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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小陌     长女txt下载     长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六章 兵行险着

    景盛史记有记,五年五月十七,庆容仪娘娘在礼佛祈福的时候突然腹部剧烈绞痛晕厥过去,帝前去探望。庆容仪娘娘清醒后云,她在昏迷中遇见一女仙童手持仙瓶而来对其训诫。

    仙童训言,先太子当年逼宫为大不义大不孝,诸神震怒,故施难于北国也,龙王爷发怒,是以多地为涝。仙童示警,于六月,通州下长乐山的蛟龙度劫,定会发蛟,仙童座上为免生灵涂炭,故而遣了仙童前来示警。

    庆容仪跪在帝前,恳求帝下旨让长乐镇的镇民暂时迁移,以避过这发蛟一劫。

    后惊怒,斥其散播谣言,妖言惑众,制造恐慌,有祸国之嫌,勒令其在殿中禁足反省。

    庆容仪于养心殿长跪不起,以她自己位份起誓,若是长乐镇其时没有发蛟,她愿意前往慈心观苦修,侍奉佛祖左右,恳求帝下旨勒令长乐镇迁移,帝心疑。

    彼时,多地有涝,有百姓怨声载道,言帝非明君,为天不喜,才致有灾。又有声音提出,乃是之前先太子作下的恶才致今天的果。

    五月二十,长乐镇史官往上进言,长乐江水位已过预警水线,灾情告急。

    庆容仪再次觐见景帝,跪求帝下令长乐镇迁移,帝允。

    王元儿听到秋月报过来的消息,长吁了一口气,却又担忧起来。

    若是这发蛟并没有发,那清儿又要置于何地?她还拿了自己的前程起誓,若然那山洪不发,她必然是青灯古佛,她还如此年轻。

    王元儿有些摇摆了,她不愿自己的妹子落得如此田地,又不愿看到镇子受灾受难,这蛟发与不发,竟都些难了。

    好在,如今帝已下令,想来镇子上的人会暂时迁移才是。

    而王清儿也遣了人来说让她放心,这事于她也是一场豪赌,赌赢了,那么她这一功少不了。若输了,了不起她就去道观青灯古佛呗,起码还有会条命在的。

    崔源也送了信来,言王清儿这一招用兵行险着用得极好,就算这蛟没有发,她都以先太子之名,帮皇上挡了这些流言蜚语,都是因为先太子之前的行径,才落得如此天灾,皇上怎么也会承了她这个情,哪怕那蛟发不起来,皇上念在这情,自不会委屈了她才是。

    看到崔源信中字里行间所展现对清儿的赞赏,王元儿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希望情况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乐观吧。

    庆容仪闹的这一出自然瞒不过人,有御史借此弹劾她妖言惑众,景帝收了折子,责令庆容仪禁足,没旨意不得走出清熹宫,庆容仪坦然接了旨,安安分分的在宫里禁足抄经祈福。

    后宫里的风云,自然也会传出宫外,庆容仪是王元儿的胞妹,而王元儿又是崔家的媳妇,人们的视线理所当然的落在了崔家。

    崔太太大怒,又找了王元儿来明朝暗讽一番,说什么怪力乱神,目光短浅,意指她们姐妹。

    王元儿淡淡的一句,太太这么说,那是对皇上不敬咯,毕竟王清儿的所作所为,皇上都是应允了的,那不就是说皇帝不明是非?

    崔太太脸色一白。

    程氏连忙上前打圆场,王元儿不理她们两婆媳,施施然的走了。

    正房内,王元儿听到崔太太那尖利的骂声,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厌恶和焦躁。

    有些人,总要挑战她的耐性,挑战她的底线。

    没过两天,王元儿请了宁清郡主来串门,在接待郡主期间,宁清郡主之女夏大小姐听到王元儿的丫鬟私下抱怨不够炭用,回头就与郡主说了。

    宁清郡主愣了一下,看向王元儿,见她面露尴尬,又想到平时这崔太太就对她不喜,不由了然。

    待宁清郡主走后,当天的下晌,就差人送来了数十斤炭,指明要给崔家二奶奶院子用。

    而不到一天,崔太太苛待王元儿这个媳妇儿,一下子在贵圈传开。在清熹宫禁足的容仪娘娘听说了,难过得直掉泪,求了皇上,要把自己的殿里的炭火赏了崔夫人,也好安在外治水的崔大人的心,不用担忧内院。

    这下子,连皇帝都惊动了,皇帝把崔老爷叫去问话,淡淡的说崔源在外治水,为民为国,家中内眷却不得安宁,朕心难安,又赏了一车的银霜炭。

    消息传到正房,崔太太震惊,程氏更是大慌,没等两婆媳做出对策,崔老爷就气匆匆的赶到了正房。

    崔老爷实在是气疯了,堂堂的崔家,竟然连媳妇院子的炭都供不上,要外人送来,还要用媳妇的体己银子去外面买了来用,这是何等大辱?

    这还不算,连皇上都惊动了,为了这么点小事,把他一个大老爷召去训斥了一番,这以后他在同僚眼中如何抬得起头?

    崔老爷不分青红皂白就指着崔太太往死里骂了一顿,说她目光短浅,枉为大家出身。

    崔太太怒不可遏,每个院子都是五筐的炭,怎的不够,非要找了王元儿来对峙。

    还是程氏多了个心眼,先找了人去打探,一听只是两筐,登时心惊,再往下一查,才知是那章婆子昧下了私自去卖了。

    崔太太直呼冤枉,她哪里知道这婆子这么大胆。

    “章家的是你的陪房,没有你纵容,还敢昧了正经奶奶院子里的用炭?你冤枉?你冤枉个鸟,分明是你御下不严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崔老爷暴跳如雷。

    崔太太一个劲的哭。

    程氏头大如牛,这事其实她也有点察觉,只是没想到那婆子这么大胆,也没想到王元儿会拿了这样的小事来作筏子。

    亏她以为王元儿心气儿高,会悄然的自己花了银子来买炭用呢!

    可如今……

    程氏终于明白,如果她继续小看王元儿的出身和头脑,只怕有的是亏吃。

    眼下,只能先赔罪了。

    程氏挺着大肚子作势要跪,都是她管家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事,母亲在生病也不知这样的事,她愿意把自己院子里的炭都先匀在弟妹院子里用。

    崔太太哪里舍得程氏怀着自己的孙子跪着,万一有个什么损失可怎么办?

    当下,哭着闹着说事已发生,他要罚,就罚了她好,别拿了她可怜的儿子的孩子作筏子。

    崔老爷气得不轻,想到长子,又看到程氏那大肚子,气呼呼的叫了人来,将章婆子一家没收了财产,全部发卖出去。

    “你要是再敢这么给老二媳妇没脸,连累了咱们一家,你就回你家去。”崔老爷拂袖而去。

    崔太太气了个倒仰,骂了几句,好容易在程氏的安慰下才渐渐平息。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王氏,是我小瞧了她。”崔太太咬牙切齿,恨恨地道。

    程氏劝道:“娘,咱们别斗了,二弟妹也不是坏心的,二叔对相公也是好的,将来若能提携我们这房一二,也算是有个后着。”

    崔太太脸一沉。

    程氏忙道:“媳妇没有别的念想,只想好好侍奉相公终老,给娘生个大胖孙子,好好教导成人,二叔若是念情,帮扶咱们一而,媳妇就心满意足了。”

    崔太太呼吸微窒,仅仅抓了她的手,也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他不敢不帮,他不敢的。”

    程氏默然,心中酸涩。

    安抚了崔太太,程氏又赶到了王元儿的院子亲自赔罪,还送了不少炭来。

    “二弟妹,都是我一时没注意,才让这底下的人钻了空子,还望弟妹原谅我这一回。”程氏满面诚恳地道。

    王元儿笑了笑:“大嫂也是遭人蒙蔽,不过是几筐炭,我哪里会和大嫂计较?”

    程氏露出一个苦笑,就是这样几筐炭,还连皇帝都惊动了,谁敢小看她了?

    “也不怕你见笑,我在家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没啥大志,嫁了崔家,相公虽然那样,却也是纯善的。我如今就盼着给相公生个儿子,一家子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也不想去争些什么,安安稳稳的,也就心满意足了。”程氏觑着她的脸色道。

    王元儿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在示弱,道:“二爷向来敬重大哥,常与我说他们兄弟俩的情分,将来如若有了子嗣,就算我们分了出去单过,他这当叔叔的定然会提携一二,大嫂且安心就是。”

    程氏听了松了一口气,又笑着岔开了话题,妯娌俩算是达成了一个共识。

    回头,程氏又和崔太太说了,崔太太听了默然不语,但自此后,也息了难为王元儿的心思,但她依旧对王元儿他们提不上喜欢便是。

    王元儿倒不在意,如此彼此敬着远着就好,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一房是二房,将来定是要分了出去单过的,虚伪的装着喜欢,那才叫不自在呢。

    再说,她牵挂着在外的崔源,也实在生不出多余的心思。

    而崔家的这一出事,再有皇上的表态,众人心里可都有了数,庆容仪虽然被禁足,可经这事也看出,皇上并没对她有怒意呢,听说还时常去了清熹宫听庆容仪念经,可见庆容仪并未失宠。

    而崔源在外奔走治水,爱屋及乌,连他的家人也都护着了,这圣眷实在是非一般浓。

第四百五十七章 集体迁移

    长乐镇,听到帝颁下的暂时迁移的旨意,整个镇子都慌了,说什么会发涝灾,山上会发蛟,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听说,这是那庆容仪娘娘梦见了仙童示警,这才有这样的旨意,而那容仪娘娘,就是当初王家长房的那个三丫头。

    这样的旨意实在是太匪夷所思,这不是靠瞎蒙吗?

    公告栏上,围了一大堆撑着青竹伞披着蓑衣的镇民在指指点点,吵哄哄的好不热闹。

    “这都是没影没皮的事儿,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发蛟,咱们这山,哪有发过蛟,便是有,都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事儿了。”

    “就是,这拖家带口的,能迁去哪,祖宗祖辈可都在这呢,不走不走。”

    “我看这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瞎整呢,那三丫……那容仪娘娘,莫不是闲着疼了?皇上也太好糊弄了,咋能听个娘皮说几句就下了这样的旨意呢?”

    这都是说着难听的话持着反对意见的人,言语里满是不屑。

    也有人辩驳了回去。

    “这公告上不是说了,通州城郊有临时的安置点吗?你们可别说,你看王家,哪还有什么人在这,我今儿特意去王家看了,王福全那小子,可都打包着金银细软,带着他那大肚子的媳妇,准备去蓟县呢。他那个媳妇,都快要生了,还这样奔波,我看十有九,这事儿是真的。”

    “还有那王大姑娘家呢,不也遣了人来收拾家什么?”

    “人家那是去做大少爷大奶奶享福的,咋同咱们哟?”有人不屑的辩称:“虽说那是临时的安置点,可是嚼用吃喝呢?还不跟难民一样,靠着那几口粥吃饭?哪得苦成什么样?和人家吃香喝辣的能比?”

    “吃苦总比丢了命好吧?这王福全就不说,其他王家人呢?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如今江河的示警水线都要到了,我可不管了,得去收拾收拾,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人丢下这么一句,匆匆的回家了。

    随着那人的离去,有些人也跟着走了,不管如何,先留着命才是理,连皇帝都下旨了,那就证明这灾真的挺危急了。

    那些个不屑的人见此便有些面面相觑,有些摇摆不定,也有些不安。

    最先说着不走的话的那人便道:“一群贪生怕死的,这可都没根没据的事呢。”只是,他的话音到最后就有些低了下去。

    “哎,这不是王家那二姑爷么?”有人指着一个披着蓑衣领着几人快步走来的男人道。

    “还真是呢。”

    侯彪走了过来,看到这些人,不禁拧起了眉:“你们怎么还在此,还不快家去拾掇了家什迁移?”

    “侯大人,咱们可是从祖辈就在这谋生刨食,这哪能说走就走,你倒是给个准话,这山蛟真会发吗?”

    “不管真假,避开了才是真。便是假的,如今江上的水位都涨了,一旦再来几场暴雨,只怕是要漫出来的,到时候镇子泡了水里,到时候你们咋整?难得如今圣上有旨意,通州又有临时的安置点,你们且去了就成,等这蛟发过了,洪水退了,再回来安家也不迟。难道要等死了人才知道好歹么?”

    有个老头儿僵着脖子道:“我就不去,我死也是要死在这里的。”

    “你活得够长了,你要死倒也不亏了,可你的子子孙孙呢,他们活够了吗?要一家子陪着你死?”侯彪冷冷地看他一眼,又扫了众人一眼,道:“圣上旨意如此,听不听就是你们的事,你们不走,到时走不了可就别怨了,不走,就找个地头躲好了。我如今也不和你们多说,得上山去查探了这山体。”

    说着,他一抱拳,就带着人走了。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咳了两声讪讪地走了。

    长乐镇的人要临时集体迁移到通州的消息是传遍了各个地方的。

    王元儿坐在花厅听着潘立洪说着镇子如今的情况。

    自景帝下了旨意后,她就遣了潘立洪领了人去把在长乐镇的东西,能运来的都运来。

    “陆陆续续都有些人收拾了家什往通州去了,路上全是人,乱得很,就跟难民潮似的,还有人抢起东西来了。也有些人直接去投靠自己的亲友家,二奶奶特意交代奴才注意的几家,郑大娘子家去了她娘家暂时避灾,朱铁柱家去了通州,还有……都是去通州了的。”潘立洪恭敬地回道。

    王元儿吁了一口气,这就好,她就怕有人不相信这事,会死守在镇子里。

    不过听到这路上还有人抢劫,她就皱起了眉,总有一些宵小趁着天灾什么的干那伤天害理的营生。

    “也有不愿意去的,说,说……”潘立洪瞄了屏风后的影子一眼,有些不敢说。

    “说什么了?”王元儿淡淡地问。

    “说容仪娘娘妖言惑众呢。”潘立洪低低地回话。

    王元儿哼了一声,半晌道:“知道了,跑这一趟,你辛苦了,回头找了钟嬷嬷,领十两银子吃酒热身子吧。”

    潘立洪连忙站了起来拱手道:“这都是奴才分内事,不敢言苦。”

    “你办事我都是放心的,下去吧。”

    潘立洪侧着身退了下去。

    秋月给王元儿递上一个粉彩点翠窑瓷茶杯,小声道:“二奶奶也没必要为了那起子没见识的人生气。”

    王元儿抿了一口茶,道:“我哪是为了他们生气,只是心疼容仪娘娘,凭白为了我担了那恶名罢了。”

    若不是她,自己的妹妹又如何被人说之妖言惑众?

    秋月一怔。

    “奶奶,候太太和兰小姐来了。”夏雨进来禀道。

    侯太太,便是春儿,因为王元儿都嫁了,称春儿的称呼就改了,春儿上面没有公婆,她自然就成了太太。

    “快请到我屋里去。”王元儿吩咐下去。

    ……

    王春儿是带着丹儿姐妹俩来的,还有兰儿,几个丫头规规矩矩的给王元儿请了安,便被小丫头领到初哥那边厢房去玩。

    “大姐,这迁移的事,我心里实在是不踏实,你说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要是这山蛟不发,清儿会不会被砍头?”王春儿眼皮下一圈青黑,可见是这些天都没睡好。

    当初听到镇子的人要迁移避灾的事,她很是吓了一跳,当时就上门问了王元儿究竟。

    王元儿自然也不会和她说了真相,只说崔源亲自探查过,只怕这山会发蛟,半真半假的糊弄了过去。

    “刚刚潘立洪给我回话了,和咱们家交好的,如今都往通州或投靠亲友去了,你放心吧。”王元儿温声安抚:“至于清儿,她既然敢说出那样的话,自然是都安排好了后路的。”

    王春儿捧着茶杯,道:“我始终不敢相信,咱们镇子会被冲毁了的,那可是我们自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还有爹娘的坟……大姐,我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心里惶恐,当初过来,是给初哥贺百日。如今,竟是回不去,我们的家,可都在那,万一……”

    她的眼圈渐渐的红了,放下茶杯,抽出帕子摁着眼角。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道:“你只要想着,只要人在,家才会在。”

    王春儿点点头,抽噎着道:“侯彪说,只怕他那会儿是不会到京中来的,我……大姐,我心里放心不下。”

    侯彪是市舶司衙门的衙卫头儿了,这会儿,只怕是真离不开的。

    “他身手敏捷,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才是,你也别太担心,仔细照顾着几个孩子才是。家里的东西可都运过来了?”王元儿岔开了话题。

    “陆陆续续都运到了,都是些容易运的东西。”王春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又问她:“阿爷阿奶他们在蓟县可有问题?要不要把他们接回京里?我听说福全他们也是要去蓟县的,许氏也快要生了。”

    “接过来却是不成了。一来这天是越发不好,路况也不好,二来阿爷阿奶他们年纪都大了,接他们回来,只怕更奔波。蓟县倒比长乐镇要强些,应该没什么事,就是没个安宁就是。”王元儿淡声道。

    “想不到到了这年纪,他们才要离乡别井的。”王春儿有些黯然。

    王元儿也是眼神微黯。

    谁知道还会有这样的天灾呢,若不然,谁会在花甲之年还四处奔波?

    “估摸着最欢喜的怕是二婶了,她只怕是有了大借口留在蓟县了,可惜了二叔他们那个刚住了不久的大宅子。”王春儿又道。

    “可谁说不是呢!”王元儿轻呵一声,眼睛眯了起来,道:“只怕这会子我们王家算是真的分支了。”

    既然宝来他们留在了京城,那以后定然都是在这边过日子讨生活的,二房的人呢?二叔如今升任了知县,大概以后都会在蓟县吧,便是要来京城,只怕都要好些日子了。

    就是不知道这灾过去了,阿爷阿奶他们还会不会再回到长乐镇过日子。

    “大姐,你说,咱们长乐镇,真的会受了涝灾会被毁掉么?”王春儿的声音如同在天际一般传过来。

    王元儿看着窗子外头下着的大雨,有些恍惚:“谁知道呢,或许会,或许……”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这山蛟会不会发,镇子会被毁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第四百五十八章 焦躁不安

    五月底,连绵着下了几个月的雨终于停了,天却是一直阴着,天边更有乌云在翻滚,已是入夏的天,不过阴着没下两天雨,徒然间就变得闷热起来。

    王元儿看着天际那宛如一朵蘑菇的乌云,双眉紧拧,额头已是皱成了一个川字,心中那股子焦躁不住的扩大。

    “二奶奶,这是刚刚做出来的杏仁茶,您尝尝?”夏荷端了一个托盘进来,小心翼翼的对王元儿道。

    “搁着吧。”王元儿摆摆手:“去唤了你秋棠姐姐来。”

    夏荷连忙应了。

    没一会儿,秋棠就走了进来,对王元儿曲膝行了一礼。“别多礼了。”王元儿揉揉眉尖,问:“二爷上次来信是什么时候?好像许久不见他有信来了。”

    秋棠捏着手指算了算,眉尖也蹙了起来,小声道:“二十一来过信后就没见过有信来了。”

    “是吗?我怎么觉着许久了呢!”王元儿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

    秋棠看她一眼,见她脸容憔悴,眼下有青黑,便道:“二奶奶这段时间是忧思过重,奴婢看着您这脸色也不大好看,要不奴婢给奶奶把把脉?”

    王元儿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这心极是不安宁,很是烦躁。你说,二爷咋还不来信,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说出这话,她的心也为之一紧,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的捏住了,让她觉得喘口气都疼。

    秋棠心中微凉,忙道:“奶奶也是想多了,二爷一准好好儿的呢。奴婢听说,这治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治好了的,如今这天不是不下雨了么?只怕没几天,爷就回来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看那天际的乌云,这天这么的闷沉,只怕不久就要下个大暴雨。秋棠,我这心里慌的很。”王元儿摇着头,十分焦躁。

    秋棠拧着眉,道:“奶奶,我去给你熬个安神汤,吃了好好睡上一觉吧?”

    王元儿嘴里喃喃的自言自语,也不知在说着什么,秋棠越发的担心。

    “你去叫了袁大志家的来。”王元儿忽然又吩咐她。

    秋棠哎了一声,自下去叫人,自己则是亲自去熬了安神汤。

    等到汤好了,袁大志家的走出来,秋棠停了停,小声地问她是有什么事儿。

    袁大志家的便道:“奶奶心里不安着,让我叫了我那小子去宫门前打听一下二爷的消息呢!”

    秋棠的眉又皱了一下,道:“那就仔细当差。”

    袁大志家的点头,快步离开。

    “二奶奶,安神汤来了。”秋棠走了进去。

    王元儿喝了汤,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梦里光怪陆离,却是半点也不能安生,额上也泌出许多汗来,眉是紧皱着的。

    ……

    进了六月,崔源依旧没有信来,派了的人出去,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来,王元儿越发显得焦虑和心烦,终是忍不住递了牌子进宫,名为给容仪娘娘请安。

    王清儿见到自家大姐的时候是狠狠吓了一跳,这才多长的时间,她咋就瘦成了这样,连下巴都尖了。

    “大姐,你这怎么瘦成这样?底下的人是怎么侍候的?”王清儿很是不悦。

    王元儿摸了一把脸,苦笑道:“这几天闷得紧,我也没什么胃口,吃得不怎么多。你姐夫许久没有来信了,我这心里实在挂得很,也不知他在外是个什么情况,片言只语都没送回来,我……”

    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泪水迅速盈满了眼眶。

    王清儿一惊,好看的柳眉皱了起来。

    “这是多久的事了?”她皱眉问。

    王元儿从袖子里抽出丝帕,擦了擦眼角,道:“算起来,如今初二,也有十一天了。”

    王清儿抿起了唇,有些苦涩的道:“皇上……这阵子也没来我这,我也不知道这前朝有什么消息来。大姐,你别慌,我回头再找个由头请了皇上过来探一探?”

    王元儿却是有些心惊,忙问:“皇上有多久没来你这了?”

    王清儿敛了眉,佯作不在意地道:“我也不大注意,也有好几天了吧。”

    她说得轻快,可王元儿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落寞?

    又想到当初她对她说的那个发蛟的事,便问:“可是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个事,皇上恼了你?所以才不来了?”

    王清儿道:“许是这朝中事忙吧,我在宫里虽然没出去,可也听到这其他许多地方都有涝灾,他不来,也是在理,至于咱们镇子的那个山会不会发蛟……左右这都下了旨意迁移,发与不发也无所谓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王元儿握住她的手,一脸的愧疚:“是大姐连累了你。”

    王清儿顿时一急,道:“大姐这是说的什么傻话,我们是嫡亲的姐妹,哪有什么连累一说的?再说了,长乐镇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些个乡里乡亲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灾受难?”

    “可要是万一……”王元儿抿着唇。

    “大姐,没有什么万一,这山蛟不发,那才叫好的,无灾无难的,镇子也不用重建。若真的是天意,那也避过了一难,算是积福,到底人还在呢,人在才有希望不是吗?”王清儿一脸淡定地道:“我该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

    王元儿闻言,心里既惭愧又难过,道:“大姐不如你。”

    如今已是六月,当初王清儿可是以前程起誓,说长乐山六月会发蛟。可现在,偏偏就雨停了,虽然天还阴着,在许多人眼里,这乌云散去那是迟早的事,只怕宫里头,已经有很多人等着看王清儿的笑话,等着看她如何的落魄吧!

    世人总不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这对手的事,他们越是凄惨落魄,那才叫越好呢!

    在宫里讨前程,本就比在别处要艰难,王清儿却还能笑着坦然面对,王元儿自愧不如。

    “我才比不上大姐,大姐好的地方多着呢!”王清儿笑着安慰。

    王元儿用丝帕擦了一下眼角,又小声道:“清儿,我也是心里没底,在外又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才来找你,看看你姐夫有没个信?只没想到你也是这般难,是大姐的不是。清儿,后宫不可干政,你也别去皇上跟前探底了,有句话叫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也该信着,想来你姐夫也会无虞才是。”

    其实两人都知,她这个话,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大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王清儿点点头。

    “至于这长乐山会不会发蛟,你也别担心,这天气如此的闷热,乌云那般的厚,只怕会逃不了一劫,我看,这几天,就该有定论了。”王元儿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大姐!”王清儿惊讶地瞪大眼,神色惶恐。

    王元儿露出一个苦笑,道:“大姐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罢,你且放宽心,仔细的养胎,旁的别管了。”

    妹妹顶着这样的压力,尚能如此淡定,她这做大姐的,难道还要做妹妹的操心她么?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子话,王元儿便告辞出宫了。

    王清儿扶着正殿的朱门,直到王元儿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回转,吩咐杏春:“你去皇上那边传个信,就说我身子有些不爽利,想要皇上来瞧瞧。”

    杏春点头应了,将她扶回寝宫安置下,自又去传话,可是出去一圈,她却是沉着脸回来了。

    “怎么?”王清儿半支起身子,心直直的往下沉。

    杏春回道:“胡公公说了,这阵子各地上来的折子极多,皇上一天看奏折的时辰也有七八个的,没空前来,吩咐娘娘好生歇着。”顿了顿又道:“胡公公说了,皇上这阵子都是歇在养心殿的,也没去其她宫里娘娘处。”

    王清儿微微抿唇,半晌才道:“知道了。”

    王元儿进了一趟宫,回来后就更是沉默寡言了,便是初哥去逗她,也露不出半分笑容来。

    而她这一趟进宫,这府里的人的目光就有些异样了,毕竟当初王清儿闹的那一会,可是沸沸扬扬的,而眼下,可是风平浪静的呢!

    下人里,常见捧高踩低的,眼看这容仪娘娘是要遭大麻烦了,伺候的人,就有些风言风语说出来。

    清晖院的人是愤愤不平,但王元儿对此却也不过是淡而一笑,她只时常走出廊下看着天边翻卷的乌云,双眉间的轻愁浓得化不开,人是越来越焦躁和不安,站在外头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

    闷热的天一直持续到了六月初五晚,天浓黑浓黑的,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幕似的,重重的压下来,要将世间万物都碾碎摧毁一般。

    霹雳,轰!

    一道白光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是一阵巨响的雷鸣声响起。

    秋棠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半天,才赤着脚奔到窗前,拿了木棍支起窗棂往外看。

    滴答滴答。

    豆大的雨从天落下,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不过一眨眼,就倾盆而下,打在窗前的芭蕉树下,啪啪作响。

    下大暴雨了!

    秋棠连忙放下窗棂,走回了床前,小声叫道:“奶奶,下暴雨了。”

    眼看王元儿这些天都有些心绪不宁,她放心不下,便亲自值夜。

    王元儿却是没有反应,秋棠一愣,连忙掌灯一看。

    但见王元儿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满面泪水,正无助的哭泣着。

第四百五十九章 山蛟发作

    王元儿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若是梦,醒了就好。若是现实,眼前的一切,又怎么的摧人心痛?

    “发山蛟了,快逃啊,山蛟要作恶了!”

    “他爹,你等等我,等等我。”

    “救命,谁来救救我!”

    王元儿站在活了两世的家乡,泪流满脸,呆呆的看着人在飞快奔走,转而看向那巍峨的山峦。

    往日,那清秀郁郁的山峦,此时已变成一只张开巨口的洪水猛兽,张牙舞爪的向微弱的人们叫嚣着扑来。

    浑浊而汹涌的山洪水,像是有天神拿着神器开启了机关,积聚已久的洪水喷薄而出,声如龙啸势如虹,汹涌而来。

    山洪水所经之处,卷起山石泥土,使得天水更为的浑浊发黄,水中又夹杂着被冲刷下来的树木断支和石头,不过片刻,就已经带着雷霆之势涌下了山底,顺着它的流向开始吞噬所有。

    那在山脚的茅房,不过眨眼之间,那屋子就已经淹没在水中,消失不见。

    王元儿还记得当初伤了脚在那停歇过,她还记得那温和的一家子,也不知他们走了没。

    眼泪唰地落下来,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巨大的山洪如一条龙蛇般呼啸而过,将那来不及躲闪逃跑的人卷在洪河中。

    “不要,不要,快逃!”王元儿尖叫着,一边奔跑着对人大呼大叫。

    可没有人能听到她的话,也没有人能瞧见她,人们哭喊着,大叫着逃命。

    “山蛟来了,快逃啊!”

    王元儿看着山洪将一切吞噬,房子,人,牲畜,一切的一切。

    它就像一只吃不饱的巨兽,将所有的生物都吞在嘴里。

    有人在洪河中翻滚沉浮,大叫着救命,有人傻呆呆的站在那看着洪水前来,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湮没在其中,有人狼狈的抓住水中的浮树,有人断手断脚,鲜血淋漓。

    暴雨倾盆而下,犹如倒水,哇哇的作响。

    王元儿擦了眼泪,忙从另一条小路向自家奔去。

    山洪几乎和她同时而至,王元儿瞧见了那年迈的老丈,那个小时候给她糖吃却脾气古怪的老丈。

    他正站在屋门前,脸上无喜无悲的看着那呼啸着而来的山洪,嘴里喃喃的:“我不走,我不走,这是我的家,我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的!”

    王元儿脸色煞白:“老丈,快逃,快逃啊,快……”

    哗!

    她的话还没说完,洪水瞬间将那年迈的老人卷在了水中,连个影儿都看不到了。

    王元儿跪倒在地,呆呆的看着那山洪一路冲刷过去,湮没了她自小生活的老宅,新家……

    “江水溢了。”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很快的,这声音就消失了。

    王元儿抬眼看去,只觉得漫天的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像是一张巨大的水幕,浑浊的,夹杂着各种东西的,不过稍息间,就和那条山洪会合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水花。

    王元儿茫然的环顾四周,她熟悉的镇子已经快消失不见了,有零星的人大叫着向山上跑去。

    “周顺兴,把儿子带着,带上!”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

    王元儿看过去,是谢氏,她正抱着儿子,艰难地向奔在前面的男人大叫,鬓发散乱,形迹狼狈。

    而狂跑在前面的那个男人恍惚没听见一样,死命的往山上奔去。

    滔天的水,如同鬼魅一样,从他们身后追上去。

    “周顺兴,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谢氏的声音,和她怀中孩子的哭声,一下子就被淹没在水里。

    王元儿捂着嘴哭了出声。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四周一片汪洋,她就这么站在高处,过去那热闹的镇子,就这么被泡在水里。

    那是她家的屋子屋顶,那是桂英家的,那是郑大娘子家的,全都没了。

    低头一看,有被水泡得肿胀的尸体从脚边淌过,王元儿登时脸色惨白,弯着身子呕吐起来,咚的一声跌落在水里。

    喉间,五官,全被灌进了水,胸臆间变得难受起来,心肺像是被什么用力逼压着,撕裂着,呼吸已经微不可闻了。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王元儿忘了挣扎,她的丈夫,她的初哥,再也看不见了吗?

    “二奶奶,奶奶您快醒醒。”

    谁,是谁在叫她?

    呜哇,呜哇!

    是谁在哭,好像是,初哥?

    王元儿沉在深水中,底下似是有什么魔魅,诱拐着她向深处而去。

    然而,熟悉的哭声像从天际传来,让她痛彻心肺。

    初哥,她的初哥!

    王元儿猛地挣扎,使劲的冲向水面,唰地睁开了眼睛!

    “奶奶!”惊惧又欢喜的声音,使得王元儿有片刻的茫然。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床帐,熟悉的梳妆台,这是,她和崔源的寝卧!

    不是在水里,不是在长乐镇!

    长乐镇,发了山蛟,已经被毁了!

    王元儿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嘴唇抖动着。

    “奶奶,您别吓奴婢。”秋棠带着哭音的嗓子,紧张地看着王元儿。

    呜呜!

    王元儿看向门口,奶娘正抱着哭个不停的初哥哄着,初哥扭着身子向王元儿这边伸长了手,已经哭得有些呛气了。

    王元儿的心顿时绞痛,掀了被子就向初哥扑去,下了床却是腿一软,人就要往前倒去,秋棠快手扶着了她。

    奶娘连忙把初哥送过来,刚刚王元儿在梦魇中昏迷不醒,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母子连心,初哥是哭闹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了。

    王元儿抱着初哥,才觉得魂回来了,眼泪也渗了出来,轻声的哄着初哥,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东西一样。

    是的,失而复得!

    在水里的时候,她想到再看不到儿子,就心痛如绞,如今,儿子好好的在怀里呢,这不是失而复得是啥?

    初哥渐渐的止了哭声,抓着王元儿的衣襟,抽噎着,十分的依赖她。

    王元儿亲了亲他,满眼怜惜的看着他。

    没一会儿,初哥就睡了过去,奶娘上前,王元儿摇了摇头:“我抱着他睡一会。”

    “奶奶,您让奶娘带了初哥去睡吧,您的脸色难看得很,刚刚怎么也叫不醒,可把奴婢给吓坏了,奴婢仔细给您把把脉。”秋棠劝道。

    “我没事,我就是……”王元儿摇头,脸色又发白起来,看着秋棠:“秋棠,长乐镇发蛟了,长乐镇没了。”

    秋棠一怔,唇角牵了牵,道:“奶奶,您刚刚是魇着了,长乐镇还好好的呢。”

    “不是,不是的。”王元儿一把抓着她的手,道:“是我亲眼所见,洪水把镇子淹了!”

    秋棠看她有些癫狂的样子,抓了她的手,不动声息的把手指摸到她的脉象上,一边劝道:“奶奶,您别慌,您看,初哥还睡着呢,您在家里呢,怎么看到长乐镇?您刚刚是在做梦呢,现在醒了,不怕!”

    “做梦?”王元儿一愣,她有些恍惚,摇头道:“不,不是做梦,那太真实了,不是做梦,是真的,镇子是没了。”

    秋棠摸着她的脉,眉蹙了起来,神色有些古怪。

    “来人,去叫人来,去探探,叫袁大志家的过来。”王元儿一下子抽回手,高声叫道。

    “奶奶,奶奶……”

    秋棠拉着她,正要劝,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秋棠脸一沉。

    秋云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白着脸,抖着唇道:“奶奶,不好了!”

    “秋云!”秋棠轻叱一声:“奶奶好好的呢,你胡说什么?”

    王元儿的心却是噗通噗通的乱跳起来。

    “不,不是奶奶,是是,奶奶,长乐镇,发蛟了,真发蛟了,咱们镇子,被洪水淹了!”秋云白着脸道。

    秋棠听了脸色大变,震惊地看向王元儿。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王元儿却反而平静下来。

    真的发了山蛟,那么,她刚刚在梦魇里的所见所历,只怕也和真的八九不离十了。

    “奶奶……”

    秋棠有些担忧,和秋云对视一眼,奶奶该不会伤心得傻了吧。

    “去叫袁大志家的来,让她男人去仔细探探,如今镇子是个什么情况。”王元儿轻轻的拍着初哥的背,低声吩咐。

    逃不开,避不过,该来的还是会来,前世的发山蛟,这一世依旧是发生了。

    清熹宫。

    王清儿听了底下的太监禀上来的话,震惊不已。

    竟真的是,发了山蛟。

    “娘娘,如今这山蛟发了,证明娘娘说的仙童示警所言非虚,娘娘以及小皇子乃是仙人福星,这下可好了,总算能把这些个人的嘴给堵上了。”小太监讨好地道。

    王清儿脸一沉:“以后这种话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许说,不然的话,我饶不了你。”

    小太监立时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娘娘,奴才知错,奴才不敢了!”

    “下去吧!”王清儿摆摆手。

    小太监恭敬地退了下去。

    “娘娘。”杏春走了上前。

    王清儿阖了阖眼,道:“你去约束着底下的人,不许他们拿这个事说事骄狂,谁要是不听,杖责处置。”

    “是!”

    “扶我去佛堂,我要给佛祖上香,也好保佑这灾难快些过去!”王清儿伸了手,缓缓的向小佛堂走去。

    ---用这种手法写这场山洪不知如何?事实二十多年前,陌也经历过乡下发洪水,四周都是汪洋,农田什么的全毁,历历在目,天灾其实真心挺可怕和让人无奈的~

第四百六十章 真心假意

    北国史记有云:景盛五年六月初六卯时末,通州下长乐镇突发山蛟,江河洪水溢漫,镇成汪洋,涝灾波及周边数个村落,房屋尽毁,死伤达数十人,损失愈百万白银。

    灾前,庆容仪娘娘得仙童示警,跪求景帝下旨使迁移,帝允,使数百户镇民避过一劫,为百姓所感恩乃念,后于镇中建德慈长生殿,供奉景帝,又至一偏殿,奉容仪娘娘为长生娘娘。

    长乐镇发了山蛟的消息一经传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清熹宫,落在了那怀着龙嗣的庆容仪身上。

    早在前几天,这天如此的闷热,也没下雨,所有人都等着看这庆容仪的笑话,等着她进了道观青衣古佛呢!

    可如今,这长乐镇竟真的就发了山蛟,这是巧合?还是真的如那庆容仪所说,真有所谓仙童示警?

    若真的话,那么这可就微妙了。

    仙童示警,对谁不示,偏偏就对这样一个没根基的妃子示警,再仔细想想,是了,这庆容仪,可是来自长乐镇呢,当然得对她说了,这才更有说服力不是吗?到底是自己出身的地方呀!

    这样的天灾,定不可能是人为能造的,这庆容仪若不是为妖,那她说的有女仙童来示警,那就是真的咯?

    而女仙童,这庆容仪还怀着龙嗣,莫非这肚子里的是个公主?

    这时代,信奉鬼神的人可多了去,这看王清儿的眼光都隐隐的带了些敬畏。

    清熹宫伺候的人更是尊王清儿为崇,但因王清儿早有约束在先,所以也不敢轻狂造次,但那相比于数天前越来越低的腰身,那是一下子就挺直了的,因为这从侧面证明了自家主子所言非虚啊!

    景帝看到那加急的折子,一下子震惊了,震惊的同时亦感到异样,对于鬼神,他素来是不怎么信的,可这又怎么解释?难道这王氏还会预言不成?

    “查,查得仔细点。”景帝对着空中说了一句,空气中,似有什么掠走了一般。

    对此,胡公公眼观鼻比观心的,只有眉梢处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初。

    “摆驾,去清熹宫。”景帝扔下折子。

    “皇上起驾!”胡公公尖细的声音高亢地响起。

    清熹宫,眼看皇上的仪仗来到,十分的惊喜。

    景帝阻止了小太监的唱报,背着手走进了大殿。

    杏春搭着手快步走来,低眉曲膝行礼:“皇上吉祥。”

    “娘娘呢?”

    “禀皇上,娘娘在佛堂敬香念经。”杏春快速地回话。

    景帝皱了一下眉,径自向佛堂的方向走路,杏春忙跟在了后头。

    来到小佛堂,杏春张口欲叫,景帝一摆手,她立即噤声。

    景帝看过去,供着观音菩萨的香案上,檀香寥寥,摆着新鲜的瓜果,案前偌大的蒲团上,一个穿着素色宫装的丽人跪在其中,只见她腰身挺得笔直,双手合十,嘴里喃喃有词,十分的虔诚。

    景帝走近了,听得她嘴里念着佛偈。

    “南无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在上,保佑我北国度过此灾此难,百姓安居乐业,重返家园,女弟子愿以寿元十年换得百姓平安,南无阿弥陀佛。”

    景帝心中一暖,轻唤:“清儿。”

    王清儿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景帝见她满面泪痕,不由快步上前。

    “皇上,臣妾不知皇上驾临,皇上恕罪。”王清儿慌忙起身,却因为跪得久了又起得急,一个趔趄,就要摔下。

    景帝三步作两步蹿过去,飞快地扶着她:“小心。”

    王清儿扶着他的手站稳了,顾不得什么,又要曲膝行礼,景帝道:“你怀着身子,不必多礼了。”又用手指抹了她的脸道:“怎的还哭了?”

    王清儿一愣,伸手一摸,果然,脸上凉凉的,不由勉强一笑:“臣妾,心里难过。”

    景帝叹了一口气,挽着她走出了佛堂,一边吩咐杏春绞了热帕子来给王清儿净面。

    杏春应了,招呼了小宫女,服侍王清儿净了面收拾了,这才又到暖阁中给景帝见礼。

    景帝坐在南边炕上,王清儿亲自奉了茶递了过去:“皇上,臣妾试过温度了,正好可入口,您嘴唇都有些干,只怕是少喝了点水,胡公公也是的,怎不伺候您多喝点水。”

    景帝接过喝了一口,搁在一边的小几上,招了她过来在身侧坐下,沉着眉道:“今年这涝灾严重了些,各地都有涝,如今连你家乡,长乐镇也遭了灾,这折子已经堆了山一般高了。”

    王清儿神色黯然,道:“臣妾听说了。”

    不等景帝说话,她自顾自道:“臣妾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也不怕皇上见笑,当初臣妾梦见那仙童说的话,其实也只是半信半疑的,只因为那是臣妾的家乡,臣妾才赌了这一把。臣妾总在想,若那仙童只是诳我的,只要这没灾没难的,便是诳了我去,我也认了。若是真的,那起码能救得几条人命,也是功德一件。只万万没想到,会真的发了山蛟。皇上,臣妾心中实在不安。”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景帝将她搂了过去,道:“平时你就常抄了佛经敬佛祖,可见你的心是城的,佛祖才遣了童子来给你示警,如今这发了蛟,亦不算诳了你去。正正是因为你这敢赌,才救了长乐镇的人一命,说起来,真是你的功德了。”

    王清儿伏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道:“皇上错了,臣妾宁愿不要这功德,只想着长乐镇好好的,百姓们不用流离失所,皇上也不用发愁。可如今……臣妾宁愿青衣古佛,也不愿见这生灵涂炭,百姓无家可归。”

    “胡说,你青衣古佛,谁来伴朕?”景帝故作生气。

    王清儿抬头,道:“宫里有众多姐妹,总有人能伴了皇上去的。”

    “宫里美人三千,你王清儿,也就只有一个你而已。”景帝失笑,又道:“你也莫要多想了,天灾难躲,这灾已经发生了,只能后面慢慢的修补。你放心,长乐镇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长乐镇是朕的领土,也是天子脚下,朕怎会让它就此消失?等这水退了,自会重建的。”

    王清儿脸上一喜,连忙下地欲跪:“臣妾待长乐镇的百姓多谢皇上。”

    皇上拉着她:“别跪了,这身子也重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挺起的肚子上,喃喃地道:“你梦见了女仙童,这个童子,会是个仙女儿么?”

    王清儿眼神一闪,道:“若是个女儿,那也是得了皇上的福气。”

    景帝哈哈一笑,有些敬畏的摸了摸她的肚子,道:“若真是个公主,朕必宠她如掌珠。”

    王清儿顺势倚在他的怀里,轻声道:“皇上这话,可不能让别的姐姐妹妹们听见了,不然,不知怎生羡慕嫉妒臣妾呢,臣妾别无所求,不管这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臣妾只愿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成长。将来大了,皇上若是大方,愿意就赏个富贵闲王,赏个贵公主的名头,那也是够了,旁的,也不需要什么。”

    景帝眸子微眯,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倒是个容易知足的。”

    “臣妾出身低,生来也没有什么大志,更没有什么见识,既然遇着了五爷您,爱了您,就只想生个我们的娃,好好养着他们长大就够了。臣妾的心太小,只装得了五爷和孩子们。”王清儿温婉地道,五爷,是景帝的排行。

    景帝心中温软,笑道:“那你就仔细的养着胎,莫要多想。你常敬佛祖,也别太过了,到底还怀着身子呢,身子最重要,佛在心中,他老人家必然知道你心诚的。我看你这阵子都有些瘦了,定是底下的人没伺候好,回头我让胡公公再给你挑几个人过来伺候,膳食上也要精细些。”

    “他们伺候得挺好,就是我见这天气不好,担忧着,也才没啥胃口。皇上,如今到处都遭了涝灾,臣妾愿意减了月例,为这灾民添一分力,您可别再给臣妾添什么精细的膳食了。”王清儿又道。

    “你有这份心就好,可也不能委屈了我的女儿。”景帝欣慰地叹了一声,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在他心里,已经觉得王清儿这肚子里的是个公主了。

    王清儿嗯了一声,伏在他胸口,唇却是抿了起来。

    送走了皇上,杏春扶着王清儿回到寝卧,卸了簪环歇下,低低地对她说着景帝过来的神情,也不让人通传。

    “娘娘,皇上该不会是疑了娘娘吧?”杏春有些忐忑,毕竟这预言成真,实在是有些诡异和神迹。

    王清儿歪在榻上,道:“他是皇帝,有所怀疑也是应该的。”

    他这趟过来,到底是真心还是是假意,是真的探望还是试探,都不重要了。

    她如今,也没有根基,肚子里的还没出生,威胁不到他。

    至于他因为怀疑要查她,她又有什么见不得光呢,总不会是认为她有能力左右天气吧,最终,还不是只能信了她是真的梦见了仙童示警?

    倒是大姐他们那边,又是怎么会认为这山蛟会发呢?个中,会是什么原由?而自己,为何就这么笃定的就信了大姐的话呢,就好像,她自己也笃信一样!

第四百六十一章 无人可用

    长乐镇发山蛟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

    王元儿自听到消息后也顾不得伤心,派人回去镇子探听消息,还要约束着院子里的下人,不可跟着外人讨论王清儿那个仙童示警的事。

    吩咐好,又虔诚的在菩萨座前敬了一柱香,在心里默默的求神保佑,这天灾快点过去。

    “二奶奶,侯太太过来了。”夏荷领着王春儿进了屋。

    “大姐。”王春儿满面是泪,发髻都有些散乱,见到王元儿便又是哭了出声:“我们镇子果真发蛟了,我们家,没了,呜呜。”

    王元儿眼圈泛红,吸了一下鼻子,道:“我都知道了,你看你,当娘的人了,还哭成这样。夏荷,去打了水来,伺候侯太太净面。”

    夏荷曲膝应了。

    王元儿又拉过王春儿道:“你放心,之前皇上有旨意,这镇上的人大部分都迁移了的,乡里街坊的,应当也没事。至于家……这水退了,定然会重建的,你放心吧。”

    王春儿哭着摇头:“大姐,别人我不管,可是,九儿她爹,昨儿也没有过来。他,他还在长乐镇啊!”

    王元儿脸色一变。

    “如今发了蛟,也不知他好不好,有没事?大姐,我这心里放不下,我我,我要去找他。”王春儿站了起来。

    “胡闹!”王元儿按下她,叱道:“你一个小女人,怎么找?到处都是水,你往哪找去?还有,你去了,孩子们咋办?”

    王春儿怔了怔,哭着道:“大姐,难道,就这样等着?我怕呀大姐!”

    “怕什么,还有大姐在呢。”王元儿安慰着她,等夏荷捧着水进来,道:“你先净个面,我派了袁大志回去探听消息,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如何?”

    王春儿抽噎着应了,随着夏荷去净面,王元儿则是让人再去叫袁大志来,仔细吩咐他要注意找一找侯彪。

    待重新回到屋里,王春儿已经重新梳洗过坐在榻上,呆呆的流着泪,见王元儿进来了,便马上擦了泪站了起来。

    “坐着吧。”王元儿摆了摆手,也坐在榻上歪在大迎枕上,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这有消息便通知你,你好歹也强硬些,几个孩子都还靠着你呢!”

    王春儿的眼泪又来了,忙的去擦,道:“我就是心里担心,他要有个啥不好的,我,我也活不成了。”

    “净胡说,什么好不好,活不活的,几个小的你就不想了?”王元儿叱道,满脸的戾气。

    王春儿脖子一缩,声呐呐的:“大姐……”

    “你且放宽了心,回去仔细照顾着几个孩子,侯彪也不是文弱书生,他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王元儿面露疲惫地劝道。

    王春儿看她脸带疲色,精神极不振的样子,忙的应了,担心地道:“大姐,我知道了。倒是大姐你,脸色好难看,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就是起昨儿做了一宿的梦魇,没睡好。”王元儿蹙着眉尖道。

    王春儿张了张口,半晌道:“大姐,你也要仔细顾着自己的身子,如今姐夫在外治水,你这要是倒下了,我们可真没个主心骨了!”

    王元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了一声。

    王春儿走了后,程氏等人自又过来宽慰王元儿,到底是她娘家乡下犯了灾呢,怎么也要安慰几句的,只是王元儿心里存着事,也没什么心情和她们应酬,只三言两语的就打发了。

    这程氏也是个识趣的,临走还说上一句,需要帮忙就尽管出声,不管她真心还是假意,这个心意,王元儿还是承的。

    ……

    焦躁的等了两天,王元儿依旧没收到崔源的信,心中更是烦忧,倒是袁大志回来禀了探来的消息。

    清晖院正屋里,王元儿正倾耳听着袁大志回话,脸上郁郁的,极是难看。

    “……二姑爷好好的,如今帮着人安置那些个灾民呢,让小的回来报了奶奶和侯太太,且放宽心。”袁大志首先就说了候彪的安全,王元儿松了一口气。

    “……这次涝灾的范围十分的广,长乐镇不但发了山蛟,长乐江的水因为大暴雨,水位暴涨也溢出来了,和这山上来的洪水冲撞在一块,淹了大半个的镇子,房屋基本都是泡在了水里头的,有人腰深,低处的都已经过了头了。”

    袁大志脸色煞白着,抖着唇道:“还有周边的许多农田,全都被淹了,到处都是水。来京城的路上,有些地方的水位也到了小腿高,好多难民往京里赶。”

    “长乐镇上的人,都迁走了吗?”王元儿的脸有些阴郁。

    “大部分都已经迁走了的,就有几户人家不愿意迁,结果……”袁大志想到自己看到的情景,脸色十分难看,道:“这没迁走的人,都往山上跑,有些人跑不掉,都被山洪给卷走了,估计也死了好几十人,还有孩子。”

    王元儿闭了闭眼,只觉得心里堵得跟什么似的,道:“今年这涝灾是严重了些,庄子上什么的只怕也都好不了哪去,你先下去歇着,回头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回头去八里胡同一趟,亲自给二姑奶奶禀了二姑爷的消息吧。”

    袁大志应着躬身退下了。

    王元儿颓然地坐在榻上,脸色极是难看。

    “奶奶,您先喝口茶定定惊。”冬雪奉了一杯红枣茶过去。

    王元儿接过,抿了一口问:“容仪娘娘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冬雪小声道:“使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说是皇上在听了长乐镇发了蛟的消息,立即就去探望安慰容仪娘娘了。娘娘说了,她那里一切都好,让奶奶放心,让奶奶多保重身子。”

    王元儿吁了一口气,道:“娘娘那边我如今倒是可以放心,倒是你家二爷……”

    “去叫了钟嬷嬷来。”她捏着眉尖,半晌才吩咐道。

    这次崔源出去,她把秋河和陈枢都赶到他身边去跟着,两人都是得力的,如今一出去,打听消息的好手就少了。

    看来自己于人手的布置上还是差了点,一旦出点什么事儿,就感觉施展不开来,要探听点什么消息,做点什么,都无人可用。

    没一会儿,钟嬷嬷便走了进来,曲膝对王元儿行了礼。

    “嬷嬷不必多礼,坐。”王元儿指了炕下的杌子说道。

    钟嬷嬷道了声谢,侧着身子坐了。

    “二爷有些天不曾传了信来,我这心里头实在是担心和不安,嬷嬷,你们一家都在京中已久,你看让你家大儿出去探听一下消息如何?”王元儿开门见山地道。

    崔源自十来岁就跟着景帝在外头晃,他身边得用的除了秋河这个侍卫,就是陈枢这个小厮,至于自己的奶娘,就管着院子,而他的奶兄,就帮管着一个庄子。

    钟嬷嬷一听这话,心中就活跃起来,道:“二奶奶吩咐下来,奴婢自不敢不从,我这就回去让他过来听差。”

    这可是要用人的时候,若是得了赏识,以后就算老大的不能挪了位置,孙子们也该有个前程啊!

    “不急。你那个孙子今年也有十一了吧?”王元儿想了想问。

    “回奶奶的话,再过两天就是十二了,小子野得很,三天两头就往外跑。”钟嬷嬷回道。

    王元儿笑了笑,道:“半大的小子,哪里有困得住的?你去叫了他来,我这也有个事去托他跑跑腿。”

    钟嬷嬷眼睛一亮,连声应了,喜滋滋的去回家去叫人。

    王元儿呆坐在榻上想着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才让崔源这么多天都不曾传了信来呢,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因为别的?

    便是出了岔子,也该有什么消息才是。

    纳纳的坐了半天,钟嬷嬷领着她的儿子钟卫和孙子钟小宝过来给王元儿磕头请安。

    王元儿叫了起,仔细打量那钟卫,身材高大,面容憨憨的,比起陈枢,自是称不上精明。

    王元儿问了他几句,听到他也和几家的管事相熟,眼睛便亮了亮,打发了他去探一探消息。

    再看钟小宝,一双眼睛骨碌碌的乱转,看着倒是个机灵的,王元儿笑着问了他今年多大,可识字,有没有读过书,都一一认了。

    “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拿去,在各个饭肆茶肆玩去,哪里人多热闹,你就往哪里凑,把能听来的消息都收集了回头再告诉我,尤其是二爷治水的事,你要留心听,一字不落的。”王元儿笑着递了一个荷包出去。

    冬雪接过拿个荷包,塞到了钟小宝手里。

    钟小宝低头看着手里绣着海棠的绿色荷包,歪着头问:“这里的银子,都随我花么?”

    “小宝,要自称奴才。”钟嬷嬷轻叱。

    钟小宝吐了吐舌头。

    “无妨。”王元儿摆了摆手,温和地笑道:“这里的银子都由你花,你只管去当了耳报神。”

    “好!”钟小宝笑嘻嘻的把荷包揣进了怀里。

    钟嬷嬷心中又喜又愁,喜的是,孙子也要领差事了,做好了,以后就入了奶奶的眼,一个前程是跑不了的,愁的是怕孙子把这事办差了,从此就没了个想头。

    当下,等从王元儿那边出来后,她就拉着孙子仔仔细细的吩咐了一通。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祥预感

    六月的朝堂格外热闹,各地涝灾严重,处处都要救灾治水,安置灾民也要银子,而景帝也不过登基五年而已,国库可称不上丰盈,好在开通了海上贸易,增了市舶司,在去年增了一大笔的收入,不然的话,只怕赈灾的银子都没有。

    饶是如此,景帝看着大笔大笔的钱款从库里流出去,也不免阴郁着一张脸,跟阎罗一样。

    偏偏这时,还有御史弹劾崔源等人,说他们拿着俸禄白干事,水没治好,致这么多地方涝灾。

    景帝正在火头上,当场就把那弹劾的折子砸在了那御史的头上,骂他吃饱没事干,让他有本事就去治上一个,这御史竟然当场就弹劾景帝为君出言粗鄙,结果被景帝关进了大牢。

    景帝在朝中发作了御史,宫里宫外自然是知道的,这皇上在火头上呢,谁撞上去谁找死。

    也在这时,王清儿进了朝阳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盘恒了大半天才走。

    没一天,皇后就向帝上请进言,今各地涝灾,百废待兴,她为国母,自当以身表率,朝阳宫中用例减半,以为国库省下银子,众妃纷纷效仿,帝为之大喜。

    杏春给王清儿奉上一碗红枣茶,不解地问:“娘娘,为何要把这个功绩给了皇后娘娘呢?”

    王清儿歪在靠枕上,抿了一口茶,懒懒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候,一个人太过拔尖,并不是好事。因为长乐镇发蛟的事,我已经处在风口浪尖了,如今若再拿了这个功德,对我,其实弊多于好。”

    杏春略想一下,真心地佩服道:“娘娘是个宽心的。”

    王清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肚子,道:“宽心不宽心我却不知,我只想着,平平顺顺的生了这个孩子,好好的活着罢了。”

    杏春默然。

    “我如今倒是担心大姐,姐夫的消息,也真是太久没到了。”王清儿抿着唇,眉尖有些担忧,又想到那姓李的御史的弹劾,眸中闪过一丝清冷。

    ……

    王元儿又做起了梦,自这水患起了后,她睡觉就没有不做梦的时候。

    那个人,从晨光中策马而来,清晨的淡淡的金光落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他满面笑容,跳下马向她伸出手:“我回来了。”

    忽然,一道巨大的水柱横着冲来,带着雷霆之势,没等他的手够着她的,就将他整个人卷走,影子全无。

    “不,不!”

    王元儿尖叫着挥着手,翻身坐了起来。

    “二奶奶!”秋棠端着一碗燕窝粥刚进了屋,听见这尖叫声,立即放下了托盘,向寝卧奔去。

    但见王元儿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坐在床上捂着心口喘息着,面色惨白惨白的,额上布着一层密密的细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此时的她,像是一只失魂破败的布娃娃,秋棠满目担忧,轻声叫:“二奶奶。”

    王元儿像被惊着了一样,打了个寒颤,看向秋棠,一把抓住她的手问:“二爷,二爷回来了没?有消息没?”

    秋棠怜悯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柔声道:“还不曾呢,奶奶又梦魇了?”

    王元儿如同木偶似的垂下手,呆呆的点了点头,心里那不祥的预感越扩越大。

    “我梦见二爷了,梦见他被水卷走了!”王元儿哑着声道。

    她怎么会这样不详的梦呢?

    难道和那洪水一般,是预警不成?

    王元儿浑身发冷,双手环着手臂,牙齿都打起格来。

    “奶奶是日有所思,这阵子太过疲累了些。奴婢熬了燕窝粥,您吃一点?”秋棠端过粥,柔声说道。

    王元儿点点头,任她喂着粥,直到那温热落入心田,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二奶奶,钟卫两父子在花厅来给奶奶禀话。”夏荷进来曲膝禀道。

    王元儿打了个激灵,立即推开秋棠的手,道:“伺候我更衣。”

    秋棠和夏荷急忙上前服侍,伺候着她熟悉,又陪着她去了花厅。

    钟卫父子俩正在吃茶,见了她,连忙起来行礼。

    王元儿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都说说你们听到什么消息了。”

    钟卫便道:“奴才打听到二爷先后去了云州,后来到了通州,通州西集镇被运河环绕着,据说运河其中有个出口缺了堤。”

    王元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那二爷如今是在通州了?”

    “这个,奴才也没打听出来。”钟卫有些局促的挠了挠头。

    王元儿有些失望,看向钟小宝,笑着问:“你呢?可打听到什么了?”

    钟小宝歪着头,开始将自己这两天到过的地方,听到的话给细细的说了。

    “……奴才蹲在那红里坊门口,听那南阳侯府家的杨大公子说了,什么谁让他挡了别人的路,既然这么喜欢挡路,就让他有去无回。”钟小宝皱着眉道:“那马公子就说手脚要干净才行,不要落了话柄,杨家大公子说宁欺山莫欺水,多少会凫水的人死在了水中……”

    王元儿听得脸色煞白。

    钟卫觉着不对,低声叱他:“小宝,你瞎说什么呢?什么杨公子的,和咱们二爷有什么关系。”

    “我是先打听到,本来这工部侍郎的位置,是给那杨大公子的姐夫丁家四爷的,才留了个心眼,看他们去了红里坊喝花酒,才跟着去的。”钟小宝辩道。

    “你越说越离谱,花酒都说上了,还不跟奶奶赔礼。”钟卫脸色大变。

    “钟卫,你不必说他。小宝做的极好。”王元儿摆了摆手,阻了钟卫的话,又温和地看着钟小宝:“你可是亲耳听到了?他们有没有注意到你。”

    “我自然是亲耳听到的,我年纪小,他们也不认得我,以为我是小乞儿,我还上前讨赏钱了呢!”钟小宝得意地道。

    钟卫瞪了他一眼,有些怯怯地道:“奶奶,兴许这话不是针对二爷呢。”

    钟小宝听了这话,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不安地瞄向王元儿。

    王元儿便笑道:“你说得很是,这话你们听了,烂在心里就是了,我心里有数。”

    钟卫连忙应了,钟小宝也点点头,又掏出那个绿色荷包,道:“奶奶,奴才只用了二两银子,还剩了八两。”“你还拿着,继续去外面听消息,直到二爷回来。”王元儿笑道:“不过,你可要藏好了,别让人发现你是崔家的人了!”

    “哎,奴才省得。”钟小宝笑眯眯的。

    “你们先下去吧,去把你奶奶叫来。”王元儿笑着吩咐。

    两人应声退下,王元儿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奶奶,这,难道二爷有了危险?”秋棠白着脸问。

    王元儿看她一眼,道:“这事没影没据的,不要胡说,爷,会好好的,全须全影的回来。”

    这话,与其是安慰秋棠,还不如是安慰自己了。

    秋棠面容一肃。

    钟嬷嬷走了进来,王元儿噤声,指了她坐下,问:“嬷嬷,你也是这府中的老人了,这南阳侯府的杨大公子你可熟悉?还有那丁家。”

    钟嬷嬷略想一下,道:“这杨大公子娶的是信扬候府的嫡长女,他的小姨子,也就是信扬候的嫡三女则是送进了宫,也就是如今的静贵人。杨大公子的胞姐嫁给丁家四爷,丁家的大爷当年好像和如今的德妃娘娘有过一段姻缘,后来不知怎的又嫁给了皇上做侧妃……”

    王元儿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南阳侯府,信扬候府,丁家,最后是德妃。

    丁家和南阳侯府是姻亲,南阳侯府和信扬候是姻亲,而丁家又和德妃,也就是陆家是有旧情。

    根连着枝,枝又连着叶,这一串连,这南阳侯府也就是德妃一脉咯。那么,如今不露山不显水的静贵人,也是德妃的一系咯?

    崔源说过,皇上并不想工部被德妃的人拿住,难道钟小宝听到的,都是真的?

    他不来信,是因为涉及了这宫闺之争,是被人陷害了吗?

    那自己做的那个梦,难道……

    “奶奶……”钟嬷嬷叫了两声。

    王元儿怔怔的恍过神来,道:“没事了,嬷嬷下去吧。”

    钟嬷嬷曲膝答应着,秋棠伴着她出去,钟嬷嬷压低了声音问:“秋棠姑娘,我看奶奶的的面色不是很好,你看,是不是要请了大夫?”

    秋棠也有些担忧,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钟嬷嬷一怔,半晌道:“那就劳姑娘看着了,奶奶,真是个有福气的!”

    王元儿歪在榻上出神,脑中一片混乱,为何不给她来信,难道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又或是要避着什么?

    若是他出了事,那真如钟小宝听来的那样,在这样的洪涝中丢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人家动手脚,也是方便得很。

    王元儿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神情凝重。

    “奶奶……”秋棠白着脸跑了进来,一手指着门口,唇抖得说不出话来。

    王元儿呼吸登时一窒,看向门口,一身狼狈的陈枢出现在门口。

    她立即站了起来。

    “二奶奶,爷,被水冲走了,生死不知。”陈枢噗通地跪倒在地,带着哭音道。

    生死不知!

    王元儿身子一晃,直直的往后倒去。

    __这章写了删,删了写,写写删删怎么都不对,写了近四个钟,啊,陌承认是个阴谋渣~

第四百六十三章 悲喜交加

    六月初夏,因为连续几个月的雨水,还发了大暴雨,一时半会倒不觉得热,眼下,又啪嗒啪嗒的下起了雨来。

    嘤的一声,王元儿幽幽地睁开眼睛,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一般,带着些许苍凉和茫然。

    “二奶奶,您醒了!”秋棠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元儿转过头来,看着她,支起身子,只觉身上疲乏不堪,像是坠着千斤巨石一般,怎么也松乏不起来。

    秋棠扶她坐起。

    王元儿怔怔地打量了一下,她怎么在床上了,她不是在见钟卫两父子,还有……

    陈枢!

    王元儿心上一紧,连忙看向秋棠急问:“秋棠,我好像梦见陈枢了,陈枢回来了吗?他说,说二爷被水卷走了!”

    秋棠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涌了上来,眼角红红的。

    “二奶奶,您仔细着身子,您……”她柔声地劝。

    王元儿心头滑过不祥,连声追问:“难道我不是做梦,陈枢是真回来了?那么他说的二爷失踪了,被水卷走了,也是真的了?”

    秋棠满眼的怜悯,缓缓的点了点头。

    王元儿喉头一甜,吞咽了一下,将那口腥甜强咽了下去,翻身下床:“叫他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她这身子还没站直,眼前便是一阵眩晕,差点又要栽倒回去。

    “奶奶,您莫急,您小心点。”秋棠吓了一跳,忙的扶着她。

    “秋棠姐,药都熬好了。”冬雪捧着一碗冒着热气,黑漆漆的药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药,端出去。”王元儿皱了眉头,伸手按住心口,这味道让她闻着就想吐。

    秋棠扶她坐在床沿上,擦了一下眼角,温声道:“奶奶不可任性,这是安胎药。”

    “安……”王元儿满目惊讶地看着她。

    秋棠笑着点了点头。

    “早几天奴婢就察觉到了,只是日子尚浅也不敢肯定,刚刚府里头的大夫也来给奶奶诊治过了,这才刚刚上身不久,也才一个月的样子呢,所以奶奶得仔细着,万不可大喜大悲的,这月份小,孩子容易小气。”

    王元儿怔怔的看向自己的腹部,手抚了上去,她又有身子了?

    眼中一热,有湿意涌了上来,竟在这时候有了,一个月,那不就是上次崔源回来的时候怀上的?

    崔源,崔源!

    被水卷走了,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王元儿脸色惨白着,看向秋棠:“陈枢呢,他在哪里?”

    “这会子该还在和老太爷和老爷禀事呢,奶奶莫急,大夫说了,您这胎要仔细安着。”秋棠回着话,又接过冬雪手上的碗,用手背碰了碰碗边的温度,劝道:“这会温度正好,奶奶快喝了吧,总也要先顾着这肚子里的,二爷的事,也都要靠您撑着呢!”

    王元儿抹了一把泪,接过来一口气喝了,秋棠有些诧异,却更为的心酸。

    她家二奶奶素来是不喜欢吃药的,嫌苦,这会倒是干脆,也都是因为这事儿都堆了上来,这个时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啊!

    “侍候我更衣。”王元儿将碗递了回去,颤声道。

    秋棠连忙拿了一件绣红梅缠枝开襟上衣,王元儿看了看,道:“换一件。”

    红梅,霉,她不喜欢这个字。

    秋棠愣了一下,又开了柜子,重新选了一件粉红多子石榴的过来,王元儿这才穿上了。

    “太太和大奶奶过来了。”夏荷掀帘进来禀道。

    王元儿一怔,连忙迎了出去,站在正屋门口,果见崔太太婆媳俩联袂而来,连忙曲膝行礼。

    “太太,大嫂。”

    “弟妹,你身子骨正是弱的时候,不用多礼了。”程氏扶着大丫头水香的手,笑着道。

    崔太太倒是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进了屋。

    几人在屋里坐下,丫头奉了茶上来退下,程氏便开了口。

    “听你们院里的袁嬷嬷来报说你撅了过去,要请了府里的莫大夫,我和娘都吓了一跳,便要过来看看,这走到一半,就又听了报信的说你是有身子了。”程氏看着王元儿,眼中既羡慕又怜悯。

    羡慕的是王元儿这肚皮见风就长,这才生了长子多久,也才半年时间,这就又怀上了,这头一个已经是个儿子,这一胎甭管是男是女,都是锦上添花的大喜事。

    怜悯的是,崔源如今在外却是下落不明,也不知生死呢!

    “二弟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且放宽心,老太爷都派了人出去找呢。”程氏柔声劝道。

    王元儿愣了一下,眼圈渐渐的红了。

    崔太太抿了一口茶,看了她一眼,道:“二爷的事有老太爷和老爷张罗着,你这会有了身子,就仔细的安着胎,万一……咳,就好好的养着吧。”

    王元儿听出她藏着没说的话意,眼泪已经忍不住涌了出来,忙用帕子摁了回去,道:“太太的好意,媳妇知道了。”

    “弟妹你也放宽心,二弟,定会吉人天相的。”程氏叹息着劝。

    王元儿点点头,却也没有什么继续攀谈的心思,她满心满眼里,就想着快些听陈枢说是怎么回事呢!

    程氏大概看出她的心思,便提了告辞,崔太太更是个坐不住的,若不是程氏劝着她,她根本就不想过来呢。

    王元儿将两人送了出去,呆呆的坐在榻上流着眼泪。

    原来梦里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出了事儿,他如今在哪,可还好?

    “二奶奶,陈枢回来了。”秋棠走了进来禀道。

    “快,快叫他进来。”王元儿直起身子。

    陈枢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给王元儿磕头。

    “你起来坐着说话。”王元儿忍着焦急,指了一旁的杌子,道:“把你跟着二爷的这些日子,一五一十的说了。”

    陈枢点了点头,接过秋棠递过来的茶水,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便开始说了这些天的事来。

    “……云州的事了了,我们就往通州赶,见了通州那边的牛府丞和知府,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在云水楼招待着吃了一顿饭,我们在通州呆了有七八天,天天都要张罗着爷去应酬,初五晚还……”陈枢说着,瞄了王元儿一眼,道:“还是进了万花楼吃的,但爷只吃了两碗酒就出来了。”

    王元儿皱起眉,看陈枢期期艾艾的样子,就知道那万花楼必然是男人的好去处。

    “然后呢?”

    “爷从万花楼出来,就吩咐奴才去查那牛府丞和知府,以及一个叫张青的人,那张青是通州水部参与运河建设工程的。”陈枢咽了咽口水,又灌了一口茶,道:“奴才依了爷的吩咐,细细的去查,还没查出个所以,初六一早,就听到长乐镇发了山蛟的消息,二爷便领着秋河骑马去了长乐镇。”

    “二爷回了长乐镇?”王元儿心里一紧。

    长乐镇发了蛟,又溢了江,到处都是水,他去长乐镇,可怎么了得?

    王元儿想到钟卫的话,不由问:“听说通州的西集镇有个运河出口缺了堤,是不是?”

    陈枢有些惊讶;“二奶奶怎么知道的?”

    王元儿心里急的很,道:“那你告诉我,二爷是不是在那西集镇失的影踪?”

    陈枢更是惊讶万分,下意识地点头,道:“按着秋河所说的,他们去长乐镇的路上,就听到西集镇那边河堤出了事,西集镇是绕着运河的,一旦缺堤,整个镇子都要遭殃了,二爷就调了马头,向西集镇去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这缺口已经开了,那时又下着暴雨,水都涌了进来,二爷,就在那被冲了去的。”

    王元儿听到这,身子一软,晃了晃,手压着榻稳住了。

    “奶奶。”秋棠连忙扶着她,满目担忧。

    王元儿扶着她的手,道:“秋河呢?”

    “秋河如今带着人在西集的下游找。出了事后,他就打发了人到通州找到了我,一边领了人去寻,我这才回来家里报信。”陈枢声音哽咽。

    王元儿咬了一下舌尖,强稳着心神,道:“老太爷和老爷那边你都去报过了?怎么说的?”

    “奴才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爷依旧让奴才去依二爷的吩咐查那几个人,还给了奴才人手。又派了人过去找二爷。”陈枢回道。

    “你辛苦了,既然是这样,我也不留你,赶紧的去当差吧,有消息马上报过来。”王元儿疲惫的摆了摆手道。

    陈枢答应着,行了一礼就要退下,秋棠送他出去。

    “二爷的事,你就辛苦些,奶奶如今又有了身子,若是二爷……”秋棠双眉紧皱着,说不出那不祥的话来。

    陈枢愣了愣,道:“难怪我看二奶奶的脸色差得不行,原来是有了喜,可惜二爷却……若不然,这该是多欢喜的事。”

    他擦了一把眼角。

    “可不是,悲喜交加,大抵是如此。”秋棠叹息着,又看着他,小声道:“我看你脸色也不是很好,你可也要当心着身子才是。”

    陈枢答应着点头:“我知道你,你且进去陪着奶奶吧,这会指不定怎么伤心呢,好歹劝着些。”

    秋棠点头,看着他走远了,拐出了院门才回了屋。

    进得屋里,就见王元儿在那垂着头抹眼泪,好不脆弱的样子,不由叹息着上前劝了几句。

    “扶我去佛堂敬个香吧。”王元儿擦了泪站起来,如今她能想到的大抵就是给他祈福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下落不明

    崔源出了事的消息也没瞒得住谁,不过两天,王春儿便领着弟妹忧心郁郁的上门问候王元儿。

    王元人有了身子既忧心着崔源,弟妹们虽然陪着小意宽慰了大半天,也没让她怎么开怀,反而看着几个惶恐又害怕的弟妹,要苦心安慰回去。

    王春儿是个嘴笨的,更不知崔源失踪出事儿的内幕,也不知怎么安慰长姐,只能拿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去说事安慰,又悄悄的拜托了秋棠好生的侍候着,更道若是能让宫里的清儿安慰几句,就更好了。

    在王春儿眼里,如今清儿的眼界可要比她强上太多,有她安慰着长姐,长姐也不会思虑过深的伤了身子,说不准还能帮着找到崔源呢。

    王元儿没往宫里递牌子,可这样的事,哪有瞒得住的,王清儿即管不去问,也有人把这样的消息给传给她。

    听到崔源失踪,长姐这会子又有了身子,王清儿是急得上火,没等她打听出些什么,朝堂上,竟然又有人上告崔源的折子。

    说其玩忽职守,处事不当,妄自尊大,更重要的是贪赃枉法,欺上瞒下,并呈示了收集来的证据,更把崔源如今的失踪视为渎职藏匿。

    王清儿听到小太监禀的这个事,气得将手中把玩的白玉茶杯给狠狠砸在了地上。

    “人还在外头生死不明呢,这些个吃饱了撑的倒是可着劲儿的往人身上泼着脏水了?”她的手指捏着喜子抱福的迎枕,都有些痉挛起来。

    “娘娘息怒。”杏春叫了小宫女来清扫地上的碎片,劝慰道:“娘娘还怀着龙嗣呢,可千万保重,这崔夫人如今定又是伤心着的,娘娘若为那起子人失了分寸,落了话柄,也不知谁还能为崔大人在皇上跟前周旋了!”

    王清儿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很是,是我太急了。”

    她微微阖眼,复又睁开,道:“你去请了皇上来,就说我动了胎气。”

    杏春答应着,恭敬地退了下去。

    也是辰时末,景帝才进了清熹宫,王清儿已经在哭着了。

    “……蒙皇上赏识,崔大人走马上任不过两月,就说他贪赃枉法,这也太无稽了些,依臣妾看,倒是迫不及待要扣屎盆子了些。”王清儿摁着眼角,又有些赧然,道:“皇上,请恕臣妾无状,臣妾就是乡野出身,一时说得粗鄙了些!”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景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皇上,臣妾听说过,崔大人是一心想在市舶司任职的,皇上硬是提拔了他,定是皇上有眼光的,可如今,崔大人被人如此污蔑,人还下落不明,这实在是太冤了,又不是他抢着要当这工部侍郎的,说他贪赃枉法,未免太过冤枉!”王清儿嘟着嘴,一脸撒泼地道。

    景帝笑了起来:“你这撒泼的性儿,倒是跟没进宫一样,这是怨朕了?还有,你又知他冤枉了?”

    “皇上……”王清儿拖长了尾音,娇嗔地叫。

    “是冤枉是真的渎职,只要找到了人就知分晓,后宫不可干政,下回可不要这样了!”景帝淡淡地笑说一句。

    王清儿心里一惊,故作无辜道:“臣妾,也是急上火了。唉,崔夫人如今又有了身子,一旦崔大人……这就成了遗腹子,臣妾也是要当母亲的人,心里不安呐!”

    景帝看了一眼她挺起的肚子,放缓了语气,道:“放心吧,朕不会冤了谁去!”

    王清儿吁了一口气,又笑着靠了上去,抓了他的手摸自己的肚子:“那皇上您快渡些龙气给皇儿,今儿她可吓坏了!”

    景帝被她逗得笑起来。

    各地受灾,积压的折子也堆积如山,景帝也没在清熹宫逗留多长时间,也就两盏茶的功夫就走了。

    他一走,王清儿的脸就沉了下来,打发了杏春亲自去了一趟崔府。

    王元儿听了杏春的话,紧绷的心微松,道:“劳姑姑走这一趟,娘娘的心意臣妇都知道了,还请让娘娘放心。”

    杏春点头,道:“崔夫人也请放宽心,崔大人必然是个吉人天相的。”

    王元儿勉强笑了一下,算是受了她这话。

    杏春也没敢多逗留,赶在宫里落匙之前回了清熹宫,又禀了王清儿。

    王清儿叹息着,自又去佛堂敬香祈福不提。

    ……

    弹劾举报崔源的折子被景帝留中不发,不过两天,崔源的人还没找到,又有人呈上了新证。

    崔府。

    夏雨跌跌撞撞的扑了进来,指着门口,惨白着一张脸,话都说不上一个字来。

    “你这是白日见鬼还是怎的,慌慌张张的做什么?”秋云斥道。

    王元儿皱起眉来,心口噗通的跳动起来。

    不过短短几天,因为挂心着崔源,胃口不佳,她的人就整整瘦了一大圈,也就用些人参鸡汤吊着些而已。

    此时见夏雨这个样,不免有些惊惧起来。

    “奶奶,外头,来了官兵,说,说是要搜查爷的书房。”夏雨好不容易才把话说了出来,脸色灰白。

    王元儿心尖一疼,腾地站了起来。

    不过片刻,外头就一阵喧哇声。

    王元儿扶着秋云的手走了出去,只见府里头的秦管家亲自带了几个穿着青衣官服的人前来。

    眼见王元儿站在廊下,秦管家领着人上前,那为首的官员面无表情的道:“奉皇上之命,前来拿崔大人平时的手抄书信。”

    王元儿脸色淡然,曲膝福了一福,道:“劳烦大人走这一趟了。”又让夏雨把他们领到平时崔源的小书房。

    那个大人见了微微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麽,只点点头,便去了。

    王元儿一直站着不动。

    没一刻,那人领来的人就抬着一个小箱子出来,见王元儿还站着,想了想,便走了过来,道:“崔夫人请放心,下官也不过是依例办事,皇上也在派人寻找崔大人,公道自在人心,清者自清,皇上也是心中有数的。”

    王元儿长吁了一口气,笑着曲膝行了一礼:“多谢大人提点。”

    那人遂又点了点头,带着人抬着箱子走了。

    等人都消失在院子外,王元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清晖院一片尖叫,手忙脚乱的。

    连日来的担心和惊吓,王元儿终于病倒了,她又怀着身子,大夫也不敢用猛药,只能开着温和的药吃着。可这人的心里存有心事,宽不下心来,人的病又怎么会好起来呢?

    秋棠等几个丫头是急得嘴角冒泡,变着法子去哄王元儿,做各种药膳养着,可王元儿也是一天天的瘦了下去。

    王元儿这一病,也没法喂养初哥,就这么断了奶,由奶娘喂着,又怕过了病气,也不让他到房里来,让初哥好一场闹。

    更让人可气的是,眼看崔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又被人弹劾上告,还来了他的书房搜查,这府里的人,便有些对清晖院退避三舍和轻慢起来,言语里更是刻薄。

    王元儿在病中,秋棠等人自然不敢和她说了这些糟心的事,只私下里约束了院子的人,不可和谁有冲突,好在管着家的程氏还没至于落井下石,用度什麽的倒也没出现短缺。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王元儿这病连绵的病了十来天,却都没听到一个好消息,心是不住的往下沉。

    六月二十五,连续下雨阴天了几个月,天空终于放了晴,太阳破云而出。

    王元儿被射进屋里的阳光愣了一下,抬眼看去,一缕阳光投射进来,微微的有些刺目。

    阳光,多久没见过了!

    王元儿的眼睛眯了眯,酸酸的,眼泪盈了上来,支起身子,靠在床上,看着那缕光发着呆。

    拒他失踪的消息已经有半个月之多了,自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就再没有梦见过他,他到底是死是活?如今又是在哪里,可有冷着饿着?

    王元儿怔怔的落下泪来。

    秋棠捧着一碗汤药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一见王元儿自己坐在床上,不禁喜道:“奶奶自己起了?”

    她将药放在高几上,喜道:“奶奶,外面晴天了呢,出太阳了,奴婢还听到外院的人传这涝灾,许多地方都已经退了水了,想来是雨过天晴了呢。”

    王元儿扭过头来,哑着声问:“陈枢可有消息传来?二爷还是下落不明么?”

    秋棠眼中一丝黯然,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呢。”她小心地觑了一眼她的脸色,忙的又道:“奶奶,您且放心吧,连老天爷都放晴了,指不定明儿就会有好消息了,二爷怕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呢!”

    王元儿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安慰,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秋棠看得心疼不已,道:“奶奶,您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瞧您瘦的,二爷若是回来瞧见您这样儿,只怕心疼得不知怎样了,咱们这些个伺候的,都要吃上板子了!还有您肚子里的小少爷,亏他乖巧着,不然依奶奶您这些天的食量……”

    王元儿低头,摸了摸肚子,喃喃道:“我倒想他心疼一回,只要回来就好!”

    秋棠眼中一热,道:“定是会的,这不都雨过天晴了吗?”

    她话音刚落,外厢响起呼声:“奶奶,好消息,好消息!”

第四百六十五章 雨过天晴

    崔源回来了!

    王元儿扶着秋棠的手亲自迎在了二门处,翘首以望,满脸的焦急。

    “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没见着人?”她迭声问着。

    秋棠抿着嘴笑:“奶奶,刚刚报信的人说二爷才到朝阳大街呢。”

    王元儿嘴角一勾,面露赧然。

    忽见前方人头涌动,喧嚣不停,秋棠眯着目望去,喜道:“来了,奶奶,当真是爷回来了。”

    王元儿心中一荡,上前两步,可不就见着那熟悉的人大步走来?

    她眼中一热,捂着嘴,任眼前模糊起来。

    “秋棠,你捏捏我,这是不是梦?”她颤着声说。

    秋棠微微的笑,擦了一下眼角,轻轻的掐了一下她的手,道:“奶奶,不是梦,是二爷回来了。”

    王元儿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意传来,顿时喜极而泣。

    果真不是梦,果真是他回来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着崔源飞快走来,再按捺不住奔了过去。

    “奶奶,小心身子。”秋棠惊呼,追了上去。

    王元儿恍若未闻,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你去哪里了?”

    “我回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热泪盈眶。

    “你怎么这么瘦了?”

    “怎么瘦成这样?”

    又是异口同声。

    王元儿抖着手摸上他的脸,感受到那实实在在的人的温度,忽地哇的大哭出声,扑进他的怀里,一边用手去捶他,嚎啕着问:“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去哪里了?呜呜……”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乖,别哭了。”崔源拥着她柔声安抚。

    周围跟着伺候的人看着这两人,泣不成声。

    “二爷,二奶奶,院子里已经备了热水和饭汤,还是回院里梳洗吧。”秋棠抹着眼泪笑道。

    “走,我们回屋说话去,都当娘的人了,还哭鼻子,仔细下人笑你。”崔源从王元儿的衣袖里抽出帕子,温柔的给她擦了泪,揽着她向清晖院走去。

    下人簇拥着两人回了院子,又是一阵忙乱。

    沐浴梳洗,用汤用饭,王元儿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紧跟着崔源,视线更是一眼都舍不得离开他,生怕一个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了。

    崔源好笑的同时又感到万分的心痛,看到她眼皮下浓浓的青黑,眼中那如蜘蛛丝一样满布的红丝,衣裳更是宽大的空荡荡的,好像衣底下藏着的,就只是一副骨架。

    再看到她那骨骼分明的手腕,崔源心中一酸,尖锐的痛意从心上蔓延开去。

    何须细说,只看她的人,就已经知道在他没有消息的日子里,她是何等的煎熬和盼望。

    崔源有些后悔,更有些后怕,庆幸自己还活着,若不然,她怎么办?

    漱了口,崔源拉着王元儿回到寝卧,道:“你脸色不好,我陪你去躺一下?”

    王元儿像个孩子似的,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只用手紧紧抓住崔源的手,不松分毫。

    崔源见此更为的心疼,将她扶到床上躺下,拉过一旁的并蒂莲缂丝薄被盖在她身上,以手支着头,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温声道:“睡吧,我在这呢。”

    王元儿侧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嘴角勾起:“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崔源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满面歉然:“是我不好,回来晚了,对不住。”

    “你回来就好了。”王元儿眨了一下眼,昏昏欲睡。

    这些天因为心里有牵挂,胃口不开,夜里也睡不着觉,她的精神实在是不济,如今看他归来,心神一松,疲倦一下子席卷而来。

    经了大悲大喜,如今心事放下,就如同卸下了什么大担子似的,而崔源那熟悉的嗓音就像一道绵绵的佛音似的催人眠,王元儿一下子就睡着了。

    崔源看着她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覆着,小脸苍白而纤细。

    他心中又怜又痛,想到自己过去那些日子所受的煎熬,薄唇一抿。

    在她额上温柔的一吻,崔源小心而缓慢的从她紧攥着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

    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睡梦中的王元儿竟是身子一颤,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哀求地道:“别走,别走。”

    崔源微讶,低头看她,只见她的眼角竟慢慢的渗出眼泪来,心立时尖锐的疼痛起来。

    “我不走,不走,我就去给老爷子和父亲请个安,你放心。”崔源只得在她耳边小声地哄。

    也是奇了,他说了这话,王元儿像是听到了似的,皱着的眉也松了开来,也不再哭泣了,面容整个的舒缓开来。

    崔源拉好她身上的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寝,不忘吩咐在外候着的秋棠,仔细瞧着王元儿。

    有些帐,他是要仔细的算一算的。

    ……

    王元儿一觉醒来,已是要掌灯时分,她坐在床上,怔怔的发着呆,好半晌,才扬声叫人。

    “来人,来人啊。”

    秋棠飞快地走了进来,笑眯眯地曲膝行礼:“奶奶醒了。”

    王元儿却是一眨不眨地瞪着她:“二爷,二爷呢?”

    “二爷去了老爷子的书房说话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秋棠笑吟吟地回话。

    王元儿松了一口气,不是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咕噜一声,王元儿伸手按着肚子,脸露赧然。

    秋棠抿嘴一笑:“奶奶是饿了?晚膳已经备好了,奴婢先伺候奶奶梳洗一下再用膳?”

    王元儿点点头,道:“等二爷一道再用膳。”

    秋棠笑着答应,上前搀扶着她,穿衣漱口,又松松的给替她绾了个纂儿,看着镜子中的王元儿,笑道:“二爷这一回来,奶奶这人可叫活过来了,这脸都有些血色了,不像前阵子,就跟纸似的。”

    王元儿摸了摸明显凹下去的脸,一时觉得有些恍如隔世的样子。

    “如今二爷全须全影的回来了,奶奶也该放心了,您身上怀着小主子,可不能再任性了,得赶紧的重新养起来才是,不然将来可要生个小猴子了。”秋棠笑着凑趣:“明儿奴婢就专职给奶奶制定了一日三餐的药膳,奶奶可不能再依着自己的性子说不吃就不吃了。”

    “这些日子叫你们担心了。”王元儿有些羞赧道。

    秋棠眼中一热,道:“奶奶好好的,咱们这伺候的才叫舒心呢。”

    王元儿灿然一笑。

    “二爷回来了。”外间有人在通传。

    王元儿面上一喜,扶着秋棠的手走了出去,果见崔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她的眼睛顿时黏在了他身上,一眼都不愿意离开。

    “你醒了?”崔源走了进来,将她扶到桌边坐下,对侍立在一旁的秋棠道:“传膳吧。”

    秋棠笑着下去安排。

    “我陪你用了膳,还要进宫去禀事,也不知说到什么时候,若是太晚了,估计就留在宫里了。你今晚别等我,自己先歇着。”崔源温声道。

    王元儿一急,捏住他的手道:“你才回来,这就要进宫?不能明天再进去吗?”

    “事有紧急,你也知道,如今外边的人如何传的我,贪赃枉法,渎职自尽,哼,这样的黑锅,我不背。”崔源冷冷地笑:“我既然回来了,皇上那边自然要去一趟解释我这失踪的事儿,再说了,没有让人压着打而不还手的理。”

    王元儿抿了抿嘴:“那也不用急在一时吧。”

    “有些事,宜早不宜迟,等梳理好了我再细细的和你说。你放心,等忙过了这一遭,我好好陪你和初哥。”崔源一脸歉意地道。

    “我只是怕你精神头不够,你……”王元儿摸向他的脸,心痛地道:“你瘦了好多,你在外定是吃了好多苦。”

    “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崔源看她眼圈又红了,不由劝慰。

    王元儿笑着擦了一下眼角:“对,瞧我这眼浅的。”

    崔源叹了口气。

    饭菜摆了上来,奶娘又抱着初哥过来,崔源亲自抱了,一家三口也没说什么不快的事,也不提崔源音信全无的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又去了哪里。

    用过了饭,崔源换了一身衣服,匆匆的进宫去了。

    王元儿抱着儿子站在廊下,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的拐弯处,才回屋去。

    “奶奶,爷带了个姑娘回来。”等奶娘将初哥抱了回去,秋棠进来小心地对王元儿道。

    王元儿一怔:“姑娘?”

    秋棠点了点头,见王元儿皱起了眉,忙道:“兴许是什么别的人,奶奶,您看……”

    王元儿淡笑:“既然是二爷带回来的,那就是爷的客人,先安置在西厢房,你亲自拨两个机警的小丫头过去好生伺候着,不可怠慢了。”

    她深深的看着秋棠。

    秋棠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奴婢知道。”自又屈膝下去安排。

    王元儿的嘴角微微的勾着,他说过,不会要别的人,不会让自己有什么庶子,她相信他,在没有听到他的解释之前,她不想为了别的女人平白生了疑心,尤其是他这会好不容易回来了。

    他回来了,就是雨过天晴了,真好。

    王元儿看向窗外天际那缓缓沉下的夕阳,嘴角弯了起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陈氏娇娘

    一夜好眠。

    王元儿一早就被初哥的声音给唤醒,支起身子看出窗外,只见初哥被奶娘抱着在院子里,指着银杏树上的一只鸟儿咯咯地笑。

    窗外,阳光明媚,又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王元儿的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叫了人来侍候,梳洗一番,奶娘便抱着初哥进来请安。

    “二爷还没回来么?”王元儿抱着儿子问秋棠。

    秋棠摇头。

    王元儿想了想,道:“我是有些饿了,先上了早膳过来吧,吩咐小厨房再煨着一煲鸡粥和点心,等爷回来用。”

    秋棠笑着应了。

    没一会儿,丫头们鱼贯而入,捧着各色点心膳食摆在桌上,奶娘要接了初哥去喂,王元儿笑着阻了:“前些天我都没顾得上他,这会儿只怕这小子也恼了我,就由我喂他吧,咱母子亲香亲香。”

    奶娘答应着,伺候在一旁。

    母子俩愉快的用了早膳,王元儿又陪着儿子玩了好一会,见他打哈欠了,才让奶娘抱了回去睡。

    王元儿又唤了秋棠进来说事。

    之前担心着崔源,又病下了,这许多的事务她都无心打理,全靠秋棠她们拿着主意,如今心事放开,她这做当家奶奶的,可就不能再做甩手掌柜了。

    秋棠捧着账册细细的说了这阵子的出入:“庄子今年只怕是没出息的了,倒是奶奶之前囤的炭,这个倒是赚了有两千多两的银子,倒也能和庄子的出息持平了。”

    “各地遭了灾,宫里头皇后娘娘牵头减了份例,这各府都捐了银子,咱么府里也捐了,另外去皇觉寺添香油点长明灯,也捐了二百两的香油钱……”

    王元儿歪在大迎枕上听着,不时问两句,面上有些赧然,道:“亏得有你在,这处处都打点得妥当。”

    秋棠合上册子,道:“这些细务一时半会的也不急,奶奶慢慢看着就是,有奴婢们在呢。您身子骨还弱着,又是双身子,仔细养着身子才是理。”

    她看了看王元儿的脸色,又抿嘴笑道:“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二爷这一回来,奶奶的病竟像是一下子就好全了似的。”

    王元儿嗔道:“好话都叫你说全了。”

    “奴婢说的也是实在话。不过俗话有云,这病去如抽丝,仔细将养着是必然的了。”秋棠笑呵呵的。

    “这人的心事去了,病自然就好了,他好了,我才能好。”王元儿叹道:“他这要是不好,我纵然守着这金山银山,偌大家业,也是没有个盼头的。”

    她病中的这些日子就在想,他要是真就这么走了,她也没了活头了,管它是个什么灾,什么家财,她都不想理,只想跟了他去。

    “奶奶又在瞎说了,您倒是忘了大少爷呢,他不就是您的盼头?”秋棠嗔道。

    王元儿一笑,看着窗外头那和熙的阳光,叹道:“这天到底是晴了,盼就盼着,一直晴下去,莫叫它再下雨,还有这水都退了去。”

    “可不是,听说这各个庙里的流民都多得很,都是无家可归的。这水退了,他们也好早日回了乡,重新耕种才是。”秋棠也皱着眉道。

    “正是这理,素来天灾,苦的都是老百姓,也不知我们长乐镇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了。”王元儿有些郁郁,好不容易长乐镇才兴旺起来,如今一场山洪涝灾,就把那兴旺都冲走了。

    “甭管如何,只要天晴了,就会好起来的。”秋棠一脸坚定。

    王元儿深以为然。

    “还有一事,奶奶,二爷带回来的姑娘,奴婢派了红绡过去伺候,这丫头是个机灵的,不过一晚,就把那姑娘的底给摸透了。”秋棠又凑了过来道。

    “哦?”王元儿挑眉。

    “这姑娘姓陈,名娇娘,是通州一个叫山坝村的人,今年十七岁,是个独养女,娘早就去了,打小和爹相依为命,父女俩靠打猎为生。”

    “那山坝村是个名不经传的小村落,依山而建,隐秘得很,那陈娇娘的父亲去年打猎的时候摔了悬崖没了,就剩了她一个孤女。据这陈娇娘说,她是在去河边洗衣裳的时候发现二爷的,当时二爷昏迷着,衣衫都划破了,身上还带了伤。”

    王元儿听得一怔,她昨天光在喜悦中,倒没察觉到崔源身上有伤呢。

    “这陈娇娘便将二爷给半背半拖的带回了家,又找了村里头的赤脚大夫来帮二爷治伤。听说那些日子二爷发了高热,人一直是昏昏沉沉的没个清醒,也就是前几天才叫好了些,这才赶了回来。”

    “秋河带着人找,府里也派了人去,就连皇上也派了人去寻,竟然也没找着他?既然是顺着河冲了过去的,理应也顺着河流找到才是。”王元儿蹙眉问。

    “奶奶有所不知,听说那山坝村虽叫一个村,可也不过是十来户人家而已,村子极小,依山而建,很是隐秘,那个所谓的河,也就是一个极小的支流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二爷倒是个命大的。”王元儿微凛。

    “可不是,奴婢听了,心里也庆幸着呢,从大运河冲到那什么山坝村,虽然是耽搁了些日子,但好歹是全须全影的,二爷就是个洪福齐天的人呢。俗话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爷将来定然是福泽深厚的。”秋棠笑着说了一句。

    王元儿听得心微舒,挑眉道:“如此,这陈氏娇娘,倒是我们二爷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崔家的恩人了。”

    秋棠小心地看她一眼,道:“这救命恩人,倒也勉强称得上的。”

    王元儿拿过高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道:“孤女一个,又是救命恩人,这无亲无故的……倒不知二爷是个什么意思了。”

    “既是救命恩人,自然高高的端着捧着的,她要是愿意,备上一份嫁妆就是了。”秋棠不屑地道。

    王元儿轻轻地抿着茶,嘴角微微的一勾,若真这么想,那倒是最简单不过,怕只怕人家的心思远不止于此呢。

    “二爷,断不会是那种糊涂的人,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也不过是戏文里头的,这欠了恩情,总不至于要娶了她吧?”秋棠小心地道。

    “这都是看爷的意思,等爷回来后再仔细问了是个怎么安排。”王元儿微微一笑。

    秋棠闻言笑道:“倒是奴婢想得多了。”

    主仆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有小丫头在外禀:“大奶奶来了。”

    王元儿忙的从榻上下来,迎了出去。

    “大嫂这身子已经这么重了,怎的还专程过来了?有什么事打法了人来说也是一样的。”王元儿朝着程氏福了福,上前挽着她的手。

    程氏扶着她的手,笑盈盈的道:“昨儿就听说二弟回来了,本就想过来的,又怕打扰了你们小两口团聚,现在才过来,祝贺你守得云开了。”

    王元儿笑着谢了:“大嫂有心了。”

    两人进了屋,在炕榻上分左右坐下喝茶说话。

    “我瞧瞧,这脸色虽然还白着,但却比之前好看多了,果真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呢。”程氏仔细打量了一下王元儿的脸色道。

    王元儿羞涩地低下头,道:“大嫂别打趣我了,前些儿我就纵着自己的性子,让大嫂见笑了。”

    程氏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又有什么的,出了那样的事,谁心里不难受?甭说是你,我这心里都难过着呢,尤其你大哥问着二弟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心啊,就跟剜心的痛,那可都是嫡亲的弟弟呢。”

    王元儿心中一暖,起来福了一福,道:“劳你和大哥挂念了。”

    “快坐下。”程氏笑眯眯的,道:“这下好了,二弟平安归来,你这又有了身子,往后的福气好着呢。”

    “承你吉言了。”王元儿抿嘴一笑。

    程氏抿了一口茶,环顾一周,欲言又止。

    王元儿见了就问:“大嫂可有什么说的?”

    “我听说二弟带了个姑娘回来,是他的救命恩人?”程氏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问。

    王元儿眼神一闪,淡淡地笑:“听说是这样,这人我还没见着呢,就安置在西厢房里,是个怎么章程,倒要看二爷的意思。”

    “是这样的理,我们这样的人家,承了情,都是记在心里头的。那姑娘既然是二弟的救命恩人,二弟这失踪的日子,定然也是她在旁伺候着,这情分自是不轻。”程氏凑近了道:“你也别怪大嫂多事,二弟素来是个重情义的,这个姑娘,既然带了回来,若是二弟……也就一个孤女,万不会越了你去,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和二弟置气,凭白失了夫妻感情。”

    王元儿听了,心里便有些不舒服,笑容也淡了下来,道:“瞧大嫂说的,这陈姑娘我还没见着呢,二爷也还没提,到底怎么个安排她的去处还有待商权呢。”

    程氏一愣,笑了起来:“瞧我,也是急过头了,二弟妹你素来是个心水清的,我这真是白担心了。

    王元儿笑而不语,心里却有些不敢苟同。

    崔源昨天才回来,带了个姑娘,今天就过来,巴巴的说起这姑娘,是真担心,还是想看笑话呢?

    ——陌也撒个狗血梗,会慢慢的收尾,周末愉快~

第四百六十七章 救命恩人

    送走了程氏,王元儿的脸色有些郁郁,对于程氏的‘好心’劝解,她实在是极不舒服。

    程氏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认定崔源带那陈娇娘回来是想要纳了她做妾,让自己大度些呢。

    可笑的是,这人她都没见着,就让她大度,是真的看不惯自己好么?

    王元儿叹息一声,大宅门里,大概就是这样你猜我度的。

    正沉郁着,就有小丫头急匆匆的掀着帘叫:“二爷回来了。”

    这话才落,崔源就走了进来,没等王元儿起来,便道:“你也不用起来了,歪着吧。”一边脱了身上的长衫,扔给跟在身后的夏雨,一边吩咐:“叫人抬了热水进来,爷要沐浴。”

    王元儿已经上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问:“怎耽搁到这个时候?在宫里可吃过了?小厨房里煨着热汤,我叫人端了来?”

    “也好,这会正觉得饿着,先沐浴过了再吃。”崔源含笑点头。

    王元儿笑着下去吩咐。

    不一会,丫头就领着婆子们抬着热水走了进来,崔源走进净房,王元儿想起秋棠说的,跟了上去。

    等丫头婆子都退了下去,王元儿亲自侍候他脱了衣服,一边细细的查看,果然见到腰眼那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泛着红色,新肉长了出来。

    王元儿眼睛一红,颤着手摸了上去:“这是怎么弄的,怎会伤成这样了?”

    崔源侧头看了一眼,诨不在意地道:“当时在水里被冲走的时候,撞到了石头上,那些个石都尖锐得很,所以……”

    王元儿又查看其它地方,大大小小的伤痕,足有好几道,也不知他是如何经受住的。

    王元儿心中疼痛不已。

    “好了,这都是小伤,我如今不也好生生的站在你跟前么?”崔源安慰着她,道:“我看你这都变得爱哭起来了,想来你这一胎怀的是个丫头。”

    王元儿一愣:“你,都知道了?”

    她还没和他说呢!

    崔源点点头,歉疚而又庆幸地道:“真是难为你了,怀着身子还要担忧着我,幸好这孩子也是个强硬的,也撑了下来,也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

    “瞎说,有什么对不住的。”王元儿又哭又笑的嗔他一眼。

    亲自服侍他洗了澡,又陪着他用膳,等到他吃好了,下人上了茶,王元儿才问:“昨儿进宫可还顺利?”

    崔源脸上划过一丝沉郁,道:“这里头的事弯弯绕绕的,牵涉的太多,我这失踪更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倒便罢了,西集那个缺口……”

    他咬着牙,捏起了拳头,眼中怒火骤升。

    “爷,我之前为了打听过你的消息,派了嬷嬷的孙子出去,他倒是听到些消息,你看看可有用处?”王元儿便将钟小宝听来的消息捡要紧的说了,包括那什么南阳侯的公子说的话。

    崔源的脸色越来越冷,道:“这些人,利益所致,什么都做得出来,西集那个缺口本是可以避免,就为了将我坑在里头,他们让人炸开了。西集那,死了好几千人。”

    王元儿惊呼一声。

    她之前在病中,昏昏沉沉的,只听得西集镇被洪水淹了些,却不知道,死了这么多人。

    “是人为的?”她白着脸问。

    崔源点着头,看她脸色也不好起来,便道:“这事牵扯得极广,你别多想,仔细在家将养着就是,外头的事有我。这个大亏,我必不会白吃了去,那些个百姓的命,也不能白丢。”

    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王元儿心情沉重的点着头。

    “二爷,奶奶,外头陈姑娘想来给奶奶和二爷请安。”秋棠掀帘进来禀报。

    王元儿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向崔源瞟了过去。

    崔源一愣:“什么陈姑娘?”

    王元儿怔了一下,眼里有笑意流出,嗔道:“爷忘了,就是您的救命恩人陈姑娘。爷也是的,把人带了回来,也不说一声儿,我也不晓得怎么个安排,就把她安排在西厢房里,拨了两个小丫头伺候着。”

    崔源哦了一声,道:“那你就见见吧,这伺候的人,你看着安排就行。我这回头还有许多事要办,昨儿在御书房说了一宿的话,也没怎么歇过,我先进去睡会。”

    王元儿连忙站了起来,服侍他进了寝卧,也不敢拿了这样的内院事去烦他,这才出了厅坐下,喝了一口茶后,才叫:“把人唤进来吧。”

    秋棠亲自去领人,不过片刻,就听到有悉悉索索的衣裳摩擦声传来。

    王元儿抬目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旧素青细棉衣裙的姑娘低眉顺目的垂着手走了进来。

    她的头发只松松的结了一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头上也没有什么其它首饰,只在耳朵上戴了一对银耳环,显得极是寡淡。

    “奶奶,陈姑娘来了。”秋棠笑吟吟地曲了曲膝。

    那陈娇娘飞快地抬起头看了王元儿一眼,有些目瞪口呆和不知所措。

    “姑娘,快给我们奶奶行礼啊。”秋棠皱了一下眉道。

    陈娇娘面唰地红了,想着昨天到今天看到的丫头婆子的做派,别别扭扭的曲着膝,细声细气地的道:“妾陈氏娇娘给奶奶请安。”

    这话一落,王元儿和秋棠都皱了皱眉。

    “免礼,快坐吧。”王元儿笑着抬了抬手。

    秋棠引着她坐在榻边的杌子上,又奉了茶和点心,垂手侍立在一旁。

    陈娇娘捧着茶,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周,并没有看到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眼中不由有些失望,看着那通往寝卧的门口垂着的微微晃动的珠帘子出神。

    “这是去岁的碧螺春,我也不知陈姑娘惯喝什么茶,姑娘若是喝不惯,倒也可以换了的。”王元儿眼神一闪,笑着道。

    陈娇娘微愣,看向那坐在榻上的女子,有些怔怔出神。

    当初就听崔公子说他已经有了妻房佳儿,她也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有福气嫁给那样温文的男子,原来就是这样的。

    穿着暗花石榴子缂丝上衫,下着十二幅百蝶穿花湘裙,云鬓轻挽,插着一支翡翠雕花步摇,嘴角微微抿着笑,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又黑又亮,仿佛要看透人心似的。

    陈娇娘触及王元儿那双眼睛,心中一慌,下意识低下了头。

    “我,我都能喝的,往常在村里,我们那就只有黑茶能喝,这,这碧螺春比黑茶可要好喝多了。”陈娇娘诺诺地道。

    “黑茶啊,我倒也喝过,也并不是不能入口。”王元儿似怀念的说了一句,见陈娇娘惊讶地看过来,不由一笑,又放下了茶盏,下了榻。

    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裙,看着陈娇娘,曲膝一福,道:“我还没向姑娘道谢,多亏了姑娘,我们爷才捡回了一条命,大难不死。姑娘,你且受我这一拜。”

    说着,郑重地朝她拜了下去。

    陈娇娘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避开,手上的茶杯晃着,茶水都泄了些出来。

    “奶奶不必如此,我,也没做什么,实在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王元儿却是笑着摇头,道:“你当得起,就是因为你一时的善心,我夫才安然无恙。”

    陈娇娘嗫嚅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们坐着说话吧。”王元儿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便指了指杌子。

    陈娇娘不安地坐了下来。

    王元儿便问了她年龄,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平时都做些什么。

    “我家里如今就剩了我一人,平时也没什么能做的,就做些针线。”陈娇娘一一答了,神色黯然。

    “姑娘也有十七了,可定亲了?”

    陈娇娘脸色一红,咬着唇摇了摇头:“山里人嫁得晚,再说我爹去年才没了,也守着孝,还没定亲。”

    “你有孝心是好的,可这女子,拖不得,民间守孝也就一年,平时穿戴素些,心意也就到了。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不曾?”王元儿端起了茶杯问。

    陈娇娘咬着唇,那唇红得快滴出血来,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上话来。

    “姑娘是我们爷的救命恩人,我们一家子心里都感激着呢,就是爷,也是感激和惦念着,特意吩咐了我要好好的安排好姑娘。只是姑娘不说,我却是不知姑娘心意。”王元儿笑着道:“救命之恩,犹如父母再生之恩,姑娘可不要客气。银子什么的都好办,就是亲事上,姑娘若有想法,说来听听,我也好给姑娘合谋合谋。”

    “是啊,我们奶奶最是慈悲不过,姑娘大可以说一说,若是看中了哪家的才俊,我们奶奶和二爷定然会尽心给姑娘张罗的。”秋棠也在一边道。

    陈娇娘闻言,脸红得滴血,半晌才呐呐地道:“我,我也不晓得。崔,崔公子说了,会仔细照顾我以后的生活的。我,都凭崔公子作主。”

    秋棠脸色一变,正欲开口,王元儿一摆手。

    “既然如此,哪姑娘就暂且先住下来,等夫君那天空闲了,我和他说一说,再给姑娘合谋?”王元儿淡淡地道。

    陈娇娘羞涩地点点头,声如蚊蝇:“娇娘但凭奶奶作主。”

第四百六十八章 漂亮反击

    崔源不过小憩片刻就起了,王元儿服侍他穿了衣裳,他就匆匆的带了人出去。

    按着他的话说,如今他回来了,定然会将许多人都打个措手不及,很多事,他要紧着部署起来,以牙还牙。

    政事王元儿都不懂,只能嘱咐他要多保重着自己,而她就只能替她打理好后院罢了。

    送走崔源,王元儿便坐在了榻上,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出神。

    秋棠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小心打量着王元儿的脸色,说道:“奶奶倒要放宽心,二爷只怕还没那种心思,奶奶可别因此恼了。”

    王元儿呆怔了下,嗔道:“你都说什么呢,我哪里是想那个事了?”

    秋棠坐了下来,道:“那是奴婢想多了?”

    王元儿看着她,道:“我只是想,女人到底和男人不同呢,女人就想着相夫教子,和夫君安安稳稳的过那无争无欲的小日子,富足和美的,便是极满足了。男人却不然,总要想着建功立业的。”

    秋棠微微一笑,道:“男人自都是这样的,再说了,生就这样的家,哪有不争的?只怕打出生就已经定了前程的,奶奶素来是明白人,今儿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王元儿赧然地道:“我这也是怕了,听着他说要以牙还牙的,我心里就慌的很。”

    “二爷是有大才的,既能这么说,想来心里都是有了大谋的,奶奶且放宽心就是。”秋棠劝道。

    王元儿点头,接着又问:“那陈娇娘可安顿好了?”

    “都依着奶奶的吩咐安顿好了,衣裳首饰一并都送了去,依旧让红绡服侍着。只是这陈姑娘,奶奶是个怎么打算?”

    “且先好吃好喝的供着吧,二爷这阵子估摸也不会想到这个事上,这陈姑娘,只怕心思是到了二爷那的。”王元儿的声音微微有些冷。

    秋棠面容微微有些古怪,道:“她有心思,也不过是一厢情愿,二爷的心思不在那上头,这就算不得事了。”

    王元儿闻言笑了,懒懒地歪在大迎枕上,道:“你倒是对你家爷了解。只是这男人嘛,成亲开头几年自然是好的,日子久了,哪还有什么新鲜劲?这会子有一朵解语花可人儿,那眼睛自然就是看不到前头的人了。”

    “便是如此,奶奶也说了,这新鲜劲一过,也难得去看上几眼,宿上几晚,了不起就养多一个玩意儿了。往大了说,便是二爷有这心思,奶奶可都有了大少爷,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是个儿子那就更不愁,有两儿子傍身,谁越得过奶奶去?就是个姑娘,也是儿女双全的好福气,更甭想越奶奶这座山呢。”秋棠辩道。

    王元儿愣了下,随即咯咯地笑将起来,指着她道:“我今儿才知你也是个能言善辩的。”

    秋棠笑着递过一盏茶。

    “且看着吧,男人的心,他要如何,凭的总是靠他自己,拦得一个拦不了两个,我何必受这个闲气?他要怎样,远远的把人安排了,别在我眼前晃便是。”王元儿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垂着眸子懒洋洋地道。

    秋棠深以为然,那西厢的姑娘,若是有自知之明,靠着二爷奶奶,寻个知冷知热的嫁了做大妇,倒也是福气,若是想那不该想的,那可就是生生的要把自己这个福气给磨灭掉了。

    ……

    崔源这一回来,很快就出现在公众视线当中,但凡当初知道他失踪的事的,便都知道他安然无恙的回了。

    随着崔源这回来,朝廷政事,又是一番风云涌动,腥风血雨。

    崔源是个能干和狠的的,不过短短几天,也不消借了谁的手弹劾,直接把手中掌握的各份证据都放到了景帝的龙案上。

    原来,西集运河的那个缺口,可不仅是因为天灾,而是人为,有人将那缺口生生的炸了,才致了西集这个繁华的镇子被淹,死伤数千人。

    而炸堤的原因,也十分无稽,就只想除了崔源这个碍眼的,就因为这样,致百姓的生命财产不顾。

    一份份的带着血的证据被景帝翻开,又被他砸在了御书房的白玉砖上,带着盛怒的圣旨一条条的颁了下去。

    七月,灾后的北朝国更是血雨腥风。

    南阳侯府被抄,丁家被贬到苦寒之地,吏部尚书被革职,而大理寺和天牢关满了南阳侯府的人罪眷,不过三天,三代以内,男的被斩首,女的充了官奴,但凡和南阳侯府有点关联的,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

    除此外,大皇子因为出言不逊,德妃被帝斥管教无方,禁足一年,大皇子送往国子监读书,另辟皇子所居住。

    而德妃娘家姚国公府的大公子因为景盛二年强行侮辱他人刚接回来的新娘,害得对方当场抹了脖子身亡的事也被挑了出来,姚国公因为管教不严,被罚一年俸禄,其子任荆州布政使也连降两级。

    崔源这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让德妃一党损兵折将,不得不按捺下来。

    朝廷中事如火如荼,崔源的狠辣被人悄悄冠上阎罗的名声,王元儿对此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如她所说,女人,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外头的事,有男人去操心,至于什么阎罗不阎罗的,没有被人欺到头上,还要咬牙忍下去的理。

    再说了,当初这些人说他渎职,贪赃枉法的,这样的黑锅,哪能背得?

    做阎罗也好,想要谋算他,倒要看一看有没有承受这怒火的本事才行。

    七月里,因为灾已过去,崔源归来,以行动洗清自身的冤枉,还弄了这么漂亮的反击,便陆续的有人上门要拜访王元儿,美其名是恭贺他们夫妻团圆,实则是讨好崔源罢了。

    王元儿素来是不耐烦应酬的,接见了两家,意思到了,便以自己要养胎为由,拒绝了他人的上门拜访。

    外人可以拒,但自家人却是不能拒的,比如自己的娘家人,宫里的庆容仪自不必说,崔源进宫禀事后没两天,就遣了心腹宫女来问候了。

    而其他在京中的娘家人,也就是自己的几个弟妹,王元儿自然是开开心心的接待了的。

    “这天也晴了,姐夫也回来了,大姐的病也好了,这脸上的肉也终于长回来了,我这心头大石总算是放下了。”王春儿双手合着十,真诚地道。

    兰儿抿嘴一笑,道:“二姐,你还漏说了一句,我二姐夫也来和你团圆了呢!”

    王春儿脸一红,嗔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兰儿吐了吐舌头。

    王元儿满面爱怜的,问道:“候彪也来了?”

    “前些日子来了,咱们镇上的水总算是退了,但也就住了两天,想着你这边事多,就没过来拜访,他也回去长乐镇打点了。”王春儿回道。

    王元儿脸上一喜,直起了身子:“我们镇子的水也退了?”

    “退是退了的,可听候彪说,镇子毁得不成样子,要回到过去那热闹的光景,还远着呢。”王春儿略显苦涩。

    “这都不碍事,灾后重建都是需要日子的,只要人还在,就不愁日子过不起来。左右京里咱们有着宅子,兰儿和宝来都还小,你就在那宅子带着孩子们住着。我这有了身子,只怕也多有顾及不来的。”王元儿道。

    王春儿连忙道:“候彪这趟过来也是这般说的,咱们那几个房子因为是新建的,虽然也泡了水,但也没怎么毁掉,修葺一下再收拾过了,也是能住的。他就说了,让我在京里再住些日子,也不必急着回去。”

    王元儿听了更是欢喜,道:“这倒真是好消息了。”

    王春儿也笑:“可不是。”顿了顿又道:“也不知蓟县二叔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王元儿的笑容微淡,道:“还能怎样,也是五天一大闹,三天一小闹的。”

    王春儿叹了一声,道:“大姐,福全的大丫头满月你捎礼物的时候也给我说一声吧,我就不过去了。”

    六月的时候,许氏生了一个丫头,张氏派了人来送信,那时王元儿在病中,都是秋棠她们打点了送三礼之类的过去。

    王元儿答应着。

    王春儿眼珠子一转,打发了兰儿去隔壁厢房看着几个小的,她自己则是坐到王元儿身边,小声的问起那陈娇娘来。

    王元儿眉梢一挑:“连你都知道了?风倒是传得远呵。”

    “大姐,你还有心思说笑,这姑娘,到底是要咋安排呢?姐夫怎么说?”王春儿急得不行。

    “你姐夫这阵子都在忙着朝堂的事,哪里还顾得上这姑娘?等他忙完了,再看他是个怎么意思吧。”王元儿凉凉地道。

    王春儿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若是姐夫真有心思抬了她,大姐,你也别和姐夫置气儿,不过是个玩意儿,规矩礼法都在,如今你有儿子,又怀着一个,总不会越过你去。”

    王元儿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发苦,笑道:“知道了。”王春儿留神着她的脸色,知道她并没听进去,想再劝几句,可想到大姐素来是个明白的,只怕也是早就心里有数的,自己再说,不过令她凭添烦恼,便也按捺下来。

    反正只个妾,不管成不成事,又有清儿在,谁还能越过大姐不成?

第四百六十九章 招蜂引蝶

    七夕乞巧时,因为今年涝灾汛事都比往年多,京里头也就没有办些花宴乞巧之类的节日,以免招了皇帝霉头,也就几家相熟的寻了一府,几个小姑娘处一块说话乞巧罢了。

    一直到了七月中元节,崔源才叫松乏了些,偷得了闲,早早下了朝回到府中歇着。

    王元儿亲自侍候着他换了家居的衣裳,又奉了茶,两人各靠在一个大迎枕上,说着闲话。

    崔源说的自都是朝堂中事,如今天已大晴,今年的汛洪算是过去,只是各地遭了灾,接下来的灾后重建,还有水利堤坝,也都要仔细严防了才是,所以接下来也是片刻不得空的。

    “我打发了袁大志两口子去长乐镇把我娘家屋子收拾了,听说那些镇民也都陆陆续续的回镇了,只是这场水冲毁得也是厉害,竟也不见许多人回来。”王元儿蹙着眉道。

    天灾人祸什么的,到底人才是根本,只要有人,灾后,田地什么的自都慢慢耕种起来,有了人气,也就会慢慢的重新繁华,可这没人,哪来的繁华?

    “这事我知道,通州那边的安置点已经再撤了,但在灾的期间,也有不少人在通州找到谋生的路子,通州到底是个大城,也繁华,如今灾后百废待兴,需要工人的地方也多着,想来这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想回乡里去。”崔源叹道。

    “那可怎么办?咱们那边,荒地就不说了,可这熟地,许多都是上好的良田,就这么丢了没人耕种,倒是可惜了。”王元儿微微支起身子道。

    崔源抿了一下唇,道:“这也就是朝廷百官要愁的事了。你也别想太多,这都是我们男人的事,只管将养好了身子才是。”

    说着,他又仔细打量王元儿的脸色,满意地点头:“这脸色也红润了,肉也长回来了,秋棠她们伺候得也还算尽心。”

    王元儿嗔他一眼,瞟了过去,道:“你这会说起家常,我倒是要问你,那个陈娇娘,你是打算怎么安排的?”

    崔源呆了一呆。

    “爷呢,要是觉得她好,我就找个日子,正儿八经的帮爷纳了进来,也不枉人家当初救你一命,也服侍过你一场。”王元儿似笑非笑地道。

    崔源摸了摸鼻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咳了一声道:“净瞎说,什么服侍没服侍的,人家可是大姑娘一个,这话传出去,那丫头的闺誉可就没了。”

    王元儿哼了一声:“这会倒是在意人家的闺誉起来了。”

    崔源见她恼了,就放下茶杯凑了过去,将她揽了过来,道:“好了好了,这醋坛子咋这会又酸起来了呢?”

    “我这可不是酸,要说服侍,你失踪的那会,昏昏沉沉的,孤男寡女的,你身上也有伤,自然是……该瞧的都瞧过了。”王元儿酸不溜秋地推了他一把。

    崔源朗笑起来,道:“你也说了,我昏昏沉沉的,哪能做出些什么来?天地良心,我可没做过一丝对不住你的事来。”

    王元儿斜着瞟他一眼,道:“人家姑娘都说了,爷是会仔细照顾她以后的生活的。”

    崔源急了起来,道:“她是这么说的?我只想着,她既救了我一命,又是孤女,我这才带了她回来,却不是想着要纳了她什么的。”

    “哦?”王元儿挑眉:“陈姑娘可是心心念念的想‘伺候’你呢。”

    “胡说。”崔源想也不想的就喉了起来,道:“我没想过要纳谁,我有你就够了。那个丫头,你就问了她意思,给她寻个妥当人,备了嫁妆嫁了出去就是。若她不愿意,就给她些银子,看她投奔到哪个远亲家都成。”

    王元儿满眼都是笑意,嘴上却道:“你这是确定了?不心疼?”

    “我心哪门子的疼?我这会正忙,没心思想这些杂七杂八的。”崔源没好气地道。

    王元儿轻哼一声,正欲说话,夏雨进来禀报,那陈娇娘过来给爷和奶奶请安。

    王元儿笑看着崔源,眉梢高高地挑起。

    这陈氏娇娘也掐的挺是时候呢,见他在,她就来请安了。

    崔源神色尴尬,道:“我乏了,去里屋歪一阵子。”说着,也不等王元儿说话,就进了寝卧。

    王元儿乐不可支。

    陈娇娘很快就走了进来,穿着一件素青绣荷花的衣裙,头上戴了一只掐丝流苏步摇簪子,小心翼翼的抬眼,依旧没看到那人,不由皱了一下眉。

    “陈姑娘来了,快坐。”王元儿笑盈盈地指了杌子道。

    陈娇娘羞涩地曲膝行了一礼:“奶奶安好。”

    丫头奉了茶点退了下去。

    王元儿笑道:“陈姑娘也住了些日子了?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底下的人伺候得可还尽心?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陈姑娘定要说出来才好。”

    陈娇娘忙的站起来,回道:“都好,都好,她们都挺尽心的。”

    真正来了崔家,她才知道什么是富贵日子,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若是能时常见了那个人,那自然就更好了。

    陈娇娘下意识看向那寝卧的方向,面上微微的有些发热起来。

    王元儿的眼睛眯了起来。

    陈娇娘回过神家,拿出自己带来的布包打开了,将里头的东西呈了过去,一脸羞涩地道:“我平时闲来无事,就做了两件小衣裳给初少爷以及您肚子里的小公子。还有,也给您和崔公子做了一双鞋,我功夫不怎么好,也不知能不能入了奶奶的眼。”

    王元儿眼神一利,很快就恢复如常,道:“陈姑娘真是有心了,你是我们的家的客人,实在不必这般劳累。”

    又看向侍立在一旁的秋棠。

    秋棠从陈娇娘手里接过那布包呈到王元儿跟前。

    王元儿拿起那小衣裳看了看,赞道:“这针脚倒是细密齐整。”又拿了那放在下面的两双鞋看了,道:“陈姑娘这手工确实是好的,真真是用了十二分心思,你也看看?”她笑着把鞋子递给秋棠。

    秋棠接过那用缎面锈了青竹的男人鞋,托在手上看了看,笑道:“手工确实挺好的。”

    陈娇娘听了松了一口气,正想说话,秋棠又开口了。

    “但只怕陈姑娘这番心思是要付诸东流了。”

    陈娇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们二爷出身大家,打小就娇贵,衣裳鞋袜一贯是只穿府里针线房做的,要么就是我们这些近身伺候丫头婆子做的,外头的东西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喜穿的。”秋棠笑道。

    陈娇娘的脸顿时酱紫起来,强笑着道:“是,是这样么?”

    秋棠笑吟吟的,将那布包打包起来,随意的放在了一边。

    陈娇娘看在眼里,轻轻的咬住唇。

    王元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脸上却是笑道:“陈姑娘这心意到了就行,你是我们爷的恩人,断没有让你帮着做鞋的理,不然,养这些个丫头婆子做啥。你只管好好的歇着养着就是。”

    陈娇娘强笑着。

    “我们爷也说了,姑娘是贵客,让我好生护着,当妹子一样疼,莫让人欺了去呢。”王元儿接着又道。

    陈娇娘听得心中一甜,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只低着头不作声,

    “我就说了,这妹子可不能光护着疼着,这个人的大事都要留心着,女大当嫁,姑娘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可不能耽搁了。”王元儿笑呵呵地道:“你道我们爷咋说?他就说姑娘既是他的恩人,又是孤女,既救了他一场,就是缘,说要认了姑娘做义妹,让我帮着寻个可靠的郎君配了妹妹呢!”

    陈娇娘脸色发白,惊讶的看着王元儿:“妹,妹妹?”

    “可不是,我们爷也没几个妹妹,和姑娘投缘呢!你也别害羞,这里也没外人,我们姑嫂一处说着体己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想要寻个什么样的夫君?与我说说,我也好心里有个数。”王元儿只当没看到她那慌乱仓惶的脸色。

    甭管是什么恩人,她不可能把夫君分一半出去,说她是妒妇也是一样,想要让她贤良帮着纳妾,没门!

    “姑娘是个好福气的,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机会的。”秋棠笑着提点一句。

    “我,我……”陈娇娘看着主仆俩,心中大乱。

    什么妹妹,什么嫁人,不,她不要当什么妹妹,她嫁人,只想嫁给他。

    “崔公子说了,会照顾我以后的生活的,我,我……”陈娇娘咬着唇,到底没脸说出心中那话来。

    王元儿彻底失了耐心,敛了笑容冷下脸来。

    陈娇娘看着王元儿徒然变脸,不禁瑟缩了下,颤着唇不敢说话。

    王元儿端起茶杯。

    秋棠留神着她的脸色,不由一叹,道:“姑娘也是糊涂了,爷是重情义的人,如今他开了口认你做妹,作为娘家兄长给你在夫家撑腰,可不就是照顾你?姑娘要惜福才是。”

    陈娇娘的眼泪淌了下来。

    王元儿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实在不耐烦处理这样的事。

    秋棠见此也知道自家奶奶的耐性已经用光,忙道:“姑娘是喜极而泣了,我陪姑娘去重新洗个脸吧。”

    说着,也不等陈娇娘说话,半拉半拖的将她带了出去。

    王元儿冷眼看着陈娇娘那恍惚没了魂的样子,心里烦躁不已,将杯子一搁,进屋去找那个招蜂引蝶的罪魁祸首算账了。

第四百七十章 灾后政绩

    七月中,流火的天气,老天似乎是把过去几个月的阳光都要补回来似的,太阳又毒又辣,知了在树上叫着,使得人的心情更为的烦躁起来。

    王元儿歪在大迎枕上昏昏欲睡,一个小丫头坐在小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捶着腿。

    秋棠走了进来,王元儿抬了抬眼皮:“可开导好那丫头了?”

    秋棠有些无奈,接过小丫头手上的美人捶,将她挥退,道:“只怕我在她房里所做的苦口婆心都白费了,她只会一个劲的说二爷会照顾她云云。”

    王元儿眼睑微沉,道:“你也别说了,她要一条路走到黑,那就随她去。”

    秋棠唉了一声。

    “回头你去寻了陈枢,让他去西城那举子院把那些举子的名单和家底取上一份来,让她在里面挑一个吧,也不会埋没了她。若她还是不愿意,那就作罢,给了银子打发了走吧。”王元儿淡道。

    “只怕她是死心不息。”秋棠叹气。

    王元儿也叹:“小姑娘,春心萌动,这也不足为奇,她只看到这人的品相,看到这富贵,却不知,一个妾,也就是一个玩意儿,是奴婢,哪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秋棠噗嗤一笑:“奶奶说的这话,倒跟您是个七老八十的祖宗一样了。”

    王元儿睨她一眼,道:“你别说,看着那些个小丫头,我还真的觉得我老了,唉。”

    “奶奶还感伤起来了呢。”秋棠嗔笑,又问:“二爷可是真打算嫁了陈姑娘的?”

    “他还敢纳了不成?”王元儿眼一瞪,道:“他的意思就是这样,所以,你也催着陈枢,快些拿了那名单过来吧,我也懒得看那丫头在跟前晃。”

    “嗯,我回头就去寻了他说这个事。”秋棠答应着。

    王元儿想了想又道:“我估摸着这丫头不撞南墙心不死,她必然是想要寻了二爷说的,你吩咐底下的丫头,也别拦着她,她要见,就让她见吧。”

    秋棠脸微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有大妇不做,何苦偏偏要去做那妾呢?

    王元儿料得没错,陈娇娘确实是个不死心的,逮着了机会拦住了崔源说话,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崔源自然是不同意的,冷淡的拒了她。

    陈娇娘当天就病了,请了府中大夫诊治了,说是心病。

    王元儿听了也不过一笑,吩咐了人仔细伺候,和崔源细细的在陈枢送来的名单里,挑了几个家境贫寒,但人品都憨厚老实的寒门举子备着。

    等陈娇娘病好了,王元儿又叫了她来,说了几个举子的情况,又让崔源邀请着见了个礼,由她陪着在屏风后看了几人一眼,最终挑了一个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和妹子的叫袁世丰的举子。

    没几天,王元儿便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以崔源义妹的名义,将陈娇娘给嫁了出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

    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洪水一退,接连就是天晴,太阳毒辣又刺目,很快就将本来湿答答的地给烤了个干透,有些尸体什么的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有个别的地方也悄然起了疫情。

    各地只得忙着处理一些在灾里死了的动物和尸体,防止疫病扩撒。

    崔源也变得忙碌起来,要修建巩固堤坝,要修防涝工程等事宜。

    不但如此,他还领了赈灾和灾后劝农的差使,忙着和户部计算赈灾的银子,忙着去各地巡查灾后农田的情况,还要找侍弄庄稼的老把手讨论农事。而工部那边,水利上和各个重建的工程也是要打理,那是忙得片刻都不得闲,脸上的肉一直没长过,把王元儿心疼得要死。

    崔源忙,王元儿自己也是不得闲。

    如今洪水已经退了,各个庄子都要计算损失还有来年的栽种,而今年冬,也不能让佃户们过不来冬,趁着如今水退,还有几个月,总要把田重新侍弄起来,看秋冬能种些什么,也好熬过冬,不至于捉襟见肘。

    除了打理自己的嫁妆和崔源置下的私产,娘家里的田庄,她也是一并要打理的,所以,这见各个管事的时辰,都长了好些。

    日子在忙碌和规律中度过。

    八月,流火的天气终于凉了下来。

    天气凉爽了,经过努力,各个田庄逐渐的重新上了轨道,王元儿欢喜的同时,却对长乐镇忧心郁郁。

    已经八月了,可她从袁大志那边听到,这回到长乐镇的镇民却比以往少了许多。

    “镇子没法留住人,这人口减少,人气自然就不足,也就无法聚财,想要回到过去的热闹,只怕是困难了。”

    等崔源回来,王元儿将自己的忧思对他说了。

    虽然她已经嫁了人,但长乐镇于她的意义,却非同一般,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是她的根,是宝来的祖地,将来不管她会不会回去,她都盼着它好,热闹繁华的。

    需知道,根没了,人的念想也就没了。

    “我也回去看过,这人口确实走了许多。”崔源抿着唇,蹙眉道。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道:“要使镇子重回繁华,还是要想办法吸引人口过去才行,这人多,做生意的自然也就多,一些大商贾也才会来看个究竟。所谓在商言商,只要有商机,还愁没人入驻?你看,能不能出点什么利好的政策,吸引人来?”

    崔源愣了一下,背着手在房中走来走去,忽然就笑了,过去搂着她亲了一口,道:“你果然是个心灵通透的,我这就去拟折子。”

    说着,他就往书房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回转,亲了王元儿一口,道:“别等我,你先睡。”

    王元儿摸着脸颊,有些莫名其妙的,忽然灵光一闪,连夜叫了潘立洪和袁禄分别到长乐镇和西集镇,只要有要空置的铺子就都盘下来,甭管大小。

    隔日上朝,崔源就递了折子,请求减免赋税,更好的鼓励百姓重新回到家乡开荒种田。

    更为在这次涝灾中受灾最严重的长乐镇和西集镇针对商家减免赋税,若是在当地从事各行各业生意,都有相应的减赋税政策。而一些外地商家进驻当地投资做生意,也相对减税免税并加以奖励,官府还会大力支持。

    除此外,还提出要以工代赈的形式,以求灾后尽快恢复以往生息。

    帝准,一条条指令迅速颁发下去,一时,这小贩商家都忙着前去这西集镇和长乐镇看个究竟,也好谋得生息,人气立即就旺了起来。

    崔源这么一整,又记一功,政绩也添了一个优,更得皇帝器重了,直叫人眼红不已。

    在外,崔源有政绩,在内,王元儿自己也盘下了不少铺子,或租或自己做生意,倒是打了一个双赢。

    八月初六,王春儿上了门,说是要回到长乐镇去。

    “侯彪一个人在那,我始终心里头念挂,再说了,咱们的家,二叔他们那边,也是需要人看管着,我就想着回去了,也能照看一二,总不至于就这么丢空着了。”王春儿笑着道。

    王元儿想了想便道:“你回也好,如今长乐镇有新的政策,很快就会重新兴旺起来。我这次盘了几个铺子,之前我就说过,你绣艺好,你回去开个绣坊?”

    王春儿一愣,有些迟疑:“我也没正儿八经的做生意,只怕也是亏的多。”

    “也不用你做,咱们寻了掌柜,找了绣娘,你就看着出一些花样,或指点一下绣品也就可以了。”王元儿笑言:“生意的事,哪有事事亲为的,不然那些掌柜,岂不都没饭开了?”

    王春儿脸微红,道:“山外有山,我那点绣工,只怕出去也会被人笑呢。”

    “你就是想得多,我说好,那就是好,我就说花容坊的绣品也都没你的好呢。”王元儿嗔了她一眼,接着又道:“长乐镇也没正经的绣坊,我看就开这头一家,往好里做,一准赚钱。”

    王春儿犹在迟疑。

    “你就别再推辞了,你看看,孩子们都渐渐大了,将来嫁娶可都要银子,光靠侯彪的俸禄哪里够的?总要打算起来。”王元儿眯着眼睛笑道。

    王春儿听着,便有些心动起来:“那,要多少银子?”

    “银子方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这边会安排好。”

    王春儿一听,连忙摆手,道:“那不成,那就大姐你自己开了,不要我的银子,我却是不敢要这绣坊的。要不,咱们一块合股,要不,就不开了。”

    王元儿翻了个白眼,看她满面正经的,便举手投降:“行行,你也是犟性子,那我到时让人去你那取银子,这总成了吧?”

    “那分成?三七?你七我三。”王春儿又道。

    “三七就三七吧,我想把另外的三分给清儿。”王元儿道:“她在宫里,用钱的地方也多,以后……或许也用得着的。”

    王春儿听了,自然没有意见,又叹道:“可惜我在京中盘恒了几个月,也见不得她一面,唉。”

    王元儿抿了一下唇,道:“你放心吧,她挺好的,再过两个月,她也该生了。侯彪这趟差事也做得好,评了个优,以后说不准也会往上升,若能给你挣了诰命,总能见到的。”

    王春儿闻言便有些恍惚,好半晌才道:“只要她好了,不见,也是成的。”

    姐妹俩一时感慨不已,别过不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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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乖乖听话就会得人疼、得人宠,下场却是沦为填房,自裁而亡。重活一世,爹死娘弱,弟妹一溜串,那又怎样?这一次她绝不再委屈自己。学着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骂人不吐脏话,阴人不打草稿,遇神杀神,见招拆招。待得一切扭转,日子过得人人羡,竟有人打她主意要她做娇妾?放屁,她王元儿誓死不为妾!长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