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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小陌     长女txt下载     长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章 施恩奴婢

    许氏徒然间被王元儿训斥了几句,那是吓得心惊胆战,因为自她进门以来,依着两家近,她时常去王元儿那请安说话,王元儿对她虽说是淡淡的谈不上多热情,但也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训斥她,让她没脸。

    许氏白着脸一路疾步回了家,想起王元儿那张冷沉的脸就觉得心跳如擂,也是在这时她才深深的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

    甭管是妻凭夫贵还是如何,王元儿就是那天上的云,她许燕银就是那地上的泥,人家愿意就拿正眼看你抬举你,不愿意三两句就能把你打落尘埃。

    “都是命,这都是命……嗯。”许氏忽然觉得肚子有些疼,腿间也有些异样,忙的起身查看。

    见红了!

    “来人,来人啊!娘……”许氏尖叫起来。

    ……

    王元儿的心情低落,也就在看到宝贝儿子才慢慢的好转,她拿了一个小布偶逗着他,小家伙眼睛瞪着那布偶,眼珠子跟着滴溜溜的转,别提多精明了。

    奶娘赵氏就笑道:“小少爷真真是聪明得紧,如今就已经能看清东西和认人了,我们家那小子三个月才会认人呢!”

    她本着说好话,可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说得不对,她儿子哪能和大家公子比呢,便连忙补救,道:“少爷是天之骄子,我们虎儿是拍马都比不上的。”

    她越说越乱,一时也有些发急,涨红了脸。

    王元儿就笑了:“小子都经不得夸,一夸他们就得意了,你家虎儿也有四个月了吧?”

    提到儿子,赵氏就有些想念和眼红,眼眶微湿道:“其实也快有五个月了,也不知他还记得我不。”

    她年前就已经进了府里,直到现在,也没回去见儿子一眼,心中着实想念得很。

    王元儿心中一软,可怜天下父母心,若不是家中艰难,哪个做母亲的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

    眼看这个把月来,赵氏照顾初哥也是尽心尽责,关键是懂进退,知道自己的身份,这点是最让王元儿满意的。

    一些大家贵族里,哥儿姐儿都会配备奶娘,有些奶娘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对哥儿姐儿百般唆摆,有些甚至教得孩子和生母离心,这才是最让人心痛的。

    所以,奶娘知进退,也是很重要的。

    “你家里还有三个丫头?”王元儿问她。

    赵氏连忙回话:“是的。大丫今年七岁,二丫今年五岁,三丫两岁,都由婆婆带着。”

    “那你相公在家作甚?”

    “家里也有两亩薄田,我公公身子骨不太爽利,就都由我相公打理,农闲时就来镇子码头打个散工。”赵氏浅浅地笑,顿了一顿又道:“日子过得清贫,但相公和公婆都极好,倒也不难过。”

    王元儿看她眉眼带着满足,知道她所言不差,想了想便道:“你来了府中也有个把月了,也没回家去看过一眼,如今我已经出了月子,也能喂初哥,你明儿就回家看看吧,想来孩子们都念着你呢。”

    赵氏脸色一白,噗通的跪了下来,道:“奶奶,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王元儿知她误会了,遂笑道:“我这不是要赶你家去,是放你假,左右你家离得也不叫远,住个两三天再来伺候少爷,快起来吧。”

    赵氏的家在长乐镇的一个叫百花村的村子里,倒也不怎么远,若是走路,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赵氏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有些欢喜,但又有些忐忑:“少爷晚上也要起夜吃奶,只怕……”

    “不碍事,一晚半晚的,还怕照顾不来?就让他跟着我睡,咱们母子也好亲香亲香。”

    赵氏也实在是有些想家里的孩子,迟疑了片刻,终于敌不过心中的想念,就试探道:“那?奴婢就家去瞧瞧?奴婢会很快回来的。”

    王元儿点头,又把秋棠叫了进来道:“安排了车子送了奶娘回家去瞧瞧,包几块宫里庆嫔娘娘赏下来的玫瑰膏让她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再包个四色糕点。是了,我记得库里还有几匹棉布,也拿上一匹给她吧。”

    秋棠笑着应了。

    赵氏却是傻了一般,好半天才摆手道:“奶奶,这使不得。”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去尝个鲜,布料就给孩子们裁个衣裳什么的。”王元儿摇着儿子的小手,又道:“秋棠眼看是留不久的,你家大丫,要是你舍得,就领了她来当个跑腿的小丫头。”

    赵氏喜不自禁,噗通的跪了下来:“多谢奶奶抬举,多谢奶奶抬举。”

    “你只要尽心伺候我们初哥,我总不会亏待了你。”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少爷。”赵氏马上表衷心。

    王元儿点头,眼看天色不早,就道:“你且收拾了去吧。”

    赵氏千恩万谢的走了。

    不过片刻,赵氏又过来磕头辞行,说明儿再来伺候,王元儿也不在意,抱着儿子挥挥手。

    赵氏走了,秋棠便走了进来,说都安排妥当。

    王元儿嗯了一声,继续逗弄儿子,秋棠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还有事?”

    “老宅那边请了大夫。”

    “嗯?”

    “好像是全大奶奶见红了,动了胎气。”

    王元儿训斥了许氏,秋棠这样的身边人自然是清楚的,这许氏回去就说动了胎气,旁人也不知怎么想。

    王元儿一愣:“孩子有没事?”

    “没事儿,就是动胎气。”

    王元儿便道:“没事就好,你去库里拿点药材送过去吧,嘱咐她好好养胎将养着,也别随意走动了,就算她坐稳了,也是要仔细着。”

    这是让许氏别有事没事来她这瞎走动了。

    秋棠知道她的脾气,便不作多言。

    哪料想,到了老宅,秋棠便听见张氏在那指桑骂槐骂骂咧咧的。

    “这出去还好好的,咋回来就见红了呢,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咋人给你啥,你就都往嘴里塞,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秋棠听得沉下脸来,咳了一声。

    张氏转过身来,看见秋棠,沉了脸,也不知刚刚自己的话有没被听去。

    秋棠进去福了福,道:“我们奶奶听了全大奶奶动了胎气,特意吩咐我过来瞧瞧,也送些药材。”说着走到许氏那边道:“奴婢也会些芪黄之术,不如就斗胆给全大奶奶把把脉?”

    许氏十分的尴尬。

    王元儿身边的这个丫头是会医的,大家都知道,她看见秋棠那双不容你躲避的眼睛,便伸出了手。

    秋棠仔细地把了脉,道:“全大奶奶您是激怒攻心,捉急上火,仔细将养着倒也无大碍。我们奶奶也说了,让您仔细养胎才是正经,也别随处走动了,她那边,您也不必时常去请安,您有孝心她是知道的,等您生下了王家的重孙,那才是大功。”

    一番话,夹枪带棍,甜中带苦,羞得许氏满脸通红。

    秋棠说完了话,也没逗留,放下东西就走了。

    “瞧瞧,瞧瞧,一点规矩都不懂,真是狗仗人势,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是该做奴才的样子吗?”张氏看秋棠没有半点恭敬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许氏心中恼怒,道:“娘,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到处走。”

    “你自然是不好,有了孩子,就好好的躺着,天天去舔王元儿的鞋,又得到了什么?这要是把我孙子折腾了,我可不饶你。”张氏气呼呼地道。

    自郁氏进门后,她的脾气就越见长,人老了不少,脾气也暴躁,时不时就发作骂人。

    许氏满肚子火,却迫于自己的身份,只得诺诺的应下。

    张氏看她那个样,立时就嫌弃起来,到底没啥见识,没手段,一昧只知捧王元儿的鞋,哼!

    “好好养着吧!”张氏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把桌上刚刚秋棠送来的药材给带走,道:“这些药材我都瞧瞧,一会让人给你炖上。”

    许氏气得咬牙,什么炖上,只怕是要收起来了,真真是小家子气!

    秋棠回去忿忿的,王元儿有些奇怪,问了她,知道事恩,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随她去吧。”

    ……

    赵氏不过回去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匆匆的赶回来了,身边拖了一个瘦小的黄毛丫头,才六七岁大的样子,梳着两个羊角辫,头发黄黄的,怯生生地躲在赵氏后面瞅着王元儿。

    赵氏压着她,给王元儿磕头请安,还充满稚气的声音,让人心生怜惜。

    王元儿心中一软,抓了一把糖招呼她上前,问她几岁,叫什么名字,平时在家做什么。

    大丫抓了糖,怯怯的回了话,她就叫大丫,平时就帮着阿奶洗衣裳做饭带弟妹。

    王元儿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不也是如此么?看她的眼神就更软了,夸了她几句,又问她愿不愿意做小丫头。

    大丫点头:“愿意的。娘说,来这做丫头,就有新衣裳穿,有肉吃。”

    赵氏一听羞得满脸通红,嗫嚅着嘴:“奶奶……”

    王元儿却是摆摆手,满面笑容:“对,有新衣裳有肉吃,你做好了还有月钱,但你要做好才成哟!”

    “我一定会做得很好的!”大丫挺着小胸脯高声道。

    王元儿又笑了起来,让秋云领了她下去跟着学规矩,又问了赵氏家里几句,便放了人。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仇得报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这寒冬腊月就算过去了大半截,山上以及路边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可天气依旧寒冷,尤其过了初七,就开始下起春雨来,凄风冷雨,再加上溶雪的时刻,竟是比大寒冬的时候还要寒上几分。

    细细绵绵的雨丝织成一张网,朦朦胧胧的,仿如幻境。

    在这样的天气里,陈枢终于带着他的爹娘前来给王元儿请安。

    陈枢爹娘给崔源管理其中一个庄子,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闺女,因为陈枢的缘故,也置办了十来亩的田,日子还算富足殷实。

    两人都是憨厚老实的人,给王元儿说了庄子的事,就说到了陈枢的身上,什么儿子大了,想抱孙子了,一番拐弯抹角,才开口求了王元儿给指一个丫头配婚。

    当然,两人也不会指明了是说谁,毕竟这都是涉及姑娘家和主家的脸面,主子恩典,指谁便是谁的,哪有他们挑挑选选的理?也就拐着弯儿说王元儿身边的丫头个顶个都是好的,尤其把秋棠夸了又夸。

    素来话说到这样,已经是极明白的事,而且本来就是挑通眼眉的事,也不用说得多白了。

    所以,对于他们这样行事,王元儿是十分满意,这才是该有的态度,既诚心又知进退,给足了诚意和秋棠体面。

    王元儿心里满意,但也不是说许人就许人的,拿了几天架子,等到陈枢再次心急火燎的来求时,便作主,将秋棠许给了他。

    这消息一出,正主儿自然是高兴,陈枢的爹娘又再来磕头拜谢,秋棠则是被各位小姐妹打趣得满脸通红。

    一番商量,秋棠和陈枢的婚事就定在八月,接下来的日子,她大多就呆在房里绣自己的嫁妆,要么就将自己看中的小丫头带着。

    秋棠一嫁,就只有秋云这个大丫头,但秋云也留不久的,自然要培养新的人手。

    王元儿就将冬雪提了上来,再提了一个叫夏雨的丫头做二等丫头。

    秋棠一事了了,王元儿便把目光瞪在了秋云身上,成天问她可有瞧中什么人,也好说出来,一并嫁了,慌得秋云四处乱窜,都害怕在王元儿跟前待了,使得众人大笑不已。

    春雨绵绵。

    王元儿和春儿姐妹俩坐在屋里一边做女红一边说话,孩子们在隔壁厢房笑闹得咯咯的作响。

    今儿,王元儿把兰儿和宝来都接过来了,带着几个小的,就在旁边摆了玩偶玩。

    “二婶终是没拗过二叔,让他带着郁姨娘母子去任上了,不过听说,二婶又从二叔那要了一大笔银子,说好了等福全媳妇生了,就也跟过去,二叔都应了。”王春儿说道。

    “还有一年的时间,足够郁氏在那边站稳脚跟了。”王元儿冷笑。

    王春儿默然片刻,道:“二婶也挺可怜的。”

    王元儿不置可否,道:“到了这年纪,她要是还一昧只知道争宠争锋吃醋,那么她就别想再有出头的日子了。”

    王春儿一怔,有些恍然。

    都已经是四十的人了,和个十八二十的鲜嫩丫头争宠,哪争得过?不过是白费时间罢了。

    “罢了,不说她,倒是大姐,好像也不见福全媳妇来你这了?”

    王元儿嘴角一勾:“她哪里敢来?”

    说着,便将上次许氏过来被自己训斥的事对她说了。

    王春儿愣了半晌才道:“这,她这只怕是跟她娘学的,想着讨好你呢。”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我实在是不喜,如此也好,她不来,我也安静些,也不用去应酬她什么的。”王元儿十分自在的道。

    王春儿素来知这个长姐的脾气,温柔地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过来,一脸神秘兮兮的道:“大姐,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二婶想给你说媒,有个叫李地主的人?”

    王元儿的手一抖,针线篓子就这么被她翻了下去,她也没管,直愣愣的看着她:“李地主?”

    王春儿和奇怪她的反应,低身去捡那针线篓子:“是啊。”

    “怎么就说起这个人了?”王元儿艰涩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没有发现自己的指尖微微颤着。

    若说王元儿两世为人的噩梦,其实并不是父母早亡,而是李地主这个人,因为他提醒着她前世的那些不堪的往事,提醒着她曾经的手沾过鲜血,提醒着她的身子曾经那么脏。

    王元儿的脸微微有些白。

    这么几年,这还是她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人的名。

    “听说这李地主的生意不知咋的一下子就垮掉了,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不过三几天,他手上的生意就维持不下去了,还欠了一大笔债,你道怎的,他还想做老赖不想还呢,结果人家也不是善茬,就把他那傻儿子抓去了。”

    “他儿子被抓了去,李地主才慌了,连忙的卖田卖地,才把他儿子给赎出来了,可等到他们两父子回到家,他哪个房子已经被他那个填房给卖了,带着钱财和一个家丁私奔了。”

    王元儿愣住了:“这,这是真的?”

    王春儿点头:“是候彪和我说的,他这几天不是去出公差了吗?那李地主这一朝散尽家财,他人本来就不好,这下啥都没有了,就成了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带着儿子在乞讨过活呢!”

    “这还不算,他带着儿子住在破庙里,那都是什么地方啊,龙蛇混杂的,偏偏那李地主还色心不死,想要欺负一个生病了的女乞儿,结果被其他乞丐给往死里揍,好像把他那命根子都踩断了。”王春儿说到后面,就有些面红。

    王元儿震惊不已。

    “李地主那老大不小了,被打成那样,也没银子治,没几天就死了,他那傻儿子是真傻,守着他那老父两天,疯疯癫癫的讨了几天饭,也掉河里死了。”王春儿颇有些感概:“这可真是人生无常,想当年,那李地主那样的风光,还想来求娶咱们家的闺女,如今呢……”

    死了?

    她两世的噩梦,她恨了两辈子的人,就这么死了?

    “死了?他们死了?死得好,死得妙,哈哈,哈哈哈。”王元儿呆呆的坐着不动,突然就狂笑起来,眼泪更是毫无征兆的掉落下来。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王春儿被她的举止吓坏了。

    “没什么,我……”王元儿摇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趴在炕桌上哇的痛哭出声。

    两世的不甘,两世的恨,在听到那两个人的死讯时突然就这么瓦解,好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背负一般,一派轻松。

    王元儿忍不住要哭,就是想把这多年来的委屈不平都哭出来,用泪水一一祭奠。

    王春儿见着不对,大姐哪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啊?

    她吓得白了脸,慌慌张张的出去唤人,很快的,崔源得到消息就过来了。

    “怎么回事?”崔源皱着眉。

    “我也不知道,我和大姐说着话,突然她就这样了!”王春儿很是慌张,将两人的对话给说了出来。

    崔源听了松了一口气,道:“没事,怕是吓着了,我去和她说说话就好!”

    王春儿点头,忐忑不安地走到隔壁去带孩子。

    崔源的到来,王元儿浑然未觉,直到有一只大手落在她的背上,道:“哭了这一次,以后可不许你再为这样的杂碎哭了啊!”

    王元儿一震,抬起头来,两只眼已经肿得像桃子,道:“你知道吗?他死了,那李地主和他那个傻儿子都死了,哈哈,他们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崔源心痛不已,抱住她安慰:“死了就死了,你何必哭。”

    他自然知道的,是他下的令,他如何不知道?

    可这些,他也未必要告诉她,免得吓坏了她。

    “我,我就是忍不住,呜呜。我那么恨,前世,我被糟蹋成那样,我那样的恨,这一世,我差点又要经历前世的痛苦,我如何不恨?现在他们死了,我,我……”她哭得有些语无伦次的,话都说不清全。

    “你该高兴才对,大仇得报,是值得欢喜高兴的事,那样的人渣,死不足惜。”崔源拍着她的背。

    “是啊,我应该高兴的。多少次梦里徘徊,我都想他们死,恨不得撕了他们,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愿,我真高兴啊!”王元儿咧开嘴,眼泪却是不住的流着,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

    崔源无语,只得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唇,两人滚在了榻上,激动的缠绵。

    好半晌,王元儿才红着眼红着脸趴在崔源胸膛上,道:“也不知是谁整的他,让他有如斯下场。”

    崔源啄了她的发顶一下,诨不在意的道:“他那样的杂碎,得罪的人还少了么?想要替天行道的人多了去吧,你别去管了。总之,以后这样的杂碎,就完完全全消失在你的人生中,不管前世,今生,你只管向前看向前走就是。”

    王元儿点了点头。

    是啊,仇者已亡,那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人已经下了黄泉。而自己,还好好的活着,有夫,有儿,也有亲人,都好好的在自己身边。

    感恩老天垂怜。

    王元儿抱着崔源精壮的腰身,听着他的心跳,第一次觉得如此安定。

第四百四十二章 灾难前夕

    王元儿莫名其妙的失态痛哭,这在身边伺候的或多或少都知道,虽并不知内情,可也不敢随意走动,大声笑闹,生怕触了主子眉头,便连进王元儿屋里,也差点没踮起脚尖去走路。

    然而,她们预期中王元儿的坏心情却并没有出现,反而是神清气爽,兴致勃勃的在妆匣挑着首饰,眼见她们进来了,还极欢快地招手。

    “你们都来了,快,我是簪这个步摇好看,还是插这支玉簪要好?”王元儿手里拿了一支赤金掐丝镶宝步摇和一支碧玉簪在头上比划。

    秋云和冬雪对视一眼,笑道:“奶奶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依我看,两只都戴了,让夏雨给您梳个飞霞髻就好。”

    新提上来的二等丫头夏雨是个手发巧的,女红做得好不说,还能梳十数种发髻。

    王元儿嗔道:“就你这把小嘴甜。我生了初哥,这脸和身都胖了一圈了,我得好好减肥了才是,偏你还拿了好话来诓我呢。”

    “奶奶才不胖呢,人家都说这是福气,这皮肤嫩的,和个小丫头没两样,能掐出水来呢。”秋云笑嘻嘻的说着好话。

    “哟,今儿看来你是用蜜水漱的口呢,甜得腻人了。”王元儿一笑,又拿着簪子比了比,道:“既然如此,把夏雨叫进来吧。”

    “是。”

    不过一会,夏雨就走了进来,依着秋云她们的意思,双手翻飞,不过片刻就给王元儿绾了一个飞霞髻,髻中别着点点珠花,插了玉簪并步摇,镜中人儿便是一派的雍容华贵。

    诸婢自是恭维不断,哄得王元儿心花怒放的,直赏了她们一个银锞子。

    “奶奶今儿这般高兴还有兴致装扮,这脸都快绽成一朵花了,发亮发亮的,是有什么好事儿么?说出来,也让奴婢们乐呵乐呵。”秋云又一脸八卦的问。

    好事?大仇得报,那应该是好事吧?

    王元儿一笑,昨晚她确实睡得极好极沉,还是一夜无梦,一起来就觉得满心舒爽。

    果然,人舒心了,就看什么都是鲜活有趣的,她也就兴起了打扮自己。

    “好事就是你这丫头的亲事也快有眉目了!”王元儿自然不会说出真相,只掐了秋云的脸一把取笑。

    秋云俏丽一红,却又按捺不住问:“啥眉目?”

    “爷身边的近卫,那叫张七的好像看中了你,拐着弯跟爷打听你呢!”王元儿掩了嘴笑。

    张七?

    秋云歪头想了想,那个十句话都憋不出一个字儿,说她头上有虫子,给她弹走了的黑大个?

    秋云的脸有些红,嘟嚷道:“是那个闷骚儿啊。”

    王元儿仔细一看,扑哧一笑:“看来有人也是留不住了。”

    众婢跟着打趣。

    秋云不依:“奶奶,这可都是没影的事儿,奴婢可不依。”

    “那要是人家张七带了媒人来,我是应呢,还是不应呢?”王元儿故意揶揄。

    秋云嘟起嘴,红着脸,低了头,半晌才呐呐道:“奴婢是奶奶的人,任凭奶奶作主就是!”

    众人了然,又都笑了起来。

    笑闹了一会,初哥儿过来请安,不过一会,王春儿又来了,她是担心大姐呢,毕竟昨天她哭成那样,实在是让人心里发秫。

    可见到王元儿神清气爽满面笑容,甚至看着比以往更明朗了,不由纳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元儿也没多做解释,笑说了两句就把这话题岔了过去,王春儿是个心宽的,见大姐没事自然也就不再多言。

    ……

    日子在平淡中度过。

    了却了心头大恨,王元儿整个人都更开朗起来,尤其是做了母亲,眉目就更慈和了,加上月子坐得好,整个人就圆润了好些,看上去更为雍容大方。

    没过几天,那张七就遣了媒人来王元儿这提亲,求娶秋云,王元儿自又是作主将她许了出去,又考虑到她身边暂时没得用的人手,便迟秋棠几个月再出嫁,将婚期定在了十二月。

    一下子要嫁掉两婢,虽说她们都回来做管事娘子,但大丫头也是要重新提拔的,所以秋棠两人在埋首给自己做嫁妆的同时,也培训着新人接岗。

    而王元儿平安产子又已经出了月,被宋太太派过来的郑嬷嬷和徐嬷嬷也可功成身退,便向王元儿提出告辞。

    两位嬷嬷都是挺尽心的人,对她们的请辞有些不舍,私心里自然是想她们留下,毕竟以后她还会再孕育孩子的,可她们的家人都在江南,如今离家也有一年,她便是有心留人,也不能抹了人家想天伦之乐的心,强行拆散了。

    故而,王元儿准了她们的请辞,又送了程仪,每人打赏了五十两银子,差人送了她们离开。

    送了两个嬷嬷离开,王元儿又开始打点起两个贴身丫头的嫁妆。

    除了当初的素娟她们,秋棠和秋云是最早跟在王元儿身边,感情自然非同一般,而且两人待她也衷心,如今要出嫁了,王元儿也不愿亏待了她们。

    所以,王元儿给她们各备了四台嫁妆,另外又给每人八十两的银子压箱底,这可是极体面的了,一般的人家别说这压箱底的银子,四抬嫁妆都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不,看王元儿的眼光可就跟看金矿似的。

    四抬嫁妆,另有压箱底银子,连嫁个丫头都这么的大方,试问镇子谁有这样的手笔?便是一般的富商嫁女儿,也不过如此吧。

    秋棠秋云两人知道了,自然是感激不尽,给王元儿磕了几个响头,毕竟嫁妆体面,她们嫁过去夫家腰杆子也直,而王元儿这般抬举她们,婆家人自也不敢看轻了她们。

    ……

    放下了心中怨恨,又给身边人找了好婆家,又有子万事足,王元儿的日子过得顺遂,可这进了三月,她的笑脸就淡了下来。

    阳春三月,春雨绵绵。

    过往的春天,春雨必然是会下的,可像今年这般连绵不断,却是少之又少。

    王元儿站在门口,看着屋檐下垂落下来的雨丝,嘴抿成了一条线。

    “奶奶,这倒春寒可冷着呢,你怎的站在这?”冬雪拿了一件白毛披风披在她身上,皱眉道。

    “今年这雨下得可真多啊!”王元儿看着院子的青石砖被雨水打得滴答作响,呐呐地道。

    “春雨贵如油,这雨下得好,庄稼也才会好呢!”冬雪不明,笑着道。

    王元儿却是露出一个苦笑。

    如果一直这么下,那又怎么会好?

    “爷还不曾回来么?”王元儿问起崔源。

    香山的积雪融了不少,他大清早就带着秋河等人上了山,打算查看一下地形,如今这都快天黑了,人却还没回。

    “要不我差了人去前边衙门问问?”冬雪看一下天色道。

    王元儿点头。

    崔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进门时是一身泥一身水的,唬得王元儿连忙叫人送热水来。

    “老天,怎的还刮到脸了?”王元儿一边侍候他脱下衣裳,看到他下巴右边有条冒着血痕,不由大骇。

    “没事,就被树枝挂了一下。”崔源浑不在意。

    “都流血了还叫没事,一会我帮你上药。”王元儿心痛不已。

    崔源无所谓的点头。

    王元儿又服侍他洗澡,用擦布擦着他的后背,问:“这一天去了这么久,可看到什么情况?”

    “去年的冬天来得太早,雪又下得大,山凹山沟的积雪又深又厚,好多都没化,如今还下着雨,天也寒,估计还有断时间化不了。还有,若是雨水一直下个不停,山上的溪沟汇流成河,又要融雪的话,只怕会暴涨……”崔源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忧愁。

    山洪都是具有突发性的,你永远不知道它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水位若是突到一定的涨幅的话,那就会暴发。

    水满则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而崔源所忧虑的是,如今山沟的雪都不化,一旦形成融雪冰川山洪,那只怕真会难逃一劫。

    王元儿的手一顿:“有多深?可这看上去,都已经融了不少。”

    崔源苦笑:“那也是低位,高位上,你是没有看到,足有我齐胸厚的学雪。”

    王元儿大惊,脸色发白,竟然这么深。

    “你放心吧,月底办了满哥的百日,你们就先回京。”崔源的手反过来拍了拍她。

    心中忽然一悸,王元儿自他身后抱住他,颤声道:“你,信吗?信真的会发山洪?”

    崔源沉默下来。

    王元儿的心也跟着微微冷下来,半晌才听到他道:“我其实不想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盼就盼老天垂怜,别下大暴雨了。”

    只有老天爷给力,才能挽救这样的灾难,若是雨一直下,那么只怕难逃一劫。

    “你说,能不能放火烧山?让雪融得快些?趁着雨不大,淋了桐油,也好把这雪先融掉一点。”王元儿突发奇想。

    崔源一怔,却是摇摇头:“这是不能的,雪山有雪山自己的规律,你强行去烧,若是它雪崩呢?山体倒了呢?”

    王元儿讪讪的,颓然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喃喃的道:“看来真的只能看老天保佑了。”

    净房内,两人再无言语,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天佑长乐。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万全之策

    三月的雨水一直下个不停,王元儿的眉头每每在看到灰暗的天空和豆大的雨点时就没松开过,也就是在看到儿子那天真浪漫的笑脸时,才会露出些笑容来。

    而崔源,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整日整日的不见人,有时王元儿睡下了,他才回来,等她醒了,人已经不在身边了,若不是身侧略显凌乱的床单,她几乎会以为他不曾回来过。

    因为早就准备着赶在清明回京里崔家祭祀和上族谱,所以原本初哥的百日定在月底提前办,但后来崔源改变了注意,将这日子正式的推到初哥百日的当天办。

    王元儿有些不解,崔源却说,正好借着初哥的百日,把王家人都请到京里住些日子,以防万一。

    听了他的解释,王元儿整个人紧绷的心神都松了下来。

    她一直在想假如灾难来临,家人要如何办,自己出嫁了是可以回到京中夫家,可家里的其他人要如何安置,这都是要仔细安排的,没想到崔源把她的忧虑都记在心上了。

    “可就算是在京里住,一住就好几个月,这理由是不是牵强了些?”王元儿有些忐忑地问。

    “京城这么大,这里逛逛,那边走走,一忽儿就过了,春儿那边你直接留着就成,老太爷他们,大可以让你二叔那边出面接他们去蓟县住些日子。如今你二叔在蓟县买了个三进的大宅子,想来你二婶也很是想去那边的。”崔源一脸揶揄。

    王元儿摸了摸鼻子,也露出一丝笑容来,道:“你倒是把二婶的性子摸得挺透的。”

    崔源笑而不语。

    见他处处想得周到,王元儿把脸伏在他的胸膛上,高悬着的心得到一丝安恬。

    他是她的夫,更是她的天,为她遮风挡雨,为她保驾护航,即便是如今死了,她也不枉这重活一世了。

    想到这,王元儿抬起头,主动找到他的唇,吻了下去。

    崔源一愣,她鲜小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如今动作轻柔缠绵,像是对待什么绝世珍宝似的,让他心中一悸,倾身压了下去。

    一室缱绻。

    老天爷并没有开恩,三月的天,从没有晴过,雨水非但没有停,反而时不时有加大的迹象。

    一些老庄稼把式也开始感到忧虑,春雨是油,可这下得大而多,便有些不美了,而且还会成灾。

    地里的庄稼人都开始挖深田沟,疏通沟渠,让田里的水流动加快,以免水位积深。

    随着这雨水的增多,王元儿似乎也忙了起来,倒不是让她去疏导溪河沟渠,而是各个庄子上的管事,也都陆陆续续的向她报告这田庄所面临的问题。

    王元儿对弄田也不太熟悉,问过相应的管事,疏导,是目前唯一的办法,若真的中了涝灾,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除此以外,因为要准备暂时搬回京中,这行李什么的,都要打点妥当,不但是自家的,还有娘家的,总不能就只靠兰儿自己一个才十一岁的丫头管事儿吧。

    所以,王元儿这白日里见各个掌事妈妈的时间就长了点。

    而王春儿和老宅那边,王元儿也送了消息过去,趁着初哥儿办百日,让大家伙都到京里住些日子。

    这消息送过去,两家都感到十分纳闷儿。

    王春儿还抱着孩子直接过来问,王元儿依旧是那句话,京中繁华,如今日子过得安定,到处走走看看,权当见识一下。

    王春儿一辈子都没出过长乐镇,听了这话,和侯彪一商量,得了他的同意,便也兴致勃勃的收拾行李。

    侯彪是知道崔源这些日子忙碌成什么样的,常带了知县大人等人上山,又要征用民工疏导山溪的积雪溪水,好像有什么大事一样。

    他一番旁敲侧击,崔源跟他说这雨下得不寻常,恐防有涝灾,当即吓得脸都白了,所以王春儿这一说王元儿的意思,侯彪二话不说就点头允了。

    而老宅的王老汉王婆子就比较麻烦些,按着他们的话说,这年纪大了,也不想折腾,不太想去。

    王元儿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动了他们,正是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趁身子骨还硬朗,就去见见世面,等京里住的厌了,再去二叔那边住住,日子也很快就过了。

    王老汉倒是想去王二那边瞧瞧,考虑了两天,便也应了。

    张氏更是没话说的,去京里,有王元儿的宅子,那是白吃白住的,她何乐而不为呢?

    等京里耍够了,就去蓟县,也省得别人以为那小贱人才是王二的正房太太呢,最好就拖着两个老家伙,都别回这长乐镇,大家伙都一道在蓟县过日子,没得王二和小老婆卿卿我我吃香喝辣的奴仆环拥,而她在这照顾老人孩子做黄脸婆的。

    乱糟糟的打点了行装,王元儿又和弟妹一道提前到父母坟前去拜祭,准备四月初一就迁到京中去。

    这样大的动静,没道理会有人不知道,都纷纷猜测,王家是不是一家子都要回迁到京城里当城里人,以后都不回来了?毕竟,王家如今有个姑奶奶嫁给了大户贵族,有个姑娘又在宫里当着皇妃,要迁到京中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于是,王元儿便又听到了一些这样的酸溜溜的话。

    “人家是皇亲国戚,肯定是要当人上人的,哪里会留在这个小镇子呢?”

    这是把王元儿当作假想敌的周顺兴家的谢氏说的话。

    如今谢氏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她连生了三个丫头,上个月才生了一个带把的,千金宝贝的捧着。

    有了儿子,她是万事足,对于周顺兴时不时去偷食,也是只眼开只眼闭,只把银子藏得密密实实的,两人三天两头干架,日子过得十分不顺心。

    一个心胸狭窄又眼界低下的人,心放不宽,自然也看不惯别人比自己好。尤其王元儿当初是她最看不顺的假想敌,可人家如今是官家贵太太,出入奴婢服侍,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真真是天上的人一般,哪是她能比的。

    所以,谢氏时不时就在背地里挤兑几声王元儿,可惜,她也就只敢在背地里说说而已,毕竟王元儿不是她能得罪的。

    对于谢氏酸不溜秋的话,镇民只当她是嫉妒,自然是置之不理,这和王元儿交好的,诸如郑大娘子,干脆就直接问她是不是打算不回来了。

    “我夫君在此处当官,自然是要回的,只是我们初哥要做百日,也要上族谱,便回京住些日子,而且……”王元儿故作神秘地道:“这老天爷天天下雨,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我听我夫君说,这江上的水位都涨了三寸,谁知道会不会涨上来哟。”

    郑大娘子一惊,压低了声音问:“好妹子,你这边是有什么消息,倒是要跟大姐儿通个气,莫不是这会有涝灾?”

    王元儿眼神一闪,心道这郑大娘子倒是敏锐,她就这么随便一说,她就能联想到涝灾上面去了。

    “大娘子怎会想到这上边去?”王元儿故作惊讶地问。

    郑大娘子便皱眉道:“也不瞒你说,我公公也说这天气不同寻常了,去年冬又这么冷,今年天晴还没有超过十来天的,他说,要是这样下去,少不得会有涝灾。”

    王元儿这才恍然,难怪了,便干笑两声,道:“大娘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要是引起了恐慌,可就了不得了。不过老人家吃盐总比我们走路还要多,他们的见识自然是我们不能比的,这老天爷的事谁知道呢?左右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到处走走也无妨。”

    郑大娘子皱起眉,王元儿是可以回京,他们这大家子,能有什么地方去?

    王元儿又道:“我打算去香山拜佛,郑大娘子不如一道?也好求个心安。”

    郑大娘子心不在焉地应了。

    王元儿在心里叹息一声,却也不好明说,晚上,熬着等到崔源回来,把这事和他说了。

    “都是乡里乡亲,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真要有个万一,我也不忍心看他们埋没于此灾之中,可却也不敢说了这真相,真真是难做。”王元儿躺在崔源的臂弯上,看着帐顶一脸惆怅地道。

    “这事我已经有了定论,你放心吧。”

    “什么定论?”王元儿有些好奇。

    崔源抿了一下唇,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

    王元儿震惊地瞪大眼,道:“要是没有发生呢?那岂不是妖言惑众?”

    “自古游僧都是各处云游,便是妖言惑众,又如何寻起?再说了,再加上钦天监观天象的结果呢?或多或少都能增加一些说服力。”崔源某眸光有些晦暗。

    王元儿沉默下来。

    “计划用不着那自然是最好,可也要做好万全之策,总不能灾难来到眼前了才要想法子应对,所以,也要把计划详尽了才成。”

    王元儿抱住他瘦削的腰身,道:“世间哪有万全之策?就当我自私,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保全自己,好好的,我和初哥都需要你呢。你看,你这阵子都瘦了。”她捏了捏他的腰。

    崔源点头道:“我知道,放心。”

    世间没有万全法,那他也要尽量力保一方平安,为她,为国,为百姓。

第四百四十四章 迁回京城

    四月初一,崔源亲自送王元儿母子回京,带着众多仆人,以及王元儿的弟妹,可谓举家迁移。

    因为初哥儿的百日还没到,王春儿他们和老宅一家子都过些日子再往京中去,但王元儿他们这一回京的阵仗,还真让长乐镇不少人看傻了眼。

    大户人家里就是规矩多,不就是回京祭祀上个族谱吗?可这一行,哪像只是回京去上族谱的,这满满当当的十数辆马车,说是搬家也不为过了。

    没错,王元儿他们这一行去京中对外的说法就是哥儿要回去上族谱,办百日,所以才这么隆重。

    马车浩浩荡荡的,因为雨天赶路并不好走,所以这行车就缓慢了许多,待到京城城门,已经是初二的下晌申时二刻。

    在城门处,王元儿便和弟妹他们分开,由先到了京中张罗的袁大志家的领着兰儿和宝来到小宅子安置下来,而他们则是由崔老爷身边的管家崔总管接了回崔宅。

    马车在崔宅的角门停下时,已经是酉时二刻,天色昏暗,雨水嘀嗒。

    舟车劳顿的,王元儿一行难掩疲惫,可作为儿子媳妇,不管多累,他们都得去正房请安。

    所以,这顾不上吃一口水,匆匆的换了衣物梳洗了下,王元儿和崔源就联袂来到正房请安。

    夫妻俩同撑一把伞,雨水滴落在伞面,啪嗒啪嗒的作响。

    “不带初哥过来,真的可行吗?”王元儿心中忐忑,这第一次回到崔宅,只有他们两口子,却不带儿子,不知道会怎么想。

    崔源神情淡淡的,道:“这舟车劳顿的,初哥一路都哭闹,回到宅子里又是哭着吃奶就睡着了,这天又下着雨,带他来作甚?想来太太和爹也不会怪罪的,明儿一早再带了他给爹和太太请安就是。”

    他说起这个,王元儿就一阵心痛,这在路上,初哥儿有些不习惯,天气又不好,就一直哭闹,进了府中,吃着奶就睡着了,说实在的,真要带着他来,她心里也是舍不得,毕竟这天已经黑了。

    两人来到正房廊下等了一会,就被宣了进去,正好,崔老爷都在,见了两人就道:“回来了!”

    夫妻俩连忙行礼问安。

    “起吧,孩子呢?”崔老爷抬了抬手。

    王元儿眼观鼻鼻观心的,他们来的时候就说好了,问起孩子,就由崔源作答的。

    崔源便将想好的说辞给慢慢说了。

    崔太太听了就哼了一声:“也不懂得孝义,头一次回府,连给长辈请安都不知了。”

    王元儿低垂着头,只作没听见,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崔源则是不咸不淡的看了崔太太一眼,也不搭话。

    崔太太看了更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人是故意的,是要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呢。

    正要出言训斥,崔老爷就道:“好了,这天都黑了,又下着雨,孩子还小着,带过来作甚?要看孙子也不着急这一时。”

    王元儿这时便接上话,道:“明儿一早,初哥必定来给祖母和祖父请安。”

    这回倒不装鹌鹑了!

    崔太太抿着嘴,黑着一张脸,好半晌才嘟嚷道:“我可受不起。”

    崔老爷看了她一眼,对崔源两口子道:“这时辰也不早了,你们这回来舟车劳顿的,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崔源和王元儿听了如蒙大赦,行了礼就退了下去,这在崔太太看来,两人就跟在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果然是小门小户的,我看他们是在外头野得惯了,半点规矩都不懂。”崔太太咯的一声重重地把茶杯盖扣在茶杯上。

    “你就少说两句吧,两孩子一回来连饭都没吃就过来给你请安,还想怎的?”崔老爷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道:“我今晚在书房睡。”

    崔太太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气得把茶杯砸在地上。

    回到自己院子的王元儿,直到进了自己屋里才长松一口气:“回到这,就跟打一场硬仗似的,可真累。”

    崔源目露愧疚,心痛地道:“忍上几个月就好。”

    王元儿看到他脸上的愧疚之色,忙道:“放心吧,我啥的不在行,当棉花最在行了。”

    崔源一笑,两人也实在是累了,简单吃了点就歇下了。

    ……

    翌日,崔源天不亮就进宫上朝,他这回送王元儿母子俩回京,也是有公务要向皇上禀告的。

    王元儿便自己带着初哥前去给崔太太请安。

    京城的天空,也是一样的下着雨,王元儿穿着木屐,扶着秋棠的手,身后奶娘赵氏则是抱着初哥。

    正房,早早就有人瞧见她们一行,飞快地进去通报。

    和想象中的一样,王元儿她们在外等了有一刻钟,才被叫了进去,理由是太太在梳洗。

    等上一会,王元儿倒没有什么,可如今在下雨,风夹着雨的吹过来,实在是森冷,她是心痛儿子小小年纪也陪着自己一道等。

    想不到堂堂的崔太太出身名门,行事却如此阴暗,实在辱了大家出身。

    进得正房,崔太太坐在上座喝茶,一边,坐着程氏,见王元儿进来了,便站了起来,笑吟吟的看着她。

    “给太太请安。”王元儿先给崔太太行了礼,又看向程氏,微微屈膝:“大嫂。”

    也不等她回话,她就已经站直了身子,她是五品诰命,而程氏却是无封品的,王元儿给她行礼是尊重她,却不用一直低眉顺目的屈着。

    “弟妹回来了,我身子重,昨天没去迎你,弟妹可要原谅我这一回。”程氏的身子也有四个月了,小腹微突,身材丰腴了些。

    “你一个大肚婆,坐着就是,站着作甚,你弟媳还会怪你不成?”崔太太看程氏站着,便皱了一下眉,一指椅子道,对王元儿,却是不说一个坐字。

    程氏就道:“娘您是疼我,弟妹,大嫂可就托大一回了。”

    “身子为重,大嫂多保重也是对的。”王元儿诨不在意地道。

    崔太太便把目光放在赵氏身上。

    王元儿微微侧目,赵氏早在来前就学了规矩,眼见王元儿使眼色,便抱着初哥上前两步行礼:“初哥儿给祖母请安,祝祖母安康吉祥。”

    “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崔太太嗯了一声吩咐。

    站在她身边的贴身嬷嬷便前来抱了初哥到她跟前。

    崔太太也没伸手去抱,只探长脖子去看,一看,目光便是一凝。

    快要满百日的小孩子眉目已经长得开了,此时也正醒着,眼瞳已经能够聚物,滴溜溜的眼珠子,黑如曜石。他的额生得极高极阔,一看那相就是天生的贵相。

    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崔太太再不待见崔源和王元儿两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孙儿生得好看。

    但很快的,她心里就不平了,想不到那小贱种生了这么个好东西。

    真真是歹竹出好笋!

    崔太太不咸不淡的道:“到底是老太爷的第一个曾孙,你们可要仔细服侍,出个啥事儿,你们奴才十个都没这孩子矜贵。这奶娘,是从乡下里找来的?身家可清白,别整些乱七八糟的。”这话是看着王元儿问的。

    赵氏听了,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身子微微颤抖。

    “底细都查清楚了的,平时服侍初哥儿也很尽心,二爷也都很满意。”王元儿回道。

    崔太太哼了一声,叫人赏了初哥见面礼。

    “也让我瞧瞧,沾沾弟妹的喜气,也生个弟弟出来,将来他们哥俩也好有个伴。”程氏早就按捺不住了,道:“我这做婶娘的,也有见面礼哦。”

    崔太太听了面露不虞,但是自己的嫡媳妇,也不好说什么,只冷着一张脸,不阴不阳地道:“让人抱着瞧上一眼就成,你也有身子,免得被冲撞到了。”

    这话……

    王元儿眼神厉色一闪而过,抬起头却是笑道:“大嫂这肚子尖尖,定然是儿子的。”

    其实程氏的肚子也才刚显怀,哪里瞧的出尖圆,只是好话谁都爱听,她也就是顺着二人的心意说罢了。

    果然,崔太太面色稍霁,程氏更是眉开眼笑的。

    待得程氏瞧见了初哥儿,也是一愣,目露艳羡,笑着说了几句夸赞的话,又送了一对白玉佩做见面礼。

    崔太太留了王元儿母子小半天,这才放了他们回去。

    可进得屋不久,老太爷院中的管事嬷嬷是戴氏便过来了:“奴婢给二奶奶请安。”

    戴嬷嬷是老太爷倚重的人,一生未嫁人,在府中十分有威信,便是崔太太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所以王元儿也不敢怠慢,只受了她半礼回了一礼。

    “老太爷想见泽孙少爷一眼,吩咐奴婢来接泽少爷过去请个安,不知泽少爷如今可方便?”戴嬷嬷对王元儿的礼节很满意,笑着说了来意。

    听说是老爷子要见儿子,王元儿也不敢托大,道:“我们初哥早就想给曾祖父请安,就怕打扰了曾祖父静养,如今奶娘在给他喂奶,嬷嬷还请稍等?”说着又吩咐秋棠进去再给儿子换一身衣裳。

    戴嬷嬷便说不急,坐着和王元儿闲聊:“老爷子听说二爷有了儿子,心里欢喜,早就想见一面了,二奶奶为崔家生了嫡长孙,是个有福气的。”

    “为崔家开枝散叶,是我这做媳妇的本分,不敢当嬷嬷一声赞。”王元儿忙道。

    戴嬷嬷暗自点头,又见奶娘抱着初哥出来,连忙站起来迎上去,瞧了那孩子一眼,心中暗道生得真好,嘴上夸了几句,便带着人走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升官四品

    四月的朝堂上,有些不平静,景帝沉着一张脸看着座下他的臣民,眉头拧起,本来就浅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皇上,这连日来大雨已经造成多个堤坝水位上涨,微臣奏请户部拨款,簇坝修堤,加以巩固,疏导河道,以防水位冲毁堤坝,造成洪涝。”工部郎中黄庆手持竹笏出列禀道。

    “黄大人,边境胡人鞑子蠢蠢欲动想要攻打我大北国,兵部要军资,我户部哪有这么多的银子?再说了,堤坝年年修,年年毁,这银子到底修到哪里去了,黄大人怕是要仔细查探一下。”户部尚书郑良从哼声道。

    “郑大人,眼下天气诡变,自开春以来更是连绵下了一个月的雨,一旦成灾,百姓受灾,那岂止是银子的事?”黄庆毫不退让。

    “黄大人此言差矣,春雨年年下,再说也并没下多大,哪有你说的严重?未免大提小作。”

    “郑大人……”

    咳!

    两人停止争执,看向发声处,是景帝发出的。

    “还有什么要奏请的?有事就奏,无事退朝。”景帝脸色不虞。

    黄大人唇一抿,下意识看向崔源。

    崔源这才出列,道:“臣有事启奏。”

    “准。”

    “皇上,市舶司本该四月返程的三十艘大船,因遇上强暴风雨,折损八艘。臣问过多名海上渔民,得到的回话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爆发雨,但今年的天气着实是诡异莫测。去年冬,接连下大雪,臣亲自探过,各山上的积雪多有一人深,又加之天气极寒,至今仍未全化,臣所在的长乐镇的长江河,水位亦是不断上涨,没有下降之势。百年以前,也就是平清三十六年,我北国多地发生洪涝,长乐镇更是突发大山洪,臣恐今年有大灾。臣奏请皇上下旨,各地要准备防洪防灾。”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哇然。

    “崔大人,就凭这连续下雨下了个把月,你就说有大灾,未免太过轻率了吧?”有人讽道。

    “有灾无灾,防范自然是好多的,无灾,安之大吉,有灾,早早防范便能把伤害降到最低,难道等到灾难来了才去补救?那是帮着抬死尸还是帮着修房子?”崔源冷冷地反刺回去。

    那人气结。

    “接连下雨,多地江河水位上涨,还不够引起警惕?真等洪涝来了,冲毁百姓家园,你们才觉得那是老天示警?那会不会太迟了?”崔源又说了一句。

    “单凭……”

    “钦天监正楚大人觐见。”

    众臣一怔,楚政?这老头子怎么来了?

    这楚大人已是历任两朝,已有七十九的高龄,平时极少在钦天监坐镇,今儿竟然上朝了?

    “宣。”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被小太监扶着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见了皇帝就要跪,景帝怜他年岁已高,便免了礼。

    不等景帝问明来意,楚大人就已经说开了:“臣连夜观天象,卜卦无数,天道诡异,北有妖星若现……未来三月不会天晴。”

    此话一落,又是满朝大惊,便是景帝也坐直了身子。

    “楚大人此言可能作准?”景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楚大人跪了下来:“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诸臣脸色微变。

    钦天监这些年在楚政的监管下,基本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卜卦都十分的准,所以极得先帝宠信。

    所以他这话一出,基本也是盖棺定论,也就是说,未来三月,大家都别想见到老天爷露出个太阳来。

    而三月不会晴天,意味着什么,这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崔源不经意地看向黄庆。

    黄庆再度出列跪下:“臣恳请皇上下旨,簇堤修坝,疏导河道,以防洪防涝。”

    “臣附议。”崔源出位。

    “臣附议。”

    “臣附议。”

    “……”

    崔源才走出朝堂,就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胡公公叫了回去。

    有人看过来,目光不明,似羡慕似探究,但更多的还是忌讳。

    景帝还在翻着案桌上的折子,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眼底下一片青黑,想来这些天事情实在繁重故而都睡不好吧。

    皇帝不好当!

    崔源心里忽然就现起这么一句话来。

    “坐吧。”景帝看都没看崔源一眼。

    崔源倒是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楚政的话你怎么看?你也认为今年真有大涝?”景帝这才抬起头看他。

    崔源正了脸色:“这是臣所担心的事,臣特意巡视过,不但长乐镇,沿江一带的水位都不降反升,臣实在惶恐。”

    景帝皱起眉。

    崔源悄然看过去,却不敢将王元儿所知道的事说出来,因为那样太匪夷所思,说出来只怕会弄巧反拙。

    而且,楚老头儿今天所说的,已经足够引起重视了。

    事儿还真就是这么凑巧,他本就想着找钦天监出面说一说天象,差不多时间再找个游憎瞎掰一下,好让皇上到时同意长乐镇的镇民暂时迁移,也让镇民相信可能会有山洪,没料到,楚老头就算出这么一卦!

    这可真是省了他好多唇舌,然而,他却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惶恐。

    未来三月不会晴天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心里有数,崔源的心揪了一下,这意味着,洪涝十有八九是会发的。

    会和百年以前那样,是个难得一遇的大涝吗?

    “攫升崔源为工部侍郎,正四品下,即日上任,掌管工部诸事。”景帝突然下旨。

    崔源大惊:“皇上!”

    “你从前跟着何大人治水,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莫再说要担市舶司使,朕不想听,市舶司太屈才于你。”景帝淡淡的看着他,道:“张清然如今病得朝都上不得,这工部尚书位,朕不想让德妃党的人坐了。崔源,大丈夫,学得文与武,卖与帝王家,这道理不用朕说你自该明白。”

    把利害说出,这是要把崔源的话给堵回去。

    “皇上,臣愿意为皇上分忧,您要我去治水,我可以去治水,却没必要担上这个名头,还望皇上收回成命。”崔源跪了下来。

    “崔源!”景帝大吼。

    崔源脖子一缩,低着头。

    “如果你就是为了家宅之事,致国之不理,朕对你很失望!”景帝沉着脸道。

    崔源一愣,露出一个苦笑,匍匐在地:“臣,领旨!”

    这领旨,说得不情不愿的,胡公公不禁深深的看了崔源一眼。

    人家恨不得加官进爵,这位倒好,不情不愿的,给他升官就好像要他的命一样,真是奇也怪也。

    景帝也被他这副样子气得好笑,拿了一个折子就砸了过去,没好气地道:“你摆这个款是给谁看?别人想要升,还求不得呢!”

    “皇上,也不是谁都想做大官的,多累啊。我看我如今就挺好,事儿不算多,还能外放,每天回家都看到妻儿,您是没看到我那儿子,啧,别提多可爱了。”崔源得意起来。

    “是,知道你得了儿子很了不起,听说是回来上族谱?过两天带他进宫来让朕也瞧瞧。”

    崔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忙应了,又道:“皇上,您可要准备着好些儿的见面礼,我儿子像我,不是好东西是真看不清眼。”

    “你看看他,当爹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跟朕讨东西。刚刚咋就没这么爽快领旨呢?”景帝指着他对胡公公道。

    胡公公便笑道:“皇上,崔大人这是知道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在皇上库里头呢!”心中却是暗惊,皇上对崔大人的情分还真不轻呢。

    “到底是胡公公知道臣的心意。不劳而获,谁不喜欢?”崔源笑嘻嘻道。

    “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你把差事当好了,朕自不会瞧不见,所谓夫贵妻荣,父荣子贵,这道理你懂的。”景帝看着他,忽而长叹一声道:“源小子,一眨眼,咱们都为君父,为爹了,朕尚且在这个位置上任劳任怨,朕希望你也能助朕成就一番建树,也不枉当初,你我相交一场,朕需要你。”

    崔源敛了笑脸,一撩袍子,跪了下来:“臣定当鞠躬尽瘁,为皇上孝力。”顿了一顿又道:“但皇上,要是以后臣要辞官,也请皇上多赏点,爽快点。”

    “兔崽子,滚!”

    “臣领旨。”崔源当真就退了出去。

    景帝看着他走了,道:“这人啊,长大了,心眼儿也都多了。”

    胡公公心中一惊,低了头道:“皇上,崔大人是忠心耿耿的纯臣,实属难得。”

    “希望他这个纯臣可以一直纯下去吧。”景帝淡声道,又撇开了案桌上的奏折,道:“传令去清熹宫,做几个爽口的小菜。”

    清熹宫,是庆嫔娘娘的宫殿。

    “奴才遵旨。”

    崔源一路踩着细雨出了宫门,上了自家的马车,一直深锁着的眉头才松了下来。

    工部侍郎,他才二十四的年纪,就已经是正四品的侍郎,皇上,这是把他架在油架子上啊。

    还有元儿,他成了侍郎,必然是留在京中的,这以后……

    回到自家屋里,王元儿就迎了上来,一脸兴奋地道:“今儿老太爷接了初哥过去看,还赏了两刀澄心纸和一个黄玉貔貅镇纸,一方松烟墨。”

    崔源却是有些愧疚,拉着她的手道:“元儿,只怕我们不能回长乐镇过日子了。”

    __陌近期压力太大,周日上山遛了一圈,结果摔损手,小臂肿了,这章写了三个钟,不作不死大概就是我~

第四百四十六章 荣辱与共

    升任崔源为四品下侍郎的圣旨很快就下达,来宣旨的还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胡公公,荣宠一时无两。

    旨宣了过后,胡公公还提出要看看初哥,所谓爱屋及乌,这在所有人眼里都认为是皇上让胡公公这么做的,也好回去说给皇上听。

    “贵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有福气的。”胡公公夸了几句,又送了一方紫玉佩作为见面礼。

    跪在地上的崔太太偷眼瞧见了,缩在袖子里的手都攥成了一个拳头,嘴唇抿得紧紧的。

    崔源眼神一闪,谢过了,又请了胡公公去喝茶。

    “茶留着以后再喝,咱家还要回去皇上跟前听差呢。崔大人,皇上对您寄望极深,崔大人可别辜负了皇上的一番期望啊!”胡公公笑道。

    崔源自又表了一番衷心不提。

    胡公公又说了让他们一家三口闲了就进宫给皇上请个安,说皇上念着呢,道:“皇上与咱家说,当年你打小就跟着他四处征战,情分非浅。如今您有儿子了,他老人家也想看看贵公子可有乃父之风呢!”

    王元儿嘴角微抽,皇上才三十,就是老人家了。

    不过皇上是天,天为大,说是老人家,也无人敢说什么。

    崔源客套了几句,亲自送了胡公公出去,回来又跟着崔老爷进了老太爷的书房说话。

    王元儿则是拿眼去看崔太太,只见她一脸忿忿,不由在心里暗自叹气。

    崔源官爬得越高,她就越愤恨吧!

    在崔太太心里认为,要是是他的宏哥,定然会更出息,更为的备受荣宠,如若没有当年的事,今天的荣耀定就是崔宏的。

    她却不想想,每人际遇不同,若是崔宏平安成长,真就是今天这样的荣宠吗?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果然,王元儿很快就从身边的伺候的听到正房那边又砸了一套粉彩麻姑献寿茶杯。

    “仔细当差吧,约束着底下的人,不可轻狂自大,谁要是敢惹事和作威作福,直接打了,撵出去。”王元儿吩咐秋棠。

    秋棠自然知道崔源升官,清晖院就会更招人眼,这院里当差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趾高气扬,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低调谨慎,省得招了人眼舌,说他们院子轻狂傲奢。

    “奴婢晓得。”秋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王元儿揉着额头,脸上满是疲色,道:“原本是打算着就在长乐镇送你们出嫁,如今二爷升了官,我们就得回到崔家过日子,你们也只能在京中出嫁了。以后这日子只怕是不会同在长乐镇那般自在咯。”

    真是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皇上突然就升了崔源的官阶,还是在京里任职,那就意味着以后他们就在崔家过了。

    崔家是名门世家没错,处处富贵,但说实在,哪有自己单门独户的过来得痛快?尤其这还有个对他们这房万分不喜的婆婆,行一步就算十步,说句话也要仔细琢磨过才说。

    以后的日子,难啊!

    “在哪里出嫁都是一样的,就是以后这人手,怕是要培养得多些。”秋棠抿了一下嘴,意有所指。

    王元儿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哪里不知道她这个话里头的意思,便道:“既然是躲不了的,那就尽早安排好。外面的事我不管,清晖院,你给我守成铁桶一样。”想了想又道:“正好,初哥过几天做百日,趁这个机会,你和秋云仔细盯着那些是有异心的,也请了钟嬷嬷一道,把该摘的全部给我摘了出去。”

    “奶奶,您觉得钟嬷嬷可用?”秋棠有些意外。

    “她是二爷的乳娘,这些年也算是衷心,尤其二爷如今还官拜四品,她不扯着咱们这房的大腿,难道去扯大房的吗?”王元儿冷笑:“到底我们二房,将来才是给她荣养的主子,指望大房,指望太太么?她不蠢。”

    这些年太太如何对崔源的,钟嬷嬷难道看不到?她会觉得崔太太会给她体面荣养?会把一家子的生计系在大房那里?

    傻子都晓得哪个更有前景,除非她钟嬷嬷是个脑袋坏了的。

    “奴婢晓得了。”秋棠想通便是一笑,道:“那奴婢就请钟嬷嬷吃两盅酒。”

    王元儿点点头,想了想道:“你干脆称二两银子,请了厨房的整一桌小菜,请上钟嬷嬷以及和她一块相熟的吃个酒。”

    秋棠应了,自去准备不提。

    王元儿独自发了一会呆,连初哥儿来了也是兴致不高,等到崔源回来了,她却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怎的还喝酒了?”王元儿拧了热帕子给他擦面问。

    “老爷子兴致高,陪着喝了两口。”崔源嘴角勾了勾。

    他这官一升,要数最高兴的,自然是老爷子和崔老爷最开心和欢喜了,尤其是他那个爹,就差点说出以后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若不是老爷子喝住,他也不知说出多少不合宜的话来。

    王元儿坐在他身边,问:“皇上怎么就突然会升你官呢?还在这个当口。”

    “如今天气莫测,好多处江河的水位都在上涨,今天朝堂上也说了这个问题,水利这一块是必须要着重打理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就是,工部尚书日子只怕不长了,皇上不想德妃的人再占了工部的位儿。”崔源淡淡解释一句。

    王元儿微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崔源只得压低了声音,道:“皇后所出嫡子还没满周岁,可德妃所出的皇长子已经十岁了。十岁,再过上几年,就可以娶妃生子了,有些人是等不及了的,可皇上正值壮年,他又怎会容得那些人在后面谋算他的位置?”

    王元儿一惊,声音压得极低:“难道这些人现在就想要立储?”

    “每个人都想自己的家族鼎盛,心里有想法也不出奇,只是皇上年轻,也有自己的想法,端看谁更胜一筹罢了。”崔源嘴角冷勾,说不出是讥讽还是如何。

    王元儿默然。

    这皇家里头的弯弯道道,实在是莫测。

    “那皇上是要你做皇党?”王元儿半晌才抓到一个点。

    崔庄目露赞许,道:“他需要纯臣,而我打小就跟着他,是要我继续当他的眼睛,只是这工部的事多,现在又要我即日上任,市舶司那边还要做个交接,这工部的事也要尽快上手,接下来估计我会忙碌得很,你在家不必忧心,照顾好自己和咱们的儿子就成了。”

    王元儿默了半晌,靠了过去,道:“有些事你以后要多和我说,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懂的话,在后宅会拖了你的后腿。”

    崔源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后宅和朝堂其实是息息相关的,有些不能在明面上说的事,后宅女人就是一个桥梁,而很多消息,也都是从后宅里得知的。

    王元儿的意思是让崔源教着她,免得以后她和那些后宅夫人打交道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坏了他的事。

    朝堂是他的战场,那后宅就是她的战场,他们夫妻是一体的,荣辱与共的,所以王元儿才有此一说。

    崔源心中微暖,揽住她的肩,道:“对不住,我原想着这几年咱们一家子都在长乐镇安安静静的过,不用在这勾心斗角,给你们一个平静安宁的家,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很抱歉。”

    王元儿摇摇头,轻声道:“只要有你在,哪都是家。”

    平静喜乐的日子她固然想要,可男人有抱负,她也不能只为了自己,而致他不理,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嫁人了,不就是这样吗?

    人是她自己选的,她不悔。

    不就是宅斗吗?不就是应酬吗?还难倒了她不成?

    崔源听了她的话,愧疚感更深,用力地揽住她,轻声道:“你放心,以后有机会了,咱们总能分出来单过的。”

    王元儿双眼一亮,抬起头,眼中神采又很快暗了下去,道:“老人在,不分家,咱且熬着吧!”

    “那咱们就先多生几个崽子。”崔源按倒她。

    ……

    清晖院一派温馨,正房却是乌云密布,这崔老爷哼着曲到了正房,见崔太太在那黑着一张脸坐着,地上还跪了个丫头,定睛一看,那不是她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彩环吗?

    “这又是怎么了?”崔老爷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心里想着只怕今儿又来错了。

    “还不是这些个见高踩低的死丫头,眼看人家升大官了,眼巴巴的就凑上去舔人鞋底了,当我死的吗?”崔太太指桑骂槐。

    “太太,奴婢没有。”彩环哭得梨花带雨的。

    “你还敢驳嘴?”崔太太眉毛一竖。

    “行了行了,彩环,先下去。”崔老爷挥挥手,彩环怯怯的看了崔太太一眼,含泪退了下去。

    “源儿升了官是好事,你含沙射影的骂谁呢?他有这殊荣以后对宏儿的孩子也有帮助,你偏要把人都得罪光么。”

    “我可受不起。”崔太太冷笑:“若不是他……”

    “多少年的事了,你还提。这都是宏儿的命,你要是一愣的想不清,苦了你自己不说,还苦了老大家的。以后源儿真寒了心,我们两脚一蹬,他耍手不管,我看你要如何?”崔老爷截住她的话:“你别说有你娘家人,你兄长自家人不提携,难道还尽心提携个甥儿的儿子不成?将来和舅家再亲,能亲过自家嫡亲叔叔?”

    崔太太一窒,坐在那楞楞的,连崔老爷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齐聚一堂

    崔源冷不丁的升了工部侍郎的缺,这让朝堂的诸臣很是意外了一把。

    早在前一任工部侍郎因玩忽职守被皇上罢黜后,而工部尚书又因病在家休养后,各方势力就都在暗自角力,想要谋了这个位置,可没想到,皇上把这个位置给了崔源,就借着眼下处处有水患的当口。

    而说起现任工部尚书张清然,也是个倒霉的,他才从前任云阳郡主的夫君陈成手中接过这位置还不到三年,就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也不知啥时就两脚一伸就去了。

    不过这也就不说了,还是说回崔源这冷手捡到的热煎堆,有聪明的人就此认为皇帝是要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也让他们知道,他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才有权力安置一个人重臣的位置,这也算是侧面警告:他还没死呢,你们就迫不及待的安插人手,是想如何?

    也有的人隔岸观火,若是换在以往,估计还会不平,毕竟崔源太年轻了,却已经捞到了四品下的官阶,谁心里都只会认为这是搭了皇帝的边,因为当初他就是跟着皇帝出入,算是肱骨之臣嘛。

    可这样一来,就有些自相矛盾了,既清楚人家是巩固之臣,心里又十分不平,这么别扭,干脆就把目光转移到当下的水患。

    这崔源当了工部侍郎,眼下工部尚书又抱病在床,那么这治水利的工程自然就是落到他的头上,这治好了,倒是立了大功一件,若是治不好,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所以,有人表面恭维实则冷眼以对,也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崔源倒没这闲工夫和人打马虎眼和应酬,他事儿可多着呢,一如他对王元儿说的,既要和市舶司的新官交接,又要在工部熟悉环境整治接下来的水利工程,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人做呢。

    这不,这同僚什么的要恭贺他,请吃酒之类的,他一律不应,统一回复过几日他的长子做百日,到时都请了来吃酒,也不用分几回了。

    有人心下腹诽,这崔大人也太狡猾了,竟然趁着这机会就敛财,既然是做百日,那肯定是要带着礼物前去啊。

    也有人说崔大人圆滑,用这么个名头,收了什么礼也不打眼,还能试探出各家的深浅。

    于是,一时这得了消息的都心里打了几个突,只怕这崔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得要小心应对才是。

    崔源这边因为升了官而门庭若视,王元儿这边也不例外,给她投帖子想要来拜访拉关系的内宅夫人还不少,好在王元儿早就得了崔源的指点,压着不发,只按着他的意思给几家发了初哥百日的帖子。

    但这一堆拜帖中,王元儿还是见了几个人,诸如当初义母带她认识的两个相熟的夫人,还有一个,是昌伯侯府的三少奶奶——何秀娴。

    何秀娴一如当初那样,兴许是做了母亲,倒是丰腴了好些,只是眉眼间有些淡淡的愁绪,见了王元儿,目光复杂,意味不明。

    王元儿是明白那目光的,也当作没瞧见,只笑着聚起了旧,聊起了家常。

    “我听谨之说你也生了一个姐儿,怎的没带来?”王元儿笑着问。

    “这天气不好,她前些儿着了风寒,眼下才好了些,并不敢让她来,等她好些了,再来给王姑……给您请安。”何秀娴淡淡地笑着改了口,缩在袖子的手微微的攥起。

    王元儿端着茶杯,眼神一闪,道:“那敢情好,谨之把你当妹子一样,你的姐儿是他的世侄女,自然也是我的侄女,我总想见一见呢。”

    这是在提醒何秀娴她们彼此的身份。

    何秀娴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怒色,但很快就掩盖住了,道:“是啊,从前崔哥哥最喜欢来我们家,他每次都带我喜欢吃的云片糕,爹爹都说他把我宠得坏了……”

    她似是故意要激怒王元儿一样,说起了从前,说着说着,自己就陷了进去过去的回忆里头。

    王元儿微笑听着,一副半点不为所动的样子。

    “若是爹爹在,只怕要把我许给崔哥哥了。”何秀娴略带伤感的说了一句,话出了口,似又是很慌张的道:“我这也是随便一说,王姑娘你别放在心上。”

    王元儿原本是微笑着的,可听到王姑娘这个称呼,却是把茶杯盖给扣在了茶杯上,咯的一声。

    “每个人都有情怀,这是无可厚非的,但妹妹你在我这边说说就好,可别让张三爷给听见了,不然少不得要吃醋呢,男人嘛,心就那么一点大。”王元儿淡淡地说,又道:“还有,我已经出嫁了,妹妹你再叫我姑娘可就不对了,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嫂子,若是不愿意,叫我一声崔二奶奶才是正理。不然若叫人听见,可要抓你口误呢!”

    何秀娴原本只是想要激她,却被她反将一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手指把帕子给绞成了一条咸菜样。

    王元儿故作瞧不见,只慢条斯理的重新用茶杯盖刮起了茶沫。

    何秀娴恼怒不已,强压着嫉妒和心火道:“倒是叫嫂嫂抓住我的错了,是妹妹的不是。”

    王元儿噗哧一笑:“瞧你,还认真起来了呢!”

    何秀娴勉强勾起嘴角。

    冬雪走进来,说初哥醒了,闹着要娘。

    何秀娴来的时候,初哥刚睡下,就没闹醒他,故而也没瞧见。

    如今,见一个白净的妇人抱着个包被进来,便看了过去。

    初哥果然在哭闹,可一到王元儿怀里便安静下来,一抽一噎的,别提多可怜了。

    何秀娴走过来一看,那形似崔源的孩子,五官生得极好和漂亮。

    若是,若是她和崔哥哥成亲的话,生的孩子,估计比这个孩子还漂亮吧?

    何秀娴愣愣地想,一时有些出神。

    “这是你何姑姑。”王元儿摇着儿子的小手,指着何秀娴道。

    初哥的眼睛看过去,黑亮亮的,何秀娴的心一下子就化了,道:“我,我能抱抱他吗?”

    王元儿笑着把儿子递了过去,何秀娴抱着,跟对待什么珍宝一样,眼神十分的温柔。

    王元儿看了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又有些微微的不舒服。

    换作是谁,对方对自己的夫君有念想,心里都会有些不高兴吧?

    何秀娴抱了一会,见初哥扁了嘴,便手忙脚乱的哄起来,可惜初哥不卖她的帐,扯开嗓子就哭,只得还给了王元儿。

    看着王元儿接过孩子哄着,那孩子慢慢的不哭了,何秀娴既羡慕又嫉妒。

    自己过门两年,才生了个丫头,婆婆对自己再好,见自己生了丫头,还不是给夫君纳了妾?而王元儿呢,过门才三月,就怀上了,还生了跟崔源几乎一样的儿子。

    若是自己,若是……

    那这般幸福的就是自己了吧!

    何秀娴心中绞痛,立时坐不住了,匆匆的告辞走了。

    王元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摇头,对儿子道:“你爹惹的风流帐,哼!”

    初哥咿咿呀呀的,咯咯的笑,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一般。

    等崔源回来,王元儿自又好好的和他‘算’了一回账,最后,倒是自己先求饶了。

    ……

    四月初五,崔家开了祠堂祭祀,崔老太爷亲自将初哥的大名崔承泽给写上了族谱,xx代长孙,以告慰祖宗。

    四月初八,王元儿的娘家人到了京中,在八里胡同安顿下来,准备参加四月初十时初哥的百日宴。

    王元儿特意跟崔太太告了一声要去,崔太太不冷不热的给了对牌她,程氏亲自派人安排了马车送她去八里胡同。

    雨绵绵的下,到了八里胡同的宅子,早已有人侯在那里了,见了崔家马车的徽章,立即撑着竹伞迎了上去。

    雨下得大,王元儿也没在门口耽搁,匆匆的就到了宅子的正房。

    因为早就派了信得过的人在这边宅子打点,所以也不见忙乱,在正房,王元儿见到了一众风尘仆仆的亲人。

    王老汉两口子,王二和张氏以及王福多和喜儿也都来了,还有自己的外祖一家,满当当的都是人,显得屋子有些狭窄。

    一一见过礼后,便坐下说话。

    王元儿问及福全两口子。

    “她自己贪嘴,吃了点凉物,胎就有些不太稳,再者路途遥远,雨天也不好赶路,就不让她来了,等以后生了孩子,有的是机会来耍。”张氏说的许氏,这次郁氏没能跟着王二来,她心里可别提多高兴了。

    瞧,重要场合,还是正室夫人才能出面的,没有小妾出来抛头露面的理。

    可恨的是王二那死人竟然还听了那贱人的枕头风,想要带了她来,好在家里还有老爷子是个明白人,喝住了他,不然可就真承了那贱人的愿了。

    所以,张氏说起许氏,也就是淡淡掠过,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的表情。

    只要那贱人不在她眼前晃,就下雨天都是心情舒爽的。

    王元儿听了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松开了,反正再过些日子肯定要长乐镇的人临时迁移,到时候再去她娘家避一下或去哪成了。

    “元儿,听说姑爷升了四品官了?”王二搓着手看着王元儿。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 后路安排

    王元儿啜了一口茶,嘴角微微的勾起,道:“圣意莫测,二爷也料想不到自己会升任这个位置,毕竟他的资历尚浅,不过二叔倒是收风收得快。”

    这才短短几天,二叔就已经收到了风声,可见外边都传透了吧。

    “那这可就是真的了?”王二满面喜色。

    张氏在旁一拍掌,笑道:“哎呀,我就知道咱们姑爷是人中龙凤,皇上的宠臣,是个有大本事的,这才这么点年纪,就是四品大官了。元儿啊,你可真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啊!”

    王元儿浅淡一笑,不经意的看向其他人的脸上神色,果然也是满面的喜意,看来崔源升官,他们是比她这个当娘子的还要来得高兴呢!

    他们却不知道,越近权利的中心,就越要小心翼翼,谨慎思量,走一步算百步,不然一个不着意,就是大厦倾倒的事儿。

    有句话叫爬得越高,就越惶恐,他们只看到了权利和富贵,又哪里知道当中的风险?

    “进了六部,就近了中书省,这个中风险也比市舶司要大上许多,姑爷可要更仔细筹谋才是。”梁秀才忽然说了一句。

    调养了几年,他的身体已经大好,只是到底是中过风的人,行动自然不如以前那般利索了,行走多也是拄着拐杖的,这次来,是王元儿百般让他上京来散散心走走看看。

    梁秀才是读书人,进京是他毕生的心愿,奈何他的境界就止在一个秀才功名上,所以这次来,也算是圆了自己的心愿。

    而他这么一番话,让王元儿颇有同感,到底是读过书的人,知道利害呢!

    张氏却是觉得极扫兴,巴砸了下嘴道:“亲家外祖,这说的都是喜事儿,咋在您口中就跟什么大坏事似的。”

    梁秀才是半个酸儒,哪里容得张氏一个妇人在他跟前截话吱歪?尤其张氏的话根本就是没有半点营养好处,分明就是目光短浅的井底之蛙,再想到从前女儿一半是因她而死,更是怒从心起,指着她叱骂起来。

    “无知妇人,目光短浅,朝堂关系千丝万缕,个中深浅你一个山野妇人如何知晓?只知面上富贵,不知内里有如洪水猛兽,焉知这在朝中当官的,谁没有带着几个脑瓜子的?”

    “……,当官你以为就是嘴皮子上下一磕的事?你就看到表面富贵,哪知人家踩着刀尖过日子?简直不知所谓。亲家,你这媳妇,实在是蠢钝如猪。”

    张氏万万没想到这梁秀才三言不合就当着众人的脸面把自己臭骂了一顿,还是这样的毫不留情,言辞犀利。

    满屋子的目光都刷刷的看了过来,张氏臊得满面通红,酱紫着一张脸,支支吾吾的想要辩驳。

    没脸的,何止张氏,王二还有王老汉他们都脸色不好看,尤其对方是亲家,这样的驳斥,哪里会有脸?

    王婆子拿着一双利眼死死的剜着张氏,原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还放了权,这媳妇会乖觉些,想不到还是这样的蠢。

    眼看张氏要张口反驳,王二连忙喝住她:“朝廷大事,那是你一个妇人可以议论的,还不给我闭嘴?”

    张氏委屈不已,再看厅中众人,越发觉得没脸。

    “哎哟,我这一路赶路,腰都酸了,元儿,你别笑舅母,舅母老了,就先讨个地儿歇个气?亲家二太太,你也一道吧?路上不是说累了?”舅母方氏笑眯眯地打起了圆场。

    “我也是觉得累了。”梁婆子也说了一句。

    张氏咕哝了两声,见没人再盯着她,这才脸色好些,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就先梳洗一二再用膳。”王元儿笑着叫了人来服侍。

    彼时,冬雪听了一个小丫头来报,便笑吟吟地上前对王元儿道:“二爷听说奶奶的娘家人来了,说是下了朝就过来一道用膳,为诸位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接风洗尘。”

    梁婆子和舅母听了就看向王元儿,暗自点点头,这是崔源给她的体面呢!

    厚待妻子的娘家人,何尝不是尊重她,爱护她给她长脸撑腰?

    王元儿心中如饮了蜜一般,笑道:“那就再添两个菜,温上两壶梨花酿。”

    冬雪笑着下去安排了。

    临近中午,崔源果然来了,王元儿给安排了男人一桌,女眷们又是一桌,欢快的用了午膳。

    等吃过了酒,又坐在一块儿喝茶说话。

    “这么说,这趟你们就不再回去长乐镇了?要在京里住下了。”梁婆子听了王元儿说起崔源在京里任职,问了一句。

    王元儿点点头,道:“我们也没想到突然就升了这职,既然是京官,我们自然也在京里过日子的。”

    “这倒是,你也已经嫁了人,没道理还住在外头。”梁婆子有些黯然,京里离石龙镇距离不近,以后见面,还真是有些难了。

    王元儿看出姥婆不舍,心中也有些伤感,便搂了她的胳膊道:“姥婆,如今舅父的生意越做越好,将来你们愿意,干脆也在京里买个宅子来这边定居吧。左右庭哥儿如今学问做得好,将来他肯定也来京做学问,也是要地方住的。”

    梁婆子一怔,来京里定居?

    舅母听着却是心里一动,京里人杰地灵,又是近在天子脚下,他们一家搬来这里的话,又有王元儿他们照应着,想来几个孩子以后的机会也多些呢,以后的出路,定然是屈就在石龙镇要强。

    “这京里的宅子,可是贵得很吧?”舅母试探地问。

    “总也有便宜的,一时半刻买不起,也能租,若有些急着出手的宅子,有时候还能卖个便宜价的。”王元儿笑着道:“将来庭哥儿考上了进士状元,一个宅子又算是啥呢?”

    一个进士状元,把舅母和梁婆子都哄得心花怒放的。

    “若真能考中,哪怕豁了我这棺材本,也是要买个宅子供着的。”梁婆子眉开眼笑的道。

    王元儿笑而不语。

    张氏和王婆子在一边十分的嫉妒,张氏忍不住又犯了嘴贱病,道:“这话说得太早了吧,我记得你们家哥儿如今也才是个童生吧?”

    梁婆子的笑脸沉了下去,端了茶道:“我们哥儿今年秋就要下场了,是好是歹,到时总有分晓,便是童生,也比什么功名都没有要强。”

    这是指她们王家的儿子,福多也还在读书呢,可也没考出个什么来了!

    张氏有些讪讪的,被王婆子狠狠瞪了一眼,便撇了撇嘴,道:“娘,不如咱们也把家安来京城吧?”

    王元儿都做了城里人,眼下又要提携着外祖一家迁过来,他们王家才是嫡亲的亲人呢,哪能落后了?

    瞧这京中,繁华得要迷了人眼,若是能迁过来当城里人,哪该多富贵体面啊!

    王婆子淡淡的别了她一眼:“你哪来的银子把家安来京城?是嫌长乐镇屈就了你么?”

    张氏一急,忙道:“娘,话哪是这么说?咱们可是一家子的人,这大半辈子哪分开过?元儿如今是要在京里定居了,春儿你呢?”

    春儿一直没说话,听到这话,就道:“二婶,我是嫁了人的,我夫君在哪,我自然是在哪的。”倒没说一定要到京里过日子。

    “那兰儿和宝来呢?他们两个都还小呢,难道也就这么孤苦伶仃的单门独户的过?”张氏又抬出了两个孩子。

    王婆子和梁婆子同时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王元儿。

    王元儿喝了一口茶,笑道:“我想过了,也和二爷商量过,兰儿和宝来也渐渐的大了,将来兰儿的婚事自然是我们给她做主的,干脆就带了在身边教养。而宝来,二爷也打算让他上京里的学堂,左右这个宅子住他们姐弟也是足够的。”

    竟是都安排好了。

    王婆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着这穿着粉彩妆花大朵石榴花褙子衣裙,头戴着凤嘴含珠步摇,耳戴着南珠耳环的大孙女,通体的雍容贵气,和记忆中那个怯懦又有些柔弱的小姑娘,竟然恍若两人一般。

    长房大孙女二孙女已经成亲生子,清儿则是进了宫,见一面都是难得,而小的两个,她竟是一点都插不上手,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后路。

    长房,已经气候渐成,而这里面的功劳,没有她和老头子的一点。

    王婆子眼前一下子有些恍惚,老大那张憨厚的脸和老大媳妇那张温柔的脸在眼前晃了起来,竟是有些模糊的。

    光阴,竟是一下子就有些远了。

    “亲家,亲家?”梁婆子在王婆子跟前晃了晃:“您觉得元儿这安排咋样呢?”

    王婆子勉强一笑:“元儿是他们的亲大姐,自然是一心为他们好的,怎么好,怎么来吧!”

    “我也觉得是。”梁婆子看她失魂落魄的,同是当祖母的人,心里哪里不知她想什么,心中不禁一叹,握了她的手,道:“您也别伤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呢。您实在是舍不得的话,左右你家二郎也是当个官儿的,我听我们大郎说,他的生意你们二郎也参了一份股的,手上当是有点余钱,了不起就省点,咬牙在这京里买个宅子,你们都搬过来呗。”

    王婆子怔怔的,还没说话,张氏却已经尖叫起来:“啥?我们家那个参了股?”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人各有命

    张氏对王二参了梁家舅父的药材生意中的股份是一无所知,眼下听梁婆子说起,立时就要去找王二算账,若不是王婆子喝住她,一番连敲带打的,指不定她会闹出个什么来。

    王元儿亦是淡淡的警告,这是京城不是长乐镇,张氏若是要闹出个大家没脸的事来,那她就是拼着个不孝的名头也要绑了她送回长乐镇去。

    “你给二叔没脸,他又怎会给你脸面?把他惹毛惹急了,只会白便宜了郁氏,你就可劲儿的闹吧。”王元儿看着张氏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张氏听了,一张脸涨得青紫,死死的掐着手心,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梁婆子也不曾想王家人还不知道这个事,想着自己如今捅了个大篓子,便有些不安,讪讪地圆场道:“这二郎没说,只怕是心中另有计量,怕你们担心着呢。本来这男人嘛,在外就是干大事的人,也不会事事都回来和咱们这些只会东家长西家短的女人说的。”

    “可不是,像我那口子,我都不知道他在外头干了啥呢。我可不管,这家里头要开支没银子了,管他要就是了!”舅母忙也笑着帮口。

    张氏依旧忿忿不平的。

    王婆子剜了她一眼,真是丢人现眼。

    王元儿见大伙尴尬,变岔开话题,道:“初哥儿的百日定在了十一,你们初次来京城,先歇够了,再好好逛逛这京里的繁华。”

    春儿笑道:“我可听说这京中有几个出名的绣坊,倒是想要看看,听说有些绣线长乐镇根本买不到,一股分成二十四线的都有呢。”

    “对对,进城的时候,瞧着人家穿的衣裳花色,也都新鲜得很呢!”舅母也来了兴致。

    大家都是女人,平时不是围着孩子转,就是和三姑六婆说家长里短,大家同龄的凑一块,也就是说说首饰衣裳的事了。

    王元儿提起了这茬话,大家都顺着去说,哪家首饰款式新,哪家成衣花样多,聊了个不亦乐乎。

    只有张氏,心里仍对王二参股却没说的事耿耿于怀,心不在焉的,只想着那混帐东西私下里给那小贱人和贱种贴补了多少私己去?

    此时此刻的张氏,早已经没有了刚刚自己占着正室的身份来到京中的得意,而是满心满脑都是想着王二的银子。

    王元儿偶然看到她失魂落魄的神情,摇了摇头,既觉得她可怜又可悲。

    申时正,崔源遣了丫头过来,叫王元儿一道家去。

    王元儿只得先行回了家,只留了得脸的妈妈和丫头在八里胡同伺候着。

    回了崔家,崔源和王元儿夫妻俩又联袂去了正房请安,王元儿对崔太太说,娘家人明天想投了帖子来给太太请个安。

    崔太太一愣,皱了一下眉,有些不太乐意,一旁的程氏就笑道:“那敢情好,母亲,媳妇天天也没见着几个人,可闷了。弟妹的娘家人我也没见过,可得要好好认认人才成,不然若是他日在大街上遇着了却是不认得,那可就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崔太太勉强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见一见亲家。”心中却呕个半死,见一群不知哪个旮旯冒出来的乡巴佬,那可真是丢死人,这媳妇是咋想的?

    王元儿看着崔太太那不情不愿的样子,心中苦笑,倒也不以为然。

    崔太太好歹是把厌憎都表露在面上,若是藏得深的,倒才让人警惕呢,像程氏,虽然她看着很随和好说话,甚至还时常帮衬王元儿说话,可王元儿面对她,却始终保留了几分,不敢全放了真心。

    大宅门里,谁心里没有个小九九?不过是相互敬着些罢了。

    程氏又问了王元儿都有什么人来,有几个孩子,王元儿一一答了。

    说了一会子话,王元儿和崔源便告辞走了。

    他们前脚才出门,崔太太就沉下脸来,看着程氏,颇有些不快道:“不过是一群乡巴佬,有什么好见的?没得丢了份儿。”

    程氏一笑,给她奉了茶,道:“母亲,甭管是什么出身,那总是弟妹的娘家人,也就是姻亲,总是要见上一面的。不然等到初哥百日那天,您还不识得谁是谁的亲戚,这落在外人眼里,只怕在底下不知咋编排咱们呢。”

    崔太太一愣,哼了一声:“也罢,左右只是打个照面,你看看他,偏要找个这样的媳妇,娘家人都是上不起台面的,丢人。”

    程氏笑而不语。

    崔太太看着媳妇低眉顺眼的,又瞧着她那高挺的大肚子,拉过她的手,轻拍了拍道:“你放心,你才是我正经的儿媳妇,将来我的东西,都是要留给你们的。你争气点,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出来,将来好好的教,前程不会比这庶出的差。我也知道,嫁给宏儿,是委屈你了!”

    程氏心里一酸,忙的背过眼去,眨巴掉眼中的湿意,笑道:“媳妇不委屈,夫君他心性纯善,对儿媳极好!”

    话是这么说,可哪个姑娘不想琴瑟和谐,和夫婿和和美美,话能说到一块去呢,哪怕是吵个嘴,也是欢快的,而不是像现在她这样,天天哄着一个孩子,照顾一个孩子,自己心里苦也无法说。

    想到王元儿,她出身低又如何,人家就有那样的命,妇凭夫贵,如今又有子傍身,自己呢……

    程氏喉咙发堵,陪着崔太太说了一会子话,匆匆的就回了自己院子,瞧着崔宏在桌边正摆着人偶和个小丫头在玩,突然就觉得心酸不已,摔了帘子,进了自己的屋,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人各有命,生就如此,能怨谁怪谁?

    雨水滴答滴答地下,崔源寒着一张脸在前面飞快地走着,王元儿几乎是小跑着追上去。

    “爷,你等等我,你走得太快了。”王元儿只好叫他。

    崔源停了下来,回过头见她提着裙摆,躲在丫头撑着的竹伞下,有些狼狈的追上来,心中不由一软。

    他接过丫头的手中的竹伞,牵了她的手,道:“对不住,是我走快了。”

    “你不高兴?”王元儿冰凉的小手被他温暖的大手握住,不由舒服得轻叹出声,试探地问。

    自进了正屋,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好,请安出来后,脸色更是臭臭的。

    崔家唇一抿,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她轻待你。”

    她是谁,王元儿略想一下就知道了。

    而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定然是说她娘家人明儿过来拜访而崔太太不情愿的事了。

    他总是维护着自己,见不得自己被人欺了去的。

    王元儿心中这么想着,反握了他的手,道:“这出身如何我们是改变不了的,能做的就是接受,我都不介意,你介意啥?”

    “你要是觉得她轻视我娘家人轻视我,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我娘家人来拜访,也是依足礼数当正经亲戚来走动,她不喜,以后少来就是了,她要是轻视我编排我娘家,那也是她自己的礼数问题,总有人看得到的。”

    崔源皱起眉。

    “爷,我们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的心才那么一点大,真不要把太多人放在心里,在意他们的话他们的态度,那太累了,也太亏了。我们自己的时间都嫌不够的,何苦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无谓的人和无谓的事上面呢?”王元儿语重心长的道。

    崔庄看着她认真的脸,忽的一笑,揶揄道:“什么时候,我们这只会钻进钱眼子里的二奶奶也会说这么个大条道理来了?”

    王元儿嗔他一眼,道:“人家说认真的,你却笑人家,我不依。”

    “好好,是为夫的错了,回屋后任你罚可好?”崔源凑在她耳边暧昧地道。

    王元儿耳上顿觉一麻,身上也热了起来,眸中情意绵绵。

    她说得对,人生苦短,有些人,真的没必要放在心上,请进有限的生命里。

    两人联袂,手牵着手快步走回清晖园,身后的丫鬟见了不由目露羡慕,二爷和二奶奶感情可真好啊!

    翌日,王元儿的娘家人果真递了帖子带了礼物前来崔家拜访。

    崔家没有太夫人,只有老太爷,男子便去了老太爷那边就由崔源陪着请个安,女眷这边则是由王元儿带着去崔太太那边请安。

    王元儿的娘家人其实也不多,父母已亡,就是叔父家和外祖家,以及自己的弟妹。

    到底出身底藴不同,尽管王婆子她们一行都是穿戴一新,穿金戴银的,可举手投足,尽显小门小户之味。

    崔太太脸上笑着,可也难掩眼中的鄙夷之色,而王元儿这边,也不是没有没眼色的人,当下,情绪也都淡了下来。

    崔太太和程氏给了孩子见面礼,勉强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客套的让王元儿领了她们去她院子里聚话。

    等她们一出门,就让人把她们喝过的茶杯都收了扔了去,这消息传到王元儿那边,也不过是冷笑一声。

    而梁婆子她们只一次见面就知道崔太太的态度,不禁为王元儿担忧。

    “世家大户都这样,她不喜,就敬着远着就是了,我们也不求她吃求她喝的。”王元儿满心不在乎。

    梁婆子她们深以为然,自这次和初哥百日后,无事就不登崔家门,直到后来王元儿他们这一支分出来单过后,才又重新勤密的走动起来,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第四百五十章 百日挑衅

    景盛五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自开了春,到四月也没消停过,这种地的庄稼人是满面愁苦,见了庙就去拜,求神保佑,就盼老天爷开恩,不要再下雨了,不然今年春的庄稼是要泡水,他们定然是颗粒无收的。

    素来天灾,大多受苦的都是穷苦百姓,在京中过日子的,尤其是那些个达官贵人,却是没有这样的忧虑的,他们只会讨论谁家又多了一个小妾,哪个戏班子又编了一台新戏,而哪家的首饰衣裳又多了花样子。

    四月十一,雨滴答地下,朝阳胡同的崔家却是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今儿是新任的工部侍郎崔源的长子做百日的好日子,崔家门前那是宾客盈门,车水马龙,竟是下雨天也挡不住的热闹。

    这来的宾客,自然大多都不是奔着崔源的儿子去的,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都是奔着这朝廷新贵,不,大抵也不算朝廷新贵了,而是皇帝的近臣去的——年纪不过二十三四的工部侍郎,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啊!

    既是崔家四代长孙的好日子,又有老太爷亲自过问,这当然要办得体体面面的,所以,这崔家的下人来回奔走,规矩什么的丝毫不见忙乱,各处打点也都份妥妥当当的。

    王元儿是主角的母亲,程氏又大着肚子不便操劳,自己少不得要上场,帮着崔太太料理这事。

    崔太太原本就觉得为初哥办百日心里呕得慌,若不是老爷子亲自发话,她简直想直接撂了挑子呢,所以支使起王元儿来是丝毫不客气。

    既要听各个管事妈妈回事,又要招呼应酬这来的客人,王元儿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分了两个人做。

    好不容易喘口气,王元儿才被自己的义母叫到了跟前说上两句话。

    “还是崔家会养人,瞧这丫头,脸蛋竟是比做姑娘的时候要圆润了一圈,这水灵的。亲家太太,您是会疼媳妇的人,我这下可要放心了。”宋太太拉着王元儿笑嘻嘻地对崔太太道。

    崔太太笑了:“这是她自个儿的福分,我也没什么能教她的。”

    “话可不能这般说,若嫁的人家不顺心,哪能有这样的水灵?崔家是个会养人的宝地,那是必然的。不过您倒也说对了一个,我这丫头还真有几分福分,她是家中长女,要照顾弟妹,拖成了老姑娘才嫁人,我心里可愁呢,没想到这丫头自己争气,才嫁到你们家三个月,就怀上了,还一举生了儿子。亲家太太,这下可就对得住你咯。”宋太太笑眯眯的。

    “可不是,嫁进来三个月就有孕,这福气就是好的。”有夫人笑着附和。

    这话一开,也纷纷有人恭维起王元儿来,这可是侍郎夫人,巴结着总是好的。

    崔太太心里憋了一股火气,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端了茶杯狠喝了一口茶,才把火勉强地压了下去,道:“我们家二奶奶确实是我们崔家的功臣了。”

    宋太太状似没瞧着她那一闪而过的阴郁和火气,只对王元儿道:“你有福气,夫君爱重你,你婆婆也疼惜你,可要惜福,平时要多孝顺你婆婆才是。”

    王元儿曲了曲膝,笑道:“干娘说的是,太太若不嫌我烦,我必然是天天要在她跟前侍候着的。”

    “咱们家也不是那些寒门小户,侍候的事自有下人,你只要再给源哥儿多生几个儿女,为我们崔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崔太太淡笑道。

    王元儿脸微红,呐声道:“媳妇紧遵太太的教诲。”

    大家瞧着她脸红红的羞涩,都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来。

    也有人瞧不惯和嫉妒的,就好比昌伯侯府的三少奶奶何秀娴。

    “二奶奶和宋太太可真是亲热,这要是不知道的,都以为你们是亲母女呢。我瞧了可都酸得紧,也不知王老太太和王二太太这嫡亲的祖母和婶婶心里酸不酸呢!”何秀娴笑盈盈的看着坐在一角犹如隐形人局促得很的王婆子她们,特意咬重了嫡亲两字。

    王婆子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来的都是达官贵人的夫人,个个都是天一样的人物,本就局促着,也不敢多说话,眼下何秀娴这么一说,大伙的目光就都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王婆子等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王元儿。

    王元儿是什么出身,大家都知道,何秀娴这话,何尝不是在说王元儿对义母还亲过对自家的嫡亲的祖母呢!

    看着王元儿受窘迫,崔太太顿时觉得心中舒畅,慢条斯理的端了茶盏喝了起来,只当瞧不见。

    宋太太则是脸色阴沉,淡淡的看了何秀娴一眼,刚准备说话,王元儿却开口了。

    “张三奶奶从前在长乐镇时也租住过我的房子,想来也是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早逝了的。天可怜见,我是何其的三生有幸,才能和干娘结缘,成就了一段母女情缘。上天既如此厚待我,我如何敢不感恩,干娘视我如亲生,我必也是奉干娘视若亲母的,这才不会辜负了我们母女一番缘分。”王元儿眼含感激的看着宋太太。

    宋太太大为感动,眼眶微湿,拉了她的手道:“好丫头,你说的对,咱们母女这都是上天给的缘分,是得珍惜才是。”

    “我年少就没了生母,哪里不渴望有母亲爱着护着?有了干娘爱护,我如何不敬着孝着?张三奶奶也是早早就没了母亲的人,也该明白我的心情才是。”王元儿笑看着何秀娴:“听说昌伯侯夫人也对你如亲女一般呢,难道你就不感激不亲厚?”

    都是一样的人,你没了母亲,我也没了,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又何必急哄哄的跟狗似的扑上来咬我一口?

    何秀娴被她说得脸都绿了,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昌伯侯夫人,只见她脸色有些阴沉,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勉强地笑:“二奶奶言重了,我自然是对母亲奉若亲母的。”

    王元儿这才笑了。

    崔太太的脸黑了。

    宋三太太一拍手掌,笑道:“瞧我这妹子这情煽的,我可都要掉金豆子了。娘,您和妹妹这般煽情,可要好好敬这母女情分,共饮一杯。”

    “好,上酒来,我们母女共饮。”宋二太太豪爽地道。

    有人就顺着婆媳娘笑闹开,算是把刚刚的话题给岔了开去。

    王元儿松了一口气,再看何秀娴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眼神微冷,别开眼去。

    正笑闹着,忽而又有婆子进来花厅回话。

    宫里有东西赏下来了!

    这来颁赏的仍旧是胡公公,这一大堆东西是什么人赏的,不言而喻。

    皇上有赏赐,那皇后娘娘自然也不能不赏,皇后赏了,底下的妃嫔都跟着赏了些物件上来,庆嫔娘娘,也就是王清儿赏的也在那堆物事当中。

    不过是一个臣子的长子做百日,竟然得这样的赏赐和殊荣,这难道就不是圣眷正浓?

    这来参宴的人自然是更为的巴结崔源夫妇了,恭维声跟不要钱似的一溜说出来。

    如此事后,又有闲得蛋疼的御史参了新任侍郎一本,说他骄奢,借子敛财,只是做个百日就聚众百官收受贿赂云云。

    可惜,皇上不买账,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崔大人喜得贵子,朕也赏了,难道也是贿赂不成?直把那御史堵得没话说。

    百日宴办得很热闹,初哥自然也得了不少的好东西,挂了满满一身,王元儿直笑他是个小财主了。

    吃宴,听戏,送客,一场筵席宾客尽欢。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王元儿就摊倒在床上不愿动弹,儿子过来,也没力气去喂他,只逗了他一会,就让奶娘抱着去喂他。

    好容易缓过气来,王元儿便又让冬雪她们翻出清儿赏下来的礼物。

    东西有不少,文房四宝,还有麒麟玉佩,长命金锁,还有一块精致的桃木牌,上面刻着祥云和麒麟。

    王元儿仔细看了看,始终是这块桃木牌最得她心,因为桃木本就辟邪,这块桃木做得精致,木质细腻,木体清香,做了络子戴在身上,也是极好的宝物。

    崔源带着满身的酒气进了屋,王元儿忙的迎上去,又吩咐丫头端了醒酒汤上来,一边服侍他脱衣裳,一边问:“前院的都散了?”

    崔源嗯了一声,说了几句,两人就转到今日皇上的赏赐来。

    “皇上也说过要看看初哥,如今又有赏赐和口喻下来,明儿我们带了初哥进宫谢恩吧,想来你也能见到三小姨子。”

    王元儿心中一喜,忙不迭的点头,想了想又把今天何秀娴在花厅的挑衅给说了,一边看着他的脸色。

    崔源抿了唇,皱起眉头,好半晌才道:“她已经嫁人也当了母亲了,你若是和她处不来,以后就少点来往就是。”

    王元儿松了一口气,道:“你当年既叫了何大人一声师父,她也如同你妹妹一般,我们就当亲戚一般,节假日走动一下就是了,也全了你和何大人的情分。”

    崔源点了点头,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下其他事儿,也劳累一天了,彼此收拾后歇下不提。

第四百五十一章 进宫谢恩

    翌日,天不亮崔源就上朝去了,王元儿用过了早饭,又去给崔太太请了安,说明要去宫里谢恩。

    崔太太表情不咸不淡的,告诫了她几句谨慎慎行便摆手让她走了。

    王元儿按品大妆,带着初哥和秋棠,由陈枢亲自驾车前往皇城。

    到了皇宫神武门前,正是百官下朝的时辰,崔源也早已经等候在那里,见了母子二人便迎了上去,一家三口在宫门前换了马车,向皇宫内城奔去。

    两世为人,除了当年自己刚刚开始卖茶叶蛋的时候见过那时还是皇子的景帝一眼,王元儿就没见过皇帝,哪怕是嫁给了崔源,有了诰命也不曾。

    所以这次,算是头一次见皇帝吧。

    王元儿颤巍巍的抱着初哥跟着崔源一道跪在地上三呼万岁。

    “平身吧。”景帝坐在龙椅上笑着抬手。

    “谢皇上。”

    崔源伸手扶起王元儿站定,丝毫没有瞧见景帝那挑眉揶揄的眼神。

    “你就是庆嫔的胞姐王氏?”景帝开口:“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真是明知故问,崔源和王元儿夫妻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腹诽一句。

    可王元儿却不敢不抬头,也只微微的抬头,并不敢直视天颜,而是把目光放在了那张铺着明黄绣着金龙桌布的案桌上。

    “和庆嫔倒是长得不太像。”景帝瞧了一眼,就移开眼去,示意胡公公道:“把孩子抱上来让朕瞧瞧。”

    胡公公笑着应了,走下殿来,来到王元儿跟前:“崔夫人。”

    王元儿立即小心地将儿子放了过去,看他抱着初哥来到皇帝跟前,这才抬眼望了皇帝一眼。

    穿着明黄绣金龙的便服,头戴金冠,不过三十的年纪,却已经蓄起了胡子,虽然只是坐着,可那浑然天成的威严贵气直逼而来。

    眼看皇帝亲自抱过了初哥,王元儿一愣,看向崔源。

    崔源递了个稍安毋躁的眼神来。

    景帝抱着初哥看过去,初哥此时正醒着,竟也不怕生,和他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让谁。

    忽而,初哥伸手抓住了景帝的胡子。

    “哎哟!”景帝呼痛。

    王元儿吓得脸都白了,和崔源噗通的跪下来。

    “犬子无礼,求皇上恕罪。”崔源战战兢兢地跪着道。

    王元儿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臭小子可悠着点,朕的胡子可要被你扒光了。”景帝哈哈地笑出声:“这小子力气倒是大,像你。当年你这小子,十来岁就敢去偷震威将军的百斤大刀。”

    听这口气,竟是不怒的,崔源干笑两声,道:“小子胆大包天。”老虎头上拔毛。

    王元儿心神松了下来。

    景帝又逗了两下初哥,赏了一块紫玉佩和一把鱼鳞剑,就让王元儿重新抱了下去,道:“去给皇后请个安后,再去庆嫔宫里坐坐吧,她也是想你这个长姐想得紧。”

    王元儿大喜,连声道谢。

    崔源则是留了下来继续和皇上说国事,言道:“一会再去接你。”

    胡公公亲自带了王元儿去皇后的宫里请安谢恩。

    崔源的长子被皇上接见,还被皇上抱了一会,还‘胆儿肥’的拔了皇上的胡子,皇上非但没恼,还赏了紫玉配和鱼鳞剑,这还只是一个臣子的长子,如此荣宠。

    这不,一家子还没出宫,就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各处。

    皇后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的,所以等王元儿来了,也很是仔细看了初哥。

    “是个有福气的,可要健康成长,将来给我们晖皇子做个伴读也好。”皇后娘娘笑着赏了见面礼道。

    伴读?

    晖皇子是皇后嫡出,身份贵不可言,给他做伴读,那不是打小就要站在晖皇子那边?

    王元儿眼神一闪,那胡公公也是垂手站立着,听了这话也只是动了动耳朵。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晖皇子身份贵重,犬子不才,将来也不知有没这个福分伺候呢。”王元儿淡淡地笑着回了一句。

    皇后眼神一闪,眼角扫到胡公公,也没再说这话题,只问了她几句孩子的话,便让她去庆嫔的宫里。

    “庆嫔也是个乖巧的,字写得越来越好,太后娘娘可喜欢她抄的经呢,也是有福分的,只是小姑娘家,也要时常出来和姐妹走动才好,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动辄就是祈福礼佛。”皇后笑着道。

    王元儿心中微惊,脸上却是不动声息,道:“紧遵皇后娘娘的教诲。”

    “嗯,退下吧!”皇后娘娘挥了挥手。

    拜别了皇后,王元儿便又来到了王清儿如今所在的宫殿——清熹宫。

    殿门前,有个宫装丽人正扶着一个宫人的手站在那里翘首以盼,一看王元儿母子俩的出现,上前两步,语音哽咽:“大姐。”

    可不就是王清儿?

    王元儿眼圈一红,抱着儿子疾步上前,曲膝要跪:“娘娘。”

    王清儿快手扶着她,哽咽道:“大姐,你我姐妹不多礼。”

    “礼不可废。”王元儿眼红红的。

    “快,进去说话,这雨绵绵的,还有些刺冷。”王清儿亲自扶着她的手往店内走。

    姐妹俩进了殿,待宫人上了茶后,王清儿就迫不及待的看向她怀里的包被:“大姐,这就是我们初哥吗?”

    王元儿笑着点头,抱着孩子上前递过去:“你瞧瞧,是你外甥。”

    她一边把孩子递抱过去,然而,王清儿却没有伸手来接,只探长了脖子来看。

    王元儿一愣,有些傻眼的看着王清儿。

    王清儿却浑然未觉,只看着初哥,十分稀罕的道:“大姐,他长的可真好,挺像姐夫的。大姐……”

    她抬起头,迎上王元儿的目光,微微一愣,却是有些难掩激动。

    “娘娘你……”

    “哇。”初哥忽然大哭一声,这可把姐妹俩的注意力都转移了。

    王元儿看着他舔着小嘴,不住的往她怀里拱,不由一笑:“这小子是饿了。”

    从家里到宫里,也有两三个时辰了,他也早该饿了。

    “大姐随我来吧。”王清儿闻言就拉了王元儿往内殿走去。

    坐在王清儿内殿的美人榻上,王元儿便解了衣衫,小子一下子就闻到奶香,如小猪似的拱了过去。

    王清儿看得稀罕不已,笑道:“这小子倒是知头知尾的。”顿了顿又问:“大姐你都是自己奶他的?没请奶娘?”

    “自然是有的,光靠我一个哪喂得了?你姐夫原本说让奶娘喂,我就是舍不得,自己喂的孩子也亲些。”王元儿笑道,又想起刚刚那事,目光一凝,紧紧地看向王清儿:“清儿,你是不是……”

    她目光落在王清儿的小腹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清儿没抱初哥,自己的妹子自己知道,定然不是做了贵人就瞧不起家里人了,那大概只有一个原因。

    王清儿脸颊微红,手捂在腹部,小声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姐。”

    王元儿立时一喜,道:“真有了?这是有几个月了?咋没听到有好消息传来呢?”

    崔源也在朝中为官,没道理王清儿有喜的消息没有传出来的。

    “大姐,再过两天才坐稳三月,是我瞒住了。”王清儿有些无奈和沉重。

    王元儿听了很是一惊,又想到她去年没的那个孩子,忙握了她的手,问:“你的处境这么艰难?皇上,也不知道吗?你怎么瞒得过?”

    “最初的两个月,我要给太后斋戒祈福,就没侍寝,他本来来我这的日子也不多,这第三月,来了也是坐坐,没侍寝的。”王清儿道:“这宫里的女人多了,他哪会仔细注意到?”

    她这话里的黯然和落寞,让王元儿心里一酸,更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苦了你了。”

    王元儿摇摇头,轻言道:“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再苦也要咬牙走下去。”她又摸着肚子道:“他(她)的皇兄皇姐,我那时天真和蠢,没保住,这个我拼了命也要保住。”

    王元儿自然清楚宫里的凶险和腌臜,点头道:“最重要的还是保全你自己。”

    “大姐你放心,我可不是当初那个不知深浅的乡野村姑了,谁害过我们母子,我心里清楚明白,必然要她们血债血偿的。”王清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王元儿瞧了个正着,有些心惊,眼前一身宫装云鬓高挽明**人的妹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穿着花袄子梳着麻花辫儿天真娇蛮的丫头了。

    经历了失子之痛,经历了背叛,她在以快速的方式成长,已经隐隐有了身为皇妃的威言和狠辣。

    在这宫里,善良是活不下去的,可王元儿也不愿意看着她完全失去自己。

    “清儿你听我说,自保的手段你要有,但害人的心你不能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可祸及无辜,失了初心,你要如何熬得住?皇上终究是皇上,有什么他是不知道的?失了帝心,就永不翻身了。”

    “大姐,你放心,谁欠我的债,我自然向谁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欺我,必百倍还之。”王清儿眼中滑过犀利的狠意。

    王元儿张了张口,却忽然词穷,她没有立场去劝,也劝不了,在宫里,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如何劝得出口?

    再者,她也是有私心的,只希望自己的妹妹活得好好的,这就够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圣眷正浓

    王元儿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一时无话。

    王清儿见此便有些慌,拉了她的手,怯生生的问:“大姐,你是对我失望了吗?”

    王元儿侧头看过去,感觉记忆中那个妹子一下子又回来了,不由一笑:“大姐怎么会?相比于别人,大姐更希望你活得好,只是大姐更想你你无愧于心。我们做人,就要对得住天地父母,才不枉来世间一场。事有可为和不可为,你要记住,杀戮过重,有损福祉。”

    王清儿像小时候那样靠了过去,靠在她的肩膀上,道:“大姐,我知道,不为别的,就为我肚子里的这个,也要多积点福寿。”

    王元儿点点头,又想起皇后的话,不由皱着眉对她说了。

    王清儿冷笑:“她也不过是看我龟缩不出,拿我没法子罢了。德妃娘娘的长子可都十岁了,她急了,就是想我做那出头鸟呢,我又不傻。”

    “皇后娘娘,她难道也不是个好的?”

    “大姐,这宫里,有多少个好的?更没有天真和不解世事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最后也不过是死字罢了。皇后贵为皇后,可她也更想成为更尊贵的女人,要想做这最尊贵的人,那就只能争只能谋。”王清儿讥笑道。

    王清儿说得轻巧,王元儿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道:“你,万事要小心。”

    “吓着大姐了。”王清儿轻轻地道:“她想用我其实倒还是好的,证明我还有点利用价值,在这里,最怕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与虎谋皮,只怕会伤及己身。”王元儿皱着眉,并不是太认同。

    “我都知道。大姐,皇后想要拉拢我,其实也是奔着你和姐夫去的,姐夫圣眷正浓,皇后是绝不想他会被哪一方拉拢过去的。还有姐姐身后的宋家,卓将军他们,这都是实打实的人才。暂时来说,皇后对我,保护多过陷害,你放心吧。”王清儿压低了声音道:“只是,你也要仔细和姐夫说,忠于皇上一个就好了。”

    王元儿心中微惊,重重地点头。

    王清儿忽地又一笑,摸了摸肚子,道:“我就盼着,我这个是个公主。”

    王元儿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公主,才不会引起注意,也不会招了嫉恨,更会让皇上放心,他还年轻,皇子,只要养好身子,我以后都还能有的。在这皇宫,皇上身子健壮,皇子长得太快,并不是好事。”王清儿呵呵地笑。

    王元儿看着她,眼神复杂:“清儿。你真的长大了。”

    连这些东西都想到了,从前的她,如何会想到这么深层的东西?

    这样的长大,让她既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她看得明白了,有了这样的眼界,以后就不会傻乎乎的轻易就中了她人的圈套。心酸的是,向来这样的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谁知道她一个无根基的女子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走到了今天?

    “大姐,我不苦。”王清儿压抑着哽咽安慰道。

    王元儿没说话,只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说得对,生公主也好,有个公主在身边,以后她出嫁,等皇上……也能把你接出宫去荣养。至于皇子,以后还有机会,老来子也更不招年纪大的皇子眼。”

    王清儿嗯了一声。

    “是了,那素娟如今如何?”王元儿想起当初的那个人。

    “死了,去年冬就死了。”王清儿取过一个橘子剥了起来,淡淡地道:“她冲撞了俞贵人,害得俞贵人小产了,被赏了一丈红,没熬住。”

    王元儿惊讶地看着她。

    王清儿淡淡的:“你看,大姐,这个宫里就是这样的,魑魅魍魉。不是你死就是她死,今天我被人害,明天就她被人害,说白了,都是可怜人罢了。”

    王元儿指尖有些发凉,微微的颤着。

    “念在当初伺候过我一场,她死前我去看了她最后一面,她说后悔了,可后悔有什么用?这宫里的主子哪里是有那么好当的?不过是和我当初一样傻而已。”王清儿把一掰橘子肉放进嘴里,半晌道:“大姐可还用才叔他们?”

    “用是用的,就是没以前那般器重了。”

    “用着吧,人死如灯灭,除了我们家,他们还能有啥选择?”王清儿冷笑。

    王元儿道:“暂时来说还算是本分的。是了,你姐夫既升了工部侍郎,以后我们就留京里过日子了,我打算让兰儿和宝来也在这定居下来,也方便教养。”

    王清儿对此早就预料到了,又兴致勃勃的问她这次初哥做百日,大家伙是否都来了。

    王元儿点头,知她对家人思念颇深,便说了不少各人如今的境况,或喜或忧或愁。

    王清儿听得十分认真,还不时凑趣说上两句,听到外祖一家一派欣欣向荣,隐隐有发达的架势,不禁欢喜,宫里的妃子要是想要屹立不倒,和背后的家族仍然是很有关联的。

    而听到二叔那些糟心事时,她又皱起眉:“咋二叔还是这样的不担待。”

    “人嘛,有了好的,就想更好,所以他现在想要当知县了呢。”王元儿轻呵一声。

    “这些你和姐夫看着办就是,要我看,他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县丞,捞点油水,也是好的了,省得被人当了把头使,祸害了全家。”王清儿脸色有些沉。

    王元儿神色一凛,道:“你放心吧,我们会看着他的。”

    王清儿不愿意多说他,又说起了家中剩余的两个弟妹的前程。

    “娘娘,皇上和崔大人过来了。”掌事大宫女杏春快步进来禀道。

    王清儿和王元儿连忙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疾步出去迎接。

    果不然,景帝正和崔源一道走过来,一边也不知在说着什么?

    王清儿笑盈盈的上前参拜,王元儿跟在她后头也跪了下来。

    “崔大人放心不下夫人,要过来接,朕顺便也来看看你,眼看已经午晌,朕吩咐了胡公公赐宴,就在你宫里用了膳再出宫吧。”

    王清儿她们连忙拜谢了,将皇帝迎了进去。

    崔源夫妇跟在后头,崔源看过来,微微颌首。

    分着主次坐下,景帝就问王清儿:“你们姐俩都说什么呢?”

    王清儿亲自给他奉上一盏茶,抿嘴笑道:“臣妾和大姐都觉人生挺无常的。皇上您和崔大人自小就交好,我与大姐却分别嫁了你们在身边伺候。皇上,您说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景帝哈哈一笑,看着崔源道:“庆嫔说的是,若放在民间,朕少不得要叫你这小子一声姐夫。”

    崔源和王元儿吓得连忙跪下来:“臣不敢僭越。”

    就连王清儿也吓了一跳,跪着道:“皇上恕罪,臣妾无状,口出狂言。”

    “起来吧。”景帝笑着抬手,道:“朕年少时与谨之一同吃睡,说是兄弟也不为过,真要论尊卑,只怕崔夫人也要叫庆嫔一声庶嫂才是。”

    崔源几人只得陪着讪笑,心中却直呼不妙,这样的话传出去,他们可要成为众之之的了。

    圣眷太浓,有时候并不是好事,那太扎眼了,尤其是王清儿,娘家人给力,皇上又宠着,如今还为了她娘家人来,留在宫里赐了宴,一同用膳。

    只怕传出去后,会让多少女人咬碎了银牙。

    王元儿十分担忧,以至于用膳的时候一直频频的看王清儿。

    用过午膳,崔源两夫妇便要出宫,皇上留在清熹宫歇午觉,王清儿亲自送了两人出殿。

    “清儿,今儿皇上施恩太过,只怕你在宫里会很难,万事要小心,不可硬碰。”王元儿担忧地道。

    “大姐,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王清儿点头。

    姐妹俩依依不舍的告别,王清儿直到他们走了这才回到内殿。

    “都走了?”景帝懒洋洋的歪在床榻上问。

    王清儿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为他捏起肩膀来,道:“臣妾多谢皇上,得见长姐和初哥,臣妾今儿很高兴。”

    “这就高兴了?”景帝捏了捏她的下巴。

    “皇上也知,臣妾出身孤苦,打小爹娘就没了,是我长姐照顾我们姐弟几个,以至于拖成了老姑娘才成亲。如今她有夫有子,幸福美满,初哥又生得极好,臣妾放心了。”王清儿笑道。

    “苦了你了。那你呢?不想生一个?”景帝拉过她。

    王元儿趁势伏在他的胸膛,道:“臣妾想,如果去年……皇上恕罪,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有时候就是想那孩子。”

    景帝叹了一口气,轻拍着她的背:“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王清儿点点头,道:“臣妾想给皇上生个公主。”

    景帝一愣:“公主?”

    王清儿抬起头笑道:“嗯。不怕皇上见笑,小时候臣妾就喜欢和镇里的玩伴玩扮公主的游戏呢,臣妾当不成公主,就要生个公主,要给她最好的,宠极了她,将来再给她寻个良人嫁了,也就圆满了。皇上,您可是当爹的,臣妾生的公主,您一定要宠爱她,可好?”

    “好,只要你生了公主,朕这当爹的,必定给她最高的荣宠。”景帝听到那个爹字,哈哈地笑。

    “那皇上,可是说准了啊!”王清儿也笑,伏在他胸口上,然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冷意。

第四百五十三章 情势危急

    崔源夫妻两人带着长子进宫谢恩,皇上不但夸了他们的儿子还抱了一会,还陪着一道在崔夫人的妹妹庆嫔娘娘的宫殿里用了午膳。

    如此圣眷,非但是崔源他们所得,庆嫔亦是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宫里要打听一些事哪里能打听不出来,王清儿说的那句话,引得皇上说要叫崔源姐夫的,被有心人一撺掇,就在皇后那捅了天,说庆嫔出言无状。

    四月十四,庆嫔跪在皇后的朝阳殿前请罪,求皇后责罚她出口妄言。

    此时适逢下雨,庆嫔虽没有跪在雨中,但亦是跪在廊下,雨夹着风吹来,倒春寒可不是说着玩的,不过小半个时辰,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而这个场景被前来皇后宫里的景帝瞧了个正着,连叫太医,结果诊出庆嫔有了三月的龙嗣,帝大喜。

    皇后惊怒交加,向帝请罪,称不知庆嫔有孕,宫人也没提醒说。

    庆嫔清醒后,自又跪下请罪,声泪俱下的说从前失了孩子,料想不到自己还有福气再怀龙嗣,也就没注意身上有什么不妥,哪料到是有孕了,还是在皇后宫中诊出,这也是皇上和皇后福泽绵长,才保佑她再次得子。

    任庆嫔演得真切,大家心里自然不信,心道这乡下丫头也是心机重呢。

    但话说在明面,不信也得信,尤其皇上还在呢,庆嫔又说得好听,又怜她之前失了一子,当下就吩咐皇后,要仔细照料庆嫔这一胎。

    庆嫔谢恩,又笑说自己梦见苹果,只怕会生个漂亮的公主,皇上非但不怒,反而龙颜大悦。

    皇后暗自心惊,却也不得不应下替庆嫔保胎,此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庆嫔娘娘有了龙嗣,皇上还亲自下令让皇后照顾她到产子,这样的荣宠,是前所未有的。而这样的圣眷,又是因为谁?

    一时,庆嫔的底也被起了,她出身低是不错,可她身后,有崔源这样得帝心的姐夫,而她的嫡亲胞姐是宋家二太太的义女,而那宋二太太,又是将门之女。

    这还不算,听说那武状元出身的卓将军也是逢年过节都送礼给王元儿,卓将军座下的一个小将更是称崔源夫人为姐,逢年过节少不得节礼和书信来往。

    这关系……错综复杂,可最终连着的,都是同一根线。

    可以说庆嫔没有根基,是个民间得来的妃子,身后没有什么大家族,可说她完全没有靠山,那可真是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的,文有得帝心的崔源,武也有卓将军之类的人物。

    一时间,想明白这一点的,看庆嫔的的目光就有些意味不明了,而巴结奉承她的,也较之前多和热切了。

    在宫里,好多荣宠一时的妃子在盛宠时都难免得意,封萌家族。可庆嫔却不然,眼看这天一直下雨不停,便求了皇上在自己宫里设了个小佛堂,龟缩不出,一心礼佛祈福,求佛祖保佑,快些停雨晴天。

    听说太后娘娘得知她的诚心,赐了一尊白玉观音和白玉如意给她,夸她有好生仁义之德。

    太后娘娘有赏,皇上自然不会少,又因她怀有龙嗣,晋了一级,晋为庶五品的容仪,封号不变,又晋了她二叔王二的官阶,为蓟县知县。

    庆嫔,不,如今叫容仪了,和崔庄都是风头无两,闲得蛋疼的御史都等着抓这两人的把柄呢。

    无奈庆容仪以为这天下苍生祈福不出,一心养胎。而崔源就更别说了,忙着这疏导河道和掌管工部的事,才懒得去理这些乱七八糟的,管谁巴结的呢!

    王清儿晋了位份,王元儿他们自然欢喜,而王二凭着侄女,还升了知县一职,就更欢喜了,当下,就辞了王元儿他们,先行回到蓟县做交接。

    张氏嚷着要跟着去,被王二斥骂了一顿,张氏不屈不挠的,后来还是王元儿出言,先在京中玩些日子,等二叔那边安顿好了再去也不迟。

    迫于压力,张氏只得应了下来。

    王家人和外祖一家就这么在京中暂住下来,偶尔出去走动逛逛,闲时也在宅子里喝茶听雨的,倒也偷得浮生半日闲。

    相对于他们这样的清闲,王元儿却是忙得够呛,崔源要在京中任职,那么在长乐镇的家什就要全搬了过来,还有娘家那边的也是,这天气不好,安排的人手也要多些。

    除此外,她也要安排宝来去上学堂,束脩什么的诸如此类的东西,都是要准备妥当的。

    “奶奶,谭庄头来了,正在二门处喝茶等候。”冬雪走了进来禀道。

    王元儿一怔:“谭庄头?”

    她皱起了眉,道:“你把他带到花厅去。”一边又叫人来侍候她更衣。

    来到花厅处,已经摆上了屏风,王元儿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想起自己是在崔家,在这样的大户家族里头的世妇见外男,便是自己的陪房,也要上了屏风遮挡一二的。

    所谓规矩,大抵就是如此。

    见王元儿来了,谭庄头就站起来跪下行礼。

    王元儿叫了起,等下人上了茶,便问起了来意。

    谭庄头大口喝了茶,急道:“奴才也是没法子了,才来请二奶奶示下。”

    “到底何事?”王元儿心中有些不妙。

    “二奶奶,这开了春,雨水就没停过,如今咱们庄子里的庄稼都泡水里了,有七成庄稼的根已经泡烂了,再这么下去,只怕今年会是颗粒无收。还有鱼塘和鸡场,这鸡倒是可以躲在棚子里躲雨,但这鱼塘,由于这雨下的多又大,这塘里的水位不住的上涨,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有些鱼儿已经能跃出塘了的。”

    “鱼塘的位置本在高位,用的是山溪水,即便我们不住的疏导了鱼塘里的水,可处处都是一片小汪洋。二奶奶,若是这雨还不停,只怕咱们庄子是要受灾了。”谭庄头忧心郁郁地道。

    “竟是这么严重了?”王元儿一惊,她万万没想到情势会这么危急。

    前世,她知道长乐镇发了山洪后就自裁死了,根本不知道其它地方有没有受灾,难道,前世的这一年,是发了大灾吗?

    王元儿紧皱着眉,完全想不到前世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不禁有些急切。

    “其它庄子如何?”她记得她那庄子旁边也有其他几个庄子。

    “奴才特意去打听过,好几个庄子都和咱们庄子差不多情况。二奶奶,奴才特意问过庄里的老把头,这……”谭庄头压低了声音,道:“看老天爷没有要晴天的意思,今年只怕是会遭涝灾。二奶奶,这可怎么办?”

    灾荒之年,百姓流离失所是必然的,如果是饥荒,人吃人的情况都会出现。

    早两年,一个南边出了个旱灾,就已经弄得人心惶惶,眼下如果再来一个涝灾,那……

    王元儿深喘了一口气,道;“早在去年,我叫你屯着的粮食,你可要守好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拿出来。”

    “奴才省得。”谭庄头的脸有些白。

    “这地里已经烂了根的庄稼,就别去管了,你看好了粮仓,一旦涝灾,那些都是活命的粮食。鱼塘你要带着人时常疏导塘水,鱼儿跑了就跑了,那边近山溪,关键是别让那涨起来的溪水冲了庄子,人在才最重要,其它可以先撇到一边……”王元儿沉着脸吩咐。

    谭庄头听着,心中微暖。

    主家还是好的,先顾着的是人而不是财产什么的,有这样的东家,才有盼头。

    “有了二奶奶的吩咐,奴才知道怎么做了。”谭庄头深深地道。

    王元儿又吩咐了几句,谭庄头便告辞离去。

    等她回到房里,崔源也回来了,开口就是让她帮他收拾行装,他要离京治水。

    “通州那边有两个堤坝塌了,我要过去看看。”崔源沉声道。

    王元儿脸色煞白,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塌堤了?那岂不是很危险?”

    崔源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现在过去也没多大危险,再说,你夫君我可是英明神武,文武双全的,没事。”

    王元儿摇摇头,道:“怎么要你亲自去呢,你是工部侍郎,可以让下属去的不是吗?”

    她的心剧烈地跳得飞快,十分的不安。

    “当年我曾跟了秀娴她爹学过治水,所以皇上才指了我去这工部,皇上相信我,才让我去,你也该相信我。”崔源看她慌得不行,拥着她柔声安抚:“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全自己的。再说了,除了这通州,长乐镇我也放心不下。”

    王元儿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个拥抱,紧紧的抱住他:“你,可不是一个人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你有个什么……我们母子可要怎么办?”

    “放心,放心,我会的。”

    “如果你有个不好,我也没活头了。”王元儿又说了一句。

    她不需要他建功立业,成就什么大官,她只是个小女人,只盼着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哪怕只是啃番薯,只要齐齐整整就好了。

    “我答应你,定会保全自己。”崔源感觉到她的不安,重重的点头道。

第四百五十五章 奇货可居

    五月端午,景帝再祭河神和龙王,于太和殿赐下宫宴与百官同食。

    席中,王元儿寻了机会,亲自服侍庆容仪娘娘更衣,再回到席中,容仪娘娘面色如常,只眼底幽幽深深的,看不出深浅,若是仔细看,会发觉她的眼角有些浅红色。

    宫宴很快就结束,王元儿随着崔源回到崔家,先去正房请了安,崔源又去老太爷那边请安说话,王元儿则是回到自家院子。

    王元儿抱着儿子喂奶,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还在想今天和清儿说的话呢。

    是的,崔源让她把长乐镇会发山洪的事对清儿说,并让她寻个机会求了皇上,让长乐镇的镇民暂时迁移。

    她至今忘不了王清儿的眼神,那是怎样的眼神啊,震惊,不可置信,惊惧。

    也是,这还都是没影儿的事,咋能让人相信呢?

    若不是王元儿自己活了一世知道这事,忽然有人对她说,她们打小就生活到大的地方,会被山洪水摧毁,这怎么让人相信呢?

    可事实……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

    “二奶奶。”奶娘走了进来,看了初哥一眼。

    王元儿这才看到孩子已经睡着了,便将他递给了奶娘,又坐在了梳妆台上发呆。

    有脚步声传来,王元儿透过铜镜看过去,放下手中的象牙玉梳,迎了过去。

    “这趟回来我主要是要向皇上禀事,也和你说之前的那个事。明儿我还到通州和云州去,长乐镇那边我也会让人瞧着,这次出去,估摸这时间也会长些。你在家照顾着初哥的同时也别忘了照顾自己的身子,没事别胡思乱想。”崔源一边脱下衣裳一边道。

    王元儿心神有些不宁,听到他还要再去治水,心中更是觉得不安。

    “不能不去吗?”她有些可怜兮兮的拉着他的衣袖。

    崔源一愣,看到她面上所展露出来的不安,便道:“你放心,我这次不是完好无事的回来了吗?”

    王元儿咬着唇不说话。

    崔源将她拉到床边坐下,道:“你要是觉得心中不安,就去给容仪娘娘请安,多说说话,要么就把小姨子和小舅他们接过来陪你住些日子,如何?”

    王元儿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我有分寸的,倒是你,记得要带了陈枢和秋河在身边,一步也不能离。”

    “知道,我知道。”崔源拥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又从枕头底下取了一个黑色的长匣子递到她的手中,道:“原本想陪你过了生辰再出去的,可皇上那边,也交代了任务,明儿我必是要走的,只能对不住你了。以后,你的生辰我都陪着你过。这是我送给你,瞧瞧可还喜欢?”

    “我也不求你陪着我过生辰,只求你保重了自己,平平安安的。”王元儿看他一眼,打开那个黑匣子,里面是一条红珊瑚手串,颗颗都有花生米大小,通体晶润,十分贵重。

    “好漂亮。”王元儿把它一圈一圈的缠在自己白皙圆润的手上的,趁着那肌肤,更为的晶润,她心中欢喜,主动吻了上去。

    ……

    五月初九,乃是王元儿二十二岁的生辰,因着这天气,心里又存了心事,她也没办生辰。

    秋月她们一早就煮了一碗长寿面,挑了一根长长的面侍候她吃了,又让初哥给她请安磕头,算是过了生辰。

    但辰时正,宫里容仪娘娘还是打法发了人送了礼物赏赐过来,而八里胡同那边的宅子,几个弟妹过来给她请安,一道吃个饭,也叫贺了她的生辰。

    自崔源走后,王元儿就把他送的那条手串戴在手上,差了袁大志等人时常注意着,一旦有什么消息,立即报上来。

    所幸的是,这报上来除了各地有小涝,并没有什么不幸的消息传来。

    进了五月十五,京城连续三天下起了暴雨,京中的炭一下子涨到了高价,多家铺子缺货,有好些人家有钱也买不到炭,这炭火一下子成了稀罕物儿,不得不从南边运来。然而,多地连续下暴雨,江河水位暴涨,这运输的路多处堵塞,陆路因为下雨,这炭运过来的,大多已经湿了大半,饶是如此,炭一到就被抢了个精光。

    在如斯情况下,崔家的炭火也是渐渐的告急起来。

    “这章嬷嬷太过分了,今天竟然只送了两小筐炭来,咱们大少爷的尿布一天十来条,还有小衣裳,奶奶的衣裳,两筐炭,哪够用?”秋云气匆匆的找到王元儿告状。

    王元儿皱起眉,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道:“你没和他说,初哥的尿布时常换洗?”

    “自然是说了的。”秋云沉着脸道:“可二奶奶您当那老妖婆是咋说的?她就说大奶奶那边也要准备着起来,要时刻保持了干爽,一旦大奶奶发动,也有干的布料用。她还说现在这炭也是短缺,每房每院,十天只能发两小框呢。啊呸,我可问过了,三房那边都是三框的炭,再说了,大奶奶如今也才七个月的身子,还有的是日子呢,她倒是急轰轰的巴结起来了,谁知道生的是什……”

    “住口。”王元儿的脸沉了下来,厉声一喝,瞪着她:“大奶奶也是你能编排的?规矩都到哪了?”

    秋云忙的跪了下来,脸色微变。

    “你是我的陪嫁丫头,过些日子也都是管事娘子了,你的一言一行就代表着我,你这样的话,传出去让人听到,岂不是陷我于不义?轻的说我管教不好,重的还不是说我对大嫂不敬?”王元儿冷冷地看着她。

    “奶奶,奴婢错了,奴婢就是着急上火了。”秋云低着头。

    王元儿哼了一声,知她是为自己抱不平,半晌才叫她起来,道:“二爷在外奔走,咱们这个院子就更要谨言慎行。不但是你,底下的丫头婆子也是,你们都要多管着,别让人抓了咱们的把柄去才是,逞一时的口舌,凭白惹了是非,那是得不偿失。”

    “奴婢知错。”秋云羞得脸色通红,又问;“那奶奶,这炭怎么样?难道就让那婆子欺了咱们去?”

    “自然是不能的。”王元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你去打探一下,其它院子是多少的炭。还有,悄悄的去那婆子的家里看,他们用炭是怎样的?太太再看不惯我们二房,也断不会在这样明面上缺了我们这些,如今大嫂暂时当着家,就更不可能,只怕是这老婆子自己作的鬼,私下克扣了咱们院子的炭。”

    秋云眼中一亮,道:“奴婢遵命。”

    “去把你秋月姐姐叫来。”王元儿又道。

    秋云应了,秋月很快就走了进来。

    “你差了人去,把白掌柜叫来,我要见他。”王元儿对秋月吩咐道。

    秋月点头,自下去安排不提。

    王元儿看着窗外,豆大的雨落在院中,滴答作响,那雨声让人听在耳里,竟是无比的烦躁。

    白掌柜很快就来了,王元儿也不和他寒暄废话,在屏风后,直接问:“咱们在东街的铺子如今还有多少炭?”

    “回二奶奶的话,近日这炭卖得好,也销得快,如今只剩二千斤左右了。”白掌柜十分兴奋的道。

    年初的时候,王元儿就让他在东街那买了一个铺子,也不作什么用,但让他收炭,囤积了大堆的各种品类的炭,也不售卖。他觉得奇怪,直到四月,才逐渐的放出来卖,而如今,那囤积的炭不但早已经收回了成本,还赚了近四倍的银子。

    二千斤。

    王元儿皱起眉,道:“剩下的这些,你每天只放二十斤出去,价高者得。剩了一千斤,就不卖了。八里胡同的宅子,你要紧着些,别短了炭。”

    “小的省得。”白掌柜搓着手道:“二奶奶,您是怎么想到的囤炭呢?”

    这些可都是他一直在心里存疑的,王元儿这做法无疑是奇货可居,偏偏还成功了,就好像她对今天早有预料一样。

    王元儿有些恍惚,怎么想到,当时她也是看到秋月拿了湿的衣裳才临时想到,若是在霉雨天,少不得要用炭火烘衣裳。她又想到这山洪,那定然是天气下雨多才会发山洪,下雨多,衣裳必然就不干,她才想到囤积炭,没想到,还真会大赚一笔。

    “白掌柜,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王元儿淡淡地道。

    白掌柜心中一凛,点头称是。

    送走了白掌柜,秋云已经有了消息,她一脸岔岔不平的,道:“二奶奶,果然让你料中了,那老妖婆真是有鬼。老太爷那边的炭是六筐,老爷和太太那边也是六筐,大奶奶和咱们是五筐,那老妖婆还真私下扣了咱们的炭,三房的也扣下了一筐,还悄悄的卖了,你当她是卖去哪了?是咱们在东街的那个铺子。”

    王元儿冷笑:“让她扣,让她卖,你抓了她卖炭的证据,我要她连肉带骨的给我吐出来。”

    秋云满面兴奋:“是。”

    王元儿捏着眉心,满面的疲惫和倦态。

    府内魑魅魍魉,府外,也是一样的惊心动魄,也不知崔源在外怎样了,这下了几天的暴雨,他可万事顺利?

    王元儿重新拿起了毛笔,没等她写下两个字,秋月又匆匆的走了进来,急声道:“二奶奶,宫里传了消息来,容仪娘娘晕倒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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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介绍:
她以为乖乖听话就会得人疼、得人宠,下场却是沦为填房,自裁而亡。重活一世,爹死娘弱,弟妹一溜串,那又怎样?这一次她绝不再委屈自己。学着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骂人不吐脏话,阴人不打草稿,遇神杀神,见招拆招。待得一切扭转,日子过得人人羡,竟有人打她主意要她做娇妾?放屁,她王元儿誓死不为妾!长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