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敏儿省亲
张氏得了婆婆的私下面授,便在一边常观摩王元儿怎样驭下怎么行事,也真别说,这看下来,她也不得不承认,王元儿这气派确实不是她能够比的。当下,也就更用心的去学,毕竟真学到了本事,将来也能派得上用场。
王元儿对这二婶成天在自己身边转悠,却很奇怪,一探之下,才知道是阿奶让她学着行事,不禁失笑,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了人家学习的榜样对象了。
六月中的时候,在京里的王清儿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陈枢把白掌柜他们给弄出来了,那安神香的事也解决了。
接到信的第二天,王元儿便接见了白掌柜,他面容颇有些憔悴,但也没什么大碍,不免放下了担忧。
按着白掌柜的话说,那人家确实从他们铺子里买了安神香,可买回去的,却被人换了置幻的香,和他们铺子的同批货虽相似,但却是多了一味置幻的药,至于是为何,那是大户人家里的腌臜事,也不必细究了。
王元儿听了彻底放下心来,安抚了他几句,让他好好歇息再把铺子开张也不迟,白掌柜一一都应了。
王元儿又和他商量了一下铺子接下来的安排,赏了他三十两银,才送走了他。
京里铺子的这个事解决了,又知道如今王清儿在京里也还好,王清儿的心病放下,病也跟着好起来,只是病去如抽丝,还得仔细养着才是。
二叔家的新宅子在如火如荼的建着,王元儿又接到了外祖家送来的信件,说是表弟延庭考上了童生,她十分的高兴,连忙准备了贺礼打发人送了过去。
王老汉听到了消息,也让王婆子送了笔墨纸张,私下十分感概,到底是家里有读书人的血,子弟也出息,反看自家,宝来年幼,看着十分机敏聪慧,但到底岁数还小,也看不出什么来,但有王元儿几个姐姐,又和那宋家的小公子如此投契要好,将来应该也不会太差。
倒是二房,福全是没指望了,他只要守着铺子不生事那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而福多,资质实在是差了点儿。
王老汉往往想到这,就忍不住叹气,偏偏这二郎媳妇这最后一胎也是生了个丫头,要再怀,怕也是艰难喽。
王元儿自不知王老汉的心理活动,她忙着给崔源去信,之前她答应过舅舅,要给庭哥儿找个好的书院的。
而崔源,这一去云州就四个月,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真有些想他了。
信发了出去,王元儿还坐在那发愣,要不是春儿来找她说话做女红,她也提不起精神来。
“清儿那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一个姑娘家,又只有自己一个人,跑那么远,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王春儿咬断手上的线头,唠叨着道。
“确实去了有些日子了。”王元儿算了一下日子,清儿这一去,都有二十天了。
“不过大姐你也别太拘了她,想来她心里还难受着呢。”王春儿举起手上的小衣裳看了看,道:“大姐,你识的人多,不如托了宋太太给她再寻一门好亲事吧,我就不信了,就没有比那严家好的!”
王元儿嗔笑:“你当我没有?我都给干娘去信了!”
王春儿听了一喜,放下小衣裳,双手合十的道:“阿弥陀佛,这次可得要来个靠谱的。”
王元儿被她逗得一笑。
姐妹俩就着这事说话儿,秋云走了进来,禀道:“大姑娘,外头有自称是王家的姑奶奶的来了,好像是老宅二房那边的姑奶奶!”
王敏儿?
王元儿和王春儿对视一眼,有些意外,她回来了?
……
迎出门外一看,确实王敏儿回来了,她正站在马车边,看着身后的一个白净的妇人,那妇人手上抱着个两三岁的梳着个小丫髻的小丫头。
在马车后头,还有一辆马车,有人正指挥着下人往下卸箱笼,仔细一看,若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那唐修平。
“敏儿?”王元儿叫了一声。
王敏儿转过头来,果真是她,她梳着垂髻,头上插着两支金簪步摇,耳朵戴着莲子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耳环,再细看她的脸色,看来泉州的水也好,养得她白净水润的,脸和身材都圆润了不少,隐隐有了一种少妇的风韵。
“大姐。”
“敏儿,可是敏儿回来了?敏儿,老天爷,真的是你。”
王敏儿才开口冲王元儿打了声招呼,就有人从门内扑出来,一把将王敏儿给抱着,差点没把她撞倒在地。
王元儿本是站在门口的,也被这人推了个趔趄,幸得春儿快步扶着她。
是张氏。
等王元儿站稳脚,那两母女已经抱着哭成一团了。
好半天,王元儿这才招呼他们进屋坐着聚话,不然就在门口哭起来,街面上也有人走来走去的,也瞧着不好看。
风尘仆仆的来了,又哭了一场,王元儿便指了丫鬟服侍王敏儿她们重新梳洗匀了脸,这才到正房给阿爷阿奶请安见礼。
有一年半不见,再见这孙女,两老都有些眼圈微红,抬了抬手,王敏儿他们又和其他人彼此见了礼后,才坐下来说话。
这陪着王敏儿一道回来的,还有那唐修平,只是正房都是女眷多,王敏儿便让他下去歇着了,她则是抱着女儿枝莲和家人说话。
“你这说回来就回来,也没个信回,咋就这么突然呢?”张氏嗔怪地问。
“想着这信一时半刻也送不上,如今走水路也方便,也就先回来了。”王敏儿微微一笑:“来到了家里,哪知在建房子,我就想着你们定是在大姐这边住着的,便过来试试运气。”
“初十那日就开始建了。”提到家里的新房,张氏就忍不住眉开眼笑,看到她怀里的枝莲双眼黑漆漆的转,便张手接了过来:“莲儿,来,姥婆抱。”
小枝莲害羞地躲进她娘怀里,只露出一只眼来偷瞧。
张氏从桌子上拿了一只果子去哄她,这才哄的她张手过来。
张氏心喜,一口心肝的叫,香了她几个。
王元儿自一边看着,嘴角抽了抽,这二婶,对外孙女倒比女幺女还要疼爱些!
“怎不见喜儿?”王敏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问。
“还睡着呢,看时辰也差不多醒了,要奶了。”张氏逗弄着外孙女,随意说了一句。
王敏儿哦了一声,又看向王婆子问:“阿奶身体可好,精神头觉着如何,我才儿看阿爷精神头没以前好了。”
“都好,你阿爷是中过风的人,自然不能和以前比的。”王婆子声音淡淡的,还特意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有些心虚,只埋头逗着小外孙女。
王敏儿自然知道当初阿爷中风是因为自己娘犯浑的事,便岔开了话题,环顾一圈,也不见清儿,便问王元儿。
“她啊,退了亲,心里头难受,去京里耍去了。”张氏不等王元儿回话,便抢先道。
王敏儿知道王清儿定了一户挺不错的人家,上月却是收到退亲的信,但信上没细说,心中也好奇。
但她可不是从前那个莽撞的不知细事的傻姑娘了,在唐家的这些年,她早已学会了隐忍和收敛以及察言观色。
眼看王元儿脸色不虞,她便道:“出去散散心也好,权当去外头长点见识。”
王元儿有些诧异,深深地看了她几眼,笑问:“你在泉州过得如何?可还习惯?”
“都去了一年半了,还能有啥不习惯的,过日子,在哪都是过。”王敏儿淡淡地笑。
“那这回你回来省亲,唐三太太没话说?我看唐修平还陪着你回来,好像对你也挺不错的。”王元儿想到那唐修平的态度便又问了一句。
王敏儿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道:“他如今自然是对我好的,我爹当了官,身后还有大姐你们那么多贵人,他自然会巴着。你们不知道吧,这月头唐家把我扶上了正室位。”
“真的?”张氏大喜过望。
就连王婆子也面露诧异看了过来。
“之前你不是说,去了泉州不过三月,他便又娶了房正妻?”王元儿满面惊愕。
这才是去年的事,今年就抬了王敏儿做正室?那前头那个呢?
王敏儿窃窃的笑起来,笑容颇有些幸灾乐祸还是怎的,道:“确实是,也不知是唐修平命硬还是倒霉,头一个和离,这继室那也是个短命的,生产的时候难产没了。”
王元儿一惊,看向她。
王敏儿似是猜到她的想法似的,道:“不是我干的,我自己受过那种苦,那会动手,是她自己撑不住。”
她的话里颇有些惺惺相惜和唏嘘,王元儿不好细问:“那孩子呢?”
“生了个儿子,倒是便宜我了。”王敏儿想到那瘦小的孩子,脸上闪过一丝柔和,道:“爹不是当了官么,又有大姐你们,唐家可能就看中了这点,唐修平也没想再娶,干脆就扶了我坐正,那孩子自然而然的就在我名下了。”
“如此这前头婆可真是死的好。”张氏一拍手掌,见王元儿她们脸色微黑,不禁讪讪,咳了一声问:“那怎的没带那孩子来?”
“才三个月大呢,他祖母宝贝的很,哪舍得跟着我长途跋涉,等大了再带了他来给你们请安。”
王元儿闻言和春儿相视一眼,虽然这有些恶毒,那前面的死了,倒真成全了王敏儿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分析利害
敏儿一家三口回来省亲,也并不是只探外家,这唐家还有两房人在老宅呢,所以歇过一晚,第二日就和唐修平一道回了唐家。
如今的唐家已不比从前长乐镇第一人的威风,偌大一个宅子,硬生生分成了三家,唐修平他们那一房,是早就卖了出去的,大房和二房的,也是从中砌了一道围墙,只开了一个角门相通。
唐家大房二房俱是人丁发单薄,大房长子被流放,但幸好也有个儿子。而二房,那唐家二太太好歹好说,在年头儿的时候给儿子娶了一个商贾之女,只是那女子是个泼辣的,娘家有银子,自己也会管帐,唐二太太母子俩手中也没什么出息,只能依仗那媳妇的嫁妆吃饭。
王敏儿在唐家连中午饭都没吃,就抱着枝莲回来了,换她的话说,不耐烦那两家人的虚伪嘴脸。
“你倒是不怕人家说你没孝道?好歹你也成了正室了,算是正经的侄媳妇。”王元儿亲手给她砌了一碗茶道。
王敏儿却是冷笑:“从前他们也没将我放在眼里,现在不过是看我身份抬高了,有依仗了,才另眼相看,你当他们是诚心?”
王元儿自然不置可否。
“我算是看明白了的,世人多势利,你没有好出身和足够的依仗,人家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如今有的,那也是巴结逢迎,既不是诚心以对,我何必找那种不自在?”王敏儿漠然地道:“拿着孝道好名声,最后换来的,估计是死前的那几天自在和福气。那我何不自在一辈子,死了,自然会有人给我埋骨,过不了多久也就白骨一堆。”
王元儿差点被口中的茶给噎了,忙拿了帕子按了按嘴角,看着她道:“看来你是真变了不少,看得太破了。”
王敏儿自嘲一笑,没回话。
“你刚刚那话说对也说不对,若是你了然一身的,那么随你怎么做,都无所谓,你喜欢怎么自在怎么来。但你别忘了,你还有个亲生女儿呢!”
王敏儿听了她这话,微微一怔。
“了然一身,死了也就死了。可有子女又不同,你不替自己想,总要为他们的名声着想,没有理由让他们给你这个做娘的担着不孝的名声,是不?若你这样,将来世人如何看待他们,言传身教,这很重要。”王元儿继续道:“所以,你也不用如何,礼数过得去,不用让人挑刺就行了,权当是为了枝莲,你总会希望她将来能得以嫁个好人家吧?而不是……”
她的话没有说全,王敏儿却是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说,而不是像她一样罢了。
王敏儿抿起嘴,细想王元儿的话,似乎真有那么点道理。
她可以不顾自己,但枝莲是她唯一的骨肉,她总要为那孩子想一想吧,自己走过的路,怎么也不能让那孩子再走一回。
但服不服气,依王敏儿的性子,她是不会向王元儿示弱的,却也没反驳,而是岔开了话题。
“知道我爹如今做了县丞,又说蓟县是个药材大县,便让唐修平去走走我爹的路子。”王敏儿说起此回省亲的另一个目的。
“他是做生意的料吗?”王元儿皱眉问。
王敏儿摇摇头,道:“之前跟着他舅父家学,如今勉强收支平衡,我就想着,既然都凑一块过日子了,我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枝莲的嫁妆计算一下,看爹能不能扶一把吧。科举是走不了了,有财也好。”
王元儿点头:“那学着做,也比无所事事的强,只不过……”
她看了王敏儿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好,按理说,女人嫁了就是泼出去的水,自然一心向着夫家的,可私心里,她姓王的,自然更希望二叔他们会好些。
“你这个人一贯如此,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干脆。”王敏儿见她支支吾吾的就有些不悦。
王元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那我可说了,二叔这县丞官职到底是走了面子关系才得来的,如今也不过小半年,要说站稳脚跟还远远不及,这时候若是伸手太过,反而不妙,你要心里有数才好。虽说夫家是天,但女人,有娘家撑腰那也才叫腰杆子直,二叔好了,你这依仗就不会掉,唐家的人也不会把你怎样,反之……”
没娘家依仗的人,就好似无根的浮萍。
王敏儿脸色一肃,道:“我自然会有分寸的,说句不好听的,唐家赚最多,难道还全给我枝莲不成?我要是为了别人的儿子做嫁衣连累了我娘家,那我才叫傻!”
人性自私,也怪不得她!
王元儿轻叹一声,道:“虽说那不是你亲生的,但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大,你用点心,那孩子未必就不会真心奉你为母,将来枝莲嫁了,你也总还有个养老的人。”
王敏儿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张氏来寻王敏儿,说是她二姨来了,见个面。
王敏儿告辞,临走还道:“家里还有老的小的,我又还得去爹那边一趟,走了就直接从蓟县回去了,清儿啥时候回?也去信让她回来吧,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王元儿自是应了,待送了她出去,算了算日子,心下暗付,清儿这死丫头,难道还真乐不思蜀了不成?
当下,铺了纸张执笔给清儿去信催她回来不提。
……
张氏拉了王敏儿回屋,和寻上门的张翠英好一番聚旧,来的自然还有她那表妹许燕银。
待得送走了张翠英母女,张氏就拉着王敏儿问:“你觉得燕银那丫头如何?”
王敏儿眉头一蹙,看向她娘:“娘的意思是?”
“你二姨想和咱们亲上加亲,想把燕银许给福全,你觉着如何?福全那小子好像也挺喜欢燕银的。不过你二舅他们也想把小莲许过来呢。”张氏得意地道:“如今福全行情可是好得很。”
王敏儿怪笑两声:“从前二姨的心头可高着呢,如今倒是看得上咱家了?也是,爹有了官职,一个个都眼睛不够使了。”
从前,不管是二姨家,还是大舅家,可都不怎么看得上他们家呢,许燕银也是,回回见了自己都是跟见啥敌人似的,啥都要比上一番,这回见了,倒是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了。
原来是想嫁来王家啊,王敏儿嘴角勾起一丝兴味。
“瞧你,到底是你二姨二舅,说的啥话?我就想着,亲上加亲也还不错,起码燕银叫我一声姨母,嫁过来做福全媳妇,也算是和我一条心。”张氏压低了声音道:“这要是换了个其他人的,未必就和我一条心,说不准就向着你阿奶,或者王元儿他们这边了。”
“娘,你还算计这点?”王敏儿皱起眉,道:“这事全凭娘做主吧,我是没啥意见,福全自己要是喜欢燕银,估计也不会看得上其他人。”
张氏哧了一口,这不是白问她吗?
“娘,甭管是娶谁,最重要的是别娶个好搅事的进来,不然天天吵闹,也是够你吃一壶的,没得堵心。”王敏儿想了想,道:“其实依我看,若真为福全好,那给他娶个大两三年的更好,管得住他,这家才会兴旺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福全时不时的犯浑。”
张氏十分不悦,沉下脸来:“有你这么说你弟弟的么?咋学的王元儿那一套了,总盯着人的错处,你弟弟如今可懂事了。”
王敏儿有些不以为然,知道张氏素来紧张和宠溺这个弟弟,便也不跟她争,道:“娘,你也别总说王元儿啥的,她本事的地方,也确实让人服气,咱们这房比不上她,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张氏气极:“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她心里很不服,王元儿也就是运气好点,遇着的贵人多点,如今二房也有人当了官,她张翠芝就不信了,二房就会一辈子只被大房压在头上。
王敏儿看了她的脸色,心中微叹,道:“娘,事实是如何,大家都有眼看,我当然盼我们二房好的,但你也瞧见了,这些年,二房出过什么好事好名声?除了爹现在当了县丞,那也是靠着王元儿得来的。”
张氏一噎。
“我也不与你争什么,算起来,咱们家现在的日子可比从前要好多了,娘,你可要知道好歹,别总和王元儿争啥比啥。你也别看她一派好说话的样子,泥菩萨都有三分性呢,真要惹急了,她做出啥来,二房拿什么来扛?”王敏儿继续道:“我也不是唬你啥的,你只要想想,得罪了大房,二房有什么好处?别拿名声孝道来说话,都分家了,谁还能在这上头做啥文章?”
听着女儿头头是道的分析着得罪大房的利害关系,张氏愣愣的,头脑都有些转不过来。
得罪大房有什么好处,那是一点都没有,反而坏处多多,人家一句话就能让王二丢官,他们二房,重新跌到尘埃做地底泥,哪有什么风光可言?
“娘啊,不管你信不信,二房如今有的风光,全是大房给的,你可别犯浑,把这福气给凭白推出去了!”
王敏儿幽幽的话,像一阵寒风似的,冷飕飕的钻进张氏耳里,让她遍体生寒。
第三百九十六章 重重迷雾
日子进了七月,水田的水稻的谷穗都抽得极好,开始发黄,而老宅的新房子都建了大半了,王敏儿他们也要启程回转了,可王清儿却还没回来。
“这清儿也真是的,明知道敏儿都回来省亲,也不赶回来见一见,敢情都不把这姐姐放在眼里了。”张氏瞥了王元儿一眼,嘟嚷着道。
王元儿的眼皮抬了抬,没搭话。
“算了,说不准她在那边有事,以后也还能回来,就算不能时时回来,一年能回个一次也是成的,若是你家姑爷在蓟县做成生意的话,说不准我们还会搬回来呢。”王敏儿笑道。
张氏立即噤若寒蝉。
王元儿这才道:“你一路保重,有事写信来。”
王敏儿点头,又和张氏说了一会子话,这才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走了。
送走王敏儿,王元儿进了宅子,招来秋棠。
“上次清儿来信是什么时候?”她皱眉问。
秋棠在心里想了一下,道:“是二十五日。”
王元儿的眉皱得更深了,道:“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是打算不回来了不成?”
秋棠也觉得有些不寻常,遂道:“要不要派人去接?”
王元儿点了点头,道:“也好,让才叔和秋云去吧,我也想让才叔办点事。”
“那我去唤人来。”秋棠退了下去。
却不料,宋礼玉听说她要派人去京城,便也找了上来要辞行。
“你这是要去哪?”王元儿早已习惯了宋礼玉在家,此时听他要走,不免多问一句。
“上京去,大伯父那里也要去走一趟。”
王元儿听了,又问:“那还回来不?还是直接就回江南?眼看下月就要过中秋,你若不回江南去,那就在姐姐家过节。但想来干娘也想你,要是回去也成,只不能再去其它地方野了。”
宋礼玉听她叨叨的念,摆了摆手道:“离中秋还有些日子呢,到时候再定吧。”
王元儿白他一眼,想着他既然要去京里大伯家,便又吩咐才婶准备了土仪让他一道带上京去。
才叔和秋云伴着宋礼玉一道上了京。
王元儿却是整天心神不宁,做什么都不顺心似的,便是练字,也写歪了好些。
她信步走过王清儿的房间,下意识走了进去。
布置得颇温馨亮堂的房间,仿佛还残留着王清儿的气息,临窗的案桌,还放着她抄的经书。
王元儿拿起来,翻开一看,是一卷心经,一手小楷抄得圆润工整,酣畅浑厚。
“这丫头,不知不觉的倒把字练得这样好了。”王元儿轻笑一声,又看了看案桌上的其它东西,有两本女名家的书法字帖,是王清儿常模仿描绘的。
离开案桌,来到卧房,一顶喜鹊登枝的帐子用银钩勾起,床榻上的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而一旁的梳妆台上,也摆放着王清儿惯用的梳妆盒子,走近,琉璃镜上映出王元儿清晰的影子。
“这臭丫头,是个没心没肺的,去了这么久也不回,也不知家里人挂心。”王元儿坐在王清儿的床上,抓过床上放着的玩偶,嘟嚷一句。
她躺了下来,看着帐顶的喜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王元儿走进了一阵迷雾里。
她在雾中慢慢的走着,前方的雾越来越淡,走了一刻钟,终于走出了那团重重迷雾。
而眼前的景致,却让她煞白了脸。
她看到了自己。
不,准确点说,应该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真是晦气,连楼子里的妓子都不如。”李地主一边提起裤子系着腰带,一边往地板上吐了一口痰,冷冷的蔑视了床上拢着被子哭的王元儿,走了出去。
前世的王元儿哭得不能自己,被子掉落下来,身上一块紫一块青的,她惊慌的重新拢起被子,呜呜的哭着。
“你哭啥,为这种瘟货有什么好哭的?你这不是自己找贱么?”王元儿忍不住冲着床上的自己骂了一句,却没发现,自己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那前世的自己哭了半晌,才扯过一边的衣裳木讷地穿了起来,用手拢了拢头上的发,下榻穿鞋。
王元儿看到,那双脚的脚髁有两条明显的红印,不禁大惊,上前蹲下,摸过去:“这是怎么弄的,怎么弄的?”
她的手透过那双脚,触不及,如同穿过了一般。
前世的自己也是毫无所觉,只低头看到那两道红印,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伸手去摸着,骂:“畜生。”
王元儿捂着嘴,她想起了,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是李地主那畜生干的,老不死的用绳子绑了她,行那种羞事。
简直禽兽不如!
王元儿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看到自己走了出去,忙不迭的跟上。
她随着自己一路走出房门,遇着打扫的仆妇,也不见她们多恭敬,甚至还有人递过来不屑的白眼。
“你这是去哪儿?”王元儿看着自己一路穿过庭院,最后来到府邸靠门房的一间茶室。
叩叩。
“谁啊?”里面是一个婆子的声音。
打开门,那婆子一看来人,忙的堆起了笑:“呀,原来是夫人,快进。”
王元儿摇了摇头,急问:“我就来听听消息,李婆子,你和你家的可打听到了啥消息了?我那两个妹子可有下落不曾?”
李婆子怔了一下,摇头道:“还没有呢,这人海茫茫的,哪能那么容易打听道,各处都要打点,要跑腿……”
她靠在门边,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手。
王元儿闻音知雅,咬了咬牙,从袖子掏出了一个小荷包,塞到她手里,道:“我手上也不多,还请李婆子和你家的多费心。”
李婆子掂了掂,眉开眼笑的,道:“夫人你放心,既然是夫人的亲妹子,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打听的。”
“那就拜托你了。”王元儿一脸感激。
这边的王元儿瞧得真切,看着那婆子一脸算计和轻蔑的眼神,忍不住发怒,骂起前辈子的自己来:“你这蠢货,她是诳你的,这都看不到吗?”
可惜,没有人听到她的话,那口中的蠢货还朝李婆子福了福,急脚走了。
王元儿气得跺了跺脚,想要追过去,看到李婆子进了屋,屋内又有男人声,想了想,飘了进去。
“那蠢女人又来了?”屋内,一个男人躺在榻上,王元儿认出,那是李婆子的男人,一个赶车的车夫。
“可不是。”李婆子扬了扬手中的荷包,打开一看,道:“这次有二两银子呢!”
李车夫抢了过来,眉开眼笑的。
李婆子却是想起王元儿那凄然的面容,心中一软,道:“不如把真相告诉她吧。”
“你傻了吧,告诉她,以后咱们还能从她那拿到什么出息?”李车夫举起手中的银块道:“你可别犯浑,再说了,就算告诉她,又能咋的,她被老爷看得死死的,难道还能出去找她那两个妹子不曾?”
李婆子到底是女人,心软,道:“那也好得个知字,知道她两个妹妹去了京城,以后若是有机会,也能找到。”
“你别傻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她要有这个本事,就不会连两个妹子找上门来,都没人给她通报。她那两个妹子只怕心里也认为她享福不要她们了呢,你没瞧着她那个大妹子,走的时候眼神都是恨的么?”李车夫哼了一声。
李婆子默然:“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自己拿不起来,能怪谁?人善被人欺。行了,总之你别说,起码她还有个念想。”李车夫重新躺了回去。
王元儿惊得捂起嘴,眼泪泌了出来,原来,原来前辈子清而她们来过李家找她么?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清儿恨她么?
王元儿浑浑噩噩的出了屋子,又来到了前世自己的房里,那个自己呆呆的坐在房中,脸色煞白,门外,有丫头在窃窃说长乐镇被山洪水淹了,死了好多人。
李地主带着他那傻儿子走了进来,那前世的自己看着他们父子脸容狰狞的走过来,拿起了剪子,捅死了那傻儿子,又把剪子伸向了自己的脖子……
“不,不要……”王元儿尖叫着,双手在空中大划着。
“姑娘,大姑娘,快醒醒。”
王元儿尖叫着醒来,大汗淋漓,看清是秋棠,一把抓住她的手:“秋棠?”
嗓子哑得像被砂砾磨过了一般,身上更是粘粘乎乎的,也不知淌了多少汗。
“姑娘,你被梦魇住了。”秋棠掏出手帕擦了擦她额上的汗。
王元儿看清楚自己身在的环境,是在清儿的房间,她刚刚做梦了,梦到了前世?
“清儿呢,清儿回来了没有?”她抓住秋棠的手问。
前世,清儿和兰儿竟然来找过自己么,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们去京城了,去干嘛了?后来怎样了?自己到死都不知道。
秋棠脸色有些怪异。
王元儿目光一凝,紧紧地看着她。
“才叔,秋云还有陈枢都回来了。”秋棠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抠出一句,嘴唇翕动着。
王元儿的手颓然的落了下来,看着她一翕一动的唇,心像是坠着一颗石头似的,不断的往下坠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尊贵之地
清儿进宫了!
短短的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似的,轰得王元儿的脑袋嗡嗡的响,她看着陈枢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脑袋一片空白,双眼一翻,身子往后栽去。
这定然还是在梦中,一定是的,她再睡睡,一会醒了,就会看到清儿了,没错,她定然还在梦中,睡醒就好。
王元儿的意识完全坠入黑暗的洪流中。
“元儿,醒醒,元儿?”
有人在轻拍她的脸,王元儿却不愿意醒来,她害怕,害怕还在梦中,所以身子都为之颤抖起来。
“元儿,元儿。”
哪知,那唤她的声音更为急切,落在脸上的手也稍微用力了些。
这管声音好熟,好像是……
崔源?
王元儿缓缓睁开眼睛,果不然,落在视线跟前的,正是崔源,他脸容憔悴,下巴都长出了一把小胡子来。
崔源,不是还在云州么?
果然还在梦中么?
王元儿阖上眼,崔源急得不行,声音不觉得重了:“元儿,睁眼看着我。”
声音带了点急怒和不悦,不像是在梦里,王元儿再度睁开眼:“我没做梦?”声音哑得不轻。
“不怕,我回来了!”崔源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回来了!
王元儿腾地坐起身来,环顾一周,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清儿呢,我家清儿呢,你可见着她了?”
她语气既急切又紧张,未等崔源回话,眼泪已是先落了下来。
崔源见此不禁叹气,吩咐秋棠去端了水来给她净面。
秋棠退了下去,屋子里就只剩了两人。
“元儿你听我说,清儿她如今在宫里,挺好的,皇上……挺宠她的。”崔源颇有些艰涩地说出自己得来的消息。
真是的,好不容易将那万德英的事给解决了,完成了皇帝交代的事,一心想回来就娶美娇人,却冷不丁的就听到王清儿在京里遇着出宫游玩的皇上了,如今人都在宫里了。
这都什么事,皇上怎么会出宫,又怎么会接了王清儿进宫呢?她只是一介平民女子而已。
得到消息的崔源并不比王元儿少了震惊,但细想之下,男人的劣根性在,皇上在宫里见多了那戴着几个面具的妃嫔,偶然遇着一个民间女子,纳了也不出奇,毕竟类似这样的事,在皇上之前的几代就出现过。其中,皇上的皇太爷,当年一口气就纳了两个民间女子为妃呢!
他觉得震惊的是,怎么偏偏就是王清儿,而他和王元儿……
唉!
王元儿听到他说清儿果真在宫里,还说皇上宠她,脑袋就嗡的一声,乱哄哄的。
她翕动着唇,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你骗我,清儿只是在京里是不是。”
怎么会在宫里呢,她的清儿,只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姑娘,哪有资格在宫里当娘娘呢,他肯定是在骗她。
不行,她要去找她,她要清儿把妹妹接回来。
说做就做,王元儿下床穿鞋,站起来,却不料身子晃了一下,幸得崔源快手抓住她。
“你作什么?有事儿我们慢慢商量,当心身子。”
“清儿,我要去找清儿,我得去把她接回来。”王元儿挣脱他的手,欲走出屋去。
“你去哪接?”崔源有些恼火的大叫,见她一脸茫然的看过来,脸上还挂着那晶莹的泪珠儿,有些眼泪还从眼角里不断滑落出来,使得那张白净的脸十分的楚楚可怜,苍白羸弱。
崔源心中一软,不禁放柔了声音,上前搂过她:“你听话。”
“清儿,清儿。”王元儿被他抱着,闻着他那身上特有的气味,心神一松,呜呜地哭起来,像只无助的小兽。
进宫,她知道意味着什么,多少女儿就是这样被一道宫墙和外界隔绝,从此与家人相隔。
进了宫,当了皇帝的女人,也并不是那么光鲜的,地位不显位分低的娘娘,一辈子都见不到家人。
从此永远见不着,和失亲又有什么两样?
最重要的是,皇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的地方,多少人悄然死在里头,白骨一堆,清儿那样的性子,怎能在里头生存?
王元儿思及此,忍不住悲从心来,愈发伤心的哭起来,身子一颤一颤的,让崔源无比的心痛。
“清儿……”王元儿抬起沾满眼泪的眼睛,无助的看着崔源,喉头哽咽,硬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别哭,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痛了,我陪你上京去,有我在呢。”崔源看着她那小鹿般可怜的眼神,脑中一热,话就说了出口。
王元儿眼睛微亮,忙不迭的点头。
事不宜迟。
既然知道王清儿在宫里头,王元儿也不愿意耽搁,丢下家中的事给才婶他们打理,就要往京里去。
如今,谁都比不上清儿的事重要。
接到消息的王春儿赶了过来,未语就先红了眼,王元儿道:“别太担心,等我回来。”
王春儿点了点头。
王元儿便随着崔源一道上了京,路上,她也从陈枢口里大致知晓事儿的经过。
说好是去京里散心,在京中的宅子,除了跟着陈枢打点铺子的事,王清儿也没往别处去,直到铺子的纠纷了了,她才带着素娟在外面行走。
京里有名的景点还是挺多的,陈枢跟了两天,也要处理崔源交代下来的事,王清儿也没让他跟着,自己带着素娟四处玩。
在京郊,有个闻名的大相寺,香火十分的鼎盛,菩萨也极是灵验,王清儿想着自己的姻缘不顺,也想去为家人求个平安,便带着素娟去了大相寺。
哪知道,就在那大相寺的寒衣斋林子遇着了微服出游的皇帝。
没有人知道两人之间是怎么熟稔起来的,反正就是那么的奇妙,皇上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两人谈天说地,还喝酒下棋,一来二去就这么熟悉了。
王元儿听到这里,觉得很不可思议:“清儿,她哪会下棋?”
“她不会,就在一边坐着,逗着皇上说话,听说皇上被她逗得时常大笑,比在宫里轻松多了。”崔源也是失笑。
王元儿依然觉得这很匪夷所思,难道就这样,就看中清儿了吗?
“究竟如何,要见了清儿才知道,但有一点很明确的就是,那时,皇上必定是感觉到和她在一块的自在的。”崔源说道。
王元儿忍不住怒:“就因为一个自在,所以就纳了清儿?”
“元儿,坐在那个位置,便是孤家寡人,越站得高,就越觉得高处不胜寒,就难免越寂寞,皇上也是人。”崔源忍不住为皇上开解一句。
“他要排解寂寞,后宫三千,美女如云,何必自降身份和个民间女子纠缠上呢?”王元儿嘲讽一笑,心里对他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说白了,他就是图个新鲜罢了,却没想到,他一时之兴,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说到这,她的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妹妹折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她就忍不住悲从心来。
“后宫美人三千,却每个人都戴了一副面具,面对戴着面具的人多了,他就越觉得外头真性情的人难能可贵。”崔源叹气。
“崔源,谁进宫之前不是一张白纸,都是被富贵迷了眼,想要追求更高的富贵,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和家人的富贵,那就不得不戴上面具。皇上把清儿带进那个地方,他就能保证,清儿一辈子都这么真性情?”王元儿失笑。
崔源语噎。
皇宫里是个什么地方,他比王元儿更清楚,而里面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也比她更了解。
一个妃子若是得宠那就罢了,享尽荣华,庇护家族,换寻常百姓的话来说,享了那泼天的富贵也不为过。
可若是不得宠,那么过得生活比太监宫女都不如。
在宫里头的讨日子的,哪个不是跟红顶白的,哪个不是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当几对用的?不得宠的妃子,吃的是馊饭也是有的,要是到了寒冬,只怕是碳都分不到多少,若没有银子打点,生生冷死的妃子,不知凡几,若是被打进冷宫的,那就更不必说了。
这还不算什么,后宫的女人,一道宫墙挡住了外头的世界,平时也没有消遣的,为了争宠,争富贵,什么腌臜事干不来?
后宫里的尔虞我诈,波谲云诡,各种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不长心眼,不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所以说么,皇宫,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地方,也是最肮脏的地方,更是冤魂最多的地方。
而王清儿,不过一介平民女子,没有任何根基,没有后台,更没有偌大的家族撑腰,她要争一席之地,头破血流那是轻的,丢了性命,那也不是稀奇事。
在皇宫,要弄死一个人太简单了,王清儿,那样的刺儿头泼性子,在外是真性情性子,在宫里?
崔源叹了一口气,看着王元儿眉头深锁,也不敢说出这些来,不然的话,只会换来她更多的担忧和痛心罢了。
他又忍不住怨起那个冰渣子来,你说好好的,看中平民那就算了,怎么偏偏就是清儿呢?
远在皇宫的景帝打了一个喷嚏,摸了摸鼻子,双眉皱起。
第三百九十八章 姐妹相见
皇宫,那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多少人奉之为心中圣地,又有多少人对其避之不及。
要想进皇宫,却不是说进就能进的,便是已在里面的后妃,家眷想要觐见,那就得先往宫里递了牌子,得了允,才能进宫去拜见贵人。
这还是位份高的妃嫔家人或者有品阶的诰命夫人才能有此殊荣,要是位份低的?除非你得了帝后恩典,那才能见得到家人,否则,这辈子就甭想再相见了。
而普通平民老百姓,那是在皇城周边随意溜达一下都不成,估计都要被当成刺客给抓起来,先打个几十大板慢慢的审,管你是路过还是想见识一下呢!
所以,王元儿这样的一不是诰命,而不是什么大人物,想要进宫去见王清儿,若无打点,那是异想天开。
故而,她心里再急,到了京中,也只能先安置在宅子里,等崔源去打点,求得恩典才能进去。
崔源回了京把王元儿安置好,就递了腰牌进宫,一来,他要向景帝禀事,二来,也要探听一下王清儿如今的情况。
王元儿心急如焚,也只能按捺下来。
在宅子等了两天,她就迎来了两个教她规矩的嬷嬷,听说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专门教人进宫该有的规矩。
这是崔源找来的。
一个教她规矩,一个给她说如今宫里的后妃情况。
当今景帝登基前,因为时常在军营,所以也就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还有两个侍妾,登基后自然一一按品封赏,又纳了几个心腹之臣的女儿为妃嫔,统共也不过是十来个罢了。
如今景帝登基不过三年,后宫并不算充盈,去年大选,但因为南方有灾,最终入选的,也不过区区二十人,所以眼下,整个后宫有品阶的也不过是一后三妃六嫔八容华等三四十人。
景帝如今年不过二十七八,若是他自己会保养,这皇位有的是时间坐。这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的增长,他的女人,只会不断增多。
而景帝现在子嗣并不丰满,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妃子所生,正宫皇后文氏至今只有一公主,但如今文皇后也是在孕中,十分的金贵和紧张。
这些都不是王元儿该关注的,她就是听着嬷嬷粗略的大致说一下,也好心里有个数,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在学给规矩,也好早些入宫去见王清儿。
只是见到了清儿,她能将人带回家吗?
王元儿陷入了沉思。
进了宫,甭管是什么出身,哪怕是一个宫女,那都是皇帝的女人,要从皇帝的手上抢人?抢的过吗?
王元儿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忐忑不安的又等了两天,崔源这才来接她,说是可以进宫去了。
王元儿十分紧张。
马车的车轱辘声落在青石板上,轱辘轱辘的响,那声音颤得连王元儿的心都跟着颤起来,手一直紧捏着,汗津津的,好不黏糊。
“姑娘,喝口茶,定一定心神。”秋棠递了茶给她。
王元儿接过来,双手打着颤。
茶是秋棠特意配的,用的灯芯花麦冬枸杞,也能清心火明目。
王元儿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直达心底,让她僵直的身子微微的放松下来。
她把茶盏重新递给秋棠,悄然掀起马车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瞧见了骑着大马跟在马车旁的崔源。
崔源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微微颌首。
王元儿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万大事有他呢!
……
走了两个时辰,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王元儿没敢往外看,只依稀听到交谈的声音,他们来到了宫里的哪个城门。
不一会,马车又开始动了,走了半个时辰的样子,才停下。
王元儿被秋棠扶着下了马车,前边崔源正和人说着什么。
看过去,那是一个面白无须穿着藏青色长服的清秀小子,应该是公公之类的吧。
按规矩,秋棠是不能随着王元儿进宫门去的,所以她也只能在外等,王元儿不免又紧张起来。
崔源走了过来,俏声道:“我已是打点过的,一会你就跟着那小公公走,先去拜见了正宫皇后,才能去清儿所在的宫室,你注意谨言慎行就是。”
王元儿脸色微白,手指绞了起来,崔源忍不住又道:“你别怕,我就在皇上那里,等你一起出宫。”
王元儿点了点头,咬了咬唇,跟着那小公公走了。
路上,她也不敢四处张望,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公公,便轻声问:“不知公公贵姓?”
“咱家免贵姓叶。”
王元儿连忙道:“劳烦叶公公领我走这一趟,这个荷包,公公拿去吃茶。”她塞了一个装着十两银子的荷包过去。
那叶公公捏了下,飞快拢进了袖子里,面上露出些许笑容来,道:“姑娘仔细脚下。”顿了一顿又道:“皇后娘娘如今身怀龙子,不喜闹,平素也轻易不见人,一会姑娘到了朝阳宫,就在宫门磕个头请个安就可,也不必说啥了。”
这是指点王元儿了。
王元儿神色一肃,忙道:“多谢公公提醒,皇后娘娘乃天人之姿,岂是民女所能仰望的,能给娘娘磕个头已经是民女天大的福气了。”
叶公公闻言看了她一眼,暗自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他又俏声和王元儿说起景福宫的情况,住着什么人,脾气如何。
景福宫,如今王清儿就在那景福宫的偏殿住着,王元儿心中一凛,更是慎重的将这叶公公的话听在心里。
穿过一道道的宫墙,长长的宫道王元儿已经记不清走了多少条,偶尔遇着一两个行走的宫女太监,她也不敢张望,只用眼角余光瞧着,人都是行色匆匆,低着头走路,一言不发的。
王元儿看在眼里,面上神色更是肃穆。
在宫里行走,最忌大声喧哗,东张西望,好奇心重。
她紧跟在叶公公的身后走,又转进了一条甬道,前方的人一听,她不明所以,想抬头看,叶公公的声音传了过来:“有贵人的仪仗来了,快闪避,莫要惊了贵人。”
王元儿一惊,忙的跟在他身后,低垂着头静立在一边,半点也不敢抬头张望,大气也不敢喘。
有脚步声传来,也不知等了多久,这本就在七月,流火一样的天,又走了这老长的时间,王元儿的小衣早已汗湿,如今这么站在宫道下,不多会她的额上就见了汗。
终于那些人走到跟前,却没停留,王元儿垂着头,只看到粉色的裙摆,也不知是宫里还是谁,又看到和叶公公一样颜色的衣摆,穿着黑色的缎靴。
随着一阵微风吹来,一阵香风也飘了过来,馥郁淡雅,闻之心醉。
王元儿的眼角抬了抬,有几个太监抬着一顶辇轿走了过去,有一裙摆垂了下来,绣着繁复的花样图。
她忙的又把头垂下来,直到那仪仗远远的去了,叶公公才又领着她朝前走。
就在王元儿觉得自己的双脚都要废了一般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朝阳宫殿前。
王元儿这一无诰命,二不是什么王孙大臣的官眷,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女子,自然是没有资格得见皇后娘娘这样的贵人的。
所以到了后,由叶公公通禀了,有管事姑姑出来说了两句,王元儿便依言在宫门磕了头,叫了几声千岁吉祥,才战战兢兢的跟着叶公公去景福宫。
在景福宫的主殿前,她又是给住在主殿的荣嫔磕了几个头,请了声吉祥,才被领着到了王清儿所在的偏殿。
“姑娘,我就送你到这了,一会另外有人会送你出来的。”叶公公俏声道。
王元儿知道这些公公自小就是残缺之人,看不得别人瞧轻他,又是在宫里,更不好得罪,便福了一个礼,真诚地道:“这大热的天,劳烦公公跑一趟了。”又送了一个荷包出去。
所谓礼多人不怪,王元儿如此会来事,叶公公的笑容也胜,点了点头便走了。
有人从殿内出来,王元儿看了,是个身穿粉红比甲衣裙,梳着双髻的宫女。
她登时紧张得绞起手指来。
“这便是王姑娘了吧?奴婢红樱,请随奴婢来,小主在等着你呢!”那自称红樱的宫女福身笑道。
小主,说的就是王清儿吗?
王元儿的心提了起来,脸色踌躇,笑道:“劳烦红樱姑娘了。”
随着她进了殿内,偌大的殿堂,透着一股子凉气,王元儿只觉得从酷暑的天猛然进了秋冬一般,凉丝丝的,后背汗湿的小衣也随之一冷,让她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前方有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在殿内来回踱步,不时往门口处看来,眼看王元儿进来了,不禁一怔,随即飞扑过来。
“大姐!”那女子如鸿燕一般,体态轻盈的张着双臂,往王元儿这扑来。
这声音,这面容,不是王清儿,又是谁?
王元儿看着她飞奔而来,眼眶一下子红了,鼻子一酸,眼睛变得湿润起来:“清儿!”
短短不够两月,姐妹却恍如隔世一般,终是再相见,却已然物是人非,天渊之别。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木已成舟
王元儿姐妹俩抱头痛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提醒宫里不好大哭,不然传了出去,只怕不好。
王元儿连忙擦了泪,也给王清儿擦,可看着她清丽娇艳的脸颊,眼泪忍不住簌簌的掉落下来。
“大姐!”王清儿见她哭,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
她也害怕啊,也想念家人啊,可是,她却是无法舍了那个人,他看起来那么孤独和寂寞!
王元儿看了一眼殿内,瞧到了素娟,素娟同样穿着粉色的宫女衣裙,红着眼上前给王元儿行礼。
“去打点水来,我和你家姑娘净个面。”王元儿低声吩咐她。
素娟点头应下,很快就打了水来,和那叫红樱的宫女一道服侍着两人净面,又拿了面脂重新匀了面,两人才坐下说话。
纵有千千语,可两人坐在一起,却是半天无言。
王元儿仔细看着这个妹妹。
她面容依旧,不,应该是比从前更为娇艳,也不知是因为衣饰所趁还是因为别的。
细看之下,王元儿却是呼吸一窒,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眉头已散,眼角眉梢处带着隐隐的春意,这分明是…
“大姐……”王清儿首先打破了沉默,怯生生的看着王元儿。
王元儿看着她,目露悲伤,道:“清儿,你还记得吗?”
“什么?”
“就在娘怀你的时候,爹娘就盼着是个男孩儿。可你生出来的时候,偏偏还是个丫头,但却跟个粉团子一样,软软的,白白的,可漂亮了,爹娘那时极是欢喜你,我想要碰一下,都生怕我碰坏了,磕破了你脸上的皮儿。”
王清儿一愣。
“你生得是真好,自小到大,谁都夸你,可惜咱们家那时候日子过得不好,也没有银子给你捯饬,不然的话,你装扮起来,跟个大家小姐也是没两样的,可就算是粗布钗裙,你也是漂漂亮亮的,一般的丫头都比不过你。”
“谁都说王家大房的三丫头,是个跟仙子一般的美人儿,你还跟宝来那么点大,就有不少小子追在你后头,说要讨了你回家去当小媳妇儿,我和春儿都紧张的不行,生怕你被人抢了去,闹着让娘要把你拘在屋里。”王元儿陷入回忆,浅浅地笑。
“大姐,我……”王清儿对这样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也不明白大姐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你越长,就生得越好,有爹娘护着,有姐姐宠着,你性子也纵得泼辣些,跟个小辣子似的,但我们却觉得极好,你生得那么好,这样的辣性子,也是辣美人一个,将来嫁了人也不会轻易的就被夫婿拿捏住,那也挺好。”
“你还爱漂亮,敏儿打小就穿戴得好,你那时是多羡慕啊,娘给你拿了一块花布裁了一条花裙子,你就能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觉,那裙子你平时还都舍不得穿,穿着了,谁都说你好看,说是宫里的皇妃也是这样的架势了。”
“大姐……”王清儿的眼泪落了下来。
“我想,宫里的皇妃只怕也没有我妹妹生得好的。你爱美,我们都知道,漂亮的头绳都给你,因为觉得那配你好看……后来,爹娘没了,那时我们的日子才真正的难过,我那个时候,是真怕啊。”
王元儿的眼泪簌簌的落下,道:“爹娘都没了,丢下我们姐弟几个,宝来还是个只会哭闹的毛孩,我是真怕啊,怕我这个做长姐的担不起那个做爹娘的责任,怕我照顾不好你们,怕你们过得不好,我怕啊!”
“大姐,别说了,大姐。”王清儿扑了过来,跪坐在她的脚边,一把搂着她的大腿哭。
王元儿却恍然未觉一般,喃喃地道:“可我再怕,也得要担这个责任,谁叫我是长女呢。咱们都是同一个肠子出来的同胞姐妹,我心里的希望,就是盼着你们个个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将来嫁个如意郎君,生几个子女,幸福美满的,那我也对得起爹娘了!”
“我在爹娘的牌位前发过誓,我一定要护着你们几个。我卯足了心思去算计生意,去开源,把这日子过起来,我就是想要让这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姐弟几个,就算没有爹娘,也不会过得比别人差。”
“大姐,别说了,呜呜!”王清儿哭得不能自己。
“我确实做到了,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二姐,嫁了个可心的郎君。你自小就爱美,也穿得了绫罗绸缎,戴得了金银玉石。咱们苦了十多年,我不愿意咱们继续苦,所以,你想要的,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也都依你,我是做姐姐的,都尽可能的去满足你们,这也是我的责任。”
“可清儿你知道大姐最得意又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王元儿眼中含泪的看着她,道:“大姐得意的是你们想要的,大姐都依言给你们,都依你们,可大姐如今后悔了,后悔依了你的性子。”
“大姐!”王清儿满面惊愕的抬起脸。
“当初若是没有依你,给你定一户寻常人家的郎君,就算是家底清贫些,了不起大姐多给你准备些陪嫁嫁妆,一生也是富足美满了。而不是依着你任着你挑剔,还遇着了严宽这一茬事,若没有和他家定亲,那么就不会出了那糟心的事,你也就不会来京了,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就进了宫来了!”
王元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捶着心口:“我悔啊,我心里好悔啊,这以后让我怎么跟爹娘交代啊!”
世人都觉得皇宫是个尊贵的地儿,可宫里有什么好,走一步算百步,荆棘满路,一不小心就要招了人恨,中了算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王元儿是真的后悔,若是当初不听王清儿自己做主,给她配个普通人家,那至少平平顺顺的,而不是像现在,如今还能见着她,明天呢?后天呢?
“大姐,大姐你别这样。”王清儿连忙去拉她的手,哭叫道:“大姐,我现在就挺好的,真的,你看我,穿的戴的哪个不是好东西,我真的挺好的。”
王元儿却是摇摇头,道:“镜花水月,再多的荣华,没有命享,又有什么好?”
“大姐……”王清儿痛彻心肺,哭倒在地。
王元儿看着她匍匐在地,颤着身子,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那在爹娘灵前起过的一定会护住弟妹的宏愿突然就这么在脑海中响起。
王元儿倔强地擦了一把泪,起身去拉王清儿:“清儿,走,我们走。”
王清儿抬头,摇摇头。
王元儿以为她舍不得这样的荣华富贵,心火突然就这么窜起,道:“清儿,家里没有短你吃的缺你穿的,也有人服侍你,你要的小姐生活,大姐现在供得起。乖,你听话。”
“大姐,我不能走,我走不得。”王清儿缓缓爬起来,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我走不出去了。”
“你……”王元儿十分恼火,看了一眼那远远站在殿门的宫女红樱,压低了声音道:“崔源会帮我们的,他会的。”
此时的王元儿,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只想把妹妹带出这个泥渊,而不是任她在这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
她害怕,她怕这个地方会把她的妹子给吃了,自己的妹妹是什么底细,她心里清楚也明白,她这样好像白纸一样毫无根基的人,如何能和那些自小就在算计中长大的人斗?
而这宫里的贵人娘娘,谁身后不是一片的大家族,她们王家有什么,人家随便一个手指头捏捏,就能把像蝼蚁一样的她给捏死!
所以,若不把王清儿带出去,就等于看她等死。
王元儿想到如花一样的妹妹可能说没就没,心里空荡荡的,脑袋也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她走。
王元儿硬是拖着清儿急行了几步,引得红樱都看了过来。
“大姐!”王清儿挣脱了王元儿的手。
王元儿从自己空荡荡的手看向她,既震惊又失望。
“大姐,我不能跟你走。”王清儿流着泪道:“我是皇上的人了,我走不得。”
“一入宫门深似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王元儿咬着牙颤声道:“这里不是我们这些小门户出身的姑娘呆的,你如何都斗得过?大姐不能眼睁睁看你丢了命!”
“大姐,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大姐,我既然已成皇上的人,我就哪里都不能去,就算皇上开恩放我出去,我还能嫁给谁,谁敢要我?”王清儿抹了抹泪,走上前,道:“我知道大姐你担心我,可我也不能不为家里想,大姐,别说你带不了我走,就算你带得,家里人怎么办?你还能拿了一家子的命来跟皇上抢人不成?”
王元儿震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落在地,呆呆的看着她。
“大姐,木已成舟,我不可能跟你走,我也不想走,并不是因为我贪图这里的富贵,而是,我喜欢那个人啊,我舍不得他,哪怕是死,我也要留在这里!”王清儿握着拳,一脸坚定。
王元儿颓然地后退两步,面如死灰。
第四百章 唯一依靠
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王元儿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龙附凤,她只想着,一家子平平安安,日子富足,这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也没想着让自己或妹妹们去当什么王妃和皇妃。
可偏偏,她的妹妹,就有这个命,难道前辈子,清儿和兰儿找自己找不着,来了京城后,就是这么进了皇宫当了皇帝的妃子吗?
王元儿看着妹妹那张脸,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也有些恍惚,一时半刻,竟分不清现在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王清儿见她脸色苍白,不觉慌了心神。
王元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问:“你当真不跟我走?不后悔?”
王清儿一愣,抿着唇,摇了摇头。
王元儿微微阖眼,半晌才又问:“你是怎么遇着皇上的,又是怎么随着他来了皇宫里头的?”
王清儿脸儿一红,拉着她重新坐下,道:“我在大相寺游玩的时候碰着他的。”
“那时你就知道他是皇帝了?”
王清儿摇了摇头,忆起自己见到景帝的时候的情景。
他穿着藏青色的长袍,戴着紫金冠,坐在石桌子前,自己和自己下棋,那么的孤独和寂寞。
她看到他抬头的一刹那,心狠狠的撞痛了一下,就那么看着他,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心口那里,一下一下的抽痛。
她似是在哪见过他,似是和他认识了许久一样,后来她问景帝,他说也是有这样的感觉。
她就这么来到他面前坐下,景帝还递给了她一杯茶,问了一句:“你哭什么!”语气平缓,就好像看着一个熟悉的孩子似的。
是啊,哭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后面,就这样认识了,他们天天都在大相寺见面,她那时不知道他是皇帝,只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
后来,怎么去的皇宫,是有一次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刺客,她想也不想的就去给他挡剑。
“什么?你受了伤?”王元儿脸色煞白,紧张地看着她。
王清儿摇了摇头:“没有,他反护着我了,也有暗卫,我们都毫发无损。”
王元儿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他带你回了宫?”王元儿问。
王清儿脸涨得通红,道:“没,先去的他做皇子时的王府。”
王元儿一愣。
“我,我们在王府,嗯……”王清儿红着脸,嗫嚅着嘴,羞得说不出话来。
王元儿却已经明白过来,也是面红耳赤的,心中暗骂这皇帝色令智昏,遇到了刺客还不回宫,还去什么王府?还诱骗了一个小姑娘,真真不是个事。
“后来,他才带着我回宫,我也才知道,他是皇上。”王清儿语焉含糊,也没仔细说她和皇帝之间的旖旎事儿。
王元儿忽然有些生气,对她,也对景帝。
“你怎么这般糊涂,你难道忘了王敏儿的事,难道忘了严宽和那丁玉馨的事?无媒无聘,你怎么……”王元儿多少有些失望。
王清儿并不是没有经过事,她也从中见过这样的事,理应不会做出无媒苟且的事才事,哪怕对方是皇帝,怎么就轻巧的就和他……
远的不说,就她自己因为未婚夫婿和人无媒苟且所以才为此退婚,理应更恨才是,怎就这么糊涂呢?
王元儿十分不解。
王清儿羞愧不已,低垂着头道:“大姐,是我鬼迷心窍。我也不知为何,见到他就觉得十分熟悉,就好像我早早就认识了他一样,就是我和他……一起,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是最平常不过的,我我……我就是觉得,他才是我此生该要跟着的人,不是因为他是皇帝,只是因为他是他。”
王元儿心中一震,目光发直。
前世今生,难道王清儿前辈子真的进过宫,甚至和景帝有过情,所以今生才会如斯?
王元儿不敢肯定。
“大姐,木已成舟,我既是他的人,那么我只能呆在这里守着。”王清儿说着,又跪在她前面,道:“大姐,对不住,你就当我不孝。”
王元儿心中酸涩,眼泪又掉了下来。
是啊,木已成舟,她难道真的能拉着王清儿走出皇宫吗?
像她所说的那样,她是皇帝的人,谁敢要她,谁敢给皇帝戴绿帽子?
这也就算了,不嫁人了不起养她一辈子,将来再过继个嗣子在她膝下罢了,可其他王家人呢?
可她要是不管不顾的带着清儿走了,皇上会允吗,会迁怒王家吗?如此驳他的面子,就算有崔源在,那也是自寻死路吧。
左不是,右也不是,她什么都做不得,她也不能为了清儿一个而弃整个王家不顾。
而事实上,她也没有这个能力。
王元儿突然觉得深深的无力。自嘲一笑,道:“是我异想天开,气糊涂了,我又哪有这个本事能带得了你出去?这原也是我不自量力罢了。”
“大姐,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都是想我好!”王清儿抱着她的腿道:“我知道,你就是怕我在这讨不了好,会吃亏,会丢命,我都知道的。”
“你既然知道,你当初就不该进宫来!”王元儿目光冷然。
“可我爱他啊!”王清儿颓然一坐:“就像你心有崔大哥一样,我心里也有他啊!”
王元儿听了,只觉心中悲凉。
她把王清儿拉起来,道:“清儿你知道吗?在这个皇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爱!”
王清儿微微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人世间有三大苦:爱别离、求不得、憎怨会。他是皇帝,他是孤家寡人,注定了不会有爱。今天,你觉得你爱他,或许他也爱你,可明天呢?这宫里的女人何止千万,今天有你,明天便有她,素来新人辈出,你尚能保持一颗心爱他,他呢?你看到他和别人亲密,你会难过,你会发狂,还可能会由此疯魔。求而不得,是为大苦,你能撑得过余下的几十年岁月?”王元儿怜悯地看着她。
王清儿大震,嗫嚅着嘴,说不出话来。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是皇帝,眼界何止眼前一点?你却只有自己的眼前一点,你只能仰望着他,数着这宫砖盼着他,长此以往,你可能忍受这种寂寞?有句话叫,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清儿,我却不知道,你的爱,能持续多久?会不会因此而扭曲。”
“大姐……”王清儿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只是爱他,也不行?”
“行,你若只爱他,不奢求他付以同等的爱,那行。可清儿啊清儿,人心最难满足,大姐只怕你会守不住,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到时候没有何去何从给你选,只有老死在宫里。”王元儿面容哀戚。
“大姐。”王清儿脸色微白,抖动着唇。
“你既然铁了心要留在宫里,大姐也没有办法。你性子素来爱拔尖,可宫里不比外间,走一步算十步,你要保全自己,就不要苛求太多。我们家,日子富足,也不需要你挣什么体面,不需要什么锦上添花的富贵,所以不需要你去争去谋。”
王清儿听着一惊,下意识去扯她的衣袖,道:“大姐,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王元儿看着袖子的手,抿了抿唇,看着她,道:“咱们家,没有根基,你拿什么去和别人争?所以,你不需要为我们家去谋算,大姐只要你保全你自己。你就这么看着皇上就好了,你只要一心一意的去爱他,只看着他,不要去求什么富贵,更不要去求他爱你!”
王清儿愣愣的。
“你记住大姐的话,不要为我们家去争谋什么,你既然是因为爱他才进的宫,那你就只能爱他,不要争不要谋,听到了吗?”王元儿硬着心肠道:“你记住,你爱的不是皇帝,而是景五!你唯一能依靠的,不是王家,不是我,也不是崔源更不是谁,而是景五,懂吗?”
或许这样,她会痛苦,可若是能撑下去,未必就不能活着。
她不管什么荣华富贵,她只想这妹妹活着,活着就好了!
王清儿却是不懂,直到许多年以后,那人垂死前说:“这宫里的女人都爱我,但她们爱的是皇帝,唯有你,不忘初心,爱的是景五,是五郎。她们有太多人可依靠,也只有你,得我一个。”她才明白,这么多年,她在宫里所受过的苦痛,只因为一个爱字。也是因为爱景五,她才得以活着。
“大姐,我……”
王元儿的心像被一只手撕裂了似的,微微侧过头去,任由眼泪滚下。
她不知道这样的建议是好是坏,在这宫里,谈爱,只会苦了自己,可她更怕清儿去争去谋,那只不过是死得更快罢了,还不如就这么爱着,不争不抢的,少招了人的眼。
可是,说得容易,做却是难,王清儿她能做到吗?
王元儿很茫然,却没有任何法子,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只能她自己走,王家,一介寒门小户,哪有能力庇护她?
“小主,有圣旨到,荣嫔在主殿候着了。”站在门口的红樱突然上前报。
王清儿一愣,连忙站了起来,王元儿也有些惊讶,看她眼红红的,少不得让素娟又重新去扑粉,才急匆匆的过去主殿听旨。
第四百零一章 册封贵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通州蓟县县丞王二东之侄女王氏清儿,性性温良,端庄淑睿……深慰朕心,着册封为贵人,着封号庆,钦赐!”
“庆贵人,上前接旨吧!”那个公公念完,笑着说了一句。
王清儿脑袋嗡嗡的响,双手高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元儿跪在后头,微微抬头,看着妹妹跪行上前接过圣旨,眼角滑下一颗泪来。
从今以后,清儿就是皇家的人了,贵人,说得好听,也就是一个妾。
她若命好,以后得了殊荣,估计姐妹还有相见之日,若不然,那么兴许就是给这皇城里多添一道冤魂而已。
王元儿心下怅然,长叹一口气。
那边,由荣嫔赏了来宣旨的公公,才笑着对王清儿道:“好妹妹,以后我们可是姐妹了,你我又是同住一宫,姐姐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你我以后以姐妹相称如何?。”
王清儿福了福身:“谢谢荣姐姐。”然后向王元儿这边看了过来。
荣嫔又嘱咐了她两句,这便回了主殿,不一会,就差人送了两匹松花布和几件首饰过来。
“大姐,我,我是贵人娘娘了!”王清儿双目含泪,有些激动地道。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这一天,竟然会做了皇上的女人,成了贵人娘娘!
想当年,她看着那些秀女进宫,多么艳羡啊,现在,自己竟然成为她们其中一员了!
王元儿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下一痛,自己不能久呆了,这得了册封,估计还会有嫔妃陆续差人上门送礼,她哪能呆下去。
千言万语,王元儿却不知该如何对她说,道:“大姐要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塞到她手里:“来得匆忙,家里的现银也不多,这都是从银号提出来的。这宫里的人都是跟红顶白的势利眼,要打点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可惜我们家也不是大富贵人家,如今只能给你这么些,你自己收着,万事小心。”
王清儿一惊,脸上的笑容敛去:“大姐,这万万不可,我这里有吃的穿的,不用银子。”
“你听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打赏的银子总要给人发吧?你记得,宫里不比外面,掐尖要强的性子要不得,你自己万事小心,如今,没有人能帮你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去走!”王元儿眼圈红红的。
也在这时,红樱上前禀道,外头有个小林公公来领王元儿出宫,王元儿知道,这是崔源的意思。
她确实不能呆了!
王清儿心中既温暖又惶恐,下意识去抓住她的袖子:“大姐,别……就不能多坐一会吗?”
王元儿眼神悲悯,摇了摇头,道:“家里,你不用担心,你好好保重。”
王清儿的眼泪落了下来:“大姐,你要多托了信进来,崔源肯定能想法子给我递过来的。”
王元儿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大姑娘。”素娟走了上前,眼圈泛红。
“素娟,你是想跟我回去,还是留在宫里侍候你三姑……贵人娘娘?如果你想回去,暂且等几天,我会让人带你出来。”王元儿看着她道。
“素娟,你若愿意侍候我,将来我必不会亏待了你!”王清儿也看着素娟,眼神露出些恳求,素娟算是她带来的丫头,要是她也走了,这偌大的皇宫,就真的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素娟陷入两难,看看王元儿,又看看目露恳求的王清儿。
她也很想家人,当初跟着王清儿出来的时候,她从来想到会进宫来,进了宫意味着什么她知道,从此见不了家人,到了年纪才能放出宫去,又或者永远留在宫里。
永远留在宫里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至死都跟着主子,二是,成为皇上的女人,像是三姑娘一样。
当皇上的女人……
素娟咬着唇,脸涨得通红。
王元儿皱了眉,看了王清儿一眼,目光深深。
王清儿也瞧着了,心里一咯噔,忙道:“是我强人所难了,素娟你也有家人,怎可能跟着我在宫里,你还是随了大姐回去吧!”
“没错,来之前,你娘就常念叨你,说想你了。”丫头爬上主子的床的事,她也不是没听过,她不想清儿在这宫里孤单一人的同时,还要遭受背叛。
素娟刚刚那表情,但愿是她想错了,但防范于未然,能杜绝,就杜绝了吧!
“我,我……”素娟没想到王元儿姐妹俩这么快就改了主意,心中就有些急。
自己是签了卖身契的,爹娘都想要在王家做家仆,那么她们姐弟几个以后的出路,要么是被主子随意配了人,将来自己的孩子也是下人出身。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不!
素娟脑袋一热,脱口而出:“大姑娘,我愿意留在贵人娘娘的身边服侍她!”
王元儿和王清儿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俱是微沉。
“你可想好了?宫里处处都是陷阱和险境,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的。”王元儿压低了声音道。
素娟打了个寒颤,却还是道:“我,我不怕,我不能让贵人娘娘一人在此。”
王元儿目光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直看得她有些心虚,道:“你决定了那就好,你用心服侍你家贵人,你爹娘弟妹他们我自也不会亏待了去。可若是你背主……那就要想想你的爹娘了!”
素娟心中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王元儿心中轻叹,道:“起了吧,你衷心侍主的话,将来也会有一条好出路。”
话说到这,要怎么做,怎么选择,却是在她了!
素娟诺诺的应了,侍立在一边。
“贵人,小林公公在催了!”红樱过来催。
“大姐。”王清儿万分不舍,去握了她的手。
王元儿反拉着她的手,往殿门走去,道:“我真的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在宫里,万万不可和别人争,说一句话也要先过一遍再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这里的人,都是人精,懂吗?”她一边说,又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的道:“素娟,你也要注意点,该打发的就打发,在这个地方,对别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王清儿沉着脸点点头,道:“大姐,崔源是大臣,以后你和他成亲了,肯定也会进宫的,大姐要来看我。”
王元儿还没想到这点,却不敢说什么,只道:“你要我看你,那你也得自己好好保全自己!”
“大姐,我知道了!”
“别送了。”王元儿走出殿门,挣了王清儿的手。
“大姐。”王清儿眼圈泛红,满是不舍。
而就在这时,又有太监前来,这是管人事的太监,是要送差使的人过来的,呼啦的就围住了王清儿。
王元儿远远的看着,透过人群,妹妹的眼也看了过来,她登时心如刀割。
“姑娘,该走了!”
王元儿只得咬牙离去。
事已至此,她只能当清儿嫁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很难再见,或许再也不能见。
王元儿的眼泪缺了堤一般落下。
没有大红嫁衣,没有唢呐爆竹,没有辞别长辈,她的妹妹,自此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王元儿一直强撑着出了宫,见到崔源,再也撑不住,哭着昏倒在他怀里。
皇宫,朝阳宫。
文皇后正柔软的靠在美人塌的大迎枕上,微阖着眼,脚边一个小宫女正拿着美人捶轻轻的给她捶着腿,而榻边,还有一个女官在禀着事,这是文皇后身边的心腹女官。
“封了贵人?还有封号?”文皇后半睁着眼问。
“回娘娘的话,是庆贵人。”那女官低眉顺目的回话。
“皇上这是宠她还是想要放在油架子上烤?”文皇后轻轻呵一声:“一个民间女子,还给这样的殊荣,本宫以为只是一个答应才人也是抬举了她的。”
“娘娘,听说这庆贵人的嫡亲姐姐是崔大人想要求娶的的人儿。”女官突然又道。
“哦?”文皇后一怔。
女官便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文皇后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来。
“这倒是个有运气的。”文皇后沉吟片刻,道:“都是服侍皇上的姐妹,赏她一柄玉如意,四匹云锦……”
文皇后将赏赐给王清儿的东西给吩咐出来,女官一一记下。
“明儿那庆贵人过来晨省的时候让她进来吧。”吩咐完,文皇后又道。
女官一愣,自皇后娘娘有龙子后,鲜小接见各宫的妃子来晨昏定省的,如今只是一个没有根基的贵人。
“庆贵人不足为俱,她背后的崔源却是可拉拢的,咸福宫的愈发嚣张,本宫不能不为我们母子打算。”文皇后摸着肚子淡淡地道。
“娘娘英明!”女官忙的奉承一句。
这朝阳宫的赏赐一下,各宫的赏赐也都随之而来,王清儿忙着谢恩应接不暇。晚上,又有荣嫔约了她第二天一道去给皇后晨省请安,新册封的妃子都要去给朝阳谢恩,这也是定例,王清儿心下感激,自也依言应了,又趁机跟荣嫔打听了一番各宫的情况,自此开展了皇宫尔虞我诈的日子不提。
第四百零三章 强势警告
这来的圣旨内容是册封王清儿为贵人的,长长的一篇,以告天慰和宗祠,另还有赏赐。
待得那面白无须的公公宣读完,王家众人跪着谢了恩,王元儿便搀扶着王老汉上前接了旨。
他们长房没有父母,但祖父母还在,而二叔此时又不在,所以这圣旨自然也是王老汉来接。
正当王元儿松一口气想要谢了那公公的时候,那公公又拿出了一卷明黄的玉轴卷宗打开:“王氏长女元儿上前听旨!”
王元儿一愣,但还是跪了下来,心中隐隐有了个念头,隐在袖子下的手也握成了拳。
“……聪慧灵秀,温婉有礼……今市舶司使崔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为成佳人之美,将王氏元儿许配崔氏子侄源为正妻,择良辰完婚,钦赐!”
果不其然,是为她和崔源赐婚的圣旨,崔源,真的做到了!
王元儿心中欢喜,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听着那个公公让上前接旨,王元儿头一回诚心诚意的三呼万岁。
册封圣旨,赐婚圣旨,双旨临门,这可是天大的殊荣,长乐镇百年来,这可是头一遭呢!
众人为之沸腾,纷纷涌到王家门前来瞧热闹。
打赏了前来宣旨的人,王元儿亲自将圣旨拿到父母的牌位前念了一次,才虔诚的将两卷圣旨供在了佛堂的香案上,敬了一柱香。
从佛堂出来,家里的下人纷纷上前恭贺,先贺王清儿成了贵人,又贺她得了恩旨得以赐婚。
不管王元儿心中对清儿进宫有多失望,可在外人心里,那就是泼天的富贵,是值得高兴的,所以,面对众人的恭贺,她也只得扬起笑脸来。更别说,这其中的一份恭贺还是有她自己的一份儿,不赏,说不过去。
“赏,在家里当差的都赏一两银子。”她笑吟吟道。
众人又齐声磕头道谢。
才叔这又上前问,外头好些乡亲在瞧热闹,是不是也发点喜钱或糖什么的?
王元儿沉吟片刻,道:“去换小筐铜板,再买些喜糖发了吧,也算是给清儿讨个喜。”
“是!”
“大姑娘,如今可不能称贵人的名儿了,得称贵人娘娘了!”才婶提醒道。
王元儿一愣,随即苦笑,道:“是我疏忽了!”
清儿当了皇帝的女人,那就是皇家的人,皇帝是这天下第一人,他的人,哪怕只是个小贵人,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家能直呼其名的,否则就是对皇家不敬。不然怎么说,便是皇后娘家的人进了宫,哪怕是是亲生母亲,也只能称道一声皇后娘娘呢?那就是因为皇权至上!
才婶欲言又止,但见王元儿有些心不在焉的,只好将心中的急切给按捺下来。
“元儿。”
就在说话间,王二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急声问:“我得了消息就赶回来,当真是清儿成了贵人?宣旨的人走了?”
“哎哟,这都给你去信多少天了,咋这会才回来?这可是千真万确的,我们家可是出了贵人娘娘了,圣旨都被供起来了!”张氏笑得花枝乱颤的迎上去。
王二闻言大喜,道:“这不快夏收了吗?我随着知县大人下乡去祭谷神了,这一回来就收到这个消息,急急的回来了。”
侄女当了贵人娘娘,那么他这做亲叔父的身份不也跟着水涨船高?
“不但清儿被封了贵人,就是元儿,也被皇上赐婚给崔大人了呢。”张氏又透露道:“两个圣旨一起来,这可是双喜临门,天大的福气啊!”
“真的!”王二更是欢喜,嚷着要去看圣旨。
王元儿只得又领着他去佛堂看了圣旨。
待出来后,王二恍恍惚惚的,喃喃道:“真的是圣旨,我们王家两百年来的头一份圣旨。”他上前抓住王老汉的手,道:“爹,我们王家,也有圣旨了!”
王老汉也难掩激动,毕竟这样的殊荣是在他在生之年有的,怎么也是福气殊荣,就算现在两脚一伸死了,也能堂堂正正有颜面的去见祖宗了!
“好好,元儿啊,这是喜事,你二叔今儿也回来了,今天咱们一家子贺一贺。”王老汉看向大孙女。
“爹,依媳妇看,不如大办一场吧,总要人知道,咱们王家出了贵人,可不是从前的寻常百姓人家。”张氏笑着提议。
王老汉和王婆子听了,颇有些心动。
王家之前声名狼藉,如今可是难得的殊荣,真要传出去,也好挽回之前那些被毁得乱七八糟的名声。
“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哪需要庆贺大办?传出去,没得说我们王家轻狂,若是传进宫里,更是对贵人娘娘的名声不好,少不得也让人说她娘家人轻狂掉份儿!”王元儿冷淡地扫了张氏一眼。
张氏被她那么扫过来,身子微微一缩,讪讪地道:“我这不是替她高兴吗?这是多少人都修不来的福气。”
“有什么好高兴的,进了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上一面,不是二婶的亲生女儿,自然不心痛。”王元儿的声音有些尖锐和刻薄。
众人一愣。
王二紧张地道:“元儿,这话可不能往外说了,不然让人听了去可怎生了得?”他一边说,瞪了张氏一眼。
张氏嘟嚷着,到底没敢再搭话。
王老汉看王元儿张开刺,便道:“我看大肆庆祝也不必,就自家人吃个饭再祭个祖也是要得的。”
王元儿觉得心累,摆摆手道:“就依阿爷的。”说着也不多言,自己回了屋,王二等人面面相觑。
清儿当了贵人娘娘,她自己也被赐了婚,王元儿却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呢!
晚上,王家人齐聚一堂。
心中再不舍,可王清儿当了贵人,王元儿也是婚事有望,是值得开心的事,这有王兰儿和宝来凑趣,王元儿也稍微露出了点笑脸,吃了两盏酒。
王老汉很高兴,一脸欣慰道:“你们姐妹都有了归宿,你爹娘在天之灵也该放心了,元儿,你是长女,你出嫁,怎么也要大办,也好热闹热闹。这崔大人那边是个什么章程?”
王元儿红了脸,道:“想来他那边也是才接的圣旨,是个什么章程,总要等他过来商议。”
“也是,这三书六礼是少不了的。”王老汉捋着胡子笑说一句,又对王二道:“老二,你是亲二叔,元丫头的亲事,你可要仔细帮着打点。”
“爹,你放心吧,我定会风风光光的把我们元儿嫁出去!”王二拍着胸脯道。
张氏在一边听着,心想这崔源本就多人巴结着,连带着元儿也成了香饽饽,如今清儿进了宫当了贵人,只怕要来巴结的人更多,那婚礼,也不知是怎生的盛大场面。
她有心拍王元儿的马屁,便笑道:“清儿当了贵人,适逢元儿又被赐婚出嫁,这婚礼不肖想都是无比的风光,元儿好福气,只怕摆个三天三夜的筵席都不够呢。”
王元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二婶说笑了,我们家哪有这本事摆个三天三夜的筵席。”
她也不过是客气一句,哪知张氏却是当真了,哎哟一声道:“你这话我可不认同,哪没本事了?别说你之前赚了不少银子,便是没有,现在清儿可是贵人娘娘,只要一声,只怕有的是人赶上前巴结送礼呢!”
她这话一落,王二就心叫不妙,暗骂这蠢妇,不会说话就别说。
未等他说话,王元儿便沉下了脸,冷道:“二婶这话是怎么说的,清儿归清儿,我是我,我的亲事怎能和她扯一块?”
张氏怔住,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莫不是二婶觉得清儿当了贵人,咱们家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张牙舞爪?打着她的旗号敛财收礼?”王元儿越说,声音越大。
“我,我……”
“元儿,你二婶也不是这个意思,她这人蠢,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觉得如今咱们身份有所不同,清儿又成贵人,只怕更多远亲找上来的,俗话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嘛。”王二连忙打圆场,瞪了张氏一眼:“吃你的饭去,不开口没人说你哑巴。”
张氏气得胸口一伏一伏的,这元儿是个怎么回事,她说什么都能反驳一番。
王元儿却是放下筷子,道:“正好趁现在齐人,我也就多口说一句,丑话说在前头。”
“清儿如今虽是贵人娘娘,那也不过是七品的品阶而已,宫里多的是这样的大贵人。我们王家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不能给她援手,但至少不能给她拖后腿。”王元儿站起来沉声道:“我若知道谁在外打着清儿的旗号大行方便之事,恃强凌弱,欺善称霸的,坏了清儿的名声的,就休怪我不顾及亲戚情面,给她打脸了!”
她的眸光森森,在张氏福全等人的身上掠过,使得人后背生凉。
自长房发家以来,王元儿就算赚了银子,就算不满不悦,也是冷冷的嘲讽,像现在这样的强势警告,还是头一回,一时间,众人心中惴惴,大气都不敢喘。
“元儿说得对,咱们家如今有了这样的福气,更应该谨慎行事,莫要给宫里的娘娘丢脸,若真如元儿所说的,谁恃强凌弱的,就不是我王家的子孙。”王老汉附和道。
众人又是一惊,连声称是。
第四百零四章 婚期定下
王家双圣旨临门,那三姑娘竟然去了宫里当贵人娘娘,而那大姑娘也得了赐婚,这可算是镇上的头一份了,尤其那三姑娘,贵人娘娘啊,这才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这样天大的殊荣,自然传了个十乡八里的,茶余饭后,为人所津津乐道,而王家外,更是不时聚了人,想要再看看这家里还能出点什么大喜事大八卦。
反观王家,那是一派低调,既没有大肆宣扬宴客,反而沉默以对,好似这最平常不过,这倒是让好些以为王家会大摆宴席的人看走了眼。
也正正是因为如此,更多的人说王家这是一朝翻身,鱼跃龙门,只怕这王家从此以后便是长乐镇的头一份儿了。
对于外间的传言,王元儿早有预料,除了吩咐家人不可恃宠而骄低调做人之外,她也实在是没空去理会外间的各种打探。
她和崔源的亲事定下了,要准备待嫁,事儿可多着呐。
再还有清儿的事,她又忙着给外祖家还有干娘那边发了信去,一一告知这事,算是作个交代。
而她自己的事,也要将忙起来,嫁人了,娘家里的事要如何打理,那可都要一一的安排好。
圣旨下来的第三天,崔源便来了,他是来和商议婚期的,媒人也找好了,因是皇上赐婚,所以这媒人也就是走过场,三书六礼的流程现在就开始了。
所以崔源想先和王元儿透个风,两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如今都七月下旬了,把婚期定在年底也好。
王元儿却是有些迟疑。
“怎么了?”崔源看她神色有些迟疑,不由问。
“清儿进宫了,我要是年底也嫁了,家里就只有兰儿和宝来,他们年纪都还这么小着。”王元儿隐晦的说。
崔源一凝,道:“你总不能一直不嫁人吧?”
“这也不是,就是……”她放心不下。
崔源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放心不下,可你也有你自己的小日子要过,难道还能看弟妹都长大成亲了,你才考虑自己?你等得,我可等不得!”
王元儿十分羞愧,嗔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放心,我们成亲后,也不在京里住,我在这任着市舶司使,成了亲后,我还带着你回来这边过日子。”崔源说道。
“你说真的?”王元儿眼睛一亮。
崔源点了点头,道:“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你这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他也并不是不知道,难道还要我挪位置?这两年还是不挪了。”
王元儿心喜不已,如果是这样,那真真是她的福气了。
但想到他家里的情况,她又有些迟疑:“可是你大哥那样,这服侍公公婆婆的,我怎好离开?”
“大哥已经成亲了,他虽然心智不全,但大嫂也算是个贤惠之人,最不济,还有老三两口子。”崔源淡淡地道:“而且,太太应该更不乐意我在她面前晃才是。”
他神情有些落寞,王元儿忍不住心痛,道:“如果让你难做,那么我也可以在京里大宅住的。”
崔源一笑,道:“不难做,就这么定吧,我们年底成亲,开了春再回来这住下。只是如今也没有什么地建宅子,只能委屈你暂时住在县衙了!”
“不委屈,县衙离我们家也近。”王元儿却是求之不得。
崔源失笑,知道她定是觉得这更好,离娘家近。
王元儿对他暖心的安排感到十分窝心,想起这赐婚的圣旨那么快就下来了,少不得又问几句。
“趁热打铁,时间长了惟恐有变,还不如让皇上快些下旨呢。”崔源解释道:“可吓着你了?”
王元儿红着脸摇头,抿了一下唇,问:“你家里,怕是闹翻了吧?”
崔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何止闹翻,太太倒觉得无所谓,他娶的人出身低,越不过大哥头上,她自然万分欢喜。
可老爷子和爹,却是十分不悦,甚至觉得皇上是不是要敲打他们家,竟然赐婚这样一个寻常百姓出身的给儿子。
可不满归不满,皇上赐的婚,哪怕对方是个乞丐无颜之人,也只能乖乖的接旨完婚。
“你怕吗?”崔源看着她问。
王元儿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低着头蚊蝇似的道:“有你在就不怕。”
崔源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你啊,怎么就这么惹人怜?就这么信我么?”
王元儿翻了白眼:“是你叫我信你的。”
她娇嗔的样子,让崔源心中一悸,忍不住伸头过去亲了她的鬓角。
王元儿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门外,嗔道:“做什么呢,说话就说话,突然的就没个正形。”
“怕什么,我们可已经是正经的未婚夫妻了。”
王元儿推了他一把。
两人彼此逗弄厮混了半天,崔源才道:“那我回去就叫媒人来了?”
王元儿脸上一热,低下头小声地道:“我难道还会拦着媒人不让进门不成。”
崔源听得心中一喜,看着她满面娇羞的样子,热血就忍不住向身下涌去。
……
崔源说做就做,他还亲自去请了宋三的大伯和一个四品的都察御史上门提亲。
因都是过了明路的,议亲的程序十分顺利,纳采时,崔源还送来一对真的大雁,放在喜笼里穿街过巷的,把长乐镇的人都看得十分稀奇,以真的雁来求亲,足以证明男方对这门亲事很重视。
两家问名纳吉交换了庚帖,最终把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十二,而王元儿,也只有四个月的时间能准备嫁妆了。
婚期定下,王元儿也算是忙碌起来,绣嫁衣,备嫁妆,而夫家又是世家大户,对认亲那天就更多讲究,她不能轻忽,不然的话,非但让人看轻了自己,更是看轻了崔源。
过了夏收和中秋,王元儿一边交代秋云帮着打理账本,自己则是一门心思备嫁。
而中秋后,二叔一家要搬进新宅子。
有了清儿在宫中当贵人这样的殊荣,二叔他们还是在搬家温锅大肆摆了宴席,自然也引来了不少上门巴结套关系的。
只是让王元儿没想到的是,二叔他们还请来了她的干娘宋二太太他们。
这两年,宋三忙着做各项生意,她和他也是极少见面,这次竟也来了。
“干娘,三哥,你们都来了?二叔真是的,也就温个锅,也劳烦你们走这一遭。”王元儿是又惊又喜。
在这之前,她可不知道二叔请了干娘他们。
“怎么,你们家出了个贵人娘娘,还不准干娘也来沾点喜气不成?”宋二太太还是那么的爽朗。
“干娘也不是不知道,这也称不上多高兴的事。”王元儿苦笑,但很快道:“不提她了,你们来,我总是欢迎的。”
她一边引了干娘他们往屋里坐,一边吩咐人收拾屋子,让他们歇在家里。
宋二太太携了她的手坐下,道:“这次来,主要是放心不下你这个丫头。”
王元儿愣了一下。
“你还有几个月就出嫁了,你家里统共就只有几个主子,而你还是长女,如今你三妹已经入了宫,二妹也嫁了,小妹小弟都还不懂事,娘是怕你家里没人帮着你主持,不放心,所以才要过来看看。”宋三笑着解释道:“而我,则是送娘过来,顺便和你说说你之前提的生意一事。”
王元儿心中一暖,满眼感动,握了宋二太太的手,声音哽咽:“干娘。”
宋二太太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傻孩子,都快要嫁人了,还这么容易掉金豆子呢。”
王元儿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汲取着她身上的香味和温暖,哽咽道:“干娘,我心里难受。”
宋二太太对宋三使了个眼色,他悄然退下。
“干娘都知道,世人都道皇家富贵,殊不知里面是个吃人窝,但凡是心中真正疼爱闺女的,都不会推了女儿进去那地方。你没被富贵眯了眼,知道好歹,是个好孩子。做人就该如此,在繁华富贵跟前,还能守得住本心,看得清镜花水月。”宋二太太感慨。
接到她的信时,自己也很是吃了一惊,想不到王清儿那丫头还会有这造化,成了皇帝的女人。
而更让她觉得意外和欣慰的是王元儿,没被富贵遮眼,知道皇宫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她以为,像王元儿这样的小户出身的人,应该会对皇宫这样的地方很是推崇才是。
却原来不是,她没有看错人!
王元儿听了,更是哭得伤心,像个孩子似的,将心中的委屈尽在娘前哭了个痛快。
这么多天的郁闷和难过,她一直憋在心里,不让人看出端倪,也就是如今,一并发泄了出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宋二太太刮着她的鼻子取笑她,道:“哭了这次就不许再哭了,万事有干娘,还有你夫婿在,成了亲,就交给他去想。至于你三妹那里,各人有命,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准她会闯出自己一片天呢!”
王元儿点了点头,遂又问起她家中诸人来,宋二太太自然一一告知,母女俩躲在静处好生腻歪说了一番。
第四百零五章 闹幺蛾子
所谓打瞌睡遇着个送枕头的,大抵就是指王元儿和宋二太太了,就在她为了准备亲事忙得昏头转向的时候,宋二太太来了,还搭了一把手里里外外的帮她,这让她怎能不感动?
非但如此,宋二太太还给她借了两个得用嬷嬷,一个钟嬷嬷,另外一个是吕嬷嬷,都是她身边的得用人,平时行走在大家里,见识自是不同一般的下人。
王元儿心中惴惴,弱弱地问:“这把人给我指使了,干娘您身边岂不是无人服侍?这可使不得。”
宋二太太听了便笑:“你倒是放心吧,宋家家大业大的,我身边还有这么多个媳妇,还愁短了人服侍?你就不用愁了,再说,两个嬷嬷是暂时借给你,帮着你打点事儿,等你出嫁了,还要回到我身边当差的,那时候你可不能不舍得放人了!”
王元儿忙道:“我怎么敢,就怕委屈了两位嬷嬷。”
“能跟在姑娘身边打点,都是奴婢们的福气,哪来的委屈?就怕姑娘嫌奴婢们不中用。”钟嬷嬷笑道,吕嬷嬷自是在一边附和。
王元儿连称不敢,又顺着说了几句好话,倒也相处融洽。
宋二太太看她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感激和佩服还有依赖,不由暗自点头,这孩子实心,又是个知道感恩和好歹的,这干亲认得倒是不错了。
自此,母女俩更为的亲厚,此乃后话。
王元儿也着实忙活不过来,有了宋二太太的指点以及两个嬷嬷的帮忙,一下子事情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看着嬷嬷指使丫鬟作这作哪的,十分的妥帖,王元儿也不禁和宋二太太感叹:“难怪这大家族里都喜欢用世仆老人儿,瞧这做派,就不是那些从外头领回来的下人要强。”
宋二太太笑着拉了她的手回屋,教道:“一个家族里要想百世流芳,除了自身要上进和振兴家业之外,这家中使唤的人手,也是早早培养,随着主家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俗称世仆,家生子。而家生子因为世代在主家为仆,这忠诚度就更高些,主家用起来也更得心应手,所以到了婚配的时候,大都不会配了外头的人,要么是自家田庄里的人,要么就是主子身边伺候的人,代代传承。”
王元儿倾耳细细地听着。
宋二太太见了,想到她将嫁的夫家,便又将世家大族里的一些弯弯道道给细细的给她说了,省得她嫁去了崔家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着了别人的道都不知道。
母女俩关着门说了半天的体己话,偶尔才婶进去添点茶水,也不免微笑,拉着钟嬷嬷道:“宋二太太就是个有大家作风的人,瞧她说话作派,也难怪我们大姑娘心悦诚服的。这么瞧着她们坐着说话儿,真真像一对亲生母女般,你们可真是好福气,能伺候了宋二太太。”
钟嬷嬷听了也是与有荣焉,微微挺胸,道:“我们太太确实是个女中豪杰,见识也是不凡,胸襟亦好,能伺候这样的主子我们这做下人的体面的同时也是省心。”
才婶自是迭声讨好附和。
钟嬷嬷瞟了她一眼,又道:“不过,你的福气也不差,我瞧着大姑娘也是个宽厚待人的,福气也好,你们尽心伺候好了,未必就成不了气候,尤其是小少爷,如今他三姐进了宫,这大姑娘嫁的夫婿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小少爷若是出息了,那你们这些老人也能跟着享福了,听说你家小儿是服侍在小少爷跟前的。”
才婶听着心喜,连声说是:“也是大姑娘抬举,在小少爷跟前当个小厮。”
“那便是,尽管用心伺候了,这姑娘少爷心性都是淳朴之人,你们的好,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才婶连连应了,道:“还是嬷嬷见识多,能指点咱们一二。”
钟嬷嬷便笑,心道,各人的缘法,这下人在主子跟前得脸,将来也未必就过不了好日子,像自己,儿子都掌着大管事的差事,孙子还能读书,如何不好?将来自己老了,还能回家荣养去,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王元儿自不知底下的人如何议论,她听着宋二太太说了半天,大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实在是获益不浅。
“虽说你们成亲了就出来过小日子,但一个大家族里,遇着大祭祀,逢年过节,也少不得来往,知道里面的弯弯道道,也少出差错,你要是不知道的,那就少做少说话,准没错的,被人骂个榆木疙瘩,总好过做啥错啥吧。”宋二太太说道。
王元儿点头,亲昵地抱了她的胳膊,甜甜地道:“幸好干娘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宋二太太十分喜欢她一派小女儿的娇态,揶揄道:“现在知道干娘的好吧?”
王元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人人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我如今是真信了,有干娘,我确实是个有大福分的。”
“贫嘴!”宋二太太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嗔道:“趁着还有时间,这陪房也要选好了,先熟悉一下培养着,到时跟了你去夫家,也有个得用的。”
“那干娘帮我掌掌眼,挑两房好使的。”王元儿顺着杆子爬。
宋二太太自然没有二话。
两人正说着体己,秋云的身影在窗外一晃而过。
王元儿眼神一闪,唤了她进来:“什么事?”
秋云侧目看了宋二太太一眼。
宋二太太见了就要站起来道:“看我这把老骨头,坐了一上午,腰酸了,我出去转转。”
王元儿却是拉着她,沉着脸对秋云道:“干娘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二太太听了心中熨帖。
秋云连忙道:“是老宅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二太太和老太太有点嫌隙,老太太如今有些不妥当。”
王元儿皱起眉,道:“这才安生了几天,二婶又闹的什么幺蛾子。”
“你快去看看吧,你阿奶也是上了年纪的,仔细养着才是正经。”宋二太太催她。
王元儿歉然地道:“那干娘您歇着,我去去就来。”
……
老宅。
二叔的这个宅子扩大了一倍不止,宅子都是建的两进还搭了后盖房,也是全须全影的十分周正,地方大的甚至比王元儿她们的宅子还要大些。
此时,张氏满面踌躇的新建的正房门口的回廊走来走去,不时往房内看去。
王元儿重重的咳了一声。
张氏回过头来,见王元儿被秋棠伴着走过来,心里没来由的一秫。
自打王元儿的婚事定下,而清儿又进了宫后,她就觉得元儿这丫头变了些,咋说呢,变得更有威势,哪怕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也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似的。
“你这个大侄女,是越发的不好惹了。”
娘的话在张氏脑中响起,那是温锅那天,他们一家来见过王元儿后说的。
此刻又见王元儿冷沉着一张脸,更觉得心中惴惴。
“元儿怎么来了?你没在屋里绣嫁妆么?”张氏满面讨好的上前。
婚期定下后,王元儿轻易不出门,一门心思在屋里绣自己的嫁妆。
“听说阿奶有些不好?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元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张氏眼神有些躲闪,讪笑道:“也是老人一时上火……”
她话没说完,王元儿已经哼了一声,走向正房,张氏只得跺跺脚跟上去。
正房内,王婆子骂骂咧咧的。
“想要攀高枝,又没那个本事,非要闹得自己没个好脸。如今好了,被人赖上来了,就说人家不要脸皮,嫌人家了,早当初干嘛去了?语焉不详的,休怪了人家算计她,还好意思说人家的不是呢。呸,我都替她臊得慌!咳咳……”
“行了,你都说多久了,这又得喘起来了。”王老汉在一旁劝,替她顺着背。
“阿爷,阿奶。”王元儿上前福了一个礼。
“元儿怎么来了?坐吧!”王老汉指了一旁的椅子。
“听说阿奶有些不好,我过来瞧瞧,怎么回事儿?可请了大夫来?”王元儿仔细看王婆子的脸色,见她十分愤怒的样子,红光满面,只怕是被气了,但于情于理她都要过问一句。
“没事,我就是被人气得心肝痛……你还进来做什么,出去,我不想见到你!”王婆子话说了一半,突然又大怒的瞪着王元儿身后看。
“娘,侄女在这,您好歹给媳妇几分薄面。”张氏臊红了脸。
“你还要脸面?你去外头听听,看有没人说你嫌贫爱富咋的,只怕还要说你怂着儿子占了人家闺女便宜还不认账,还要脸面,呸,你早就没脸了!”王婆子气呼呼地道。
张氏被骂得脸上火辣辣的,睃了王元儿一眼,嘟嚷着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家的子侄着想,想讨个出身好些儿的媳妇,也图个好听的名声么!”
王元儿听出些味来,眯了眼睛,沉声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媳妇什么的,二婶,你又做了什么,还不快些说来,若是二叔知道你气着了阿奶,指不定怎么生气。”
第四百零六章 你算我计
被王元儿直直的问出口,张氏有些心虚和羞恼,心中暗怪有你这当侄女的质问婶子的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是福全的亲事。
王元儿眉一挑。
“你自己都嫌丢脸说不下去了吧?我这老东西替你说。”王婆子见张氏在那忸忸怩怩的说不全一句话,不由冷笑,对王元儿道:“你不知道吧,你二婶早前就和她二妹语焉不详的合计着想给两个孩子定亲。哪知道你二婶又端着个架子,遮遮掩掩的硬是没个准信。结果好了,清儿进宫当了娘娘,她就觉得高人一等了,瞧不上那许家的丫头了。”
“你瞧不上人当初就该明明白白的说了,偏偏又在那高高端着,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现在又觉得人家丫头配不上你儿子了,避着人家,真当人家是吃素的任你糊弄?就你张氏一人会算计?”
“如今好了,两人差点没闹出丑事来,人家要个说法,你还在拿乔,说人家自己不要脸倒贴上来云云,真觉得你是官太太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怎的?”
王婆子噼里啪啦的一番斥骂,直骂得张氏脸红耳赤的,杵在那里不说话。
王元儿听得皱起眉,看向张氏,心下不悦。
她最烦就是拿了清儿的名头说事的了,尤其是这二婶,,只差没在额头上刻个我是贵人娘娘的亲婶婶。
她又想到张婶因为清儿当了贵人,便和几个员外家的夫人来往,受着恭维,好不得意,人家传回来的闲话说是她都有些忘形了,不把人放在眼里。
想及此,王元儿的脸色就更冷了。
“娘,福全也是您的大孙子,您就不盼他娶个出身好的媳妇儿服侍您?我这不也是想咱们家体面些么!”张氏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呸!你还敢拿了我来说事呢!到底是我的体面,还是你自己的体面?你自己心里明白!”王婆子冷笑,又对王元儿道:“你这二婶,你是不知道她的心有多大?眼看咱们家日子过得有模有样了,心思就活跃了,在那上窜下跳的,现在想给福全定个出身高贵的官小姐呢!也不想想福全什么身份,配不配得上人家。”
“她一门心思算计,人家许家也不是吃素的,谈了一半的亲事哪会就此罢休?结果那许家丫头来了铺子,三两下就和福全亲了嘴儿,差点衣裳都扯了,就被福全他二姨捉了个现场呗!”
王元儿听得脸一红,双眉紧紧的拧了起来。
王老汉一直没作声,许是没料到老婆子会说得这么直白,脸上也有些不好看,重重的咳了一声走了出去。
王婆子也是气得心肝疼,压根没想到王元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待得话说出来了,才觉得有些不自在。
“所以现在许家不依了?”王元儿看向张氏。
她基本可以想到为何会闹了,换了谁,自家闺女吃了亏,都不会善罢甘休吧,更别说,那许燕银一门心思想要嫁过来,更不会就此揭过吧。
“这也是燕银那丫头不检点,和咱们有什么事?没得这般赖上来的。”张氏嗫嚅着不服气的道。
她也气啊,眼瞅着自家身份地位都不同以前了,相公做了官,侄女又当了贵人娘娘,有这样的底子,福全还愁娶不到老婆?
所以,她也就想到了奇货可居,一门心思想给福全娶个嫁妆丰厚出身也好的媳妇,将来也好有岳家提携。
有了这心思,她对二妹家的心自然就淡了呗,哪知道燕银那丫头这般不要脸,竟然还来了铺子勾了福全去,被二妹抓个现行,闹着要来讨说法。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就是二妹给想出来的烂招,借此逼了福全娶了她的燕银,真真是好算计!
这明显是一个局,张氏自然不依,二妹就不屈不挠的,说她出尔反尔,闹了一场,大有要撕破脸的势头。
王婆子这才气得心肝发疼。
“你说人家不检点,福全就很正经了,他要不是起了色心,还能钻了这局去?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就是被你这婆娘给教坏的。”王婆子冷哼。
张氏大恼:“娘,您这是站哪边呢,福全才是您的亲孙子。”
“我是怕我这张老脸走出去被人唾死!”
“娘……”
王元儿的脑门突突的跳,打断了两人的话:“二婶,如今是怎么个打算的?”
张氏又支支吾吾的,道;“这明明是个局,是许家不要脸面,就想要我们福全担这个责,是……”
“二婶!”王元儿大喝一声,冷冷地瞪着她道:“事已至此,二婶还是请了媒人上许家提亲吧!”
“什么?”张氏一愣,瞪大眼看她。
“不然二婶还要怎样?想不认账还是怎的?”王元儿冷笑:“福全可不小了,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张氏脸一黑:“是许燕银勾的他。”
“不管是谁,两人有了首尾就是不争的事实,你不提亲,许家要是不依,闹了个人尽皆知,你道如何?”王元儿截住她欲言又止的话头,道:“你也别拿二叔的官来压她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闹起来,两家都讨不了好,少不得还累了二叔的名声,一个教子无方就够他吃一壶的。”
张氏脸色微变。
王婆子听了更是浑身都觉得疼痛起来,先前她没有王元儿想得这么远,如今她一说,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那会不会累得老二连官都当不成了?
这么想着,她看着张氏的目光就愈发凌厉起来,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张氏早就死了几千次了。
张氏心里惶恐不已,有些不敢看婆婆的眸光,弱弱地道:“该,该不会吧,他们不敢的!”
“正如阿奶所说,许家人一门心思赖上来,有什么不敢的?二婶你都想给福全找个出身好的媳妇,许家想要找个有盼头的婆家,有什么做不来的。更别说,不管谁错谁对,福全确实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换到哪都说不过去!”王元儿讥笑。
张氏闻言跟吞了只苍蝇似的,食不下咽,她看看王元儿,触及她那双没有半点暖意的眸子,又想到接圣旨那天她的强势,冲到喉咙里的话就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实在是不敢提出让王元儿处理这事的话。
王元儿话递到,也无意再插手这个事,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她有对张氏说一句:“二婶想要给福全找个出身高的媳妇,也要看看福全架得住不。而你,又拿不拿捏得住。”
高嫁低娶,如今许家门户低些,又是有亲的,两人结亲也好,反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让张氏好好知道,这世道也不是只有她才会算计的。
福全的亲事王元儿也决定了不插手,就是王婆子他们来找她商议,她一句已经分家,她这做侄女的,又是待嫁之身,不好插手就推了回去。
王婆子他们无法,只得给王二去了信,王二十万火急的回来一趟,先是火冒三丈的把福全揍了一顿,又揪着张氏狠骂,让她请了媒人去提亲,不然就休了她。
张氏没法,只得请了官媒上许家提亲,两家交换庚帖,又过了小定,请了婚期来年一月二十成亲,算是正式帮福全定下亲事来。
尽管如此,张氏仍对亲事不甘不愿的,很是发了一顿牢骚,心里不免对那甥女埋怨骂了一番,待那许燕银进门后,婆媳俩又是你算我计的斗得好不热闹,此乃后话。
福全定亲的缘由,王元儿也没有瞒住干娘,她听了就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做得对,且不说你们两家已经分家,不便插手对方家事,便是没有,你这一个做侄女的,也不好越过去插手这个事。至于你那堂弟和那丫头的事,也别放了心里去,谁家没有个糟心的事呢?姑且放宽了心,过你的小日子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烦这二婶不着调,三天两头的闹幺蛾子,多少福气被她闹走。”王元儿蹙眉,又想到不好在干娘面前议究长辈,便岔开了话题:“干娘当真就打算要回去了?”
宋二太太在王元儿这里已经有一个月,她也想家中人,也是时候回去了。
王元儿却是极不舍,有宋二太太在她家中坐阵和指点,一切都井井有条的,下人仆妇间行止有度,隐隐有了点大家作派的风范。
当然,王元儿也不是只因宋二太太在这指点帮忙才不舍,是因为有宋二太太在,她就觉得安心,宋二太太就跟她母亲一般,相处越久,就越让人觉得自在和舒服。
“你舍不得我,你的侄儿们也是惦念我的,你三嫂子有了身子,我总要回去看看,你放心,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亲自来给你添妆,看你出嫁!”宋二太太笑着说道。
王元儿脸一红,心知也不可能一直留了干娘在家,便亲昵地靠了过去撒娇:“那您早些过来,我还想多和您说话呢!”
“行行。”宋二太太笑不拢嘴的。
王元儿这才欢喜地笑起来,翌日,打点了一车土仪将干娘送走不提。
第四百零七章 嫁妆心意
送走了干娘,天气也渐渐冷下来,秋冬的衣裳也都从箱笼里翻出来了。
婚期定下,有干娘留下的钟嬷嬷和吕嬷嬷帮着打点细务,王元儿倒空出许多时间来,要么绣嫁妆,要么写字看帐。
而自己的嫁妆单子,她也是捋了又捋,心想着她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户的姑娘,嫁妆也就凑个四十八抬,已经是这镇子里极体面的了。
春儿却是极不认同,拿着单子看了又看,额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王元儿不由好笑,道:“你这愁苦的样子,将来我这外甥出生的时候,只怕会变成个小皱老头,可不许皱眉了。”
“大姐,这嫁妆单子也太单薄了些,是不是再添一个庄子或两个铺子?要是银子不够,我这边还有点银子。”王春儿建议道。
“你倒是大方,我这嫁妆还叫单薄呀?比起你那会,可是多了一倍不止了!”王元儿嗔道。
“那也是远远不够的,大姐你嫁的是崔家,这嫁妆要是少了,那崔家人也不知是个什么脸色,多陪点准没错。”王春儿却是摇头,又道:“大姐,不如就把你给我买的那个铺子给你吧!”
王元儿听了心中暖融融的,道:“你的心意大姐心领了,还真不用。”
“可是……”
“你听我说,我是什么出身,崔家能不知道?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要是我整的华而不实反让人看了笑话呢,差不多就过去了。再说了,我这亲事是皇上赐的婚,崔家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在面子上说啥。”王元儿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手。
“话虽是如此,你嫁妆丰厚,那才是锦上添花的,这关上门过日子,皇上又不能来天天瞧着,要是给你脸色看,那可怎么了得?”王春儿很是担忧。
听说那崔家家大业大,那崔太太更是个不好相与的,大姐要是被欺负了,那可怎么是好?
王春儿是满心的惊惧,寻常百姓人家,被婆婆压制的小媳妇还多了去么?更别说这大家了,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她自己没有婆婆牵制,夫婿对她也是千依百顺的,日子过得顺遂,自然也想大姐幸福和舒心。
所以,嫁妆丰厚了,大姐的腰杆也挺得直些,总不会处处被人看低。
“崔源说了,成了亲后,我们还回到这边生活的,根本不用看公公婆婆的脸色,放心吧。”王元儿笑着安抚,又摸了摸她高挺的肚子,道:“而且,你自己的小家也要过日子的,如今你也有两个闺女,这肚子还有个,慢慢的人口多了,嚼用开支也跟着多了,我这还寻思着,再给你补点什么呢!不然将来这闺女儿子的嫁娶,可怎么攒?”
王春儿被她吓了一跳,忙的摆手道:“不要不要,我们这日子足够富足的了。大姐你给自己添吧,或者留给兰儿和宝来他们。”
当初她出嫁嫁妆也算厚重的,后来陆陆续续的,大姐又给她补了两个铺子,还有田产,她已经嫁人了,如何还能要娘家的贴补。
王元儿看她满面惊惶的,知道这妹妹素来这个性子,多要一点东西也觉得是罪过一般,便也没在这上头多说,将来日子过得更好,就赏给她的孩子们好了,长者赐不敢辞,那她也没话说了。
王春儿自不知道她的打算,回到家后,候彪见她不太开心的样子,便问发生啥事。
王春儿便将自己的担忧给说了,道:“我本想着把大姐贴补给我的铺子给她陪嫁,哪料她不要也就算了,还说以后再给我贴补一些嫁妆。”
候彪听了,抿了一下唇,就道:“姨姐素来是个心有计算的人,她不要,估计也是打算好了吧。”
“我就是怕她被人看轻。”王春儿叹了一口气:“你别看大姐好说话的样子,她其实是个极要强的,有什么不快的,也不会轻易的说了,真要被崔家人看轻了,估计也不会和我们说道,自己藏着捏着。”
“可惜我就这么点月钱。”候彪有些愧疚,想了想道::“要不,我托姨姐搭个线,跟着那宋三爷做生意算了?”
王春儿吓得差点跳起来:“你咋有这样的想法,不成!”
“我这不是瞧着家里银子紧张吗?现在姨姐的嫁妆,也要动用你的嫁妆来添妆,我,我心里不好受!”候彪红着脸讪讪地道。
王春儿木木的看着他,心头一痛,走过去拉了他的手,嗔道:“你这也是急糊涂了,我这不也是说说吗,家里也不缺嚼用花使,哪用你出去做什么生意的?”
“你可别犯傻,如今你这差事也是做得好好的,月钱是少,但到底是帮国家朝廷做事,入了官籍,贸然的去经商,这不是要入商籍?”王春儿拉着他坐下来,道:“士农工商,商人在最末位,倒不是说多不好,但到底是排了末位。我听说,这好多商人都想要脱了商籍呢。”
“咱们现在是不觉得有啥,可将来,咱们的儿子,得要让他走科举读书路子啊,你要是入了这商籍,到时再转回来,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候彪有些意外,笑道:“你倒是想得挺通透的。”
王春儿红了脸,嗔了他一眼,抚着肚子道:“我比不了大姐会计算,也比不得清儿性子灵活,我笨笨的,但时常听了大姐她教导,也是知道点弯弯道道的。咱们苦,却也不能苦了孩子,我还指望着给你生个儿子,将来也好给我挣副诰命,给咱家光耀门楣呢!”
候彪听了心花怒放,拥了她在怀道:“你这样就很好,不笨,我就喜欢你这性子,换了谁我都不要。”
“仔细孩子们进来。”王春儿红着脸推他,又道:“那你可不要再提那什么去从商的话了。”
“我晓得,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候彪顺着她,道“既然大姐不要你这铺子,你就不要提了,省得她心里不高兴。大姐出嫁,事儿多,你女红做得好,就多帮她做些女红的嫁妆呗。”
“也只能这样了!”王春儿点头。
小两口又说了一会子话,王春儿隔日就主动去了王元儿那边,帮她包揽了一些女红的活计。
王元儿知道她闲不着,便将一些不费神的小物件给她做了。
嫁妆的单子具体就这么定下来,王元儿却没想到的是,崔源也会在这上头插一手。
十月底,长乐镇沸沸扬扬的下起了大雪,崔源顶着雪花过来了。
“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不穿个蓑衣。”王元儿看他肩上和发上都是雪,连忙将他迎了进来,伸手去拍他身上的雪花,嗔怪道。
“你坐着,我自己来,别冻着了你的手。”崔源推开她的手,自己伸手拍了身上的雪。
王元儿只得将火盆移到他身边,又吩咐人送热茶什么的。
“你过来。”崔源烘干了手,觉得身上暖些了,自发的坐在窗边的炕床上朝她招手。
“怎么?”
王元儿坐了过来,靠在迎枕上睨着他。
崔源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以及一叠银票,推到她跟前,道:“这些你收着,添在嫁妆里。”
王元儿一愣,接过来翻了翻,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
“这,给我添妆?这是打哪来的?”
“这都是我的私产,你收着就是。”
“既是你的私产,也不能给我添在嫁妆里啊,将来咱们成亲了,你再给我不迟。”王元儿皱眉,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只觉这些东西十分烫手。
这一叠东西,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却有十张,那就是一万两了,而另外的东西,则是两个庄子和一个铺子,一间三进的小宅子。
庄子一个是大兴的田庄,有五百亩之大,还有一个是临近京郊的,也有上千亩。
而那宅子和铺子,都在京城,还都在东城,寸土寸金的地方。
这些东西,崔源给她添妆?
“真是个傻丫头,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可我的东西也没有过了明目,如今这些给你添妆,都是过了明目的,人人都知道,也都看得着,添在单子上,自也没有人敢小瞧了你。”崔源失笑,道:“到时候,一块砖代表一块田,一片瓦代表一个宅子,有田有宅,看着也够体面。”
王元儿心中一热,眼眶有些发红,道:“你这是怕别人看轻我么?”
“你既嫁了我,我自不想你受委屈,这些东西也算不了什么,添在你的嫁妆里,将来就是你的体己,你的体己,还不是留给我的儿子闺女,我又不亏!”崔源耸着鼻子道。
王元儿既感动又羞,嗔怪道:“你倒是打得一盘好算盘,如今就算计着我了!”
崔源嘿嘿直笑,拉了她的手偷亲了一口,道:“反正你的都是我的,我的也是你,我们的都是咱们以后的崽子的,没分。”
王元儿白了他一眼,看着那些纸张,暖意充斥了整个心间。
有田有宅有铺子庄子,不多,却也都全了,还有压箱底的银子,她这份嫁妆,按着她这出身,也足够体面的了!
而让她觉得感动的是,崔源的这份心意,最是难得,女人嘛,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图的不就是知冷知热,男人体贴心疼你么?
她看向崔源,目光缱绻,忽然也有些期待起成亲的日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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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聘礼添妆
日子过得飞快,十一月中,王家东宅渐渐变得热闹起来,王元儿的婚事定在十二月十二日,按日程和俗例来算,崔家也是时候来过大礼了。
十一月十八,在一片鞭炮声中,崔家的全福人浩浩荡荡的压着聘礼来东宅下聘了,那长长的队伍,一抬抬绑着大红花的聘礼穿街过巷的,引来不少人站在街上围观,指指点点的,不知道的,以为是那个王孙贵族迎娶公主来了呢。
“啧啧,听说那崔家可是百年大族,瞧人家这聘礼丰厚的,这规格娶公主也够了吧?”
“可不是,咱们长乐镇嫁女,谁家闺女有这样的福气哟?哎哟,你看,那棵玉树,你快掐掐我,那是真的玉雕成的树吧?”
“翡翠玉树,肯定是真的,堂堂的百年大族,难道还会拿了那假石头充数不成?”
“就算人家拿了假石头充数你也瞧不出来,人家名头都在哪呢,嘻嘻,今儿看算是开了眼界了。”
“这倒也是。生女就该生像王家大姑娘这样的闺女啊,如此,就是掉进富贵堆,打断腿都不愁了。”
“是如那三姑娘吧,人家可是贵人娘娘呢!”
“一样,都一样,都是好福气的!”
街上议论声一波接一波的,随着那抬聘礼的一窝蜂的涌去王元儿家。
东宅,守在门口的小厮远远的就看到了那第一抬聘礼,登时喜上眉梢,大声往内冲去叫道:“来了,来了。”
有纷沓的脚步声传来,先迎出来的,是那宋四公子,听说王元儿的婚期定下了,他又从京里回到王元儿这宅子,以弟弟的身份坐镇。
走出门口,看到那长长的送聘礼的队伍,又眯着眼看清那第一抬上的东西是什么后,才点了点头,双手交叉抱着胸,道:“崔二还算是个有心的,放炮迎聘礼。”
一旁的小厮哎了一声,拿了燃着的香去点炮,心下暗付,难道这崔姑爷没心,这宋四少就不让聘礼进门不成?
不过他却是不敢嘀咕的,尤其这样喜庆的日子,更不会触了主家眉头。
噼里啪啦,一串喜庆吉祥的喜炮放过后,在众人的艳羡眼光下,鞭炮的硝烟中,这给王家的聘礼就抬进了王家的大门。
唱官捏着长长的聘礼单子在唱读。
“礼饼一担,海味一担,三牲鸡两对……聘金一万五千两,礼金白银一万两,镶宝点翠大花一支,镶百宝缨络项链一条,南海东珠十八子手串一条,红珊瑚一百零八颗佛珠一串……”
随着这唱官一条一条的聘礼唱下去,众人的眼睛就越来越亮。
来参加王元儿这过大礼的都是相熟的亲人以及要好的街坊,就算他们眼界不够,不知道那红珊瑚,翡翠什么的水头如何,单单是那聘金和礼金就足以让众人眼红。
不算金银首饰四季衣裳,光是这聘金就足以证明这男家对这亲事有多看重了。
男家的聘礼越重,就表示对这门亲事越满意。
所以,这对王家人的恭维声也是不绝于耳。
“不愧是世家大族,王老爹,王老太你们真真是好福气呀。”
“得此孙佳婿,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福气绵长……”
王老汉和王婆子穿着簇新的衣裳,站在回廊下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王老汉,笑得眼睛都几乎瞧不见了。
这几年,王家出的丑事是一茬接一茬,名声可谓是丢大街去了,今儿,算是真正的掰回一城,重新挺直了腰杆。
而张氏看着那红艳艳的堆了满院子的聘礼,眼睛红得都快冒出血来了,恨不得将这些东西都搬到自己的宅子去才好。
这才是真正的富贵,才是嫁娶的大派头啊,元儿这丫头可真是有福气啊!
张氏嫉妒得牙都快酸掉了。
要是福全成亲的时候有这样的聘礼,那得多体面啊,不,许家可不值当这么好的聘礼,就是减掉四分三也是相当的好看了。
想到此,张氏吞了吞口水,不住的搓着手。
屋内,王元儿穿着鹅黄绣石榴花褙子,下穿遍地撒金绣并蒂莲缠枝花八幅湘裙,青丝轻绾着,插了一支粉彩石榴镶宝步摇,耳朵坠着莲子米大小的红珊瑚耳环,正倾耳听着身边人说外头的聘礼,脸上挂着浅笑,显得清丽出尘,大方温柔。
“姐夫是真的看重你,我看这聘礼是顶顶体面的。”王春儿十分的欢喜,作为娘家姨妹,她也穿了一袭喜庆的衣裙,罕见的插了两支步摇簪子。
王元儿羞嗔道:“这还没成亲呢,你就叫上姐夫了?哪有你这样巴不得长姐快快嫁了的。”
王春儿一反平素顺从的性子,丝毫不让步,反而振振有词的笑道:“换了庚帖聘书,他就是我姐夫了,如何叫不得?”
王元儿也不和她争,探头看了窗外那满眼的红,轻咬着唇,心里也难掩欢喜。
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被夫家看重,这不是虚荣,而是体面。
她明白,她和崔源虽然是被皇帝赐婚,但崔家对自己的出身是极不满的,于聘礼上,哪会尽心去打点,外头的聘礼,只怕是崔源亲自过问才有这体面。
他如此给她做脸面,她心里如何不高兴?那个男人心里有她呢!。
王春儿看着长姐眉梢眼角都染着欢喜,眼眶不由有些湿润,要是父母也在,该有多高兴啊!
“大姑娘,崔家大太太身边的嬷嬷奉了命来给您磕头了。”钟嬷嬷掀帘进来报。
这也是提醒王元儿,崔家的人是来看她生得如何品性如何呢!
王元儿正襟危坐,嘴角含笑:“快请。”
钟嬷嬷点头,亲自领了人进来。
来的人是崔大太太的贴身嬷嬷,姓张,还有跟在她后头的,崔源请来的全福人林夫人和袁夫人。
那张嬷嬷笑着给王元儿磕头,说是受了太太的命来给未来二奶奶磕头,有吩咐也听着,王元儿自然是不敢受她的,虚扶了一把,还了半礼,便让了座,又和那两个全福人相互见了礼。
奉了茶坐下,王元儿和那两个全福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态度不卑不亢,既不小意奉承,也不放低身段,大方得体,让几人都有些意外。
尤其是那两个全福人,本就是受了崔源的邀请做的全福人,心中都好奇这眼高于顶的崔二爷看中的是什么样的女子,还求得皇上亲自赐婚。
如今一看,出身是低,但也并非上不得台面,至少这人情世故就十分处理得好。
而那张嬷嬷看着王元儿那坐得笔直的腰身,此时正倾耳含笑听着袁夫人说一些京中趣事,不时凑趣两句,不由眼神一闪。
这未来二奶奶出身寒门,可这言行举止,倒也不觉得多小家子气,听说她认了那江南宋家二太太为干亲,难道是因此得了指点?
王元儿自然知道这张嬷嬷在一边审度她,心中倒没有多不悦,反而神色越发的自在,你越是审度,我越是叫你看不出深浅来。
这不,她态度越是浅淡,那张嬷嬷就越是心惊,也不敢暗下定论,待回到崔家,对大太太一说,大太太却是不以为然的冷笑:“什么样的种配什么样的人,竖子看中的人能好到哪去,你是言过其实了吧!”
张嬷嬷欲言又止,又想到太太正为老爷给了二爷那么多银子办聘礼而生气,也不敢触她眉头,只顺着她的话讨好几句:“也是,寒门出身的,哪能上得台面?等进了门,还不是任太太搓圆按扁的?”
崔太太轻嗤道:“人家是皇上赐的婚,我可不敢随便指使她,省得人要在皇上跟前告我一状。翅膀硬了的人都是会飞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张嬷嬷呵呵直笑:“皇上也不能管到家中来吧,您要说谁不孝,还不是您说的是?”
“你说的是!”崔太太眉一挑,又道:“不过我却是不愿意看他们在我眼前晃,离了跟前更好,我看了嫌眼睛疼。”
“是,是。”张嬷嬷听了反而吁了一口气,反正大爷已经娶了媳妇,二爷既然不亲,将来肯定不在家里住,也是会分家的,就这么远远的处着,两边都好。
崔家太太如何在暗地里说王元儿他们的不是,她是不知道的,热热闹闹的接了聘礼,又回了礼,她和崔源就正式进了倒计时了。
聘礼送来,她的大件嫁妆也要陆续送去崔家的,尤其是新床,也要提前安好,她这边请谁做全福人去安床守房也是要选好。
王家并没有多少亲眷,所以王元儿还是请了与自己交好的郑大娘子和铁柱婶子她们做全福人儿。
崔家那边的新房一装修好,王家这边便去量了尺寸,打了新的百子千孙拔步床,在十二月初八的好日子便去安床。
离婚期越近,王家张灯结彩,处处挂着红灯笼,这来给王元儿添妆的人就越多,和她交好的,各个铺子田庄的掌柜庄头,东宅天天都有人进出,好似过年似的热闹不已。
而初九,宋二太太就带着媳妇来亲自给王元儿添妆并作为娘家人送嫁,初十,王元儿的舅家一家子都来了,一派喜庆。
第四百零九章 成亲出嫁
十二月十二丑时二刻,因为长乐镇离京城的路程也要些时辰,为了不耽搁这拜堂的吉时,所以王元儿还在梦中时,就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挖了起来梳妆打扮,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她这一起,东宅整个宅子都动了起来,人声喧嚣沸腾,王元儿的脑子还有些混沌,任由人扶着自己进了浴桶,又穿戴了好嫁衣。
绞脸,上面脂,梳妆,吃喜丸子,她就好像一个木偶似的,任由人摆布。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人喊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镇子牌坊了,王元儿的瞌睡虫一下子跑个精光。
是啊,今天她要嫁人了呢!
噼里啪啦,天际露出第一抹白的时候,如雷鸣般的炮竹声也响了起来,像是要唤醒这镇子一般。
王元儿下意识看向窗外,手也微微攥了起来,双眼有些期待,又有些茫然。
“新郎官已经来到门口了,来得这般早,都迫不及待的要娶得美人归了!”宋二太太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王元儿闻言上了粉的脸就更红了。
“干娘!”王元儿娇嗔的不依。
宋二太太笑得更欢快,坐到她跟前来,拉过她的手笑着打趣:“过了今天,可就是大人了,还害羞呢?崔源是个有心的,为了娶你还亲自求来的圣旨,你就安安心心嫁过去好了。公婆那边,你做到问心无愧面子情有了就好,最重要的还是你夫婿,要把他拢到你这边。不过,崔小子这般有心,想来对你也是极满意的,尽管放心好了,将来再生几个大胖小子,也就圆满了。”
王元儿羞红了脸。
“你干娘说得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顺着你的夫婿准没错,不过你自己也要争气,把人拢在你这里才好。”梁婆子和舅母她们走了进来,笑道:“万事都和夫婿商量,嫁了人,可就不能随意的哭鼻子了。”
“要是姑爷欺负你,尽管回来与我们说,娘家人都给你撑腰呢!”舅母也笑说了一句。
王元儿眼睛有些湿润,道:“姥婆,干娘,谢谢您们,我都晓得了。”
她没了娘,可也不是没人疼,没人爱,还有她们呢!
“新郎官进门了!”外面,有人叫了一声。
“别误了吉时,快去给你爹娘磕个头准备出门子吧。”梁婆子看着一身嫁衣的外孙女,眼眶忍不住发红。
王元儿嗯了一声,由秋棠扶着去了供奉爹娘牌位的小佛堂,看着那擦拭一新的灵牌,接过秋棠递过来的上等檀香,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插在了香炉里,才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女儿今天要出嫁了!”王元儿看着灵牌,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哭了起来。
这几年,爹娘早逝,她这当长姐的,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着几个弟妹成人,也不敢多想自己的事,如今终于轮到自己出嫁成亲了。
她嚎啕大哭,把这几年的苦和不易都纵情哭了出来。
“姑娘,已经在催妆了,该拜别老太太老太爷出门子了!”有人掀起帘子叫。
秋棠也劝了几句,王元儿才止了声,被她扶着出去。
“大姐,不要走!”才出了佛堂,宝来就扑了上来抱着她不放。
“大姐,我不舍得你嫁人!”兰儿也扑上前抱着她的腰。
王元儿好不容易收起来的泪又落了下来。
王春儿红着眼上前,姐弟几个抱头痛哭,看得在场的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好了好了,该出门子了,误了吉时可不美。”
王元儿被拉开重新补了妆,又被扶着去正堂拜别父母。
正中的两个空着的太师椅上,只放了两个牌位,她跪在蒲团上恭敬的拜了,然后才向王老汉他们拜别。
“好好侍候翁姑,为崔家开枝散叶,恪守妇仪。”王婆子红着眼教话,撩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王元儿恭敬应下,外头又传来催嫁声,嫁奁也已经发出去了。
“新娘子要出门子了!”喜娘大叫一声,拿起红盖头将她的头盖住。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王元儿心中莫名一慌,也不知谁往她的手塞了个苹果,她被背了起来,出了门。
身后,有哭叫声传来,一声声的大姐大姐的叫。
是她的弟妹,王元儿的眼泪骤然间就簌簌的落下来。
嫁人了,从今天起,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她被送进了花轿,轿边,有熟悉的嗓音传来:“别怕,有我呢!”
王元儿的心才定了定,落在了实处。
花轿出了长乐镇,就换了宽敞的马车,她的陪嫁秋棠和秋云,还有两家陪房的两个丫头冬雪和冬梅都上来陪她。
“姑娘,是姑爷给的,让您垫垫肚子,这离上京还远着呢。”秋云手一翻,上面是布包着的点心。
王元儿心中一暖,她一早就起来了,又哭了一场,肚子也有些饿了。
悄悄的撩起帘子一角看向外头,崔源穿了一身红袍,显得丰神俊朗唇红齿白的,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微微一笑。
王元儿脸一红,忙的放下了帘子,心里有一丝甜意向四周蔓延。
“姑娘,您要是困了累了,先躺一会吧!”秋棠笑着塞给她一只汤婆子。
王元儿嗯了一声,看看马车,布置的很是舒适,想来也是崔源给吩咐安排好的,也就放心躺下。
马车轱辘声中,她很快就睡着了。
下晌申时末,迎亲队到了崔家门前,一阵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王元儿被搀扶着下了车轿,有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跟着我就好了。”崔源低低的声音传过来,让人感到由心的安定。
跨火盆,拜堂,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随着一声礼成,王元儿一直惶恐的又高吊的一颗心落入了实处。
嫁人了,她真的就嫁给了崔源,几年的等待和期盼,今天,终于成了他的妻,好似有些不真实一般。
而从今天开始,她先是崔家妇,后才是王家女。
王元儿有些恍惚的被送进了新房。
垂着流苏的大红盖头被喜秤挑了起来,骤然被光刺了眼,王元儿的眼微眯,看向眼前那人。
前世,她亦是如此,坐在喜床上,红盖头被挑起,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那肥头大耳色迷迷的老男人,那双看着她的眼,恨不得就要将她吞进了肚子里一般。
这一世,同样坐在喜床,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带笑的眼睛,是崔源那张俊朗的脸,他嘴角微勾着,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喜爱和宠溺。
王元儿发虚的心登时被涨得满满的。
他的眼睛太过明亮,全是喜悦和满足。
王元儿的眼睛有些湿润,看着眼前这人,觉得两世的所经受过的痛苦此刻都离她而去,剩下的是满满的幸福。
她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有着一般女人的期盼,在家盼着父母宠爱,盼着有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手牵着自己进花堂,盼着他满心满眼里的都是自己。
眼下,她不也盼到了么?
王元儿的嘴角微微翘起,对他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崔源的笑容更盛。
他亲自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合卺酒,与她交叉着手饮尽,又任由喜娘结了发,坐了一会喜床,才站起来道:“你稍微等着,我去去就来!”
王元儿的脸绯红,她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轻轻的点了点头,道:“你少喝点。”
“放心,我不会误了大事。”崔源附在她耳边暧昧地说了一句。
王元儿嗔他一眼,脸红耳赤。
崔源朗笑着出去,那穿着大红礼服的衣角消失在门口,如同泛起的红浪一般飘逸洒脱。
有人走了进来,是她自己的丫鬟,秋棠秋云她们,见着熟悉的人,王元儿心中大定。
丫鬟站下,又有人进来请安,是崔源院子里服侍的人,一个许嬷嬷,一个叫丁香和翠红的丫鬟。
王元儿赏了封红,也不计较这几人暗地里的打量。
有喧嚣的脚步声向这边来,不一会,新房里就涌进了一群莺莺燕燕。
“新娘子可真漂亮,像花骨朵一样似的,我是你三婶婶,这是你大嫂,这个是你三弟妹……”
“我是你姑太太,那是你从表哥家的,那是你嘉表弟家的媳妇……”
王元儿听着那介绍,嘴角含笑,脑袋却是一阵阵发晕。
王家发人丁并不旺,并没有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更别说这啥表啥嫂子的了,看来明天的认亲,也很是费脑。
“皇上有赏赐下来呢!”外面,不知谁进来说了一声。
众人俱是一愣,纷纷看向王元儿,目光微微的有些变化,听说这新娘的妹妹进了宫当娘娘的,近来也很是得宠呢。
王元儿也有些意外,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只装作一副羞涩的表情低下头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咳嗽声,屋里的莺莺燕燕悉数退了出去。
那是新郎官回来了,大家自然心照不宣的下去。
王元儿站了起来,迎上去:“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崔源满面的笑容,张开双手将她拥进怀中,唇也往她的唇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