娘亲说没事。”
娘亲?
“岳母大人?你……见到她了?”可朕当年明明看着她消失了啊!
“见到她了!”
沈含章咧着嘴巴笑起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不过她说那只是她的一抹执念,所以没多久就消失了。”
柴绍想到她之前喊着娘亲的那声哭泣,心疼的抿了抿唇,故意舔着脸道:“岳母大人有没有夸朕?”
“你有没有问她是不是在救朕的时候就预谋了朕这个女婿?”
沈含章狠狠的送他一对白眼,并狠狠的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
指尖虽然戳不到他,但柴绍却故意的后退几步,捂着自己胸口道:“哎呀,朕被大力女壮士给戳到了,朕马上要死了。”
“呸呸呸……”
沈含章忍不住笑道:“我已经不难过了,你不必哄我高兴。”
“这个样子太蠢了,完全不符合你现在的人设。”
柴绍无声而笑:“朕的人设随时随地为你而改变。”
“我说……”
“你们两个敢不敢不要这么恶心,我们听得都快吐了好伐?”
幽幽公主跳出来,指着柴绍的鼻子骂道:“肉麻兮兮。”
柴绍:“……”
这位才是人设崩的最狠的那个吧!
“朕还是比较能接受你葬花的形象。”
幽幽公主瞬间变成幽怨脸,手中也立时变出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她一边撕一边吟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沈含章:“……”
拜托,您人设还是崩了比较好吧!
柴绍一个一个数过去,幽幽公主、杜方、司空信、张老大……
总共只剩下了七只鬼。
他嘴唇咬了咬:“你们没有看到马姑姑吗?”
司空信摇了摇头,道:“回禀陛下,虽说当初一片混乱,但草民还是注意到那时根本没有马姑姑的身影。”
沈含章也看到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马姑姑早就被青城子抓了去。
柴绍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你们就先留在玉葫芦里面吧!”若早一刻知道玉葫芦可以藏人,那马姑姑她们就不会……
现在只期望赶快寻找青城子。
将所有人都救出来,但柴绍心中其实知道……这实在是太难了。
他将眸光转向杜方,看的杜方不由自主的微微后退:“陛下,怎……怎么了?”
“说说当年的事情吧!”
柴绍说道:“包括夏宜萱和青城子,以及皇祖父。所有的被掩盖的一切事情。”
杜方沉默了下去。
“以前不说还可以,但是现在夏妃奶奶已然被青城子带走,若不搞清楚当年的事情,朕连个为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所有人都三缄其口。”
242 沈含章消失
季传胜沉默了一瞬,然后低声说道:“臣,但凭陛下吩咐。”
“朕想把你调到吏部去。”柴绍说道。
季传胜了然的说道:“您的意思是让臣去跟今年的科考?但……”
“距离考试不过十来天时间,吏部那边想必已经全部调配到位,再加上萧大人全权主考,臣现在过去恐怕连科考的门都摸不到。”萧权曾在那里,这次科考必定全都是他们的人。
其他人恐怕无法参与进去。
“您已经提出自己出今次的考题,若再强行将臣加进去,臣恐怕会引起他们的反弹。”
这是季传胜的担忧。
柴绍摇摇头。
他示意季传胜上前,说道:“朕将你调过去并非是为了参与主考,而是为了抓作弊。”
季传胜一愣,随后又有些恍然,他点头道:“臣明白了。”
“只不过,科举考试三年一届,其牵涉人员错综复杂,恐怕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查出来的。”
“朕知道,所以才需要你过去。”
他将手边的一叠白纸递给季传胜,季传胜接过来一张张看过去,越是看眼中便越是震惊,好一会儿才说道:“他们当真是无法无天。”
柴绍点点头:“因为有关系利益纠葛在里面,到了后面即使不做,也没有办法了。”
“这些都是朕以前命人查出来的,其内容你一一记下然后烧毁便是,科考的时候你只需要跟随,不需提出太多意见,待一切考完再说。”
“臣明白。”
季传胜快速的再次浏览纸上内容,随后向柴绍借来火折子,将这一叠白纸全部燃烧殆尽,他指了指脑袋:“已经全在臣脑子里了。”
柴绍轻笑了一声。
“朕明日便会宣布这个消息,你别忘记来上早朝。”
顿了顿,他又道:“萱萱的踪迹,朕会命别人全面寻找。”
季传胜垂了眼皮:“臣遵旨。”
“臣回去之后,会和吏部几个大人见上一面,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探听点什么?即便得不到什么消息,也给萧大人放过去一个态度。让他们首先有所动作。”
他说完又朝着柴绍拜了拜,便准备离开。
然柴绍却叫住了他。
“萱萱的特异之处,季大人想必看的清楚明白了吧。”
柴绍眸光灼灼的盯着季传胜。
季传胜微微楞了楞,随后承认道:“嗯,萱萱姑娘确实与众不同。”
“不过陛下放心,臣不会……”
他话没说完便被柴绍出声打断:“朕没有别的意思。”
“朕既然知道她的特殊之处,还将她放在你的身边,便是相信你的为人。朕今日与你提起这件事情,不过是想告诉你她的真实身份。”
季传胜身体绷紧,声音都不自觉沉了几分:“陛下请讲。”
“她是朕皇祖父的后宫妃子,乃是来自当时最大的世家,夏家。”
“夏家?”
“当时那个引起藩王之乱的夏姓妃子?”这是季传胜从野史上所看,至于正史当中,根本就没有世家这一说。
柴绍点点头又摇摇头。
吞灭四大世家、打压各路藩王,在柴绍看来,皇祖父并不算做错,但他的方法却大大的错误。
政治家讲究阴谋,但这一切不该建立在一个女人的爱情上。
他缓缓的将夏宜萱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最终道:“她被青城子带走,不知会遭受什么责罚,这是让朕最着急的地方。”
“朕告诉你这些,只是觉得你既然喜欢她,至少应该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
“臣……”
季传胜张张唇,但那句并不喜欢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陛下没有说她是如何复生?但一个死去多时的人还能鲜活的继续行走在尘世,必定会经受一番常人说不能忍受的折磨。
想到她那时的天真无邪,季传胜心口不禁灼痛难当。
他苦笑:“多谢陛下。”
告诉他一切。
“当然,朕告诉你这些,也有一定的私心。朕希望一切结束之后,你能替朕好好照顾她,就像之前那样。”
夏妃奶奶的身份,始终不适合再留在宫中了,柴绍唯一能够想到的去处便是季传胜那里,他当初既能接受她的异样,以后也必定可以。
同为男人,柴绍能看得出季传胜对夏妃奶奶的情感,但至于是否将两人凑作堆……柴绍也暂时无法接受。
所以他才会说出以上那些话。
说白了,他还是自私的。
“若……她能平安归来,臣必定会好好照看。”
只是照看而已,并非他的爱不在,而是季传胜知道,她确确实实不会对他产生感情了。
“多谢。”柴绍认真的说道。
待他离开之后,沈含章扑到桌子跟前,问罪道:“你怎么把夏妃奶奶的过去告诉他了?”
“他心中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害怕?有没有惊慌失措?有没有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会唾弃夏妃奶奶?”
一连串的问题跟小炮弹雨似得,狠狠的砸向柴绍。
柴绍无奈,他指尖微动,示意沈含章乖乖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这才说道:“没有。”
“没有?哪一样没有啊?”沈含章着急的又飘起来。
“你所说的任何一样都没有。”
柴绍捏了捏鼻子,说道:“只有心疼。”
“以及绝望。”
季传胜所有的心理活动,柴绍全部听在耳中,没有鄙夷没有震惊没有意外,只有心疼,心疼夏妃奶奶所遭遇的一切,以及更加清楚的认清自己的身份和两人之间的隔阂……
沈含章咬了咬嘴唇:“季大人是个好男人。”
“如果一切都过去了,夏妃奶奶能够和他在一起还是不错的。”
“就是你,非得要告诉他这些个事情,他根本没有知道的必要啊!”
柴绍淡淡的抬眸:“当然有。”
“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觊觎朕的夏妃奶奶,他今日若敢有一丝丝不怀好意的思想,朕必定不会放过他。还好,他并没有。”
他冷哼了声:“但即便如此,也配不上夏妃奶奶。不过,若将来夏妃奶奶真的对他有所好感,朕也不会坚决反对。”
至少季传胜今天表现还是不错的。
沈含章狠狠的翻了个大白眼给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女儿呢!”
“朕若真的嫁女儿,只会比这个更严厉。”
柴绍想了想,眉心狠狠皱了皱:“朕觉得还是不嫁比较好,哪有男人能配得上朕的女儿。”
沈含章:“……”
她无语的撇撇嘴:“说的好像你有女儿似得。”
柴绍斜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很快就会有了。”
沈含章打了个哆嗦。
她再次从座位上弹起来:“哎,我还是回去继续找杜方他们打牌了。”
说完就蹭蹭蹭似一阵风般飘走了。
她才不会让柴绍发现她害羞了呢!
原来即便变成了鬼,也会羞耻到脸红呢!
沈含章摸了摸小脸,漫无目的的往大圣宫飘去,但飘着飘着脸上的红晕便消失了。
这里以前很热闹的,她若这样出来晃的话,兴许会遇到小炆柏滚着脑袋到处跑,或者韩大树两兄弟在追着夏妃奶奶跑,又或者是司空信和曹振子两人在掉书袋……
马姑姑倒是不喜欢到处跑,她只爱蹲守在圣元殿里,那是她所钟爱的地方。
沈含章睫毛闪动,有些难过的停下下来。
脑中的记忆还如此的清晰深刻,可现实却早就已经改变,恐怕……之前的种种场景再也不复存在了。
她走着走着,便觉得腰上一紧。
紧接着整个人……魂,被什么东西给牵扯束缚住,随后一切场景都不受控制的正在远离她。
沈含章睁大了双眸。
却原来她正被什么东西带着朝宫外面飞去。
她使劲的挣扎,心中更是默念着柴绍快来救她,然而一切都徒劳无功,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皇宫越来越远。
像是能够感受到她的远离,沈含章的身体刹那间变得非常虚弱,连呼吸都微不可查。
同时,玉葫芦发出青色的光芒,将身体完全罩在其中。
翡翠和萧惠群双双被这副场景惊到。
“去喊陛下。”
萧惠群立刻说道。
边说她边去探沈含章的呼吸,发现虽然免得微弱,但依然还在,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柴绍来的很快。
他环顾一下四周:“豆芽,出来。”
“杜方,你们全部出来。”可待杜方、幽幽公主等人出来后,却说并没有在玉葫芦内见到沈含章。
柴绍脸色骤变,他迅速的在宫内找了一圈,依然发现不了沈含章的身影之后,快速的朝着殿外跑过去。
从大圣宫道圣元殿的路上,寻不到她的身影。
或许她贪玩,去了别的地方呢?
柴绍每寻找完一处地方,心中的惊慌恐惧就变得越大。
及至天都黑了下来。
依然找不到沈含章的身影。
“陛下,陛下,您已经在宫里找了一天了,您告诉奴才到底在找什么,奴才帮您去找。”小桌子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却强打精神的模样,害怕的不行。
柴绍推开他:“朕自己找。”
两个人自从相识,几乎就再也没有分开,朕怎么可以丢了她。
柴绍脚步虚浮,最终终于承受不住,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陛下,陛下……”小桌子忙接住他的身子,吩咐道:“把陛下抬回宫里。”
翡翠和萧惠群在大圣宫门口眺望,最后却等来了昏厥的柴绍,待他被安置好之后,翡翠对小桌子说道:“去请艾太医和高太医来。”
“你自己亲自去。”
小桌子‘哎’一声,一溜小跑便冲了出去。
翡翠浸了手帕,给柴绍把额角的冷汗擦去,她不安的看向萧惠群,说道:“姑娘不会有事吧?”
萧惠群眸光坚定。
“一定不会有事的。”
玉葫芦还在守护着她,她一定会没事的,她现在不见了……想必一定是贪玩跑去哪里躲起来,和他们开玩笑呢。
待她回来,定要好好训斥她。
萧惠群不断的在心中做着心理建设。
艾太医和高太医两人来的很快,他们分别给柴绍和沈含章做了检查,高太医道:“陛下只是气急攻心暂时昏厥,没有什么大事。”
但艾伦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他不断的试探着沈含章的脉搏,却发现她的脉搏时断时续,就在早晨他方方给她把了脉,那个时候她的脉搏已经强健了许多。
而这种现象……却更像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面对着萧惠群和翡翠两人殷切的眸光,艾伦终究还是说道:“情况不太好。”
这时,柴绍醒了过来。
他猛地翻身从床上坐起身来,眸光灼灼的看向一旁的沈含章,说道:“什么不太好?”
“艾太医说您的身子不太好,需要调理一下。”萧惠群接话道。
“含章一定会没事的,您别着急。”
她想了想,又道:“现在只有您能寻到她,若连您的身子都垮了,那谁来找她?”
翡翠跟着点点头:“陛下,请您保重身子。”
如此才能救我们姑娘。
柴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闭眼回忆整个白天所看到的一切,说道:“朕大概知道她去了哪里了。”
他挥挥手示意艾太医和高太医下去。
然后起身,带着小桌子再次走了一遍大圣宫至圣元殿之间的路,果然有几处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只是他每次都匆匆走过,并没有发现。
青城子……
柴绍的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你最好不要伤害到她,否则朕必定让你后悔来在世间走一遭。
“给朕传令下去。”
柴绍眸中冰冷而弑杀:“全程封锁,寻找宫中逃犯青城子。”
小桌子一愣,随即道:“是。”
“全程封锁?”
王太后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冷笑道:“他有什么资格下令封锁全程?”
“真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
然而,布公公却叹了口气。
“然而,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此时已然全部关闭了。”
“什么?”
王太后一惊。
布公公无奈,他道:“巡城营白先伦是陛下的人。”
万万没想到,他们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竟然会是柴绍的人。
“怎么会?”
王太后脸色变了变,出声道:“随哀家去大圣宫。”
243 你中有我
“你在胡闹什么?”
王太后咄咄逼人的看着柴绍。
柴绍淡淡的将写完的白笺翻过来,不甚在意的说道:“儿臣并没有胡闹。”
“没有胡闹?”王太后冷笑,“无缘无故封锁全程,你竟然还说自己没有胡闹?”
“还要十天便是科考的大日子,有多少贫困学子外宿在城外,你可知这个举动会让他们产生什么样的心里压力?还有这城内城外的百姓,进不得出不得,将会如何惶恐?”
王太后嘴角带着深深的嘲弄:“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民之道?”
“科考前日,朕自当恢复城内正常往来,母后不必担心。”柴绍不紧不慢的研磨,低着头看着桌上自己的影子,眸色冷淡而疏离。
“前日?”
王太后冷笑,“哀家不会纵容你胡来。”
“你今日白天神色慌张、行动疯癫,这也还罢了,顶多就是恢复以往不求上进的模样,哀家可以不同你一般计较。但封城这种大事,你千不该万不该自己独拿主意,甚至……”
“哀家来时已经下了圣旨,撤了白先伦的职位,解除了封锁令。”
“其实哀家本不必来此,但念着母子情分,哀家来规劝于你……”
隔着一张桌子,王太后微微弯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但其隔阂却深不可测。
“有些事情,不要太过自作聪明。”
现在就想推翻她多年的经营,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想要在朝堂之上发言,随你。
想要威胁命官战队,也随你。
想要捏住科考,真正收纳天子近臣,呵……那也要看看,那朝堂之上的发言是否有人遵从,那些命官会如何抉择。
王太后甩袖,步履稳健的往外走。
柴绍却忽然喊住她。
他说道:“母后,您老了。”
王太后倏然转身,怒目而视:“你说什么?”但凡一个女人,总是无法容忍别人说她老,就算她自己总是不时调侃,但自己说无所谓,别人绝对无权置喙。
柴绍唇角微扬,重复了一遍之后说道:“此时的你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雷厉风行。”
“若您对待儿臣像对待父皇一样,现在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刹那间,王太后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他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什么?
不不不,他不可能会知道的?
就算他明知道自己和萧权曾有染,会知道自己曾经有孕,但是绝对不可能会知道那件事情的。
王太后的瞳孔一点点紧缩,随即又逐渐恢复正常,她喉间动了动,清了清嗓子,说道:“时候不早了,该歇着了,明早还要上早朝。”
柴绍垂了眼皮,应了声‘是’。
心中却是充满了嘲讽。
朕怎么会不知道?朕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您在想什么,朕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这些年您却甚少会在朕的面前心中泛起如此大的波澜。
是朕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吗?
并非……
恐怕还是当年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母后的内心吧!
柴绍起身,将王太后送出殿外,待她走出很远,才扭身回了房内,重新书写着未完成的信件,一封又一封。
而王太后则回眸,对着明亮的大圣宫打了个寒颤。
他那样说,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吗?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思绪混乱的回到了文轩殿内。
萧权曾尚等在那里。
王太后魂不守舍的瞧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方才她正准备去大圣宫,萧权曾便赶到了这里,提议她不如先写下罢免白先伦的圣旨,再去震慑柴绍。
萧权曾丢下手中的书,抬眸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王太后摸了摸脸颊。
随后来到萧权曾身边,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老了?”
萧权曾先是一愣,随即似笑非笑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柴绍今日说我老了。”
她脸色有些恍惚:“非但如此,他还说我已经没了当年的雷厉风行。”
萧权曾眸光微凝:“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在想他是什么意思?”王太后回忆起柴绍当时的模样,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大概是我想多了。”
“嗯。”
萧权曾安抚的握了握王太后的手:“别乱想。”
“当年的事情,知情人只有你我以及布公公,除此之外再没有第四人,柴绍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你安心便是。”
“希望吧。”
若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那不仅仅是她,恐怕整个王氏一族都将从此湮灭。
如果她……败了的话。
王太后心中忽而涌上一股无力感,这是在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她竟不知道,原来内心深处,她其实是觉得自己也许会失败的。
她勾勾唇,散去这乱七八糟的心思,道:“这几日哀家总觉得心中甚乱,你若无事便先回去吧。”
萧权曾握着她手的动作微微一滞:“好啊。”
顿了顿,他身体前倾:“这段时间太忙,我已许久未曾与你亲近。”
他沉了声音,带着浓浓的渴望。
“但是我今天很累。”王太后推开他的身体,皱着眉心说道。
“臣知道了。”
萧权曾笑了笑:“过不几日便是科考,吏部那边有太多事情需要臣去做,这几日便不再进宫了。”
“封城这件事情,恐怕不会是一道圣旨就能阻止的,待明早起来再作打算吧。”
萧权曾说完之后,朝着王太后拱了拱身,便大踏步、毫不留恋的往外走去。
本该明月高悬的天空看起来却又黑又沉,如同不详的征兆。
心中总是有不太好的预感呢!
这些年兴许是太过顺风顺水了,以至于才更凸显此时此刻的不顺畅。
他行走在夜幕之下,嘴角挂着苦笑。
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萧权曾知道,自从他彻底的摒弃了萧惠群之后,心中的情感变得愈发的冷冽,就好像所有的温情都被人抽走了。
如此,也挺好的。
他扭头朝着后宫群殿看过去,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启步离开。
又是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却暗潮汹涌的一夜。
不仅仅对柴绍和王太后来说是如此,对沈含章来说更甚。
却说她飘啊飘,生平第一次俯瞰了整个盛京,若不是诡异的前方让她感到恐慌和无助,她都快要沉浸在这壮丽开阔的景色之中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变成了小耗子一样在地上走来走去,那些或高大或壮阔的建筑,看起来则像是一个个的小盒子。
这奇妙的视角,让人颇为惊奇。
飞啊飞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飞的这么慢,沈含章越是走,心里越是没底,这到底准备把她带到哪里去啊?
难道是直接升仙吗?
好吧,并不是。
眼前这淡淡的幽蓝色,实在是让人无法产生美好的联想,沈含章一边祈祷着赶快停下来,一边又希望最好能一直这么飘下去。
但万事总有尽头,她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不过,眼前出现的人,让她真是意外又惊喜。
“夏妃奶奶,啊啊啊啊啊……”
本来以为自己马上要落入虎口了,谁曾想竟然是个温柔乡……额,反正不管怎么样,能够见到夏妃奶奶实在是太好了。
她大大的伸开胳膊,朝着夏宜萱扑过去,直接撞在夏宜萱的怀里。
嗯哼,大家现在都是非人类的状态,所以还能来一发爱的拥抱。
沈含章抱着夏宜萱蹭啊蹭,激动的说道:“您里是什么地方啊?您怎么跑过来的啊?小壮壮可着急了,正到处找你呢!”
“哈哈哈哈哈,全部都是我的功劳啊。”
她吧啦吧啦一大堆,如果是人类状态的话,必定早就已经口水四溅了。
然而夏宜萱却无丝毫反应。
沈含章这才察觉不对,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双腿依然缠在夏宜萱的腰上并且双手还在搂着夏宜萱的脖子,她侧眸偷偷看夏宜萱的脸,却发现她脸色一片淡漠,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这……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太对啊?
“夏妃奶奶?”
沈含章可怜巴巴的出声。
“嗯。”最终,夏宜萱还是应了,但声音却充满了冷淡,这让沈含章小心肝抖了抖。
难道不应该抱着她来一发久别重逢的抱抱吗?
就算不抱抱,也不能这么冷淡吧?
“夏妃奶奶?”沈含章又喊了声,然后夏宜萱又应了声。
“夏妃奶奶?”
再喊再应!
沈含章抽了抽嘴角,怎么跟个牵线木偶似得呢?一拨一动弹,不拨不动弹呢。
“您知道我是谁吗?”
“小豆芽,沈含章。”夏宜萱冷声说道。
沈含章直直的朝着她扑过来时,夏宜萱脑海中便浮现了这个名字,她是认识这个女孩子的,她知道。
但怎么认识的、认识了多久却又想不起来。
而且,这个女孩子实在是聒噪的厉害,让夏宜萱脑海有些刺痛。
她咬咬唇想把这刺痛压下去,发现好像没什么用处。
夏宜萱眼眉动了动,随后把沈含章给扔了出去。
沈含章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尖叫着砸向了假山……就在即将砸到的那一刻,她想起自己不是人,于是硬生生的拐了弯,飘向了半空中。
“您咋地把我扔了啊。”沈含章嘟囔着埋怨道。
感情这重逢的戏码只有她一个人再演绎啊?
可是不应该啊!
“离开这里。”夏宜萱冷漠的睨了沈含章一眼,转身就走。
沈含章多想丢给她一个大白眼。
她倒是想离开,可关键是她得离得开啊!
“夏妃奶奶,您到底怎么了啊?”性情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呢。
夏宜萱欲说话,却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几乎是想都没想,她伸手便将沈含章给吸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将她纳入了这个身体内。
沈含章:“……”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哦不,夏妃奶奶的身体啊!
两个人住一个身体有点太紧了哎!
哎呀,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妃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答案出现在下一息。
沈含章一脸惊恐……哦不,她现在连惊恐的表情都无法做出,脸逃离的也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城子那个变态朝着她一步步走近。
还带着那么猥琐的笑。
妈蛋的,都要看吐了好伐?
啊啊,他的手竟然还摸上来,竟然在摸她的脸……
沈含章想大声尖叫,好吧,依然还是叫不出来。
这种无法掌控身体主动权,却能看到感受到所有一切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闭嘴,给我老实点。”
低哑淡漠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
谁谁谁?谁在说话?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是夏妃奶奶在训斥她!
沈含章那个委屈哦,为什么要让她闭嘴老实点呢,她明明就没有办法张嘴好伐?
擦擦擦擦擦擦……
老变态的手握住了我的……不,夏妃奶奶的手并且深情款款的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可就算是夏妃奶奶的手,她也能够感觉到的好伐?
沈含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马上就要死了!
被恶心死的。
“真的这么恶心?”夏宜萱冷冷的问道。
“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沈含章毫不吝啬的吐槽,然后万分惊讶与夏宜萱心声传递,“夏妃奶奶不觉得恶心吗?”
“没感觉。”
夏宜萱淡淡的说道。
没有恶心的感觉,也没有激动的感觉,更没有欣喜的感觉……心绪毫无起伏和波动。
沈含章:“……”
她现在已经万分确定现在的夏妃奶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夏妃奶奶了!
不不不,这一些可以压后再说。
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那个老变态为什么要搂她的腰!
把他的手打开啊!
“啪。”
夏宜萱真的将樊飞言的手给打开了。
她语气淡漠的说道:“我不喜欢这样。”
樊飞言似笑非笑睨了夏宜萱一眼,问道:“是你不喜欢还是有人不喜欢?”
只这一眼,便让夏宜萱如坠冰窟。
她僵直在夏宜萱的身体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是我。”
夏宜萱嗤了声,说道:“你让我觉得恶心。”
嗯,恶心!
……
244 我们最后的告别
沈含章真想冲出去给夏宜萱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夏妃奶奶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霸气侧漏。
然而她不敢。
她不敢猜测青城子刚才的话是随便说说,还是早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如果发现了她的存在的话,这个变态会怎么对她?
如果有实体的话,沈含章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冷汗直冒了。
还有还有……
明明夏妃奶奶都已经和这个男人撕破脸了,为什么刚才看起来却还是蛮和谐的样子?
樊飞言呵呵笑了两声,他像是没有听到夏宜萱的话似得,再次伸出邪恶之手,摸向她柔嫩的脸颊:“你呀,总是那么容易受别人影响。”
夏宜萱脸色未变,只冷冷的看着樊飞言。
而沈含章差点要啃手指了。
果然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吗?
正想着,沈含章只觉脸颊开始灼热刺痛,像是有人在掐着她的脸往外拽,她心中的惶恐被无限放大,想要抱住什么东西,不让自己被拉出去。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被拉出去的话,她就死定了。
但好像没什么东西可抱,更没什么人能帮助她。
很快的,像是不过仅仅只是眨眼的瞬间,沈含章便被樊飞言拉出了半拉脑袋,她扭着脸看一眼夏宜萱的静默的侧脸,随后转了头看向樊飞言。
她心中无限害怕。
眸中也带着淡淡的恐惧。
但沈含章却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让这个男人看扁了。
她努力的绷着脸,面无表情的瞪着樊飞言。
待看清楚是她之后,樊飞言玩味的一笑:“还以为是宫中哪只小鬼头,没想到竟然是柴绍最重视的女人。”
“这是死了吗?”他眉尾微挑,竟是有些幸灾乐祸。
沈含章:“……”
死变态果然是死变态,别人倒霉了,他比谁都高兴。
即便心中毫无底气,但沈含章依然冷笑着反唇相讥:“你死了本宫都不会死。”
说话间,她已经被拉出半拉身子,只留着下身还在夏宜萱的身体中。
然樊飞言却是再拉不动了。
他皱起眉心,目光不善的对夏宜萱说道:“不要反抗我。”
他表面虽看起来完好,但这两日却也消耗了太多功力,没有精力再重新给她洗脑一次。
因此,她这细微的改变,樊飞言心中其实挺懊恼。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把手中这该死的女鬼弄死就行了。
然夏宜萱却忽然动了,她一掌打向樊飞言,迫使他松开夏宜萱后,立刻再次把她纳入身体内,她说道:“我要留着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夏宜萱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樊飞言将这个女孩子带走,总觉得如果她这么做了,将来一定会后悔。
只是,后悔是什么感觉?
夏宜萱甩甩头,丢开杂七杂八的心思,和樊飞言对峙。
樊飞言静静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才无所谓的笑着道:“你既然喜欢就先留着吧。”
“等你玩够了,再由我处理了。”但心中却另外打起了算盘。
“好。”夏宜萱说道。
樊飞言再次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回到院子里,期间樊飞言温柔的嘱咐道:“你身子刚刚大好,还是不要乱跑的为好。”
“乱跑?”夏宜萱摇摇头。“我不喜欢。”
樊飞言宠溺的笑道:“不喜欢就好。”
他跟随在夏宜萱身边,直到大半夜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这让沈含章彻底的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这个男人今晚要留宿在这里。
沈含章心中有无数疑问和不解,可突然松懈下来,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最后,她终于开口,问了自己最迫切想知道的那个:“夏妃奶奶,你留在这里和青城子周旋,是不是为了救出马姑姑和韩大树他们啊?”
“他们被死变态控制住了对不对?”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夏妃奶奶现在所有的异常状况。
然,许久都没有听到夏宜萱的回应。
沈含章能完全感知夏宜萱的动作,知道她坐在那里,像是头部不舒服然后揉了揉额角,可就是不和她说话。
“夏妃奶奶?”
沈含章疑惑的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夏宜萱狠狠的甩了甩头,她此时此刻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疼,像是有人在拿着刀子狠狠的撬着她的脑壳,让她特别的难受。
她咬牙忍住这疼痛,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到了后来,声音明显冷涩了许多。
沈含章:“……”
是不是死变态还在这里派了人监视啊?
所以夏妃奶奶不敢说真话?
可,她们两个人明明可以内部沟通啊,只要死变态本人不在这里就没事吧?他应该不会逆天到能放个什么东西到夏妃奶奶身体吧?
“我们悄悄的说,您悄悄告诉我嘛。”沈含章偷偷的鬼鬼祟祟的说道。
“我说过,我不知道。”
夏宜萱猛地呵斥。
然后她就想把沈含章从体内丢出来。
她没有出现之前,自己根本不会有这种头疼的状况,一定是这个小丫头对她做了什么?
可……沈含章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一样,竟然没有被夏宜萱甩在地上,反而牢牢的长在了她的体内。
别说夏宜萱了,就是沈含章都一脸懵逼。
她眨眨眼……
是哦,咋忽然能够眨眼了。
沈含章觉得自己像是脱离了夏宜萱的身体,因为她没有了夏宜萱的感知了,但却依然还是在她的体内,不过这种感觉像是在玉葫芦之中,只是这处空间非常狭小,不像玉葫芦似得无边而空旷。
最主要的是,她的双腿紧紧的缠绕着透明的丝线,将她固定在那里,根本无法动弹。
我的天呢!
她以后该不会再也出不去了吧?
不是要永远留在夏妃奶奶的体内吧?
沈含章此时此刻简直是大写的崩溃,她忍不出仰天……好吧,连天都没得……她忍不出长啸,敢不敢让人过一次正常人的生活。
正正经经的活的像个女孩子。
如果再次见到柴绍,她应该叫他孙子呢还是夫君呢?
那个画面……
想想就万分酸爽。
“出来。”夏宜萱也有一瞬间的慌神,她怎么会把人拉不出来了呢?
两人实力悬殊,这是可以明显感受到的,所以一定是这个小丫头用了什么特别的功法。
她是不是想害自己?
待夏宜萱想到这个时,方才那一瞬间对未知的慌神竟然神奇的消失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求死的念头竟然分外明显。
虽不能理解,但夏宜萱却遵从心中所愿。
“若想杀我,尽快动手。”晚了,樊飞言便会有所察觉。
沈含章:“……”
什么跟什么啊?
她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夏宜萱真真切切的违和之处。
认得她却又对她没有丝毫感情。
若说是假装,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点。
“夏妃奶奶,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她忍不出问道。
夏宜萱来到床边,轻轻的躺下去,闭上眼睛后说道:“沈含章,小名豆芽,柴绍的妃子。”
“那你对我什么感觉?”
额……
好像这句话怪怪的。
“没感觉。”夏宜萱冷冷说道。
之前毫无感觉,现在只觉得头部不舒服。
沈含章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嘀咕道:“莫非是被那个死变态抽去了七情六欲吗?”
可……
既然认识她,没道理不认识马姑姑她们啊!
沈含章张张唇,要说些什么,然脑海中忽然闪现她提了马姑姑之后,夏妃奶奶忽然冷漠了许多的声音,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夜色漫漫,夏宜萱陷入了酣眠之中。
沈含章抱腿蹲在那里,双眸一片茫然。
这短短的五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喃喃自语,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
方才那个死变态看她的眼神,明明白白的是准备要结果了她的。
所以说……
沈含章猛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也许马姑姑她们想办法逃脱了呢!
一定是这样的。
“含章……”
轻柔而熟悉的声音让沈含章猛地回神,她满是惊喜的抬眸,便看到马姑姑以及韩大树、韩大同曹振子他们所有人都站在她的面前。
沈含章开心的差点跳起来。
然而却依然被丝线缚束住双腿。
不过没有关系,她依然高兴的飞起,沈含章嘴巴都要咧开到耳朵,她望着满满当当的所有人,说道:“原来你们也够藏在夏妃奶奶这里。”
“实在是太好了。”
马姑姑悲悯的看着她,柔声道:“含章,我们是来和你告别的。”
告别,什么告别?
沈含章悚然睁大双眸,笑意在刹那间凝固。
“我们已经被青城子所炼化,完全变成精纯的灵力,被注入到萱萱的身体里……”
马姑姑示意她看自己腿上的丝线:“大部分全部化成了萱萱的生机,这是我们所留存下来的唯一。因为同你紧密结合,所以才能和你再见上一面。”
沈含章摇头,她舔了舔嘴角,然后无意识的笑了笑,道:“怎么可能呢,别骗我了。”
“让你暂时无法离开萱萱身边,是我们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了。”
说着说着,马姑姑的身体开始飘散。
韩大树、韩大同、曹振子、小炆柏……所有人都朝着沈含章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说道:“小豆芽,再见了。”
“不可以这样的。”
沈含章想扑上前。
然而他们却在她的眼前,慢慢的汇聚成一道灵光,没入前面马姑姑的影子上。
下一刻,马姑姑的虚影逐渐的凝实了些许。
而沈含章腿上的丝线也从十来条变成了一条,只是这一条比较的粗。
马姑姑蓦然回首。
无奈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身后,无奈的低语道:“怎么竟是些傻子呢。”
明明说好共进退的……
沈含章没有眼泪。
可她的眼睛却算的厉害:“马姑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她们的消失和春花的消失完全不一样。
春花的离开代表了新生,所以沈含章虽然也会哭,但那是高兴的眼泪。
然而她们所有人……却是走到了尽头。
马姑姑的身体缓缓缩小,变成了不过巴掌大的模样,她来到沈含章的面前,用身体碰了碰沈含章的脸,但两人却对彼此毫无感知。
她苦笑:“虽然不想承认,然而这一切都是在真的。”
那日,她们所有人全部被注入夏宜萱的体内,也许是因为她实在是抗拒,以至于她们并没有完完全全的被吸收。
虽然被炼化,她们连鬼的载体都没有了,但因为大家都变成了灵力,多少还是可以沟通。
但也仅仅只是短暂沟通而已,因为她们正在缓慢的被吸收着。
直到沈含章的出现。
“即便他们把灵力全部给了我,我想我也撑不了多少时候。”
马姑姑说完之前的一切,说道:“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快点把萱萱给救出去。”
她真的……特别的凄惨。
沈含章久久未言。
“马姑姑……”
“你说,是不是好人都没有好报,坏人都活的潇洒。”像樊飞言这种自私自利的人,为什么可以活得如此长久,还本事如此的逆天。
“不是。”
马姑姑坚定的回答:“他的下场一定会万分凄惨,一定会的。”
是吗?
沈含章心中充满了怀疑。
她伸着手,看着上面小小的马姑姑,低声道:“马姑姑,我好难受啊。”
“我该怎么救你。”
怎么才能救了你。
马姑姑笑了笑:“傻孩子,你救我做什么?我本就是死了的人,变成鬼能遇到你们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恩惠,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即便不在了又如何?”
她说完一段话,像是有些累,于是便闭了嘴,伸着手点了点沈含章的手心。
沈含章摇头。
“你们都不在,我们不会好的。”
就算将来生活变得美满而幸福,可所爱的人却都不在了身边,那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想你离开。”
“我一定要救你。”
她做不到,娘亲一定可以的,玉葫芦一定可以的。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难度就是怎么才能带着夏妃奶奶逃离这里。
“傻姑娘。”
马姑姑低声苦笑。
245 赵晚晚现身
只是到底应该怎么救人呢?
沈含章坐在那里想了一夜,直到鸡鸣时分都毫无头绪。
打,再来三百个她也打不过那个老变态。
跑,还没开始跑呢估计就会被老变态抓住虐杀。
策反……完全不可能的事儿。
求助……她也出不去啊,就算能出去,她来的时候晕了吧唧的也不知道这具体是哪里,能向谁求助呢?
沈含章锤了锤脑袋。
她怎么这么没用呢?
夏宜萱缓缓睁开双眸,她茫然的望着床帐,好一会儿翻身坐起,旋即脑海中便响起一个女声:“夏妃奶奶,早啊。”
她下床的动作顿了下,说道:“喊我夏宜萱。”
想不起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喊她,但夏宜萱每次听到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很不舒服。
一切让她难过不舒服的东西,她都不想去碰触。
沈含章恹恹的‘哦’了一声。
问道:“我们今天做什么啊?”
“不知道。”夏宜萱清凌凌的回答。
“那你每天都做些什么啊?”沈含章又问道。
顿了顿,她小小声的叹息道:“我想您的回答一定是不知道。”
夏宜萱淡淡的‘嗯’了声。
沈含章心疼的抿了抿唇,无意识的嘟囔:“樊飞言这个死变态,实在是太坏了。”
“不要说他坏话。”
夏宜萱出言警告道。
她昨儿受到沈含章的影响对樊飞言有所抵抗,但今日再次恢复到之前服从维护的状态。
沈含章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若将来夏妃奶奶想起今日所做作为,会不会非常的难过后悔。
这种逼着别人发疯到排斥所有感情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不齿了。
不但恶心至极而且用心险恶。
沈含章咬牙切齿的磨了好大一会儿后槽牙,才乖巧的‘嗯’了声,说道:“那我喊你萱萱好吗?”
夏宜萱没有反对,她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反对的。只要不是方才的那个称呼,夏宜萱或者萱萱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萱萱啊,你没有想过出去转转吗?”出去转转吧转转吧,万一有机会逃跑呢。
好吧,就算有机会,她也不一定能劝得动夏妃奶奶。
不过多少有点希望。
夏宜萱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没有。”
但鬼使神差的,她继续说道:“你想出去吗?”
沈含章使劲点头。
于是,夏宜萱便来了个别院一次游,这让沈含章心底产生浓浓的无力感。
出去转转不是这个转法啊!
我们应该向往更广阔的地方啊!
沈含章心很累,但这种心累在遇到柴洵之后,转化为了高度的警惕之感。
她如同炸毛一样,紧紧的盯着前面温文尔雅的男人。
这个死变态也在这里。
所以青城子果然是和柴洵是一伙的吗?
我擦,这货怎么笑的这么猥琐,那迈步的姿态真是让人恶心透了,偏偏他自己还觉得特别的风流倜傥呢!
人丑不自知,实在是可怜。
“萱萱,我们又见面了。”
呸,萱萱也是你喊的吗?
咦……等等,这句话怎么说出来了!
沈含章愣了一下,随即惊奇的发现,她竟然能够脚踏实地的站在那里了,却原来夏宜萱懒得和这个打不得的男人多费口舌,便讨巧的躲了起来。
沈含章嘿嘿嘿的在心中说道:“萱萱,你坏坏哦。”
夏宜萱:“……”
“不想控制身体我便立刻收回来。”
“要要要。”沈含章毫不矜持的大声说出内心的想法。
不要才是傻子。
夏宜萱虽依然还是板着脸,但不知为何眸中却浮现出淡淡笑意,她站在原本沈含章身处的那狭小空间,没甚想法的打量了一番,随即盘腿坐在了地上。
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柴洵并没有感受到尴尬和羞耻,反而轻笑一声,带了几分宠溺的说道:“萱萱真是愈发的可爱了。”
他看到对面的人又要口出恶言,忙又恍然大悟道:“既然你不喜欢本王叫你萱萱,不如本王叫你夏夏或者宜宜怎么样?”
“你不如叫我奶奶,我听起来还比较顺耳。”沈含章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又变?
柴洵长眉高高挑起。
他看着她眼底闪现的灵动和讥诮,心中的兴致以及嗜血的欲望更加的浓厚。
他一步步走上前。
舌尖微微舔了舔唇角,似笑非笑道:“我喊你一声奶奶你敢应吗?”
“你喊啊。”
沈含章‘切’了声,她就不信这死变态会被人占这种便宜。
柴绍说这人惯会用温文尔雅的面貌来掩盖自己变态的内心,对此沈含章真想反驳他,这人连外面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变态意味好伐?
如果她能把消息传递出去便好了。
这样柴绍就能把这群混蛋一锅端。
大家以后就多少可以过几天太平日子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说道:“懒得搭理你。”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趁现在能够掌控身体,查探一番环境吧,也许真的能跑出去呢。
“小奶奶……”
柴洵拦住沈含章,眼睛深邃的像是嵌入了星辰大海,他就那么看着她,柔声道:“如此,你会开心吗?”
沈含章:“……”
这货真尼玛没下限。
她再次丢给他俩白眼,狠狠的推开他,留给他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柴洵眸中光芒一闪而过。
随即呵呵的笑了起来,直到弯下了腰。
半晌之后,他勾勾唇,冷声吩咐身边的人:“盛京还处于封锁状态?”
“是的。”
其属下回答道。
“今次王妍那个女人不行啊。”柴洵嗤了声,说道:“无妨,反正本王也不急着入城。”
沈含章走啊走,走啊走,但每次只要她走到墙边,想要直接翻出去,便会有个黑衣人跳出来,实时扼杀她这一想法。
神经病啊,大白天的穿什么黑衣服,当自己是夜行侠啊!
她呸了声,再次换了个方向继续逛。
这院子看起来空荡荡的,其实应该到处都隐藏着人,如果她不出现异动的话,想必不会有人出来搭理她。
沈含章大摇大摆,暗戳戳的记下所有的大路小路,虽然也许并没有什么卵用。
直到来到一处花圃。
在百花凋零眼看着便要进入冬天的时节,这花圃却是开满了美丽的花朵,看着像是进入了春季一般。
沈含章眼睛转了转,决定做个辣手摧花的采花贼。
“带回去插在花瓶中,晚上睡觉时做的梦估计都会带着香味。”她笑着对夏宜萱说道。
然而摘了没几朵。
便被人阻止了。
她瞪着眼前这个弯着腰带着斗笠,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男人,说道:“怎么着?这里的花还不让摘啊。”
“这……这是给主人的。”
说话还结巴。
沈含章:“……”
她叉着腰想要训他一顿,然而看着这人卑微可怜的状态,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叹了口气:“算了,我懒得和你一般见识。不让采就不让采,还给你就是咯。”
她把花丢在地上,那人忙扑到地上捡起来,像是十分心疼的摸了摸几朵鲜花,随即一瘸一拐的朝着花圃旁边的小茅屋走去。
沈含章咬了咬唇。
这心里咋就这么愧疚呢?
啊呸,敌人的手下敌人的花,她有什么好愧疚的。
但还是忍不住跟上前去,她站在门口,看着那人把花浸泡在一个缺了角烂了半边的花瓶中,不由的道歉道:“对不起啊。”
“不不不……不用的。”
那人惊慌失措的摆着双手。
沈含章靠在门框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应该的。”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而男人则看着她的背影,像是痴迷了一般。
好一会儿,他才继续低着头摆弄着桌上花朵,但嘴角隐秘的抽了抽。
这个女人怎么还在这里?
前段时间不是离开了一次,想必应该是被陛下带回去了,怎么会再次返回来。
只是……
怎么莫名觉得她的言语动作非常的熟悉呢?
像是……沈家姑娘。
但是怎么可能呢?
赵晚晚忙甩开脑中这荒谬的想法,拉着房内的锄头,一瘸一拐往花圃中走去。
他现在身受重伤,勉强可以伪装成这个烂脸的花匠,然而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
更遑论还要带着这个女人。
她住在哪个院落都无法得知。
赵晚晚脑子转了好久,直到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他连忙回头,再次看到她,她说道:“真的不能给我两朵花带回去吗?”
赵晚晚一瘸一拐的上前,他准备往房内去,把之前摘下来的花送给她,但却被沈含章拦住脚步,她纤纤玉指指着前方,说道:“我想要那个。”
其实却在低声和他说话:“我知道是你,赵晚晚。”
真好,这个人还活着。
赵早早不会伤心难过了,柴绍心中必定也能松一口气。
当然,她哪里会猜到这个瘸腿锅腰连正脸都没露的男人就是赵晚晚呢?自然是夏宜萱告知于她,夏妃奶奶说这个男人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她,眼底透着一股熟悉之感。
脑海中的画面夏宜萱也看到了一瞬间,虽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想必沈含章必定会认识,所以便告诉了她。
至于沈含章求着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夏宜萱嗤之以鼻。
她从来不是多话之人。
若沈含章知道夏宜萱心中所想,肯定会笑的肚子疼,曾经的夏妃奶奶是最八卦话最多的那个好伐?
但更多的想必会是心疼吧。
赵晚晚身体紧紧绷住。
他知道这个女人不稀奇,但是这个女人从来没见过他,就算见过他,他伪装的样子连柴洵都能骗过,她怎么会发现的。
“不,不知道。”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赵晚晚,你听我说,柴绍和赵早早一直在找你,他们以为……现在我们两个都困在这里,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才是。”沈含章说道。
然而赵晚晚还在极力否认,不仅如此还快速的想逃离。
沈含章使劲抓住他的胳膊:“你听我说……”
但赵晚晚却撞开她,跌跌撞撞的跑了。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别人的眼中,沈含章看到相认不成,气的直跳脚,她指着赵晚晚的背影骂道:“不就是花吗?你不给我,我还就偏要采。”
边说边开始糟蹋所有的花。
赵晚晚又返回来,不让她毁坏这些东西……这让窥探之人,消除了之前的怀疑。
沈含章心中松了口气。
最后,若非樊飞言出来把她带走,估计这片花圃会完全保不住。
樊飞言眼神冷酷凶恶:“连早饭都不吃便跑出来欺负人,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沈含章强装镇定:“要你管。”
“你想死。”樊飞言低声冷笑,然后片刻之后,眼前的人换成了夏宜萱。
她淡淡的说道:“我不想死。”
“萱萱,你应该把这个女人交给我。”樊飞言皱着眉头说道。
“她会带坏你。”
夏宜萱面无表情的斜了他一眼,道:“若你有本事便把她拽出去。”
樊飞言一顿。
他心中恼火的想到,待我好些了,必定好好收拾那贱丫头。
赵晚晚望着这一地狼藉,跪在地上难过的撞头,却被人笑着说是傻子:“好了,把这里收拾了吧,那是主子的贵客,她以后想要什么便要什么,你莫要得罪。”
赵晚晚呜咽着‘嗯’了声。
心中却充满了波涛骇浪。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啊?
和主子又是什么关系?
傻子赵早早,什么时候才会偶遇他好不容易送出去的消息,然而茫茫人海,赵晚晚也知道这并不容易。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伤势快写好了。
与此同时,赵早早一直在跟踪着那两位有缘人,然而却没有发现有任何相交之处。
他着急的不行,总觉得赵晚晚必定在什么地方受苦,但是他却无法救助于他。
“喂,你又出去啊?”
一大早,赵早早便急匆匆的出门,明珠怎么喊都喊不住。
她生气的跺跺脚,小声嘀咕道:“什么人嘛!”
“当这里是客舍吗?每天来睡一觉醒了便走。”
然而说归说,她还是走到赵早早房内,把他的床铺收拾干净:“也不知道吃个早饭。”
“哎吆,看来我们明珠姐姐快要家人咯。”
246 浑水摸鱼
明珠红了脸,生气的说道:“公子,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沈含祯仰头哼了声。
小小的脸上满是不满,但眸中却有着淡淡的笑意。
他道:“这姓赵的丑男人又不是咱家的人,可偏偏就死皮赖脸的住在这里。这也就罢了,偏偏他的床铺比本公子的柔软,吃的也比本公子的精细,你说说这难道不是女生外向吗?”
明珠连忙解释道:“没有这回事,赵早早他吃的睡得和公子一样的啊,没有比公子好。”
“那不就得了。”
沈含祯耸耸肩,摊着手说道:“所以他凭什么和我一样啊?我是一家之主,然而他不过是个讨人嫌。”
“这话还是你说的呢。”沈含祯堵住明珠想要辩解的后路。
憋了好一会儿,明珠才结结巴巴的表示:“是……是姑娘让他来养伤的啊!”
“所以伤养好了,可以滚蛋了吧。”沈含祯毫不留情的说道。
但是他最近好像遇到了麻烦事儿,看着不是很开心啊!
这个时候把人赶走,是不是不太好啊!
然而面对着沈含祯了然的眸光,明珠嘴巴动了动,说道:“应该可以了吧。”
“那我今天就赶人了啊。”
沈含祯朝着明珠勾勾手,道:“走走走,跟小爷我去趟穆府。”
“哦。”明珠闷闷不乐的应了声。
心里还在想着,如果赵早早真的被赶走了,回到家会有饭吃吗?
万一没人给他做饭,饿瘦了怎么办?
待出门时,她才浑浑噩噩的回过神来,问道:“咦,公子你怎么只带着婢子一个人啊,果丁和阿宁呢?”
“本公子让他们去做别的事情了。”
沈含祯头也不回的说道。
一主一仆行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明珠奇怪的嘀咕:“怎么那么少人啊?”
“戒严封城了啊。”
沈含祯拉起她的手,“跟着小爷,走丢了不找你哦。”
两人刚走了没多久,便被人拦了下来,为首的兵丁凶神恶煞的看了沈含祯一眼,盘问道:“叫什么名字?准备去哪里?你们两个什么关系?戒严的时候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出来走动?”
没说一句话,就朝着沈含祯逼近一步。
迫使沈含祯和明珠二人后退,然五六个人已经把他们包围了起来,退无可退。
明珠拉着沈含祯的手,使劲想越过他站到前面去挡住那个咄咄逼人的家伙,口中同时说道:“我们……”
然而却被沈含祯制止了。
他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只是个来参加科考的书生而已,因为没有笔墨纸张了,所以才出来购买。”
“出来才发现外面竟然没有几个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真的?”
领头的狐疑的打量着他,待看着他年纪虽小但确实一身书卷气,后面的小丫头冒冒失失的倒也不像坏人,于是摆摆手道:“没什么事情,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赶紧回去吧,这几天最好不要往外跑。”
“谢谢兵大哥。”
沈含祯笑眯眯的作揖道。
这时远处跑过来一个人,附在领头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人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混蛋,都跟我走。”
他也顾不得沈含祯了,带着十来个人,朝着远处跑去。
明珠扯了扯沈含祯的袖子:“公子,咱们快走吧。”
沈含祯眼珠子转了转:“咱们也去看看吧。”
不要啊……
明珠真想坐在地上,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一想法,就被沈含祯白了一眼:“赵早早可比咱们出来的早,也许是他和别人打起来了呢?”
“那咱们赶紧去看看吧,公子。”
明珠忽而就变得着急。
沈含祯:“……”
哎,他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这么天真单纯了啊!
明珠以及他亲姐如此蠢顿的长大,完完全全是翡翠姐姐的功劳啊!
只不过阿姐……变了好多。
如果可以,沈含祯多么想回到岭南的那些日子,虽然有孙氏这个女人每天出来蹦跶,然而他和姐姐却可以时时见面。
然而现在……
也不知道她是否适应后宫的生活。
有翡翠姐姐以及萧家姐姐在,应该没问题吧?
尚未走近,便听到了闷闷的打斗声,沈含祯让明珠藏在一旁,自己探出半个脑袋,便见到同样穿着兵服的两拨人打了起来。
占上风的是他们遇到的那拨。
而一旁的地上,仰躺着一个老汉,头上正冒着鲜血,有个姑娘正跪在那里哭的好不可怜。
沈含祯眉头皱了皱。
兵匪!
天子脚下之地竟然敢借机欺辱寻常百姓,实在是太过可恨。
不过有的人还算有些良心。
那领头叫陈龙,带头把这些人打趴下之后,吩咐道:“全部捆起来,送到周将军那里去。”
他狠狠的在地上唾了口,骂道:“这群王八羔子,早晚一个个的全部让雷劈了。”
沈含祯看到这里,便拉着明珠走了。
穆府同样大门紧闭,待门房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之后,看到是表公子,连忙把人迎进去:“表公子,您来了。”
“舅父早朝回来了吗?”
“回来了,不过估计马上还会回御史台那边。”
沈含祯点点头,忙大步朝前走去,尚未进入二门,便看到穆青正往外走。
“含祯。”穆青喊道。
“你怎么来了?来的时候没遇到什么刁难吧?”
“舅舅。”
沈含祯笑着上前,说道:“没有。”
穆青便带着他去了书房:“想知道你姐姐在宫内的情况?”
“嗯。”这两天看书总觉得有些心神恍惚,心里的感觉不是特别好。
穆青笑着感慨:“当初我同你们母亲感情也是这般要好,谁曾想后来……”
他摇摇头,道:“不说这些陈年往事了。”
“她最近一直在禁足,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新消息。”
沈含祯愣了愣:“为什么要禁足?以及,街上所贴的告示说那道士带走的夏宜萱乃是陛下的宠妃……满城戒严的命令当真是陛下所下的?”
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穆青点点头,他将今日朝堂上的光景讲给沈含祯知道:“为此王太后和陛下争论了许久,然而领导巡城营的白先伦是陛下的人,即使太后娘娘下了暂停的圣旨,可白先伦……拒领。”
“但我在街上看到有士兵欺辱百姓,那也是……”
“怕是有人浑水摸鱼呢。”
是真正的士兵见色起意还是有人想暗中挑起事端,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不过穆青却知道,陛下这么做太过冒进了。
不但提前暴露了白先伦,而且还让自己多了一顶’色令智昏’的帽子。
“那个夏宜萱到底是哪个?”
沈含祯垂眸问道。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听起来透着几分阴森。
“你莫多想,陛下对含章的情意必定不会作假。这夏宜萱……身上一定是有什么秘密,才会让他如此大张旗鼓。”穆青忙宽慰道。
“能有什么秘密呢?”
沈含祯冷哼了声:“我真想进宫去问问他,这么做让我姐情何以堪。”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最要紧的是即将到来的科考。这次虽还是萧权曾主考,但陛下今早宣布会让季传胜入吏部做副主考……想必会对你有些好处。”穆青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气盛的外甥,想到了穆樱小的时候。
这丫头的性子也是如此,眼里总是揉不得沙子。
沈含祯嗤笑了声,说道:“舅舅,我不需要什么好处。”
“论学识,这届学子没人比得上我。”
他个头虽矮,面也有稚气,但昂首挺胸所展现出来的自信,却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满是光华。
穆青欣慰的一笑:“舅舅相信你。”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管家却是略有些惊慌的敲门,进来后说道:“老爷,来了一拨人,说要来查咱们府有没有窝藏逃犯。”
“让他们去查,记得让人盯着点,不要吓坏了老夫人和后宅女眷。”
管家点点头,便弯腰退下了。
“连朝廷命官都要查?”沈含章有些疑惑的问道。
“无妨,让他们查便是。”
穆青不置可否的勾勾唇,道:“若查不出什么来,我必定要明早早朝狠狠的参他们一本。”
当然,告状不是目的,目的是让陛下看看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人在搞事情。
其中太后娘娘必定不会咽下这口气。
至于其他人……
那就更多了。
“对了,你父亲准备明日便回去,你不准备去看看他。”穆青突然转了话题。
还是不要让这孩子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沈含章身上了,不然必定会钻牛角尖。
沈含祯楞了下,睫毛微微颤动着说道:“想走便走,与我何干。”
“那是你的父亲。”穆青不赞同的说道。
“即使他对你母亲有所亏欠,但他却是生你养你的父亲,与你有着割不断的血缘,你不该如此待他。”
“我能看得出来他的悔意和对你们的愧疚……你姐姐上次没理他,我看他消沉了好长时间,而这次回去,恐怕他再也不会入京了。待你高中,以你现在的年纪必定无法真正为官,恐怕只能丢在翰林院历练几年,所以……”
穆青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可沈含祯始终沉默。
最后他说道:“愧疚又能如何?”
“我和我阿姐从小受孙氏刁难,被沈月月欺负,那个时候他在哪里?我姐姐中毒被送往尼姑庵的时候他又在哪里?现在知道后悔想要补救了,可是已经晚了。”
“他和母亲之间如何,我并无一丝一毫的记忆,所以我只恨他这些年的冷漠。”
沈含祯自认自己从来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别人对他的任何一丝坏处,他都会深深的记住。
穆青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罢,一切随你。”
话没说完,外面却是变得愈发糟杂起来,穆青眉心皱了皱,正准备去看,沈望云却猛地推开门,他上前几步拉着沈含祯便走:“你赶紧从后门走。”
沈含祯甩开他的手:“做什么?”
“发生什么事情了?”穆青话音刚落,管家也跑了进来,他满头大汗的说道:“老爷,不好了。”
“那些兵从咱家搜出来了厌胜之物。”
穆青脸色凝重了些许,但同时他又有些好笑:“厌胜之物?”
这种后宫女子才会做的把戏,他的府中怎么可能会用。
“从哪里搜出来的?”穆青边走边问,但随即他扭头对沈望云说道:“你带含祯从后门离开。”
“好的。”现在是非常时期,无论这件事情是有人陷害还是如何,沈含祯都不能牵涉在其中。
然而沈含祯却再次甩开沈望云伸过来的手。
他说道:“我不会走。”
他比穆青还要先行一步走出去,正巧看到明珠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她眼睛红红的大喘着气说:“老太太让婢子跑出来的,她说让婢子和您一起离开。”
“明珠你先回去。”沈含祯吩咐道。
“沈含祯你别胡闹。”穆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现在不是你意气的时候。”
“他们既然能在老太太那里搜的东西,那么必定也能在其他地方搜到……这种构陷的戏码,我做了这么多年御史大夫,早就有所觉悟了。但是你不一样,你只有几天便要科考了,赶紧走。”
“舅舅……”
“你也走。”穆青对着沈望云说道。
沈望云摇了摇头:“我虽非穆家人,但也不该在这个时刻离去。”
“而且我相信,穆兄必定会没事的。”
沈含祯深深的看了眼沈望云,朝着穆青点点头,拉起明珠便走了。
“哎……”
明珠语气充满了疑惑:“我们不留下来吗?”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同生共死吗?
姑娘的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这……公子走的有点利落吧!
然而沈含祯却没有回家,反而转身去了巡城营在城内的官所。
然,白先伦并不在。
沈含祯想了想,又去了大理寺,正巧遇到季传胜准备出门。
“沈小公子?”
大名鼎鼎的小神童国舅爷,季传胜自然是了解的:“你怎么?”
“能送我入宫吗?”
沈含祯开门见山。
247 我的英雄(明珠)
季传胜瞅一眼天色:“我现在需先去吏部报个到。”
“如果小公子可以等待的话,容我之后送你入宫。”
沈含祯摇摇头:“去晚了恐怕来不及了,有人在穆府老太太房里搜出了厌胜之术,现在穆家已经被翻了个遍,后续还会有什么东西,这一切很难说。”
“我觉得这件事情,陛下最好提前做些准备,否则……”恐怕穆家会折进去。
季传胜面色几变,他拉着沈含祯上了马车,道:“入宫。”
穆青既是御史台的领头者,更是陛下最忠实的纯臣,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这怕是太后娘娘对于白先伦变革的打击报复。
自己手底下折了一人,必定也要让对家惨失一人。
至于她什么时候埋的线,这便不好说了。
一路上,季传胜心思几转:“恐怕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入宫了。”
太后娘娘既然出手,必定会截断穆青入宫求救的路,她应该会直接将穆青全家入狱,待一切已成定局或者牵涉出更多的人之后,她才会让陛下知道。
明天赶巧还是七日轮休之日。
若宫门被堵,陛下不召人,一定很难以察觉事实的真相。
沈含祯心思转了转,他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或者,我用其他途径将消息传进宫去。”季传胜如此说道,不过话音方落便看到对面小小少年眼中的失落,他心思微动,不由笑着问沈含祯,“你莫不是想进宫见沈娘娘?”
沈含祯理直气壮的嗯了一声。
那是他的姐姐,他想见她有什么不对吗?
迫切想要见到一个人,却无缘或者无法见到时那种惨淡的心情,季传胜此时深有体会。
他勾了勾唇,道:“我们先试试吧。”
“不过你这小丫头,必定无法跟着了。”
沈含祯眸光转向身旁的明珠,他握了握她尚在颤抖的手:“明珠姐姐,先回家好不好?”
明珠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乖巧的点头,哽咽着声音道:“好,不过公子你要答应婢子,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方才那场面实在是吓坏她了,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一句话不说便动手抓人,若非是老太太让身边的人护着她,她现在恐怕也被抓住了。
“还有,您一定要让姑娘救救舅爷和老太太。”曾经她不喜欢穆府那个地方,但现在却发现其实里面的人都不坏。
沈含祯擦掉她的眼泪:“我是去见阿姐,又不是赴刑场,你哭什么呢?”
“呸呸呸,快吐口水重新说。”明珠急切的说道。
“不要了吧!”沈含祯翻了个白眼。
他都这么大了,这样子做会显得很蠢哎。
而且还有一个似笑非笑的男人看着他呢!
然而明珠执拗的看着他,一副‘你再不呸呸呸我就水漫金山’的架势,他只能认命的吐了三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这总行了吧?”
明珠使劲擦掉眼泪,点了点头。
沈含祯转向季传胜,拜托他:“希望你的人能把她送回去。”
不然他怕明珠一个人路上会不安全。
季传胜自然答应。
然而马车半路便被人劫停,数十个人围上来,二话不说便喊着:“刺客就在这里,杀了他有赏。”
季传胜勾唇冷笑了一声:“又来这一招。”
上一次便已经做过一次趁机排除异己的事情了,这次竟然故技重施,看来那太后娘娘也没有什么好计谋了。
车夫已经于人打斗了起来。
沈含祯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虽已经强自镇定,但面色依然惨白了许多。
“小公子在车上待着,若非我叫你,千万不要下车。”说完,季传胜便起身撩起了帘子。
“你小心。”沈含祯说道。
季传胜挥挥手,直接跳了下去。
沈含祯望着飘荡的帘子,轻声说道:“这就是官场吗?”
“公子……”明珠偎在他的身边,视死如归的说道:“婢子一定会保护您的。”
“蠢。”
沈含祯嗤之以鼻:“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会让你一个小丫头保护。”
“我……”明珠还要说话,沈含祯却打断她。
“不要说什么主啊仆啊,在我心里面,你和翡翠也是我的姐姐。”
明珠听着这话,眼泪又落了下来。
然后哭着哭着就笑了。
随着她的笑声,车前马儿被人狠狠的砍了一刀,疯狂的朝着前面奔了过去,这个当口明珠猛地扑了出去,她半趴在那里,抓住了缰绳,用尽平生力气狠狠的勒住它,希望马车能够停下来。
她再蠢也知道,她们一定不能离季大人太远了,否则若遇上袭击,她们毫无还手之力。
沈含祯被摇晃的东倒西歪,然后没支撑住摔倒在车里,他抓住即将被伤马带出去的明珠的脚踝,大声吼道:“蠢货,松开手。”
粗而糙的绳子因为马儿的疯癫变得如同钝刀子一般,已经将明珠的手划的鲜血淋漓。
但她始终死死的拉着,可眼中却充满了自责。
怎么不停,为什么不停,明明看到车夫只要握住缰绳,马车就会停下来的?
她急的眼泪再次啪啪的往下落。
“我说松手,不然你会被甩下去的。”沈含祯变声期的嗓子都快喊劈叉了。
然,这并不是令明珠最绝望的。
不远处已经一字排开几个人,手中全部握着长刀,摆开了攻击的架势,无论是砍马还是砍人,若没有人救,她们全都完了。
“停下来啊,求求你。”明珠眼泪模糊。
这边厢,季传胜望着已经奔出半条街的马车,额角青筋跳了跳,他一掌拍在前面人的天灵盖上,再也不留下任何余地。
如此解决三四个之后,这些伏击者便产生了畏惧。
但想走也是来不及,白先伦骑着马带着人,赶到了现场,他挥刀砍下其中一人脑袋,说道:“留下一个活口,其他杀无赦。”
说完他翻身下马:“季大人。”
季传胜点头,道:“借马一用。”
说完不等白先伦开口,骑上马变成好着马车追去,白先伦一看情况,吩咐手下人清理现场,然后自己也骑了一匹马追上去。
对于明珠来说,她从来没想过,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英雄就那么出现在她的面前。
虽然他不英俊、虽然他嘴巴坏,但他却在她绝望的时候,如同神仙一样,就那么降临了。
赵早早从二楼直接跳在了车辕上。
他砍断缰绳,提着明珠的腰就把她丢进了车厢内,然后自己则立刻跳到了马身上。
虽不过是短短一瞬间,但明珠眼前却像是出现了慢动作。
马车依然还是剧烈的摇晃。
沈含祯将明珠扶起来,两人一起坐在地板上,他撕下里衣下摆将她的手缠起来:“你个蠢货,没有那个本事逞什么能啊!”
明珠呆呆的,任由他骂。
而外面,赵早早眼神冷的足够冻死前面所有人,他抽出腰间短刀,狠狠的插了下马儿的屁股,马儿更疯癫的往前奔去,前面的人还在严阵以待,近前之后,赵早早猛地拉住缰绳,马儿因为他的力道,半个身子被拉起,马蹄扬向天空,狠狠的朝着前面两人踩去。
赵早早的刀比马还要快,几乎是瞬间就割断了另外一人的脖子。
刹那之间,五个人被全灭。
待季传胜和白先伦赶到时,赵早早已经将马停了下来,他没管半死不活的马,上前就拉开帘子,拖了明珠下来凶神恶煞的骂她:“你特么脑子有问题吗?”
“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吗?竟然还敢装英雄、想拯救一切,简直是可笑。”
“我一直就知道你特别蠢,脑子里除了吃喝就没别的,但没想到这么蠢……”
“我说,你够了。”
沈含祯一把将明珠扯过来:“你有什么资格骂我的人。”
赵早早暴躁的跺了一下车厢,吓得明珠抖了抖身子。
“小公子还想入宫吗?”季传胜忙问道。
沈含祯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护送你们吧。”白先伦提议,但却被季传胜拒绝了,他说道:“看眼下这副情况,想必不少地方出现这种趁乱打劫的现象,你还是去忙这件事情吧。”
“这次封城……恐怕影响不太好。”
白先伦唯有苦笑:“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以为我已经全部掌控的巡城营。”
“并不,是敌人太过狡猾。”季传胜宽慰了白先伦一番,然后白先伦便心急火燎的赶往下一个地点了。
陛下交给他的第一个活,怕是要搞砸了。
“这情况,恐怕也要告诉陛下得知才可啊。”季传胜叹了口气。
沈含祯面有臭色的把明珠推到赵早早面前:“把她带回去。”
“不准再骂她。”
说完便又季传胜扶着上了马,两人快马加鞭的朝着皇宫而去:“在家好好等着小爷回来。”
明珠追了几步,眼中满是担心。
白先伦余下的人以及车夫开始收拾这里,赵早早又踹了下马车,吼道:“走,跟我回去。”
明珠抿着唇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了很久,明珠才敢抬头看他一眼,但很快又低下了头。
赵早早气冲冲的走着走着,扭头一看后面的人竟然拉下了好远,他气的蹬蹬蹬转回来,再次骂道:“你想咋着?想留在后面被人砍啊。”
怎么会有这种蠢货。
“对不起啊。”虽然明珠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也不是,她唯一的错误就是太蠢了。
好像走到哪里都没有什么用处。
翡翠姐姐很聪明,可以保护她和姑娘。翡翠姐姐还会做各种还吃的更加会赚钱……而姑娘呢,姑娘长得漂亮还那么可爱,同样也是那么聪明。
全家只有她一个笨手笨脚。
明珠沮丧的想着。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呵呵。”赵早早不由自主的冷笑。
气死老子了。
他刚才看到这女人趴在车辕边上差点被甩出去的模样,心脏都快要吓出来了,现在心里还咯噔咯噔的慌跳个不停。
真是……
算了,打死也不太现实。
赵早早低头看到她手上被血湫湿的白布,心里又有点心疼……
嗯,只是一点点。
“手疼不疼啊?”
“不疼的,一点都不疼。”明珠忙举着手晃了晃,然而却扯动伤口,这让她忍不出倒吸一口冷气。
“蠢货。”
赵早早黑着脸骂了声。
然后抓着她的手给她重新解开包扎,虽然动作温柔但全程凶神恶煞。
明珠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找到哥哥了吗?”
“要不是你这个蠢货,我早就找到了。”
他已经找到了两人相同之处,正准备找白先伦通融,便遇到了这个现象。
“对不起啊。”明珠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委屈,眼泪开始往下掉。
但很快她又死死忍住。
没有本事还爱哭,大家应该都讨厌她了吧。
赵早早:“……”
怎么他会觉得内疚呢?
明明就是她蠢,难道还不能骂两句吗?
“好吧,我找到办法了。”
赵早早说道。
“真的吗?那我们快去救人吧。”明珠替他觉得高兴。
却被赵早早嫌弃:“我……们?你还是乖乖回家吧。”
“哦……”明珠应着,然后眼中一直喊着的泪珠啪嗒落在赵早早的手上,也烫在了他的心底。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邪了门了!
他看上的女孩子怎么又蠢又爱哭,可偏偏他就看不得呢?
“好吧好吧,带你去。”赵早早一激动,脑子就有点昏头。
“还是算了,我只会拖后腿,一点用都没有。”明珠自嘲的说道。
“我说让你去。”
“不行的。”
“求你去总行了吧。”
“还是不要了吧。”
烈日之下,两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然后不时的交汇在一起。
“我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含祯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那个看起来毫无生机的女人。
这……怎么可能会是他阿姐?
“你这个混蛋,你对她做了什么?”沈含祯怒不可揭的想扑上去和柴绍同归于尽。
却被翡翠死死的抱住腰。
“小公子,你先冷静听我说完。”
“我特么冷静不了。”
温文儒雅小少年第一次爆出口贡献于此。
248 我是你姐夫
十五岁的少年力气已经不容小觑,就凭翡翠的小身板怎么可能拦得住。
只能‘咚’的一声,这是翡翠被甩出去砸在地上的身影,紧接着是几声拳头狠狠砸在肉上的钝响声。
翡翠艰难抬眸,便看到柴绍嘴角已然流出血丝。
“小公子……”她沉声喊道。
这声音让沈含祯身体瞬间紧绷,他喘着粗气停下动作,但依然怒气勃发的瞪着柴绍,咬牙切齿的问道:“不要以为你是皇帝,我就不敢弄死你。”
翡翠闭了闭眼,再次出声:“小公子,慎言。”
她捂着肩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来到沈含祯身后,低声道:“你乖乖的听婢子给你解释,好不好?”
沈含祯转过身看她。
眼睛红红的咬了咬唇,他道:“翡翠姐姐,我知道这或许不愿他,可他明明说过会保护我阿姐的,可阿姐变成了这样,他自己却是完好。”
“明明……”
明明之前两人身体互换,毫无生机的躺在那里的人,应该是眼前这个男人。
而他阿姐,虽顶着别人的身体,但至少她还活生生的。
翡翠要说什么,沈含祯都清楚全明白,但他真的无法接受。
他说着说着,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眼泪鼻涕全部流出来,哪里还有一点点小妖孽的模样。
翡翠眨眨眼,半跪在地上,扶着他的肩膀,也忍不住落下了一直憋着的眼泪。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情绪,说道:“别哭,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柴绍闭上眼睛,转过了身去。
然而耳边全是哭泣声和埋怨声。
垂在腿边的拳头紧紧的握住,上面的青筋显而易见,柴绍轻轻吐出一口气,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焦躁以及怒气。
并非是对别人,而是对他自己的怒气。
他们埋怨的没错,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哭了好一会儿,沈含祯方才觉得心中好受一些,他狠狠用袖子擦了把脸,有些忐忑的瞅一眼面色惨白的翡翠:“我……方才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翡翠掏出手帕,像是小时候那样,细细的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公子不需要给婢子道歉。”
“翡翠姐姐……”沈含祯仰着脸,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大有一股不依不挠的架势。“我不喜欢你这样说。”
“嗯,我原谅你了。”
翡翠朝着他微微一笑。
待两人收拾妥当后,翡翠拉着沈含祯来到窗前的柴绍身后,她不顾沈含祯拉扯,硬是跪在地上,恳求道:“陛下,小公子他还小,还望您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沈含祯很不高兴。
他根本就没错,干什么要道歉……
而且,他还嫌打的轻了呢。
柴绍抬手示意翡翠起身:“朕不会和小哭包一般见识的。”
沈含祯脸都绿了。
“小哭包也是你喊得吗?”如果不是翡翠硬拉着,他又要冲上去了。
柴绍勾勾唇,挑眉道:“还是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看着比较顺眼。”
“哭的太丑太闹了。”
沈含祯:“……”
我一定要打死他。
谁拉都不管用。
翡翠无奈的叹了口气。
又闹腾了一场之后,三人总算能心平气和的坐在桌前,柴绍自己动手将杯子倒满,推到沈含祯面前:“渴了吧,喝点水。”
沈含祯傲娇的哼了一声,然后毫不客气的端过来完全喝掉,喝完之后咂摸嘴:“这皇帝端过来的茶也不过如此。”
被翡翠暗暗的打了一下。
“不是皇帝,是你姐夫。”
柴绍眸光落在沈含章身上,眸光缱倦而柔情:“在咱们家里,没有什么皇帝。”
“所以朕不介意你打或者骂,但朕不希望你心中有所猜忌和疏远。刚才你说的没错,是朕食言,没有保护好她。”
反而每次都是小豆芽来保护他。
沈含祯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柴绍都这么说了,他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依然说道:“刚才,对不起啦。”
“不想道歉可以不必道歉,一家人不需要如此。”
柴绍抬手阻止他要说的话,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她能够赶快好起来。”
“你……如此大张旗鼓,是在找我姐姐的魂魄吗?”
那个该死的什么狗屁道士,竟然敢带走她姐姐的魂魄,实在是该千刀万剐。
翡翠这才有空将来龙去脉解释给他听。
沈含祯越听脸上越着急:“可若一直找不到怎么办啊?”
一句话,三个人俱都变得沉默。
沈含章猛地站起身来,来到床边指着那玉葫芦道:“这玩意儿不是神通广大能救命啊,就不能通过它把姐姐找回来?”
“她若真的被那人抓去……”
哪里会有好果子吃啊!
柴绍怎么会没有想过,他甚至有想过自己能不能灵魂出体,暂时附在沈含章的身上,待她回来时候再还给她,或者能不能飞过去找她。
然而他祈求了玉葫芦上千遍,却根本无法离体。
“可……”沈含祯想起了带他进来的季传胜,他还等在外面准备汇报外面的混乱。如果,如果柴绍听到,会不会不再这么努力的寻找姐姐,那机会岂不是更渺茫。
不能让柴绍知道……可,沈含祯脑海浮现方才早晨看到的那一家惨状,心里颇不是滋味。
纠纠结结之下,他还是说道:“那个……季大人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柴绍眸光闪了闪:“朕知道。”
“你先陪着你姐姐,朕去去就来。若无事,便现在宫中住着,你姐姐醒来见到你想必会很高兴。”
“至于穆家的事情,你先不需要担心。”
沈含祯点点头。
待柴绍走出去之后,他才恍然想到,他和季传胜都没说舅父家的事情吧?柴绍怎么会知道的?
真是邪了门了。
等等……他刚才又哭又闹,浪费了那么多时间,那舅舅家是不是救不了了?
沈含祯脸色青一会儿白一会儿,最终咬了咬牙:“不会有事的。”
好像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有些意念念过千遍百遍,没准会变成真的呢。
沈含祯来到床边,趴到沈含章的身边,伸着手去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阿姐,快点醒过来啊。”
然,床上的少女双眼紧闭,连半丝反应也无。
他耸了耸鼻子,眼睛又变得酸酸的。
翡翠想提醒他,那是陛下的龙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往上爬的,但她动了动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罢了。
季传胜跪在柴绍面前,恳求道:“陛下,还望收回封城的命令。”
这本来下的就是一步臭棋,唯有及时收回才能止损。
柴绍沉默着。
好一会儿,他才道:“朕不会收回这项决定。”
“陛下……”
“直接就这么出去便是,不需要像来时那样偷偷摸摸的进来。”
季传胜心中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失望的。
他所跟随的皇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有所昏聩……不能……
他跪别后起身离开,但却被柴绍叫住:“若有机会给你,你会为了夏宜萱做到什么地步?”
柴绍这么问着。
季传胜愣了愣,也禁不住问自己,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好像……并没有答案。
他回首朝着柴绍再次弯了弯腰,没有回答便离开了。
文轩殿内,王太后轻挑长眉:“季传胜从大圣宫离开了?”
“那柴绍必定已然知道穆青的事情,你说他会如何应对?”王太后笑着问道。
布公公摇摇头:“陛下的心思,奴才很难猜得到。”
“何止是你,便是连哀家都无法猜到他的心思了。”王太后低低的叹了口气。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这盘棋先子在哀家手里,柴绍他无可奈何。”
穆青已然归案,并且只能由他的人来审理,至于大理寺……季传胜已经不在大理寺了,不是吗?
既然想插手吏部,便先让他折掉一个御史台。
整个御史台上下全部像是疯狗,她实在是恶心透了,奈何以往都没有找到好机会,后来因为怀青做了一盘打算,但却没能得以实施。
这次通过大婚所简单丢过去的东西,必定能让整个御史台全部陷落。
往往最简单的却是最能杀人的。
王太后不仅勾唇笑了笑,对布公公道:“你去大圣宫催一催,告诉陛下科考没几日了,可一定要让他赶快准备好考题。”
“不然来不及准备哦。”
布公公心领神会的笑道:“奴才这就去。”
在大圣宫路口,他同萧惠群相遇,这虽是柴绍的妃子,他完全可以不假辞色,但这个女人同时又是萧权曾的女儿。
布公公甩了甩拂尘,道:“萧娘娘也来寻陛下啊。”
萧惠群浅笑着俯身,已半礼朝着布公公弯了弯腰,回道:“是的。”
“布公公来寻陛下,可是母后那边有何事?”
顿了下,萧惠群掩唇笑了笑,道:“看我,后宫妃子哪有探听前朝之事的,是我逾越了,还望布公公不要介意。”
布公公笑了笑:“娘娘哪里话,奴才方才可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多谢。”
萧惠群悄悄给布公公递了个香囊,然布公公却给推了过来,她眸光微闪,笑道:“不知我父亲这几日可否有入宫?”
布公公心思一转,却是将香囊收了下来:“萧大人这段时间忙着科考的事情,已是有几日不曾入宫了。”
“娘娘是否有话捎给萧大人?”
萧惠群摆摆手:“没有。”
“我只是希望布公公若看到父亲,代我提醒他一句‘无论再忙都要顾忌着身体’。”
“奴才会帮你带到的。”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大圣宫前,萧惠群伸手,示意布公公先进去,自己则等在宫门口。
没大会儿,布公公便走了出来,同她说了两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萧惠群入内,先是行礼,然后恭敬的问道:“沈含祯入宫了?”
柴绍点头应了声,然后将手边一张纸递给她看:“小豆芽说你天性聪慧学识渊博,便是与男子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想起她当时夸赞萧惠群的笑模样,不由得微微勾唇:“这个不遑多让,还是她绞尽脑汁才想出的成语。”
萧惠群不由跟着笑:“她其实比我聪明。”
“她是傻乎乎。”
柴绍声音柔软。
顿了顿,他方才恢复之前的冷淡,道:“你且看看,上面三道题,是否能够筛选出真正出众的人才?”
萧惠群打开折叠的纸张,细细的读完三道题目,一道民生,一道为官,一道忠君……立意虽然中规中矩,但巧在其题目表达特别刁钻,若考生存储知识不够,极其容易理解错误其中意思。
“您出题……出的太中规中矩了。”萧惠群非常耿直的实话实说。“很多考生都会提前演练这种吧?”
柴绍摇头:“不会。”
这几次,这三道最平常的题,一次都没有考过,恐怕他们会朝着其他方向努力。
柴绍想了想,把第三道题目划掉,加上了一道关于如果种植农作物的。
萧惠群:“……”
谁家书生懂这个啊?
而且,若她没有想错,这次陛下出题不仅仅是为了亲自筛选考生,恐怕还是为了……科举弊端吧!
她自小到大能够自由出入萧家书房,自然知道一些其中的勾当。
即便这题目当天放下去,也还是很容易泄题。
还不如直接空白卷……
其他一切任由考生自由发挥,心中有佛者看佛、有民者看民、有财者看财……
柴绍眉心一挑。
他开口问萧惠群:“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此次的科考?”
萧惠群愣住。
她……参加科考?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女人参加科考,她怎么可能被允许去参加。
“现在你确实没有办法以女人身份去参加,但却可以女扮男装改名换姓。而且……这一切不代表下次不会实现。”
“你的才情仅仅只是困在后宅实在是可惜。”
萧惠群紧张的看着柴绍,她深深呼吸几次之后,问道:“我真的可以吗?”
柴绍点点头。
“当然,毕竟你很好的点醒了朕,朕已经知道应该出什么题目给你们了。”
“多谢陛下。”
萧惠群朝着柴绍深深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