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崔家新妇
洞房花烛,被翻红浪,掀起一室缱绻。
“我不行了。”
“哪里不行了,让为夫瞧瞧。”
有轻啧的水声传来,让人羞红了脸。
王元儿气喘吁吁的推开崔源,大口大口的呼气,少了他热烘烘的身子包围,身上又一下子冷了下来似的,忍不住重新靠上去。
崔源轻笑出声。
王元儿嗔他一眼。
真是不公平,这男女之事,为何累的都是女人,她的腿都是软绵绵的,提不上一点力。
崔源搂着她,双脚缠住她的腿,道:“别动,不然会冷着你。”
“我身上黏糊糊的,好生难受。”王元儿像只猫儿似的轻哼。
“一会要了水来洗了就好。”崔源小声道。
王元儿羞得满脸通红。
她难得娇羞,如今初沾情事,更是人如朝霞,崔源见了某处一紧,手也有点不安分起来。
王元儿察觉到他的意图,忙的压住了他的手,道:“别,我是真的累。”
崔源咳了一声,干脆连被子一起拥着她,道:“暂且先放你一把,累了吧?睡吧,明天还要认亲呢!”
“嗯,你和我说说明天认亲都有些什么人吧?”王元儿打了个哈欠问。
崔源颌首,道:“崔家早已经分家了的,我们这一支是嫡支长房,老爷子跟着我们住,家里有老爷太太,儿子是大哥,我,还有三弟,只有大哥是嫡子……桂花胡同那边住着二房,榕树胡同那住着三房……”
他低沉的嗓音像是催眠的乐章似的,王元儿原本还问他几句,慢慢的也没声音了。
崔源说着说着感觉不对,低头一看,丫头已经睡着了,侧枕着的脸还呈着好看的霞色,唇也是红红的引人采撷。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坏蛋。”崔源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唇。
王元儿咕哝一声,干脆钻进他怀里,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崔源失笑,叫了水来,亲自给她擦拭了身子,自己也是胡乱擦了一下,才重新抱着她,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也睡了过去。
……
王元儿睁眼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她唬了一跳,猛地坐起身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昨天成亲了。
昨天成亲,那今天是要认亲,哎呀,不得了!
她张口欲叫,却感觉身边有异样,侧头一看,只见崔源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嘴角正勾着呢。
“你这么早就醒来了,什么时辰了,怎的不叫醒我?”王元儿有些气急败坏,一手扯着棉被遮住自己,一手越过他去拿外头的衣裳。
她这一磨磨蹭蹭的,崔源身上某一紧,抓住她的手,哑着声道:“娘子一大早就要磨人么?”
王元儿怔了一下,手被他引到某处,顿时觉得被什么烫着了似的,哎哟一声甩开手。
哪知,这更刺激了崔源,他低吼一声,翻身将她压下。
“不成,要认亲呢,我是新妇,要是迟了,止不得要落人诟病。”王元儿察觉到他的意图,忙的用手抵住他。
“小坏蛋,你点着了火还不负责灭火呢?”崔源双眼亮若晨星。
“我哪有?”王元儿眼角余光扫到外头有人走动,忙道:“快起来,真要迟了。”
还怕他不肯硬是要来,她又红着脸加了一句:“晚上我再随你。”
崔源双眼熠熠:“晚上真随我?那我要把你压在箱底的那本蓝色小册子都做一番。”
王元儿轻呼一声,脸若朝霞,指着他你了半天,引得崔源朗笑出声。
两人厮混了小半天,外面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二爷,二奶奶,起了么?”
王元儿连忙起来穿衣。
崔源忍着笑:“进来伺候吧!”
王元儿下床,双脚却是一软,差点栽倒在崔源身上,崔源扶着她,揶揄道:“二奶奶这般投怀送抱,我心甚悦。”
王元儿大窘,想要捶他,嬷嬷走了进来,只得作罢。
那是喜房嬷嬷,身后跟了个捧着梅花漆盒子的小丫头,笑着向两人道了喜,然后往床上看去。
王元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羞得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那是她的喜帕,如今那洁白上已经染了一朵灿烂的红花。
那嬷嬷见了,更是笑逐颜开,又向二人道了一声大喜,收了喜帕郑重的放进漆盒,才屈膝退了出去。
等那嬷嬷走了,王元儿惯用的丫鬟嬷嬷鱼贯走了出来,捧着各种梳洗的物事,而崔源,也走到净房梳洗去了。
待两人拾掇好,房里已经摆了十来碟精致的小点。
“我们吃了再过去。”
“会不会迟了?”王元儿有些迟疑,她是新妇,这认亲的场面要是迟了,也不知别人会怎么想。
“没事,这都是正常的。”崔源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王元儿心中忐忑,但还是随着他一道用了早膳。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预料,可看到正厅那黑压压的人头时,王元儿仍然深喘了一口气。
崔家,也太多亲人了!
“哎哟,可把新人给盼来了!”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众多眼睛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别怕,有我在。”崔源声音几不可闻。
王元儿心中大定,嘴角微微翘起,落后他一步走进正厅。
认亲都是从自家认起,崔家老太爷,大老爷,大夫人,崔源的兄嫂,再到二房的三房的。
“新人给老太爷敬茶了。”
王元儿随着崔源一跪一起,敬了茶,奉上鞋袜,又接了回礼,还颇顺利。
轮到大夫人时,却是有些不妥当,王元儿的茶举了好一会,她才慢慢的接过,用嘴角碰了碰茶杯就放在一旁,拿过一旁的认亲礼递给她。
“崔家是百年传承世家,你以后要相夫教子,恪守女戒,友爱妯娌,莫要惹事生非。”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有些异样,崔源抿起唇,双拳紧握。
王元儿却是低着头,灿然笑道:“媳妇谨遵太太的教诲。”
太太,不是娘,不是母亲,生生的拉开了一段距离。
众人神情各异。
崔大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快,快给我敬茶,我可准备好了见面礼了!”
就在这气氛有些异样,一个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尴尬,王元儿看去,那是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头戴玉冠的年约二十七八的男子。
他若是不说话,会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最正常不过的俊朗男子,可他一开口,那满面的稚气,就免不得让人唏嘘。
“弟妹,我是你大哥,快给我敬茶,我有礼物。”崔宏扬了扬手上的盒子。
王元儿微微看向崔源,只见他唇角勾起,拿过茶向他敬去:“给大哥敬茶。”
崔宏得意洋洋的接过喝了,给了他一个大红封,又眼巴巴的看向王元儿。
这分明是一个孩子的举止!
王元儿面上不显,拿过茶举着:“弟媳给大伯敬茶。”
“好,好。”崔宏又接过喝了,给了她手上拿着的盒子:“我送给你和二弟的。”
“谢谢大伯。”王元儿接过递给秋棠,又奉上了鞋袜。
崔宏的妻子程氏相貌并不出众,但却是个挺温和的女子,也没为难王元儿,给她的见面礼是一对白玉玉镯。
听崔源说这程氏是个书香人家的嫡次女,性子很是和善,对大哥也极是尊重和照顾,家中上上下下对她都十分的敬重。
王元儿想到夫婿的推崇,不由对程氏投去一丝善意的目光,程氏看了一愣,微微笑着颌首。
好不容易把亲都认了,老太爷大手一挥让人散了就回了自己院子。
大老爷看了王元儿一眼,让崔源随他去书房。
崔源无奈,只得对王元儿道:“你先回院子去,一会我就回来。”顿了顿又道:“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问大嫂。”
“你快去吧,莫让爹等急了。”王元儿忙的道。
崔源这才去了。
“二弟对弟妹真体贴。”程氏走了过来,笑吟吟地道。
王元儿连忙福了一福,道:“大嫂。我刚嫁入崔家,又是新妇,还望大嫂多指点指点我,您看这到太太那里立规矩是个怎样的章程?大概是个什么时辰摆膳?”
“娘是极好的婆婆,也不会让人立规矩,你就放心吧!”程氏温和地笑,想了想又道:“如今早膳已过,你暂且先回去歇一会,待差不多到午膳时,我再让人来叫了你过来帮忙如何?”
王元儿心中感激:“那可多谢大嫂了。”
程氏微微地笑,领着自己的丫鬟婆子走了。
“二奶奶。”秋棠上前。
王元儿道:“先回院子吧。”
这认了一轮的亲,她的头如今都是突突的跳着,一会还得过去夫人的院子立规矩呢。
想到干娘对她面授的可能会出现的婆婆刁难,王元儿就觉得头痛不已,世家大户里,摆婆婆款的远比一般的寒门小户多了去。
而程氏说的大夫人不用人立规矩,那是对她吧,到了自己,只怕是吃都吃不上。
果不其然,王元儿午膳去了正院,就站在大夫人那里立规矩,直到她用完了饭,自己回到院子,吃的饭菜却是翻热的了。
王元儿苦笑,这才第一天呢,也不知以后的日子怎样难过!
第四百一十一章 低眉顺眼
崔源回到院子,却并不见王元儿,一问之下,才知她去了正院。
“午膳二奶奶回来用了,歇了一会,便被叫去正院了。”王元儿的陪房袁大志家的小心地看着崔源说道。
崔源闻言眉尖皱了一下,抿起了唇,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进了屋。
“二爷怎么说?”潘立洪家的走到袁大志家的问了一句。
她们二人都是王元儿的陪房,两家的女儿都在王元儿那边当着二等丫头。
“不好说。”袁大志家的悄声道:“不过按着二爷对咱们奶奶的看重,理应不会就手旁观。”
“我可打听过了,这大奶奶进门后,就没立过一回规矩,到了咱们奶奶,却……这心也忒偏了。”潘立洪家的有些愤愤不平。
袁大志家的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这话可不能说,要让人听了去,可不得了。到底奶奶是新妇呢,咱们是她的陪房,若被抓住把柄,只怕给奶奶惹了麻烦。”
“我这不是只在你这边说么?”潘立洪家的讪讪然地道。
“且先仔细当着差吧,左右奶奶还是会跟二爷回任上去的,到时候咱们该也是跟着服侍。”袁大志家的叹道。
潘立洪家的点点头。
王元儿从正房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进了屋,崔源穿了一身便服正坐在临窗的炕上看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以为爹要和你说许久的话呢。”王元儿任秋棠她们服侍脱了大氅,走过去问:“可吃过了?”
“你呢?”崔源摇头,不答反问。
王元儿摇摇头,微微侧头吩咐:“去传饭吧。”
秋棠应声退下。
“她难为你了?”崔源拉过王元儿皱着眉问。
王元儿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禁摇头,道:“她难为我作什么?”
“是不是要你立规矩了?”崔源的语气里有隐隐的怒气。
“也没怎么立,就是服侍太太用膳而已。”王元儿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崔源的脸沉了下来,他是知道的,大嫂过门的时候,可是没有被拘着立规矩。
王元儿见此,忙的安抚他:“也没多大的事,这哪个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将来我要是生了儿子娶了媳妇,少不得也要摆摆婆婆的款,要她立规矩呢。”
崔源脸色稍霁,嘴角微勾:“你不是这样的人。”
王元儿翘起嘴角,狡黠地笑:“难说,俗话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呢,好容易养大了儿子,不摆婆婆款说不过去。”
“你啊。”崔源知道她是不想自己生气,道:“你放心,我会和爹说的。”
“别,为了立规矩闹到爹跟前,还不得说我轻狂,这要是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你这是害我呢!”王元儿吓了一跳,忙的阻止他,道:“你不是说了我们还会回到长乐镇住么,便是立规矩,也立不了多久。她不喜欢我,只怕也不愿意我在她跟前晃呢!”
崔源轻叹一声,拥了她入怀:“委屈你了。”
王元儿伏在他胸口上,道:“不委屈,能嫁给你,我很欢喜。”
“这几天我沐休,我在家好好陪你。”
王元儿闻言如小鸡啄米的点头,笑得眉眼弯弯的。
崔源见此更是坚定了心意,就算不在长乐镇,他都要谋了外放,绝不让她在这个家中受气。
下人摆了饭上来,两人用过了,又坐在炕上吃茶说话,等歇过了饭气,崔源自又是拉着她颠龙倒凤一番不提。
连续三天,王元儿都是早早的就去了正院给崔夫人请安,服侍她用早膳。
第四天用午膳的时候,崔老爷也在场,看见她站在一边立规矩,不由皱了眉。
“老二家的,下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你伺候。”崔老爷摆了摆手。
崔夫人眉头一皱,瞥向他,见他脸沉如水的,便道:“下去吧。”
王元儿屈膝退了下去。
崔夫人便问:“可是有什么……”
崔老爷放下筷子,道:“这几天你都让王氏在你跟前立规矩?”
崔夫人愣了一下,冷下脸来:“怎么,是谁在你跟前嚼舌根,怕我虐待了他媳妇不成?巴巴的让你来说?”
这个谁是哪个,不言而喻。
“王氏天天在你这里立规矩,出入的丫头谁看不到,还用谁说不成?”崔老爷皱着眉道。
崔夫人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道:“这媳妇在婆婆跟前服侍立规矩是天经地义的事,咋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了?”
“当初我娘可让你在跟前立规矩了?就是宏儿媳妇过门,她也不曾在你这立规矩,如果你却要源儿媳妇立规矩,这传出去,让人怎么想你?”崔老爷耐着性子道。
崔夫人一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你都懂吧,老大和老三的媳妇你都没让立规矩,老二家的,你也该一视同仁才是。”
崔夫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声音尖锐:“不过是服侍我用了几餐饭,是要了她命不成?老大是个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程氏只要把他照顾妥当了我就阿弥陀佛了。至于老三家的,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终日唯唯诺诺的,没得污了我的眼。”
“还有,宏儿这样,是因为谁?如今要他媳妇伺候我两天,是少了她头发还是短了二两肉?宏儿要是全须全影的,不用媳妇整天照料,我还稀罕这老二媳妇在我面前伺候?”崔夫人红了眼。
崔老爷心中微软,道:“那也不能落了人口病,家里这么多仆妇,还伺候不了你用饭?”
“那能跟媳妇儿比吗?”崔夫人冷笑。
“那你是宁愿别人在后面说你虐待儿媳妇不成?”崔老爷有些失望,看着她略显狰狞的脸颊,软声道:“还有,我们两个老东西,将来都是走在宏儿前头的,他又是心智不全的,咱们走了,他能靠的是谁?”
崔夫人闻言一怔。
“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咱们走前头,宏儿还不是靠着兄弟帮衬,你如今把人的情分都给磨掉了,将来你道如何?”崔老爷道。
崔夫人久久才道:“宏儿会有儿子的,也有舅家。”
“这不是绕远了吗?源儿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要他不犯错,将来自然会更好,你难道还要舍近求远吗?”崔老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崔夫人更是嫉恨不已:“要不是当年为了救他,如此荣耀,便是宏儿的,宏儿还比他差了不成?”
崔老爷冷笑:“你难道忘了,源儿是怎么跟着的皇上?”
崔夫人脸色一变,咬牙道:“你这是怪我了?”
“我只是提醒你,将来不管宏儿,还是宏儿的孩子,要依仗他叔父的地方还多着,你自己权衡利弊吧。”崔老爷也懒得跟她说下去,起身便走。
崔夫人脸色可谓五颜六色,气得将桌上的碗给砸在了地上。
老爷在离开正院后,夫人砸了一个碗的传言自然也传到了王元儿耳里去。
她只当两人是意见不合,待晚上去立规矩时,崔夫人却阴阳怪气的说不用她在跟前伺候了,省得委屈了她,有人不欢喜。
“伺候婆婆是我做媳妇的本分,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就怕婆婆嫌我碍眼。”王元儿一手撩起衣袖,一手用勺子夹了一块白玉豆腐送到她碗里,道:“我听厨房说,这白玉豆腐用的冰泉水做的,十分的嫩滑可口,太太您尝尝。”
崔夫人脸色稍霁,象征的尝了一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冷淡地道:“这里有下人,不用你服侍了,我听说你母亲早早去了,这才拘了你立几天规矩。明天开始不用你来伺候了,你要是有心,晨昏来请个安就行,好好服侍你相公才是理。”
王元儿暗自挑眉,屈了屈膝,低眉顺眼地道:“媳妇都听太太的。”
她明明一副低眉顺眼的低姿态,可崔夫人就是觉得十分的碍眼和不舒服,挥了挥手:“你回你院子吧。”
“是。”王元儿轻轻福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崔夫人自她走了,就把勺子摔在了碗中,叮的一声,发出脆响。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那庶子一样,都是表面顺从,内里一肚子坏水,嘴里说得好听,心里只盼着我早些死呢。”崔夫人冷冷地道。
她的心腹人张嬷嬷上前,给她递了一杯茶,劝道:“夫人息怒,老爷也说得有几分道理,将来大爷和未来少爷还要依仗二爷呢。再说,您是婆婆,在面头上,他们总要敬着你几分,不然,您一个不孝就能把他们压得死死的。夫人,权当是为了大爷,您就忍了这口气。所谓眼不见为净,他们两人不在眼前晃,还更舒心呢,您何必找不自在?”
“你说的倒是。”崔夫人听了有几分受落,想到自己的儿子,又皱眉问:“程氏那边还没有动静?”
张嬷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大奶奶是书香人家的嫡女,格外的守礼,这敦伦之礼只怕也是恪守妇道的,再等些日子,就会有好消息了。”
崔夫人听了,有些不高兴,张嬷嬷的话她听得出,只怕是拐着弯说宏儿稚儿性子,不懂敦伦呢!
她骤然想到王氏那张红粉菲菲的脸,只觉得心里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得很。
第四百一十二章 婚后诸事
崔源丝毫不意外,王元儿比前几天的时候要早回到院子,他就在父亲面前说了那么两句,父亲自会分辨好歹,说到底,他也不过是看在自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也是为了家族荣耀罢了。
两人用过晚膳,崔源让人送了水来,摒退了众人,亲自解了王元儿脚上的袜子,将她的脚按在木盆里。
王元儿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登时一惊缩回脚:“怎能让二爷帮我洗脚呢。”
崔源抓住她的脚按在水中,道:“你为我服侍婆婆还立规矩,一天站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为你洗脚又算得什么?”
他拿过一边的帕子,撩了水轻轻的擦洗着她的脚。
热热的水淌过脚,王元儿舒服的喟叹出声,那润湿的水意,一直润到了她的心里去,眼眶也微微有些湿润。
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的珍重,看着他认真的擦拭着自己的脚,又轻轻的用力按摩着,王元儿觉得,什么委屈什么苦,都是值得的。
“太太说以后不用我立规矩了呢。”王元儿吸了吸鼻子,笑言道。
崔源嗯了一声,道:“那这些天咱们就轻省些,再过几天,我就陪着你一道回门去。”
因为两家离得不算近,所以原本的三朝回门,就变成九天才回。
王元儿极欢喜,如小鸡啄米的点头。
两人都梳洗后,倒不如前几晚那般荒唐梦猛浪,看着时辰还早着,便靠在床上说着悄悄话。
从本家的事说到朝堂中去,又说到了王清儿那边。
“如今拨到她身边的是一个叫杏春的宫女,也知晓一些芪黄之术,人不太起眼,但性子十分的沉稳冷静,正好补了清儿的冲动的性子。再过些日子,调为大宫女,也是个助力。”崔源声音低低的。
王元儿心下微宽,道:“说实在的,她那样的好强拔尖的性子进了宫,我心里总不踏实,就怕她冲撞了谁,连命都丢了去。如今你说有这个宫女在一边提醒着,那还好些,不然可怎么了得?”
崔源默然,心想要是让她知道王清儿在里头已经吃了好几个暗亏,哪不得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这么想着,心里就更将知道的事给藏了下来。
“人都是在吃亏中成长的,也总要跌倒过才知道痛,一帆风顺,有时候反而是坏事。”他淡淡地道。
王元儿很是认同,吃过亏,尝到过失败,一个人才会涅磐。
“我也不求她多富贵,能保住命,已经是极好。”她苦笑道。
“等过了年,我再向皇上请封你的诰命,如此逢年过节,你也能递了牌子进宫去请安,求得恩旨也能和她见上一面了。”
王元儿听了大喜,一把抓住他:“这是真的?”
“自是真的。”崔源看她笑得像孩子,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可要怎么报答我?”
王元儿脸一红,微微低了头道:“你说要怎么报答,就怎么呗。”
崔源便附在她的耳边轻言说了几句,王元儿羞得满面通红,嗔瞪他一眼。然而,待两人吹灯歇下后,她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好好的‘报答’了他一回。
……
既然崔夫人不用王元儿去跟前立规矩,她也不会自讨没趣的上前,但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请过安后,便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崔源沐休,也陪着她在家中,两人先是将皇上赏赐过来的物件都赏玩了一番,闲时还作起了画。
如今已是进了年关,王元儿又是初婚的新妇,节礼自当都打点好,所以崔源又陪着她指点了一通人脉,那边要送什么,自都一一要准备妥当。
京城远比其它地方来得冷,十二月时常可见大雪纷飞。
外面下着大雪,王元儿也没和崔源出外,两人呆在书房里作画或看书,再彻上一壶茶,倒也自在。
“二爷,二奶奶。”秋棠进来,给两人屈膝行礼。
“何事?”
“二奶奶,这嫁妆还没归拢,袁大志家的来问我,看您是个什么样的章程?”秋棠低声报了来意。
王元儿愣了一下,看向崔源。
她可真是把这档子事给忘了,进门后,她就忙着立规矩,还有准备年礼,要么就是看各方和崔源有来往的人脉等,自己的嫁妆倒还没正经处理。
“过了年我会向皇上说回了长乐镇去,祖父和爹这边我自也会去说,你的嫁妆倒也不用怎么整理,大件的不好搬动的就放了库房登了册子,一些常用的你也不用开封了,省得到时我们走的时候还得重新打包,先搁着吧。”崔源想了想便道。
王元儿自然会听他的,恰逢这时候有同僚来寻崔源说话,她自让人去服侍,自己则是带着秋棠她们整理了下嫁妆。
待到下晌,都把嫁妆登了册子什么的,王元儿又想到这院子,要是将来他们去了长乐镇,这里由谁看守,她的嫁妆又是谁看,这都是要人的。
王元儿想到崔源的这个院子,还有一个许嬷嬷,以及两个叫丁香翠红的丫鬟呢。
崔源长年在外,换他自己的话说,自己一个人自在惯了,身边也不喜欢跟着一堆伺候的,所以他的院子是极少人的。
许嬷嬷是他的乳娘,丁香翠红两个是大丫鬟,管着他的衣物等事,但他并不要两人近身服侍,小的时候就用陈枢,大了自己能搞定,自然也不会让她们近身。
所以,到现在,两个丫头,都是管着他的衣物鞋袜以及起居,院子打扫的自有粗使婆子和丫头,而许嬷嬷,自然是管着一应的事。
王元儿还没正式和这几个人打交道,所以嫁进来几天,她也还让许嬷嬷管着大小事,自己近身伺候自然是有自己的丫鬟,丁香和翠红,也还管着崔源的衣物,也该分一分工,整理一下院子的人手了。
等崔源回来,王元儿便故作随意的问起他,两个丫头是个什么安排。
“我看过册子,丁香今年也十九岁了,便是翠红也十八了,府里头的丫头到了这般年纪,就该配了人去,要是爷们跟前的,也有收房的,你看?”王元儿睨着他。
崔源心中一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收房么?”
王元儿双眉挑高,手微微的攥起。
大户人家里的男人,谁没有几个通房丫鬟,那丁香暂且看着是个老实的,可那个翠红,一双剪剪秋水的眸子,看崔源的时候,都快要柔出水一般了。
崔源瞥见她微曲的手指,故作道:“收房不收房,你看着办呗,你才是我们这个小家的主母。”
不是让她打发了去,而是让她看着办。
王元儿听了顿时有些失望,蔫蔫的哦了一声。
崔源噗哧一笑:“这就不高兴了?”
王元儿脸色一红。
“傻瓜!平时看你那么聪明的,咋到了这回就有点犯浑了呢?还听不出是玩笑还是真话了?”崔源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王元儿有些诧异,随即变得欣喜起来,道:“那你这意思,是让我打发了去?”
崔源嘴角含笑,看着她道:“我无意纳妾,也不愿意将来有庶子庶女出生,一个家女人多了,争吵是非也多,我不喜欢。”
这话说得很明显了,他是不准备纳妾和要什么通房之类的。
崔源还有一点没说,就是他自己本身就是贵妾所生,就算占了个贵字,也是妾生子,矮人一等,若是从太太肚皮里爬出来的嫡子,哪怕出了大哥那事,是不是也会和如今所不同?
所以,他不愿意自己有庶出的孩子。
王元儿微讶,道:“那要是我生不出孩子呢?”
“那咱们就努力点。”崔源靠了过来,手指摩挲着她的腰,一脸的暧昧。
王元儿腾地烧红了脸。
“若是你生不出孩子,那就是咱命中注定,也不必强求,将来了不起去善堂抱一个回来养。总之,我不会委屈了你便是!”他柔声说道。
王元儿顿觉心中大热,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说话。
得夫如此,也是她的福分才是。
“这下放心了?”崔源咬着她的耳朵道:“只不过,没有通房侍妾什么的,少不得要多辛苦娘子服侍为夫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了她的手往自己那处去。
王元儿羞得脸上火辣辣的,但还是道:“我,我不辛苦。”
两人倒在了榻上。
翌日,王元儿便将许嬷嬷叫来,将崔源的意思和她说了。
“嬷嬷是二爷的乳母,将来愿意,自也是由我们荣养着终老的,如今嬷嬷力健,也还请嬷嬷帮我们管着院子的事。至于两个丫头,二爷却是不愿意耽搁了他们,嬷嬷看着哪家有适龄的小管事什么的许了她们,也好感念她们服侍了二爷一场。”
许嬷嬷心惊,这二奶奶竟如此得二爷看重,连声应是。
丁香是早就料到这一点,那翠红却是心有不甘,嚷着要见二爷,也不知许嬷嬷说了什么,后面也是乖乖的听了安排,王元儿给她们每人赏了二十两银子作妆奁配了出去。
这事自也是传到了崔夫人那边去,叫了王元儿过去问话,王元儿便道是崔源的意思,想着如今公务繁重,也没心思,便打发了出去。
崔夫人心中有事,也就不咸不淡的告诫了两句,别犯妒什么的,就揭过不提。
第四百一十三章 回门善意
十二月二十一,崔源陪着王元儿回门,因了临近过年,崔夫人便吩咐他们小年就要回转。
长乐镇那边,早早就挥洒扫尘,张红挂彩,准备迎了王元儿他们回门。
“来了,来了,大姑奶奶他们回来了。”小厮大老远的就守在门口,瞧见马车,不由高呼。
王春儿领着弟妹走了出来,马车来到屋前,崔源先跳下马车,才转身扶了王元儿下车。
但见那梳着妇人髻的女子穿着玫瑰红比甲,下着一条织金红海棠十二幅湘裙,头戴着点翠镶翡翠流苏步摇,还插了一排镶粉水晶珠花,藏在髻间,端的是流光溢彩。
“大姐。”王春儿挺着大肚子迎上去,眸中水光闪动。
王元儿见了弟妹,也是十分激动,上前执了她的手,嗔道:“这么冷的天,你又怀着身子,怎么就出来了。”
“没事,我来迎一迎你。”王春儿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大姐。”王兰儿和宝来两个分别扑了上去,一左一右的抱着她的腿。
“乖,都进去吧。”王元儿笑着擦了下眼角。
行李和回门礼自有下人去搬,王元儿和崔源相扶着进了屋,王老汉他们已经早早就等在了正堂。
下人在堂前摆了蒲团,王元儿和崔源分别给老人行礼敬了茶,坐着说了一会子话,崔源就和候彪还有王二他们去了书房那边说话。
王元儿唤了秋云过去伺候,她自己则是坐在正堂和王婆子,春儿以及张氏她们说话。
“你外祖一家自你出嫁的第二天就回了石龙镇,有空你就去给他们磕个头请安罢。”王婆子笑着道。
王元儿笑着点头。
“大姐,崔家人对你如何?你那公婆可有刁难与你?”王春儿则是紧张的问。
王元儿笑道:“都挺好的,就是这人太多了,我有好些人都认不全。”
“真的么?”王春儿松了一口气。
“哎哟,二姑奶奶,瞧大姑奶奶这红粉菲菲的脸,就知道她所言不假,崔家那可是富贵窝,进去了就只有享福的份儿,哪会受什么委屈?”张氏咯咯地笑,只是语气里难掩酸味。
王元儿浅浅地笑,端了茶碗呷了一口茶。
“元……大姑奶奶,我可是听说这些个世家大族人家,都是用鱼翅燕窝给漱口的,便是那痰罐都是用金子打造的,可有这回事?啧啧,真要让我见识一回,真真是死都甘愿了。”张氏又道。
“这什么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会不会说话呀?”王婆子的脸色有些不悦。
张氏讪讪的。
“二婶,这世家大族的底蕴是百年传承才有的名头,也不是用这金银就能彰显的。”王元儿淡淡一笑。
张氏呵呵两声,摸了摸鼻子道:“你二婶一辈子都没上京城,也没见识,自然是不知的,哪有大姑奶奶你这般好福气。”
“二婶也是好福气的,下个月福全给你娶了媳妇儿,你就等着享福吧。”王元儿不痛不痒的刺了回去。
张氏哼了哼,道:“哪有什么福气哟,也就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嫁妆也没两台,哪比得了元儿你出嫁那回,真正的十里红妆,你怕是不知道,如今咱们镇子就你那嫁妆可都说了好些天呢,这体面算是头一份了。”
王元儿抿了嘴笑。
她自己的本意就是四十八台嫁妆就算,可没曾想到的是赵大力和卓凡他们都赶着出嫁前送回了一车添妆,他们两人那边可都凑了四抬嫁妆了,而且都是些古玩器皿,价值不菲。
而她的干娘,也是大手笔,给她添的妆竟是江南的一个百亩庄子,另外还给了五百两银子压箱底。
江南不比北边的地大广博,那边地少,一亩地相当于这边的几亩,贵重自不必说。
所以,王元儿这陪嫁,也称得上是十分丰厚的,便是一般大家里的小姐,有些都未必有她这样的陪嫁。
女人出嫁嫁妆丰厚那是体面,嫁得好人家,夫唱妇随的也是一个体面,而将来生的儿子出色,女儿德容兼备,那就是荣耀,一生也就都完美了。
“这过两天就去过大礼了,要是你弟弟给的聘礼也有你们那一半的成数,也是够体面喽。”张氏又瞟着王元儿说道。
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让王元儿贴补吧?
王婆子的脸色黑了下来。
就是王春儿这数来迟钝的,也听出了那么点意思,不由愕然地看向二婶。
王元儿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道:“二婶,咱们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聘礼什么的,只要比女家高上那么一层就足够体面了,要是多了去,女家少不得还要重新添上嫁妆补上来,反而不美。”
张氏的笑脸一滞。
“二婶你说的是不是这个理?”王元儿淡淡地看过来。张氏呵呵两声:“该是这个理。”心下却是腹诽,真是小气,明明嫁的高门大户,连给弟弟贴补个像样的聘礼也不舍得。
“大姐,你这趟回门要住上两天吧?”王春儿岔开了话题。
“小年便是要回去了的,总不好在娘家过小年。”王元儿无奈地道。
虽说是嫁了人,可远不如在娘家自在,别人家千好万好,娘家最好。
“这倒也是,不要让你婆家那边有话说。”王婆子也紧着说了一句。
“那福全成亲的时候,大姑奶奶也是要来饮宴的吧?”张氏忙的问,又说一句:“敏儿也会回来呢。”
“如果没有意外,那是要来的。”王元儿笑着回话。
张氏听闻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王家,如今最得体面的自然是王清儿,其次就是王元儿了,有王元儿携着夫婿来参宴,那整个婚礼就增色不少了。
对于张氏这心思,王元儿心中明白,自也不会挑破。
说了一会话,王元儿又和春儿回到自己从前的闺房里说着体己话。
听到崔源对自家大姐极好极体贴的,又看她脸颊红粉菲菲的,眉目含春,比做闺女的时候多了几分妩媚,知道她所言不假,王春儿是长松了一口气。
“那大姐你也赶紧的怀个孩子,最好是一胎生下长子,那就阿弥陀佛了。”王春儿双手合十道。
王元儿噗哧一笑,红着脸说:“你自己都还是先生个闺女,咋就让我先生个儿子呢。”
王春儿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家可是小门小户的,我头上也没有个正经婆婆压着,自是没有那压力的,可大姐你不同,这多的是眼睛盯着呢,自然是先生儿子好,还要多生几个才是。”
王元儿嗔道:“我又不是母猪。”
王春儿嘻嘻地笑,自又和她说起悄悄话。
这回门都是一家子的人吃饭,也没摆屏风,就在饭厅摆了两桌,男一桌女一桌的,热热闹闹的吃了饭。
晚上,崔源拥着王元儿道:“你还是在娘家更欢喜些,等过年后,咱们就回来。”
王元儿点头。
翌日,难得在娘家偷闲,王元儿干脆和崔源带着弟妹去了香山游玩赏雪上香。
到了年二十三小年,各家挥洒除尘准备迎接新年,王元儿却是早早的就和崔源启程回到崔家。
崔家的中馈如今仍是崔夫人带着大奶奶程氏管着,王元儿回到自己的小院时,钟嬷嬷已经领着人除尘了,见他们回来,纷纷行礼。
王元儿拾掇了一番,按礼数先去正院请安。
崔夫人正吩咐着管事们理事,一时半刻也没接见她,王元儿只得站在外面等。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是下晌,天气极寒,尤其是上京的天气,冰寒刺骨。
此时北风凛冽,呼呼的刮过,使得人脸生痛。
王元儿等了半个时辰,才见管事们出来,见她站在院中,愣了一下,纷纷上前行礼。
王元儿嘴角微勾:“今天小年,辛苦诸位管事了。”
众人直说不苦。
有丫头掀起帘子,招呼王元儿进去。
“听说这二奶奶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这言行举止,倒不太像。”
“你别说,二奶奶虽说是小门小户,可人家的来头也不少呢。”
“没错,听说是那江南宋家二太太的干女儿,而且还和那卓将军交好,那卓将军坐下的千总还称她为姐呢。”
“依我说,也比不过那边的,二奶奶的胞妹可是皇上的妃子呢。”有人指了指皇宫。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纷纷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恐怕这二奶奶也不容小缪,以后可不能随意轻视了才是,尤其二爷如今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呢。
王元儿自不知自己在崔家下人跟前转了个圈,就换了个形象,只知这天以后,好像家里的下人再见到她的时候,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恭敬。
王元儿进了正院,崔夫人正教导着程氏打理中馈,见她来了,便闭了嘴。
“回来了。”
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王元儿笑着上前福身行礼。
崔夫人也不愿意见她,便让她下去。
然而,在王元儿将走的时候,程氏却道:“母亲,我也是刚接触中馈,这大过年的来往人情多,若是二弟妹能帮我搭一把手,那我就真感激了。”
王元儿怔了一下,看向程氏,不明白她此举用意,让自己帮她中馈之事?
触及程氏投过来的善意,王元儿微微地笑了,别人给的善意,她会接,可若是有水分的,那就恕她无能为力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诰命夫人
过了小年,又祭灶扫尘,送了灶公上天,贴春联,一忽儿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是王元儿嫁人后的第一个春节,崔家也不是她过往所看的寒门小户,所以她早早就唤了钟嬷嬷来问崔家以往这年都是怎么过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嬷嬷也知道,我出身不高,乡下里的习俗有些也不同京里,而我又是初来乍到的,万一做多错多,贻笑大方反而不美,而让二爷没脸就更是我的罪过了,所以还望嬷嬷告知我一二,这有什么是需要注意的。”
钟嬷嬷这些天一直都在审视王元儿,她出身虽然不高,可也并非不知人情世故,虽没做到面面俱到,可也是长了一副玲珑心思,至少嫁进来后,也没出什么丑。
再加上崔源明里暗里所表现出来的对王元儿的看重,她就更不敢轻易造次,两方都在彼此审视,反而相安无事。
如今王元儿向她请教,甚至还大方的提了自己的出身,让她有些意外,再细看王元儿的脸色,一派坦荡,并不是说说而已,反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腹。
她的出身众所周知,如今大方的说,比那些遮遮掩掩拿了别人来抬高自己出身的更为的坦荡,也更让人尊敬。
钟嬷嬷挨着小半边杌子,笑着恭维:“二奶奶说笑了,这些天您还帮着大奶奶掌事,府中侍候的下人可都看在眼里,都夸您能干呢。”
王元儿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淡笑道:“这功我可不敢领,我也不过是依着大嫂的指示去做事罢了,也是小事,并不值得一提。”
“是,是,是老奴嘴碎了。”钟嬷嬷笑着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睃了她一眼,见她并无大恼的样子,便道:“其实这京里头的人家过年,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样,祭祖守岁,各家宴请年宴,今天来这家,明天去哪家,这也都还是请自己相熟交好的人家走动。”
王元儿静静的听着。
“崔家也是一样的,今年咱们崔家就在初五宴请,到时会请了贺家班的来唱戏,也会请一两个女先生来说书。至于其它拜年,也不可能就真的每家每户都去拜,毕竟这过年嘛,人也多,真要家家户户去拜年,哪有这样的精力?所以都是各家投拜帖到门房,道一声过年好,就算是拜年了。”钟嬷嬷看她凝神听着,知道她是真的想知道,便也细细的说着。
“这也是同僚之间拜年,自己的亲戚,比如媳妇的娘家,夫家的舅家,那是要上门去拜的……”
钟嬷嬷说了有小半个时辰,年怎么过,怎么拜年,需要注意的是什么,王元儿听在耳里,自知那也是换汤不换药,只是大家里的规矩更多一些,行事也更谨慎一些罢了。
王元儿见钟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道:“嬷嬷有什么想说的?”
钟嬷嬷笑了笑,道:“往年二爷还没成亲,加上也少在家里头,自然不会有什么人上门。如今二爷已经成了亲,他又得皇上器重,只怕今年会给您和二爷投拜帖的人会不少,到时候二奶奶也是要出面招待的。当然,这和谁走动就得二爷吩咐了。”
王元儿微愣一下,显然还没想到这一层上去,道:“若不是嬷嬷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这个,回头我就和二爷商量一下,到时候少不得要嬷嬷在旁帮着安排。”
钟嬷嬷连称不敢。
王元儿就笑道:“我和二爷刚刚成亲,这人情世故什么的,多的是要依仗嬷嬷提点的地方呢。你是二爷的乳娘,他敬你,常与我说小时您怎生照顾他的事,我心中也是感激,也盼着嬷嬷再帮咱们这个小家搭把手呢。”
钟嬷嬷心中微暖,汗颜道:“二奶奶言重了,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王元儿又和她拉起了家常,知道她的小孙子已经五岁了,也已经启蒙了,又见过年,便赏了笔墨和两刀纸给她。
钟嬷嬷自是谢过,待走出了王元儿的屋子,回头看,那冬日的阳光射在那琉璃瓦上,光彩流离。
想到王元儿那张轻轻浅浅的笑脸,时不时的给个巴掌或者甜枣,钟嬷嬷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
出身低,可这二奶奶却不是个软柿子,相反的,人家心中还特清明玲珑,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罢,如今二爷敬着自己曾奶了他一场,好歹还有体面,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好好的当差,等到将来二爷有儿子了,自己还能依着老脸给子孙谋个前程,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自此,钟嬷嬷一门心思向着这崔源和王元儿,也不托大拿乔,事事依了王元儿吩咐,待到她孙子八岁时,求了二爷在小少爷当个小厮,便彻底荣养不提。
……
崔家过年,一如钟嬷嬷所说的那般,祭祖守岁听戏拜年。
初一,因为王元儿的诰命还没赏下来,所以她也不用按品大妆去拜年。
初二,崔夫人带着大爷和大奶奶去了她的娘家袁家拜年,却没带上王元儿,她也不在意,反而自在得很。
初三,陆陆续续的有人向崔源投了拜帖。
崔源挑了几张拜帖出来,让王元儿张罗了酒席,见了几个同僚。
而崔源也带着王元儿去了几家交好的人家走动,一来二去的,整个新春,就是在这家吃席那家喝茶度过,也就因此,王元儿正式进了京中贵圈,大家都知道,崔家二爷的媳妇王氏,出身不高,但品行温良,性子娴淑。
初十,有封赏到崔家,王元儿的诰命下来了,五品宜人。
王元儿接了诰命服,按俗例需进宫谢恩,又因在年中,所以她便往京中递了牌子。
和半年前进宫不同,从前只是一介平民女子,此时她已经是诰命夫人了。
走过一道道宫墙,王元儿颇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而现在,也不过是过了半年罢了。
也和上次不同,这次皇后接见了她,王元儿恭恭敬敬的陪着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宫人传庆贵人来给娘娘请安。
庆贵人。
王元儿眨巴着眼,下意识看向殿门,又察觉到不妥,连忙正襟危坐,绷直了身子。
有珠钗环佩声轻轻的响起,王元儿站了起来,强忍着没看过去。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清脆的嗓音在殿中响起,王元儿不自觉的红了眼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泪意憋回去。
“免礼,你倒是逮着了时机来。”皇后娘娘笑着抬手。
“臣妾抄好了这心经,巴巴的来奉上,就盼着皇后娘娘平平安安诞下龙子。”王清儿笑着说明来意。
“哦?”
王清儿微微侧头,自有身后的宫女将放在托盘上的经书奉上去。
皇后娘娘看了,眉目舒展,夸了几句,又赏了她一支红珊瑚点翠镶宝步摇并一对羊脂白玉手镯。
王清儿跪在地上谢了恩。
“你来得是真巧,崔夫人今日来谢恩,你倒是遇着了。”皇后娘娘笑着一指。
王元儿连忙上前给王清儿行礼,一抬头,看着胞妹的脸,眼圈微红。
王清儿也是难掩激动,虚扶了她,问了一声好。
“我乏了,你们既是同胞姐妹,且去你宫中说话吧。”皇后娘娘挥挥手。
王元儿姐妹俩大喜,忙的跪在地上谢了恩,一同去了景福宫。
一进了自己的偏殿,挥退了人,王清儿就朝王元儿跪了下来,声音哽咽:“大姐。”
王元儿自是心中泛酸,却知君臣有别,皇上的妃子也不能随便向她跪的,不然就是辱没了皇家,便扶了她起来。
王清儿在宫中住了大半年,自然也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顺着站起来,拉着她坐到美人榻上说话。
“你过得可好?”
“家里人都好吗?”
姐妹俩不约而同的问出口,又相视着扑哧一笑,感觉又像回到过去一般。
“家人都好,就是念着你,尤其是兰儿和宝来他们……”王元儿握了她的手,细细说着家中诸事。
王清儿也听得仔细,眼圈红红的。
“我在这也挺好,如今我帮皇后娘娘抄经,她也赏了我不少东西,大姐你不用挂心。”王清儿报喜不报忧。
王元儿一颗玲珑心,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提,只嘱咐了几句,如今她也有了诰命,以后也会进宫,但因为崔源会回到长乐镇任职,所以她也会跟着回,可能不会时常到宫里来,但总归是有机会的。
王清儿知道自家出身,大姐嫁给崔家那样的大户,自然是处处有制肘,回长乐镇去过小日子,反而更舒心,故而心中虽有点失落,却也能理解。
王元儿见左右无人,不由问王清儿:“这大半年,你都没有消息吗?”
她指的是王清儿的肚子。
王清儿脸色微微的变了下,垂下头来,苦笑道:“大姐你也知道,皇上雨露均沾,也不是纵情声息的人,我一月侍寝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天,孩子这事,总要讲求缘分的。”
王元儿心中难受,长叹了一口气,安慰道:“这也是,你还年轻,不急,关键是要护着自己。”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可能没孩子,反而活得更长,如果有孩子,生个公主远比皇子要强。
不过这些她都是不会说的,毕竟每一个女人都盼着当母亲,那才算是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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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离开京城
王元儿出了宫,就有些恹恹不乐,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的,崔源卖乖的逗了她几句,她才脸色开怀点。
靠在崔源怀里,她叹了一声,道:“我瞧着清儿,我心里就觉得堵,她太不容易了。”
崔源心中微惊,难道她察觉到什么了?
“怎么,她和你说什么了?”
王元儿摇摇头:“便是什么都没说,我才觉得堵心。她比以前懂事了,可这种变化,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有经了事,人才会成长的,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是猜的,崔源松了一口气,道:“她不说,那就表示她还能处理,也不想你担心,真需要帮忙的时候,我想她总会递了消息出来的。”
王元儿苦笑,道:“我都知道,我就是心里难受。”
“我看你就是闲的,看来我还要再努力些,好快些生个孩儿出来才行。”崔源暧昧地凑在她的耳朵说:“那个可走了?”
前几天,王元儿的小日子来了,他可都憋了好几天了
王元儿啐了他一口,脸如朝霞,微微点了点头。
崔源大喜,看着她粉红的脸,妩媚不已,只觉腹下大热,心思一动:“我陪你在外头逛逛?”
王元儿不明,但崔源愿意陪她,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当下,两人去了朱雀大街,这里走走那里逛逛。
而没多久,崔源拉着王元儿进了某个客栈,她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这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回到崔家,王元儿的双腿都有些发飘发软,去了正院请安,崔夫人的脸色很不好,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话,便让她走了。
王元儿出了正院,心中苦笑不已。
这五品恭人可是因为夫贵才妻荣的,难道她还能让了出去不成?
可偏偏,崔夫人的话里,就是觉得她讨得了天大的便宜似的,还拿了程氏来作筏子。
“二弟妹。”程氏在她后头追上来。
“大嫂。”王元儿福了福。
“娘她近来有些上火,她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程氏软声道。
王元儿淡淡一笑,道:“大嫂言重了,太太是长辈,我怎能和她计较。”
程氏苦笑,却岔开了话题,道:“我还没恭喜二弟妹呢,如今你可是诰命夫人了。”说着,朝她福了一福。
王元儿身上有五品诰命,而程氏什么都不是,按说是比她要来的矜贵的,所以就是程氏给她行礼,王元儿也受得。
但王元儿却是避开,道:“大嫂,什么诰命不诰命的,我就是大嫂的二弟妹,你可不能嫌弃了我。”
程氏心里一宽,笑着打趣两句,又看她面带倦容,知道她进宫怕是累了,便让她快回院子里歇息。
王元儿也确实有些累,这一大早就进宫谢恩,下晌又随着崔源厮混了一番,如今她就想躺着,便顺着她的话走了。
程氏看着她越行越远的背影,目露艳羡。
出身不如自己,可她的运气,却比自己要好得多了。
自己,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指望夫君给她争诰命了,唯有……
程氏摸了一下腹部,咬了咬唇,对身后的丫鬟道:“去,让大爷回我房中用晚膳。”
夫婿靠不住,那她就生个儿子,将来靠儿子,只要自己好好教养,她不信挣不来一副凤冠霞帔。
……
日子一忽儿而过,过了元宵,崔源便向崔老太爷和大老爷辞行,他是要回到市舶司那边去上任的。
崔大老爷心中不愿,一番旁敲侧击的问什么时候调回京中,又说工部如今也有位置,是不是可以调回来。
“我老了,你大哥又是这个样,崔家只能靠你,进了六部,将来未必就不能入中书省……”
崔源却是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没有正式走科举,好说点也不过是有从龙之功罢了,即便是进了六部,也不可能问鼎阁老位置。如今皇上器重我,才赏了我一个五品官,将来如何,还得看皇上旨意,爹以后就别说了。”
崔大老爷黑了脸:“你始终是在怪崔家是不是?”
崔源敛了眉,淡淡地道:“崔家生我养我,我怎敢有怪字一说?不过是我志不在此罢了。”
“男人大丈夫,学得文与武,卖与帝王家,这是天经地义,你志不在此,难道还要去从商种田不成?”崔大老爷拍着桌子吼道。
“田园之乐,也未必不好。”
他轻描淡写的,彻底激怒了崔大老爷,气得他指着他大恼:“你,你……”
“大老爷,老太爷请二爷过去说话。”小厮战战兢兢的进来。
崔大老爷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去,你祖父年纪大了,不要激怒了他。”
崔源敛衽去了,待到了崔老太爷院子,关着门和他说了半天的话,后面崔大老爷就被叫了去,遂随了崔源的意愿,让他回市舶司任命。
而崔源刚刚成亲,崔家的第四代还没见影,崔源的意思是带了妻子一道前去,也好为崔家开枝散叶,子嗣是大事,崔老太爷他们自然都应了。
崔夫人是最后得知的,虽早有预料,可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气得心肝疼,等王元儿他们来请安的时候,连着两天都不见。
王元儿也没放在心上,做婆婆的要拿乔,她这做媳妇的却不能因此就不去请安什么的了,不然少不得要被人说她狷狂。
到了第三天,崔夫人终是见了她,但脸色实在是不止不好看,而是黑到了彻底,一直拉着程氏东拉西扯的,丝毫不顾王元儿站在那里。
还是程氏做好人,道:“娘,您瞧二弟妹还站着呢,您好歹也疼媳妇一回,让我歇口气,也拉了二弟妹陪您说两句话?”
王元儿微讶,看向程氏,她嘴角微翘,点了点头。
崔夫人轻哼一声,道:“儿大不由娘,这儿子大了往外飞,谁还能拦得住了?”
王元儿淡淡地笑:“太太所言极是,也是太太英明,孩子大了,是该放开手脚让他自己跑自己闯的,就好比那老鹰一样,总要靠自己张开了翅膀翱翔,才能成才的。太太当是一个好母亲,将来媳妇少不得也要向太太学呢。”
崔夫人被她软软一刺,只觉得心口尖锐的痛了起来,这话或褒或贬,好像刺猬似的,无从下手。
她的脸色难看,偏生王元儿还装作一副崇拜的眼神,也不知她是真崇拜还是装傻充楞。
崔夫人气得心肝极痛,一刻都不愿意看王元儿在眼前晃,便道:“你们小两口这回去任上,年纪也都不小了,子嗣为重,你这做嫡妻的,更要主张为夫家开枝散叶,莫要成天争锋吃醋,搅得后院不宁……”
王元儿站在那里听着,也不插话,崔夫人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觉得索然无味,挥了挥手道:“你下去收拾吧。”
娶了这么个媳妇,明明没有做什么,却总能气得她心肝沉闷发疼。
王元儿屈膝退下。
“你看,你看她,倒是装得孝顺样儿。”崔夫人见了忍不住发怒。
程氏少不得上前顺了她的背,劝慰道:“二弟妹到底年纪还轻,又是早年丧母,母亲以后慢慢教着就是。”
崔夫人脸色稍霁:“所以说,丧妇长女娶不得就是这个理,我们这些大户人家,哪里是那些寒门小户能比的?到底是没长过见识。也不知源儿是个什么眼光,还巴巴的求了这样的人来。”
话到最后,已是有些不屑和轻贱了。
程氏顺着她说了两句,可眼睛看向那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帘子时,羡慕不已。
随了夫君去任上,也不用在前侍候公公婆婆,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才是女人想要的呢。
反观自己……
程氏露出一个苦笑,只盼着自己快快怀上崔家的长子嫡孙,以后好好教导,未必就不成事。
崔夫人和程氏在后头怎么议论王元儿,她是一概不知的,便是知道,也只一笑而过。
她都要随着夫君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了,虽然那只是个镇子,比不上京中的繁华,却自有它的自在。
有家人,有夫君,将来再生几个崽子,她就圆满了,又怎会为了闲话去找不自在?
王元儿心里明白得紧,因为崔源这个心结,不管她怎么做,崔夫人都不会像喜欢程氏那般喜欢她的,既然如此,那她何必白费心思?只怕崔源越出色,她就越恨和不喜欢他们两口子呢!
谁都没有办法让所有人喜欢,王元儿也是,她只要做到面子情过得去就是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秋棠已经支使着人收拾要带去的行李,部分嫁妆基本是连拆都没有,直接就打包着又带到长乐镇去,而一些大件的,则是存在库房。
而要带谁去也是要定好,和崔源说了一翻,因为钟嬷嬷年岁已大,她的儿孙也都在京中,便不随着去了,还留在院子帮他们守着院子。
王元儿对此并不意外,事实上即便钟嬷嬷随着他们过去,只怕她也会多重用自己的人,钟嬷嬷如此,反消了彼此尴尬。
一番折腾下,在一月十九日,崔源便带着王元儿辞了家里人,离开京城回到了长乐镇继续就任市舶司史。
第四百一十六章 众星拱月
市舶司当初也建有府衙供了官员居住,地方也不小,也有两进的地方,崔源他们搬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重新修葺了一番,住人已经是可以了的。
在王元儿他们过来之前,崔源就打发了陈枢将宅子打点好,如今崔源已经成亲,陈枢作为他的心腹小厮,自也晋升为大总管一职,管着整个大宅的庶务,包括各处的人手和整理。
故而,王元儿一行搬回来时,里里外外已是打点妥当。
待一切都拾掇妥当又歇息过后,已经是三天后的事,王元儿才开始待人接物和四处走动。
不同于做姑娘的时候,如今她已经是五品的诰命夫人,身份自是高了不止一点半点,比崔源的官阶要低的,也都纷纷遣了夫人来给她请安,这其中就有知县家的石夫人。
王元儿是个不耐烦应酬的,只是碍于崔源的身份,才耐着性子去应酬,那知县夫人便出了点子,让她办个什么赏花宴的,一并将人请了来,也不消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了,省事又不用投太多的精力。
“您若是不嫌弃,我那里还养了一株十八学士,可送了夫人凑场子。”知县石夫人笑得一脸讨好。
王元儿穿了一身石榴红比甲,青丝轻轻松松的挽了个髻,插了两支步摇,脸若桃花,竟是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更动人一些。
一个女人日子过得如何,端看她的脸就知道了。
王元儿脸若桃花,红粉菲菲,眼角眉梢尽显风情,可见这婚后日子过得极惬意的,夫婿对她定是极好。
思及此,石夫人的笑容就更盛了一些。
王元儿放下了茶碗,笑道:“你也是瞧着我这地方的,花园统共就那么一方,哪来的地方办赏花宴?再说了,我素来也不是那好闹的,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这哪用夫人操心,夫人要是看得上我,您只消说一声,我定当来帮夫人理事儿。”石夫人连忙表衷心。
“那将来若真用的着石夫人,可不能说不了?”王元儿半真半假的说。
石夫人连称不会。
秋棠走了进来,说舅少爷和姨小姐过来请安。
石夫人闻音知雅,便起身告辞,王元儿送了她出去,回到花厅就看到自己的弟妹向她飞扑过来。
王元儿笑成了一朵花,也就只有面对自己的至亲,她才会笑得毫无芥蒂和真诚了。
和两个弟妹腻歪了好一会,秋棠又匆匆忙忙的来了。
“二奶奶,二姨奶奶那边传了消息来,说二姨奶奶发动了。”
二姨奶奶,指的是王春儿,因为王元儿嫁了人,所以这称呼,也都跟着变了。
王元儿一惊,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春儿也该是这段日子发动了。
“可请了稳婆了?候彪那边可通知了?大夫可请了没?”她迭声问,又道:“不成,你这就和我去看看罢。”
王春儿这一胎生得很顺利,等王元儿进了侯家的院子,她已经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了,声音很是洪亮。
稳婆抱了孩子等在产房门口的候彪,笑着恭喜:“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恭喜侯大爷了。”
王元儿听了大喜,脆声道:“赏,有赏。”
候彪抱着儿子转过身来,见了王元儿,眼中泪光闪烁:“大姐。”
王元儿走上前,接过他怀中的襁褓,道:“先去看看你媳妇吧,我抱抱这小子。”
候彪点头,小心翼翼的把儿子递了过去,大步流星的进了产房。
王元儿看着那软软嫩嫩的孩子,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小家伙的手微微攥着抵在唇边,忽而又翘起了兰花指,让人稀罕极了。
秋棠凑过来瞧了一眼,道:“将来小主子定然也如此的可爱。”
王元儿听了,心中更是期待不已。
……
侯家再添一子,染了红鸡蛋给各家分派,洗三的时候又热热闹闹的闹了一场。
按着王春儿两口子的意思,孩子小,怕架不住福气重,只等孩子百日的时候再大办筵席宴请亲友。
王元儿倒没什么意见,比起喜庆什么的,孩子平平安安成长才更重要。
她如今成了亲,看着王春儿那小名叫胜哥的儿子,就越发稀罕得紧,天天去瞧一回不说,还在崔源耳边说那孩子有多得人喜欢,直说得崔源按了她在床上胡来两遍才罢休。
“等将来我们的儿子生了,必定会更稀罕。”崔源咬着她的耳朵道。
王元儿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嗔道:“孩子的影儿都还见不着呢,你倒先夸上了。”
“这哪用见的,我生得奉神俊朗,一派风光霁月的,我的儿子难道还会是个歪瓜劣枣不成?”崔源十分自大。。
王元儿笑着呸了一声。
“你喜欢儿子,今年咱们就先生个儿子,明年再生个闺女,后面又生个儿子。”
王元儿听得喷笑,道:“你当我是猪呢,今年生,这都还不知道有没怀上呢,明年……”
明年。
王元儿突然脸色一变,腾地翻身坐起。
她怎么忘了,盛景五年,长乐镇的长乐山突发山洪水,整个镇子被冲毁,死伤无数……
盛景五年,也就是明年。
王元儿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手足冰凉。
“怎么了?”崔源见她突然坐起,不明所以,去牵她的手,才发现十分的冷,连忙拉了被子去裹住她,急问:“怎么了到底?”
王元儿被他拥进怀中,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暖意,才让她微微找回神识,反握了他的手。
可触及崔源那双满含关怀的眸子,王元儿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和他说,自己重活了一世,告知他前世的事么?
王元儿吞了吞口水,勉强地笑了笑:“没事,我就是突然觉得心悸,歇了吧?”
崔源满面孤疑,可她已经躺了下去,只得也躺下,将她拥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道:“你心里别要存事,万事都有我,我是你的夫君,自会为你做主和分担。”
他温声软语的,王元儿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将脸靠在他的怀里,手紧紧的抱住他,好像要紧抓住一块救生木似的。
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幸福,不能就这么让它随风消逝了,一定要想法子,可要怎么做?又要怎么对崔源说。
王元儿苦思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崔源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尖蹙着,抿了一下唇,喃声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难以说出口?”
……
一转眼就到了王福全娶媳妇的日子。
王元儿这做大姑奶奶的,又只是堂姐,自然也不用早早的就去老宅坐席,可张氏却唯恐她不来的样子,三番四次的派了人来请她和崔源。
“今天我也没什么事,不如就陪你早些过去罢?就坐一会,若是你觉得乏了,回来歇着也可。”崔源看王元儿这两天有些神色恹恹的,不由有些心痛。
王元儿正对着菱镜抚了抚鬓发,道:“我二婶那性子是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的,要脸子,好强,我这要是去了前脚跑了,她后脚就能追了我回去。”
她拿起螺黛,准备给自己画眉,崔源却是走过来抢了过去:“我帮你。”
王元儿怔了一下,脸有些红:“哪学来的这些。”心里却是跟饮了蜜糖一般,甜得腻。
“闺房之乐,自是无师自通,哪还需学?”崔源嘻嘻地笑,小心地在她的眉上轻扫着。
王元儿也随了他去,等他画好了,往镜中一瞧,顿有些哭笑不得,一高一低的,少不得又要修一下。
二人在房中厮混了小半天,这才带着丫头相携着去老宅。
新娘子尚未进门,可迎亲队伍已经是早早出发了的,想来也已经快到了,老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得知崔源他们来了,王二和张氏早就亲自等在大门口处,一见他们,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王元儿乍一看张氏,颇有些牙酸,这二婶是把所有首饰都戴在了头上了吧?瞧那分量足的金簪和步摇金钗的,也不怕把脖子给压垮了。
不过,这二叔只是当个县丞,也不过一年,就有银子给二婶办了这样的首饰,油水是不是也太足了?
进了老宅,崔源就被王二领着去男宾客那边坐席,而王元儿,则是被张氏领到了女眷那块。
也不出自己所料,张氏完全是把王元儿当那充场面的角儿看的,逢人就说这是我们大姑奶奶,嫁给了崔家二子,崔家可是真正的世家大户。
她这一张扬,自然有的是人上前恭维,再说了,这来参宴的客人大都是奔着王元儿两口子来的,其实也不用张氏介绍,也都自发的给王元儿请安,好话一溜的说着。
而这些人当中,有好些是王二上司的夫人,这一挤,就把张氏挤到了一边去,只围着王元儿做低伏小的。
张氏看着王元儿像众星拱月的,愣了一瞬,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大姑奶奶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她却也不想想,也是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的才把人给盼来的,如今却怪起人家来了。
“新娘子要进门了。”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勾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 闲话家常
不同在京城那些高门大户人家娶亲,未出阁的姑娘都不好出来抛头露面看新娘子进门,在乡下的姑娘可都是大大方方的看的,更别说这王元儿是成了亲的,便也站在回廊下瞧热闹。
只是,她是崔源的妻,身上也有诰命,所以她的身边围了一堆的夫人在说着恭维话。
王元儿耐着性子应付了几句,待得新娘子进了门,拜了堂后送进洞房,她就借口要更衣,避到了老宅的西厢房。
王敏儿随着她后脚进去,还抱着她的那个养子川哥儿。
王元儿赏了见面礼,这才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王敏儿说话儿。
“我早就瞧着你不太耐烦了,只是奇怪,从前你对这些个应酬可都是信手拈来的,这回倒是疲于应付的样子。”王敏儿看她面露疲态,不似是装的,知道她是真的累了。
王元儿打了个哈欠,道:“让你试着不住的听着人在你耳边嗡嗡的说话,你还得去应付,一直不停,看你累不累?”
王敏儿也不用想,端看王元儿刚刚就知道了,不回话会让人说高傲,回话又未免疲累,这大概就是身在高位的无奈了。
她看她随意的这么支着脸歪着,一派慵懒,说不出的风情和妩媚,不禁心生感慨。
当年,自己一门心思要嫁到大户人家里去当少奶奶享荣华富贵,所以才和唐修平胡混,以至于后来……
王敏儿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境遇,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娘……”
奶声奶气的叫声让王敏儿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却是自己把川哥儿的手给捏得红了,小家伙不乐意了,睁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自己,十分的委屈。
王敏儿心中一软,道:“娘把川哥儿给捏痛了?对不住了,让乳娘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娘和姨母说话。”
川哥也不耐烦在屋里,忙的点头,王敏儿便让乳娘带了他出去,又细细嘱咐两句:“那些个孩子点炮,别走太近,免得炸着了眼。”
乳娘自都应下。
王敏儿这才放下心,看向王元儿,却见她似笑非笑的,不由有些不自在,道:“看什么呢。”
“我看你是真把川哥当了亲儿一般了。”王元儿正了正身子,捧了茶碗喝。
比起上次见面,这回,王敏儿的性子更沉了几分,戾气也少了,眉目也变得柔和,身材也更圆润一些。
王敏儿咳了一声,道:“不然如何?我也不能生了,如今对他好些,将来我百年老了给我担幡买水,也不枉我养他一场。”
“人心肉做,我如今打小就对他好,若是将来还是养出个白眼狼,那就是我的命,养得好,也是成全了我自己。”
“你知道这般想,可见你是真想开了。”王元儿十分感慨。
王敏儿咕哝道:“都这么些年了,还想不开么?吃的亏也够多的了。”
王元儿便又问起她和唐家人的相处。
提到这,王敏儿似有些讥讽也有些自得,道:“如今他们可不敢蹬鼻子上眼了,先前我爹当了县丞,脸色虽好,但在暗地里还不是瞧不上我?”
“没想到,清儿会进了宫当了娘娘,这下他们可是变了个样,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了金矿似的了。再者,你又嫁了个好夫家,眼下,唐家谁敢给我脸色看?都求着我回娘家来,多套套近乎,拉拉关系呢!”
“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沾了你们的光,不然,哪有我的好日子?”王敏儿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感激还是感慨。。
王元儿默然。
“人性皆如此,你也别太计较得失了,好好抚养两个儿女长大,多存点体己,将来也有个依靠。”她劝道。
“我何曾不是这么想?”王敏儿轻叹,又看向她:“不说我罢,你都成亲有些日子了,身上可有消息了?”
她瞄向王元儿的腹部。
王元儿脸一红,啐道:“成亲也才两个月不到,哪有这么快。”
“你是个有福气的,趁着新婚燕尔的,快些抱上一个才是。”王敏儿忙的道:“我这么些年也是看透了,男人什么的是靠不住的,那话不是这么说的,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见儿子才是安生立命的根本,多生几个,总有一个是靠得住的。”
王元儿汗颜。
“子女都是缘分,慢慢来吧。”
“你也别慢慢来了,你都二十了,崔家又是那样的大户,对子嗣最是看重,你要抓紧点,别让婆婆逮着机会给你送什么通房侍妾的。”王敏儿直言不讳的道。
王元儿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这丫头,先前还说她性子沉稳了,说话还是直肠子。
“你婆婆难道现在还给你们塞通房?”王元儿奇道。
王敏儿轻嗤:“如今倒不会,但家里也有两个通房呢。”
“那?”
“我可是不管的,都这年纪了,他要和谁睡去就去,反正我都是正妻了,有子有女,身后还有娘家人撑腰,谁能越了我去。”王敏儿一脸无所谓。
王元儿讶然。
王敏儿看她惊讶,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狐假虎威,我也还是能的。”
王元儿失笑,道:“你自己觉得自在就成。”
王敏儿点了点头,又把重点说到她的子嗣上,甚至还说要不去寺里求子,听得王元儿直冒汗。
幸好这个时候,有下人来说新人要敬茶了,来请两位姑奶奶去正厅。
乡下不同贵族大户,成亲的新人都是在第二天才认亲的,而乡下的新娘,进了洞房后,稍坐一会歇息过了,就要随夫婿出来给亲朋戚友敬茶,也趁此认个面,直到这以后就是谁谁的婆娘,或是谁谁的郎君了。
正厅,已经坐了好些人,都是直属的亲友。
等王元儿她们进了厅,坐到各自的夫婿身边,傧相便开始引了新人认亲敬茶。
祖父母,父母,至亲,一溜的下来,王元儿看着,也和崔源在悄声说着话。
“累不累?”崔源低声问。
“有点累,你呢?喝酒了?”王元儿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传来。
“二叔拉着和蓟县的知县喝了两杯。”崔源点头,道:“一会坐了席,我就差人找个借口叫了你出来,咱们回家歇着去?”
王元儿也实在不愿意继续应酬,对他这般体贴,心中自是熨帖不已,便嗯了一声。
新人很快就来到二人跟前。
“新人给大姑奶奶和大姑爷敬茶了,喝了这杯新人茶,富贵又荣华。”傧相喜庆洋洋的唱到。
王福全唤了一声大姐,敬了茶。
而他的新娘许氏则是满面娇羞的唤大姑奶奶,也跟着敬了茶。
王元儿嘴角含笑,接过茶小抿一口,就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认亲见面礼给许氏。
是一对羊脂玉手镯,也算是十分名贵的了。
许氏眼睛一亮,欢喜不已,连声致谢。
坐在另一边的张氏见了,之前因为王元儿所引起的不快的脸色也立时好看了许多。
虽然这是给她的媳妇的,可这也是自家的体面不是?
张氏再环顾一周,见这围观的人都目露艳羡,腰杆不禁挺得直直的。
这样的体面,试问这谁家有?
张氏再看许氏,也顺眼了好些。
王元儿眼角余光扫到,只觉好笑,这二婶就是半点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不过细思之下,这样的人其实也最好处,要是个城府深的,还不知要多猜几回呢?
认过亲,便是坐席,王元儿是大姑奶奶,而且又是这宾客中最尊贵的客人,便坐在了首席上位,与她一道的还有王二在蓟县的知县夫人等人作陪。
果不然,席中到了一半,崔源便差了人来叫她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王元儿知道这是托词,便起身告辞。
可出了花厅去到前院,王元儿便看到崔源站在那里,满面不虞,一副拒人于三尺之外的样子,而她的二叔则在一旁陪着笑脸。
王元儿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是真有事了而不是托词,连忙三步作两步的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听得崔源不咸不淡的对王二道:“二叔,内院安稳了,政途才安稳,二叔还要好好教导一下二婶才是,后院主妇拧不清,管家不严,于你政途有弊无好。”
王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连声称是。
王元儿心下奇怪,却并没有问,只笑道:“你可吃好了?我有些累,陪着我家去吧?”
崔源见了王元儿,脸色才好看了些,点了点头,牵过她的手,道:“这便家去吧,我也有事。”
王元儿嗯了一声,看了二叔一眼,见他面有薄怒,不由对身侧的秋棠使了个眼色。
秋棠了然退下。
王二亲自将两人送了出去,又点头又哈腰的,直到两人看不见了,他才回去,正准备要将张氏叫来,自己的上司也提出告辞。
王二只得陆陆续续的将远道而来的宾客先送走,然后才让人把张氏叫回房中,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张氏骂了一顿。
“我把这个家交给你,也不求你有什么建树,教养好子女,侍奉双亲,便是,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若管不好,我就找了别人来管,也不麻烦你。”
第四百一十八章 自荐枕席
王敏儿正陪着自己外祖他们说话,冷不丁的瞧见自己的表妹小莲脸红红的坐回席中,不禁有些纳闷。
“小莲今年也十五了吧?”王敏儿看着二舅母笑问。
张二媳妇忙道:“可不是,敏儿你识的人多,可要帮你表妹寻个好人家。”
“娘!”张小莲大窘,不依的娇嗔。
王敏儿笑了笑,正欲说话,却见娘家那叫梅枝的丫头匆匆而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王敏儿眉头微皱,站了起来,笑着让舅母她们坐着,自己则是走了出去。
“知道是为什么吵么?”王敏儿悄声问梅枝。
“奴婢不知。”梅枝满脸惶恐。
王敏儿抿了一下唇,来到东厢,听到里面传来娘的啜泣声,眉头皱得更深了,高声道:“娘,我进来了。”
而王老汉和王婆子他们那边,自也都听到了消息,脸色有一刹那的不虞,却碍着还有宾客在,只得堆着笑脸赔笑。
王敏儿进了东厢,就见张氏伏在桌子上哭,而王二则是沉着一张脸坐在床上。
“爹,娘,今儿是福全的好日子,大家都等着你们敬酒呢,咋在这吵上了?到底是大喜日子呢。”王敏儿笑着劝。
王二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想和她吵,要不是你外祖家人品行不端,冲撞了大姑爷,我会恼?”
王敏儿一愣。
“你别一竹竿打死一船人,什么品行不端,你这也是连我都骂上了?”张氏不依,抬起头反驳。
王二冷笑:“不是品行不端,那就是不守妇道了,小小年纪就学会勾人。”
“你……”张氏大恼。
“爹,娘,都少说两句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啥不妥的,都等过了今天再说吧,外头还那么多宾客在呢。你们这作为主人家的,躲在这里吵,算个啥事?传出去,咱们家还要不要见人了?”王敏儿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不由跺脚。
王二也心急,站了起来道:“这事晚上再跟你算账。”说罢匆匆走了出去。
他如今可是官老爷了,可不能跟个市井小民似的,在儿子的好日子上撇下宾客不管了,不然这一传,也不知传成什么样。
他一走,王元儿便问张氏发生何事。
张氏擦了擦眼睛,咬牙道:“我也是不知,你爹把我叫来,劈头盖脸的就骂。好容易问了,却是……”
“说是小莲那丫头冲到大姑爷那边去了,不知怎的惹了他不快,就将你二叔给训了。”张氏恨恨地道:“就算小莲那丫头生了心思,你爹始终是长辈,他一个侄婿怎就不给爹脸面,说训就训。”
王敏儿大惊,道:“娘,你好生糊涂,这当口还要护着小莲呢。既然崔源能发脾气,那肯定是真恼了的,不然哪会抓了爹来训?定然是小莲做的太出格了,难怪,我刚刚就见她脸红红的。”
她想起张小莲那红脸和娇羞万分的样子,越发觉得不对,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呢。
又想到她竟然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对象还是王元儿的夫君,真真是不自量力和异想天开。
张氏看女儿说得严重,心中也有些忐忑,也不哭了,急道:“这,不会吧,她哪来的胆子?”
“有啥不会的,小莲这丫头素来胆大,娘你还是要问个明白才好,还要看看谁知道了,闹得不好看,倒霉的肯定是咱们。”王敏儿皱眉道:“这要是传到王元儿那边,也不知她怎么想了,谁个愿意自己的夫君被人惦记着呀。爹这么恼,也有他的道理在,惹恼了崔源他们,咱们能有啥好果子吃啊?爹的官还是崔源给安插的呢。还有你,要是王元儿以为这事是你安排的,那……”
张氏想到王元儿那冷厉的模样,打了个激灵,心里也不免有些急了起来,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儿。”
王敏儿刚刚过来的时候也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的,想来该也没有什么人瞧见才是。
想到外祖一家的嘴脸,她便劝道:“娘,小莲她明显就是想攀高枝儿,你可别犯了糊涂,答应了舅母和姥婆她们什么,反惹得一身骚,两边不讨好。爹不喜你和娘家走动太频繁,你就听着吧,如今福全也娶了媳妇儿,过不久你就可以抱孙子了,日子过得好,何必自找没趣?”
张氏听了心生不悦,有这么劝母亲不和娘家人走动的闺女么?
难道这丫头也是瞧不上她的娘家人么?
张氏看了王敏儿一眼,心道这女生外向,嫁了人就连娘都能批了。
王敏儿也没看到张氏的脸色,只在心里想张小莲对崔源干了什么,惹得他如此不快?
衙府,王元儿捧着一碗茶正听着秋棠禀事。
“据伺候的说,大人喝了两盅酒,便去了后院,老宅的后院不是有棵桃树么?大人从茅房出来,那张小莲就从树后走了出来。”秋棠一边说一边覷向王元儿的脸色。
“继续。”
“那张小莲先是介绍了自己,又夸了大人,东扯西扯的,说,说……”
“说什么了?”王元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听着旁人的事一般。
“说愿意自荐枕席伺候大人。”秋棠红着脸说道。
砰!
王元儿将手中的茶碗砸在了地上。
“奶奶息怒!”秋棠忙的劝:“这起小蹄子不值得奶奶动怒。”
“那丫头冲到二爷那里,二婶事先知道不知道这个事?”王元儿寒着一张脸冷问。
秋棠愣了一下,回道:“二太太并不知道的,当是那小蹄子自己冲到大人跟前去了。”
王元儿听了脸色稍霁,讥道:“那这丫头确实是个胆子大的。”
没人安排,自己就能寻着了金龟靠上去,为自己的前程谋算。
说是胆子大,但往白了说就是不要脸。
如若是二婶安排要拆她的台,她少不得要动大怒,可就算是不是,她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也休怪崔源动怒,换着她都觉得难堪,嫡亲二婶的侄女对自己夫君说自荐枕席伺候,传出去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奶奶也无需动怒,大人哪会瞧得上这样的贱蹄子?”秋棠小声劝慰。
“我却不怕他瞧上谁,我只是觉得有些难堪而已。”王元儿苦笑。
“也不是什么多正经的亲戚,奶奶权当看了笑话就是。”
王元儿点头,秋云走进来,说崔源已经梳洗过了。
挥退了二婢,王元儿来到房中,见崔源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的大迎枕拿着书卷在看,不由一笑。
“你倒是惬意。”王元儿走了过去。
“来了。”崔源微微一笑,道:“这游记写得挺有趣,得空你也看看。”
王元儿嗯了一声,轻轻的帮他捏起脚来。
“有话想问?”崔源对她小意温柔的乖顺很是满意,挑眉问。
“心情可好些了?”
“都知道了?”崔源睨她一眼。
“知个大概,我倒是好奇,这丫头都说什么让你这般生气,还训了二叔一场。”王元儿浅笑。
崔源唇角冷冷勾起,道:“那丫头自荐枕席,我倒也不至于作怒。可她却拿了你来相提并论,那便不成,她算个什么东西?敢和你比?不管你二婶有没安排这事,都是她的娘家人,我少不得要迁怒于她,而能管二婶的就只有你二叔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王元儿有些怔楞,又有些暖心。
因为那些人伤了自己的颜面,所以他才不快。
这个人是因为自己才作怒呢!
王元儿心中甜蜜,靠了过去,道:“不要生气,不值得。”
崔源抚着她的背,道:“你是我的妻,谁也不能欺你辱你,哪怕是你的至亲,我都不允。”
果然,霸气侧漏!
他说得霸道,王元儿却觉得心里热得有团火在烧,抬头寻了他的唇,主动吻了上去。
崔源一愣,很快的采取了主动,将她压在身下。
一室缱绻。
老宅那边,张氏得知来龙去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二媳妇和张小莲,你个不停。
张二媳妇也没想到女儿有这个胆子说自荐枕席这样的话,不免满脸诧异的看着女儿。
“小莲,你当真冲撞了崔大人?”
张小莲羞得满面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我只是说愿意侍奉在大人左右罢了。”
张氏几乎跳了起来,指着她骂:“你个小蹄子,你算个什么,还敢冲到大人跟前去。你还知不知羞了,一个黄花大闺女说这种话,你知不知羞?”
难怪二郎会发怒,就是她自己听了也觉得臊得慌。
张二媳妇听着不乐意了,阴测测道:“大姑奶奶这话怎么说的,小莲是你的嫡亲侄女,难道大姑奶奶富贵了,侄女都认不得了?”
“二嫂你也是,小莲都十五岁了,可要拘着点。好好的大闺女,跑到男人跟前说自荐枕席,传出去这话就好听?以后她还要不要嫁不嫁人了?”张氏可不接她那话,反讽了回去。
“大姑奶奶怕是忘了当初敏儿是怎么嫁进的唐家了,那时也不见你拘着?就准敏儿点灯,不许我们小莲放火?说不准那崔大人瞧得上我们小莲呢!”张二媳妇不甘示弱的刺了回去。
张氏脸色微变。
“这么说,二舅母是觉得小莲这是做对了?”王敏儿走了进来,冷森森的道。
第四百一十九章 抬举新媳
在王家,要数最难堪和最不愿被人提起的事,非王敏儿当年委身于唐修平以致珠胎暗结而沦为妾侍莫属。
这是王家最深的伤疤,也是逆鳞,毕竟这不是什么好听的事,被人挖出来,只会平添闲话和风言风语。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估计王家会回到过去,死也不会让王敏儿去唐家,也不让她如此荒唐。
可惜的是,没有如果,所以王家能做的就是把这个事盖上遮丑布往死里压住,淡忘它。
可如今,张二媳妇却将这块遮丑布给掀开了。
王家人如何不怒?
也不管是不是在儿子的大好日子里,张氏和娘家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一气张小莲给自家丢脸,竟然还这么明白的去勾王家大姑爷,二气这嫂子太让人寒心,明明知道王敏儿当初那个事说不得,却偏要拿了来说事。
若不是张婆子,只怕还会有的是闹。
饶是如此,张氏也对娘家人有些寒心,人性本自私,为了自身的利益,娘家人可不会照顾自己的颜面。
想及此,张氏向着娘家的人的心也有些淡了下来,女儿说得对,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娘家人又怎会真先顾着自己?
……
张小莲这不要脸的做法自也传到许氏的耳里,她冷冷一笑,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就那丑丫头这样粗鄙的,还妄想伺候人家堂堂的贵公子官大人呢,简直笑死人。
“相公,表妹这么个做法,可把咱们家的脸面都丢光了,你说,大姑爷和大姑奶奶会不会因此恼了咱们?”许氏靠在王福全怀里轻声问。
王福全的手摸着她滑腻的皮肤,含糊地道:“应该不会吧,又不是咱去支使的,恼咱们可没道理,管他呢。”
许氏闻言有些不屑,心道你倒是想得头脑简单,却不知女人的心最是敏感,如果王元儿真恼了,以后不再照看老宅,那他们以后哪会有什么好日子?
“我觉得,不管怎样,咱们都该去给大姑奶奶请个罪,毕竟是在咱们家闹出的笑话呢,道一声罪,也是个礼数,你说呢?”许氏耐着性子道。
王福全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胸口上,一个翻身压上去,道:“明天你去和娘说吧,今晚咱们的好日子,别说那些扫兴的了。”说罢,嘴朝她的嘴吻了过去。
许氏一个激灵,只得暂时放下心事,迎了上去。
翌日。
许氏早早就起身,吩咐梅娘做早朝,又亲自砌了茶,先去给住在正房的王老汉和王婆子奉茶请安。
两老昨儿晚也因了这二媳妇娘家的事闹心,睡得晚,今儿精神头也不是很好,可见孙媳妇早早就奉茶来问安伺候,心里也十分受落。
“福全媳妇,倒有点心。”王老汉喝着温热的茶,披着一件外裳对老婆子道。
王婆子也抿了一口茶,道:“哪个新媳妇不是乖顺的?放长了眼看吧,日久才能见人心。”
“甭管如何,老二媳妇我看是个拧不清的,这福全媳妇心里有成算倒也不是不好,左右已经嫁进来了成了咱家的孙媳妇,将来这家总要靠他们,如果她不像她姨母那般拧不清,你就辛苦两年,好好的教,总要教一个能管得了家的人出来吧。”王老汉叹气道。
王婆子沉默不语。
张氏尚不知自己刚当了婆婆,管家权尚未真正拿到手,就已经被儿媳妇分了一半了。
此时的她,正一脸惬意的被儿媳妇服侍着梳洗。
难怪这都说十年媳妇熬成婆,原来就是这个滋味,被儿媳妇服侍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娘,昨天小莲闹得大姑爷他们不快,您看,我们是不是要随了一份礼去大姑奶奶那边,亲自上门去告个罪?”许氏看张氏心情还好,便试探着问。
张氏的手一顿,声音有些尖锐:“去告罪?”
她昨晚还为了这个事和王二闹了半宿呢,心里正不痛快着,还让她去王元儿那告罪?她可是长辈,哪有长辈给小辈道歉告罪的?
许氏心里一咯噔,笑意盈盈的道:“也不说告罪,总要和大姑奶奶解释一番,可不能让大姑奶奶以为这事咱们故意安排的呀。”
张氏的脸微沉,看了她一眼,试图想看出她这话是不是有别样的含义。
“娘,是不是媳妇说得不对?”许氏惯会察言观色,小心地道:“我就是想,咱们家和大姑奶奶家是至亲,总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误会了坏了两家的关系,毕竟爹还当着官,前程都靠着大姑爷呢,要是因此就坏了两家的关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张氏又是一愣。
“小莲闯的祸,按说不该怪到咱们头上,可娘却是小莲的姑母呢,又是我的表妹,沾着这点亲,咱们只能认了这委屈了,总比这大姑奶奶误会的强是不是?媳妇也不知说得对不对,娘你可要好好教我。”
张氏原本有些不快,可这么一听,好似有几分道理。
娘家是靠不住的,自家要过好日子,势必要靠着王元儿他们,关系当然不能就这么因此远了。
可让她去跟王元儿低声下气的请罪?
张氏怎么想怎么觉得郁闷和别扭。
许氏已经看到张氏神色有些松动,可又有些不虞,知道这姨母肯定是好颜面,心里暗自腹诽一句心比天高,脸上却是半点不显,只道:“娘要是信得过我,不如我去走一趟?”
张氏听了正中下怀,道:“也好,你是新媳妇,多走动一下也无妨。至于我,这两天为你和福全的婚事操心,身上有些不舒坦,就不过去了。”
许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嘴上却应:“那我就准备准备,过去给大姑奶奶问个安。”
张氏嗯了一声,又指了她给自己理理发髻。
……
王元儿用过早膳,便在花厅接见自己的陪房。
她已经嫁了崔源,自己的嫁妆丰厚,有良田有庄子也有几个铺子,却不能再和从前那样,抛头露面的自己打理的,而是都要交给自己信得过的管事。
她只有两房陪房,潘立洪一家和袁大志一家,这一两个月来的观察,两家都是能干事的,淳朴也不失精明,王元儿决定要用他们。
铺子生意的事,王元儿交给封潘立洪,负责铺子生意或租出去收租,却带着袁大志的儿子袁禄一道当个下手。
而袁大志则是负责田庄的收租等,同样带着潘立洪的二子,如此交叉行事。
这法子还是自己的干娘教她的,说是能起到相互监督的作用,当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元儿也说了这都靠自己修行,若不是那块料,那么她以后还会作重新调整。
两家能当这总管事,自然都不会有异议,毕竟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说实在的,若是到了年底对账,只要不是贪得太过分,主人家都会只眼开只眼闭的,如此他们手上也会得到好。
花了近两个时辰处理自己的嫁妆,王元儿紧接着又见府中的诸位管事。
她如今跟着崔源算是在任上,这府里算是他们的小家,她又是正室,一应应酬事宜和中馈自都是她这作主母的掌的。
有陈枢这个大总管在,王元儿执掌这中馈也很容易,外院的事自都交给陈枢,内院才是她的天下。
好不容易理顺了诸事,王元儿歇了一个中午觉,就听到秋棠说这全大奶奶来拜见问安。
全大奶奶?
王元儿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知道她说的是福全的媳妇,他的表妹许氏。
“请进来吧。”王元儿坐在屋里的榻上,也不去花厅。
许氏被引进王元儿的正房时,飞快地打量了一番。
外间十分敞亮,窗子是雕花框镶玻璃的,看出去就能看到院子的景色,靠窗边有一张宽敞的美人榻,上面摆着几个四君子的大迎枕,榻后摆着一个博古架,放着几个古玩,一个花弧还插着几支开得灿烂的腊梅,清香扑鼻。
内间则是卧室,用一道水晶帘子的碧纱橱隔开,依稀可看到里面的景致。
听得王元儿轻咳一声,许氏不敢再张望,收了心中的异色,敛眉上前,福了一礼,浅笑着给王元儿问安,很快就和她说上了话。
王元儿也并非头一次见她,看她说话有条理,头头是道的,心中微讶。
“昨天听说莲表妹冲撞了大姑爷,娘被气得几乎起不来床,心肝都疼着呢,央了我来给大姑奶奶和大姑爷请个罪,小丫头打小就在乡下长大,没啥见识,胆子也大,这吃多了两杯酒就胡说八道的,还望大姑奶奶大人有大量,莫和她一般见识。”许氏说了来意,又站起来福了一福。
王元儿心中微嘲,气得起不来床,只怕是没脸见她吧?
不过,张氏不来,她也懒得见她,省得一天的好心情就因为她再想起她娘家人而坏了。
倒是这福全媳妇,从前就知道她是个有心机的,倒是不知道,还有几分聪明。
王元儿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许氏又做低伏小的讨好,想要交好,那么她就抬举她这一把。
当下,王元儿明里暗里刺了几句张家人不懂规矩,以后还是莫要为伍的话,算是将这事抹了过去。
紧接着,她又夸了许氏几句明事理,以后老宅可要靠她打理云云的话,喜得许氏几乎找不着北。
第四百二十章 醉翁之意
对于王元儿明显的抬举老宅的全大奶奶,秋云有些不解,自家奶奶对老宅的二太太他们,也没多欢喜的,咋就抬举了全大奶奶了呢?
王元儿淡淡一笑,看了一眼秋棠。
秋棠就看着秋云道:“平时你吧,光顾着吃,瞧你这脸,都胖成球了,脑子却是不长的,冬雪都比你知事。”
秋云摸了摸自己肉嘟嘟的脸颊,嘿嘿地笑:“奶奶说了,我这不叫胖,是福气。好姐姐,你快说,奶奶是个啥意思?”
“冬雪,你可知道?”秋棠却是看向一旁给王元儿做小衣的冬雪。
冬雪是潘立洪的大闺女,今年十五,性子却十分的沉静和心细。
听到秋棠问,冬雪抬起头,看向王元儿,见她含笑看着自己,不由抿了一下唇,小声道:“我想,可能是奶奶想要全大奶奶掌老宅的家吧。”
王元儿眼中闪过一丝赞誉之色。
冬雪的脸有些红,道:“我,我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秋云还有些发懵,不解地问:“全大奶奶才刚进门,哪就会掌家?上面还有婆婆和太婆婆呢!”
“所以我们奶奶才会抬举她啊!”秋棠一指她的额头,一脸的嫌弃。
秋云歪着头,眼珠子一转,道:“有我们奶奶站在她那边,这全大奶奶说话也较有份量,是这样吗?”
“你倒也没笨得彻底。”秋棠一笑。
王元儿也笑。
她愿意抬举许氏,除了因为许氏是老宅的大孙媳妇,还有一点就是许氏心有成算,知道好歹。
和聪明人打交道,是最省心的事。
端看老宅现在,王婆子的年纪也大了,做什么都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而张氏,是个性子拧不清的,还时不时犯浑,老宅总要有人掌家,与其让张氏这性子犯浑的去掌,还不如找个心有计算的呢。
而许氏,就是这个人!
“可是,那全大奶奶好有心机,这嫁给大爷的时候,不也……咳。”秋云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有些不安地看向王元儿。
妄论主家的事,是乃作下人的大忌,她这是犯了忌讳了。
“奶奶……”秋云怯怯的。
王元儿淡淡地道:“下不为例。”
秋云脸上一喜:“谢奶奶。”
“有心机的人总比不长脑子的要强,也要省心,她要是站得起来,我也不介意扶她这一把,只要她有这个本事,把老宅打理得妥当,也就是了。”王元儿拉过一边的针线篓子,捡起那打了一半的络子,道:“至于使心机,在我这儿,她能翻得了风浪去,那就算是她的本事。”
“奶奶就是那如来佛祖,这等孙猴子,自是翻不过奶奶的五指山的。”秋云连忙凑趣。
王元儿嗔她一眼:“就你嘴贫。”
众婢嘻嘻地笑。
这事就这么翻了过去,但王元儿只要想到张氏的侄女那行径,就觉得满心的不舒服,而张氏,兴许也觉得脸上无光,一直龟缩在家门不出,更别说在王元儿跟前晃了。
没过两天,长乐镇忽然有些风言风语,竟是传起了当年王敏儿下嫁给唐修平的那茬事。
王元儿正坐在镇上最有名的银楼百珍斋的雅房挑选着新的镯子花样。
王春儿的哥儿已经出生,她这作姨母的,打算打一套长命锁和银镯子送给他,等百日的时候戴,保个平安。
隔壁雅房,传来交谈声。
“你们听说过没有,那王家的闺女,嫁给了唐家作妾的那个丫头,就是那叫敏儿的,你们知道当初是咋嫁的去唐家么?”
王元儿翻着花样册子的手一顿,微微侧头。
“听说了,说是未成亲就和那唐少爷厮混在一块,珠胎暗结,才嫁了过去的。”
“啧啧,真亏王家可把事瞒得死死的,要是当初传扬出去,还不得拉去浸猪笼啊。”
“可不是,都说那会这王家丫头好福气,乡下丫头嘛,给了大户人家作妾,那也是享福了的。”
“可惜这命就不好,唐家还是败落了,如今七零八落的,谁想得到。”
“不过,人家也有本事翻身啊,如今王二不是当了官么?”
“那又如何?这名声是坏定了。不过臭瓮出臭草,她那个弟弟,不也闹过一回私奔么?那时闹得多大啊!”
“对对,你不说,还差点把这事也忘了,果然这是一家人啊,丑事都是同出一辙的。”
“倒是那大房的闺女,个顶个的好福气,那三丫头还当了皇妃娘娘,你说,这咋就一房好一房坏呢,都说长房长房,我看这长房就压住了二房的福份。”
王元儿的脸色沉了下来,看了秋棠一眼。
秋棠了然,高声道:“夫人,奴婢瞧着这花样就新颖,不如都打一套花样,不管是赏人还是自己戴,都是极体面的,您戴了,大人只怕要移不开眼呢。”
她的声音高亢,隔壁的交谈声立时停了下来。
“这楼子的能人多,你去请隔壁的夫人们瞧瞧,也让她们掌掌眼,那个好看?”王元儿淡淡地道。
秋棠捧起册子走出去,不一会,身后就跟了三个妇人进来。
王元儿看了,立时一乐,这还是她认识的,都在同一个镇子的,有两个前些天还参加了福全的成亲礼呢。
那几个妇人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王元儿,这雅房都不隔音,那么刚刚她们所说的,不都被王元儿听去了么?
想到这点,几人不禁面露尴尬,神色惴惴。
“夫人。”几人行了礼,讪讪的立在一旁。
“坐吧,正好我在选花样子,钱夫人你们又都有空当,不如帮我选选?”王元儿嘴角微勾,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被称为钱夫人的瞧着了便有些发秫,讪笑道:“我们哪有夫人的好眼光,只怕挑的不会让夫人欢喜。”
“没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刚刚听着,你们都是心有成算的,论起看法时心里都自有一根秤在,眼识自不会比不得旁人,不然那说得出这样有条有理的话来?难道说你们这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她的话明明没有火气,就是一把软刀子,冷冷的刺进来,让人觉得冰寒刺骨。
几人站在那里尴尬地笑,面容僵硬。
“……近日我看了一本书,有句我就觉得说得挺好,静坐常思已过,闲谈莫论人非,那才是好品德。钱夫人你们以为呢?”王元儿看向那钱夫人。
这话只差没说她们议论他人是非,没修养了。
“夫人说得极是。”钱夫人涨红了脸。
王元儿这才合上册子,道:“看来今天是挑不到合心意的花样子了,回吧。”
她站了起来,钱夫人等人连忙让在一旁,恭送她出了门。
待得人都远去了,几人才惊觉自己的后背都汗湿了。
“怎么办,这崔夫人怎会在此呢?我家老爷还想搭上崔大人的路子呢,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位夫人十分懊恼。
钱夫人也是脸色微白,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回去吧。”
几人心下惴惴,满脸懊恼地走了。
王元儿脸色不虞,回到府中,嘴仍是抿着的。
“奶奶,要不要奴婢去查一查这是谁传的?”秋云小心地道。
按理说如今王家有个姑娘在宫里当着娘娘,又有姑娘嫁给了高门大户,这王二也是个当官的了,正是得势的时候,谁敢撞上来?
可偏偏,就有人传起了这样的旧事。
“嗯,去查一查。”王元儿蹙着眉点头,等秋云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去二太太娘家那边查起。”
秋云一愣,随即领命而去。
“奶奶,你怀疑是张家人?”秋棠给她奉上一碗茶。
“当日那张小莲冲到二爷跟前闹了那么一出,二太太是和她娘家那边闹得不欢而散的。那张家犯起浑来,传点什么不好听的,也不出奇。再说,传得这样细,除了清楚事情真相,还会有谁?”王元儿冷笑。
对于王敏儿的事,秋棠也并非知之甚详,但也有所了解。
“会不会是唐家人?”
王元儿眉尖一拧,唐家么?
唐家已经是一只翻不起风浪的丧家之犬,这些年,也一直龟缩着,当年那唐二太太还想求娶清儿呢,只是自己严词拒绝了。
而这几年,唐家也还算挺本分的,那唐二太太也一直想来搭自己的路子,会在这个时候在后面搅风搅雨?
王元儿有些不确定。
“也去查一下。”不确定的事,那就确定好了。
秋棠应下,又看她心情不开,便劝:“奶奶也别太烦心,素来这风言风语都是传一阵子的,等有些大事发生,自然就会把这传言给掩盖了。”
王元儿却是摇头苦笑:“若是换着从前,我还真可以置之不理,可现在却不能,清儿在宫里头做着贵人,每走一步都是犹如踩在刀剑上的。秋棠,这可是关乎到女子贞洁之事,清儿本就不是走选秀进的宫,而是皇上从民间带进宫去的。你说,传言传得远了,旁的人拿了这事来说事,她又如何自处?这可都是同宗同祖的堂姐妹!这传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而是隔山打牛,那又如何?”
秋棠哑然,如果按奶奶这般担心,那庆贵人,只怕也会遭了这无妄之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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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杀伐果断
王元儿心里存了事,晚上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烙了半宿的饼,就是没法睡着。
“吃晚膳的时候我就瞧你脸色不好,如今还翻来覆去的,这床都要被你翻遍了,怎么回事儿?”崔源实在没法,起身掌了灯,问她。
左右睡不着,说说话也好,王元儿便坐起来,任崔源扯过一件外裳披在她的背上,道:“我就是想着敏儿当年的事这传言,我怕会传到宫里去,对清儿不利。”
崔源自也听说到这个事,又听她一说,便道:“你是说有人故意要坏清儿的名声?”
王元儿摇头又点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可你也知道,宫里女人多,是非也多。”
她没详说,可崔源却知道这话里头的意思。
有时候,谣言可以杀死一个人,尤其在宫里这样的地方,虽然这事的主角是王敏儿,可若真要细论,两人都是同宗姐妹,有心人要在拿这事做筏子,只需要说一声教养贞洁问题,就能把王清儿打个措手不及。
在这世间,最注重女子贞洁的地方,不是民间不是世家大户,而是皇宫。
崔源叹了一声,道:“你倒也不用太担心,清儿是个什么样的人,皇上在纳她进宫之前,自然是事无巨细都查了个明白的,难道她贞洁如何,皇上自己还不清楚?”
“皇上知道,别人却不知啊,皇上难道还管后宫的争锋吃醋?”王元儿皱眉。
崔源抿了抿唇,好半晌才道:“说实话,如果这样的小事她都处理不来,那你再担忧也是枉然,宫里的路长得很。”
王元儿脸色微白,傻傻的看着他。
崔源也不躲闪,只和她对视着。
若这样的事都处理不来,那王清儿接下来的路肯定也走不下去,王元儿担忧,又能如何?
王元儿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仍然跳了一下。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姑且信她吧,本来这人的一路,都只能靠自己走的,她选了这条路,再艰难,也只能靠她自己一步一步的去丈量。”崔源握了她的手,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劝。
王元儿鼻子微酸,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她是我亲妹妹,我如何能不担忧?”
道理她都懂,可真想到那艰难,她就忍不住要担心。
“她总会成长的。”
王元儿点点头,抱了他的腰,强忍着泪。
“你这些天情绪实在有些乱,不如我陪你去上香?”崔源抬了她的头道。
王元儿想要摇头,可想到王清儿,她还是点点头。
翌日,两人果真去了香山上香,捐了香油钱,又吃了斋饭,这才打道回府。
这一回府,秋云就等着她了,崔源借口去了书房,王元儿遣了一个小丫头去伺候,洗漱过后,才听秋云禀事。
“奶奶可真是神了,这话还真是张家那二媳妇传出来的,她和邻居说漏了嘴,让人听了去,但真正广而传之的,却是唐家的姑奶奶。”秋云将自己这两天打探来的消息给说了。
“唐家的姑奶奶?”王元儿一怔,坐直了身子问:“哪个姑奶奶?”
唐家,有姑奶奶吗?
秋云并不知当年唐家的事,只将自己这两天打探来的事说:“好像是那二房的姑奶奶,叫什么雪的,这两天那姑奶奶回来省亲呢!”
王元儿一惊。
二房的姑奶奶,那是唐雪儿?
当年,唐雪儿和那周顺兴苟且被周顺兴的婆娘给抓包了,在街上就闹了个人尽皆知,唐家没脸,对外说唐雪儿突发急病暴死了,但也有人说并没有死,而是送走了。
唐雪儿死没死,王元儿是都不会放在心上去的,而在心里,她是当唐雪儿死了的。
可如今,唐雪儿作为一个姑奶奶回了唐家省亲?她嫁了人?
王元儿觉得脑子转不过来,让人去唤了崔源过来,将这事和他一说。
“我去让秋河查一查。”崔源听了就道。
王元儿点头,讥道:“这事既然是她传的,只怕还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打击我和清儿呢!”
崔源看向她。
王元儿轻哼,酸酸地道:“你忘了,人家可是对你一腔痴心呢,如今我把她的心上人占了,自然是要怨我的,这是报复我呢!”
崔源无语失笑,道:“爷可是冷眼都没瞧她一眼儿,你这眼神倒是像说我跟那人有什么似的,可真冤。那乱七八糟的人,爷瞧了就心烦,你这些天怎么了,总想些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事儿。”
王元儿呃了一声,有些讪讪,不自在地道:“这不就是女人嫉妒心所致么?”
“好了,我叫秋河去将她这几年的事事无巨细都查个清楚如何?”崔源似笑非笑的觑了她一眼。
王元儿别开眼,摸摸鼻子,嗯了一声。
……
秋河去了京中三天就回转,拿到了唐雪儿这些年的大小事。
原来,当然她和那周顺兴闹了那么一场后,就被唐二太太送去了她的娘家。
唐雪儿到了外祖家,也是个不安分的,勾了她的表哥成了好事,央了她表哥娶她,可她的舅母却不是个善茬,坚决不同意,后来闹得僵了,才由她的外祖作主当了个妾。
唐雪儿的外祖家因了女婿当年的事,也是落魄了的,唐雪儿的表哥屡试不中,唐雪儿本就瞧不上他,而京中太仆寺侍郎的公子庄明本和那唐雪儿的表哥交好,见了娇媚的唐雪儿,一来二去的,两人是看上了眼。
唐雪儿的外祖他们正想靠上那庄大人,便将唐雪儿送给了那庄明做侍妾。
王元儿听了一惊,看向崔源,这还能赠妾?
“京中权贵间,互赠侍妾的大有人在。”崔源淡淡地解释。
王元儿登时觉得胸口有些恶心,闷闷的想吐。
这唐雪儿,先是跟周顺兴胡来,后又跟了她的表哥,现在又跟了一个什么马公子,这……
和窑子里的妓子有何两样?更别说,她曾经也是官家小姐,如今却堕落如斯。
“唐雪儿如今也极得那马公子的宠,这次也是百般哄了他允她回了娘家,听到张家娘子说的老宅姑奶奶的事,便添油加醋,大肆宣扬。”秋河禀道。
“那她既然一直在京中,定然知道清儿当了贵人,而我嫁给了二爷了?”王元儿挑眉问。
“自是知道的,我问过她的丫头,她还曾经在您和二爷成亲那天躲在人群里观礼。还……”秋河有些不敢说。
崔源看了过去。
“还做了二奶奶的人偶,扎了针。”秋河迟疑了一瞬道。
人偶,那不是厌胜之术?
王元儿一愣,崔源确实震怒,砸了手中的茶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是近来的事。”秋河回道。
“好个娘儿们,竟敢恶毒如斯。”崔源冷笑。
厌胜之术,向来在宫闺所禁忌,因为这是巫术,尤为恶毒。
“这么说,还真冲着我来了?”王元儿呵呵地苦笑。
“唐雪儿和礼部侍郎家冯大人的姨奶奶高氏有点交情。”秋河紧接着又道:“而高氏有个妹妹在年尾进了宫,据说和庆贵人极不对盘。我猜想,她是想借此向高氏投好。”
王元儿和崔源对视一眼。
想不到还真牵到了宫闺争宠这上头去。
王元儿却有些不解:“既然如此,她在京里传就好了,怎的还回到长乐镇来?她就不怕我在这听到对她不利?”
要对付她和清儿的名声,在京里传就是了,何必还多此一举回到这里?
“唐二太太病得严重,她才得以回到娘家来,不然作为一个侍妾,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这次也是误打误撞的就听到了张家娘子提的事,索性就让人传开来,她也已经遣了婆子往份冯侍郎家传递消息了。”秋河解释。
“人呢?”崔源听了立即问。
“抓住了。”秋河忙道。
“处理了。”崔源毫不犹豫地道。
王元儿听了脸色微变,愣愣的看向崔源。
“多嘴多舌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最烦,她这么喜欢道人是非,以后就不要说话了。”崔源又对秋河道:“下个哑药。嗯,我看她也别回京了,下个生疹子的药,往马侍郎府传一声消息,她得了会传染的病。嗯,那个给冯侍郎家传消息的婆子先别处理,就让她到那高氏跟前去转一趟,话就别让她说清楚,人接触过就成,再传了消息冯夫人,想来她会处理好。”
“是!”
王元儿怔怔的看着崔源下令,如此的杀伐果断,她还是头一回见。
一个没法说话又有传染病的侍妾,再娇媚,可谁敢要?
而消息传到冯侍郎家,那和她有接触的婆子的高氏下场又会如何?只怕也和唐雪儿一样,了不起就送去庄子,而一个被送去庄子的侍妾,下场最终大抵就是死罢了,尤其这高氏还有妹子在宫里,那冯夫人会让她得意?
崔源,只是三言两语,就将两个麻烦给解决了,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吗?
“吓着了?”崔源看她白着脸,皱了一下眉,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王元儿点点头,主动靠了过去,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心才有些定,道:“我只是不习惯,我想你开开心心的。”
“傻瓜。”崔源心中微软,道:“我说过,谁都不能欺你,谁都不能。”
第四百二十二章 敏儿辞行
王元儿又做了一宿的梦,梦里,也不知是被谁追赶,她不住的奔跑,一忽儿又是尖锐的哭声,一忽儿又是吵轰轰的叫喊,让她睡着都翻来覆去的,十分不安稳,最后还莫名的啜泣起来。
崔源被她的轻啜声给闹醒,轻拍着她的脸把她弄醒,又亲自喂她喝水,这才柔声哄着她重新睡过去。
已经是二月,难得有清明的月光,从窗子透了进来,洒在她的脸上,崔源低头瞧着,她依旧拧着眉,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心中戾气渐生。
没几天,王元儿便听到了消息,那唐家的姑奶奶一夜醒来不知咋的发现自己身上全起了疹子,一抓就是满手的脓疱,惊恐的想要叫人,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不由大惊。
唐家这下可跟捅了马蜂窝一样,那姑奶奶的弟媳生怕这姑奶奶得的是什么疯病会过了人,也不管重病在床的婆婆抗议,二话不说就将这姑奶奶请了出去,直把那唐二太太气得当场就中了风,落了个嘴歪说不得话的下场。
而这姑奶奶,也就是唐雪儿,被弟媳赶出娘家,不得已去寻大夫,也没诊出个好歹来,只得匆匆赶回京中想要那马公子给想法子请御医来,可没想到,她连马府的门都进不得,看门的说是她得了传染病,被人一捆就送去庄子隔离,没多久就香消玉殒,此乃后话。
对于唐雪儿的下场,王元儿心惊之余,倒也没多觉得可惜和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怪只怪她自己不安生,偏要与天比高,还心术不正想要害人。
而得知王敏儿过去那茬事的传言到底还是被有心人拿到宫里攻击王清儿,王元儿更是不开怀,好在后来崔源说她虽然处境难过,但好歹自己都应付了过去,王元儿才松了一口气。
转眼便是阳春三月,春耕已经开始,王元儿刚处理好家中庶务,挥退了管事,又教了过来府里跟着她学管家的兰儿一会,正昏昏欲睡着,下人却来禀告,王敏儿来辞行。
王元儿微愣,辞行?
王敏儿很快就走了进来,脸上有几分倦色,眼睑下更是有些青影,很明显这些日子歇息不够好。
待丫头上了茶退下,王元儿便问:“怎么,你要回泉州了?”
王敏儿捧起茶碗喝了一口,闻言苦笑:“不回去,还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作甚?”
王元儿默然,知道她是在指这些日子镇上人所传的风言风语,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安慰的话来。
王敏儿也不在意,自己先说开了:“我本就是作为姑奶奶回来饮宴的,如今这宴都过了,我一个已经嫁了的姑奶奶还待着做啥,未免看人眼色,再说,我也住了有个把月了,总不能长长久久的住下去。”
王元儿眉头蹙起,道:“许氏给你脸色看了?”
“她哪里敢。”王敏儿嘲讽一笑:“她自己嫁进来,也耍了小手段呢,哪里敢拿了我的事说事。”
“哪……”
“是我自己觉着累了。”王敏儿叹了口气,那张比过去已经圆润不少,甚至眼角已经有了些皱纹的脸略有苦意,竟是比她真实年龄要年长上几岁似的。
“想当年,我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嫁尽大户人家当个少奶奶,享尽那荣华富贵,这才猪油蒙了心,头脑发热的就和唐修平厮混在一块,以至于后来苦不堪言,我那是咎由自取,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王元儿听得皱眉,满心不是滋味,劝道:“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枝莲都几岁了,你还提来做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能个个去堵住不成?没得自己给自个儿添堵。”
王敏儿呵了一声:“你说的我如何不知?可我自己做下的孽,却不能由莲儿来担!”
这话王元儿听着一惊,坐直了身子,沉着脸道:“难道是谁还扯到莲儿身上去了?”
王敏儿眼眶一下子红了:“……说她是妾生女,奸生子,说我自己无所谓,可说她,那比剜了我的心还痛。”
砰啦!
王元儿一巴掌狠狠拍在身侧的茶几上,那茶杯都颠了两下,怒道:“是谁这般口没遮拦,连个小孩儿都不放过。”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你一句我一句的,谁说还不都一样?”王敏儿一副看透了人情冷暖的神色。
王元儿气得不轻,孩子有什么过错,她最恨就是拿了无知的小孩儿说事,何其无辜?
“你那二舅母,真是个捣事精。”王元儿把矛头怪到了王敏儿的舅母身上去,若不是她嘴不严,何止于此?
“罢了吧,是我自己做的孽也怪不得别人。”王敏儿神色淡淡,道:“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左右我已经是嫁了人的,是泼出去的水,夫家在哪自然就在哪。我想过了,以后我就一心一意留在泉州定居了,没事也不会回来。以后你要是路过泉州,也可来喝两杯茶。”
王元儿震惊:“你这是连娘家都不要了?”就为了这些传言。
“并非我不要,而是我总要为莲儿想想。她是个姑娘家,以后总要嫁人的,我不想她背着这么个名声过一辈子,更不想她受我做下的孽。泉州,天高路远的,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的来路,以后嫁人也顺畅些。至于娘家……”王敏儿颇有些无奈地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夫家也不显赫,回不回娘家有什么所谓?爹和娘也不会因了我,也被传个教女无方的名声吧!”
王元儿愣了一瞬,看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试探地问:“难道二叔他们也让你走?”
王敏儿没有说话,眼眶也微微发红。
王元儿顿觉如鲠在喉,虽说敏儿是错,可这做爹娘的如此,也未免太凉薄了。
“爹到底是当了官的,名声很重要,他也答应我,会给修平铺路,在蓟县做上生意的,经营得当,以后也当衣食无忧才是。”王敏儿低着头道。
她说得平淡,可王元儿却依旧听出了她话音里的落寞和难过,不禁黯然。
“那你什么时候走?”半晌她才问。
“定了后天一早的船。”王敏儿淡淡一笑。
王元儿黯然,道:“你拿定了主意,那我也不劝你,姐妹间出嫁了,都是各自修行的,你且要知道,你也并非无依无靠就是了。”
“再有,你也别说那晦气话,以后想回来走动,那便回来,一年不成,过得几年,谁还提这些个破事儿?哪有人为了莫名的风言风雨,连娘家也不要了的,你这不是和家里人置气儿么?”
王敏儿嗯了一声,心中微暖。
两人又坐着说了好久的话,从小时候的事,到以后的路,平心静气的,倒有些分别在即,依依不舍的样子。
等到了王敏儿走的早晨,王元儿打点了土仪,想着她这一回回了泉州,只怕有些年是见不着的,便也到码头去送了一程。
看着载着王敏儿的船越走越远,王元儿颇有些失落,而王敏儿这一走,也确实如她所想的那般,十数年不曾回娘家,也是王老汉去世了,才回来奔丧戴孝,此乃后话。
送走了王敏儿,王元儿心中闷闷不乐的,坐在马车上,任秋云如何耍宝,也只是嘴角微勾。
清儿进宫了,如今王敏儿是一副不愿再回来的姿态,等同于一下子没了两个妹子似的。
如今想想,小时候那些姐妹间的小打小闹,倒是弥足珍贵的。
王元儿心里惆怅,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出去。
长乐镇发展得一年比一年好,还把隔壁的小镇也一道并了过去,打通了官路,好些地方已经盖上了房子,占地的面积是越来越大,想来以后也会更好才是。
“你倒是还巴望着人家,可惜了,你也没那个福气,当不了官大人,也成不了大气候……”
街上,有个肥胖的婆娘扭着一个男人的耳朵在叫骂。
王元儿仔细一看,不是那谢氏和周顺兴吗?
马车一忽而过,两人也都看了过来,正好瞧着王元儿,不由有些尴尬。
“看啥看,你有个啥资格看人家,回家去!”谢氏见自家男人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立时一掌拍了过去。
周顺兴嗷了一声,嚷嚷着大叫爷休了你这恶婆娘,两人边打边闹的远去了!
王元儿嘴角微勾,又走过棺材铺子,见卢大叔正拿着长长的尺子量着木板教着儿子测量,那卢金宝巴砸着嘴一脸的百无聊赖。
又见那裁缝铺子的娘子,倚在门口和隔壁铺子的在闲话家常。
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生机。
而这就是她一直生活的镇子,每个人都有变化,又好像,每个人都没有变。
王元儿放下了车帘子,微阖着眼,忽然就想去爹娘坟前拜一拜。
她兴头起,干脆让秋云他们下车买了香烛,又来到了父母的墓地,除了草,摆上供品,往爹娘的墓地旁铺了一块帕子,席地坐下来,开始叨个不停。
直到日落西山,她才回府,可没等进门,才下了马车,她就毫无征兆的软倒在地,整个人昏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三章 身怀有孕
王元儿有孕了!
当秋棠把这个消息告诉醒来的王元儿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下意识往肚子上看去。
有孕了?她,她有孕了?要当母亲了吗?
王元儿傻了一般,颤着手往肚子摸去。
两世为人,她前世根本就没有做母亲的机会,在二十一岁那年就因为自裁而香消玉殒了,而这一世,还是因为父母早逝,她要担起家的责任,所以拖到了十九岁才成亲。
和那些只依着父母之言而嫁人的姑娘家不同,她和崔源算是两情相悦,然后才成的亲,两人原本就有感情,所以成亲后也是如胶似漆,十分的恩爱。
可尽管如此,她嫁人的年纪也算是大了,嫁给崔源还不到半年,但当小日子一回回的来后,她心里既失望的同时也有些担心和心急的,怕就怕自己年纪大了,不容易有孕。
可现在,她竟然有孕了?
两世为人,她第一次当母亲,她的身体里,已经孕育了她和她心爱的男人的骨血?
王元儿近乎虔诚的摸着肚子,眼泪毫无征兆的就这么落了下来。
崔源一阵风的闯了进来,真巧看到王元儿落泪,不由大急:“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哪里疼么?”
王元儿一见他,眼泪更是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朝他伸出手。
崔源连忙抱住她。
“我,我有孕了,谨之,你要当爹爹了。”谨之,是崔源的表字。
她泪眼婆娑的喜极而泣,崔源心中也是十分激动,道:“知道,我知道。”
听到秋棠送来的消息时,他立即赶了回来,又听到她之前晕了过去,不禁又查看她:“怎的会晕了呢?是不是哪里不妥当?”
秋棠正巧端了一碗鸡汤走了进来,听了就笑道:“二爷,奶奶只是疲累了才会晕了的。”
“我怎的还听说你去岳父岳母坟前拜祭了?”崔源皱眉问。
“嗯,我就是想和爹娘他们说说话,哪晓得这里有了身子。”王元儿也有些后怕。
“秋棠,你再去请了大夫来给奶奶诊一诊脉。”崔源吩咐秋棠。
秋棠脆声应了。
“这都晚了。”王元儿有些不安。
“你可是双身子,秋棠虽说也懂医理,但还是请了大夫来妥当。”
王元儿年纪也不轻了,这又是头一胎,也怕自己有个啥不妥的,便也随了他。
不一会,大夫就被秋棠带了进来,仔细诊脉后,确诊她是真怀了身孕,只是刚上身才一个多月,还需多注意。
崔源高兴不已,问了几个该注意的问题,赏了红封让人送了他走,这才陪着王元儿说话。
王元儿心中欢喜,可想到自己有孕了,却是不能服侍崔源的,而大家里,主母有孕,都有些通房侍妾的。
“二爷,我如今有孕在身,却是不能服侍你了。”王元儿试探地说了一句。
崔源正高兴着,听了这话不由一愣,随即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整天瞎想些啥呢,有这么多下人,还怕服侍不来?”
王元儿有些别扭,道:“那近身的?”
“别瞎想,我早就与你说过,不会纳什么侍妾通房的,有你就够了。”崔源轻轻拍着她的手道。
王元儿心甜,靠了过去,听着他的心跳,再摸摸自己的小腹,顿觉人生也圆满了。
……
王元儿有孕,这可是大事,但因为还没满三个月,怕着送子娘娘不高兴,便也没大肆宣扬,可这亲近的,如春儿,那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的。
而待得满了三月坐稳了胎,也已经是六月初夏了,王元儿这才往各处送了消息,尤其是干娘那边,宫里也递了一个消息进去。
干娘宋二太太接到了信,第一时间就回了信,又给了她送来两个嬷嬷,听说都是通药理的嬷嬷,也好近身服侍王元儿的饮食和服侍她将来生产。
而宫里头,王清儿也差人送了东西出来,都是些镇宅安床的吉祥物,也带了信来,说一切都好,让王元儿安心养胎待产。
王元儿放下信件,颇有些怅然,却也知,能收到片言只语,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各人修行,都只能靠自己,她说好,那姑且听着就是。
崔家也得了消息,送了一车的东西过来,药材什么的都有,来请安的嬷嬷,是程氏身边得用的,夫家姓朱。
王元儿见了她,循例问了崔家众人的近况,赏了红封,让她退下。
“奶奶,这回家里送来的东西不少,其中也有药材燕窝等入口的东西。”秋棠自那朱嬷嬷退下后就进来说。
王元儿心中一动,悄声道:“先搁在库房,等那朱嬷嬷走了,你再带了徐嬷嬷和郑嬷嬷去查看一下可用不。”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入口的东西,总要百般小心才成,程氏或许还没有什么心思,可她毕竟还膝下空虚,而那崔夫人,却是虎视眈眈的,一旦王元儿产子,那可就是长孙。
崔夫人,会这么轻易让她诞下长孙吗?
王元儿心中不安,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难以入睡。
崔源问了她,她才迟疑着说了。
“那京里送来的东西,你都多长个心眼吧。”崔源久久才说了一句。
王元儿松了一口气,微微颌首,见他神色怅然,便抿了一下唇,轻言安慰道:“人都有私心,你也别难过。”
崔源抱过她,道:“我知道,只是想,假如我是嫡子,会不会就不一样了,或许她也没有这样害我的心思吧?”
“谁知道呢,京里多少嫡子兄弟,还不是为了那二亩田地争个你死我活的?”王元儿一晒。
“也是。”崔源想到京中的大家,也少不了这样的风起云涌,你争我夺,便道:“以后我们的儿子,断然不让他们这般争,要功成名就,让他们自个挣去,那才是大家之道。”
“你教就好。”王元儿微微一笑,突然的,翻身坐起,捂着口。
崔源忙拿了放在床边的痰罐,让她吐。
差不多快满三个月时,王元儿才开始害喜,所以床边是时常备了痰罐的。
“怎么还吐得这般厉害?要不明天让大夫来看看?”崔源轻抚着她的后背,皱着眉道。
王元儿推开那痰罐,拿过帕子拭了拭唇,道:“没事,晚上吃的肘子肉有点腻了。”
“如今天气慢慢的热了,让那徐嬷嬷做些爽口的,你吃着也好。”崔源听了就道。
王元儿点头,又闻着空气有些酸腐的味儿,不禁挥了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味儿着实不好闻,不如,你去隔壁睡?这阵子你的公务也多。”
“这才多大的事,你给我怀着儿子都能吃得了苦,这点小事我还受不得?”崔源嗔笑,哄着她躺下,道:“你只要给爷生个儿子,爷什么苦都吃得,都依你。”
王元儿嗔他一眼,心里却跟饮了蜜儿一般甜。
……
一过了三个月,王元儿的肚子就跟球儿似的很快就鼓起来,在外走动,穿着夏装也遮不住那隆起的腹部,而这月份离她成亲,也还不到一年呢,算算一日,成亲三月,她就有了子嗣,这对女人来说,可是极大的福气。
而再看她的妹妹春儿,也是这样,成亲半年不到就已经怀上了,这么看来,王家的姑娘可都好生养,那王家,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姨子呢,听说人家如今是藏在深闺,学着琴棋书画,还跟着长姐管家的。
王家长房,唯一的男丁还年幼,姐姐们一个个都嫁了,如今长房的主子就是王兰儿和宝来,小弟还小,这家里的事自然就落在王兰儿头上。
王元儿出嫁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先由才婶管着,有大事也请了陆娘子帮着做主。
待她出嫁后回到长乐镇居住,除了掌管自己府中的中馈,还暂掌着娘家的家,但看兰儿也十岁了,所以王元儿便带了她在身边学管家,如今已经是有模有样的。
“……如今可有不少人找我打听咱们兰儿呢。”王春儿拿着一件小衣裳在缝,一边和王元儿闲话家常。
“不说二姑奶奶,便是我这边,也有人问呢,我娘家那边尤其是多。”许氏跟着春儿一道过来王元儿这边做针线闲聊。
许氏是个聪明的,知道和谁亲近才是好,成了亲后,就常过来串门子,尤其喜欢拉了王春儿一道,因为王春儿好说话。
“我都说,兰妹妹是千金宝贝,生得又那样好,又是样样都拿得出手的,大姑奶奶一准要留好几年的呢。”许氏一边说一边觑着王元儿讨好地道。
王元儿摸着孕肚一笑,对她的小心思也不拆穿,道:“兰儿还小,亲事上自然不急,多留几年也好。”
“姑奶奶们都是有福气的,以后兰妹妹定当也是如此。”许氏望着王元儿那挺起的孕肚,一脸羡慕地恭维。
王元儿笑而不语,岔开了这个话题,问起老宅的王婆子他们的身子。
“都好着呢,就是我婆婆这两天有些不舒坦,她和阿奶说,爹那边没人伺候,如今我进了门子,喜儿也一岁了,便想去爹那边伺候,阿奶驳了她。”许氏小心地道。
张氏想去蓟县伺候二叔?王元儿皱起眉。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直都在
张氏的确满肚子的牢骚想要发作,可因为小莲和后来敏儿的那个事,她和娘家人也闹掰了,如今是轻易也不到娘家去。
而和夫家这边,也没有谁和她亲,至于自己甥女兼儿媳妇,又是个心有成算的,如今是见天儿就往王元儿那边跑。自己说过让她不要靠那么近,她倒好,嘴上应着,转过身又跑去了,连儿子都是听她的话,把她气得半死。
张氏气闷不已,愈发觉得这媳妇娶差了,不仅没拉来同声同气的儿媳,还把儿子都拐跑了。
找不到人倾诉,张氏只得躺在床上哼哼装病。
她就不明白了,别人的婆娘都是跟着夫君身边服侍的,咋到了她这里,就被撇在家里了?
若是说从前家里没人掌家,没人伺候两个老家伙,那也就算了,可如今媳妇进了门,她去夫君那边服侍有什么错了?
可偏偏,老婆子还骂了她一场,说她一把年纪了,儿子都娶媳妇了,还成天惦念着男人。
这话,只差没说张氏自己发浪下贱了,可把她气得不轻,回到房里就躺着了。
自己也不过四十不到的人,难道就要一直这么和自己的男人分开么?
且不说夜里头寂寞难耐,她已经这般,王二这正直壮年的,没个婆娘在身边,那怎么成?
张氏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尤其想到王二可能有许多小狐狸精近身,心里就更不得劲了。
可要怎么才能让婆婆他们答应自己去王二身边呢?
张氏想得头都要炸了,还是没想出个好法子来,心里又急又委屈又上火,而这会儿又是已经进了苦夏,一下子就真病倒了,两额上贴了黑色膏药,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哀吟。
王婆子听着气打不一处来。
“咱两个老家伙还没死呢,她倒好,先嚎上了,是嫌咱碍眼儿还是怎的?谁家媳妇像她那样,非要巴拉着男人的?没得臊死人。”王婆子怒骂。
王老汉抽着烟,半晌才道:“要不就让她过去老二那边吧。”
王婆子一愣:“啥?”
“老二也去蓟县当官一年半有多了,这身边没个婆娘操持,也是不成,这官夫人之间应酬的,总需要个女人吧?难不成他还自己和那些个女人打交道不成?”王老汉说道。
“他们两口子,也都还是壮年,总不能长年累月的两地分开了,要是闹了个夫妻离心,只怕更不好。而老二有个女人在身边操持,后院也能安妥些。”
王婆子冷下脸来,道:“你又不是不晓得,这婆娘是个多会搅事的,我只怕她去了儿郎那边,忙没帮上,却给他误了事呢。”
王老汉闻言便有些沉默,老婆子也说得有些在理,这老二媳妇,性子确实也有些拧不清。
“她从前也还好的,也不是个笨的,厉害关系说明白了,总不会犯浑吧?”他有些迟疑地说。
“谁知道呢?”王婆子冷笑,道:“在这,起码咱还能看着点,去了那边,还不跟放了缰绳的马儿一样?”
王老汉长长地叹气:“咱们都老了,这日子都是他们自己过的,咱能瞧得多久?还不如早早放了手。好歹都是他们自己的修行。”
王婆子听了就满心不是滋味,嘀咕了几句。
权衡之下,王婆子最终还是点了头,让张氏去王二那边,但也好生警告了一番,要是闹出些不好看的事来,就将她休回张家。
张氏看公婆同意了,那简直就跟中了大奖一样,王婆子说什么她都应了,兴匆匆的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前去蓟县。
王元儿从许氏口中得知这消息后,有些意外,但想一想,这也不为过。毕竟王二如今也算是个官老爷,他不同那些大家之子,外放不带正妻的话就带侍妾过去伺候,也帮着操持后院。
而王二这一年半多,也没在蓟县置业,而是住在府衙,平时交际也都是跟着上司的,倒是买了两个丫头帮着浆洗什么的。
这一年半载倒也没什么,长此以往却是不得,毕竟后院也是要有人帮着操持的。
而张氏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妻子,帮着应酬后院的夫人也是理所当然,到底在这官场上,后宅很多时候和官场上是息息相关的,端看她自己就是了,有多少消息是从其他夫人口中传过来的,心里清楚得很。
所以对张氏去王二那边,王元儿也没什么意见,也就盼着张氏别犯浑,就算帮不了忙也别拖王二的后腿就是了。
……
生怕迟了王婆子他们就会收回之前的话,张氏对去王二那边是迫不及待的,没两天就拾掇了行李,交代了媳妇掌家,照顾公婆和小叔子,自己就带着喜儿和一个使唤丫头,坐着马车就奔了蓟县,丝毫不管是不是还在七月鬼节。
王元儿等人都十分无语,这二婶是半点场面功夫都不做呢,王婆子更是气得又骂了几句。
“我却是不知道二婶这么惦念二叔的哩。”王春儿失笑道。
王元儿轻嗤:“她哪是惦念二叔,是惦念她那官夫人的派头呢,一个县丞夫人,怎么都比一个山野农妇要强的,她早就想摆这款儿了。”
“还是大姐你看得真切。”王春儿难得狡黠地眨了眨眼。
王元儿嘴角微微一勾,道:“你别说,二婶这一走,我顿觉耳根子也清静了不少呢。”
王春儿噗嗤一笑:“你这话可不能叫二婶听去了,不然她又得在后头编排你。”
王元儿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笑着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养儿经。
而张氏这一去,不仅王元儿觉得耳根清静,便是连许氏,也觉得天都要比往常的亮。
虽然她是婆婆的甥女,但在她心里,是看不起这婆婆的,见识不高,却硬是要摆款儿,尤其会摆婆婆款。
谁喜欢被立规矩啊?许氏也不喜欢,婆婆这一走,虽然头上还有太婆婆,但比起婆婆,好说话多了,只要自己嘴甜点,也就哄得老人好好的。
也不知是王婆子恼自己的媳妇不听话,还是想要抬举孙媳妇来和媳妇打擂台,她对许氏是完全放权,听之任之。
所以,在她的授意和放权下,许氏很快就把老宅的家掌了起来,颇有些春风得意,走路都带风的样子。
唯一遗憾的,就是成亲大半年了,肚子里却还没有消息。
许氏心里有些急,知道王元儿之前去过求子,便也拉着王春儿也去了一趟求子。
转眼便是中秋。
这是王元儿成亲后小家的第一个秋夕节,她的肚子也都六个月了,还兴致勃勃的挺着高高的孕肚指使着下人挂灯笼。
如今她打理小家的中馈已是渐入佳境,人人分工明确,谁干什么,都是有条不紊的。
既是中秋,少不得做月饼,王元儿亲自调了几种馅儿,买了模子,做了月饼分派相熟的人家,倒也十分应节。
到了中秋当天,王元儿把娘家的两个还小的弟妹都叫了过来一道过节,本也叫上陆娘子的,可她临时说要去京中探望老姐妹,便作罢。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团圆饭,又玩起了猜灯谜,王元儿还拿了好些东西出来做彩头。
这主子有兴致,做下人自然都陪着,尤其还有彩头,大家伙也就都闹哄哄的猜着灯谜,连小宝来也猜中了两个简单的成语灯谜。
他先是跟着秋棠她们学武,后来宋四少来了,又跟着他学,如今扎马是已经极穏了,而今年初,王元儿他们搬回来后,崔源又亲自给他启蒙,小家伙聪明,已经学了好些个成语了。
看着小弟虎头虎脑的笑脸,王元儿十分的欣慰。
前世,小弟三岁就夭折了,如今,他长得好好的,还如此的聪明,实在叫王元儿欢喜。
王元儿忍不住饮多了两杯果酒,双颊酡红,若不是崔源按着她,估计还要喝下去。
“谨之,我今晚特别高兴。”宴席散了后,王元儿靠在崔源怀中,看着那皎洁的明月笑说。
“嗯?难道过去你不高兴?”
“这些年,我最高兴的那天是我们成亲的那天,再就是今晚了。”王元儿用双手搂着他的腰,道:“你在我身边,孩儿在我身边,弟妹也都在我身边,你们都过得好,真好。”
“我瞧你是喝多了,我们不都一直都在么?”崔源捏了捏她的脸颊宠溺地道。
王元儿却是摇摇头,道:“谨之,你信前世今生么?”
“嗯?”
“我信的,前世的我,定然是过得很不好,所以老天爷才弥补我,把你们都送回到我身边,不会离开我,这真好啊。”王元儿幽幽地道。
尽管王清儿远在皇宫,可到底知道她在何方,而不像前世那般,根本无从知道。
清儿是个遗憾,可其他弟妹,都在她的身边呢,都过得好呢,这不是上天的恩赐又是什么?
“谨之,你答应我,一直不离开好不好?”王元儿突然抬起头看他。
“傻瓜,你在这里,我离开去哪?”崔源肯定她是喝多了,却也笑着回了她。
王元儿对这回答心满意足,心中暗暗想,这幸福一定要抓紧,那山荒洪水,她怎么也要作一些努力,阻止不了,就大而化之,总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