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夷王赴京(十)
耻辱!当官至今,周昂自认从未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不但自己被人揍了,人还给堂而皇之抢走了,这夷王想干什么?莫非她以为自己还在夷州么?不,这是大周,是大周京城,还由不得她胡作非为。
待疼痛稍稍缓解后,周昂让下人搬来一张椅子,就在原地坐着,心中打定了主意,这事没完。
等待了不多时,周府小厮便带着二十多个宫卫气势汹汹地赶回了周府,另头之人正是张聪。看见铁青着面色的周昂,他快步迈上前去,大声问道:“周大人,这是怎么了?听说有狂徒上门滋事,您没事吧?”
“本官都让人打了,你说呢?”人总算来了,周昂立刻起身。“他们抢走了本官的女人,张统领,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竟敢视王法于无物?末将这就去帮您把人拘回来。”带着人转身走出了两步,张聪这才想起来,回头问道:“大人,您还没告诉我是谁干的。”
“夷王。”
“好,末将这。。。大人,您说是谁?”
“是夷王!”周昂咆哮道:“人就在鸿胪寺,你立刻带人过去,无论如何必须给本官讨个公道!”
“。。。”雄赳赳气昂昂的脚步立刻就停了下来,张聪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笑的很是尴尬。
夷王?他倒不是惧怕这个亲王的身份。无论是谁,冲入朝廷命官府邸,打了人,抢了人,这事放哪去说大周都占着理,要夷王给个说法是理所当然的。张聪根本不怕讲理,他怕的是对方不跟他讲理。。。
今日白天在皇宫内的那场演武他可是亲眼见过的,夷王带来的三十来个护卫,哪里是人啊,压根就是人!三十对五百,还是五百御林军,愣是一个没倒,直把大周这些精锐揍得哭爹喊娘,那个惨样就甭提了。张聪出身的禁卫军和御林军一样,同为皇城三大精锐之一,御林军被人揍成了这副德行,他带着身后二十来人打上门去?这是讨公道还是找死去呢?
在张聪略带懊恼的注视下,张聪憋了半晌,这才陪着笑道:“大人,您看。。。要不就算了?”
“算了?你说算了?”周昂暴跳如雷,一跃三尺高,指着张聪的鼻子大声吼道:“你女人让人抢了,你会不会算了?”
那也得看被谁抢的,要是夷王,别说媳妇,就是老娘被她抢了,那也活该倒霉,放个屁都有很大风险,更何况报复回去。您想不开是您的事,可别拖着兄弟们一起去死。想到这,张聪断然说道:“大人,没有陛下圣旨,属下万不敢得罪夷王,您若心气难平,尽可入宫求陛下做主。”说完招呼一声,带上同来的宫卫转身就走。
第二次了!这些宫卫第二次撇下他不服号令地回去了。周昂心中气极,找陛下是吧?好!本官就去找陛下做主。“让开!”周围那些下人略带同情的目光仿若针尖一般扎在周昂心口,更是让他无地自容。他慌忙将挡在身前的人推开,快步向皇宫走去。
周昂很愤怒,此刻的宋晴却很忐忑。
离开周府后,将她带出的女子随口吩咐了一声,随行而来的护卫便径自散去,瞧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似是鸿胪寺衙门。“你跟我走。”她不曾多言,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
人少了,宋晴却未生出逃跑的想法,她能看出来这女子对她似乎有些敌意,但却没多少恶意。更何况如她现在这般,情况再恶劣也总比继续待在周府强。想到这,宋晴干脆横下心,一声不吭地紧随其后。
两人绕过了几条街道,不久便来到了一栋屋子前。
“啪啪啪。”6熏上前敲门。“我回来了。”
“嘎吱。”院门开启,姬洛和徐萍听相继出现在门前。“熏儿姐回来啦,赶快进来。”
“夫君呢?”
“去澡堂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嗯,进去吧。”
三人在前头走着,宋晴耷拉着脑袋跟在后头。入屋之后,三人各自落座,宋晴小心翼翼第抬头瞅了眼,桌椅早就摆放整齐,三人并肩坐于堂前。。。到处都透着一股子三堂会审的味道。
6熏面色淡然,徐娉婷面色恬静,姬洛则瞪着一双审视的眼睛不断在宋晴身上打量着。待瞄到那双大长腿时,她面色忽然一沉。“哼,果然是个狐狸精。”姬洛冷冷一哼,也不知从哪寻来个圆盘,接着将手中茶碗倒扣过来拍向圆盘,顿时出了一道清脆声响。“最近做了什么?从实招来!”
这惊堂木的造型实在是有点。。。宋晴一时弄不明白她们是官是民,本不欲多言。但想起那坐在中间的女子竟敢带人上周府闹事抢人,想来背景极大,就算不是官怕也是个大有来头的官眷。她稍稍缩了下脖子,小声回道:“草民不知大人的意思。”
“大人?”姬洛很是找到了一番开堂审案的感觉,傻傻笑了起来。“呵呵。”
“小洛,问正事。”这傻样实在让徐娉婷有些看不下去,不由出言提醒了一声。
姬洛回过神,将笑容收起,向着宋晴娇喝道:“说,最近有没有干出过不知廉耻之事!比如说,勾引人相公什么的。”
这哪跟哪啊!宋晴闻言当场就愣住了。她在周府过着水生火热的日子,点跟柴火取暖都得费上好一番心力,哪来的心思去勾引男人?再说她是这等不知羞耻的女人么?语气略带气愤,宋晴抬头回道:“没有。”
“没有?真没有吗?”姬洛一脸怀疑之色,试探道:“在牢房里也没有吗?”
牢房?这基本不算是暗示了,宋晴立马就回过了味。那姜大人不是说有两位夫人么?眼前兴师问罪的怎么有三个人?她倒也不是个敢做不敢认的,闻言点点头,小声应道:“有。。。”
“哼,我不问了,越问越来气。”姬洛将身前碗碟向中间推去。“熏儿姐,你来审她。”
嫌弃地瞧了眼那“惊堂木”,6熏选择无视它,开口淡淡问道:“瞧你不似那些不正经的女子,为何做出这等事来?”
宋晴不敢隐瞒,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听完,徐娉婷微微笑道:“如此说来,相公倒也没有说谎,这事的确不怨他们。”
6熏面色稍缓,努了努嘴。“别站着了,坐下说吧。”待宋晴小心翼翼坐下之后,她才继续说道:“此事很严重,你知不知道?”
“对。。。对不起。”
“不用跟我们道歉。”6熏淡淡回道:“因为你们的疏忽,已然是闹出了一条人命,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理?”
“啊?”宋晴豁然变色,惊道:“怎还出了命案了?草民冤枉,还请大人明察。”
“噗嗤。”姬洛一个没忍住,才笑了个头,赶紧伸手捂住嘴,凑近6熏小声道:“这个人好笨哦。”
6熏也不禁莞尔。有今日这出,就是想要闹明白宋晴与姜云之事究竟是意外还是预谋,她们不介意家里多个姐妹,但若是带着阴谋目的前来,这事就可大可小了。一番考量之下,这宋晴倒也天真憨傻的很。
6熏自认瞧人还有几分眼力,她这番做派不像是装模作样,心中防备渐消。看了看忐忑不安的宋晴,开口道:“你身上的确背了一条人命,此事证据确凿,断然不会冤枉你。”
“我。。。”
“王叔。”6熏轻唤一声,不久便从里屋走出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他拱了拱手:“大小姐。”
“可能检查出来?”
“时日太短,需服一帖药剂,放可号出脉象。”
“恩。”6熏看了眼宋晴道:“跟王叔进去吧,把你的疑问全部收起来,过一会自然就全部知晓了。王叔,此事事关重大,万万出不得错,麻烦您老了。”
“大小姐放心,老夫一定尽力,绝不出错。”8
第379章 夷王赴京(十一)
进去了月末两炷香的功夫,两人就从里屋走了出来,宋晴跟在王叔身后,一张小脸满是茫然之色。更新最快
“王叔,如何了?”陆熏尚未开口,姬洛便抢先一步问道,她真的很关心这个问题,小丫头从两人方才进屋开始就在默默祈祷,希望是虚惊一场。
“是喜脉。”王叔咧了咧嘴,补充道:“虽然脉象尚不明显,但老夫已然可以断定,这位姑娘的确已经有了身孕。”
身孕?宋晴不断绞着双手,满心震惊难以相信。怎么会?她怎么会怀孕?
陆熏闻言长长舒了口气,靠着座椅坐了下去。姬洛则勉强笑了笑,但那笑脸怎么瞧都比哭还难看。徐娉婷倒还好,依然是一副淡然模样,似乎此事与她并无太大干系,但却也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屋内一时显得有些冷清。
“我回来啦。”屋外传入一个声音,紧接着姜云便迈步走了进来。眼前的环境先是让他愣了愣,待看见宋晴后,这厮尴尬地笑着打了个招唿。“宋姑娘,好啊。”
“大人好。”本能地回了一声,宋晴心思还在震惊之中不曾回神。
“这是怎么了?”姜云回头一瞧,顿时奇道:“哟,王叔也来啦,最近身体可好?”这老王是陆家的“御用”军医,医术颇高,虽不能喝扁鹊,华佗之类的比拟,但勉强也能承受一句“神医”的称唿。
这年头的医生本事远比他所了解的后世医生强。人常说中医和西医各有千秋,但他始终认为前者技高一筹。中医治本,西医治标,中医调养,西医“切根”。后世基本都是西医横行,一个好端端的人,愣是给分成了几十个科,偏科现象极为严重。故而姜云对于王叔这等能治“百病”的医生,那是打心眼里钦佩,说话态度也极为客气。
姜云在夷州地位颇高,对王叔却毫无架子,闲暇时甚至会笑闹一番,两人关系向来很好。王叔瞧见姜云也并不见外,闻言笑了笑。“老夫还算健朗,不过比起姑爷,却还是万万不及的。”
“这是怎么了?”打过招唿,姜云环视一圈问道。
陆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让王叔给她检查下。”
“哦?”听见这事,姜云立马来了精神。“如何了?”
“的确是有了。”王叔笑道:“这正是老朽佩服姑爷的地方。”
“啊?”姜云愕然,顿感不解。
“这姑娘。。。呵呵,原则上来讲,根本不可能怀孕。”
“为何?”听到他这么说,姬洛也来了精神,
王叔上下打量了宋晴一眼。“这位姑娘,你自己的身子,自己应该清楚吧?可有大夫与你说过?”
让他一瞧,宋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点点头,小声应道:“我与龚喜成婚数载却无所出,曾去寻大夫看过,大夫未曾细说,只说我的身子,想要有孕,会比她人难上许多。”
“难上许多?”王叔乐了。“那是大夫宽慰你的话,以你的身子状况,根本不存在怀孕的可能!”
“啊?”
“姑娘,你身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极寒之体,也就是古籍上所记载的寒女。男子肾水入体,几乎在瞬间便会被杀灭干净,继而排出体外。受孕是一个过程,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所以理论上来说,你根本没有受孕的可能。”
“。。。”屋内几道目光同时射向姜云,让这厮有点尴尬,却又隐隐泛起了一抹得意。
什么叫牛逼?这就是了。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其他男人的小蝌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是正常细胞,他的小蝌蚪就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是难以杀灭的癌细胞。裹挟一个“人质”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即便对小蝌蚪而言,这个人质的确是有点大。。。蚁多还咬死象呢,这算得了什么事?
“你是说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姬洛撅着小嘴,抬手指向姜云。
“老夫也不知道。”王叔苦笑着摇摇头道:“人的体质或有不同,有强壮,有弱小,但肾水的活力普遍来说相差不大。会出现如此情形,呵呵,只能说是天意了。”
老天爷作弊了?姜云微微一愕,心中顿时就回想起了方誉所言。有些事是天注定的,非人力可改。宋晴的情况或许和方雅清一样,就等着他临门一炮呢!想到这,他渐渐淡定了下来,责任?不属于他,老天爷的安排最大嘛。
“宋姑娘,你现在有什么想法?”陆熏最先回过身,淡淡地开口问道。
“我。。。我不知道。”
“周府还要回去么?”
“不。”这次她倒没有丝毫考虑。“回去我迟早会死的,在来这之前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现在不行,我不能死了。”
宋晴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笑容,泛着母爱的光辉,她本能地伸手在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摩挲了一番。“为了他,我得好好活下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熏手指姜云道:“就问你,小的你要,大的你要不要。”
“啊?”脸上勐地腾起一抹烟霞,宋晴用力摇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那就慢慢想。”尘埃落定,陆熏也下了决定。“过几日我就要启程返回夷州,你跟我一起走。直到孩子出生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这人你若要,那咱们家就多添一个姐妹,若是不要也无妨,但孩子就不能跟你了。姜家骨血,绝不能流落在外。”
“我。。。”宋晴面色渐渐暗淡下来。“终究是个不洁之人,哪能。。。”
“放心吧,我儿子爱干净,自己的屋子自己会打扫。”姜云咧嘴一笑。“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众人先是让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愣了,接着一个个回过神,皆是免费送了他一个白眼。事到如今,姬洛也人命了,颇为无力地叹道:“你这人,就可着劲贪心吧。我话说前头,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否则我。。。我。。。”
姜云一瞪眼。“你想怎的?”
姬洛原想说“我就不嫁你了”,话未出口,转念一想若是如此,自己这一年多来岂非太过吃亏?心中终是不甘,又不想让姜云瞧笑话,她咬着牙狠狠道:“我就把你那祸害切喽!”
本是一句无心之言,说出之后却意外地大感解气,姬洛不由“咯咯”地自己先笑了起来,轻松的氛围蔓延开来,屋里逐渐传出阵阵笑声。
姜家笑声不断,皇城里却哭声震天。
“陛下,您可得为臣做主啊。”周昂使劲抹着泪。“那夷王胆大包天,竟带着手下护卫公然闯入臣家中,动手打了臣不算,还抢走了臣的小妾。。。”
“她抢你小妾做什么?”正在床榻上快活到一半,这混账东西便急吼吼地冲来了,姬重满心不悦但碍于柳如烟在场又不好立刻翻脸,随意套了一件外衫走了出去,两人还未说上一句话,这混账就哭上了。姬重除了欲求不满的怒火,此刻更是多了几分颇为烦躁的怒意。
“臣不知啊,但众目睽睽,臣府中一干人等皆可作证,请陛下为臣做主。”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当皇帝的最怕就是听见臣下总跑自己面前哭诉要为他“做主”,他为周昂做的主还少么?真是扶不上墙的泥巴。相比之下,姜云则让他省心的多,啥事不都办得漂漂亮亮的,什么时候要他这个当皇位的操心?
“陛下?”
“朕知道了。”姬重摸着发胀的额头。“你想怎样?”
“依法办理啊。”
“荒唐。”姬重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夷州是否平定与朝廷来说干系极大,为了这点小事治罪夷王?朕还没煳涂到这地步。周昂啊,你也算是半个皇家人,当以大局为重,怎能如此不知轻重?依朕看,此事就算了吧,吃亏就是福啊。”
“陛下,陛下。。。”
面对周昂的哀嚎,姬重充耳不闻,起身向里屋走去。“就这样,朕困了,你退下吧。”
第380章 夷王赴京(十二)
6熏就一颗闪闪亮的福星,她的到来解决了姜云急需解决的所有麻烦,而且并不费力。天籁小说Ww』W.⒉宋晴被她带去了鸿胪寺,在那些如狼似虎的神殿护卫围绕下,周昂根本兴不起一丝别苗头的打算,加之皇帝态度明确,吃的这些亏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与此同时,朝廷的演武也逐渐进入尾声,今日是最后一场决赛。由徐娉婷带领的宣武营对阵汉王麾下的汉中府精锐,这场战斗依然没有太大意外。汉中精锐的统帅名叫孙霖,是个三十不到的青年,行事作风颇为沉稳,他是朝廷演武前三强的常客,与徐娉婷之间常有交手,彼此相当熟悉。
战斗开始时,宣武营依然习惯性地摆出了长蛇阵,而孙霖则选择了避重就轻,稳扎稳打。他没有立刻突入战阵,而是自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宣武营士卒靠近,采取黏贴的方式,两队人马始终纠缠在一起。汉中精锐虽占不到什么便宜,徐娉婷的长蛇阵却也因此难以施展各种变化。
本着不吃亏就是占便宜的心思,孙霖以不变应不变,打定了主意与徐娉婷比拼士卒的正面拼杀,只要避过了她最为擅长的阵法,汉王至少还存在胜利的些许可能。
孙霖的算盘并未打错,只是稍显延时。若他在一年前使出这等打,或许还真能让徐娉婷头疼一番,但经历了姜云赠与的大阵熏陶,如今的小徐将军早已突飞猛进,全身上下以再难出现可供人琢磨的弱点。长蛇阵不能变阵?无所谓,那就以长蛇阵死缠到底。
传令官赤旗连番挥动,长蛇阵立即出现了变化,变化很细微,即便身处场中以力搏杀的汉中士卒都未曾现。长蛇阵始终是长蛇阵,只是在不知不觉中,由“徐氏长蛇阵”转变为了“一字长蛇阵”。
遏制长蛇阵,孙霖是占了场地便宜,场地狭小,加上士卒紧贴,长蛇阵便难以施展变化,但“一字长蛇阵”却极为适合狭小区域。尾兼顾,长蛇运转,不知不觉就将敌军悉数包裹进去。犹如巨蟒出击,攻击极为凌厉!
急而猛的攻势犹如潮汐之狼,一波接着一波,期间并未有任何停息。汉中精锐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只在瞬息之间便阵脚大乱,如此一来更是难以抵挡。未过多久,阵型溃散,失败已成必然。未免多添无意义的伤亡,孙霖果断认输投降了。
徐娉婷再一次带领五军都督府夺取了演武胜利,当然,这一些本就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惊叹的有,吃惊的却没有。
姬重的赏赐已然前所未有的大方。徐娉婷从从四品的初阶宣武将军,又一次五连跳,一跃成为正四品加授的广威将军。她的升迁度再一次让所有人为之惊叹,一年多前,她不过还是从五品的武略将军而已,这点时间就连跳了九级,实实在在是大周历史上的第一人。
至于随行而来的曹忠,同样获得了一个校尉官职,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将军衔。从这一刻开始,他将离开宣武营,有资格在五军都督府中独领一军了。官职上是一个小小的升迁,对他的人生而言,则是远远地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演武结束,各方赶来参赛的队伍6续离开京城。因6熏还要再次逗留数日,徐娉婷便让曹忠将宣武营士卒先行带回金陵。闲杂人等全都离开之后,热闹的京城迅平静了下来。
姜云则继续在家中与鸿胪寺两头跑,过着异常清闲的日子,反而是忙完正事的6熏开始忙碌了起来。按着姜云的嘱托,她没事便出门到处闲逛游玩。或去购物,或去用膳,或去踏青,但凡能想到的活动她是一个不落,一一尝试了个便,只是无论走上哪,身旁总会有姬锋相伴。
经过多日相处,姬锋对6熏相处时已没有了最初的拘谨,但他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实在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所言皆离不开姜云。从相识开始至今的点点滴滴,姬锋毫无保留地一一道来。6熏对两人分别之后姜云的日常生活也很是感兴趣,听起来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相谈甚欢,在外人看来两人如今就是这般状态。当然6熏也没忘了此行的任务,每当行至潇湘馆附近时,她总会贴近姬锋一些,有时甚至状似不经意地搂着他的臂膀,一副正在热恋中的模样。
无论古今,中国永远不缺长舌头。姬同知与夷王勾搭上的消息仿佛瘟疫般迅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待此事闹到了无人不知时,姬锋已整整十日不曾去过潇湘馆了。
这些日子6熏到处转悠,如今功成身退,眼瞅着离京时日渐近,一家人整日黏和在一起,其余的事没多少精力再管,姬锋则按照姜云的嘱咐,满心忐忑地独自去了趟潇湘馆。
回来时,他的情绪很是低落。
“小云,这事恐怕是办砸了。”姬锋哀叹道:“弄巧成拙了啊。”
“怎么了?”办砸了?姜云不是太相信。这法子可是千百年来在有情人中百试不爽的杀招,只要炎舞对姬锋有情,断然不会无动于衷。若是当真毫无反应,那可能性只有一个,他和姬锋都自作多情了。
“人都没见着。”姬锋摇摇头道:“今日我还特地选了个炎舞拍曲的日子。”
“竞拍失败了?”
“成了啊!花了三千六百两银子拍成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眨眼功夫就给我退回来了,老鸨传话说。。。说炎舞不想见我。”
“这叫办砸了?”姜云眨眨眼,满是稀罕地看向姬锋,真心不明白大舅哥智商挺高的一个人,怎的情商会这么低。
“不然呢?”姬锋苦笑道:“先前还对我不冷不热的,如今可好,连面都见不上了。”
“行了,听你这么说,我心里也有底了。”姜云宽慰地拍了拍姬锋肩膀,笑道:“这事已经成了一半,下来你天天往那跑,死缠烂打逼着她跟你见面,只要这面见上了,你的事就算成了。”
“真的?”姬锋有点将信将疑,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更坏的结局了,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试了再说。
姬锋完全是按照姜云的计划办事,姜云则是按照经验计划,但两人却都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搅屎棍周昂。
先是姜云,接着徐娉婷,最后又在6熏处吃了大亏,偏却一个场子都寻不回来,疯狗之名威慑力大为减弱。若是个聪明人,周昂或许会耐着性子等上一阵,无论是为了躲下风头还是为了等待风水转运,都不该在此事贸然行动。但他偏又是个静不下的性子,官场的失意让他把主意打去了情场。
周昂对炎舞的觊觎早不是一两日的事,只是一连串的事让他疲于奔命无暇应付。如今空闲下来,加之宋晴被6熏带走,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他对炎舞更是势在必得,静下心后立刻就赶去了潇湘馆。
面对周昂的骚扰,方雅清可说不胜其烦。她是个商人,商人重利,虽不惧周昂,但和疯狗对掐也实在瞧不出何利可图。就在她为此万分头疼时,姬锋却一头撞上了门来。方雅清只稍一犹豫,便使出了嫁祸江东之计。
就这样,疯狗毫无意外地盯上了姬锋,大舅哥的麻烦又来了。
第381章 归去(一)
安定的日子总会让人倍感舒心,无忧无虑之下,时间飞逝难以觉察,眨眼间6熏赴京已有大半个月,按照行程计划,就这两天她该要启程返回夷州了。网??
国不可一日无君,夷州地域虽小,然大小家族数十个,势力纠葛错综复杂,作为一把手的6熏每日所要处理的公务并不会比大周皇帝少上半分。她很忙,这种忙碌并无终点,大量琐事今日干完,明日,后日又会源源不断地补上。此番上京,加上路上所耗时日前后得有一个多月,夷州积攒了多少公务可想而知。
责任心终究大于玩心,6熏一大早便入宫请辞,一两日内就要启程上路。而就在此时,按捺许久的周昂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了。
姬锋从上京之日起就非常明白他的处境,故而平日里为人处世极是低调。在指挥使司供职后,本着做多不如做少,做少不如不做,做多错多,不做不错的原则,经手处理的向来都是一些无关痛痒之事。哪怕需要他但上一点责任,他也会立刻递去上头,交给指挥使姬向文处理。
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周昂想在公事上动脑筋整治他,便犹如狗咬王八,实在是无从下口。私事是唯一可以动脑筋的地方,可这也并不容易。和姜云一样,姬锋在京城并没多少朋友,与人相交向来客气,但客气之余却始终带着一些距离,期间从无任何利益纠葛,栽赃株连的手法显然行不通。
但这也不代表他油盐不进。姬锋还算是有几个朋友,酒肉朋友。姜云上京之前,他与几个属下便经常结伴前去逛青楼,喝花酒这种事终究要讲究一个气氛,热闹一些总好过自己独饮。一来二去的,他又没什么上官架子,一群人之间相交还算不错。
世上之人,并非皆是狼心狗肺之徒。算起来也是周昂运气不好,他原是想从姬锋那些酒肉朋友那了解情况以便琢磨出个一击制胜的法子,却不想千挑万选之下,竟选出了一个与姬锋交情最好的前去问话。这一来,事情便毫无意外地提前曝光了。
6熏即将启程,夫妻又要相隔一方,加之她走后姜云也会随着离京南下,鸿胪寺的差事早已不被他放在心中,这两日都不去衙门,只安心在家陪伴娇妻。姬洛则与他是同一个想法,离京之后再见大哥已不知何年何月,故而这几日很难得地撇下了姜云,整日在指挥使司陪伴姬锋。
这日。
姜云正在卧房中与6熏和徐娉婷玩新明的“斗地主”,二女虽才智颇高,但论起套路却绝非他的对手,一路被他杀得丢盔弃甲。。。是真的“丢盔弃甲”,按照规矩输十张脱一件,两人皆是一身清凉,围着火炉不时搓着手。只要再赢两把,就该脱裙子了。
姜云精神大振,原想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却不想姬洛推门便闯了进来。她满脸焦急之色,刚进门就吼上了。“相公,完了完了。”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相公完了?姜云雅兴被活生生打断,心情极不美丽。驴脸拉得老长。愤愤然道:“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两人说话的功夫,6熏和徐娉婷已抓紧机会把方才脱下的一件不漏穿了起来。功亏一篑,姜云大为遗憾,精神立刻就萎靡了一半。“啥事?说吧。”
“我哥。。。我哥让疯狗盯上了。”
“恩?”几番交锋,姜云虽占了周昂一些便宜,但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不能否认对他还是相当忌惮的。闻言立时面色微变,急切回道:“怎么了?慢点说。”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周昂今日从指挥使司叫出了一个与我哥较厚的官员,问了哥的许多问题,肯定是来者不善了。那人回来之后便偷偷与哥和盘托出,要他千万小心。哥不让我与你说,但我能看出来,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他整个人显得很忧虑。”
“这样吧,今晚你把大哥叫来。”姜云沉吟道:“就当是为熏儿践行,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好,我这就去跟他说。”姬洛返身向外走去,小脸满是愤然之色,不停地小声嘀咕着。“疯狗就是疯狗,逮谁咬谁,简直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别人或许不明白,但姜云心中明了。周昂会盯上姬锋,九成九是因为炎舞的关系,当初自己下狱说白了也是这个原因。向来是姬锋今日的“追求”太过热切,让疯狗看不下去了。
傍晚,姬锋如期而至,一家人凑在饭厅对着满桌佳肴去没太多胃口。
“大哥,有事为何不让洛儿告诉小弟?”
“自己的事,不想给你们添麻烦。”经过了大半日,姬锋情绪已渐渐稳定下来,面上瞧不出丝毫异样,甚至还动手给姜云和6良斟上一杯水酒。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姜云开口说道:“都说说吧,有什么办法没?”
“无妨,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为人处世向来谨慎,他周昂也未必能拿到什么把柄。”姬锋反而先开口安慰起了众人。“更何况我好歹是个皇族,他真要整治我,也得有皇爷爷点头才行。放心吧,皇爷爷对皇族中人向来偏袒,没事的。”
姜云闻言苦笑道:“大哥,你这话骗骗她们还行,何故拿来诓我?那周昂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哪怕只要寻到一点借口,他都会立刻将你下狱,你人在狱中便如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经过一番操作,即便是小事最终也有可能演变成杀头的大罪。”
“那也没什么法子,走一步算一步吧。”姬锋倒是想得开。
姜云凝视着他,忽然说道:“大哥,他为何想动你,原因你应该知道吧?”
“恩。”
“那你。。。”
姬锋摇摇头,固执道:“我不让。”
“如此以来,你或许真的会很麻烦,”
“麻烦我也不让。”
6良在一旁似乎听出了点味道,他给自己夹了口菜,含糊说道:“我算是听明白了,有人想对兄长不利是吧?嗨,多大的事。”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看向6熏道:“小薰,你一会就带人上门去砸了他家,警告一番,我就不信他还敢乱来。”
“没用。”夫妻之间心有灵犀,姜云尚未开口,6熏便已把他的话全说了个明白。“我不能在大周逗留太久。夷州虽然平定了有一段日子,但比起千年以来的分裂,这些时间不过转瞬即逝,若不尽快赶回去只恐生变。”
“谁敢反你啊。”6良喝口小酒,满是不以为然。
“人在自然不敢,人若不在,野心足以给人壮胆。”6熏摇头叹道:“同样的道理,我就算当真上门痛揍他一番,一旦我启程离开大周,这番仇恨最终还会报应在兄长身上,此事万万不可。”
徐娉婷也出声帮腔道:“我也使不上力,带来的人都先一步回去了,现在周昂可不怕我。”
“相公,那怎么办啊。”姬洛急道:“现在大家都在,那周昂不敢太过放肆,这才偷偷调查,一旦我们都走了,大哥岂非要被他暗害?”
姜云沉默不语,静静的考虑了半晌,这才开口道:“大哥,有件事我先前就曾想过,但因感觉并不急于一时,这才不曾提出,如今看来,说出来让你考虑下也无妨。”
“何事?”
“京城不可久留,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大哥此番何不随我们一同离开京城,返回金陵?”
回金陵?可行么?
第382章 归去(二)
“回去?”姬锋本能地双眼一亮,接着又迅速暗淡下来,摇摇头道:“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何走得了?”
姜云琢磨片刻道:“办法是人想的,若是当真想走,不妨谋划一番。”
“就是。”姬洛回过神来,立刻帮腔道:“哥,你就听相公的,咱们一起回金陵。回去之后还有谁敢欺负你?何必在此枉看小人嘴脸。”
“不成。”姬锋想都没想便断然拒绝,沉声说道:“小洛,你莫非忘了哥当初为何赴京?启运对爹速来堤防,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寻事的机会。他占着大义名分,爹步步退让已难有喘息之机。只有我待在这里,他才不至于逼迫过甚,最近两年朝廷对江南的确柔和了许多。若是我离开此地,只怕。。。”
“大哥,有些事你或许不清楚。”姜云紧盯着姬锋,满是严肃地说道:“数月之内,恐怕陛下就会龙御归天。”
“你。。。如何得知?”姬锋瞪大眼,对此显然吃惊不小。
“方天师所言,断无差错。”姜云叹了口气,喃喃说道:“陛下最近数月行事极为反常,先前我还不明就里,如今想来,他该是在为太孙提前铺路了。无论是一反常态的依赖丹药,沉迷美色或是重用周昂,皆是出于这个原因。制造昏君假象,摆出宠信周昂的原因,利用这条疯狗为太孙扫除阻碍,将不可用之人尽数剔除。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已经不多了。”
姬锋的面色有些难看,无论怎样姬重都是他亲祖父,骤闻噩耗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姜云心中稍有不忍,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大哥,按照如今的情况,陛下归天时,太孙应该已能将京城完全掌握在手里,失去了陛下的遏制,他会做些什么,谁都难以预料。”
“他能做什么?”姬锋木然问道。
“削藩!”
“。。。”愕然之色一闪而逝,姬锋转而失笑道:“小云,你这玩笑可开的有点大。”
姜云指着鼻子道:“我像在开玩笑?”
“不可能的。”姬锋依然坚持。“我大周立国千年,藩王便延续了千年,大周立藩不但是天经地义之事,更是太祖皇帝所定下的祖制,莫说是启运,便是皇爷爷也没有这个胆子贸然修改。”
“为何立藩?”姜云反问。
“为保江山。”姬锋理所当然地回道:“藩王皆是我姬家子孙,且手握重兵,若是。。。”
“保谁的江山?”姜云打断他,继续问道。
“自然是我姬家江山。”
“江山是姬家的么?”
“这是自然。”
“大哥可是姬家人?”
“是啊。”
“江山可是你的?”
“。。。”
姜云一连串的问题,让姬锋越发难以回答,他不清楚他为何有此一问,但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安,一种说不上原因的不安。一时间,姬锋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有心否认却又无可辩驳。“你的意思是?”
“大哥,别天真了。家有大家与小家之分,大周的天下属于的是小家,确切的说,是小家的家长,也就是皇帝!”姜云目光透着悲哀,摇头叹道:“当今陛下是皇帝,大周是他的,岳丈使他亲子,是一家人,故而得以分封亲王,同享江山。可若陛下归天,换成了太孙当皇帝,他与岳丈虽也是亲人,却谈不上至亲,若能安坐皇位,他不介意与你们共享天下,可若是感觉皇位存在威胁,他会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将所有的威胁一并消灭。”
姬锋沉默,难以应答。
“大周立国至今,从未有皇帝想过削藩,归结原因在于从未有一个帝王是隔代继位。当今太孙的情况太过特殊,他虽占着大义名分,但各地藩王皆是他长辈,君臣名分与家族礼法之间,本就存在巨大冲突,他要如何命令亲叔?他要如何放心这些同样是当今陛下所出,却手握重兵,坐镇一方的长辈?”
“我。。。我不知道。”姬锋的脑袋已成了一团浆糊,心乱如麻之下如何还能静心思考。
“你不知道,但你那些叔伯却有人想到了。”姜云冷哼道:“娉婷先前就告诉我,蜀王早在一年多前便已在暗中筹备扩军,如今的蜀地随时可起大军十五万。你说他有心造陛下的反?我看他还没这胆子,充其量不过是自保而已。再说你爹,我那岳丈大人,当年为了藩地几个县令的位置便跟太孙有过一番暗斗,岳丈想造反么?无非也是求个自保。”
姜云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可他们越是对太孙不放心,太孙也就自然越对他们不放心,信任是相互的。若是藩王愿意交出兵权,便不会有这些麻烦,可他们敢么?一个都不敢!这是场豪赌,输了不光是倾家荡产,更会祸及子孙家人。凡此种种,小弟可以断言,一旦陛下归天,太孙必然会有所动作。具体怎么做我不清楚,目的无非就是削藩而已。皆是一定会有藩王反抗,大周狼烟四起。”
“。。。”
“大哥,你若继续逗留此地,到了那时,岳丈必然缚手缚脚,被太孙予取予求。不若。。早走!”
事关老爹,姬锋不敢掉以轻心,越想姜云的话越觉有理,他略一犹豫便道:“如何走?”
“陛下尚且健在,绝不能不辞而别。”
“上表朝廷公然请辞?”
“不,若是上表,你的折子根本到不了陛下面前。依小弟看,不若当面求见。”姜云想了想道:“小弟与王公公还算有几分交情,让他居中斡旋,想见陛下一面应该不难。”
“理由呢?”
“百善孝为先。”姜云笑道:“只说金陵家中来人,说岳丈大人自半月前便得了重病,卧床不起。金陵名医束手无策,只恐时日不多,你这个唯一的儿子,自然应该立即赶回,于床榻旁一尽孝道。”
“好主意!”姬洛满是兴奋地拍了拍手,恨不得上前亲他一口。“皇爷爷素来重视孝道,必然应允。”
姬锋则一脸古怪地看着亲妹子。“如此诅咒爹,怕是不妥吧。”
看着他的眼神,姬洛俏脸微微一红,不由吐了吐小舌。“成大事不拘小节嘛,若是装病一场就能让大哥回家,爹爹只会高兴。”
“大哥,如何?”
“只恐启运不信。”
“他信不信不重要,陛下相信就行了。”姜云一脸轻松地说道:“再说此事也难以求证,即便他派了太医下江南,到了金陵可就是岳丈的地头了,想摆平一个太医还不简单么?除非姬启运亲至,否则断无差错。现在可是他收权的关键时期,怎可能为了一个吴王贸然离京?”
“我。。。”姬锋依然有些犹豫。
他在想什么,姜云心中敞亮,不由开口问道:“可是记挂炎舞姑娘?”
“恩。”这次姬锋倒没有否认,闻言颔首道:“若是真如你所言,皇爷爷时日无多,此番离去之后,恐怕再难回京,炎舞她。。。”
“无妨。”姜云想了想道:“小弟的产业遍布京城,加之沈默操持的银行发展势头极猛,用不了多久也能驻入京城,只要大哥心意不变,炎舞姑娘是跑不了的,我们可以暗地里来。”
“我是怕。。。是怕周昂寻她麻烦。”
“犯不着。”姜云笑道:“那方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此人最是精明不过,平日里不愿惹事而已,若是真把她逼急了,一个周昂还不够瞧得,炎舞姑娘不会有事,大哥尽管宽心就是。”
“这。。。”
“大哥,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姬洛都快被他温吞的性子急死了。
“成!”姬锋总算下定了决心,拾起身前酒杯一饮而尽。“小云你寻王公公帮忙,我明日便进宫面圣请辞!”
第383章 归去(三)
姬锋是个实干派,打定了主意便迫不及待地去做,但他能不管不顾,姜云却要考虑得更多一些。
太孙姬启运对吴王的堤防从未减少过,绝不会坐视姬锋离开京城,手中少了这么个人质,他只怕会寝食难安。故而消息一旦泄露,姬启运一定会想尽办法从中作梗,在权利移交的关键时期,姬重绝不会坳孙子的意思,如此一来这事也就彻底黄了。唯一的法子就是绕过姬启运,让老皇帝先行应下,自古便有“君无戏言”的说法,届时自然难以反悔。
有鉴于此,姜云一面让姬锋稍安勿躁,一面设法联系老太监王礼。他即将离开京城,与老太监的合作关系即将结束,出于善始善终的想法,他一次给王礼送去了五万两银票,是往日礼尚往来的一百倍。
老太监收到银票后心中自然大喜过望。姬重的身子状况他比谁都清楚,老皇帝一旦归天,他这伺候了几十年的近臣唯一的结果便是被新君赶出皇宫,生死有命。当然“赶”的手段会相对温和一些,一般情况下会赐个百十两银子作为养老之资。可王礼毕竟在皇宫生活了几十年,吃的用的虽比不上皇室,可也算是锦衣玉食。区区百两,眨眼间就能花个精光,由奢入俭难,他的那些太监先辈门,出宫之后的结局大多都是饿死街头。
太监职业局限性极大,除了伺候人外他们什么都不会。大周律法又明文规定,除皇宫之外,任何人雇佣太监都以谋反罪论处。故而一旦被皇帝抛弃,离开皇宫之后太监都是坐吃山空,不会再有分文收入。
王礼在姜云那前后已捞了上万两,加上手头的五万两银票,足够他潇潇洒洒活到百岁,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解决了后顾之忧,王礼即刻着手为姜云的事奔走忙碌,宫内的消息则源源不断传出。
想要单独见姬重一面,很难!老皇帝平日里几乎都待在柳如烟那,加之新一批的秀女已经入宫,就等待皇帝宠信册封,他着实很忙。即便难得空闲下来,身旁皆有姬启运相伴,唯一落单的机会便是在御书房难得一见的复阅奏折。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即便王礼也只能在当日得知,难以预料。
见皇帝的机会得慢慢等待,但陆熏归期已至,等不下去了。这一日众人起了个大早,一路陪她出城,送出十里之外才依依不舍地原路返回。陆熏自然是直接赶赴天津卫出海返回夷州,而随行的邪风则先行一步,快马赶赴金陵城。江南并非铁桶一块,未免意外发生,他得尽快通知吴王早做准备。
三日之后,王礼消息传来,用过午膳后老皇帝要独自在御书房查阅太孙批示的奏章。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容错过,姜云立刻开始为姬锋打通入宫的关系,一番操作之下,姬锋果然如愿见到了姬重。
回来时他未曾多说,但满脸的兴奋劲却已告诉了姜云,事成了!
一切都在姜云预料之内。
老皇帝与太孙这爷孙两对于江南的问题表现出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若说忌惮,太孙忌惮吴王,而姬重反而对徐继业不甚放心,至于自己的亲儿子,他从来不曾怀疑过。
前者的想法很简单,徐继业是外臣,在祖教存在的前提下,他是没有任何可能造反成功的,谁当皇帝对徐继业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只要他能继续保证五军都督府的超然地位,不怕徐继业会生任何异心。而后者的心思则更为简单,亲儿子总比外人可靠,吴王坐镇金陵,在某种程上能对徐继业产生一定的钳制。
听闻吴王重病,他如何能不操心?更何况姬重时日不多,除了姬启运这个孙子之外,所有亲子都在藩地不可擅理,以己度之,他如何忍心吴王和自己一样至死都是孤零零的一人。
姬重答应了,答应地很是干脆。有了君王承诺,众人立刻做起离京准备。只是姬锋毕竟有官职在身,京卫指挥使司涉及方方面面,卸任交接无法立刻完成,至少也需一两日时间。
就在姜云一众人松了口气时,姬锋卸任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姬启运耳中,他二话不说立刻丢下了手中公务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后宫。柳如烟是自己人,没有太多避讳的必要,两人的见面就在千柳殿。
“皇爷爷,听说你已答应姬锋返回金陵了?”见面之后,姬启运立刻切入正题,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不错。”姬重拨了颗葡萄丢入嘴中。“特地跑来就为了这事?”
“皇爷爷,您。。。”硬生生将几欲出口的“糊涂”两字吞了回去,姬启运不满道:“这事您太缺考虑了。”
“怎么?”
“您先前说孙儿在半年内就要登基,如此关键时期,如何能让姬锋回去?他若不在京城,三叔还会有何顾忌?万一。。。”
姬重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对你三叔如此不放心么?莫非当初要朕将小锋留在京城,就是为了手上多个人质?”
“是。”姬启运很明显地看到老皇帝目光中的一抹不满,但他毫不退让地说道:“没错,三叔这么多年来是最本分,最低调的一个藩王,麾下兵马始终保持三万之数,相比其他王叔,他本该最让孙儿放心。但是皇爷爷,五军都督府中军就驻扎在金陵城,其余四军分布江南各地,加上三叔兵马,总计大军二十四万,孙儿如何能安心?”
“启运。”姬重闪过一抹心痛之色。“信任,是团结的根本。防人之心不可无,固然没错,但若猜忌过甚,则更会适得其反。你的猜忌会让王叔感到不安,为求安心,他们则势必要自保,以各种方式增强自身的力量。你算过没有,大周的藩王手中共有多少军队?”
比了个手势,姬重继续说道:“七个!除了你爹之外,朕还有七个孩子驻守藩地,加上如平南王等第二代,镇国将军等第三代,天下藩王手中的兵力不下于百万,而直接掌握在皇帝手中的京城指挥使司,所能抽调的兵马绝不可能超过五十万,这才一半而已。猜忌藩王,你能猜忌几个?一旦让他们产生不满,逼迫过甚,启运,你会难以收场。”
“孙儿当然知道。”姬启运连忙回道:“正因如此,孙儿才想将各藩王世子控制在京城,随后逐一置换,世子赶赴藩地接替王爵,王叔则赴京颐养天年。”
“你的想法没错,但还是那句话,不可逼迫过甚!”姬重淡淡说道:“明诚病重,急书召小锋回去,朕能不放人么?”
“只恐有诈。”
“是否有诈暂且不谈,天下人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启运,朕要你当明君,是为了让你能名垂青史。但同时,朕还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仁君,不是做给朕看,而是给天下人看!只有如此,才能得到百姓的爱戴与拥护。天下人的目光都在京城,故而无论明诚是否当真得病,小锋也必须回去,否则天下人会如何看朕,会如何看你?”
“皇爷爷宁可信其诈言?”
“有诈又如何?充其量不过是思子心切,情有可原。”姬重淡淡一笑,昏聩的双目散出一道精光,傲然说道:“朕一日没死,你就没什么可担心的。等哪天朕不在了,这个天下应该也已牢牢控制在你手中了。启运,千万记住,善待王叔!唯有如此才能天下靖平,即便有一两个被朕看走眼的狼心狗肺之徒,终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孙儿谨记。”
离开千柳殿的姬启运早已没了先前的信服之色,面色极为阴沉,他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尽是一片冰冷杀意。
第384章 归去(四)
两日后,姬锋交接完毕,正式卸任京卫指挥使司同知一职,随时可以启程返回金陵。姜云思虑再三,决定再见皇帝一面,好歹打个招呼再走。他没有时间等待姬重下次复核奏折的机会,便再次拜托王礼,向老皇帝传个话。
消息传至后宫,姬重本不想再见姜云,略一犹豫后,还是下旨摆驾御书房,宣姜云入宫觐见。
依然是印象中那熟悉的趴势,以及略显夸张的万岁山呼,姬重老脸上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和颜悦色地抬手说道:“起来吧。”
站起身,举目望向姬重,姜云心头迅速泛起复杂难明的滋味。皇帝憔悴了许多,即便此刻他依然经历旺盛,虎目不怒自威,但姜云却在他眉宇之间看出了浓浓的疲惫。他两鬓更添几分花白,眼角处的皱纹如凿刻上去的一般,整个人透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老。
双目微微泛红,姜云声带哽咽地唤道:“陛下,您。。。老了不少。”这番表现并非单纯的做作,的确是他难得一见的感性一面。事实上,从一开始皇帝就对他不错,放任,放纵以及包容。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亦或者是巧合,姜云的确为朝廷办了很多事,立了不少功。但若没有姬重一如既往的支持,他或许将一事无成。
若把在大周当官当成一场经历,姬重毫无意外算是他的恩人。如今见他这番模样,姜云心中的确不太好受。
一番真情流露让姬重稍稍愣了片刻,接着失笑道:“怎么?舍不得朕?要不就别走了,留在京城继续为朕效力,试试看能不能爬上一品的位置。”
这是句笑谈,姜云也明白,跟着笑道:“陛下雄才大略,往后之事皆有谋划,微臣若是留下,只怕给反而给您添乱。”
“你还好意思说!”姬重瞪了他一眼道:“历数我大周历代官员,哪有你这般接二连三蹲大牢的,早点滚远些也好,免得朕总有操不完的心。”
一阵沉默,姜云轻声说道:“陛下,臣要走了,特地来跟您说声再见。”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都明白,所谓的“再见”,其实就是永别,姬重已没有时间等待姜云再次入京了。他摆了摆手,道:“去吧,一路小心。到了金陵,代朕问候明诚。”
“恩,臣会的。”
“姜云,朕当了近四十年皇帝,手下臣子无数,平心而论,你是朕最欣赏的一个。你贪心,无耻,卑鄙。。。”
“。。。陛下,临别之时,您就不能有句好话么?”
“你觉得朕是在骂你?不,朕是在夸你。”姬重收起笑容,严肃道:“贪心,是奋斗的动力,只有贪心和**才会促使人不断地往上爬。无耻,才可以无视道德约束,唯君命是从,帮朕完成许多不方便亲手去做的事。卑鄙,才可以不择手段,一切以目的为重,不惜一切代价势必完成皇命。这等臣子,才是君王最为喜爱的。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忠心?”
“不错!就是忠心。”姬重面色忽然暗淡了几分。“但是很可惜,在你的眼中,朕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忠心。”
这话就说得有些诛心了,皇帝说臣子不忠,臣子基本离死不远。姜云未及变色,姬重忽然又道:“不用多说,朕虽老迈,却还未昏聩,有些事自己看的出来,无需求证。姜云,在朕看来,我们并非单纯的君臣关系。除此之外,你是洛儿的夫婿,也是就是朕的亲人。朕还有很多不方便说与别人的话,可以毫不避讳地在你面前畅所欲言,这又更像是忘年之交。凡此种种,朕并不执着于要求你对朕忠心,因为朕自认能压得住你。”
“。。。”
“现在你要走了,临别之前,朕尚有一事要与你说。”
“请陛下吩咐。”
“若是将来太孙放下了与你之间的怨隙。”姬重紧盯着姜云,一字一顿地说道:“朕希望你也能放下,全力辅佐太孙,将你的忠心,交给他。人才可遇而不可求,朕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为大周朝廷的股肱之臣。”
“臣谨记在心。”
“去吧。”
“陛下。。。您保重。”姜云深深地看了眼身前的老者,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最后一眼,他会牢记在心,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姬重做的。至于效忠姬启运?姜云连想都没有想过。离开御书房的刹那,他似乎隐约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当日下午,姜云等人便已收拾停当,原打算即刻出发,但姬锋那依依不舍的模样,让众人瞧见心里都觉别扭,干脆给他个机会去潇湘馆与炎舞道个别。
姬锋闪过一抹喜色,兴冲冲便出门了。行至潇湘馆门前,脚步却又忽然顿住,心中实在不知见面又能说些什么。这时候正是应了那句话:相见不如不见。他站在对街驻足而立,凝视着潇湘馆大门,足足站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双腿开始发麻,这才恋恋不舍地返身离开。
姬锋回来了,姜云不再浪费时间,将姬洛和徐娉婷扶上马车,与姬锋并肩坐在车厢前,扬了扬手中马鞭:“驾!”
马车缓慢而平稳地向京城南门驶去。
姬锋没见炎舞最后一面,离去时情绪颇为低落,但一离开京城地界,整个人就迅速地回复了生机。三年多了!说是在京城当官,实则与坐牢毫无分别,无非就是牢笼稍大而已。出城之后,就连空气仿佛都新鲜了不少,鱼入大海再不受任何羁绊,他不停地左顾右盼,即便是路边最平凡的小屋,稻田,都让他兴奋不已。
金陵,终于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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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傍水的某间小屋外突然来了三位访客,二男一女驻足门前,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门上霉斑点点,蒙着一层厚厚的积灰,宣告着这里已多时不曾有人来过了。
“定洲叔,你确认他在这里?”站在中间的男子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连战,相比一年多前,他肤色黝黑了不少,整个人散发着一阵阴沉之气。他负手而立,眸光平静淡然,一眼看去极为稳重成熟。
站在他身旁的少女,此刻已束起了少妇发髻,听闻连战所言,不由皱起眉头,娇嗔道:“战哥,我们都成亲一个多月了,你怎的还不改口?”
“呵呵。”薛定洲却不以为意,含笑道:“小战如今已是玄音堂堂主,莲儿你切不能再以这种口气与他说话。”
连战面色柔和了几分,立刻开口道:“岳父,你莫要怪责玉莲,是我的错,一时又忘了。”
“无妨。”揭过此事,薛定洲淡淡说道:“墨锥就在这屋里,错不了的。小战,入屋之前,老夫必须和你说清楚,此事你不得参与其中。”
“为何?”连战一愣,接着愤然道:“我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个机会,家父的仇眼瞧着就能报了,岳父何以。。。”
“小战,此番的目标并非姜云。”薛定洲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涉及亲王,你不得露面,否则一个不慎便会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况且尊主的意思很明白,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则死!老夫风烛残年,贱命一条并不吝惜,可你与玉莲成亲才一月,尚未留下子嗣,若是出现丝毫意外,老夫将来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你爹?”
“可是。。。”
“没有可是,此事你必须听老夫的!”毫不犹豫地打断连战,薛定洲颔首示意道:“走吧,进去!”。
第385章 危途(一)
姜云一行走得很是惬意。
自两日前,老皇帝同意姬锋离京之后,本就不忙的众人更是过起了吃饱就睡的逍遥日子,精气神养得极好,一路行来并不觉丝毫疲累,至于姬锋则兴奋劲还未过,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似的精力充沛。
启程离开京城之后,毫无停顿地行了一日一夜,已进入了保定府区域。眼瞅着拉车的马匹实在熬不下去了,姜云这才在平阳县落脚,小县城讲究不得,他们寻了间还算体面的客栈,嘱咐小二将马牵去马厩喂料修养,随后举步来到柜前。
“掌柜,掌柜!”
姜云锤着柜台一连喊了数声,忙着数落小厮的胖掌柜这才回过神赶了过来。“客官,您说话。”
“给我开两间上好的客房,住一宿,明早走。”
姜云话音刚落,胖掌柜就一脸苦笑地回道:“客官,抱歉了,上好的客房小店只剩下最后一间了。”
一间?一间怎么住?姜云倒不跟姬锋见外,加之姬洛是他亲妹,没这么多顾虑,可问题是徐娉婷也在,一家人不代表他能接受媳妇跟其他男人睡一个屋子。何况赶了这么久的路,两个姑娘怕是得洗个澡才能睡。
“差一些的呢?”
“没了。”胖掌柜摇摇头道:“这平阳县是南北枢纽,每日再次落脚的客官极多,咱们又是全县最好的客栈,故而生意向来不错,傍晚时就已几乎客满,房间就剩最后一个了。”
没得挑了,姜云叹道:“那行吧,最后间我要了。”
“您真要?这是小店最大的一间屋子,价格会比较昂贵一些,要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姜云瞪起眼道:“你不如去抢。”
“嘿。”胖掌柜尴尬地笑了笑道:“便宜也等不到你们来了,要不要您考虑下吧。”
“行了,银票收么?”
“银票?”胖掌柜的眯眯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之色。“得在京城有票号的才行。”
“拿去。”姜云随手抽出一张百两面额的丢了过去。“房间在哪?”
低头一瞅,掌柜的胖脸上终于出现了放心的笑容。“顺着楼道上去,二楼最左边那间就是。”
接过死胖子递来的票据,四人顺着楼道径直前往客房。进屋之后,姜云不岔的心情才略为平复了一些,价格虽贵了一些,但这屋子的确还算不错。
大!空间足够宽敞,一应设施俱全,屋子中央有一块布帘,横向穿插,若是将之拉上,整间屋子就被分隔为两间,最重要的是在左侧还用木板隔出了一小间,无论是洗澡还是出恭,都挺方便。
“还不错。”姬洛走至桌旁,伸手在桌面上抹了下,低头瞧了瞧,吹了口气,娇憨笑道:“还不错,很干净呢。这样吧,相公你和大哥睡右边的床铺,我和娉婷姐睡左边。”
“好。”姜云走至自己床铺边,往上头一坐,别说,还挺柔软。“一整日没吃什么东西了,都饿了吧,要不叫点吃食,用完了再睡?”
“你看吧。”徐娉婷柔柔一笑。
“成,那我去叫点。”姜云说完,转身出门下楼,寻来小二后随口点了六七个小菜,让他叮嘱厨房快点做好直接送来客房。接着回到房间,四人围桌而坐,兴趣盎然地谈天说地。
不多时,饭菜好了,小二端着一个宽大的盘子,将新鲜出炉的六个小菜卖力地跑上二楼送了进来,一一摆上桌面后客气地说道:“客官稍候,汤和米饭一会就来。”
“洛儿,娉婷,你们先用吧。”
桌上小菜精致且透着诱人的香味,姬洛看了眼,吞了吞口水,摇摇头道:“不急,等汤来了再用,我怕噎着。”
“慢点吃不就行了?”姜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娉婷?”
徐娉婷淡淡笑道:“我也不急。”
那就等呗!几人说话的工夫,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碗碟落地的破碎声。姜云豁然起身,语带不满道:“这客栈怎么回事,端个菜都能砸了?”他满心不悦,正打算出门呵斥两句,屋外再次传来一个声音。尖锐,刺耳,高昂且经久不息,那是一个女人充满了恐惧的尖叫。
“啊!杀人啦!”
杀人?姜云和姬锋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一凛,同时向外奔去,姬洛和徐娉婷也站起身紧跟着跑了出去。
出屋子之后,姬洛只瞧了一眼便立刻捂住了双眼。那负责帮他们传菜的小二横躺在地,盘子倒扣,汤水,米饭以及碗碟的碎片夹杂在一起散落地满地。
小二死没死姜云不知道,他只能肯定一点,这小二已经没救了。脖颈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自左向右横穿过去,大动脉已被割断,血液几乎是已喷射状不断从伤口处流出,他面色青灰一片,整个身子以轻微而快速的频率不断颤动,不多时便没了声响。
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他们面前,而前一刻,死者还在为他们传菜。
姜云本能地走上前去,将死者的脖子向一侧掰去,接着从他肩上取下布巾在伤口处擦了擦,待血迹擦去一些后,整个伤处便彻底暴露在眼前,看着伤处,姜云面色突然一变。“大哥,你来看看。”
“怎么了?”姬锋身份高贵,对于验尸自然不太擅长,他不明白姜云为何叫他去看尸体。本能地依言走上前去,只看了一眼,他那英俊的面庞历时就变得极为难看。
这伤口。。。太熟悉,也太有辨识度了!那割断脖颈的伤口并非呈现规则的线条形,而是向外略微折开的“Z”字型,很不规律,绝非普通刀剑等利器所致。正因为这特殊性,让两人顿时就回想起了当日似曾相识的一幕,在京城那件不起眼的瓦房内,一对杀害了娘亲的狗男女,致死的伤口,就是“Z”字型。
铁扇!这是打开的铁扇才能造成的伤口形状。而在两人印象中以铁扇为武器的人。。。只有一个。
姬锋怒目圆睁,豁然站起身来,左顾右盼了一番,却无任何发现。粗声喘息了片刻,他如同沉睡已久的火山一般,突然爆发了。“萧炎,你给我出来!出来!你答应过我不再胡乱杀人的!死性不改,当真是死性不改!你出来啊!”
“大哥,你冷静点。”他这番失态的模样,早引来了无数的目光洗礼,姜云忙拉住他劝解。
“冷静?你要我如何冷静?”姬锋如同一只愤怒的猫,全身汗毛倒立,嘶声吼道:“她答应过我的!是她亲口答应的!为什么?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店小二,到底哪里得罪她,碍着她了?非要动手害人性命不可?这个恶毒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视人命如草芥,当真暴戾至极!”
姬锋愤怒,姜云更多的是纳闷。。。大舅哥说的没错,死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店小二,平凉府虽然就在顺天府不远处,但毕竟还有一日多的路程,炎舞好端端的跑来杀个毫无干系的人?这已经不是性格暴戾乖张可以解释的,根本毫无逻辑支持。
这事透着蹊跷!唯一的解释,就是炎舞的目标根本不是店小二,而是他们,或许是方雅清那娘们脑袋又突然抽了疯,弄死姜云的想法再次提上了日程。但这样也不对,直接杀他们多干脆,何必要杀这完全不搭界的小二。
莫非是铁扇丢歪了?
姜云正在迷糊,一队身着捕快制服的汉子便急匆匆从楼下冲了上来,领头之人面色肃然,冷冷地在二楼众人面上扫视了一眼,接着一把抓过不远处的胖掌柜。“凶手呢?”
胖掌柜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姬锋。“大人,大家都没瞧见凶手行凶,但是此人似乎认识凶手,这四人是一起的,也有可能就是凶手同党。他们才入住小店,命案就发生了。”
“死胖子,你说什么?”姬洛闻言大怒。
“哼。”带头的捕快冷哼一声,大手一挥道:“把这四人带去衙门!”
第386章 危途(二)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排场,就连衙役喊的堂威都和记忆中的如出一辙,一样的拖泥带水,有气无力。天籁小说Ww『W.⒉
“堂下何人?见到本县为何不跪?”县太爷高坐堂上,手持惊堂木猛然拍下,随后厉声问道。
姬锋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怒气未消,对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压根懒得搭理,县太爷这种品级,就连进指挥使司衙门的资格都没有。反倒是姬洛这位郡主,不挑不拣,闻言顿时大怒,横眉冷对瞪大眼睛娇喝出声:“你是什么东西,敢要我们下跪?”
“大胆!上了公堂面对本县竟敢如此放肆,你。。。”县太爷才起了个话头,眼角处忽然瞄见一旁的师爷正在使劲给自己打着眼色,他愣了片刻,心知师爷有话要说,立刻向他招了招手,小声问道:“何事?”
“刘大人,这几人气度不凡,看来不像是平民百姓,您说话还是稍微注意点好。这平阳县距离京城不远,他们指不定就是京城哪个大官的家眷,万不可轻易得罪。”
刘县令闻言皱眉说道:“他们涉及的可是命案,正是因为此处距离京城不远,出了这等严重案件,或许两三日消息就会传至京城,本官若是无所作为,皆时恐怕难逃干系。再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依法断案,管他们有什么来头,本官皆无可畏惧。”
他嘴上说得大义凌然,待师爷退回座位后,语气却不由软了下来。“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是。。。”
姬洛刚要开口,却被姜云突然伸手拉入怀中。这厮脸上腾起一阵阴郁的冷意,带着三分嚣张之色,脖子扬起四十五度,鼻孔朝天异常嚣张地打量着刘县令。姬洛来不及害羞便被他这表情弄得一愣,心中隐约觉得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不用审了!人就是本官杀的,你待如何!”姜云大声说道。
刘县令闻言一惊。“杀人之事你承认了?本县可警告你,不管你是官是民,涉及人命皆是重罪!”
“本官承认了。”那副嚣张的模样,似乎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纯粹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般理所当然。
姜云的态度让刘县令心中不由打起了鼓,无论是不是官,都没人会愿意跟杀人命案扯上关系,即便权势滔天可以避过律法的制裁,但事情流传出去对于名声终究是无法弥补的伤害。这年头的人都重名,当官的尤其如此,哪有一个官员对犯罪之事承认得如此坦荡的?
“你究竟是谁?”
“哼,你听好了。”姜云脖子扬起,朗声说道:“本官乃是御史中丞,周昂!那店小二偷了本官财物,本官一怒之下,这才杀了他。”
话一说完,他就感觉怀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姜云心知这小丫头忍不住要笑,赶忙瞪了她一眼,搂住她臂膀的手指微微一动,戳上了一团柔软。侧胸受袭,羞恼之下姬洛那点笑意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生怕别人瞧见,身子不经意地扭动了下,甩开他的手指后,那俏脸早已通红一片。
周昂?刘县令并未现小两口的一番**,他面色苍白,双唇微微颤抖,被姜云的“身份”完全惊呆了。疯狗大名在偏远地区或许还不算什么,但在京城及附近的州府可当真算是声名远播,闻者丧胆。刘县令哭的心都有了,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把这条疯狗给请回来了。
“你。。。你说你是周大人,可有凭证?”刘县令随口问了一句,心念急转,想着怎么才能完美的解决此事。对于姜云的身份,他其实已经不存在任何疑虑了。因为眼前这人,与传说中的形象简直完全一样。
二十来岁的年级,嚣张跋扈的态度,极度惹人厌的嘴脸,还有那一身盛气凌人的官味,他不是周昂还有谁是?
“本官难得休假几日,打算与兄弟一道携美同游,出门未带官印。”姜云琢磨一番,冷哼道:“要不这样吧,既然你有所疑问,可即刻虽本官进京,前往御史台问个明白。横竖你这芝麻小官也没资格审问本官,朝廷官员犯罪皆是御史台定案,正好一同回去,本官也正好回去让人审上一审,走吧。”
走?鬼才跟你走!真去了御史台还有命出来么?一番话说得刘县令魂飞魄散,冷汗直冒。他本能地掏出布帕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展现出一个异常牵强的笑容。“原来是周大人,下官失敬了。周大人的名声,下官早有所闻,绝非是那枉顾国法之辈,此事与大人定无丝毫关系。这样吧,还请大人先回客栈,容下官详查一番,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哼,算你识趣。”姜云挂上一脸不屑之色,挥了挥手,四人并肩向堂外走去。
姬洛凑近姜云轻声问道:“好端端的,你冒充那疯狗作甚?凭咱们的身份,还怕压不住那狗官么?”
姜云闻言笑道:“与命案扯上关系终究不是什么好听的事,你就别给王府抹黑了,这等名声让给周昂无妨,走吧,回去。”
四人前脚刚被押走,半个时辰不到便趾高气昂地回来了,那胖掌柜也是个有眼力劲的人,心知这些人定然不是寻常百姓,先前的事便再未提过,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回房中。
出了这么一茬,众人心情都有些压抑,加上满桌酒菜早已凉透,哪还有半点胃口?打了个招呼后将帘子拉上,各自上床歇息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第二日一早,四人穿戴整齐,洗漱一番后立刻启程,马车继续向南驶去。
与前两日不同,姬锋心情没有丝毫的好转,一路上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兴致。睡了一夜,腹中空空,四人在马车上随意用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第二日傍晚,终于来到了济南府定远县。
有了先前的经历,姜云学了个乖,选了家客栈开好两间客房后,带着三人前往酒楼用餐。他们一路上只用了些干粮,干涩且难以吞咽,根本填不饱肚子。姜云一口气点了十多个菜,又叫了两坛酒打算好好用个痛快。
在桌旁等待了许久,酒菜总算6续上桌,姜云给姬锋满上,两人碰了个杯,正要开席,身旁却突然传来掌柜的呵斥声。“马标子,你怎的出来了?这里不欢迎你,你走!”
众人闻声望去,之间一个衣衫褴褛,全身极为邋遢的中年汉子满脸随意地绕过柜台,左顾右盼地晃悠着,他咧开嘴露出一嘴黄牙,朗声笑道:“大爷我遇上贵人了,花了大价钱帮我摆平了上次的事,这不又出来了?掌柜的,赶紧给大爷上桌酒菜,在大牢里待了这么久,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酒菜?”掌柜的冷冷一笑。“酒菜是要买的!你有银子么?”
“哈哈!”马标子闻言大笑。“大爷吃你的饭是瞧得起你,赶紧取来。”
“没有。”掌柜冷着脸回道:“你赶紧给我走,若是再继续纠缠不休,我便报官拿人。”
“算了,瞧你那小气的模样。不请就不请吧,自然有人会请大爷!”马标子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在了姜云四人身上,整个大厅就数他们桌上酒菜最多。他眼睛一亮,晃晃悠悠地向四人走去。
这邋遢鬼都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人刚走进便一股体臭扑面而来,姬洛一脸嫌恶地捂着鼻子,正要开口让他滚蛋,却不想马标子脚下突然快了几步,走至桌旁也不说话,竟对着满桌酒菜连吐几口唾沫。“几位,别愣着,吃啊!”他洋洋得意地看了四人一眼。
“相公,咱们走吧。”姬洛虽然性子蛮横,但遇上这种人却也没什么法子,揍他?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姜云也是这么想的,这种泼皮最是难缠,送他坐牢只是给他一个吃白饭的机会,打又打不得,骂?这种脸皮的人会怕被骂么?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四人交换一个眼神,同时起身离桌,姜云随手丢下十两银子,开口说道:“掌柜,帮我再做一份,我带走。”
“好嘞。”掌柜应了一声,又狠狠瞪了马标子一眼,叫过小二忙活去了。
第387章 危途(三)
遇上这等操蛋之事,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姜云等人陆续起身,向店门出挪去几步,免得被那一身臭味熏到。
姬锋心情不是太好,胃口不佳倒是没什么反应。至于徐娉婷,在军营里待久了早没了往日的娇气,那些硬得几乎嚼不动的干粮愣是让她当成了零食,一小块一小块吞下了不少,肚中虽有饿意,却尚能忍耐。
姬洛活这么大,哪里吃过这等苦头。眼瞅着即将入口的美食被人夺去,她满心不甘,明亮的双眸眨了眨,说话的功夫已泛起了一抹雾气。“相公,我饿了。”
姜云心疼地搂了搂她,叹道:“再等等吧,一会饭菜好了带回客栈慢慢用。”
四人站在一旁安心等待,马标子却已自顾自地在桌旁坐下,抬手端起姬洛才放下不久的小杯,置于鼻下闻了闻,满脸的陶醉之色。“酒好,人更美。小姑娘,来陪大爷喝一杯?”
“哼,喝不死你!”那模样,多瞧一眼都觉恶心,姬洛干脆将头埋在姜云怀中,不去瞧他。
马标子见此情形,非但不怒,反而得意洋洋地笑了。他将酒杯放在嘴边,扬起脖子,仿若品着琼浆玉液,让那酒水如溪流般缓缓流入口中。咂了咂嘴,接着笑道:“好酒!”
有酒无菜自然不行,一口酒水下肚,马标子拈起筷子,夹了一片猪肚,放入嘴里嚼了嚼,满脸享受之色。“果然比牢里头的饭菜香多了,这大厨的手艺当真是。。。”
话说到这,马标子忽然面色一僵,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僵愣当场,接着不可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
“大哥,他的情况不对。”姜云立即发现了情况,对姬锋小声说道。
姬锋闻言望去也是一愣。“癫症病发了?”
姬洛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瞄了马标子一眼,顿时乐了,拍拍手道:“好啊!报应来了。”
“这不是癫症。”徐娉婷斜眼望去,摇头说道:“癫症发作,虽有痉挛的症状,但同时也会全身无力,瘫软在地。你们见过哪个癫症病人发病时还能坐着的?”
仿佛实在应证徐娉婷所言,马标子的颤抖越发厉害起来,手中的两根筷子随着手臂颤动不断碰撞,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声。接着他手指一松,筷子应声落在桌面,空出的双手竟然反向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掐的很用力,双臂青筋凸显,嘴巴张开,舌头吐出,不断喘着粗气。
不多时,马标子双目突出上反,面目渐渐泛起黑青之色,嘴角处从内而外泛出一股白色泡沫。他整个人如同上了电池的马达,开始呈现出剧烈的颤抖,嘶哑的嗓门则发出一阵阵透着挣扎的嘶鸣。“呃。。。呃!”
呻吟了三四个喘息的功夫,嘶鸣声逐渐高昂起来。突然,马标子“啊”地爆发出一声尖叫,掐着脖子的双手将身前的饭桌猛然掀翻,他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撕心裂肺地吼叫两声,跌跌撞撞如疯子般左冲右撞。这番癫狂的模样将周边食客吓得不清,他们立刻起身让出了一块空地,目带惊惧地看着他。
癫狂并未持续太多,不多时,马标子忽然又站定了,捂住胸口弯下腰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他勉强支起身子,退下却微微一软,接着仰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抽搐一番后便没了声响。
大厅一时显得有些沉寂,摸不清楚状况,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姜云略一犹豫,松开姬洛的肩膀快步走了上去。他掀开马标子的眼皮瞅了一眼,回过头看向姬锋,面色有些难看。“他。。。死了,是中毒的症状。”
中毒而死?姬锋,姬洛和徐娉婷本能地对视一眼,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三人心中同时泛起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端端的一个人,进入酒楼之前一切正常,眨眼的功夫中毒而死,这还用说么?酒菜有问题!而前一刻,他们正举着酒杯,眨眼间就要喝下,若非这地痞误打误撞地横插一脚,此刻死的或许就是他们四人。
若只是单纯的死亡也就罢了,可这毒性实在奇特,竟能让人如此痛苦的死去,回想起马标子方才的死像,越想越是后怕。
姬锋回过神,三步两跨走至掌柜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你究竟在酒菜里放了什么!”
掌柜的早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被姬锋摇了几下毫无反应,颤抖着嘴唇喃喃说道:“我。。。我不知道。”
“你的酒楼你不知道?说!”
“真的不是我干的啊!”掌柜的惊叫一声,连连摆手道:“众目睽睽我怎会下毒?如此以来往后还有谁敢来小店用饭?这家酒楼是我祖父传下的,经营至今已有三代,我一家老小全靠着买卖养活,如何会做这等自掘坟墓之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吼了两句,他忽然眼前一亮,忙开口说道:“报官!对!赶紧报官,县太爷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他指向不远处的小二喝道:“赶紧去报官!”
小二跌跌撞撞跑出了酒楼,食客也接二连三逃了出去。吃饭吃死一个人,这地方还有谁敢继续待着?姜云走上前看向姬锋道:“大哥,我们也走吧,一会官差来了又是一桩麻烦。”
一行人跟着人群走出酒楼,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径直返回了客房。
围坐在桌前,四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姜云最终下了定论。“看来没错了,有人想杀我们。”
三人没有说话,这事已经显而易见了。
姬洛这会已经焉了,无精打采地趴在桌边,有气无力地问道:“究竟是谁啊?”
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姜云迅速代入了角色之中,脑袋飞快转动起来。“离开京城之前,一切都很正常,但自从出了京城,奇怪的事便接二连三不断,以此推断,这一切的源头必然就是我们离开京城返回金陵,让某些人看不下去了!我算来算去,有嫌疑的只有两人,一是皇太孙姬启运,二就是潇湘馆的方雅清。”
“应该不会是启运。”姬锋摇头说道:“我此番离京,皇爷爷已经准许,他没这个胆子。再说了,杀了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倒是炎舞的嫌疑更大,上次不久是她么?”
“好处?当然有。”姜云冷笑道:“因五军都督府的关系,他向来最不放心的就是岳父大人,你又是岳父唯一的子嗣,你在京城他姬启运才能高枕无忧。今你离京返回,陛下又已应允,他无可奈何之下未必就不会铤而走险,只要你在回金陵的路上意外死去,吴王一脉便就此绝嗣,自古以来,谁见过一个绝嗣之人会去做谋逆之事的?”
“这。。。”姬锋静下心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个理。
“不过大哥所言也不无道理。”姜云继续分析道:“炎舞杀人的手法,辨识度太高了,先前杀死那小二的必然是她,所以这事我琢磨着,方雅清也脱不了干系,两人先前就有合作过陷害我,此番未必就没有合作的可能。”
“炎舞。。。”姬锋紧握双拳,闭上眼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真要杀我尽管来就是了,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累无辜。”
“无论如何,下来几日还是要小心为上。”姜云沉吟道:“今日的酒楼是我随意挑选的,他们的厨房我也进去瞧过,雇佣的师傅人数不少,众目睽睽之下,酒菜让人下了毒都没人知道,可见对方绝不简单,不但跟上了我们,甚至还走到了我们的前头。如今咱们在明,敌人在暗,切不可大意。酒楼,客栈的酒食绝不可再碰。”
“好饿哦。”姬洛哀嚎一声。“这么下去,没到金陵咱们就要饿死了。”
“哎,早些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第388章 危途(四)
这一路走得并不容易,世上或许存在不怕死的人,但没有人不怕在等死的恐惧中煎熬。原本一段轻松而惬意的返程之旅,因接二连三有人死于非命,这几日的气氛已紧绷到了极点。
四人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姜云驾着马车,心中不由回想起了穿越前看过的一本电视剧《小李飞刀》中的场景,李寻欢被押解上少林的途中,遭遇五毒童子的追杀,遇上的似乎也是这种尴尬而凶险之事。
不敢吃,不敢喝,谁也不知手中的食物是否有毒。但区别在于李寻欢的一把飞刀有足够的震慑力,只要忍住饥饿,问题还不算太大,至少敌人不敢正面伏击。但姜云如今车上的四人,虽不能说毫无缚鸡之力,但包括徐娉婷这大周将军在内,没一个是“武林高手”,他们除了戒备食物之外,一路还得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连夜急行的事风险太大。
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人不吃东西还能忍耐一番,可不喝水却难以支撑。这个年代饮用水大多直接取自深井与河流,现时未过长江,大周北部河流数量稀少,唯井水可用,但井水恰恰是最容易投毒所在,他哪敢取来饮用。
又走了两日,几人随身携带的饮水已完全用光了,这会不但是姬洛,就连徐娉婷都出现了几分衰弱的迹象,精神渐渐不支。两个姑娘在车厢内大多时间都在沉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天气寒冷,本就干燥,加之不曾喝水,姬锋的嘴唇已有轻微开裂,他本能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忽然开口说道:“小云,停车吧,让我下去。”
“恩?”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们受得了,娉婷和小洛也撑不下去。冤有头债有主,炎舞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为难你们。你让我下车,然后带着她们连夜疾行赶路,只要过了长江,就进入了江南的势力范围,想来危险不大。”
“大哥休要再说此话,”姜云摇头道:“莫说是我,洛儿也绝不会答应丢下你,即便我们能平安回去,皆时如何面对岳父?咱们是一家人,有难尚不能同当,何谓一家人?”
“唉。”无奈化为一声长叹,姬锋深知姜云性格,既然说不动他,干脆闭嘴不言。
马车继续向南驶去,午时之后,终于赶到了河南开封府。途径杞县时,姜云眼角处忽然瞄到了街边一个摊位,周围簇拥了不少人,他凝目望去,竟是个烧饼摊。
烧饼都能卖这么好?他将马车驱至人少出停下,对姬锋说道:“大哥,你稍等,我去那边看看。”
将手中的马鞭丢给姬锋,姜云迈开腿穿过街道,拨开人群后朝里头一瞧,还真是一个烧饼摊。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削老头,许是因常年在外摆摊的关系,皮肤略微干黄,透着几分黝黑。他卖力地从架子下取出两块烧饼,接着打开台面上的瓦罐,用竹子削成的小勺舀出了一勺橘黄色酱汁浇在上头,抹平了又将两块烧饼合在一起后,随手放入了一旁的竹篮中。
姜云大感有趣,开口问道:“大爷,你这涂的是什么呀?”
小老头抬眼看了姜云一眼,咧嘴笑道:“这是老汉自制的果酱,清甜可口,涂在烧饼上,一口咬下去,满嘴清甜很是爽口,可不似别人卖的,干燥的难以下咽。”
说话的功夫他又做了一个丢入竹篮,嘴上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
“行了,你赶紧吧。”摊位旁的中年妇女一脸不耐地催促道:“家里等着吃呢。”
“哦,好。”小老头瞥了眼竹篮,问道:“几个了?”
“两个,还差两个,赶紧的。”
待小老头一连做了四个,尽数入篮后,妇女掏出钱袋,从里头摸出十来文铜钱递了过去。“拿着。”
“好好。”小老头满脸笑容,连声道谢。“多谢惠顾。”
妇女提起竹篮就要离去,姜云身子一闪将她拦住。“大妈,四个饼呢,吃得下么?”
“要你管么?”妇女眼皮一翻,不耐道:“赶紧让开。”
她一看脾气就不是很好,姜云却不以为意,笑道:“大妈,跟你商量个事,这四个饼让给我可好?”
“让?你自己买啊。”妇女不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说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排个队都嫌麻烦?”
姜云懒得跟她废话,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子递了过去。“买你四个饼,让不让一句话。”
妇女瞪圆了眼睛看着那颗银子,这次她很是干脆,二话不说便伸手抢了过去,随手将竹篮递给姜云道:“篮子也送你了。”
“哎哟,小伙子,你从我这买啊!”正在做饼的小老头满脸垂涎之色,急道:“一两银子,我给你做二十个!”他是真眼红啊,别看他每日生意都不错,可要赚上一两银子,至少也得两日时间,好端端的怎就便宜别人了。
“不了,我就要这四个。”姜云微微一笑,接过篮子转身便走。
姬洛与徐娉婷已下了马车,站在姬锋身边等待着,瞧见姜云提着竹篮一路小跑回来,二女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相公,这是什么呀。”姬洛已化身成一只馋嘴的猫儿,抬着小手,食指抵在唇上,眸子闪闪发光,死死盯着竹篮。
将竹篮置于车上,姜云取出烧饼递了过去。“大哥,你的。洛儿,娉婷,这是你们的。赶紧吃,吃饱了好赶路。”
看着手中的烧饼,把玩了一阵,姬锋皱眉道:“安全么?”
“我从别的客人那买来的,这要不安全,真就没东西可以吃了。”姜云拿起自己的那份,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不由舒了口气道“呼,可真想啊。”
姬洛依样画葫芦,也闻了闻,咧嘴笑道:“我都舍不得吃了。”
当然,她只是说说而已,饿了这么久,果酱烧饼在前哪里忍得住,下一刻张嘴便要咬下。忽然她动作一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拿着烧饼的双手僵在空中,低头向下方看去。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正攥着姬洛的裙子,小手的主人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全身衣衫褴褛,极为脏乱,她身材瘦削,头发枯黄,一对眼窝深深下陷,眼神怯生生的,充满了忐忑。在她身旁,还跟了一只三个月大的黄褐色小土狗,狗崽子吐着舌头,在小女孩脚边不断蹭着。
“漂亮姐姐。”小女孩面露挣扎之色,充满期希的眼神看向姬洛。“能赏口吃的么?”
“呃。。。”小姑娘实在可怜,姬洛不由同情心大起,柔声问道:“你爹娘呢?怎的一个人在街上跑?”
“爹娘都死了,姥姥也死了,我很饿,所以出来寻吃的。”小女孩说话的功夫,目光仍紧盯着姬洛手中的烧饼,吞了吞口水。“姐姐,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我也两天没吃了啊!姬洛心中苦笑,但小家伙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她咬着牙挣扎片刻,这才将手中烧饼递了过去。“吃吧。”
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小女孩大喜过望,赶忙接过烧饼,连声道谢:“谢谢姐姐,你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的。”
摸了摸她的脑袋,姬洛勉强笑道:“赶紧吃吧。”
“恩。”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女孩刚要咬下,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低鸣,她往脚下看去,笑道:“对了,小黄你也饿了吧?”说着,她小心翼翼扯下一块烧饼。
小女孩动作很是轻柔,生怕浪费饼屑,目光满是认真之色。
第389章 危途(五)
小女孩喂得很认真,黄色小土狗则显得很心急,将她递过的一小块烧饼咬入嘴中,那狗嘴仿佛抹上了效果最好的润滑剂,烧饼入嘴基本没有丝毫停留,下一刻便滑入了狗肚子
接着它重新抬起头看向小女孩,小尾巴卖力地不断摇动着。
见此性情,小女孩不由有些焦急,她跺了跺脚,有些气愤地说道:“小黄,你嚼一嚼慢慢吃啊。”
闻言,姬洛不由笑道:“狗吃东西向来不嚼的,别管它,你自己吃吧。”
小女孩摇了摇头。“小黄也饿了很久了,我先给它吃。”
一块接一块,那狗吃得有滋有味,一群人却看着干着急,女孩手中的烧饼眨眼间便少了一半。姜云将自己的那份递过去道:“洛儿,吃吧。”
姬洛摇头道:“相公,你还要赶车,你吃吧。”
“跟我还客气啥。”姜云笑道:“先吃,一会我看情况再买几块。”
瞧着卖烧饼的小老头买卖还在做,姬洛这才不继续坚持,结果烧饼甜甜笑道:“相公,你对我真好。”
“嘿,吃吧。”
“恩。”姬洛接过烧饼,张嘴就咬,饼近嘴边时,脚下忽然传来一声悲鸣,那吃得正香的土狗忽然向前一头栽倒,四肢微微一抽便没了声响。
“小黄?”小女孩大惊失色,伸手将小狗抱入怀中使劲摇了摇。“你怎么不动了。”
这一幕落入眼中,四人大惊失色,姬洛本能地将手中烧饼远远丢了出去,双手在裙摆上不断擦拭着。“相公。。。这。。。”
姜云面色铁青,本能地向小摊望去,那中年妇女的烧饼已经尽数包好,许是赚了银两的关系,这次她多买了一个,一手持着布包,一手将烧饼往嘴里送,津津有味地吃着离去,直到走至街巷消失了人影,都未见出现任何意外。
怎么会这样?他百思不得其解,同样的人买的烧饼,别人吃没事,他手里的就有毒?这毒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他可以确认,从那妇女手中接过篮子开始,就没人有机会碰触竹篮,下毒?这是不可能的!可事实又摆在眼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坏人!”小女孩终于现小狗死亡的事实,她满脸悲愤地看向姬洛,略带稚嫩的嗓音满是愤恨。“你是坏人!是你害死了小黄。”
“对不起。。。”姬洛百口莫辩,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带着仇视的目光瞪着,她心中难过极了,扯了扯姜云道:“相公,你给我点银子。”接过姜云递来的碎银子,姬洛蹲下身平视小女孩。“我赔你。”
“我不要你的钱,你是坏人!”小女孩放声痛哭,抱起小狗的尸体头也不回地向对街跑去。
“相公。。。”姬洛眼睛红红的。
姜云搂了搂她,叹道:“想开点吧,这毕竟是件好事。狗不死,如今死的就是咱们四个。”
“怎会如此,当真是阴魂不散!”姬锋愤然道:“这是想把我们活活饿死啊!”
“东西是不能再吃了。”姜云沉声说道:“我方才是等人购买了烧饼,才从对方手中买来,包括停车前往,都是临时起意,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依然有能力下毒,已经没有东西是安全的了。”
“从此地前往长江,至少还需三日路程。”姬锋叹道:“我们已经撑不了三日了。”
即便姬锋不说,众人心中也都明了,此刻已是饥渴难耐,如何还能忍上三日?几人一阵默然,摆在眼前的局势已是万分凶险,偏还不是小心谨慎能避免的,返回金陵的可能性正在不断减小。
“不走官道了,往小道走捷径吧。”徐娉婷冷然说道:“日夜兼程,每过一城便换马匹,一日之内应该可以赶至长江边。只要上了船,我们就安全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渡船不大,一目了然,有心寻找之下,根本就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况且在长江也没有下毒的可能,想让江水有毒,得投多少车毒药下去?渡过长江之后,就进入了吴王的势力范围,在江南谋害吴王世子?还不如直接在京城动手,这种风险不是任何人或组织承担的起的,即便再无奈对方也只得罢手。
可前提是他们能赶到江边。似乎看出了众人的顾虑,徐娉婷补充道:“别无选择了,若是路上被人伏击,大不了一死,至少干脆,总好过现在这般。”
“大哥,你看呢?”媳妇的话姜云自然没意见,但还得看姬锋的意思如何。
“好,那咱们就不去庐州了,改道直接去凤阳。”
决定了之后,几人立刻启程,舍了官道向西南小道而行。一路走去,心中难免忐忑,不知何时会遇上伏击,但一连经过数城,马都换了好几匹,愣是没半点风吹草动。在饥饿和紧张的双重压力下,就连姜云都开始渐感不支,手中的马鞭已然是再难挥动了。
“小云,要不停车歇息一宿吧。”姬锋此刻也是头晕眼花,随着马车颠簸摇摇欲坠。
“大哥,再坚持坚持。”姜云喘着粗气左顾右盼一番。“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寨,荒山野岭的并非歇息之地。按照这个度,明日正午时分就能赶到凤阳,长江近在眼前了。”
“可是。。。”
姬锋话未说完,姜云耳旁似乎响起一阵草丛的悉索声,许是遇刺经验丰富,他本能地心头一寒,身子猛然向车厢内倒去,倒下的瞬间仍不忘顺手将姬锋潦倒。“嗖”“当”两声想起,一支利箭穿过两人方才坐着的位置,径直插入了车厢的木栏内,箭尾一阵剧烈抖动。
束缚着马匹的嚼子松开,那马儿一声嘶鸣,历时停下了脚步,剧烈运动之后它粗重地打着响鼻。
前方不远处,两个人影拨开草丛,缓缓走了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头半百,身材瘦削目光极为阴沉,正是薛定洲。另一人是三十多岁的青年,相貌普普通通,属于丢进人群就再难找出来的那种,两人皆是一身便服,神色肃然。
姜云与姬锋跳下马车,戒备地凝视着眼前两人。姬洛与徐娉婷也搀扶着车架,缓缓走了下来,站在姜云身后。
“啪啪啪。”薛定洲抬手连连鼓掌,挂上一脸玩味的笑容。“不简单,竟然一路走到此地都没死,该说你们运气好,还是命大呢?”
“你们是谁的人?”姜云沉声问道。
“瞧你也不是笨人,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话?”薛定洲闻言失笑道:“我们的身份,不到你临死的一刻,是不会告诉你的,否则何必一路追杀至此,早在京城便能要尔等性命。”顿了顿,他开口问道:“你是姜云吧?”
“你知道我?”姜云愕然。
薛定洲摇摇头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跑。”说着,他面向身旁的中年人道:“墨使,老夫与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还请将他让给老夫。”
墨锥眉头一皱,显然颇为不满,粗着嗓门道:“本使是看在尊主的面上才出门相助,这四人都是本使的。”
“还请墨使给老夫一个薄面,此事结束之后,必有一份心意送上。”
“哦?”墨锥眉头一挑。“本使有兴趣的东西,可不容易搞到手,你知道是什么?”
“知道。”薛定洲垂着脑袋回道。
“好,既如此,这人就让给你了。”墨锥阴柔一笑。“回头若是送来的东西本使不满意,后果你是一定知道的。”
“是。”
两人一番短暂的交谈让姜云立刻就明白过来。尊主?当今天下只两人会被别人如此称呼,一个是他姜云,另一个。。。还用说么?谍盟,刑烈!
眼前两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了。8
第390章 危途(六)
算起来自从返回大周之后,姜云和谍盟倒也有过一些接触,不过这却是首次以敌对的状况图穷匕见。从薛定洲和墨锥出现在面前时,四人就知今日怕是悬了。
薛定洲从袖口抽出一把闪着寒芒的小巧匕首,紧紧攥在手心亦步亦趋地缓缓向马车走来。他尽量想让自己保持平静,但一张老脸却难掩激动之色。连浩然是他的恩人,亲手为他报仇是薛定洲极为渴望的,只是连战杵在面前,让他没有争夺的立场,于公于私他阻止了连战参与此事,这个机会顺理成章落到了他的头上。
来者不善,姬锋死死盯着眼前的老头,“唰”地拔出腰间长剑。“小云,一会我拖住他们,你带小洛和娉婷先走。”
走?姜云咧嘴一笑。从确认对方身份开始,他就再没生出过逃走的念头。若是朝廷追兵或是绿林劫匪,他们或许还有一拼之力。可对面是谍盟,虽不似武宗般强横,毕竟也是屹立于大周顶点的组织,其实力绝不会逊色于祖神教。他们四人皆不擅长搏斗,莫说如含霜这等护法,对方只要有普通神殿护卫的水准,他们也绝对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死是一定的,唯一该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在死前拖一个垫背的。事到临头,姜云已无所畏惧,只是终究是害了两个媳妇,让他多少有些愧疚。
回头看了眼二女,姜云尚未开口,姬洛便已抢先说道:“我不走,无论上哪,我都要陪着你。”徐娉婷没说话,只微微一笑,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好,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下定了决心,姜云未等薛定洲走近,他便深深吸了口气,提起所剩不多的力气猛然向前冲了出去。
“找死?”薛定洲失笑着摇摇头道:“没这么容易,老夫得把你留到最后。若不让你饱受折磨,如何能泄老夫心头之恨。”
刹那间,两人便交上了手。姜云余力不多,不曾采取正面对攻,飞扑至薛定洲身前,姜云右手飞快从他左手腕处摊入,同一时刻臂膀抬起,将他左臂也挑了起来,接着左手探出捏住他手腕处,向下用力搓揉,右臂则努力向上顶去,扣住对手左肩,接着将他手腕朝反方向一扭。
一套动作只在眨眼之间便完成了,顺利的程度甚至超出了姜云自己的想象。
“搓肘别臂”,不是什么高深的格斗技巧,只是后世的警察在警校中所学的基础擒拿术,再简单不过的擒拿方式之一。其特点是完全针对人体骨骼的弱处,以最小的力气达到最大的效果,使得对手毫无反抗之力。
后世司空见惯的手法在这个时代却是前所未见,薛定洲尚未回过神,便如一个罪犯般被姜云压在身下。随着姜云重心下沉,他手臂和手腕处不断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臭小子,你使诈!”薛定洲大怒,左臂被制,他本能地用右手攥着匕首向身侧的姜云刺去,后者却忽然跳起,完全压在了薛定洲背上,那条手臂在一个最使不上力的角度上承担了他整个人的重量,薛定洲疼的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怒意大盛,却毫无挣脱之法。
姬锋等人站在一旁目瞪口呆,怎的都没想到姜云竟一个回合就拿下了对方一人,莫非这厮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墨锥站在不远处,看着姜云目光烁烁,他是行家,自然能瞧出这招的妙处,脸上竟罕见的浮现起了一抹笑容。“有意思,这招有意思的很。薛老头,放松,不要再挣扎了。”
听了墨锥所言,薛定洲本能泄力,不再反抗果然疼痛大减。他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能坚持多久。”此话一出,墨锥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薛定洲不出力,只靠手肘的韧性抵抗,姜云为防他暴起,却要全力戒备。许久不曾吃喝,身子已是极度虚弱,尚能动手纯粹靠着提起的那股气,不得久持。不多时,他便觉得头昏眼花,双手渐渐发麻。但他嘴上却丝毫不肯让步,毫不在意地说道:“按到你老死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是这么说,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薛定洲便觉得手肘处传来的力量急剧减弱,他泛起一抹冷笑,肘部忽然用力向外挣脱,巨力传来,姜云提气再压却已晚了一步,别着的左手归为,薛定洲将右手的匕首丢至一旁,抬起拳头狠狠砸向姜云,正中他的前胸。
这一拳力道极大,仿若把姜云胸腔内的空气都捶走了一般,他并未感到疼痛,反而一阵眩晕传来,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倒着飞出了两丈远。人尚未落地,疼痛感便如潮水般涌来。
姜云面色苍白如纸,勉强挣扎着站起身来,但双手运动的同时总会伴随着剧烈疼痛。
“相公。”姬洛惊呼一声,赶忙冲上前去将他扶起。徐娉婷则手持利剑,拦在两人身前。“你没事吧。”
“还。。。还好。”的确是还好,他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胸骨没断,只是稍微有点骨裂,这老头比起含霜大为不如,若换成那丫头捶自己一拳,姜云此刻怕是已经穿越回去了。“娉婷,你退后,我还能打。”
“都这样了还打什么?”徐娉婷瞄了他一眼。“休息一会,我来吧。”
小徐将军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冲阵搏杀的将军多少还是有些手段的,可眼前的对手却并非是普通人,姜云如何舍得让她去送死,挣扎着向前将她扯了回来。“还是我来。”
“都别争了,我来!”姬锋冲上前去,持剑拦在众人身前,沉声说道:“长幼有序,等我死了你们再争不迟,我但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你们任何人先走一步。”
姬锋曾对姜云说过他不会打架,这句话并非虚言,这货是真的不会!带把长剑在身边,纯粹是当职所需,长期养成的习惯。拿着武器也没半点高手风范,姬锋大喝一声,迈开大步便向薛定洲冲去。
丢弃的匕首已回到了手中,一个轻微的侧身,薛定洲便闪开的姬锋竖着劈砍而来的一剑。长剑落空,姬锋身形顿失,他努力地立定,才抬起头便见匕首已刺至自己的面门处。
“大哥!”姜云心中大急,却毫无办法。
身死只在瞬息之间,但这一刻对于姬锋来说却显得有点漫长,那锋利的匕首在眼前不断放大,他心中一声哀叹,心知今日已再难幸免,索性闭上眼睛安心等死。
“小心!”大喝声从一旁传来,并非姜云等人喊出的,而是静立在远处的墨锥。他容貌普通,嗓音略带嘶哑却是极有辨识度,声音入耳,薛定洲心头一震,大惊之下迅速收力抽身后退。
“嗖”“嗖”“嗖”,一连三支利箭从一旁的灌木从中射出,眨眼间便插入了薛定洲脚前的泥土中,箭尾一阵晃荡,直让他惊出了一声冷汗,若非墨锥提醒,此刻他已是死人一个。
薛定洲惊魂未定,下一刻便突然发现眼前掠过一道红色身影,接着勃颈处一凉,他本能地抬手抚去,手心传来一片温暖湿意。“呃。。。”一开口,嗓音嘶哑得可怕,薛定洲感觉身体似乎开了个口子,力气只在瞬间便泄了个干净,他双腿一软,整个人一头栽了下去,再无任何反应。
鲜血顺着铁扇的缝隙不断向下滴落,炎舞面色冷清,直视墨锥。“为何不出手救他。”
“呵呵。”墨锥淡淡笑道:“出言提醒,已是仁至义尽了,少了一个碍事的,我便能独享杀戮乐趣,这废物何必救之?”
“毒使墨锥,谍盟的人都是如此张狂么?”炎舞冷笑道:“面对武宗却又不见你们有丝毫嚣张的模样。”
耸了耸肩,墨锥不以为意地笑道:“三大上使哪个都不好惹,更何况上头还有天使凌羽然这个异类,脑子坏了才会去招惹她们。不过对付你们几个,本使还是有着绝对的自信。”
“炎儿。。。”睁开眼后,姬锋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那抹倩影,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炎舞不曾回头,反而是她的贴身丫鬟小屏手持长弓从灌木从中走了出来,行至姬锋身旁停下了脚步。她狠狠瞪了眼姬锋,“先前骂我家小姐时可骂得痛快?好心当成驴肝肺,若非小姐在暗中护着你,你这混蛋早死了!”
“我。。。”事到如今,姬锋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顿时羞愧难当。“对不起,错怪你了。可。。。可你救我也就算了,为何伤及无辜。先前的小二,还有那可怜的小姑娘,若非她心善先喂狗吃,岂非枉送性命?”
炎舞依然没有转过身来,顿了许久才出声回道:“我只关心在乎的人,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语气很是冷淡,但其中的暖意却让姬锋倍感温馨,如何还能多说一句苛责她的话来。
“你。。。小心点。”
“知道。”
第391章 危途(七)
墨锥,二十多年前的一场天灾,他尚只是难民堆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童,家人尽皆饿死之后,他被一个普通的谍盟暗桩收养,理所当然地随养父加入了谍盟。.M这个普通的小童只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他对毒虫鼠蚁极感兴趣,除了孤独,只有这些让人见而远之的东西不离不弃地伴随着他成长。
十年后,即便在暗盟内部,也没什么人愿意跟他产生交集,他越的孤僻,且嗜毒如命。凭借出神入化的使毒手段,墨锥得以跳出诸堂之外,盟中琐事皆不参与,他只负责一件事——暗杀。
这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炎舞一脸谨慎地盯着墨锥,手中铁擅折开一角,以便随时挡住他不知什么时候会使出的毒功。墨锥却依然那副轻松的模样,勾起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开口问道:“我瞧你也不是寻常之人,何不自报家门?若是稍有渊源,不如尽早停手,以免伤了和气。”
墨锥狂妄,头脑却很清楚,他毒功虽强,但远没到天下无敌的程度,远的不说,光是能以剑气隔空杀人的凌云阁三圣,随便走一个出来都不是他能对付的。江湖险恶,想要活得久,最忌讳的就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我与谍盟并无任何渊源。”炎舞淡淡说道:“你若不想打,现在就可离去。”
离去?怎么可能!别说此来有任务在身,墨锥新练出的毒液也需要几个练手的目标。方才炎舞出手偷袭薛定洲,一举一动墨锥都瞧在眼中,自认对他还构不成什么威胁,既然与谍盟无关,加之方才提了武宗只怕也没什么纠葛,如此一来墨锥再无顾忌,他大喝一声,双腿猛然蹬向地面,如离线利箭从正面直扑炎舞。
平淡无奇的一爪,却夹起了罡风阵阵,攻势未至,炎舞已觉面颊被罡风割得生疼,她不敢大意,小手微微一抖,扇面完全打开,以一侧锋利的扇口迎了上去。这一下若是切个正着,对方五指皆断也不是没可能,同时自身又隐藏于扇面之后,炎舞本能地使出了最为保险的一招。
眼瞅着爪扇即将相交,墨锥忽然阴柔一笑,雷霆万钧的一爪只在瞬间变收了回去,竟是一个虚招,同时握拳左手向前探出,撒出了一把粉末,腾起一阵薄烟,炎舞面色一变,急忙拼住呼吸,抽身而退。
立定之后,她暗暗提气,未觉任何异样,这才舒了口气。停手的墨锥未曾追击,站在原地淡淡笑道:“小姑娘,这药粉可不是给你用的,而是对付你那难缠的扇子。”
炎舞闻言,本能的低头望去。原本闪着寒芒,异常锋利光滑的铁扇正以肉眼可见的度浮上了一层黄褐色锈斑。怎么会这样?炎舞满心愕然,这把扇子是上好精铁所铸,往日里即便沾水也无需打磨,之上从未出现过锈斑,而此刻,扇面上的铁屑已开始自动脱落,好端端一把武器竟在眨眼之间给废了。
她还是小觑了墨锥,一个不慎便吃了一亏。不过好在自身无恙,这架还有得打。
“小姐,接着。”小屏见势不妙,忙从姬锋手上将长剑夺去,远远抛向了炎舞。
“叮”,一声剑吟后,长剑出鞘直指墨锥。她虽气势如虹,后者却不急不躁,淡淡说道:“小姑娘,你输定了。利剑虽好,却无法为你提供任何遮蔽,接下来你还打算怎么打?”
“哼。”冷哼一声,炎舞驱步向前,太起手臂抖出两点剑花直次墨锥上下两大罩门。
“好身手。”墨锥身子微闪,堪堪避过之后朗声笑道:“我对你是越好奇了,但凡高手,皆是求精不求多,越多则越杂,杂则乱,你小小年纪不但一把铁扇使得出神入化,不想剑术也如此高。”
他还有心情说话,显然远未到达极限,加之照面攻势被轻松闪过,炎舞心中一凛,知晓遇上了劲敌,再不敢有所保留,那长剑舞动得飞快,漫天剑影将墨锥笼罩其中。
毒虽好使,却也不足以一招鲜吃遍天,墨锥深知此理,故而拳脚功夫也向来不曾落下,面对周遭剑芒,他倒没傻傻地以血肉之躯硬抗。而是使出了一招极没高手风范的“懒驴打滚”,顺势拣起了薛定洲所留在地的匕。
有了武器便有了底气,炎舞依仗长剑虽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墨锥却也能依靠匕暂且防住,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炎舞对他用毒的时刻堤防,攻势虽猛,始终留了几分余力。
“闪开点。”小屏面色不善地瞧了姬锋依言。“别碍事。”
莫名其妙被凶了一句,姬洛赶忙退开两步,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小屏二话不说,抬手引弓搭弦,直指墨锥。瞧不出这小丫头倒有几分蛮力,轻轻松松便拉了个满弦。
弦已拉满,想给炎舞帮把手的小屏此刻却又犯了难。眼前的两人战斗实在激烈,且动作极快,位置在不断转换,贸然出手一个不慎反而会伤了炎舞,这箭她如何射得出去。琢磨了半晌,小屏悻悻收手,重新放下了长弓。
“你怎的不射了?”姬锋伸长了脖子小声问道。
“哼。”门外汉外加负心汉,小屏压根懒得搭理他。
“你那有吃的么?”
“干嘛?”小屏瞪了他一眼。“小姐在跟人拼命,你还有心情吃东西?”
老脸一红,姬锋尴尬地笑了笑道:“咱们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我想吃点好有力气去帮忙。”
“为了追上你们,又怕被人现,我和小姐一路步行,也有两三天没吃过东西了。”小屏不屑地冷哼道:“你就一废物,一点饿都挨不了。还帮忙呢,就你这样的,给你吃头牛下去也只能是添乱。”
“炎儿也几日不曾进食了?”姬锋怜意大起,满心愧疚,人家吃了这么多苦,回头再他这还没捞到半句好话,静下心想想,他也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难怪小屏始终没一个好脸色给他。
“哼,别叫得这么亲热,我家小姐跟你很熟么?”撇了撇嘴,小屏将目光重新移到战场,只一眼便惊呼出声:“小姐!”
两人说话的功夫,炎舞竟一个不慎吃了个大亏。斜着划下的长剑被匕恰巧挡住,面对墨锥推来的一掌,炎舞本能地就抬起胳膊去挡,这一下可就着了对方的道。她裸露在外的手腕呈现出一片青紫色,不是淤青,显然是中了极为剧烈的毒物。伴随着阵阵麻意,炎舞只觉整条手臂抖渐渐失去了知觉,无力地垂了下去。
姜云正躺在一旁“回血”,姬洛和徐娉婷陪在他身旁寸步不离,只见姬锋快步跑了过去,从徐娉婷身旁捡起长剑飞快向战场扑去。“炎儿,我来救你!”
“小屏!”炎舞轻喝一声,长剑一挥,从裙摆处割下一块布条,圈在胳膊上勒紧后用嘴配合着打了个死结。
小屏会意,一把将姬锋扯了回来。“你干嘛去。”
“我得救她啊!”姬锋心中大急。“你赶紧撒手。”
“我没事。”炎舞转过头说了一句,面色尚算冷静。
“现在没事,很快就会有事了。”墨锥咧嘴笑道:“两只手尚且敌不过我,如今就更别说了。我此刻要取你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那可未必。”炎舞凝视着他,忽然将手中长剑向一旁丢了出去。
“怎么?丢了武器准备求饶了?”
“不,你想多了。”炎舞冷冷回道:“我只是不太擅长使用武器而已。”
“呵呵。”笑声才起了个头便戛然而止,墨锥脸上的嘲讽之色瞬间消褪,换上了浓浓的震惊。炎舞那只白皙小巧的右手已攥成了拳头,正抬着手臂正对着他。让墨锥真正感到惊惧的,是那拳头的周围,竟然围裹着一圈肉眼可见的乳白色光晕。
“你。。。契丹格斗师?”双目圆瞪,墨锥不由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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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危途(八)
格斗师,顾名思义,这种人群完全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不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且能熟练运用各类兵器,无论是主流的刀枪剑戟,还是极为少见的飞锤,流星镖等,甚至如铁扇这等定制型武器也难不倒他们。?但这些世俗内的东西练到极致充其量也不过是沙场中的一员悍将,还不至于让墨锥闻之变色。
格斗师真正让人恐惧的是他们丢弃武器,举起拳头的那一刻,手脚四肢才是他们真正强大的地方,其力量源泉便是气功。气功源于前朝大商,有这么一群将练气演化到极致的人群,充当的就是大周武宗的角色。气功师有力拔山兮之力,拳掌碎石之能,大商覆灭之后,所剩无几的气功师被姜祖驱逐出境,无奈北上,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契丹人的地盘,就此落地生根。
为了报答契丹王收留之恩,他们允诺为契丹每一代王族培养出一名气功师,同时为了避免引起大周警觉,这种传授自然是在暗中进行,学成之后的契丹人还要习尽各种武艺与兵器,对外宣称为格斗师。之后消息虽难免流传出去,但大周业已成立祖教,在武宗的庇护之下,自认气功师已难以再掀起任何风浪,故而也就对此视而不见了。
习武强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格斗师比气功师更强,也更危险,但出师的条件也更为苛刻。气功本就需要日积月累的积攒根基,加之学习各种武艺更是颇为耗时。在资质不错的前提下,大约五十岁后能有大成,炎舞的模样也就二十左右,手段墨锥已亲身体会,自不必多说,就气功方面,应该还处在初级阶段。
想到这,墨锥略感心安,面上重新浮现起了笑容,嘶哑地说道:“看不出,你还是契丹王族,小姑娘,萧林是你何人?”
“哼。”
“不说我也知道。”墨锥沉下脸,开口说道:“看在你爹的面上,本使今日放你一马,你尽快离去。一个格斗师,深入我大周京畿重地,想必是有任务在身,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之人,枉送性命?”
炎舞懒得回他,小手一抖,拳芒大盛,接着又以极快的度暗淡下来,拿光晕竟然重新被吸入了拳中。见此情形,墨锥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心中一凛,本能地向一旁跳出。下一刻在他原先所站之处,竟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阵爆炸,那爆炸不见任何火焰与闪光,纯是气体炸裂,形成了一道极强的冲击波动。
空中的气体仿佛成了一个破裂的气球,倾泻而出的气流犹如利剑一般锋利,墨锥已逃出了老远,仍被波及的不轻,身上所穿的衣衫一侧已变成了破烂布条,衫下皮肤寸裂,形象极为狼狈。
“好!”姬锋的性子属于不适合赌博的那种,占到一点便宜他便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地恨不能跑上去包住炎舞狠亲两口。
“呵。”吃了点小亏,墨锥却依然笑的出来,他不以为意地拍了拍破烂衣衫,嘲弄道:“气功弹的确厉害,但就不知道你能打出几击?小姑娘,莫再执迷不悟。”
气功弹是以积攒的精纯内气引导空气进行压缩,继而向目标轰出的招式,可说是格斗师的终极杀招。气蛋有形无色,防不胜防,一旦接触目标便会生剧烈爆炸,其威力甚至不下于小型火炮。但此招对内气消耗极大,若是频繁使用,定会对自身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
格斗师平日积攒的内气便如存入银行的存款,不可轻易动用,所留在外的“现金”便是存款所衍生出的“利息”,正常情况下只能施出两到三个气蛋,若是强行提取,不但是存气“库房”,甚至连运输的“通道”——经脉都会受损,这等风险是任何格斗师都不敢轻易去冒的。
表面上看墨锥受了点皮肉伤吃了小亏,但实际上他已成功耗掉了炎舞一次必杀的机会,初级格斗师撑死也就两个气蛋,只要再熬过一个,不用他动手炎舞自己就败了,她年纪终究太轻,格斗经验并不丰富,对于胜利墨锥有充足的自信。
炎舞面色苍白,血色正逐渐褪去,自己的情况何用别人多说?她最为清楚不过。对手的强悍终是出了她所能应对的范畴,她奋力抬起右臂,重新对准墨锥后,开口喊道:“小屏。”
“。”
“带他们走!”
“小姐。。。”
“我不走。”姬锋大声喝道:“我要与你并肩作战!”
“小屏!”炎舞回头看了小屏一眼,两人相处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已足够。小屏深知其性格,决定的事绝无任何商量的余地,她目光微微泛红,明白这一走或许两人再难见上一面了。
“炎儿,我不走,不走啊!”
多久了?这么些日子,炎舞次对姬锋露出了一个自内心的笑容。“好好活着。”
“我不。。。”才起了个话头,姬锋脖子上就挨了一记手刀,他只觉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软软地倒了下去。
“来两个帮把手!”小屏架着姬锋腋下却怎的也无法拖起半步,她望向马车方向大声喊道。
休息了一会,姜云总算回了口气,只是胸前疼痛依旧,他费力地开口说道:“娉婷,你扶我上车。洛儿,去帮把手,把大哥扶过来。”
“可是。。。”姬洛看向前方那抹红色倩影,纠结道:“人家来救咱们,咱们反而丢下人家跑了,不太合适吧?”
“我也不想啊。”姜云苦笑道:“可咱们真帮不上忙,先走吧,没了咱们这些累赘,炎舞说不定更容易脱身。”
挣扎了一小会,姬洛终于下定了决心,赶忙起身迎了上去,与小屏合力将姬锋拖上马车。
“你们都坐进去,我来驾车!”接过马鞭,小屏大力挥了下去。“驾!”
几人离去费了不少时间,但墨锥却始终静立着不曾阻拦,面对气功弹他可不敢有丝毫分心,待马车渐渐驶离视线后,他才淡淡说道:“人走了,动手吧,解决了你我还得追上去。”
“来吧。”
论实力,炎舞或有一战之力,论阅历,她却远不是墨锥的对手。阅历产生经验,经验则能告诉他什么情况下能打,什么时候得跑,从墨锥选择留下应战的一刻,其实已经可以预见炎舞的结局。
小道上出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属于薛定洲的那把匕,手柄以上的部分已完全没入了炎舞的前胸,她一连咳了几口鲜血,双臂已无力地垂了下去,修长的双腿微微颤,努力地支撑着自己,一双好看的双眸已渐渐暗淡下去。生命力,正在迅抽离她的身体。
“结束了。”墨锥此刻的形象已和乞丐没有多大区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伤痕累累。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赢了,赢的很彻底。“只要将匕拔出,就彻底结束了。小姑娘,你终究还是救不了他们。”
“咳。。。”再次吐出一口鲜血,炎舞那苍白如纸的俏脸上竟再次出现了一个笑容。“这次。。。你说对了。咳。。。一切。。。一切都结束了。”
属于胜利者的微笑在墨锥唇角浮现,但这笑容并未持续太久,眼角处便再次出现了两团乳白色光晕。墨锥心神剧震,本能地想要抽身而退。就在此时,炎舞再次开口说道:“跑不掉的,与我。。。一起下地狱吧。”
气门!墨锥绝难想象她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还有能力开启气门,炎舞彻底打开了“银行库房”,积攒了十数年的内气源源不断地涌至双手。
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仅这一失便让墨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颗头颅在炎舞右拳轰击之下如豆腐般炸裂开来,手持匕的无头尸身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静静矗立在那,再无丝毫生机。
墨锥,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