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不情之请
趁着中秋前夕,王元儿打点了整两车的土仪,又派了妥当的管事婆子和长随,送走了王春儿母子几人。
在城门处,王元儿撩着车帘,一直等王春儿一行的车队都看不见影了,这才敲了敲车板,吩咐回城去。
车子进了城,王元儿也没急着回崔家,而是吩咐着到了八里胡同的宅子。
七月酷暑刚过,早晚的气温就凉了些,王兰儿贪凉,一个不注意,就着了小风寒。再加上这两天,兰儿的好日子刚来了,所以今儿王春儿她们压着她在家养着,也没让她送出城去。
王元儿到的时候,王兰儿披着一件薄披风站在二门处,脸色略有些苍白,笑意盈盈的。
“你这病还没好全,身上也不爽着,怎的还出来了?”王元儿皱起眉,扶着冬雪的手快步上前。
王兰儿笑盈盈的曲膝行了礼,上前扶着她的另一边手臂,道:“我来迎一迎大姐。”
“大姐也不是孩子了,还要你迎?”王元儿满眼爱怜的看着她。
王兰儿吐了吐舌头,道:“我就是想迎上一迎嘛。”
两人走进内院,直接去了王兰儿的屋。
小小的闺房装扮得十分雅致,临窗放了一架古琴,琴边有个酸枝架子,放着一个粉彩美人抱琵琶花斛,上头插着几支长芦荟的干梗,倒是别有一番雅趣。
王元儿坐在榻上,看着幺妹,穿着一身粉蓝绣芙蓉的衣裙,小脸莹润,嘴角有个酒窝,嫣然一笑的时候,酒窝深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十分灵动。
她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十指纤纤,因为穿的是高腰裙,光是坐着,也能见身材修长。
这些年被几个姐姐娇养着,又特意请了女先生教导,王兰儿这言行举止,倒是一般大家闺秀无二了。
只是因为姐姐们已经出嫁,她们这一房就只剩了她和宝来两个主子,又是早早就跟着王元儿学着掌家管事,所以气质也比一般年纪的姑娘要老成些。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们大房不穷,可没了父母,姐姐们出嫁了,不可能事事顾及着,也只能硬着头皮早早的当了掌家姑娘。
若是父母都在,这年纪,哪就不是娇蛮天真不知世事的?如今的兰儿,也就是在姐姐们跟前,还能露出小姑娘的娇蛮任性罢了。
“我们兰儿也长成大姑娘了。”王元儿感叹着摸着她黑得发亮的乌发,叹道。
王兰儿红了脸,羞涩地低下头,嘟着嘴道:“我才不想长大了。”
“傻丫头,姑娘家来了天葵,可就成大姑娘了,也能议亲了。”王元儿笑着道。
“大姐……”王兰儿娇嗔一声:“你这说的什么呢,我还小呢。”
“好好,还小,还小,我们幺妹儿多大都是小的。”王元儿见她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也不打趣她了。
王兰儿这才作罢,靠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道:“这都满三个月了吧?”
“满了,若不是这胎还没坐稳,你姐夫只怕也不会让我出来送你二姐的。”王元儿满面温和。
王兰儿嘻嘻一笑:“我姐夫素来紧张你,如今你又是双身子,自然是金尊玉贵的。”
“小丫头,连大姐都敢打趣了?”王元儿轻轻的掐了她的小脸一把,只觉得指腹下的肌肤十分的柔润。
王兰儿也不躲,只笑嘻嘻的任她掐。
“你啊。”王元儿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如今你二姐回长乐镇去了,这家里只能靠你掌着了,你跟着大姐学掌家也有两年了,若不是迫不得已,这掌家的事也落不到你头上,以后只能累着你了。”
王兰儿闻言便道:“大姐,这有什么累不累的?刚刚你都说我长大了呢,自然是要学着当家的了。你和二姐都嫁人了,有家有室的,三姐又在宫里,小弟离娶媳妇的日子还长着呢,自然是要我掌着了。”
“若不是咱们爹娘去得早,何止于如此?唉。”王元儿叹了一口气。
“大姐,你这会又伤春悲秋起来了。别说爹娘在不在,其实若论在咱们镇子,哪家的姑娘不是自小就帮着做家务带弟妹的?大姐你当年还不是一样的做掌家姑娘?这回大姐嫁了人,倒是看不明白了!”王兰儿急道。
王元儿一怔。
“大姐你们能做的,我也能做,你就别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了,家里头的事,我如今都理得顺,再说,也有这么多的下人呢,我也不过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是了。”王兰儿紧接着又道。
王元儿似感慨似叹,幽幽地道:“我们兰儿果真长成大人了,竟比大姐都看得明白了,爹娘若在,也不知怎么的高兴呢。还有你三姐,要是看着你这般懂事,指不定怎么欢喜。要知道,从前你就只会咬着指头哭鼻子,她可没少笑你!”
王兰儿小脸微黯:“这不都是逼出来的,若爹娘在,我指不定也没如今这般懂事,可见这都是有失有得的。至于三姐,也不知我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她一面。”
说着,她脸上露出向往和想念的神色。
王元儿心里一动,道:“过些日子你三姐的寿辰,我往宫里递个牌子给她请安,求个恩典,带着你一道进宫去?”
王兰儿心中一喜:“还能这样么?”
“你三姐如今怀着龙嗣,又在寿辰中,如今她也还算得宠,求个恩典,想来也没问题的。”王元儿笑着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王兰儿拍着手,双眼都大亮了起来。
王元儿看她兴奋的,也不由一笑,心里打定了主意,也给王清儿透个意思。
和王兰儿说了小半天的话,见她小脸还白着,王元儿也不再多说,吩咐她下去歇息休养,她则是去寻了陆娘子说话。
陆娘子这几年都住在王家教着王兰儿,于王兰儿来说是亦师亦母,王家人口简单,更没有什么是非,陆娘子也没生出要离去的意思,就在王家当着兰儿的女先生,平时要么就教着王兰儿,得空了也去拜访一下自己的姐妹,倒也是自在得很。
听说王元儿来了,她迎了出去,两人靠在榻上说着话。
“这些年,多亏了先生您教导着,兰儿虽说没学得您十分本事,但也有两三分,我瞧着她,亭亭玉立的,都是大姑娘了,如今又来了天葵,更是俏生生的,言行举止都极是得体,这都是先生您的功劳。”王元儿说着,又站了起来郑重的朝她一福。
陆娘子连忙站起来避过,笑道:“夫人不必行这大礼,你这有着身子,不用多礼。”话说着,又将她扶到榻上重新坐下。
她自己也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道:“要说功劳,我其实也当不了什么,平素,我就教她琴,女红自不必说,侯太太就是一把好手,我也没啥好教的,不过指点一二,说起来,我也是个懒先生,这平时,竟都是靠她天分和自己揣摩的多。”
“先生过虚了,若无先生指点,指不定她如今还是野丫头一个呢!”王元儿扑哧一笑。
陆娘子看了她一眼,道:“兰儿是个至纯至善的,也乖巧懂事,我既和她为师徒,也是缘分,只有盼着她好的。这丫头,我看着就是个福泽绵长的,夫人你就放心吧!”
王元儿笑着轻叹:“不瞒你说,我今儿看着她,就有种有妹长成的感觉。我们姐妹几个,嫁的都嫁了,如今这家里只有她和宝来,我爹娘早去,没个撑家的,我们又都外嫁了,总不能事事顾得周全,这家事必然都落到她身上去。”
陆娘子笑吟吟的听着。
“她今年也十二了,往虚了说,也十三四了,也留不得几年了。这几年,她若能管好家,将来去了别人家,也总能有个好名声。”王元儿看着她,满面诚恳地道:“我是存心留她们姐弟在京里照顾着,只是您也知道,我嫁的人家规矩重,不能常顾及着。如今春儿又回了长乐镇,我这边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怜惜一把。”说罢,又起身盈盈一福。
陆娘子微讶,道:“你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我们这个小家,只能靠着兰儿当掌家的姑娘,纵然我从旁协助,也不能事事顾得周全。先生若无去意,能不能从旁指导一二兰儿各方的人情世故,也不消你操心什么,若有什么大事儿,只要在后头作为长辈坐镇就是。”王元儿笑着道。
陆娘子想了想,随即笑道:“若不嫌我在后头碍手碍脚的,这也无妨,只是我生性疲懒,也就只能帮着出个主意了,旁的还得靠兰儿自个。”
王元儿松了一口气,道:“这自是当然,先生只需当个坐镇的长辈偶尔指点一下就成。”
家中无长辈,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和还没序齿的小子,到底是差了些,陆娘子作为先生,在后边坐镇,若有什么大事,自己没能顾上,兰儿也能找到商讨的人,那也不至于误事,将来兰儿议亲时,传出去,也不会说兰儿没人教导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崔氏长女
王元儿得了陆娘子的准头,又把王兰儿叫来,将自己的意思给说了,让兰儿不但要敬师傅一样敬着陆娘子,还要像母亲一般敬着才是。
王兰儿听了,脆生生的应了,还跪在地上给陆娘子磕了几个响头,口齿伶俐的道:“以后有先生这支定海神针在我后面坐镇,我这心可就大定了。”
一番话,逗得王元儿和陆娘子喷笑不已。
王元儿又交代王兰儿得空再去崔家,王家有些生意,也要她学着掌着才是,毕竟将来嫁了人,做了主母,自己的嫁妆夫君的产业等,可都要靠自己掌持的,现在慢慢的学着,也是时候了。
王兰儿自然是答应着应下。
从八里胡同回来,王元儿又抱着儿子逗了一会,等崔源从衙门回来了,两人吃了晚膳,洗漱过了,便躺在一处说话。
“一眨眼,兰儿也长成大姑娘了,当年她才那么点大,最爱哭鼻子的,这好像没怎么见她长,就已经生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样子了。”王元儿颇有些感叹地道。
“这孩子们都是吃饭的,自然是会长大的,咱们都在长呢,只不过咱们是变老而已!”崔源搂着她笑道。
“可不是,你看初哥,这都会爬了。如今奶娘天天教着他叫爹娘,我想,过不了多久,这小子就会跑会跳,会叫咱们了。唉,日子过得可真是快,我都要老了。”王元儿又叹了一声。
崔源吃吃的笑着道:“我就说了一句,你倒是顺着杆子爬起来了,你哪里老?我也不老。我们才生两个孩子,说好的要生几个崽子呢,老了可不行。”
说着,吧嗒一声,往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王元儿啐他一脸,嗔道:“肚子里这个还没生出来呢,你倒是惦记着几个了。”
崔源嘿嘿地笑。
王元儿心里甜得很,又道:“兰儿也十二岁了,京里头这岁数的姑娘都该议亲了,我看啊,也该慢慢的相看起来了,给咱幺妹儿挑个如意郎君。等她成亲了,我这心头大石,才算真正放下了,将来也有脸面见爹娘了!”
“我看不能!”崔源挑高眉梢。
王元儿一愣,看着他。
“成了亲,你就该操心她生孩子的事了,再说,还有个宝来呢,他才五六岁,你至少还要操个十几年的心。”崔源笑道。
“好哇,你取笑我。”王元儿撅起嘴,哼了一声,转过身子去。
崔源笑着将她搂了过来:“生气了?我这不说的实话?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这当长姐的,也跟当母亲一样,肯定有的是忧心呢!”
王元儿嘟了嘟嘴,泄气般道:“你说得倒是对。”又幽幽的长叹一声:“我还真把宝来给忘了。”
“慢慢来吧,宝来还小,兰儿也不急,仔细看过了才定亲不迟。”崔源轻拍着她的背道。
王元儿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便吹了灯歇下不提。
更深露重,已是初秋的天泛着凉意,深夜,清晖院的院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王元儿素来睡觉睡得浅,这么一拍,她就惊醒了。
崔源也警觉的醒了。
“我好像听到有人拍门。”王元儿软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没事,我去看看。”
崔源的话音一落,外间便掌了灯,有开门声和说话声响起。
不一会,冬雪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
“爷,奶奶,是如意居的婆子来报,说是大奶奶发动了。”
如意居,是大爷崔宏和大奶奶的院子。
这是程氏要生了!
王元儿睡意全无,撑着身子起了身,道:“算着日子,也是这几天了,我们快过去吧。”
崔源嗯了一声,取过一边的衣裳穿上,又叫了冬雪进来伺候。
等穿戴整齐,他才有些迟疑:“要不,你就别过去了吧,你也怀着身子,有没有个冲撞一说的,倒不好说。”
王元儿皱了一下眉,想了想道:“没事,若有这个避忌,我不进院子久呆就是。”
程氏是长媳,如今又是头胎,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一看,免得落了人话柄,事后不好说。
天还沉沉的黑着,守夜婆子举着两盏气死风灯在前边引着路,崔源牵着王元儿的手快步走着。
一刻钟后,两人便到了如意居的院子,这没进院子,王元儿就听到程氏那呼痛的惨叫声。
她皱起了眉,这该还没生,可程氏这样使力叫,力气用尽了,哪有力气生孩子?
正欲说话,眼角余光扫到院子门口的一棵金桂树下有黑影一动,不由吓得惊叫出声,人也扑进崔源怀里。
“谁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崔源把王元儿护在身后,厉喝一声,并示意婆子举灯上前。
两个婆子举着灯,那团影子就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就着灯光一看,崔源一愣。
“大哥?”
那只穿着贴身衣裳散着头发的,不是崔宏又是谁?
王元儿皱起眉,怎么穿成这样躲在这里?
她是弟媳,也不好张望,只躲在崔源身后轻声道:“大哥还没穿整齐呢!”
崔源才回过神来,忙的解了自己身上的薄披风盖在崔宏身上,又冲着听到声音奔出来的丫头婆子吼道:“大爷一个人在外头,也没穿好,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去取了衣裳来?”
丫头们慌慌张张的去了。
“大哥,你不在屋子里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崔源温声问着崔宏。
崔宏惊恐的看了院子内一眼,道:“她她,文玉要生孩子了,她好痛,叫得好痛,我怕!”文玉是程氏的闺名。
王元儿心中微酸。
崔源也是心中泛着酸,声音更温和了,道:“大哥不怕,大嫂会生下孩子的,那是你的儿子闺女呢,以后会叫你爹爹的。”
崔宏眼睛亮了亮,道:“像初哥那样的孩子吗?”
崔源点了点头,道:“对,像初哥那样的,大哥可喜欢?”
“喜欢,我最喜欢初哥了,初哥好看又好玩。”崔宏拍着手道。
“那大哥就回去睡觉好不好,睡醒了,就能看到孩子了。”崔源劝他。
崔宏如小鸡啄米的点头。
崔源这才冷眼看向抱着衣裳的丫头婆子,道:“把大爷带去太太院子里歇着,仔细伺候着,要是让大爷一个人跑出去,饶不了你们。”
众丫头婆子连忙应了,簇拥着崔宏去了正院。
王元儿叹了一声,这偌大的院子,这么多的丫头婆子,再忙乱也不至于连一个大活人跑出来不见也不知道,说白了,还是不尽心,也就只欺大爷是个痴儿罢了!
崔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阴着个脸,脸色十分难看。
王元儿便推了推他,道:“你压一压心里的怒火吧。”
崔源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走进院子,王元儿想了想,抬脚跟了进去。
如意居是灯火通明。
院中,崔太太来回的走着,一脸着急的看着产房门口,崔老爷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太师椅上,旁边放了个高几,摆着茶点。
两人走了过去请安见礼。
“你们来了。”
崔太太见了王元儿,皱起了眉,目光落在她肚子上,道:“你大着肚子,就别来了,省得两边冲撞了,回去回去。”
果不出所料,王元儿曲膝,淡笑道:“媳妇就是过来替大嫂打打气,这就回去,太太看着,这厨房可让人熬了参汤之类的?可需要媳妇去安排?”
崔太太一怔,她听到程氏发动就急急的来了,一时半会还没想到这点呢。
王元儿见了,已经知了答案,也难怪这些下人连大爷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崔太太自己都乱成这样。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媳妇这就让人去安排一二吧!”
“快去,快去。”崔太太粗声粗气的道。
王元儿便看向崔源,崔源朝她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除了如意居,王元儿派了冬雪去大厨房,自己则是扶着冬梅的手回了清晖院。
已是寅时二刻,王元儿想到崔宏那傻呆呆的仓皇的样子,抿了唇,进了小佛堂敬了一柱香。
保佑程氏顺利生产,如愿以偿,一举得男。
敬了香,王元儿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天色大亮,她才醒来。
崔源乌青着眼走了进来,王元儿连忙迎上去:“生了?”
“生了,是个丫头,母女平安。”崔源点着头,阴着脸道:“太太和父亲很不高兴,十分失望,父亲看一眼就走了。”
王元儿喉咙里像被什么哽住了一般,叹了一口气,道:“先开花,后结果,先生个女儿,既是长女,以后更能好好照顾弟弟。”
崔源点点头,道:“我进去歪一会儿就去衙门当差了,你自己先用膳。”
王元儿连忙服侍他进去睡下,出了外间,把秋棠叫来,低低道:“大奶奶生了个女儿,你去约束着底下的人,都警醒些,莫去触了眉头。”
秋棠沉着脸点了点头。
崔太太千盼万盼,都盼着程氏生个儿子,好与崔源这边一争高下,可如今,却生了个丫头片子,心里头指不定怎么失望呢!
还有程氏,只怕也是一样的盼着这个是儿子的,毕竟大爷……
王元儿轻叹,只怕以后有的是酸话要听呢!
第四百七十三章 暂掌中馈
程氏所生的长女的洗三礼办得极热闹,也不知是崔太太想要压过崔源他们这一房还是怎样,倒是请来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夫人来添盆,这搅盆的,还是福阳公主,也是个四角俱全的人。
对于崔太太的心思,王元儿倒没放在心里,毕竟在她心里头,这是崔宏的第一个孩子,甭管心里多失望是个丫头,对外,自然都要高高兴兴体体面面的,更别说,有个不喜的儿子已经生了长孙,不把嫡长孙女的洗三办得热闹,又怎能找回场子呢?
这崔太太的作派,倒跟孩子一样,幼稚得很。
王元儿去了程氏的院里看望她,程氏生子的时候拖的时辰也算长的,这会脸色还白着,靠在床上由丫头伺候着喝汤。
“大嫂可好些儿了?”王元儿笑着上前,曲膝一礼,道:“前头热闹得很,我瞧着妍姐儿那小手小脚,蹬的极有力气,将来肯定也是个康健漂亮的姑娘呢!”
老太爷给程氏的长女起了名叫妍,单字,崔妍。
程氏推开丫头的手,接过帕子摁了摁嘴角,勉强地笑道:“再漂亮,也是个丫头。”
王元儿见她笑容牵强,还有掩不住的失望,便坐在了榻前的圆凳上,道:“大嫂这话可不对,先开花后结果,生个儿子固然是好,就是个丫头也不错,也是咱们崔家正儿八经的嫡亲大小姐呢。将来也更能帮你照顾着弟弟妹妹们,那才是小棉袄一个。”
程氏脸色稍霁,看向她微微鼓起的腹部,叹道:“娘却是失望得紧,到底还是你有福气。”
一举得男,这会又怀着一个,正式的三年抱两,这样的媳妇,谁家得了都是福气。
不像她,嫁的是个痴儿就算了,如今生了孩子,也是个姑娘,婆婆的脸色不知道多难看多失望,唉!
“大嫂也是福气人,姐儿就更不用说了,听说大伯一直守在她的摇篮边,有只小虫子飞过去都不成呢!”王元儿掩着嘴笑,道:“得了长辈们喜欢的孩子,就是大福气。”
程氏嘴角微微勾起,道:“你大伯,还是小孩心性,就当姐儿是新玩具了!”
“总也是他们父女亲香,将来感情也深。大嫂就好好的养着身子,月子坐好了,也好快些再给妍儿生个弟弟啊!”王元儿温婉地笑道。
程氏心中微动了下,半晌才红着脸点了点头。
王元儿陪着她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告辞出去。
程氏靠在床上想了许久,听着隔壁厢房传来崔宏逗孩子的声音,心里微热。
没错,坐好了月子,养好了,才能尽快的怀第二个。
……
也不知是过于失望还是办洗三的时候太操劳,崔妍的洗三礼一过,崔太太就病倒了。
崔太太这一病,程氏又在月子中,中馈一时又没了掌陀作主的人,眼看着中秋就要到了,可不能群龙无主。
所以,崔太太经了崔老爷和程氏的提议,在崔源两口子和老三家的来请安的时候,她不情不愿的让王元儿暂时接掌中馈。
崔源脸一沉,王元儿可是双身子,哪能操劳?
正欲说话,王元儿却是拉了拉他的手,笑吟吟地道:“回太太的话,我这会也怀着身子,只怕心有余力而不足,倒是三弟妹,我瞧着就是个能干的,要不这样,我和三弟妹一块掌着,诸事由三弟妹作主,我从旁协助?”
三房的三奶奶蒋氏听了连连摆手,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不行的,二嫂,你之前也管过中馈,你掌着吧。”
“弟妹也可怜我则个,我这胎,也就是堪堪才安稳着,又要照顾初哥,实在分不了太多的心思。”王元儿一脸痛苦地道。
蒋氏的一张圆脸皱了起来,十分惶恐的样子。
崔太太见此就黑了脸,冲着王元儿道:“你这胎都坐稳了,哪就不能操劳了?你大嫂怀着妍儿的时候,也帮着掌中馈,也不见她有你这般娇贵。”
王元儿也不恼,只垂着眉道:“大嫂出身大家,本事自然是比我大的,我到底没有受过正式的教导掌中馈,就怕哪里出了差池,惹的太太不快呢!”
“你!”崔太太一口气噎住。
别人家的媳妇都恨不得把中馈的大权揽在手里,偏这老二媳妇,避如蛇蝎,好像是要她的命一样,真真是气煞她也!
“既然老二家的这么说了,那就和老三家的一起管几天吧!”崔老爷听得不耐烦,挥了挥手,一锤定音。
“父亲,我我不行……”蒋氏支支吾吾的,有些不情不愿。
眼看她一脸的唯唯诺诺,崔太太看了更是恼火不已,王元儿她发作不得,这老三媳妇她立即就吼上了:“你不行,她不能,是不是要我这把老骨头拖着病身来掌,是不是要你大嫂坐在月子掌?啊?”
崔老爷也是一脸不快的看着蒋氏。
蒋氏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道:“媳妇不敢,媳妇不敢,太太怎么说,媳妇怎么做就是。”话到最后,眼泪都落下来了。
崔太太见了是气得直翻白眼。
王元儿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人善被人欺,果真没错。
在崔太太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王元儿和蒋氏算是勉为其难的接了暂管中馈的苦差。
出了正院,王元儿就对蒋氏道:“我们就定辰时二刻在回事听管事的回事如何?”
蒋氏忙道:“我,我都听二嫂的。”
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难怪她院子里的姨娘的声音都比她大,到底是庶女出身,只怕在娘家里就被欺辱惯了的。
王元儿轻叹着道:“那就这样定了,明天开始吧。”
蒋氏连忙曲膝答应了。
王元儿回了院子,把钟嬷嬷叫了过来,将太太的意思说了,钟嬷嬷面上一喜。
这可是揽权的大好机会啊!
王元儿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淡淡地道:“嬷嬷也别欢喜过甚,太太这病也不过是操劳着累出来的,也就是旧疾,仔细休养着,指不定没几天就好了。还有大嫂也是,这月子总不会坐上几个月,我和三奶奶管这中馈,等她们一个好了,都是要交出来的。”
钟嬷嬷闻言便有些讪讪的,道:“是老奴想多了,大爷那样,就是想着这家将来总要……”
“嬷嬷。”王元儿厉声一喝,止住她的话。
钟嬷嬷脸色微白,噗通的跪在地上,颤道:“是老奴多嘴,老奴该死。”
王元儿看了她一眼,淡道:“起来吧。”
钟嬷嬷站了起来,垂手站立在一边。
“嬷嬷是这府里头的老人了,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嬷嬷心里应该有数才是。爷过去那些年怎么难,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太太的逆麟在哪你更应该清楚。”王元儿看着她,缓缓地道:“大伯是痴,可将来总有儿子的,长房长孙,这个家定然是交给长房的,二房没有争抢的道理。”
“嬷嬷也不必看着这些东西,二爷领着差事,若不出错,将来的前程也差不了去,这个家……终是会分的。”王元儿的声音低了下去:“老祖宗的东西,给不给都看长辈,不给,我们这些小年轻,难不成就不能自己赚着去?自己赚来的,才叫花得快活和自在。”
钟嬷嬷听得一怔,看向王元儿,很是意外,头一次心悦诚服的拜下去:“奶奶心宽,是老奴狭隘糊涂了。”
王元儿转了话题道:“嬷嬷是这府里的老人,我和蒋氏暂时管家,嬷嬷明儿个开始就随着我一道去回事厅听差吧,这管家的期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等太太好了和大嫂出了月子,稳稳当当的交过去就是了。”
“老奴听奶奶的。”钟嬷嬷连忙答应着。
王元儿嗯了一声,又道:“你那个小孙子,就是叫小宝的,如今也没正经领个差事吧?这回我在通州西集镇置了几个铺子,打算开个南北货铺子,你让他回头去找陈枢,跟着做个学徒,学着办事,他要是个聪明的,将来也少不了倚重他。”
钟嬷嬷闻言大喜,忙的跪在了地上,喜滋滋地道:“多谢奶奶抬举,老奴一定让他好好学,好好学。”
“下去吧,明天再过来伺候。”王元儿摆摆手。
钟嬷嬷鞠了一躬退了下去。
翌日,王元儿一早就伺候着崔源穿戴好上衙门,临走前,崔源沉着脸道:“这中馈你就看着办,事儿都让下人去处理就是,不要太操劳了,你这身子最重要,若是觉得累了就歇着,实在是担不了,回头我和父亲说帮你辞了这差事。”
“没事,我心里有数呢,也不过代掌着几日,从前也不是没帮着管过,我知道怎么行事呢,你就放心吧!”王元让踮着脚帮他整理了衣领道。
崔源嗯了一声,辞了她,这才去了衙门。
王元儿又慢条斯理的吃了早饭,和初哥读了一会三字经,辰时正,冬雪就说三奶奶过来了,邀着王元儿一道过去回事厅。
王元儿叹了一声,这蒋氏懦弱的性子,还真是……
眼看着时辰将到,她也不多做耽搁,整理了一下衣裳,带着钟嬷嬷和冬雪,就去了回事厅理事。
第四百七十四章 立威发作
崔家的回事厅有两个,分内外院设,王元儿到的自然是内院的回事厅,此时,已经有一堆的管事婆子站在那里候着了。
眼见王元儿扶着丫头的手过来,迟疑了下,到底没敢无礼,纷纷朝她曲膝行礼。
再不得主母喜欢,可王元儿身上却是有诰命的呢,而且是四品下的诰命了,只比太太低了一级。但王元儿还有个得皇上器重的夫婿,也有个当皇妃的妹妹,她身上依仗的东西可多得很。
听说那章婆子,就是栽在这个不显山不露水一声不响的二少奶奶手上的。
想到这点,众人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挺直了腰杆站着。
王元儿和蒋氏推让了一番,分主次坐下,丫头奉了茶上来,她端起抿了一口,才放了下来,看向底下的管事婆子。
蒋氏偷眼瞄着王元儿,见她喝茶,她也喝茶,见她放下茶杯,也急急忙忙的放下茶杯,坐直身子。
王元儿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太太病了,大奶奶如今在月子中,我和三奶奶暂时掌着中馈,等太太病愈或大奶奶出了月子,这自然是要重新交给太太和大奶奶掌着的。”
她顿了顿,看了底下的人一眼,忽略她们眼中那探究和闪烁的眼神,道:“我的要求不多,就是在我和三奶奶掌着中馈的日子里,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掌着那一块的事,都给我中中正正的把差当好了,这中间若出了岔子,我也不管你是谁的人,我只拿了她问责。”
她的声音顿下,整个大厅静默无声。
“过去你们是怎么处事的,就怎么来。只一点,你们自己领着的差事,整理妥当了,理顺了再来请我和三奶奶示下,别乱七八糟的都拿上来说,平白浪费了时间。”王元儿紧接着又道:“丑话说在前头,谁若想着要在这期间作什么幺蛾子,给我和三奶奶使绊子,我劝你趁现在就熄了这个念头。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是谁的人,我抓到了就直接拿她问责。嗯,我就说这么多了,三弟妹,你看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蒋氏看着王元儿不咸不淡的坐在那里,说出的话却让人无端的觉得心寒和畏惧,还有,霸气。
乍听得王元儿问她,她心中一慌,看向众人,那些人都把目光看向她,心里头更是发慌,诺诺的道:“没,没什么,我听二嫂的。”
众人顿时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
蒋氏低下了头。
王元儿见此,眼神冷了一下,道:“既没有异议,那就开始回事吧。”
站在前头的几个嬷嬷相视一眼,穿着深蓝仆裙梳着矮髻插了一支银簪的嬷嬷先站了出来,禀道:“回二少奶奶的话,奴婢管着器皿库房这块,这过几天就要中秋了,家宴的器皿都要收拾出来清洗备用,请二少奶奶示下。”
那是崔太太身边的陪房田嬷嬷。
“过去中秋是怎么办的,你们就怎么做,只是离中秋也就五天光景,可要紧着些。”
“是。”
又有一个婆子曲膝禀道:“回二少奶奶,奴婢管着厨房采办,中秋的菜单子已经拟好,只是今年库存的桂花酒也不多,是否要再买些?”
这是程氏身边的范嬷嬷。
“往年中秋是都备什么酒的?都备上。”
“……”
“奴婢管着花房,中秋……”
“奴婢管着针线房……”
一桩桩的事禀上来,也没听到有什么不妥的,王元儿也就一桩桩的按着她们的建议以及往年的例子定了,不忘问上三奶奶一句如何。
然而,三奶奶就一句我听二嫂的,都好,挺好的,再无其它建议。
敢情这三奶奶都是来旁听的了,众人心里有了分寸,禀事的时候,就都只向王元儿报了。
王元儿哭笑不得,也懒得再说什么,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这些管事婆子。
反正她就只是暂管着中馈,揽权什么的她才懒得去揽呢,真当掌家是轻省活?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多陪着儿子呢!
巳时三刻,这事才算理完,王元儿也不再逗留,扶着冬雪的手就走了。
那田嬷嬷和周嬷嬷几人看着王元儿走远,目光不明,好半晌,田嬷嬷才道:“你们说,这二少奶奶是个啥心思?她说的那些个话……”
掌着内院人事的陈嬷嬷,也是崔太太身边的陪房嬷嬷,听了这话便道:“暂且先当着差吧,咱们按着太太和大奶奶之前定的规矩办事,也不会怎样,左右奶奶也说了,只是暂时管着。”
“你说,她就真没这个掌权的心思?”田嬷嬷压低了声音。
陈嬷嬷睨了她一眼,道:“有没有,几天就能见分晓,不过……”
几人看着她。
“这奶奶是个真正聪明的,眼下看她的意思,应当是不会插手这中馈的事务,所以,仔仔细细的当差,也别使什么绊子,不然,真惹恼了她,只怕她真的六亲不认。”陈嬷嬷抿着嘴道。
田嬷嬷一惊:“不会吧!太太都在呢!”
陈嬷嬷叹了一口气,瞟了她一眼,道:“你想想二少奶奶的依仗,她犯得着怕谁?”
田嬷嬷和周嬷嬷听了瞪眼,仔细想想,是啊,这人有依仗,需要怕谁?
“只怕这二少奶奶她还看不上这中馈的权呢!”陈嬷嬷又说了一句。
众人叹了一口气,这二少奶奶,在这样的世家大族中,只怕也是个异类了。
王元儿自是不知这些个管事婆子私下揣摩和分析了她的意思。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就歪着睡了个回笼觉,午膳后又带着初哥睡了一个午觉,申正去正院请安。
隔日,又是同样的时辰去回事厅掌事,处置着最近的中秋礼以及程氏月子中的事。
如此几天,管事婆子都微微松散下来,心道这二少奶奶是个和善人,正经办好了事,倒也无碍了。
然而,再临近中秋前一天,王元儿陪着初哥去花园散步,在湖边又瞧见了一个人玩得一身泥土和草的崔宏。
王元儿当时没发作,带着崔宏回了院子,让丫头婆子伺候他洗干净了,又差人去将所有服侍崔宏的人都叫了来。
丫头婆子在清晖院跪了一地,王元儿悠然的坐在廊下喝着茶。
大总管李德光和陈嬷嬷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
王元儿也不废话,直接将服侍崔宏的丫头婆子的罪都给说了一遍。
从程氏产子那晚,到现在,崔宏跑出去,身边竟然都没有人伺候,那么不尽心的人要了何用?
“换我们爷的话说,这伺候不周的下人就该卖了出去,重新换一批有心的。大爷是府里的大爷,容不得你们这般轻慢。”王元儿冷冷地瞪着那跪在地上的人道。
领头的嬷嬷贾嬷嬷辩道:“大奶奶在坐月子,大爷贪玩,奴婢们忙着也是一时不察……”
“住口!”王元儿砸了手上的茶杯,冷厉地瞪着她:“大奶奶坐月子,你们这些个奴才也在坐月子吗?两个大丫头,一个大嬷嬷,四个婆子,三个二等丫头,两个小厮,竟都看不出一个人?府里给你们月钱,是让你们白干事的吗?今儿是我遇着了大爷,若我没遇着,有个什么意外,谁知道?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啊?一百个你们也换不来大爷一个人!”
贾嬷嬷张了张嘴,到底没敢驳嘴。
“我知道,你们不过是欺大爷和善罢了。”王元儿冷笑,又转向李总管:“李总管,这个中缘由你也是听见了的,这伺候得不尽心的下人,你看怎么着?大爷可是老太爷,老爷太太的心肝肉,出了啥岔子,你这负责人事总管的,担得起吗?陈嬷嬷你担得了吗?”
陈嬷嬷脸色一变,噗通的跪倒在地。
李总管也是脸色变幻,且不说老太爷太太他们,就是二爷那关,也轻易过不去,大爷,可都是这些人的命根。
“但凭二少奶奶吩咐!”李总管恨恨地瞪了贾嬷嬷等人一眼。
王元儿接过冬雪递过来的茶,垂着眉道:“无心伺候的奴才,就别让她伺候了,你去回了太太和大奶奶还有老爷,换一批能尽心伺候的,大爷身边,寸步也不能离了人。”
“是!”
贾嬷嬷等人立时脸色大变,不住地跪下磕头:“二少奶奶饶命,奴婢们不敢了,二少奶奶饶命。”
王元儿皱起眉。
李总管黑了脸:“拖下去。”
“大爷,大爷饶命啊,大爷……”
一个个惊叫的声音被拖了下去,谁都不敢求情。
王元儿站了起来,看着李总管和陈嬷嬷道:“不管大爷是不是痴,他都是这府里头的大爷,容不得底下的奴才作践和轻视,李总管,陈嬷嬷,你们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一个掌外,一个掌内,老爷太太信任你们,你们万不能让老爷太太失望了才行。”
“是!”李总管和陈嬷嬷低下了头。
王元儿这才满意地回了屋。
李总管和陈嬷嬷出了清晖院,相视一眼,道:“这二少奶奶,和二爷一样,都不是好惹的,且经心着吧。”
陈嬷嬷点了点头。
王元儿这一番立威发作,传遍了整个崔府,一时间,众人心中惴惴,看向正院和如意居的态度,然而,都没有半点风声,显然是默许了王元儿这个做法。这再看到她的时候,脸上都多了几分敬畏和惊惧。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中秋夕夜
王元儿发作了伺候崔宏身边伺候的人,崔源当天回来就知道了,他什么也没说,只阴着脸说一句:“早就该了。”
正院那边,崔太太听了心腹嬷嬷说的,是愣在了当场,又臊又恼,说了句:“她这脾气倒是呛。”又道:“这些个贱婢也是不争气的东西。”
却也无可否认,王元儿这下的令,她是无法辩驳,到底王元儿这一来是为了她的心肝肉。
程氏听了愣了半晌,她的奶嬷嬷龚氏留神着她的脸色,道:“二少奶奶也是的,大爷身边的人到底是我们如意居的人,要打发也该由奶奶做主才是,二少奶奶这不是越俎代庖么。”
程氏的脸色微沉,看了她一眼:“奶娘以后这话不要说了。这底下的人伺候不尽心,你也该早早发现禀了来才是。”
龚嬷嬷噗通的跪了下来,道:“奶奶,奴婢知错。”
程氏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龚嬷嬷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程氏就道:“你是我的奶娘,我总是信任你的,大爷那样……不管如何,我都只能依靠着他。如今我又生的姐儿,万一他……你说,我还能有什么盼头?”
龚嬷嬷面露恐慌。
“我在娘家,也不是那得宠的,如今归了崔家,以后,崔家就是我到死的地儿,死也是崔家鬼,大爷是痴,好歹也是活生生的。”程氏露出一个苦笑来。
“奶奶……”龚嬷嬷上前拥住她,声音哽咽:“若是太太还在,必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
程氏也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意。
“瞧我,奶奶可不能哭,月子里哭,以后眼睛要坏的。”龚嬷嬷想起程氏还在月子里呢,忙的抹了泪劝道。
程氏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换了一批伺候大爷的,嬷嬷你也多看管着,莫在出现之前的事儿了,不然,这丢的还是我的脸面。”
不管如何,大爷的人就是如意居的人,如此被发作,也就是她管下不严。
龚嬷嬷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沉沉地点了点头:“嬷嬷知道。”
程氏又靠在床上想了一会,王元儿这做的,固然霸道,却不免杀伐果断,如此一来,底下的人谁还敢看轻了她?
到底是硬气,到底是……有依仗!
……
翌日是中秋佳节,天不亮,崔府就兵兵乓乓的,各处都动了起来。
今儿是秋夕节,晚上又有大的家宴,一天要忙活的事可多得很,所以这来往奔走的,都是行色匆匆的,各处挥洒摆设,忙的不可开交。
然而,到底是百年世家,那底蕴都在,尽管这来回奔走的下人十分的繁忙,却丝毫不见乱,一个个处事,井井有条的。
王元儿扶着冬雪的手在各处走动查看了一番,那些个下人见了她,都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
“都去忙吧,我就随便看看,办好了差事才紧要。”王元儿笑眯眯的,丝毫不觉得她有多霸道,多果断,可众人心里,都还记着大爷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呢,说卖就卖了,半点不留情。
所以,即便看着王元儿满面笑容的,也不敢造次和放松,而是满面恭谨。
冬雪瞧得好笑,悄声道:“奶奶,这些人如今可怕你呢!”
王元儿扫她一眼,嗔道:“我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怕我作甚?”
一边跟着的夏雨就笑道:“可奶奶是掌管他们生死的大神啊。”
“贫!这话放在外面就别说了,让人听见了可了不得。”王元儿嗔她一眼。
夏雨吐了吐舌头,恭敬地扶着她另一边手往前走。
辰时正,崔府由老太爷领着到祠堂祭祀拜祭,过后,王元儿自回到屋里去睡了个回笼觉。
转眼就是晚宴,偌大的花厅,除了崔府这个大房,还有二房三房的人,满当当的坐了一个厅。
王元儿没上席,她站在厅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指挥着下人上酒菜,一边也留神着主席这一桌,至于其它的,她也分心看着,但主要还是让蒋氏看着张罗。
流水般的酒水菜肴奉了上来,丫头仆妇穿戴一身的在各位主子身后侍奉着酒菜,静默无声,规矩严谨。
崔老太爷看在眼里,暗自点了点头。
开场白自然由崔老太爷主持,也不过是一些寻常的措辞,寥寥几句后便夹了一箸菜,底下的人看他夹了菜,也都纷纷拿起了筷子,夹菜饮酒,算是开了席。
“源哥媳妇怀着身子,也坐下吃饭吧,有这么多下人,也不用你伺候。”崔老太爷又看着王元儿道。
崔太太眼睛微眯,其余几房的人也是各有思量。
王元儿倒是大方地曲膝谢了,坐在了崔庄身边,又招呼蒋氏也坐下。
崔源在桌底下握了握她的手,悄声问:“可累了?”
“有点儿,但不碍事。”王元儿微微地笑。
“辛苦你了。”崔源满眼心痛,亲自夹了一块鸡腿肉放在她碗里:“多吃点。”
王元儿温婉一笑,小口的吃了起来,偶尔和他私语一番,两人神情自然,默契十足,看在别人眼里,自然是恩爱有加。
“二哥和二嫂可真是恩爱。”二房的五奶奶笑着赞道,听说他们院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二房太太周氏就道:“源哥媳妇如今有身子了,身边可有安排了服侍源哥的人?”
崔源沉下了脸,眼风冷冷的刮向崔二太太,崔二太太打了个激灵,有些不敢看他。
王元儿拉了拉崔源,看向崔二太太,笑道:“自然是安排了的,只是我也不过是个女人家,爷们的事我却是不好管的,他要去哪不去哪,我总不能压住他行事,二太太你说可是这个理?”
崔二太太哼了一声,道:“我也不过是多口一句,你是个贤惠人,自然说的都是好的。”
王元儿笑而不语,只是那笑未达眼底。
崔太太一脸若有所思。
晚宴就这么笑笑闹闹的过去,打扫现场的事自然有下人去做,王元儿跟着崔源回自家院子。
“你累不累?今天中秋,各家都有灯楼,你要是不累,我陪你出去看灯如何?你还没看过京城的中秋夜的热闹吧?”崔源牵着她的手道。
王元儿听了眼睛一亮,点头道:“去,要去。我还真没看过呢!”
“嗯,那我们这就去,初哥还小就不带他了,就我们俩偷偷的去。”崔源笑着道。
王元儿闻言笑眯了眼。
吩咐了下去,王元儿重新换了衣裳,一袭织锦牡丹百合如意衫裙,头戴八宝如意玲珑步摇,外罩一件白底百蝶穿花披风,崔源拉着她上下看了看:“倒有几分未嫁时的模样。”
王元儿脸部微热,嗔了他一眼,两人相携着上了车,直奔朱雀大街去。
中秋习夜,凉风习习,不知哪家传来桂花香,谧人心扉。
这夜里的京城,因为一些大家都搭了灯楼,倒显得亮如白昼。
崔源牵着王元儿的手走在朱雀大街,小心的避让着行人,一边逛着,一边给她指点着那是谁家的灯楼。
“信王府的灯楼年年都要拿第一的头彩,那里就是,万佛朝宗那个,只怕今年又要占第一了,信王爷最喜欢捣弄这个,连先帝爷都拿他没法子。”崔源指着一个十分出彩的灯楼叹道。
王元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见一个偌大的灯楼,搭得十分取巧出众,便笑道:“这信王爷倒是挺有意思的。”
“是个老顽童,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去拜访他老人家。”崔源拥着她道。
王元儿笑着点头。
崔源带着她往前走,一边指着道:“那是万丞相家的灯楼,那是长庆侯府的,那是清郡王府,那个荷花的,是大长公主家的……”
王元儿一一看过去,顿觉目不暇接。
这各家的灯楼,还有一些商家的小灯棚,这人来人往的,处处彰示着繁华和喜庆,也无怪乎人人想来京中谋一分前程了。
走了有一个时辰,两人便来到明华楼要了个雅座歇下。
“一会还有舞灯,先喝口茶。”崔源扶着她坐下笑道。两人坐下,丫头奉上帕子热茶和点心,王元儿捻了一块玫瑰膏吃下,探头出去看着街道的热闹,不由露出笑容来。
崔源见此,也坐到她身边来,轻拥着她。
“丫头们都在呢。”王元儿嗔了一声。
“她们都看灯呢!”崔源小声地道。
王元儿看过去,果然,几个服侍的都在另一边的阳台上探头望出去,兴奋不已,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片刻,就有锣鼓声响起。
“舞灯的来了!”崔源提醒道。
王元儿探头看出去,只见穿着五颜六色的人举着灯笼一路舞来,时而打个跟斗,时而跳跃,时而摆个造型,那些灯随着他们舞动不住变幻,端的是流光溢彩,似梦似幻,引得围观的叫好声不断。
王元儿也兴奋地啪着手掌,像个小孩一样,崔源满面宠溺的看着她,笑道:“今年你身子不便,咱们就不下去人堆里凑,等以后我都带你来看灯,再去玩。”
“好!”王元儿双眼放光,忍不住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崔源心中一热,抱住她吻了起来。
远处,噼啪的响,有烟花灿烂绽放,绚烂无比。
中秋月夕下,人月两团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姐弟团聚
过了中秋,因着八月二十五是王清儿的生辰,王元儿便早早往宫里递了牌子,要带着兰儿给王清儿庆生请安,请个恩准。
王清儿如今在宫里也真有几分得宠,很快就求得恩准,让王元儿带着兰儿,还有宝来一道进宫。
原本也只是想带着兰儿进宫去,如今还能带着宝来,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了。
王元儿喜不自禁,亲自去了八里胡同细细嘱咐一番,没两天,王清儿又从宫里遣了两个嬷嬷来教导王兰儿的规矩。
一时间,王兰儿既要跟着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又跟着王元儿去定制新的衣裳首饰,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日子一忽而过,八月二十五辰时二刻,崔源陪同王元儿姐弟几个一同进宫去给王清儿贺寿。
王清儿紧张又兴奋,坐在马车挺得笔直,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帘缝外看去,看那金碧辉煌的皇宫,那巍峨的宫墙,一张小脸亮得发光。
“大姐,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走进皇宫来呢!”王兰儿满面兴奋地道。
王元儿淡淡一笑,她没想到,自己又何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嫁给大官人,会成为官太太,走进皇城朝贺呢?
看着身上的诰命朝服,王元儿有些恍惚,当年的自己,也不过是想着嫁给门当户对,人品宽厚的小郎君罢了。
“一会进了后宫,可不能这般跳脱了。”王元儿提醒着说道。
王兰儿一凛,忙的收敛了脸上兴奋的神色,正襟危坐起来。
王元儿看得好笑,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在宫里不比在外,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马车行至后宫门,一行几人在后宫门分开,王元儿带着弟妹随着来迎的小太监进了后宫,崔源则是去了景帝的养心殿。
按着过去的惯例,王元儿她们先去皇后的宫里给她请安谢恩,然后才往王清儿的清熹宫去。
清熹宫的殿前,王清儿还像之前那般扶着大宫女的手等在那里。
王元儿快步上前,作势要跪:“臣妾给娘娘请安。”
“快,快拦住她。”王清儿支使着宫女,嗔道:“大姐,你怀着身子,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礼不可废。”王元儿笑着说了一句,扶着宫女的手站直了身子,又对一旁呆愣着的兰儿和宝来道:“你们快给娘娘请安。”
王兰儿连忙醒悟过来,按着嬷嬷的教导,规规矩矩的跪下磕头:“民女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宝来有样学样,只是他到底年纪小,一边说着话,一边偷瞄着王清儿。
王清儿眼眶一下子红了,捂着嘴,强忍激动:“起,快起。”
王兰儿站了起来,拉着宝来退到王元儿身侧,姐弟俩满面好奇地盯着王清儿看。
这穿着明艳,华丽非常的宫装丽人,就是自己的三姐吗?
样子似乎是那个样子,可却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相比陌生得很!
“进殿内说话吧!”王元儿笑着道。
王清儿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姐弟几个分主次坐下,有宫女奉上茶点退在一边,王清儿迫不及待的叫过兰儿和宝来。
“快过来让三姐好好瞧瞧。”
王兰儿迟疑地看了王元儿一眼,见她点头,这才走到王清儿跟前,曲膝行礼:“娘娘。”
“三姐,我是你三姐,在这里不用叫娘娘。”王清儿纠正她,眼泪流了出来。
王兰儿抿了一下唇,轻声叫:“三姐。”
“嗳。”王清儿立即破涕而笑。
“三姐!”宝来不甘落后,大声地叫唤。
“嗳嗳,我们宝来好乖,让三姐看看你们。”王清儿拉过他们,一左一右的仔细瞧着。
“兰儿都长成了大姑娘了,都是小美人儿一个了。”王清儿打量着王兰儿,又笑又夸,欢喜地道。
王兰儿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又偷偷地去瞄她,眼里满是敬慕和好奇。
“这小眼神是怎的?还和三姐生分了不成?”王清儿见了,心中微酸。
“我,民女好久不曾见三姐了,心里很想念。”王兰儿忙道。
“真是个傻丫头,在三姐跟前,还称什么民女?咱们是嫡亲的姐妹,说话自在些。”听得她拘谨的回话,王清儿心中更是酸涩不已。
进了宫,便是皇上的人,哪怕只是个妾,都要比民间百姓来得尊贵,是主子,便是自己的娘家人,都要奉自己为主。
王兰儿听了又看向王元儿,见她点头,这才道:“我知道了。”
王清儿便扬了扬手,杏春捧着托盘上前,她从里面拿起一串南珠手串,一圈圈的缠在王兰儿手上,笑道:“这样的好东西,果然衬我们幺妹儿。”
王兰儿讶然地看着手上呈着粉色的珠串,颗颗圆润通透,十分名贵,不由心中欢喜。
“三姐,这给我吗?太贵重了!”她有些不安。
“给你,三姐的东西,愿意给你,戴着玩。”王清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拉过宝来,想要抱他。
“娘娘不可。”
“娘娘不能抱!”
杏春和王元儿不约而同的叫。
王清儿的身子可都七个月多了,怀的还是龙嗣,可轻忽不得,宝来已经五岁多快六岁了,她哪能抱?有个闪失可怎生了得?
王清儿听了她们制止,只得作罢,拉过小宝来到身边站着,从杏春的托盘上拿了一块暖玉给他戴上,看着他感叹地道:“我们小弟也长大了,三姐已经抱不得了!”
她当年离家的时候,宝来也才三岁,对她的记忆自然不比其他几个姐姐亲,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王清儿,道:“三姐生得可真漂亮。”
王清儿一愣,笑道:“哟,这小嘴儿还挺甜呢。”
王元儿她们也笑了起来。
王宝来挠挠头,见姐姐们都笑,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如今可都在读什么书?”王清儿问他。
“我已经读完了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还有幼学琼文,弟子规,如今还在读增广贤文了。”王宝来朗声答。
王清儿惊讶不已,看向王元儿,见她点头,不由夸道:“我们宝来都会读这么多书了,好厉害。”
王宝来挺了挺小胸脯,道:“嗯,大姐夫说,我是家里唯一男丁,要读好书,以后给姐姐们撑腰作主的。我还练武,如今扎马步我可以扎一个时辰了。”
王清儿听了更是欢喜,忍不住亲了他几下:“那我们宝来以后可是文武双全的好郎君了。”
王宝来被她亲得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舔着嘴。
王清儿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才让小宫女将他带到一边坐下,给他点心吃,又问了兰儿几个问题,知道她如今正式的成了掌家姑娘,也学着打理家中生意庶务,不由感概不已。
“若不是当年我任性,这差事要落不到你头上。”王清儿摸着兰儿的头,满面的怜惜。
王兰儿道:“姐姐总是要出嫁的,不过是早管迟管罢了,我都管得来。”
“嗯,当好了管家姑娘,以后也能当好管家主母了!”王清儿意有所指地道。
王兰儿红着脸跺了跺脚嗔叫:“三姐。”
王清儿咯咯地笑出声。
逗了她好一会,又让人领着他们姐弟到后头的小花园走一走,她则是和王元儿说起了体己话。
两人歪在南窗炕下的大迎枕,正好可以瞧出花园去,姐弟俩牵着手好奇地看着那些花儿和石头。
“今儿咱们姐弟几个总算是团聚了。我是万万没想到,还能见到兰儿他们,今儿看他们都长这么大了,感觉就跟过了许多年似的,若是二姐也能来就好了。”王清儿感慨地道。
“孩子都是一天天大的,咱们穷人家的孩子,都是早当家,自然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些。至于你二姐,她心里挂着你二姐夫,这才回了长乐镇,将来总会有机会见的。”王元儿笑着安慰。
王清儿叹了一声:“到底是我任性,也不知她们怪没怪我。”
王元儿扑哧地笑:“你啊,还不如兰儿看得开,早嫁迟嫁都是嫁,你只要不后悔就成!”
“我自己选的路,我哪敢后悔?不过是强撑着走下去罢了!”王清儿看着王兰儿那娇蛮的笑脸,有些恍惚。
王元儿心中微酸,拍了拍她的手,道:“正如你所说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怎么也要咬牙走下去,莫要伤春悲秋了,多想无益。”说着又转了话题,问:“你如今都七个多月了,这接生的嬷嬷可都准备好了?这个可马虎不得!要知道,这宫里,魑魅魍魉,防人之心不可无。”
王清儿的脸色徒然变得凛冽起来:“你说的我都知道,你放心,我可再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丫头了!”
王元儿点了点头,声音又压低了些,道:“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了,也会悄然安排着信得过的人进来,得了消息就与你说。”
王清儿眼睛微亮,点了点头,心里也微微放松了些。
王元儿又问起她这寿辰如何。
“不过是闲生辰,我也没怎么声张,皇后娘娘有赏赐,其他各宫的姐妹也都送了贺礼。是我求了皇上恩典,让你们来给我贺寿,说起来,这算是我最喜欢的寿礼了!”王清儿笑言。
“你这样就很好,低调不着人眼,凡事多一分思量琢磨故。”王元儿徐徐教导着。
王清儿点点头,遂又问起她在崔家的日子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亲事难为
崔源和王元儿两口子以孝心为名,将崔太太送到清晖院的两个丫头给转送到崔老爷的书房去侍候了,而得知这个消息的崔太太,那是‘欢喜’厥了过去,本来已经好转的病又加重了,一下子传得整府皆知。
然,两罪魁祸首还是施施然的,只当崔太太欢喜过甚,更佯作不在意的说,子媳的孝心都是必须的云云,气得崔太太听到王元儿这个名字就要发脾气。
但没等崔太太作出什么应对,就已经传来崔老爷将其中一个丫头收用了的消息,还十分的得宠,崔太太顿时气得胸口作闷,没过两天,她的病就完全好了。
崔太太的病一好,第一件要做的事并不是从王元儿手中重新接回管家权,而是忙着和那两个鲜嫩貌美的臭丫头斗智斗勇。
于是,清晖院是前所未有的清静,而相对于这个院子的清静,如意居和三房潇湘院的就显得热闹多了。
程氏从身边心腹听到王元儿两口子的壮举,那是哭笑不得,更多的羡慕和嫉妒。
这才是夫妻俩该有的态度啊,夫妻同心,相亲相爱,相互支撑,这才是恩爱。
自己,只怕这辈子是没有这样的指望了!
九月初,王元儿就‘病’了,以动了胎气为由,需要养胎,将中馈重新交给了崔太太,自己则是在院子里安心养胎。
而崔太太接过管家权,发现这人事都和从前自己在管的一样,但却又不一样,她从太多人的耳里听到二少奶奶怎样怎样这个词,把她气得够呛。
她有心要找王元儿的茬,可王元儿任她怎么作筏子,就是缩在院子里不出。
崔源对崔太太的所为十分的厌恶,可看到崔宏,又只能长叹一口气,满面歉疚的揽着王元儿,道:“要不,我寻了机会向皇上求个外放吧。”
王元儿眼睛微亮,道:“你要去哪里都成,我都跟着你就是。”
崔源点了点头,仔细的思量起来。
……
重阳一过,程氏也出了月子,崔太太就为自己的长孙女办了一场热闹的满月酒,借此往外说,这是她的嫡亲孙女,是她的心尖尖,不是那些冒牌货可比的。然而在暗地里,她却紧锣密鼓的找了太医来给程氏调养身子,也好让她尽快再怀孕。
程氏苦不堪言。
九月中旬,王元儿的干娘,宋二太太一房举家搬到了京城,等拾掇好后,就将王元儿请了过府说话。
“你大哥二哥家的哥儿都大了,他们兄弟几个商量过,孩子们要读书,自然是京里头,一合着就搬过来常住,以后也方便孩子们求学。而老四的媳妇是吴国公府的嫡四女,嫁娶也是方便一些,干脆就过来了。”宋二太太笑着对王元儿道。
王元儿便问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
“吴国公家只剩了这个四小姐未嫁,打小就是宝贝着的,想着多留一阵子,便定在了明年五月的婚期。”宋二太太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道:“到时候你也该生了,也好来乐呵乐呵。”
“嗯,我这胎的产期在三月,五月也早出了月子了,到时候还能过来帮忙。”王元儿笑道。
“那敢情好!”宋二太太一拍掌,又问起了她平素的日子过得如何,又说起了长乐镇的洪灾,叹道:“真亏了庆容仪娘娘慈悲,还能得仙童预警,也保佑老百姓度过一劫,不然可真是生灵涂炭了。”
王元儿浅笑着:“可不是。”
宋二太太又道:“当初听说这旨意的时候,我可觉得奇怪,娘娘说得竟就像真的一样,就好似她真见过似的。想不到还真的就发了山蛟,这也太神乎了。”
她看着王元儿,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之色。
“谁说不是呢,但好说好歹的,这个劫难是过去了,盼着以后都风调雨顺才是。”王元儿双手合十,并不想多说。
“你说的极是。”宋二太太也没追问下去,转了话题问王清儿什么时候生。
“十一月是产期,如今已经在准备着了。”提到王清儿,王元儿的脸容就更温柔些。
“皇上又要添皇子了,以后指不定多宠这丫头呢。”宋二太太抿唇笑道。
王元儿一笑:“干娘您可猜错了,皇上盼着她这个是公主呢,去她宫里坐,都说公主公主的,清儿自己也盼着。”
宋二太太一怔,很快就笑开:“是公主也好,她还年轻,皇上也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王元儿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坐了小半天,王元儿这才告辞离去,宋二太太将她送出门,道:“等都安妥下来了,再办个赏花会请了大家来玩耍,到时你也来凑凑热闹。”
王元儿欣然同意。
宋二太太这才回到屋里坐下,支着额寻思着。
也不过十来天后,九月底,宋家就办了一场赏菊宴,邀请了好些相熟的人家,也藉此对外说,他们宋家二房,正式走进京中贵圈。
王元儿也带着王兰儿参宴,后面又领着她参加了好几户人家的花宴和诗会之类的,如此一来,也有不少人家知道王兰儿的存在,知道崔夫人还有个妹子已经长成,十分的温婉可人,是可以相看定亲了。
崔夫人的嫡亲妹妹在宫里当着娘娘,还怀有龙嗣,也颇得宠,而崔夫人的夫君崔大人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一时间,想和王家结亲的,也有不少人家,其中还不泛一些高门大户。
王元儿欢喜之余,也有些挑花眼,想着只剩这个妹子还没嫁人,不能轻忽,便又进了宫一趟,寻王清儿拿个主意。
王清儿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想了想,寻了个机会,等景帝来她宫里看望她的时候,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对景帝说起这个妹妹的亲事。
“出了年,就是十三岁了,崔夫人心里着急得很,想着如今定了亲,等及笄了嫁人也差不多了,所以就来寻臣妾那个主意,您看,臣妾也有些挑花眼呢,要不您也给臣妾拿个主意呗?”
景帝颇有兴致的问了都有什么人家来求,待王清儿说了,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浑不在意地道:“你妹子也不过十二岁,再过两年定亲也不迟,朕看着这些人家,虽是大家,家里难免混乱。你不是说你那妹子是个单纯的?最好选些简单的人家,依朕看,过两年再定吧。”
王清儿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笑道:“臣妾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您不知道,兰丫头最是爱哭了,一点小事都能哭个半天,真去了那些世家大户里,只怕要把人家的宅子都淹了。臣妾也想着,她选个简单的人家最好不过。”
“正是这个理。”景帝点头。
“嗯,那就多留几年吧,您也知道,我娘家孤寡,我那个弟弟才五六岁,兰儿真嫁了,可就找不到人掌家了,唉!”王清儿叹了一口气。
“对,多留几年,将来朕给她指个好人家。”景帝哈哈地笑着。
王清儿忙的要磕头谢恩,景帝快手扶着她。
从景帝这边探知了心意,王清儿自然透露给王元儿。
“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王元儿对朝廷里头的弯弯道道自然不够王清儿这浸淫在宫里的人清楚,便问起了崔源。
崔源沉着脸,问起了都有谁来求亲,听了她的回话,便抿起了唇。
“京中联姻,都讲究利益,枝连着叶,叶又连着枝,和王家结亲,就是和我结亲,和庆容仪结亲。醉翁之意不在酒,都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罢了!”崔源叹道。
王元儿一愣,双眉蹙起:“这么说,他们是想拉拢你?那德妃,不是还在禁足?”
崔源搂过她,进了寝卧,压低了声音道:“帝王心术,其中一个就是讲究平衡,一个有心机的皇帝,不可能只会让一枝独大的。依我看,顶多年尾,德妃的禁足就会被撤掉。”
王元儿只觉得遍体生寒,道:“这,宫里的弯弯道道,实在是……我怕!”
她靠在他怀里,微微的颤抖着。
她喜欢平静安然的生活,这样的算计,让她心里头感到不安,也惶恐。
皇帝不过才登基几年,皇子也没几个,就已经开始这样谋算,那将来,岂不算得更狠?斗得更深?
夺嫡之路,从来都是深不可测的,一旦站错了队,就是万丈深渊,而崔源这样的近臣,能够安然度过吗?
“你别怕,如今离立太子,还远得很,皇上还是壮年呢,时间还长着。而且,我是出了名的纯臣,只要不逾矩,皇上就不会对我有想法。至于将来……”崔源看向窗外那棵高大的银杏,道:“将来的事,还说不准,了不起咱们就回归田园去。我陪着你做个田家翁。”
王元儿双手揽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道:“我还是那句,你去哪我就去哪,生死相随。你要为官,我就当个官太太,你要作田家翁,我就做个洗尽铅华的主家婆。”
人生在世,他们有太多的无奈,可只要彼此都在一起就成了,有彼此的地方,才叫家。
第四百七十九章 喜事连连
十月下旬,因离着王清儿的产期近了,王元儿特意带着王兰儿去了皇觉寺上香拜佛,求了平安符送去宫中压角,趁机也给王兰儿占了一卦。
自皇觉寺回来后,对于王兰儿的亲事对外就有了说法,王兰儿这两年犯灾星,不宜说亲,这亲事就暂且搁浅下来。
十月二十,西北有好消息传来,西北军大败蛮夷十六部,斩了对方大元帅,并俘了对方王子,将回京献俘,帝大喜,诺将在神武门前犒赏三军。
从去年冬岁开始,国就一直不太顺,今年更是涝汛严重,赈灾的银子一笔笔的拨出去,也就堪堪将今年的灾给赈穏下来,在国库正是空虚的时候,传来这样的大好消息,必然会为国增加一些财富,需知道,对方的王子在我国手中,要赎回去,自然是要给出大量的财宝了。
往蛮夷那边谈判并签订和平协议的事要越快越好,这人选更要选好,毫无意外的,崔源成了那前往谈判的钦差。
理由是,他曾经跟着景帝出入西北,更和蛮夷打过交道,对那边熟悉之余,也清楚怎样才会为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
所以,崔源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接了圣旨的第二天,就要赶着上路,总不能等到对方王子来了才去吧?否则,人家也能换一个王子当王,那么这战俘可就没什么意义了。
王元儿满心的郁闷,一边帮着收拾一边抱怨:“先去了工部治水,后来又领了赈灾的差使,如今连谈判钦差都要做上了。这满朝文武,难道皇上就只能看到你一个人能干事?”
“这证明你夫君我能干呢。”崔源笑着道。
王元儿嘟起嘴,道:“我宁愿你不能干,你倒是说说,回来京中半年,你有多少日子是在京里头的?”
三四月他们才回来,这都十月快十一月了,崔源在京中的日子,还没超过两个月,时常都在往外跑。
“初哥都能站起来了,你都不知道他啥时会翻身会爬会站呢,只怕你这一去,回来后,他都会说话了!”王元儿越想越觉得委屈。
“好了,明年我就申请外放如何?”崔源十分愧疚。
“你进这工部才一年不到,还能外放,你就只会哄我。”王元儿坐下来,十分不岔。
“总能找到机会的,你说,你喜欢到江南去,还是去两广?江浙两路?”崔源拥着她,笑嘻嘻地哄。
王元儿睨他一眼,道:“那我得好好看看地图才成。”
“行,回头我让陈枢拿了地图送过来你看。”崔源笑着道:“我这趟去谈判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不是什么苦差,你放心吧,腊月我就能回来了。”
王元儿听了心里才好过些,道:“那你可要记得你自己说的啊,别过年都赶不上,初哥的抓周,你得在的。”
“遵命。”崔源行了一个军礼,逗得王元儿噗嗤一笑。
隔日,崔源就带着钦差的仪仗前去西北,王元儿直送出城才回转。
回了清晖院,王元儿就兴匆匆的叫来秋棠她们。
皇上要犒赏西北军,赵大力肯定是要一同回来的,她也有几年不曾见他了,这回定然是要好好看看他。
那小子年纪也都二十多了,也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还有,这次回来,定然会在京中盘恒些日子,从前在长乐镇,人多,他倒可以住在家里,可如今,八里胡同就只有兰儿这个十来岁的姑娘,还有才五六岁的宝来,连个正经的男主人都没有,赵大力却是不合适再住在他们的那个宅子的,免得传出些瓜田李下的闲话来。
王元儿就想着给他买个小宅子,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几年,赵大力也常有书信来,逢年过节更是有大车的节礼送来,还时不时会给些银子,王元儿都替他攒了下来,如今看着数目不大,但买个小宅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人嘛,总要成亲生子,落地生根的,宅子这样的不动产,多买些也没有问题。
至于在哪买,买怎样的,倒是要交给秋棠他们了。
秋棠匆匆的赶了过来,王元儿兴致勃勃的拉着她道:“你来了,快坐下,我有事儿要吩咐你。”
“奶奶有什么事儿?”秋棠侧着身子坐在圆凳上问。
“我想给大力在京里头买个小宅子,你和陈枢去打听看看,哪里有便宜又好的宅子出售?”王元儿一脸兴奋地道:“这回皇上要犒赏西北军,大力肯定会回来的,总不能天天住在客栈里头吧?再住王家也不妥当,干脆买个小宅子的好。”
冬雪在一旁笑着递上一杯茶,道:“奶奶,您也太心急了些,秋棠姐和陈管事月底才成亲,这会您派他们出去找宅子,可怎么成?”
秋棠和陈枢,还有秋云和那张侍卫的婚期都定在了同一天,就在十月三十日,来个双喜临门,凑个热闹。如今也没几天时间了,这些天,秋棠和秋云都没怎么出来管事了,一门心思在屋里头紧着做嫁妆备嫁。
王元儿听了便怔了怔,一拍大腿:“瞧我,倒是欢喜过头了,一时也还没想到这个大事呢!”
秋棠便道:“我和秋云出不去,奶奶大可以吩咐陈枢先托了人寻着这宅子,有合适的就定下来,等我们都出嫁了,便可以过去收拾,等赵大人回来住了!”
王元儿一拍掌,道:“对,就是这个理。”
“那我差人去叫了陈枢来。”秋棠笑问。
“不用你,你们可是未婚夫妻了,成亲前不好见面,我着人去叫就成了。”王元儿笑眯眯的道:“等你们成亲了,那我就只叫你去叫他了。”
“秋棠姐若是嫁了,奶奶您可得叫她陈枢家的呢!”冬雪笑着凑趣一句。
秋棠脸红红的,嗔着瞪了她一眼:“你可等着,将来你出嫁的时候,我可要记着你今儿说的。”
冬雪呵呵地笑。
王元儿心里欢喜,笑道:“冬雪倒说的对,这女人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是该这么叫。”
“奶奶,您也这么打诨奴婢。”秋棠微嗔。
几人笑成一团。
王元儿又问了她这嫁妆准备得如何,东西可都齐整,得要仔细对着单子打点好,别到时候发嫁的时候忙乱起来就忘了。
秋棠自都一一回话了。
等秋棠退了出去,王元儿便将陈枢叫了来,吩咐他托了人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宅子就买下来,陈枢自都应了。
也就三几天的时间,陈枢那边就有好消息传来,距离八里胡同五条街左右的距离,就有一个三进的小宅子急着出售,因为主人家要举家扶灵回乡,这宅子便赶着出售,只是急着出,这要价也高,要二千两的价格。
王元儿听了,特意去看了一圈,宅子虽小,可也挺周正的,若是一大家子人住怕是不够,可赵大力一个人,便是有了妻儿,暂时也是够了的。
这般想着,便给了银子,让陈枢将这宅子买了下来,因知道是崔大人的夫人要买的,这文书屋契什么的,相干衙门也很快就办好,不过两天,屋契就到了王元儿的手中。
宅子买好,便是配备人手的事,这个却是不急,只等两个丫头成亲了,再交给他们去办就是。
转眼便到了秋棠和秋云出嫁的日子。
王元儿一下子要嫁掉两个大丫头,也是侍奉她好几年的,这怎么都算大事。
程氏和蒋氏凑了个喜庆,给两人各添了妆,而崔太太心中不情愿,可也耐着面子,给两人各添了一只赤金手镯做嫁妆。
王元儿让两人都给她们磕了头答谢。
主子们都添妆,这平素来往的下人都纷纷送上了自己的心意,或绣品或手工,以作添喜,至于王元儿这个正牌主子,就更别说了,除了给她们办了八抬嫁妆,还私下每人给了二百两的银子作压箱底。
三十这天,秋棠和秋云穿着大红的嫁衣,画着新娘妆,来到王元儿跟前磕头拜别。
“都起来吧,今儿你们可都要嫁人了,我祝你们新婚美满,早生贵子。”王元儿笑着恭喜,道:“我身上有孕,就不去喝你们那一餐了,以后你们回来给我磕几个头再敬个茶就是了。”
秋棠和秋云红着眼应了,道:“奶奶要保重身子。”
王元儿点点头,又听到外面传着吉时到,忙的催着两人出门子。
秋棠和秋云又磕了三个响头,被喜娘扶着出了门。
王元儿送出了廊下,钟嬷嬷就不让她再送,说再送,就抹了她们的福报了。
喧嚣喜乐一下子传得远了,王元儿心中有些不舍,须知道,这两人可都是最早跟在她身边伺候的。
“奶奶进屋去吧,这风大着呢。”冬雪劝着她。
王元儿点头,转过身,才走了一步,身后就有人大叫着她。
“奶奶,奶奶大喜。”夏雨那丫头咋呼着跑来。
王元儿回头:“你不是要送你秋棠姐她们出嫁,咋呼个啥?”
“奶奶,表舅少爷中了秀才,舅奶奶遣了人来送消息了。”夏雨喜滋滋的道。
王元儿双眼一亮,表舅少爷,那就是庭哥儿中了秀才了?这十月,可真是喜事连连呀!
第四百八十章 公主尊荣
王元儿的舅家,早在上半年就在京里买了个小宅子,只因为庭哥儿秋天要下场,所以暂时还没搬过来,只等他下过场再打算。
如今,有好消息传来,庭哥儿中了秀才,不管是为着前程还是人脉,外祖一家都会举家搬到京中定居的了。
王元儿召了舅母遣过来的媳妇子胡嫂子说话,细细的问起了舅父一家,众人如何,身体可都好。
“都好,都好,老太太一餐能吃两碗饭呢,老爷子身子骨也好,天天去学堂,还能教孩童读书,大家都好,就是想奶奶您们。”胡嫂子笑呵呵的坐在圆凳上回话。
“那舅父他们啥时候搬来京呢?”王元儿又问。
“如今已经在打点行李了的,也遣了一房人先过来打点着,待下月初十再举家搬过来。”胡嫂子连忙回道。
王元儿听了更是心喜,问了她是要回去石龙镇回话的,便赏了她十两银子,又指了人过去舅父的那个宅子帮着打点一二。
胡嫂子接了赏,磕了几个响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王元儿又进了佛堂敬了一箸香,这可都是喜事,叩谢菩萨是必然的。
庭哥儿虽然是表弟,可她娘家人本来就人丁单薄,而她们姐弟几个又和外祖亲厚,如今庭哥儿有出色,也是她们姐妹的福气。
虽说只是个秀才,可庭哥儿的年纪还轻,又是个聪明的,若肯苦心读书,考出个进士来,将来未必就没有个好前程。
……
十一月悄然而来,初六那天,天空忽然洋洋洒洒的飘下了雪花,今年冬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的来了。
王元儿牵着初哥的手,站在廊下看下雪,小子也不知雪是个什么样,更遑论看下雪了,如今见到白白的一片,如同他平时撕碎的书屑一般,不由兴奋得直拍小手。
“书,书。”初哥突然叫。
王元儿一愣,忙的看向他,惊喜地问:“初哥,你开口说话了?你叫啥?再叫一次?”
“书。”初哥流着哈喇子,笑嘻嘻的,露出几只乳牙。
王元儿听清了,顿时喜不自禁,半弯着腰说:“哎呀,我们初哥真的会说话了。快,叫娘,我是你娘呢。”
初哥仰着头看着她半晌,才笑着叫:“娘娘。”
“嗳,初哥好乖。”王元儿放听得心中一软,蹲了下来,抱着他猛地亲了几口。
初哥笑嘻嘻的,指着那漫天洒下的雪花,道:“娘娘,书。”
王元儿噗嗤地笑,道:“祖宗,那可不是你平时撕碎的书屑,它很像是不是,可它是雪,雪。”
初哥歪着头,含着指头,才跟着念了一声:“雪。”
“对,是雪,下雪了。”王元儿笑眯眯的。
“雪,下。”
初哥也说不全,可他开了口,王元儿算是放了心,这小子,老早就教他说话,如今都快一岁了,才开口,怎能不喜?
奶娘在一边说着好话:“哥儿是个顶顶聪明的,我家那小子,可是一岁多才开口呢。”
“也是你教得好。”王元儿笑着道。
奶娘连忙福了一福,谦逊地道:“这都是奴婢的本份,是爷和奶奶的底子好,奴婢可不敢邀功。”
王元儿笑了笑。
“奶奶,宫里来人送信了。”冬雪快步走来。
王元儿连忙看过去,挥了挥手,奶娘将初哥抱了回去。
“是喜事,容仪娘娘今晨生了个公主,足有六斤重,母女平安,皇上龙颜大悦。”冬雪喜道。
王元儿大喜,道:“人呢?”
“还在二门里候着,是个小太监。”冬雪忙的回话。
“快,拿了封赏,扶我过去。”王元儿急切的要下了台阶。
冬雪迭声应了,吩咐小丫头取了竹伞来,扶着王元儿去了二门处。
……
宫里庆容仪娘娘生了个公主,一下子就传了开去,因为之前她曾梦见过女仙童预警长乐镇发蛟,这许多人都认为这仙童是受了慈悲投生在庆容仪肚子里了。
于是,有人传那小公主,生得像天仙一样漂亮,十分的慈悲有仙气。
而这小公主洗三一过,皇上便从钦天监那边起了刮,根据卦象,为这公主赐名昕,夏昕,有太阳将出的意思,向上明亮,而且又生在清晨黎明时,名字十分的贴切。
昕,凿破天日,日光像斧头凿破遮挡物那样破开黑暗。
今年北国灾难如此多,皇上赐了这个名,未必就没有盼着北国欣欣向上走向更繁华的盛世的意思。
除了赐名,又赏了封号,定阳,封邑在江浙的三个县,可以说,定阳公主一出生就贵不可言,景帝给了她无上的尊荣。
这旨意一出,可不得了,那叫震惊六宫和朝堂,有言官晋言于礼不合,荣宠太过,为天不安。
景帝就道:“这是朕的女儿,只是个女儿,又不是皇子要继承皇位的,朕宠她多点也不成吗?你家中的女儿,你也十分娇宠吧?难道朕就不是人,不是一个父亲?朕乃天子,朕的女儿是金枝玉叶,这点尊贵算得了什么?”
一番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让人反驳不得。
这还不算,景帝又出了一道旨意,庆容仪生龙嗣有功,又救长乐镇百姓有功,晋位为正四品贵嫔,主一宫之主位,封号不变。
生个公主,得如此尊崇,王清儿算是新朝的头一个了,一时间,这宫里的女人都卯足了劲儿要讨皇上欢心,盼着怀上龙嗣,要知道当今上子嗣并不算旺,如今这登基五年的光景,加上未登基之前的,皇子也不过三个,公主则只有两个。
果然,庆容仪,不,该叫庆贵嫔了,在她的晋位旨意下来不久,就有一个贵人被诊出了龙嗣,景帝大喜,文皇后更是欢喜,因为这仪贵人是她的娘家表妹,她有孕,可算是她的阵营有助阵。
虽说王清儿生的是公主,可文皇后心里也不甚欢喜,为何,因为这定阳公主可比她的平阳公主尊贵得差不了太多,一个庶妃公主,怎能比嫡出的公主还要尊贵?
可见王清儿知道低调和出身不高,也就随她去了,而且,文皇后有更重要的人要斗,那就是德妃。
宫里喜事多,大皇子却病了,说是想念他的母妃,皇上心软,又见年关将近,便解了德妃的禁足,如今德妃,已经可以出来走动了。
德妃不比谁,从皇上是皇子时便是侧妃,家世又贵重,更生了皇上的第一个儿子,都说天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大皇子已经十一岁了,文皇后所生的三皇子才两岁,她如何敢放松?
而德妃,禁足了这许久,就更是修心养性了好些,忙着重新争帝心,一时,和文皇后明里暗里斗得十分热闹。
两虎相争,王清儿倒是坐了一个清静的月子。
王元儿听得王清儿暗地里差人送来的消息,也长松了一口气,有时候,荣宠太过,也会招人眼,王清儿刚生子,她需要时间去休养,德妃这个时候放出来,是最好不过了。
不然的话,她要防着这个那个,月子坐不好,身子又怎会养得好?身子不养好,将来又怎能再怀龙嗣?
如今,也就一心一意的等着王清儿出了月子,她也好递了牌子进宫去给她和公主请个安了。
十一月初十,已经嫁为人妇的秋棠和秋云两人回来给王元儿磕头请安,两人已经梳了妇人头,脸色红润,眉目舒展,可见小日子也过得顺畅。
“说好了让你们歇半个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当差,我这也不缺人用。”王元儿笑嗔:“冬雪她们伺候得都极好。”
秋棠她们嫁了,这大丫头便提了冬雪和冬梅,还有夏雨。
冬雪随身伺候她,冬梅则是管着银子账册,夏雨则是掌着首饰衣物。
秋棠穿了一身正红石榴花湘裙,道:“虽说冬雪她们都是好的,可您这身子也越发重了,也没有个正经贴身奶嬷嬷,奴婢也不放心,总是要回来当差的,晚些早些都一样。”
“奴婢都听秋棠姐的。”秋云笑着道。
王元儿也习惯了秋棠伺候,加上她如今的身子就跟吹皮球似的猛长,不过六个月的身子,大得跟七八个月一样,十分的吓人。
“既如此,那就都回来伺候吧。”王元儿想了想,便叫齐了院子里的人说话。
钟嬷嬷是老人了,就管着整个院子的人事,袁大志家的则是掌着小厨房,潘立洪家的早就被她安到门房那边当管事婆子了。
所以秋棠便当个近身娘子,除了伺候王元儿的身子,也协助钟嬷嬷管着院子的人。
至于秋云,王元儿放了她出去,西集镇有几个铺子,其中就有一个点心铺子,王元儿让她去做个管事娘子。
对于王元儿的安排,秋棠等人都没有异议。
没等挥退两人,王元儿又接到了消息,外祖一家已经举家搬到了京中的宅子,因为要忙着收拾家宅,只等一切都拾掇齐整了,再请了王元儿她们暖居。
王元儿心里欢喜,干脆又打发了秋棠过去代她给外祖和姥婆请安问好。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外祖到京
十一月的京城,又飘飘洒洒的下了两场大雪,街上行人早已穿上了大氅斗篷,有贵家子弟骑着高头大马在大街上疾驰,披风随风扬起,伴着少年的张扬的笑声,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王元儿去了崔家正院向崔太太请安,并说外祖一家搬来了,想过去拜访一下。
崔太太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她那大如簸箕的肚子,道:“你这月份,不好好的呆在家里,成天往外跑做什么?要有个什么闪失,别又赖在我这做婆婆的头上。”
王元儿笑着福了一福,道:“太太有心了,身边都有人伺候呢,再说这又是坐着马车过去的,只要这马车和赶车的都稳着,也没大碍才是。”
崔太太听了这话,差点没气得竖起手指来骂她,好半天咕噜的吞了一口口水,道:“去,随你去,出去。”
这个媳妇,和那死贱种一样,生来就是来气她的。
王元儿笑盈盈地施了一礼,带着人和满车的礼物走了。
马车稳稳的停在毡子胡同,粗使婆子放下脚凳,冬雪和夏雨率先下了车,一左一右的小心扶着王元儿下了车。
脚落在实地时,王元儿才吁了一口气,她的肚子实在太大,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元儿,可把你盼来了。”一把爽朗的声音带着喜意响了起来。
王元儿看过去,只见舅母方氏亲自等候在门前,正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并迎了上来。
王元儿忙地赶着上前,正要曲膝施礼,舅母立即就扶着了她,嗔道:“我的姑奶奶哎,你这身子笨重的,可就别多礼了,舅母又不是外人。”又退后一步打量着她的肚子,蹙眉道:“我记得你这身子也才六个月吧,咋瞧着跟七八个月的大?”
王元儿笑着摸了一下肚子,道:“这阵子吃得好了些,就这样大了。”
“莫不是双生子吧,吃得再好也不这么大的。”
王元儿闻言一怔:“这,太医和大夫倒没诊出来是双生子。”
崔府有供着大夫,不管是他,还是崔源安排过来的太医把脉,也没说过她这胎双生,而且,她这祖上,好像都没有人有双生的事例。
“甭管是不是,都要仔细注意才是,若双生还好些,只一个的话也太大了些,生的时候要受罪的。”方氏皱眉道。
“嗯,我晓得。”
“瞧我,快进去,你姥婆他们可都晾衣服你呢,兰儿他们早就过来了。”方氏扶着她的手往里走。
王元儿也任她扶着,正门的牌匾上,梁宅两个字欣然若现,瞧那笔迹风骨,倒像是姥公的字。
果然,方氏见她看着那匾,就笑道:“是爹亲自写的牌匾。”
“我就瞧着像呢,姥公的字可真好。”王元儿赞道。
她娘的字也是姥公教着写的,而她们姐妹几个的字,是娘教的,或者,这也算是传承吧。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正屋走去。
这个宅子本就小了点,也没法分院子,好在外祖一家人口也简单,大小主子才七个,暂时先住着,以后再买合适的就是。
“虽说不厚道,发国难财,但今年这个灾,这药材价还升了不少,咱们家也赚了一大笔,都亏了你提点着。所以你舅父说这宅子小了,想再买个大的哩。”方氏悄声说道。
王元儿笑道:“发国难财的也不只有你们一家,多少大商贾是如此,只要不太过分,也就是了。”
“你说得很是,你舅父也是这么说的,做人不可忘本和使坏,所以这提价也比别家低些。你别说,如此一来,人家反而觉得咱们的荣安堂厚道,这生意倒比以前更好。你就舅父说,要在京里也开个铺子呢!”方氏满脸发光。
如今家境渐好,儿子又有出色,她的日子过得滋润,自然就意气风发。
王元儿心里也欢喜,道:“这宅子现在有着住的,倒不用急着买,这在京里开新铺子要打点的地方可多着呢!还有庭哥儿也是,要求学什么的,也要各处打点,在京里花银子,那都是不经花的。左右现在够住,也不用买新宅,等将来庭哥儿考了进士娶亲,再买个大宅子,更是双喜,岂不更好?”
方氏听后仔细一琢磨,道:“还是你说得对,还真是这么回事,回头你可得好好与你舅父说道说道。”
王元儿笑着答应着。
说话间,正屋就到了,王兰儿和燕姐儿相携着站在门口,她们年岁相当,跟对姐妹花似的,见了她们,就往屋里大叫:“来了来了。”
王元儿笑着摇头,任她们上前扶了她进屋。
进得屋内,姥公姥婆他们都坐在主位上,精神头极好,正探长着脖子张望,见她进来了,面如盛开的花儿一般。
王元儿眼圈微红,上前两步行礼:“姥公,姥婆,孙女给您们请安了。”
“快快,兰儿燕儿,快拦着你大姐姐,这身子笨重的,快。”梁婆子不等她拜下就大叫。
两人忙的护着王元儿,十分的紧张,弄得她哭笑不得的。
“快坐快坐。”
王元儿还没坐,而是又向坐在左首的舅父行礼。
“你外祖都不受你的礼,我也不敢受的,不用了,一家人讲究那些虚礼作甚,你还是双身子,快坐下吧。”梁振令抚着胡须笑道。
王元儿只得坐下,等丫头上了茶点,几个小的又上前给她行礼。
“庭哥儿可都是翩翩秀才爷了。”王元儿看着个头蹿得老高,举止温文尔雅的表弟,一脸感叹,从身后夏雨的托盘取过一方玉佩送了过去。
梁延廷微红着脸接过,拱手施礼谢过:“大姐姐谬赞了。”
王元儿笑了出声,等燕儿上前行礼,又送了她一串手串,燕儿看向方氏,方氏笑道:“是你大姐姐赏你的,就接着吧。”她才红着脸接了,又曲膝谢过。
待虎头虎脑的敬哥儿上前似模似样的磕头,王元儿笑着夸了他,也送了一块麒麟玉佩。
行过礼,大家按辈分坐下说话,没说两句,梁振令就要见管事先走了,梁秀才也要考庭哥的功课带着他去了书房,兰儿和燕儿年岁相当,自然也下去处到一块说闺阁少女的话,而最小的敬哥和宝来也是差不多年纪的,也由丫头婆子领着下去玩,小兄弟俩都在比着读了什么书,习了什么武,逗得几个大人都笑眯眯的。
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
“看着你们都大了,齐齐整整的,我心里就欢喜得紧,可惜清儿和春儿都不在,不然就团聚了。”梁婆子叹道。
“娘,看您,清儿在宫里,哪能出来哟,她过得好就是了。”方氏笑道:“至于春儿,以后她愿意,也能搬过来。”
“舅母说的是,清儿如今也挺好的,她虽然生个公主,可也极得帝宠,定阳公主不比皇子差,姥婆您不用担心。”王元儿笑着说道。
“听说小公主还是皇上亲自赐的名呢,是不是?”方氏好奇的问。
王元儿点点头:“皇上很喜欢小公主,清儿也晋了位份,极好。”
“到底是清儿福气大呢,要是我能见上她和公主一面,那也是我的福份了。”方氏叹道。
“舅母且等着吧,庭哥儿是个有出息的,肯定给您挣个诰命回来,将来说不准也能见到娘娘了。”王元儿噗嗤笑道。
“那是,那是。”方氏磨拳擦掌的,一脸向往。
王元儿笑得乐不可支。
梁婆子也笑,道:“你们姐妹都是有福分的,虽说你们爹娘早去,可这福祸相依,只要是好人,菩萨也会看得见。”
王元儿点头,很是认同。
“倒是你这一胎,怎的如此大?可是双生子?”梁婆子满目担忧的看向王元儿的肚子。
“我也这么说呢。”方氏道:“可元儿说,他们王家那边祖上也没有生双生的。”
“这都是子女缘分,哪有祖上有双生,子孙才能双生的?端看一个人的福气如何,谁说不能到了她这一辈就不会怀双生子了?”梁婆子很是不以为然,想了想又道:“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姥公的姑母的母亲的长辈,就有双生的,说不准是随了咱们呢!”
这可是隔得远了,也能扯上,王元儿苦笑不得,却不好反驳了去,道:“是不是都无所谓,也都怀着了,我看该是个头大,毕竟太医都没诊出是呢。”
梁婆子听了,脸上忧虑更重,就道:“如果是这样,那可得注意了,个头太大,生的时候可是受罪。”
王元儿连忙答应了。
话题一转,梁婆子又说到了今年这灾,道:“那会初哥过百日,你倒是都将老宅的人接过来,倒是大家伙都避过了那一劫,这可真是菩萨保佑。”
“依我说,都是福气呢,不然清儿咋还会梦见仙童呢。”方氏一脸虔诚地道。
“没错,这都是天赐的福气。你们可要记住,福气有福报,以后可要多做点慈悲事,不能忘了根本,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菩萨们可都看得真真切切的呢。”梁婆子煞有介事地道。
方氏自都应了,王元儿心里知道这仙童是咋回事,可自己重生的一事,也让她颇为信佛,故而心里也是认同姥婆的话的。
第四百八十二章 舅母心思
王元儿在外祖家一直逗留到申正才启程回去,方氏和燕儿一直送出到大门口,方才回到屋内,让燕儿回了自己房,她则是去了梁婆子那里。
梁婆子手里拿了一串念珠在滑动着,嘴里喃喃有词的念着经文,方氏双手拢着站着不敢打扰,直到婆婆念完了一段心经,才倒了茶递上去。
“都送走她们姐儿几个了?”梁婆子喝了一口茶问。
方氏点了点头,道:“都走了,听元儿说,是要先把兰儿他们姐弟先送回八里胡同的再回崔家的。”
梁婆子嗯了一声:“她这个长姐是极有心的,对姐弟们都疼得很,真正的长姐如母。”
她嘴里说着,面上却满是欣慰。
方氏自然是顺着婆婆的话说的:“您说的极是,媳妇见了这么多的丫头,也就属我们元丫头最有大姐的风范了,我与我娘家里说起,就没一个不夸的。”
梁婆子听了心里极受用,又道:“这都是逼出来的,若不是……唉。”
方氏留神着她的神色,知道她定是想起了早去的姑奶奶,便道:“娘也别难过,虽说元儿她们几个爹娘早没了,可也有菩萨保佑呢。您瞧,如今她们姐儿几个,一个个的,哪个不好?这可都是福气。”
“嗯,你说得对,也是菩萨保佑。”梁婆子睨了她一眼,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家里过得好,庭哥儿又有出息,都少不了你的功劳,这些年,辛苦你了!”
方氏摁了摁眼角的湿意,道:“能嫁入梁家,都是媳妇的福分,媳妇十分知足。”
“人贵在自足,你这样就很好!”梁婆子很满意。
方氏坐了过去,道:“娘,您看咱们庭哥儿,如今十五岁,也是个秀才了,媳妇就想着,这男人有了功名再娶妻儿,更是美事,您觉得呢?”
提到长孙,梁婆子便来了精神头,道:“你能这么想,才是难得。哥儿往虚了说才十六七,实岁也才十五,这要是有了功名,哪愁娶不到媳妇?男子娶亲太早,也不是好事,过早的失了肾元,身子骨都要差些。他也才十五,再过两年说亲也不迟。”
“媳妇也是这么想的。”方氏斜看了婆婆一眼,道:“媳妇也没什么想头,也不想去攀什么高枝大户的,庭哥儿将来的媳妇,是长媳,能干是必然的,性子温柔体贴娴淑,也就够了。”
梁婆子深以为然的点头。
“要是能找个知根底的,那就更好了。”方氏笑说了一句。
梁婆子听出了意思,看向她:“你想说啥?”
方氏嘻嘻一笑:“娘,您看,兰儿还没定亲呢,她就小咱们燕儿一岁不到,和咱们庭哥儿的年岁刚好般配。他们表兄妹打小就亲,将来若是成了亲,也该相亲相爱才是。我呢,是把兰儿当女儿一般看待的,她要是嫁了过来,我心里就只有欢喜和疼惜的份,越不会要她立什么规矩。”
梁婆子听得一怔,细细地沉思起来。
“娘您看啊,兰儿自小就单纯,她要是去了别人家,也不知会不会受了委屈,我可是舍不得的。”方氏又道。
梁婆子对她这话倒是认同,兰儿是家中幺妹,又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姐姐们宝贝的疼着护着,也确实纯善,这样的性子,若是去了别人家,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轻了或欺负了去。
若是嫁给庭哥儿,有她们护着,也是极好,也不失为亲上加亲。
“元儿说过,兰儿的亲事不能随便许了,得宫里的贵嫔娘娘先准了才能允。”梁婆子有些迟疑。
刚刚她们才闲话家常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说起过几个小儿女的亲事,王元儿就是这般说的,她说得不太详细,可也知道,里面必然是有些什么弯弯道道在的。
“娘,清儿也是疼兰儿的,未必就不肯,再说了,咱们家人口也简单,也不像那些大户,什么姨娘啊庶子的一堆。”方氏忙道。
梁婆子沉默下来,想了半天,道:“这也不急,以后再探探元儿的口风,还有……庭儿和兰儿,两人好是好,如今就是兄妹之情。都还小着,以后再说吧!”
方氏也知道此事急不来,便道:“我都听娘的。”
梁婆子又念起了经文。
晚上,方氏又把自己的心思对梁振令说了。
梁振令愣了半天,沉吟半晌才道:“你和娘说过了。”
方氏点头,道:“娘说不急。依我说啊,这好女百家求,兰儿这孩子实在是可人,我心里是极喜欢的,若嫁给咱们庭哥,也是亲上加亲,迟了一步,只怕就不是咱们家的福气了。”
梁振令侧头听着。
方氏又坐近了,双手捏起他的手臂,小声道:“咱们家呢,虽说庭哥儿也有了功名,将来考得进士什么的,再来提亲事,依咱们这样的根基,高门大户咱们攀不上,那些小姐也都是眼高于顶的,咱们娶媳妇可不是娶个祖宗供着的,有啥好的?而那些寒门小户,也是不知根底,还不如定了兰儿呢。”
“兰儿嘛,咱们也算是打小看着长大了,性子什么的都心里有数,还有啊,你也别说我算计,我可都实话说了啊!”
梁振令看过去,挑高眉。
“兰儿是幺妹,姐姐们都疼着,元儿有崔大人这样的夫婿,清儿就更了不得了,是贵嫔娘娘。便是春儿家的,不大不小总也是个小官儿,你说,和这样的人物做襟兄弟,庭哥也只好无坏的不是?”
梁振令微微坐直了身子,抿着唇思量。
“庭哥儿有这样的襟兄护着,会差了前程去么?庭哥好了,将来咱们敬哥,有他大哥护着,不管是走科举还是跟你学做生意,都是好的。”方氏的声音低低的,仔细觑着他的脸色,叹道:“我也没什么好求的,儿子们有出息,将来燕儿再寻个知冷知热的夫婿,我就满足了。”
“也不知元儿她瞧不瞧得上庭哥呢。”梁振令皱眉道:“若是她也愿意,那自然是好,若不愿意,你也别强求,凭白伤了两家情分。”
这话,算是应了。
方氏心里一喜,忙道:“你放心,别说元儿不愿意这事就当没提过,若是两个孩子都没那个心思,我也不强求。这结亲嘛,结的就是两姓之好,我难道还能糊涂了去?”
梁振令嗯了一声,道:“那你就跟娘商量着。”
方氏答应着,心里头美滋滋的。
却说王元儿回了家,也想着方氏说的这个事。
白天里,方氏虽没说出口,可送她出门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夸着兰儿,未必就没有那个想结亲的意思。
庭哥儿……
王元儿想到梁延庭那温文尔雅的气质,再想想兰儿那娇蛮纯善的性子,微抿了唇思量。
外祖一家人口简单,又是知根知底的,兰儿若是嫁过去,倒也不是坏事。
但兰儿她,今儿她悄然试探了下,这丫头完全是个情窦未开的,对庭哥儿,完全是兄长对待呢!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心道,也罢,两人都还小着,以后再看吧。
撇过了这岔事,她又想起了崔源,也不知道他那边整得如何了,可是回程了,谈判可都顺利?还有赵大力,这小子也不知长成什么样了?
日子在期盼和想念中度过。
随着腊月越近,初哥儿的话词说得也越来越多,王元儿每天就教着初哥说话,要么就见各个管事掌柜,毕竟年关近了,各方对账都要细细的对,还有各家的节礼,也要打点着差人送去。
而这临近年关,各家也都紧着娶媳妇过来,喜帖送到王元儿手上,大多她都只送去了礼物,人却是未到的。因为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站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了,身子笨重得要人帮着翻身才成,要是再在外头走动,出了啥子问题,别人家担不起,她自己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尽管她已经控制了食量,可这肚子,也实在是大的惊人,所以,还是安生的呆在家里头吧。
而为了这事,王元儿不止一次问过太医是不是双生,都不太确定,便是秋棠,也说不准。
“这脉相实在是不太明,是不是双生,这一时还真断不出来。”秋棠说道:“不如请了医婆来给奶奶您摸肚?”
有些稳婆医婆,是会摸肚的,本事大的,肚子里是一个还是两个,一下子就能摸出来。
王元儿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别了,我这肚子已经着了别人的眼,再整这些,只怕会更招了她的眼。”
秋棠神色微凛,知道她说的是正院那边。
自打大奶奶生了个女儿,这出了月子,崔太太就只瞪着程氏的肚子了,不但如此,还瞪着那些贴身服侍的通房,偏偏大爷又是那样的痴儿,说怀子,哪有这么容易?
没见程氏出了月子,这人都比过去要苍老几分么?这都是愁的。
“左右已经是怀着了,甭管是不是双生,找点好的稳婆备着就是。”王元儿摸着大肚子叹道。
秋棠点了点头,和她细细的商量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三章 众将归来
日子进了腊月,京城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北方呼啸着吹,各家各户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以及过年用的用品了,什么对联,桃符,坚果等杂七杂八的,处处也都披上了喜庆的红色。
腊月初三,便有好消息传来,前往西北谈判的钦差崔源随着西北军一道回来了。据说,和蛮夷那边签定了三十年的和平协议,每年这十六部还得向我朝进贡一千匹好马,还有牛羊等物,而这被俘的王子赎金,则给了百万两的白银。
景帝大喜,于朝中宣布届时亲上神武门犒赏三军,并赐国宴,与百官众将同乐。
王元儿欢喜不已,特意派了陈枢去礼部打听着西北军进城的路线,也好安排人去看着,便是自己到不了现场,也看了来告诉那热闹才行。
陈枢自都去打听好了,届时这西北军自往永定门进城,通东直门进内城,走朝阳大街,朱雀大街,最后到神武门前,陈枢在朱雀大街的一间茶楼上特意订了雅座。
王元儿心里痒痒的想去,犒赏三军,她这两辈子加起来都还没去瞧过这样的热闹呢,可看到自己根本都看不到脚的大肚子,只得放弃,让陈枢安排着人去瞧个热闹,半个时辰就来报一个消息,又让夏雨去了那雅座,仔细的瞧个清楚,好回来与她说道说道。
初五,西北军在辰时正就进了城,三万穿着沉重的盔甲持着婴枪的军人抬首挺胸气势昂然,那铁血的气质让守在街边夹路相迎的老百姓们兴奋得直欢呼。
保家卫国的,都是这些或年长或年少的军人,是他们在前方流血流泪,是他们抛了命,才换得如今的和平,百姓的安居乐业,怎不叫人尊敬?
整齐又严肃的军队走过大街,硬是不扰乱一丝秩序,步伐整齐得像是经过千锤百炼一般。
军队的最前方,穿着将领盔甲的将军们骑在高头大马上,头戴着缨帽,腰身挺拔,脸容刚硬,眼睛所过之处,给人不怒而威的感觉。
夏雨探出阳台瞧到那皮肤呈着小麦色的将军看过来的一眼,整个人瘫软在地,心道,奶奶给的瞧热闹这差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呀。
这将军爷,实在是唬人得紧!
而在崔府等得心焦的王元儿,则是一遍遍的听着小厮来报。
“大军进城了。”
“大军进朝阳大街了。”
“大军进朱雀大街了。”
“大军到神武门前了。”
一个个的小报消息,让她兴奋莫名,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去到现场看个究竟才好。
直到听到崔源在大军里头,她才吁了一口气,忙让人去炖上一只老山鸡汤,也好让崔源回来补补身子,把秋棠她们几个笑得不行。
直到下午申正,夏雨才匆匆的赶回了崔家,还没等她喝上一口水,就被王元儿给拉着问那热闹了。
“哎哟,我的奶奶,您好歹让奴婢先润润嗓子再说呀。”夏雨苦着脸道。
王元儿怔了一下,秋棠笑了出来,道:“敢情在茶楼还短了你的茶水去,是一口水都没喝上?”
“还真没喝着了。”夏雨自来熟的先从桌子上翻了只茶杯出来倒了一杯茶灌了,才道:“奴婢都光顾着瞧那热闹了,你们没去却是不知道,那大军进城,那脚步踏的,依我看得传出十里外,别提多闹了。”
“你就是夸大口,我如何没听得有脚步声?”冬雪笑着给王元儿奉了一盏茶,笑着道。
“那定是你忙乎着呢,那脚步声颤的人心都跟着颤了,还有那些个大将军,骑在那么高大的马上,哎哟我的娘,也不知他们是怎生爬上去的,那马,只怕都要跟房子高大了。”夏雨夸张的比了一下。
王元儿被她逗得笑了起来,问:“那你可瞧着大将军没有?”
夏雨眼睛一亮,道:“瞧着了,瞧着了,哎哟,奴婢差点就没法回来见奶奶您了。那将军爷,就这么看过来一眼,奴婢就吓得胆儿都破了,那眼神儿,就跟要吃人了似的,可吓人了。”
“听说将军们都是虎背熊腰的,满面胡子十分的粗鄙,是不是这样呢?”冬雪又问。
“这倒不是,也有是这么着的,可也有生得极好看的,腰杆子挺得直直的,样子也生得好,是了,我还瞧着个生得白净的将军爷呢!”夏雨仔细回忆了一下。
王元儿想了想,道:“想来那就是卓凡将军了。”
“咦,奶奶您还认得?”夏雨一脸好奇地凑过去。
王元儿一笑,道:“几年前卓将军回来,我那时还在长乐镇,还没嫁给二爷呢,就招呼了他们一行。卓将军是武状元出身,偏偏生得像个书生样,可他行军打仗却是有勇有谋的,人称白面将军,就是说他晒不黑。”
“呀,那我定然是瞧着那位白面将军爷了!”夏雨兴奋地一拍掌。
“你可瞧着二爷了?”王元儿急着问她。
“瞧着了,二爷也骑着马儿走在前面,在神武门一起受了皇上的褒赏呢!”夏雨忙的回话。
“他可黑了瘦了?精神头可还好?”
“这……”夏雨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奴婢倒瞧不清楚。”
“你这小妮子,奶奶吩咐你去热闹,其实就是让你看着爷,你倒好,净顾着看那大将军了!”秋棠一指她的额头嗔笑道。
夏雨笑嘻嘻的,小心地瞟了王元儿一眼。
王元儿倒没恼,道:“看来我们夏雨见了军爷也移不开眼了。”
“奶奶……”夏雨跺了跺脚。
几人都笑了出来。
正说笑间,冬梅撂了帘子走了进来,笑着曲膝行了一礼禀道:“奶奶,刚刚二爷打发了人回来报,宫里皇上赐了宴,他要晚上才回来呢,让奶奶别等,先用晚膳。”
王元儿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本就不是意外的事,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小厨房那只老山鸡汤还用小炉子煨着,等爷回来了再喝。另外,备几个雪梨,到时候拧了汁再放上蜂蜜,也好等爷回来解酒。”
冬梅笑着应了。
……
冬日,昼短夜长,申时末,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直到酉时三刻,崔源才回到崔家,先去给老太爷等人请了安,才脚步匆忙的回到清晖院。
王元儿早就得了消息,牵着初哥儿的手站在屋廊下候着。
崔源进了院子,就见她挺着一个偌大的肚子牵着一小儿的手探头张望着,橘色的宫灯迎在她柔美圆润的脸颊上,十分的柔和温暖。
冬日,她和儿子等着自己,盼着自己归家。
这是有她有儿子的家,崔源心中立时软成了一滩水,快步的上前,道:“这天儿这么冷,你出来作甚?就在屋里等着就是。”
王元儿听着那责怪的声音,眼圈儿微红,只看着他走到跟前,红着眼哽咽道:“我就愿意在这里等着,你可回来了。”
崔源叹了一口气,心中又软又痛,牵了她的手道:“我回来了。”
王元儿这才欢喜的笑出声,手上一动,低头一看,却是儿子睁着眼睛看着她。
“初哥,这是爹爹,爹爹回来了,快叫爹。”她忙的教。
初哥先是看看她,又看看崔源,咬着手指头,好半天才在王元儿的催促下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爹!”
“碍,我儿子会说话了?”崔源大喜,一把抱起他就抛了起来:“再叫两声听听。”
初哥被他抛得咯咯地笑,十分赏面的叫:“爹爹,爹爹。”喜得崔源都摸不着北了。
王元儿推着他们父子进了屋,秋棠连忙支使着丫头进屋伺候,送热水,送热汤,又烧旺了炭盆。
崔源在丫头的伺候下去了大氅,净了面,才坐到炕边,逗了儿子半天,直到他困了让奶娘抱了去睡,这才吃了醒酒汤还有鸡汤。
王元儿仔细打量他,道:“都不是什么苦差,咋就瘦成这样了呢?还黑了。”
“西北那边风沙大,那边日头也迟些,自然就晒得黑了,还有这出门在外,哪就有不瘦的?这也不打紧,我这精神头好着呢。”崔源笑着道。
王元儿看他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精神不错,便点了点头。
”倒是你,这一胎肚子怎的这般大?太医可有定时来诊脉,咋说的?”崔源将汤喝完推到一边,又取过丫头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手,坐到她身边,满面敬畏的伸手去摸她的大肚子。
“隔了五天就来诊一次脉呢,都没大碍,至于为哈这么大,也没个说法,要么就是我吃得多了,要么这里头就是双生子呢!”王元儿苦笑道。
“没诊出来?”崔源皱起眉。
王元儿摇摇头。
“罢了,赶明儿我进宫的时候,求了皇上指派两个稳妥的嬷嬷来府里住着,不管是一个还是双生,总稳妥些。”崔源想了想就道。
王元儿点着头应了,又问起他这趟差事可还顺利,这趟西北军回来的,卓凡和赵大力他们可回了?
崔源一一答了,又说明儿约了卓凡和赵大力来府中吃酒,卓凡是她也认识的,也好见个礼,至于赵大力,既称她一声姐,那自然是要来请个安的,所以让她张罗着。
王元儿心中欢喜,忙的答应着,又看他面露疲惫,连忙伺候着他去睡了,只交代了秋棠明天的安排。
第四百八十四章 再见故人
隔日,崔源一大早就上了朝,言下了朝就和卓凡他们一道回府,让王元儿准备着。
王元儿伺候他上了朝就回去歪了个回笼觉,辰时二刻,又去正院请了安,回来便张罗着酒席,等崔源他们回来。
想着昨夜崔源的交代,王元儿又派了人去八里胡同接宝来,毕竟这几年没见,让宝来也给请个安,说说话。
宝来和兰儿一道坐着马车来了,两人先到正院给崔太太见了礼,然后才来了王元儿这儿。
“大姐,昨天我和小姐姐去了朱雀大街,我瞧着我卓大哥哥和赵大哥哥了。”宝来满面兴奋地道。
王元儿有些惊讶,看向兰儿。
兰儿就红着脸道:“听说了赵大哥要回来,宝来就想去瞧个热闹,我就带着他去了,在清华楼瞧的。”
王元儿皱了一下眉,很快就疏开了,温声道:“你是能议亲的小娘子了,这出门可不比在长乐镇那会了,身边万万不能短了人,一定要丫头婆子跟着。还有这样热闹的事,到底是人多,若有个什么闪失,你们都只是两个半大孩儿,可怎生要好?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他们王家不是名门大户,几个姑娘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既然来了京里,如今身份地位也都不是长乐镇那会了,自然要恪守规矩,不然若落个不贞静粗野的名声,于她也只是有坏无好。
这也就罢了,这京城大得很,治安虽还叫好,可世家大户,皇亲国戚,贵家子弟,那是多如牛毛,这要是冲撞了谁,可怎么办?
王兰儿连忙应了,道:“我下次不敢了,这次也是有陆娘子陪着我们一道去的。”
王元儿这才真正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又见宝来睁着一双眼睛惴惴不安的看着她们,便道:“宝来你可是小男子汉,咱家就靠你护着姐姐们,以后可不能随着性子闹了你小姐姐带着你去瞧热闹,有个闪失,大姐可要心疼死了。”
宝来不安地点头:“我,我知道错了。”
见他满面懵懂和愧色,王元儿叹了口气,道:“大姐也不是怪你,就是想和你说,姑娘的名声重要着呢。罢了,你也才几岁,我和你说这个作甚?以后要去哪热闹,先来和大姐说了,大姐再安排了人护着你去。”
宝来笑着点点头。
正说着话,冬雪笑着来报:“二爷已经回府了。”
王元儿看了一眼漏斗,已经是辰时三刻了,赶紧让冬雪去张罗侍候着,也带了兰儿下去。
不过片刻,崔源便回了院子,王元儿忙的迎上去。
“卓凡他们一会就道,我先回来净个面换了衣裳再去迎了他们。”他伸手解着朝服的纽扣,一边道:“今天早朝皇上封了卓凡为西北虎威大将军,是从二品,将陕西军并入西北军,封了大力为从四品上宣武将军,赏了良田黄金和宅子。”
王元儿的手一顿,大喜道:“真的?”
崔源点点头。
王元儿顿时欢喜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双手合着十道:“这下可好了。”
“就这么欢喜?”崔源有些吃醋。
王元儿点着头,道:“这可都是他们用血用命换来的,有这样的功名,证明他们的功劳都在皇上心里记着,我自然是欢喜的。”
崔源轻哼一声,正欲说话,冬雪便来报,客人到访。
两人也不便细说,连忙换了衣裳,匆匆的去迎。
垂花门处,小厮正引着两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走来,崔源扶着王元儿,身后还跟着小宝来,见到两人,满面笑容。
王宝来看到那走在前头的白面男人,双眼放光,想要窜过去,可眼睛扫到大姐和姐夫,只得耐着性子跟在后头,一双眼却黏在了对方身上。
“卓兄,赵兄,有失远迎。”崔源微微放开王元儿的手,双手成拳拱手施礼。
“崔兄。”两人还了一礼。
王元儿落在崔源后头,看着那两人,眼睛热热的,强忍激动。
但见卓凡穿着一身灰色锦袍,外披一件银灰大氅,头发绾成髻,用一根白玉簪别着,看着温文,可那有眸子,却如鹰目一般犀利。
再看站在他旁边微落后一步的年轻男子,弱冠之年,满头黑发用一根黑玉簪别着,穿着靛蓝衣袍,外穿了黑色熊毛大氅,脸容刚硬,神情冷冽,不怒而威。
这正是几年不见的赵大力,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人了。
王元儿有些恍惚,怎么也无法将他和过去那个小孩儿重叠。
似察觉到王元儿的目光,他看了过来,瞧着王元儿,那双冷冽的眸子一亮,染上了丝丝的温情,使得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然而,他并未上前,只冲她点了点头。
崔源引见了王元儿:“这是拙荆王氏。”
卓凡一笑,看向王元儿:“嫂子也有些年不见了。”目光落在她的大肚子上,讶然道:“这可是又要添丁了?快生了吧。”
王元儿屈膝一福:“卓将军,一别数年,将军更威武了!”
卓凡哈哈一笑,微微侧头,一拍赵大力的肩膀:“你这小子,总念着你姐,还不给夫人见个礼。”
赵大力翻了个白眼,大步上前,一撩衣袍,直接单膝跪在王元儿跟前喊:“姐。”
王元儿眼中一热,泪水溢了出来,道:“快起来,这青石板上凉着呢。”
赵大力这才起来,王元儿细细的看他,道:“壮实了,也高了,更黑了。”语气一如长辈看着小儿一般,老成得很。
卓凡噗嗤一笑,赵大力皱起眉。
“卓大哥哥,赵大哥哥。”王宝来不甘落后,忍不住钻了上来,兴奋地来到两人跟前,学着拱手施礼:“宝来见过两位大将军哥哥。”
卓凡讶然,看着这小不点:“你是宝来?”
王宝来点了点头,卓凡一把拉过他抱了起来看:“小家伙也长大了,沉实了,可还有扎马步?有没有偷懒练功?”
王宝来咯咯地笑,脆声道:“我如今可以扎一个时辰的马步,还还会读书。”
“哟,小子不错哈,将来能当大将军了!”
王宝来连忙挺起小胸脯,双眼发光。
崔源引着他们去花厅说话。
到了前院花厅,一行人分主次坐下吃茶说话,赵大力特意坐到了王元儿身边去,两人隔着一个小几。
崔源看得眼睛微闪。
“几年不见,卓将军如今又升官了,这可是大喜事,可成亲了?”王元儿笑着问卓凡。
“成了,去年成的,是个胡女,今年生了个丫头,拙荆性子张扬粗野,规矩不比这京里头的,上不了大台面,就没带她母女回来,等以后得了机会,再带了回来和崔嫂子你聚一聚。”卓凡笑着道。
王元儿微讶,北国也并非就没有和胡人结亲的,尤其是在边关,好多百姓都和胡人结亲,只是没想到,这卓凡也会和个胡女成亲,既能入了他的眼,想必也有过人之处。
“那以后可得带她回来认认门,不然以后可真要在大街上都不相识了。”王元儿笑着说了一句,又看向赵大力,眼睛亮亮的。
赵大力只需一眼,就知道她想问什么,冷硬地道:“我不急。”
王元儿嗔道:“都二十一了,怎还不急?这次回来是要留多久?趁这个机会,咱们好好相看相看?”
赵大力苦了脸,道:“不急,不用。”
卓凡哈哈大笑,道:“嫂子你可别逼他,这小子眼光可高着呢,闲等的姑娘可入不了他的法眼,逼急了这小子只怕要逃,我在西北时和他嫂子没少给他操心,可这小子不是嫌人家矮就是嫌人家说话的声音太小听不见,要么就嫌人家生得太美,我可没法了。”
赵大力的脸微微发红,瞪了卓凡一眼。
“年纪也不小了,又在军中,早些成亲,生个一儿半女也是好的。”崔源笑着道,又意有所指的指了一句:“如今你们也是班师回朝,封侯拜相的,这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指不定明儿你们各自的府邸也热闹起来了,这京中,适龄未嫁的嫡女庶女,可都多着呢!京里不比西北,这枝连着枝的,两位将军可别挑花了眼才好。”
卓凡眼中眸光一闪,道:“我可是成了亲的,家中有母老虎,可不敢再纳什么人回去,不然这后院的火,纵然我有十八般武艺也救不了。倒是大力……”
赵大力抿着唇,皱起双眉,看了王元儿一眼,嘟嚷道:“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我不喜欢。”
王元儿眉头舒展,道:“回头我给你仔细相看。”
卓凡便对崔源道:“我得了一尊宝物来,不如到崔兄的书房鉴赏鉴赏?”
崔源目光一闪,知道他是有话要说:“请。”
赵大力也站了起来,卓凡便道:“你心心念念你姐许久,就陪着她说说话,一会再与我们一道喝酒,今儿不醉无归。”
崔源也对王元儿道:“外头下过雪,路滑,别再外头逛了。我看就在暖阁煨了炉子煮个茶,赏个雪景也是能的。”
王元儿笑着应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一饮一啄
崔家外院的暖阁早已经拾掇好了,堆着火盆,用红铜小炉煨着热水,铜壶里的水滚得咕噜咕噜作响,几碟精致的点心放在桌上,丫头婆子都侍立在一旁。
虽说赵大力叫王元儿一声姐,可到底是外男,王元儿断不能把他带到后院内宅的,只能安置在前院的暖阁,身边又是一大堆的婆子小厮丫头侍候着,也不算瓜田李下。
秋棠亲自过来服侍,带着丫头上了茶水,这才退到一边。
王元儿满面感慨的看着赵大力,道:“这眨眼间,你都长成大小伙儿了。”
赵大力大刀阔斧的坐在圆凳上,喝了一口茶,道:“你都是两个娃儿的娘了,我自然也会长。”
王元儿一笑,摸着大肚子道:“说不准是三个呢。”
赵大力一怔,看过去,又觉得失礼,忙的别开头去,尴尬地道:“也确实挺大的。”
“不说我,倒是你,这些年真没瞧着一个可心的姑娘?不是我说你,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又都二十好几了,是该成亲,生个孩子继承香火。”王元儿忍不住又念了起来。
“我看你当娘了,就更会念叨了,跟个婆娘似的。”赵大力嘟嚷一句。
王元儿愣了一下,竖起双眉:“我自然就是个婆娘了,你难道还看不顺眼了?”
赵大力讪讪地端了茶。
“罢了罢了,你难得回来,我也不说你这遭,倒是这次要逗留多久?这都进了腊月了,过了年再回去?”王元儿问他,道:“我也不知道皇上会赏了你宅子,我上个月就听说你们要回来,就买了一个小宅子,才三进,记在你的名下,就在八里胡同五条街左右的春熙胡同那,已经拾掇得干净了,回头你就可以在那边落脚。”
赵大力皱了眉:“我长年不在京中,你给我买这个做什么,又不住,丢空着。”
“这回不住,或许以后会住咧,人嘛,总要落地生根的。”王元儿顿了顿又道:“长乐镇六月的时候发了大水,你那个屋子已经冲毁了,我瞧着那地儿着实有些偏僻,就没重新整修。你看,如今在京里有宅子,这长乐镇的屋子要不要重新修建起来?”
赵大力想了想,就道:“修吧,供了我爹娘的牌位在那,再买个老仆在那打点着,总算是根。如果将来我卸甲归田了,指不定还回到那边住呢。”
“嗯,你知道这样想就好,那回头我就叫人去修建起来。”王元儿道。
赵大力点点头。
“他对你好不好?”突然的,他又开口问。
王元儿斟茶的手滞在半空,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便笑道:“你看我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哪能不好?极好。”
赵大力看她面色红润,也知她所然非虚,就道:“如果他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如今我也是四品的将军了,也能给你撑腰的。”
王元儿听得心头一热,嗔道:“这是跟我显摆邀功呢,知道你长出息了,放心吧,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带着儿子跑了。”
“嗯,真要是这样,可以来找我,定然不会让你们吃亏吃苦。”赵大力煞有介事地道。
他神情认真,王元儿噗嗤哈哈的大笑,敢情他还当真了呢!
可笑归笑,她心里还是极温暖和受用的,也极是感慨,当年,她也不过只施了那么一点援手,就换的他这般诚恳相对,可见赤子之心。
王元儿又和他说起了往事,也说到清儿,兰儿他们几个。
“想不到她还会进宫当了娘娘。”赵大力也是感慨。
“世事变幻不过如此,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珍惜眼下才是重要的。”王元儿轻叹,又道:“兰儿也长大了,小妮子也记着你,我让她过来给你见过礼吧?”
赵大力有些迟疑。
王元儿就笑道:“你既叫我一声姐,她是我嫡亲妹子,又有我在,怕什么。”说着,就让人去唤了兰儿过来。
两人继续吃茶说着旧话,不过片刻,王兰儿就牵着宝来的手盈盈的走来。
赵大力看着那穿着一袭秋香绣满堂春衣裙,披着大氅披风,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盈盈走近,放在嘴边的茶竟是忘了喝。
“那就是你那幺妹?”
王元儿笑着道:“可不就是她。”
“都这么大了,瞧着倒像你小的时候,起码有五分像。”赵大力呵的一笑。
王元儿白他一眼:“说得你自己多大年岁了似的。”
王兰儿走了进来,王元儿便引见道:“这是你赵大哥,也是咱们镇子的,早几年也在咱们家住过,可还记得?”
王兰儿瞪着赵大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盈盈施了一礼,笑道:“自是记得的,赵大哥成天板着脸。”
赵大力一愣,有些恼怒地瞪她一眼,王元儿则是噗嗤的笑开,指着他道:“这小妮子倒是说对了,你也才多大的年纪,就板着脸装老成。”
赵大力哼了一声,王兰儿就道:“许是将军爷都是这样的才有震慑力呢。”
赵大力诧异:“你还知道震慑?”
王兰儿吐了吐舌头:“我看过话本子。”
赵大力皱起双眉:“那些个话本子哪里是你这样的小姑娘看的?”又看王元儿:“你也不说说她?”
“她可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什么……坏的本子,看了就看了,心里明白着就好。”王元儿满面纵容地道。
赵大力哭笑不得。
谈话间,崔源就差了人来说该开席了,王元儿连忙引着赵大力去了饭厅,里里外外都差人伺候好了,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让他们爷们几个喝酒用膳。
待回到院子,才发现院子堆了几个箱子,一问之下,都是卓凡和赵大力他们送过来的。
王元儿吃过了饭,歇了一会,便让人拿了那些东西进来,一样一样的摆开了,有珍宝古玩,还有两三本孤本,还有绫罗绸缎,甚至还有一株小儿高的红珊瑚石榴树,这是赵大力特意送过来的,该是听到她有身子,要讨个意头了。
王元儿看着那红珊瑚石榴树,饶有兴致的让人拿到博古架上放着,珊瑚通体红润,十分通透,极是难得。
王兰儿和秋棠也围着看,啧啧称叹。
“也是个有心的。”王元儿长叹了一声。
赵大力对她,是真的诚心以对,是真当她是亲人姐妹一般看待,这心,极是难得。
而她自己,何德何能?不过是因为同情当初施了一下缓手,却就得了这样真心。
“所谓一饮一啄,这都是奶奶自己心善,才得来的福报。”秋棠笑言。
王元儿笑着没说话,心里却是盘算开,他视她如亲姐,那么她也必然视她如亲弟,这亲事上头,可要给他找个妥当的姑娘才是。
……
崔源和王元儿两口子接待这新升任的炙手可热的将军可传透了整个崔府。
崔太太听了下人来报的,那什么宣武将军跪在王元儿跟前喊姐,不由眼角微抽,抿起了唇。
再听到她得了一株预示着多子多福的红珊瑚石榴树,更是红了眼,道:“到底是眼皮子浅,没见过啥世面,这才多高的石榴树,半人高的都有呢,巴巴的摆在博古架上,这不是显摆么?”
她身边的嬷嬷只陪着笑脸,不敢多言,可也知道,从今天以后,只怕这二奶奶底气就更足了,下人更不敢小藐了。
虽然是寒门小户出身,可人家身后也有过硬的人脉啊。
崔太太发了一顿牢骚,又问起了如意居那边,道:“一个都没有消息吗?”
心腹嬷嬷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小心翼翼地道:“太太,您也知道,大爷是孩儿心性,对男女之事也没那么向往,这……”
崔太太眼睛锋利地刮向她。
嬷嬷心中又是一突,陪着笑脸道:“太太放心,那几个都是好生养的,想来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大郎媳妇可拘着大爷了?”崔太太突然问。
嬷嬷微怔:“这,大奶奶向来敬重和照顾大爷,该是没有的。”
“没有?我看她就是拘着不让庶子出生,她生个丫头,难道还不让大爷有后不成?”崔太太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程氏都出了月子快三个月了,还没有消息,那王氏……
崔太太想到王元儿那见风就长得肚皮,她那大如簸箕的肚子,想到那些人在传她可能怀的双生子,就更气不打一处来。
“去叫她来。”崔太太忍不住吩咐。
嬷嬷心里叹了一声,曲着膝应了。
崔太太的嫉妒王元儿尚不知情,她正和崔源一道送了卓凡和赵大力出门。
“你那个小宅子只管跟着陈枢过去,需要人手的话,就差了人来跟我说,我再找了牙婆挑人过去伺候。”王元儿絮絮地吩咐着赵大力。
赵大力板着脸点了头,和卓凡一道走了。
王元儿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转头,见崔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便挑眉:“咋了?”
“你可了不得了,有个这样本事的弟弟了。”
王元儿轻哼:“那是,大力说了,以后你欺负我的话,就只管和他说,他揍你呢!”
崔源哈哈笑出声,揽着她道:“我怎么舍得。”又道:“你有这样的底气,我也很高兴。”
王元儿得意一笑,任他扶着一道回屋去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帝心难测
腊月初八,家家户户煮了腊八粥分派给各家,宫中天不亮就熬了粥出来,用提篮暖盒装了,顶着寒风分送到各家,意为天子与诸臣同乐,这也是年年的定例。
崔家自然也接到了宫中的腊八粥,崔老太爷亲自接了,分到各房分食了那小碗腊八粥,都是冷的了。
王元儿只吃了一小口意思一二就不敢多吃,凉着呢,秋棠只得用温暖的水温暖了,悉数喂给了初哥儿。
王元儿也随了她去,转过头就问起抓周的安排来。
初哥生在大年初一,这生日一过,加上是年初一,真要按着农户人家往大了说,可就两三岁的哥儿了,按崔源的意思,这抓周要好好的办,隆重的办。
王元儿觉得奇怪,他素来是谨小慎微的,这会咋就这么大张旗鼓了?
崔源却是满脸无奈的道,没有哪个皇帝会喜欢一个抓不到任何错处的臣子。
这话让王元儿品了半晌,才叹了一声,仔细的交代秋棠这抓周的事宜。
自皇上加封了卓凡和赵大力的品级后,两人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结交人选,也是不少人家的乘龙快婿人选。
略一打听,卓大将军已经成了亲,可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啊,这不,明里暗里想要攀亲的也不知凡己,有些人家还想把一些不受宠的嫡女许给他做妾。
卓凡自然不愿意,可也抵不住人家的热情攀附,结亲不成,那就送美人,跟不要钱的送,这总收了吧。
卓凡对此倒是来者不拒,送多少来就收多少。然而,这头收了,那头就叫了牙婆来拉人,将那些美人给卖了出去,自己坐在后头乐不可支的收银子,以至于有些人这头送了人,没几天就又看到自己送的人出现在府里,一问,牙婆又卖了回来,不禁满头黑线。
偏这虎威将军说小时候穷怕了,他就喜欢看着银闪闪的银子数着玩儿,瞧,这白面将军还是个大俗人呢,可这行军打仗的将士,真有几个是雅人?
虎威将军就罢了,而那宣武将军听说还没成亲,这下好了,求亲的人给将军府和王元儿他们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也有送美人到宣武将军府的,可这个宣武将军明显没有那虎威大将军好说话,一言不合就把人给打了出来。原本他想让这些人给送去王元儿那边处置的,可想到她那大如簸箕的肚子,也没敢去烦她,先把第一拨人给卖了,然后在府门口竖了一块牌子:送女人者和官媒不得入内。
这让王元儿知道了,顿时哭笑不得,直把他叫来问这是不打算成亲了还是咋的?
赵大力倒没了战场的杀伐冷漠,而是跟个孩子似的,大言不惭的说这不是有你张罗吗?
王元儿苦笑:“那也得你自己喜欢啊!”
“你看着觉得好的,那定然是好的。只一点,我恐怕是要回西北的,不可能留在京中,西北风沙大,吃食什么的都没京中精致。”赵大力沉吟片刻道。
王元儿愣了愣,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多留意着,你自己有喜欢的,好歹也来说一声,我好替你上门提亲去。”
赵大力嗯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了。
这宣武将军的亲事托给了王元儿这个名义上的姐姐,想结亲的人闻风而来拜访,都带着一个或两个姐儿的姑娘来,算是给她相看,也有人请了王元儿去吃酒赏雪的,可王元儿以身子笨重为由都推了,便是这上门的,她都是问过崔源才接了帖子。
两位将军闹的一出自然都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他愣了下,哈哈大笑。
“朕的两个将军,倒是性情中人。”
胡公公在一边笑着恭维:“两位将军耿直忠心,奴才贺喜皇上,喜得贤臣。”
“耿直倒是耿直了,忠心嘛……”景帝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倒是还算忠心。”
胡公公吁了口气。
“走,去清禧宫。”景帝站了起来,大刀阔斧的往外走去,胡公公连忙跟上,又差了个小太监前去报信。
王清儿得了信早早就迎在殿门口,远远的瞧着景帝来了,脸上就绽开了一朵花,笑盈盈的曲膝行礼:“皇上吉祥。”
景帝快步走了两步,笑道:“你这才出了月子没两天,怎的站在门口等?”一手去牵了她的手,又道:“这天太冷了,瞧你手冷的。”
“皇上来了,臣妾就不冷。”王清儿笑眯眯的。
景帝捏了她比从前更显柔媚的脸蛋一把,与她一道走进内殿。
王清儿亲自服侍他脱了大氅摘了鞋子上炕坐了,又给他递过一杯茶,这才挨着炕沿坐着,小意的帮他按起腿来。
景帝啜了一口热茶,舒服的喟叹一声,将茶杯放在一旁的高几上,问:“昕儿呢?”
王清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自鸣钟,道:“这会子还在睡着呢?臣妾抱她出来给您请个安?”
“不用,让她睡,这妮子朕算是摸清楚她的脾气了,睡不够就会哭,哭得人心痛,脾气可大着。”景帝摇头。
“还不是你这当爹的惯的?”王清儿轻啐了一口,道:“若不是您惯着她,还有这样的脾气啊,将来指不定要惯出个怎样的无法无天的魔王来呢!”
景帝听得哈哈一笑:“朕的宝贝公主,朕乐意惯着。”
王清儿也不反驳他,只道:“那您也得悠着点,都说这福气过重不好,臣妾就想着,要不给她起个土点的小名压一压?”
“皇家的福气还用压呀?”景帝挑眉。
王清儿别了他一眼,嘟嚷道:“您也不是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瞪着这丫头上去,这福气……唉,我也不求什么,就盼着她平平安安的长大,将来给咱讨个东床快婿,生几个孩子,那才是真正的福气了。”
“你啊,就是想得多。”她的话说得不敬,可景帝就吃她这样闲话家常的一套,想了想就道:“那依你说的,取个啥名?”
“在咱们乡下,都按着排行叫的多,什么大丫二丫的,你看,定阳排行第二,要不就叫她二丫?”王清儿笑眯眯地道。
景帝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闷着喉咙咯咯发笑,王清儿嘟着嘴瞪着他。
“亏你这当娘的想得出,二丫,哎哟,我的宝贝公主,真要这么叫,将来她可得怨死你和我喽。”景帝哈哈地笑。
这简直土得掉渣了!
“那您说,叫啥?”王清儿气闷不已。
“也别叫二丫了,干脆就叫丫丫吧,总比你那个二丫好!”景帝想了想就笑道。
王清儿气结,念了一下,便勉为其难地道:“也行。”
于是,这金尊玉贵的定阳公主,以后就丫丫丫丫的被人叫个不停,甚至还有人叫她丫丫公主。
景帝又喝了一口茶,与她说起这虎威将军和宣武将军的事来。
“这虎威将军有妻室就算了,可这宣武将军也没成亲,竟也竖了这么一块牌子,听说把亲事托给崔夫人,也就是你大姐了。他倒是极信任你大姐的。”
王清儿在心里转了个弯,道:“这宣武将军,是我们长乐镇的人,打小我们就管他叫狗蛋,因为家里光景不好,没少被人欺负。听说有一回,我姐给他出头了,后来他离家的时候,我姐又给了一些银子,也就因为这样,才结了这样的福缘。这狗蛋,嗯,这宣武将军依我对他的认识,是个恩怨分明的,也是个性子耿直的,他家中再无亲人,念着这点微薄之恩,叫了大姐一声姐,那么这亲事托她,也是无可厚非了!”
“倒是挺多人家想要和他结亲的。”景帝拨弄着拇指上的龙头大扳指,装作不经意的问:“也不知崔夫人挑中了哪家?”
王清儿小心地打量了他的神色一眼,道:“大姐只怕也是头疼得很呢。臣妾听说,这宣武将军打小性子就犟的很,又是乡野长大的,对莺莺燕燕的极不耐烦,而京中,您也知道,多是贵女,这宣武将军不苟言笑板着个脸的,只怕娶个贵女,人家天天都要哭上几回呢。再说了,他虽说是四品将军,可到底没根基,又是绿林山野出身,和谁结亲,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所以啊,这妻子,还真得仔细挑。”
“这结亲结亲,结的就是两姓之好,但其实,更重要还是两人看得对眼,不然,天天吵架生事,这亲结了,也是怨偶一对,有啥意思?皇上您说可是这个理?”
“你说得倒是头头是道的。”景帝挑眉看向她。
王清儿敛下眼神道:“朝堂上的事臣妾也不懂,也不愿意懂,皇上英明神武的,脑袋瓜子自然比臣妾懂的多。臣妾见识不高,所思所想自然都只以寻常人家的夫妻来说,皇上您眼光过人,必然知道哪家贵女更适合宣武将军。”
“嗯,这赵大力出身确实不高,求个高门贵女,只怕也压不住,素来有句话叫高嫁低娶,他既然孤寡一人,家中简单,寻个同样简单的人家就是。”景帝嘴角微牵。
“皇上说的是,臣妾也是这个理,大姐肯定也这么想。”王清儿眼皮微垂,掩住眼底下的神色,帝心难测,对于军中人,皇上更想拿捏在手中,而不是被谁家截了去。
忽而,一记婴啼声响了起来,景帝循声望去:“是朕的丫丫醒了,快去抱了来。”
王清儿笑着曲膝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