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三国鼎立,平衡之道
北冥无极得了北冥瑞雪的消息,自然会派人大张旗鼓地迎接自己的亲妹妹。
而若是大庆也得知了北冥瑞雪的行踪,两方来一个碰面,必然是绝妙的好玩儿。
“主子,如今他已经光复了北冥,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苏然问出这个问题,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茫然。
因为,主子向哪儿走,她就会跟哪儿去。
但这个问题她确实早就想问了,因为他们都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便是身为北冥的子民。
在北冥复国前,他们因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大庆摄政王的身份庇护,所以一心利用朝廷的腐败来拖垮大庆。
事实证明是有效的。
可如今,北冥复国,他们如今的身份必将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距离复国后将近半月,苏然代替所有人,第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苏然,我以为你会明白。”
苏长今的脸上倒是没有一丝犹疑,从容而平淡,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这件事不仅不足成为忧虑,反而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好事啊。”
“……苏然不明白。”
犹豫再三,苏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声笑过,苏长今托着脸颊的手放了下来,目光从容而坚定,“师父曾经告诉我一个道理,如今我倒是深觉其意。”
苏然略一思索,眸中也是显而易见地一亮,“李真人?”
江东悬山,真人李慎。
苏长今面不改色地点头,“万物复始,终归平衡。”
无论是国家的消亡抑或江山的兴衰,不断的上演着,周而复始,新旧交替。
旧事物灭亡,总会有新事物替补。
事物总会有强有弱,而若想缩小这强弱之间的差距,便需要一个平衡的铁三角。
大庆,西戎,北冥。
同样,木秀于林风必摧,平衡同样也是一种保护。
“一旦大庆没了,便会有另一个无相宫从东部崛起,谁能知道它会不会更强?”
苏长今的解释简明扼要,而苏然亦不是蠢笨之人,人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去路,就会豁然开朗。
“北冥不想再亡,大庆就不该灭。”苏然明了地点头。
他们亦是如此。
即便他们没了,也会有新的人作为平衡在北冥与大庆之间的纽扣。
很荣幸,在这历史的长河中,他们担任起了如此重要的一环。
“啊,说多了。”
苏长今懊恼地摇了摇头,而后托着脑袋不知想起了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那老头哪去了,蒙北边境一别之后,本王也有两年没见他了。”
当年北冥被灭,他曾经也想过来带自己离开,不过被她拒绝了,老头儿应该挺生气吧?
苏然浅笑,“真人云游四方,闲云野鹤惯了,悬山七子估计也没有一个见过他的。”
“可能吧。”苏长今轻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又看到了手上捏着的沉香木叶,顿时又是一阵气恼。
倏尔间抬起头,苏长今看着苏然,颇为认真地开口。
“苏然,本王女扮男装,应该挺成功吧?”
苏然疑惑地张了张嘴,莫说别的,就看长安城里各家姑娘对于摄政王的痴心程度,也绝对不是区区成功可以概括的了。
“那是自然,外人若是认出来早就揭发了,主子为何突然这样问?”
224苏府看戏
苏长今摇了摇头,鼻间发出了一声轻哼。
“有人瞎了狗眼,雌雄不辨,男女不分。”
“……”不管怎么说,您也是女子啊。
本想开口解释一二,可看着苏长今凉凉的目光,苏然终究还是无奈地闭上了嘴。
本以为这句话只是无聊的发发牢骚,不成想消息来的一个比一个劲爆。
“这么说也不对……怪不得要传本王品味殊好,原来自己就是个断袖。”
如此八卦而又劲爆的消息,使得苏然忍不住好奇地竖尖了耳朵。
“主子,你刚刚是说谁……”
“主子!主子主子!出大事了!!”
剩下的一半话卡在了嘴里,主仆二人齐齐的向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苏悠一路风驰电掣地闪到了两人面前。
那悠风一闪而过,苏长今面无表情地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眉飞色舞,张牙舞爪,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苏然无奈地转过了脸,正准备一板一眼地教训她一顿。
苏悠嘴角微微一抽。
现在是背成语跟她秀文采的时候吗?
“哎呀,不是啊,是真的出事儿了!”
“我今天本来是想去找绿珠玩儿的,反正我看今天天气那么好,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哗啦一声摊开折扇,苏长今面无表情地以扇掩面。
苏悠讲的眉飞色舞,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唾沫星子是不是乱喷到了哪里,苏然早已驾轻就熟的打住了她,“重点。”
“重点就是……就是我还是第一次见太妃生那么大的气呢,二夫人跟太妃现在都在百花亭,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争执呢!”
争执?
温弗湘可是摄政王府的太妃,是摄政王的生身母亲,苏长今都该叫她一声母妃,白心怎么敢与她争论?
说起来,苏悠也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她今天去找绿珠,恐怕就要错过了王府中的好戏第一现场了。
苏悠终于学会长话短说,可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让苏然皱紧了眉头,“白心,谁给她的胆子,她居然敢对主子这么做?”
“急什么,既然东西是为本王准备的,那本王当然应该去看看。”
苏长今似笑非笑的一张脸,此刻看起来却是邪性十足,“走吧,去看看你们的二夫人,给咱们策划了什么好戏。”
苏长今随即站起了身子,苏悠苏然两人相视无言,跟在了身后。
……
百花亭。
几人赶到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温弗湘姿态典雅地端坐着,而她的对面,白心跟她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听到了几人的脚步声,丫鬟家丁纷纷行礼,温弗湘一转眼看到她来了,眼中冰冷的神色不消片刻便散去了大半。
“长今,你怎么来了?”
“听说有好戏,不容错过。”苏长今轻笑着,随意地坐在了温弗湘的一旁。
两人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盅不知名的东西。
“王爷……”
耳边,传来白心委屈巴巴的嘤咛,苏长今抬眼看过去,白心泪眼婆娑地绞着帕子,眼中泪光闪闪,当真是我见犹怜。
苏长今恍若不知,转眼瞧着温弗湘,“太妃,二娘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如此委屈?”
225白心
苏长今开口叫了一声二娘,倒是叫白心难免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苏长今可是从不会如此和颜悦色的对她说话的。
一瞧见苏长今竟然是一心向着自己,白心脸上的表情瞬间泄露出了一丝欣喜。
哼,果然是母子两人没有什么情分,也对,平日里在家里主事的可是她,给苏长今送汤送药的还是她。
虽然她不想给人当娘,可是她都快比亲娘还亲了。
太妃又能怎么样,平素里与王爷离心离德,王爷到底还不是护着她这个二娘。
念及此,白心心中的慌乱终于散去了一些,“长今,二娘没什么事,就是想去给你送些补品,碰巧遇到了太妃,便多聊了几句……”
这句话说的倒不是那么甘愿,想来是摆明了要让人觉得自己知书达理,而温弗湘胡搅蛮缠。
“你竟然还敢……”温弗湘身边的绿珠眼睛一瞪,见她如此能瞎掰,当场便要上前来对质。
“绿珠,退下。”温弗湘淡淡开口。
苏长今无声地一笑,仿佛没听出白心的言外之意一般,也不在乎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悠悠然弯了弯嘴角,苏长今一下将视线放在了她面前的那一盅不知名的东西上。
“这是二娘特意为我准备的补品吧。”
苏长今眼中似笑非笑,蓦然间伸出手去碰那一盅东西,余光却落在了白心的脸上。
“长今不可。”温弗湘转过头来,伸手握在了她的臂弯处,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丝急切。
反观白心,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嘴角微微张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此情此景,苏长今自然而然的收回了手,脸上的笑意不在,轻飘飘地念了两个字,“苏然。”
“是。”苏然闻声上前。
苏然懂药理,整个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一二,白心霎时间白了脸颊,猛地要扑上前去抢过桌上的药盅。
“诶诶诶,二夫人你脸色好白啊,不如让阿姐给你看看?”
不等苏长今下命令,苏悠像是无意般的,忽然抬脚挪到了白心的前面,白心整个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而苏然,已经拿起了药盅。
白心的脸面如土色,眼神躲躲闪闪的没个定点儿,不经意看到温弗湘时,更是又羞又恼的一跺脚。
而这个时候,苏然貌似已经检查好了药盅,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声不响的放回了桌上。
“媚药。”还是最低劣的那种。
那香浓刺鼻的味道,即便真的让她端到了听风阁,主子也不会碰一口。
此话一出,众人表情各异。
白心的脸上火辣辣的,作为摄政王府的二娘,要勾引自己名义上的儿子,还好巧不巧的被人家亲娘给发现了。
放在平常人家,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浸猪笼绝不为过。
反观一旁,温弗湘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她吃斋念佛惯了,老王爷离世后这个家交便给了白心,可她万万没想到,白心的心思居然已经觊觎到了小辈身上!
更何况,还是长今。
若非温嬷嬷撞见了她的丫鬟在厨房里偷偷摸摸干的好事,今日这碗东西只怕就要端到听风阁去了!
“哦,原来这就是二娘给本王的补品啊?”
226温氏弗湘,气度自成
苏长今手指轻轻的叩击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轻飘飘地开口。
“不不不长今,不是这样的,你听二娘给你解释……”
白心还妄图为自己解释,这种事情她当然不会承认。
一旦这种事情传扬出去了,以后别说是长安城,只怕她在这小小的苏府就无法立足了!
打死也不能承认!
这是白心混沌的脑子里如今唯一的想法。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得到这脏兮兮的东西给我家主子喝的吗?”
苏悠人畜无害地看着她笑,这笑容简直看得白心毛骨悚然。
“这这,这东西跟我没有关系!”白心斜眼看到了一旁的丫鬟小月,心中一狠,“东西是我让小月去厨房熬的,我根本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不是这样的……”小月“哐当”一下跪了下来,死命的摇着脑袋,却在看到时白心一句话吓得也不敢说。
温弗湘沉着一口气,看向白心的眼神瞬间清冷无比。
“跪下!”
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在场所有人都被迫颤了三颤,苏长今手中的折扇显些没接稳。
又是“哐当”一声,白心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只观温弗湘,身形未动而大气自成,平日里温雅得宜的太妃娘娘在动怒之时,浑身坚韧而肃正的气势丝毫不弱于他人。
什么才叫气度自成,如是这般。
苏长今心中轻笑,看来今天是没她什么事儿了。
有这样一番经历也好,她平日再如何周全也也顾及不到后院,白心把持家事太长时间了,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怨言。
而温弗湘身为正主,早该出来镇镇宅子了。
“白心,我念你是长今的二娘,又是府中的老人,事务全权交由了你,可如今看来,到底是德不配位。”
温弗湘清雅从容,掷地有声,“苏府这掌家权,你不必再接手了。”
什么?!
这个臭女人居然要剥夺她的掌家之权?!
“凭什么?那怎么可以!我也是堂堂摄政王府的二夫人,长今的二娘,掌家之权岂是你说能夺就能夺的?!”
一听到自己的权利要被夺了,白心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立刻抬起头来叫嚣。
温弗湘不过清清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凭什么?”
“白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这掌家权是怎么来的了,我既然能给你,自然可以收回来。”
白心拼命地摇头,不行,一旦被收回了掌家权,她在苏府还如何能立足,那些丫鬟小厮还不都跑到她头上去了?!
“我为王府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你只会在长青阁当缩头乌龟,凭什么你说了我就要让位?!”
触及到了白心的底线,她说什么也不能把权利交出去!
眸间不咸不淡地扫过她怒气横陈的脸,温弗湘伸手搭上了绿珠的手,稳稳地站了起来,余光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白心。
“因为我是王府太妃,而你终究是妾。”
“我抛去王府,背靠的是岐山温氏,你呢?”
这样的反问太过犀利。
白心一瞬间慌了神,眼睛四处寻找支点,“长今,长今你帮帮二娘……”
闻言,抬脚走出去的温弗湘停住脚,侧首看了过来。
苏长今弯了弯嘴角,莫名的温良,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太妃,只夺掌家权太轻了吧?”
噗。
众人心底,替白心吐出来一口老血。
……
227左沂源:我就想尝尝那个蛋
“二夫人居然被派去刷恭桶了,听说了没有?”
“我知道!听说这主意还是王爷出的,啧啧……简直不要太狠。”
“那也是二夫人自作自受,现在太妃娘娘当家了,我们的好日子可算来了!”
苏府这两天上上下下的气氛,似乎都和悦了不少,一片祥和。
除此之外,放眼整个长安城,也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左相家的二世祖,左沂源不知怎么的,吃了陆府送去的王八蛋,竟然莫名其妙地腹泻头晕,而后发了高烧。
左云逸当日便急匆匆地带人堵到了陆府,生怕再晚一会儿,自己的儿子会因为陆惊野下的黑手,出了什么大事。
……
“哈哈哈!这下看左沂源还敢不敢随便来我们摄政王府乱打主意!”
苏悠高兴地没了边际,手舞足蹈的,看的苏然无声地唾弃。
白心在王府里对苏长今下药一事已经水落石出,仅凭她自己自然是不敢这么做的,而这一切的源头,追根到底居然是左沂源在背后使坏。
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当初他刚进京时,同样也是利用白心将主意打到了摄政王府头上。
如今还是这般,手段倒真是数见不鲜。
苏长今轻笑着,“左云逸养出这么一个傻儿子来,真是难为他了。”
“对了,左沂源好像也不光是把手伸到了咱们王府,听说牧野王府昨天也是抓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当天直接就被赶出去了。”
苏然点了点头,“确实像左沂源的风格。”
说起来左沂源也真不愧是左云逸的好儿子,跟自己老爹不对付的对家,他好歹他是一个没落下,痛痛快快地一下得罪俩。
“这样一来,我们嫁祸给陆府,也不算是没凭没据,让他们自己斗去吧!”苏悠倒是开心的很。
而一听到某个名字,苏长今下意识地收敛了笑容,眉目同样轻拧。
“陆惊野那边,以后尽量少打交道。”
她现在还记得陆惊野那天在大理寺前看她的眼神,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话,如今真是越想越不对劲。
长安城里人人倾羡的战神,居然有可能是一个断袖,这真是太……绝了。
……
左相府。
“死小子!你这才刚好呢,又想闹哪一出?!”
左云逸一进门,便看见左沂源摇晃着身体还非要起来摔东西,丫鬟小厮制止不住,他赶忙过去夺了下来。
“爹,你可得替我报仇,儿子快难受死了!”
看着左沂源又抱着一个花瓶不撒手,左云逸心疼地伸手托在左沂源的下方。
生怕他一个不稳,打碎了这上了年代的宝贝汝窑。
“一定是陆惊野那个老王八,要不然就是苏长今那个臭狐狸,反正他俩没一个好东西……”
放下东西,左沂源气哼哼地抱怨。
“哼。”
左云逸斜睨了一眼左沂源,“相府是养不起你了,那陆惊野送来的东西你也敢吃?”
“我这不是看那东西长得好看嘛,再说……那王八蛋好歹是花了银子的,本公子还不能尝尝那个蛋的味道了?”
“你还敢说?”
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左云逸气得恨不得立马拂袖而去。
刚走没几步,左云逸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吩咐。
“苏长今追拿北冥反贼有功,这两天在陛下面前红的很,你别去给我招惹他!”
228新帝,北冥无极
易洋又逃走了。
据说是从大理寺下放到京畿府后,京畿府尹宋之璋便将他关入了大牢,可没准想他半夜竟耍花招打晕了看守的衙役,自个逃了出去。
京畿府尹宋之璋因为守备不力,被罚了一月俸禄。
与此同时,摄政王苏长今入宫面见庆帝,带去了北冥新帝的胞妹,北冥瑞雪的最新消息。
“好!”
沉沉的嗓音从御书房内传出来,紧接着是一片朗笑声,刚刚走上台阶的御医显现一步跌下去。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转头看向一旁的福来公公,“看来陛下恢复的不错。”
不然怎么如此中气十足。
福来只是笑了笑,并未答话。
再一抬眼,御书房的门被打开,那白衣胜雪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清雅。
“见过王爷。”两人连忙低头退到了一边,而后目送着苏长今离开。
怪不得圣上如此龙颜大悦,定然是摄政王又带来了什么好消息,福来动了动浑浊的眼中,不再耽搁带人进去。
……
……
北国风光,陆草丰茂,大漠如涛。
有人说长安城千里繁华,万里飞花,也有人说西戎的高山流水,野旷天低,江清月近。
但有诗者入北冥,曾言此生才知什么叫自在潇洒,如诗如画。
一马平川,天际无边,高歌纵马,不枉此生。
北冥,马背上的国家,天空高而远,每逢夜晚来临时的星星点点,一望无边。
近日的皇都夜城,可谓十分热闹。
北冥刚刚重建,继数年的骚.乱之后新帝一统北境,北部终于迎来了安宁。
而正在此百废待兴之际,新帝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各部的动荡,并减轻了一半的赋税徭役,兴军事,谋商贾。
一时之间,百姓人人称赞。
北冥,皇宫。
天空有细细密密的小雨划过,一玄衣男子在御花园某处停驻,他眸色微凉,负手立于一处凉亭中。
仔细看去,那玄衣竟然绣了暗色龙纹。
新帝,北冥无极。
身后,是一群躬身侍候的婢女太监。
“主上。”
北冥无极闻声回过头,视线落到了踏雨而来的侍卫身上,他微微扬手,一旁的婢女太监会意,躬身离开了凉亭。
亭中只剩下了主仆二人,他缓缓的转过身子,让半跪在地上的男子起身。
“勾罗,朕希望你带的是好消息。”
被唤作勾罗的侍卫恭恭敬敬地抬起了头,先是拱手一礼,而后面色稍显迟疑,“属下带来了……六公主的消息。”
六公主,北冥瑞雪。
“听闻主上复国,六公主便向着北境这边来了,是易洋率先发现了她的行踪。”
勾罗说完之后,北冥无极并未答话,似乎还在等待他的下文,但勾罗并没有再开口。
勾罗没有看错,他看见他说出六公主的时候,主上眸中的失落一划而过,而后恢复了只余一派平静。
“小六?”
他眸中有几分意味不明,而后轻叹了口气,转身负手立于亭中,“北冥被灭的时候,她倒是逃得快。”
“想必这些年在外也吃够了苦头,接她回来吧。”
毕竟,她亦是他的胞妹。
闻声,勾罗点头,将自己打探到的事情逐字逐句说了出来。
“关于六公主的身份,有些复杂。”
“她是雪阁阁主。”
229举杯邀月,对影成三
勾罗将自己打听到的一切,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越说,北冥无极的脸上越发冷白了些。
“大概数月前雪阁曾经主动要合作,不过在困住大庆的牧野王之后,雪阁反水在无相宫背后捅刀子,以至我们的人死伤不少。”
虽说后来雪阁阁主曾派人致歉,不过实在没什么诚意。
说起来,两方势力之间的唯一一次合作并不愉快,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无相宫此后即便不与其结仇,也再没来往。
“哼。”
勾了勾唇,北冥无极自鼻间发出了一道气音,“死性不改,老样子罢了。”
她曾埋怨自己不被看重,却不知她的秉性便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实在让人恭维不起。
“若是小……”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他眸中复杂的神色交织在一起。
勾罗并未多言,也不知是懂了还是未懂,便再度躬身行礼,“属下明白了,主上放心,六公主会接回来,其余的殿下也会一一找回。”
勾罗如今明白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皇室殿下需要找回,主上最为看中的,不过是北冥曾经那个最为耀眼的传奇。
……
……
大庆派出与北冥交战的军队几乎无一不落败,北冥无极已经暗中筹谋了多年,这一战可以说是厚积薄发。
攻不下北冥,却找到了破绽。
北冥瑞雪身为当初一同逃出北冥皇室的成员之一,如今已经踏上了前往北境的道路,而这一切,都掌握在了庆帝的手中。
若是一举捉拿下北冥瑞雪,便可以以此为要挟,换取北冥诸多利益。
庆帝连夜召了几名武将,第二天一早便有使者的马车出了城门。
……
庆帝那夜召见以及出使的人中,并没有什么难对付的角色,苏长今便没有在理会。
莫说北冥无极不是吃素的,就连北冥瑞雪也不是个善茬,若是连一个小小的武将都对付不了,北冥也没什么复国的必要了。
初八这天,苏长今到木府看过了木浮生后,从木府离开。
说起来,这次过来还是沈清流提醒,她才记起来有段时间没来过木府了,两人便一道儿过来。
“听说沈大侠近日,有了离京的打算?”
木浮生送两人出来,不经意间问起了沈清流接下来的安排。
沈清流倒是坦然,“江湖客本就随着江湖走,如今我与长今的约定已过,实在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原来,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木浮生紧了紧手中的帕子,而后依旧是一张端庄的笑颜,“沈大侠肆意潇洒,看来长安是留不住你。”
沈清流微微启唇,然未开口。
“也罢,以后若有机会再来长安,不知可还有机会像今日这般举杯邀月,对影成三?”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好生奇怪,一个比一个端的住,不像是曾经举杯邀月的好友,更像是礼尚往来的宾客。
苏长今颇有些怪异地看着两人,还未开口,便听到沈清流与平日里不一样的语气,“江湖潇洒也凶险,他日或许便身首异处,在下不敢应允些什么。”
“况且,三人太挤,对影成双足矣。”
230白心作妖,跳河生事
木浮生虽然经营商贾之道,却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但此刻她却有些不明白沈清流的意思了。
沈清流来京城三月有余,在长今之外,她可以说是他见的最多的人。
在她看来,三人已经是相交甚好的朋友了,却不想沈清流却一直都对她如此芥蒂。
一时之间,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苏长今实在是觉得奇怪,这两个人之间已经不是第一天这样阴阳怪气的了,之前不是还挺好的,怎么她一在这就这副样子?
然而,苏悠在一旁却看的明白,主子完全没有自己身为一个累赘的自觉,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如今在场确实是有些碍事。
“沈大侠既然这么说了,我木府也高攀不起,那就祝沈大侠前程似锦,后会有期。”
木浮生也是有脾气的,她将他当做知己好友与救命恩人,不成想沈清流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心中的好感,在此刻几乎化归于无。
沈清流低垂着眸子,张了张嘴却并未说什么,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本可以不必如此绝情,但他此生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不可能在此停下。更何况,她与长今郎才女貌,十分契合……
他心中虚无缥缈的想法,那些不可能的东西,早些掐灭了也好。
两人这一通对话下来难免有些莫名其妙,苏长今从头听到尾,甚至不知道两人是因为什么互相冷脸的。
“主子。”
苏长今还未想清楚,苏然却已经自远处走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难得带了一丝莫名的波动。
几步迈到了苏长今的面前,看了眼周围的两个人,微微拱了拱手,“木小姐,沈大侠。”
转而看向了苏长今,“主子,二夫人跳河了。”
白心?跳河?
“说清楚,怎么回事?”
苏长今倒没有太大的反应,看苏然的模样,想必人已经救回来了。
“今天早上,二夫人哭哭啼啼的叫嚷着,而后不知怎的突然冲出了府门,到了护城河时便一头扎了下去。”
苏然冷静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我见情况不对,便让苏闲跟着,当时又人多眼杂,她跳河没多久便被苏闲救了上来。”
“呛了一点水,大夫说她着凉害了风寒,没什么问题。”
苏长今轻笑着,眸中不自觉地好笑。
白心若是真想死的话,何必惊动这一群人,还等得及苏闲去救她,不过是掐准了时机演一出戏,好博得众百姓的同情罢了。
估计等一会儿摄政王府二夫人跳河的事情,就要闹得满城风雨了。
这京城最有名的茶楼又该出新话本子了,这话本子该如何写呢……
王府姨娘因不堪正室欺压,受尽委屈折磨后,只能投河自尽,了此残生?
王府下人仗势欺人,都爬到主子头上去了,二夫人不堪忍受欺辱,投河觅井以全清声名?
“长今,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不如你先回去,我回府中处理一些杂务。”
“老妖精生事罢了。”苏长今看她不太对劲,抬手抚上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脸,“你没事吧?”
木浮生脸色并不是很好,显然她并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向着木府的大门走去。
沈清流沉默着,看着她离开。
“长今,以后莫要辜负身边人。”
231耽搁,路遇宗初渺
“什么?”
这话说的,当真没头没脑。
“长今,我先走了。”
苏长今还未曾明白他的意思,沈清流则是失笑着摇了摇头,攥紧了手中的云纹剑,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让人生出一种,他再也不会回头的感觉。
“离开也没必要这么急吧,本王还以为他能留下来,失策啊。”
“主子是说,沈大侠今日就会离开长安?”苏悠不解,皱着眉头看着远处越来越小的身影。
苏长今轻笑,“嗯……不出意外的话。”
抬手轻轻刮蹭着鼻梁,苏长今看着他远去,又回首看了看木府的大门,摇着头旋过了身子。
“算了,回去看看那个你们的二夫人,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
……
清平乐。
沈清流回到自己的厢房,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哎呦,沈大侠怎么这就走了,这天凉了呦,大小姐吩咐我换的被褥还没给您用上呢……”
因为木浮生与苏长今的关系,刘掌柜对于和两人交好的沈清流,自然也是多加注意和照顾。
听到了刘掌柜口中的那个人,沈清流手上收拾着东西下意识一顿。
回过了神,收拾好行李,沈清流拿起了燎云,“这些日子有赖掌柜照顾,也替在下多谢木小姐,在下告辞了。”
“诶,怎么说走就走了……”刘掌柜刚探出手去,人已经下了楼。
……
楼下,沈清流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却在刚走出门的一刻,身体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撞!
“啊——!”
宗初渺被狠狠的一绊,已经闭紧了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却没想到,印象当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背上被什么东西抵住,而后一股冲击力将她推向了前。
她猛地睁开眼睛,没顶住压力向前走了几步,而后才回过神看向了身后,抱怨起来,“这长安城人多眼杂,走路不能看着点儿……”
回神看到沈清流时,她眉眼立马松缓下来,她本就是来找他的,没想到竟然在门口撞见了!
“沈大侠,居然是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走吗?”
宗初渺看他背着行李,意图并不难猜。
眉眼下意识地紧了紧,沈清流不想与她多做纠缠,转身便准备离开。
“哎呦!疼死我了,一定是刚刚崴了脚了……”宗初渺忽然站不稳一样倒了下去,扶住了身旁的木门。
她的丫鬟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搀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
宗初渺嗓音细细的,余光瞥了一眼停下的男人,语气骄纵又委屈,“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可疼了,不知道是不是脚断了……”
此刻两人正位于清平乐的门口,门庭若市,往来纷纷,自然不乏有人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
赶在人越来越多之前,沈清流终于回过了身子,他看了一眼踮着一只脚,泫然欲泣的宗初渺,眉间锁的更深了。
主仆两人皆是女子,竟也未带家丁出行。
良久,他终是走上前,“姑娘,在下送你去最近的医馆。”
喜出望外间,宗初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连声道好,而后将手伸向沈清流的背后。
沈清流身体一滞,下意识将她的手掰了下来,而后用剑隔开,将她抱在了身前。
“沈大侠,为何不背我?”宗初渺眉眼间羞羞怯怯的,显然是误会了。
232二夫人,您真是太粗心了!
而沈清流并未有什么要解释的意思,只轻轻回了两个字,“方便。”
他将人抱在了手上,却又用着强劲的臂力隔开了一些距离,并未让人靠在他的怀里。
而直到他转过身,才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猛然间抬头看过去——
木浮生面色怔愣地看着他。
两人隔着几丈的距离,遥遥相视。
半晌,似乎是奇怪沈清流为何一动不动,宗初渺抬头娇俏地看着他,“沈大侠,我们不走吗?”
沈清流蓦然间回过神,再去看向木浮生时,只见她脸上的怔愣已然消失,而后面无表情地撤开了视线。
冷然,却端正。
似乎在保护自己最后的底线。
沈清流蓦然心中一动,他险些忍不住要去向她解释,而最后只是轻轻的化成了一句,“走。”
误会也好,他本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离开的。
……
……
苏府。
苏长今没想到,她回去的时候,白心居然就扒在苏府的门上不进去了。
一旁,她的婢女小厮,还有郎中,以及苏闲和长青阁的绿珠都在。
街上的人看热闹,她哭的稀里哗啦。
“都是我不好,没能力管住苏府,才会让太妃明年撤走妾身的掌家权,我无颜面对故去的老王爷……”
“二夫人,这是在说什么呢?”
观望的人群自动退开了一条道路。
苏长今一步一字,等说完了话,人也就挪到了白心的面前。
“这苏府的掌家之权,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
白心,本王倒是高看你了。
没想到仅仅因为失去了掌家之权,就已经躁动不安到了如此地步,低俗又扫兴。
白心一愣,连哭哭啼啼都忘了,眼泪还挂在脸上,“长,长今,二娘不是那个意思……”
“那又是何意呢?”
从几人面前走过,苏长今定定地立在了白心的面前,语气轻嘲而又透露着凉薄。
“还是你觉得,是本王无能,还是太妃无力去接管掌家之权吗?”
听到这儿,人群里俨然出现了涌动,“是啊,王爷将王府打理的这么好,太妃也还健在,陛下又如此看重摄政王,这个二夫人在这起什么劲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爷日理万机,府里上上下下还是要人打理的……”
见自己说理不成,白心立马转变了策略,尽显自己的柔弱,哭唧唧地看着苏长今。
“长今,你这样说也对,都是二娘无能,这些年虽然打理地安分守己,却实在没办成什么大事,太妃娘娘才会撤回掌家权。”
白心也知道,苏长今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下药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家丑还不可外扬,太妃定然也是不会同意的。
“女人家管理后院还要办成什么大事,这些年二夫人管理的也挺好啊,怎么就让太妃收权了呢?”
人群里,一名男子煽动着众人的思路。
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不少人附和。
绿珠简直要气的跳脚,但是她还是牢记着太妃的吩咐,不就是假笑吗?谁不会!
“二夫人,您实在太粗心了,太妃如果不是第八次发现您做的账目对不上,是不会收回您的掌家权的。”
这个八字,被绿珠咬的相当狠。
众人闻之色变,动人账目,可是家族里最忌讳的事情。
233抓回长安!
白心根本没想到她会说出账目的事情,她平时明明做错的极为隐秘……
“胡说,明明是五次!”
咦……
好家伙,不打自招。
说完白心立马后悔了,她抬头看向人群,果不其然,众人都向她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绿珠总算扬眉吐气一般,不屑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白心。
苏悠眼前一亮,颇为赞赏地冲着小丫头挑了挑眉,绿珠立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不不不,不是的,我只是账做的不太对,并没有动什么手脚……”
此地无银三百两。
事到如今,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刚为白心平反的那名青年只是灰溜溜的退到了人群中,不再吭声。
“这二夫人连个侧妃都算不上的,老王爷在的时候不过就是个妾,还妄想跟太妃什么掌家之权?”
“就是,手脚不干净,竟然还有脸在这哭哭啼啼的。”
像白心这种人,最为富贵人家的正室所不齿,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也是瞧不上的。
白心有苦说不出,明明不是因为账目不对才夺她的掌家权的,可真正的原因她又怎么可能说得出来。
面对众人的指责,白心一人解释不过百张嘴,就在这个时候,苏长今缓缓地落下身子,嘴角的笑勾着不易察觉的冷。
“二夫人,无能被夺权也总好过现在吧,你说呢?”
给脸不要脸,没脸只能往地缝里钻了。
见事情差不多了,苏然这才站了出来,将看戏的百姓打发离开后,白心腿脚发软,被自己的丫鬟掺进了家门。
苏府的丫鬟家丁也算是有目共睹,不约而同的得到了一个共识——
“二夫人想东山再起,难哦。”
……
……
仅在两日后,庆帝派人捉拿北冥瑞雪一事,有了消息。
“人被抓回来了。”
苏长今听到这个消息时,毫不掩饰地一愣,雪阁加上无相宫的势力,北冥无极已经废到这种程度了吗?
而稍一思索,她立马想到了不对的地方,“抓人的是谁?”
“牧野王,陆长留。”
陆惊野?
怪不得这两日在京中没有他的消息,原来被庆帝秘密派出京的人,竟然是他。
他倒是不放弃,难不成是想重新拿回庆帝的信任?
啧,可笑。
“现在人到哪儿了?”
“探子刚传回的消息,再有半日便可抵达长安。”
陆惊野将消息锁得密不透风,实在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苏然无奈开口,“如今现在动手,怕是筹备不及了。”
闻言,苏长今却抬眼看她,“筹备什么?”
她又没打算救人。
陆惊野这一次确实棋高一招,北冥无极没能耐救下人便罢了,她可没兴趣救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即便真要救人,也不会是因为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是她的胞姐,她更不会在此时为北冥瑞雪冒险。
苏然原先摸不准她的意思,眼下却是明白的彻底,“哦对了,沈清流在中午时分离开了长安,据说宗初渺最后没追上,被右相抓了回去。”
耽搁了两天,终究还是走了。
想起沈清流与木浮生之间的怪异,苏长今无端地挑了挑眉。
“算了,先不管他。”
苏长今轻轻摇曳着折扇,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这堂堂北冥的公主如今被陆惊野抓了回来,想必长安今日定然十分热闹吧?”
……
234人质,不是阶下囚
听闻牧野王要将北冥公主带回长安的消息,长安民众几乎是沸腾一片。
茶楼酒肆基本上是人满为患,众人熙熙攘攘的吵成了一片,这长安城如此人声鼎沸无外乎一件是因为事情——
“战神要带回来的可是公主啊,还是北冥的公主,听说北冥曾经有一位公主当真是容貌倾城,艳绝天下!”
“你说的是那个永夜公主吧,不知道这次带回来的是不是……”
露天的酒肆中,与熙熙攘攘的百姓不同,一人带着斗笠隐藏在人群里,时不时掀起斗笠观察一二。
此人,正是先前被刻意放走的易洋。
……
傍晚时分,夕阳悄悄染透了霞彩。
五颜六色的霞云裹着滚烫的金边,如同披着胜利的战衣,正在等待着胜利者的垂青。
祥云压城,甲光向日,城门开。
陆家军便是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在百姓的欢呼雀跃声中,卸甲重归长安城。
“战神!战神果真所向披靡,什么西戎北冥通通不是我们的对手!”
“快看,那里面应该就是北冥公主?!”
陆惊野骑马行走在队伍的最前列,而陆家军所护佑的队伍中间,正拉着一个木质的马车。
马车内。
一个长发及腰,衣衫有些脏乱的女子,但也仅仅是脏乱了些。
女子显然气度不凡,即便是如今沦为了案板上的鱼肉,也掩饰不住一身的傲气。
北冥瑞雪手上与脚上都带着铁铐,除了对他严防死守的士兵,便是透过马车的车窗和缝隙可以不断想要向内窥探的人群。
她无声的讥笑,不屑地撤回视线。
一群凡夫俗子,蝼蚁。
“看到了看到了……”
“嘶,确实是长的挺好看的,不过跟艳绝天下没什么关系嘛,我觉得咱长安第一美人就不比她差,搞了半天是噱头。”
为了防止北冥瑞雪在路上耍什么手段,所以马车的车窗是没有封闭的,以便于陆家军随时监督她的情况。
所以在外面的百姓,也能够将那车内的情况看得七七八八。
“也不一定吧,这个虽然也是北冥的公主,但是好像不是那个永夜公主。”
“算了,管他呢,再好看也没有我们战神和摄政王好看啊!”一女子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引得身旁人纷纷附和。
且不说别的,战神与摄政王一乃谪仙之姿,一乃人间绝色,说好看的话这俩人互相就谁也没服过谁。
“我还以为这个北冥公主会坐在囚车里被拉回来……”
听着百姓的言论,洛鸣想起了主子当时专门为北冥瑞雪寻了一辆马车,主子的话他记忆犹深。
北冥瑞雪是一国公主,是人质,不是阶下囚,该有的礼遇不能少。
“将京城驿馆先收拾出来,多派些人手把她看住了。”陆惊野低声吩咐。
倏尔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陆惊野。蓦然间抬头,向着左手的方向抬头看去。
二楼的茶肆中,苏长今嘴角轻轻扬着一抹笑,眼神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上搜刮,片刻之后好像失去了兴趣,视线转向了后方。
习武之人总是要比旁人敏感许多,北冥瑞雪只觉得一道视线强烈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她透过车窗看过去——
二楼,那个白衣的少年转过了身子。
235北冥玄夜行踪
北冥瑞雪虽然成为了人质,但庆帝对北冥有所图,自然不会亏待于她。
将她安置在京城的驿馆当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派了不少人马看住她。
“等本公主回到了北冥,一定会带领十万铁骑,掀翻了你们这个长安城!”
北冥瑞雪冷飕飕的说完,便将门砰一声关了起来,门外的洛鸣及时闪身退开,对守卫吩咐了几句之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房中,北冥瑞雪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坐在了桌边若有所思。
今日进城时,在二楼看到那个少年,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实在是眼熟。
少年的背影单薄却挺拔,那种姿态并不算是常见。
之前倒是有一个人,她看不清他的脸,所以对他的背影及其注意,因而也记得极为仔细……
那个少年说,他叫风生客。
……
……
北冥。
从朝堂上下来,北冥无极满身的阴翳,直接来到了那一处御花园的凉亭中,一坐便是两三个时辰。
一群老匹夫,竟然阻止他救人。
慕容哲那家伙,既然在此北冥刚刚重建之时,直言去攻打大庆,正值飘摇之际,却提出如此动荡的言论。
既然如此,便留不得了。
“勾玉,明日早朝,朕不想再看见慕容哲。”
若非北冥新建,如今正是需要人才之际,的,他可不仅仅只是要斩了慕容哲这一个老匹夫。
悄无声息之间,似乎有一股阴冷的寒风划过,没有任何动静,一切便归于平静。
“主上。”
勾罗自远处过来,看着面前人的背影,单膝跪在地上。
此情此景,如何熟悉?
北冥无极并没有转身,负手立于亭中看着面前的湖水,出口之际语气极为的凉薄,“败了,败给大庆那个名声赫赫的战神……朕想要的好消息在哪儿呢?”
北冥瑞雪被捕,雪阁人员溃散,大庆借机以此为要挟,要割据他北冥最为重要的北州城。
北州乃是大庆与北冥交界的门户,一旦被割据,相当于打开了北冥的大门。
勾罗并未抬头,也没有为自己做任何的辩解,“六公主被抓,属下会去领罪。”
“主上,属下还有个消息。”
勾罗平静的语气中难免带来一丝波动,北冥无极并未转身,也并未言语,直到勾罗再次开口。
“属下这次回城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人,正是伺候在先皇后娘娘身边的王嬷嬷。”
“她带回了一幅画像,属下觉得画中人极为眼熟,还请您过目。”
王嬷嬷?
随着背后有画纸摊开的声音,北冥无极转过了身,目光随意的落在了画像上。
下一刻,他瞳孔紧紧一缩。
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北冥无极身形一晃,来到了画像的近处,视线紧紧的放在画上,生怕自己漏掉了任何一处细微。
“这画像……哪儿来的?!”
声音之中难掩震颤,北冥无极死死的盯着那幅画像,视线更是一刻也不曾挪开。
勾罗会意,拱手一礼,“据王嬷嬷所说,这是当时长安城中的一个人给她辨认的,她当时觉得……眼熟,后来偷偷找人临摹了下来。”
“长安……那人是谁?”
“那人有意隐瞒身份,但王嬷嬷机敏,曾听到人叫他……是个姓陆的王爷。”
姓陆?
北冥无极眸色逐渐的归于寒凉,“姓陆的,陆长留。”
他心绪逐渐的平稳,手指搭在那一束画像上——
画像上的一名翩翩少年,身穿白衣,眸色妖冶,唯独眼尾的一颗桃花痣,好像会跳舞,活灵活现。
“长安,是个好地方呢。”
……
236长安城,三大祸害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那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感觉。
苏长今对此,深有心得。
……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这是苏长今在听风阁内听到苏悠说的最多的三个字,此刻苏悠正甩着矫健的步伐,从听风阁外奔进来。
苏长今皱了皱眉头。
前一刻还与手里的陆小二扮演着母慈子孝,下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将它从摇椅上踢了下去。
“喵呜——”
陆小二嗷呜一声,在空中完美的表演了一个大劈叉,然后稳稳的落地。
随后转过头来,一脸不忿的看着苏长今……当然,如果陆小二能做表情的话。
“主子,大事不好了呀!”
一脸的习以为常,苏长今见怪不怪地躺倒在摇椅上,慢慢的阖上眼,“陆小二又扯了谁家的东西,赔多少?”
多了没有,少了更没有。
“这次不是啊。”苏悠一转头,便看见背黑锅的陆小二气的拿屁股对着她,满身的幽怨,“是左家那个二世祖,跟柳家的柳诗意在清平乐吵起来了!”
倏尔,苏长今轻轻的扯开眼皮,思衬了一阵,“关本王什么事?”
苏悠不解地瞪大了眼,正常人不应该先问他俩为什么吵架吗?或者说他俩怎么会吵到一起的?
“还真跟您有关。”
“准确的来说,就是因为您,他俩才会在一起……吵架。”
苏长今刷的一下睁开眼睛,她魅力至斯了吗?
“走,看看去。”
……
另一边,陆府。
听着手下人喋喋不休的汇报,陆惊野终于是有些不耐烦的地放下了笔,轻轻的掀起眼皮。
“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洛鸣哑然片刻,“这…还真跟您有关。”
“准确的来说,他们三个是因为您,才会聚到清平乐吵架。”
洛鸣将手下人汇报上来的消息解释给了陆惊野,“按四公主的脾气,一会可能您跟她连孩子都有了。”
南青霞嚣张跋扈又能说会道,左沂源那张嘴更是无理争三分,再加上一个骂人不吐脏吵不过就哭的柳诗意……
可称其为,长安城三大祸害。
……
清平乐。
丝毫不亚于当日陆惊野回城的盛况,只不过将场所挪到了清平乐内,此时同样座无虚席。
众人嗑着瓜子言笑晏晏,甚至有人从对面的茶楼以及别处的酒肆借来了板凳坐席,对眼前的场面加以品鉴。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泄露了不止一星半点的雄赳赳,气昂昂……以及哭唧唧。
包围圈的中心——
“本公子舌战群妇容易吗?还不给小爷倒水来!”
一楼的中心大堂位置,左沂源颐指气使地指使小厮倒水,然后又一脸斗志地一脚踏上了桌子,指着对面两个姑娘,开始了苦口婆心战略——
“听本公子一句劝,这俩人无非就是皮囊好点,事实上真不是什么好货色,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懂不懂?!”
在场的人已经听了一阵子,完全明白他嘴里的两人是谁,大老爷们倒是还无所谓,姑娘小姐家的就听不下去了。
他们战神天人之姿,玉树临风,他们摄政王人间绝色,风度翩翩,怎么就不是好货色了??
然而,不需要她们开口,只见那桌子的另一边,踏上了另一只脚!
“敢说本公主的驸马?信不信本公主诛你九族!”
237三方论战较高下
“还驸马?你这眼神也就一般般了……再说了,人家看得上你吗?”
杀人诛心。
百姓看得热火朝天,南青霞却是又羞又恼,冲着左沂源吼了过去,“他早晚是本公主的驸马,早晚都是!”
“是你的,那你让你心爱的驸马来接你啊,冲本公子嚷嚷什么?!”
左沂源当然也是不甘落后,比之南青霞看起来更是有恃无恐。
那也不难解释,左家一脉扶持太子,就连太子都要对他爹客客气气的,南青霞虽然是南钥的胞妹,但不过就一个公主他有什么不能得罪的?
“你?!”
南青霞红着一张脸,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在气势上便瞬间矮了下来。
左沂源胜利的笑了,一转头看到旁边还站了一个抹眼泪儿的,他瞬间有些头疼。
“还有你,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本公子又没怎么招你,谁叫你替苏长今说话来着……”
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柳诗意拿起手帕拭去了眼泪。
“王爷既没招你也没惹你,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这长安城里哪个没受过摄政王的恩泽,怎么旁人还说不得了吗?”
最烦这种一本正经的跟他讲理的了,尤其更烦还一边哭哭啼啼,一边一本正经的跟他讲理……
不知道他左沂源是最不讲理的吗?!
左沂源更头疼了,他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看着柳诗意还在抹眼泪,他就更忍不住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苏长今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说话?”
战火暂时没烧到自家的墙头,南青霞悄悄的挪到了一旁,准备先中场休息一会儿。
总之这个柳诗意水性杨花的很,之前还黏着陆惊野,自然不值得她相帮。
柳诗意不愧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女,她柔弱却也坚韧,说话更是字字珠玑,“摄政王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别说是我,百姓都愿意为他说话。”
“反而是左公子你……吃喝玩乐样样不落,摄政王难道还比不过游手好闲的你吗?”
这类比简直妙啊。
“好!!说的太对了!”
不知谁带头叫了一声,此后更是此起彼伏一片叫好。
左沂源遭遇了他的嘴炮生涯中极其重大的一次挑战,看着柳诗意泪眼婆娑却异常坚定的脸,他忽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说他没有吃喝玩乐?说他没有游手好闲?
怎么可能?长安城谁不知道……
不对,他前两天还帮着隔壁那家小寡妇儿教训臭男人来着,虽然那小寡妇看起来并不怎么感谢他。
“说的再多,不也是照样没人搭理,有本事你也让苏长今来啊,还不都是一个劲儿的单相思……”
柳诗意张了张嘴,却并未在说什么。
她只是想让苏长今的名声不受诋毁,至于她喜不喜欢苏长今,这并不重要。
长安城喜欢苏长今的姑娘多了去了,还不都是单相思,左沂源这一句不知戳破了多少少女心思,一时间并没有人再说话。
“想不到左公子如此思念本王。”
??!
摄政王居然来了?!
当他们看到真的亲眼苏长今的时候,不得不感叹这绝妙的机缘巧合,以后可不敢在背后说人坏话了。
看着一脸嚣张的左沂源,面露惊喜的柳诗意,还有另一边看起来已经偃旗息鼓的南青霞,苏长今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脑袋。
“不是说只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