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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小陌     长女txt下载     长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九章 计划变化

    吃过了庆贺宴,王二便拾掇了行囊带着林师爷前去蓟县报道,王元儿也一早就赶过来老宅送行。

    一辆马车停在老宅门口,王二穿了一身官服在门前和王老汉说话,而王婆子则是眼圈红红的,张氏就更别说了,跟生离死别似的,眼泪哗哗的流,这眼睛就跟两只兔子眼似的红肿了。

    王元儿走到王二跟前,屈了屈膝:“二叔!”

    “哦,元儿也来了。”王二见了她,遂停止和王老汉说话,看着她诚恳地道:“元儿,二叔这就要去上任,你也知道,老宅这边老的老,弱的弱,你二婶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而二叔这一去,只怕也不能常回家来。二叔也知道太为难你,但元儿,家里,二叔拜托你了!”

    王元儿微微笑着:“二叔放心吧,能看顾得上的,我这做侄女的定不会假托于人,阿爷阿奶也有我们大房的一份儿呢!”

    也没说要把看顾二房的责任也担下来,只说两位老人。

    王二也没多想,点了点头,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又察觉到这丫头也已经是大人了,便收回手,道;“二叔信你。”

    “大人,时辰不早了。”林师爷撩起车帘子,对王二道。

    王二应了声,又对王老汉他们道:“爹,娘,儿子这便去了,你们多保重。”

    “去吧,去吧,要多为老百姓做好事儿,要做个好官。”王老汉声音微噎。

    “儿子知道。”王二这才又看向张氏:“我走了,家里靠你了,以后安顿好了,再来接你们一道过去。”

    张氏哭着点头,眼里满是不舍。

    和他成亲十数年,哪里分开过,现在两人分隔两地,一时之间哪里舍得?

    一一交代好,王二转身上了马车:“都进屋吧,这天还冷呢!”

    可是,没有人动,他只得吩咐车夫上路,待家和家人都瞧不见了,这才放下帘子,而林师爷,已经拿过一些文案和他议起事来,很快就投入其中。

    反倒是王家,明明是好事,可王二这一走,就好似没了主心骨似的,一派愁云惨雾的样子。

    王元儿知道,这都是暂时性的,任何事都需要一个习惯的过程,日子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也回到原来的轨道了。

    王二这去了蓟县,王元儿又送走了崔源,一下子时间也空了下来。

    二月二龙抬头一过,她一边安排好家中的中馈庶务,时不时也去老宅陪王老汉他们说话,日子倒是过得井然有序。

    开了春,宝来小朋友就三岁了,王元儿早前问过他想不想学武,小家伙倒是很乐意,于是就天天跟着秋云学扎马步,甚是坚持,这马步倒是一天比一天扎得稳了。

    可王元儿并没改变初衷,她最初便想着等他三岁后,就将他送去外祖家,由姥公给他启蒙。可这人还没送过去,外祖家便来了信,说是姥公在家里突然昏厥了过去,大夫诊断为中风。

    王元儿大惊,立即带着清儿他们前去石龙镇探望。

    到外祖家,这开门的便是舅父的长子庭哥儿,他今年已经十三岁,穿着长袍,扎着小髻,面容清秀,俨然一个活脱脱的小少年了。

    王元儿却顾不得打量他,急问:“庭哥儿,姥公呢?”

    “大表姐。”庭哥儿行了一礼,道:“阿爷在屋里头歇着。”又对王清儿她们各行了一礼。

    王元儿急匆匆的往里走,梁婆子听到声响从正屋里出来,而舅母也从灶房探出头来。

    “呀,你们咋都过来了?”方氏在围裙上抹了抹水,迎了上来。

    王元儿心里虽急,却也不忘给梁婆子她们行礼,道:“这接到信说姥公病了,我心里都急死了,哪能不来瞧瞧?姥公呢?”

    “都说没啥大碍,偏你们还过来。”梁婆子嗔怪道:“这虽然开了春,可是这雪溶的时候路滑,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这几个不是叫我不得安生吗?”

    她嘴里说着怪责的话,可脸上却是欣慰得很,接到信马上就来了,这表示几个孩子有孝心,哪能不欢喜不欣慰?

    “姥婆,我们都好好的,先进屋去。”王元儿急着要见姥公,抬脚便走。

    虽然已是二月开春,可这屋里却还烧着火盆,屋子暖烘烘的,王元儿还感觉到有些闷热。

    她来到姥公床前,估摸他也是早就听到了说话声,已然看了过来,王元儿一下子眼圈就红了。

    这还是那个神采奕奕的秀才爷吗?

    嘴角歪着,有口水往下涎,脸色微白,面容瘦削,一下子像老了许多似的。

    王清儿跟在后面,轻呼:“姥公……”

    俨然,她也没想到姥公突然会变得这般虚弱。

    梁秀才眨了一下眼,结结巴巴地张口:“你……你……们来……了?”

    话说得艰难,断断续续的,但好歹还能说话,王元儿心痛之余心里又是一酸。

    中风的人,要是发现得早那还好,若是发现得迟,只怕会说不上话,半身瘫痪在床。

    而如今,他还能说话,表示还好,慢慢调理着也还能和之前说得那样的,王老汉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姥公,我们来看您了,您可觉得还好?”王元儿握住他从被窝里伸出来的手问。

    “……好。”梁秀才也握住她的手,慢慢地道:“都……出去……别过……了……病气。”

    直到如今,还念着他们几个呢!

    王元儿心中一热,道:“姥公,我们不碍事的,就多看看您。”

    “姥公。”王宝来也走到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看到宝来小朋友,梁秀才眼睛也是一亮,唇角勾了勾朝他伸出手,只是他嘴角本来就歪了,这么一勾嘴角,显得有些诡异可怖。

    王宝来瑟缩了下,但还是走近一步,将软软的小手伸过去,任他握住。

    梁秀才嘴角勾得更宽了,重重的握了握他的手才放开。

    清儿她们这才挨个上前问候姥公,他话说得慢,但好歹也一一应了她们。

    王元儿见他面露疲惫,生怕他劳累,便让清儿她们散去,她自己亲自帮他掖好被角,看他闭上眼睡了,这才走出去,向姥婆问起他咋突然病得这么重的事来。

    梁婆子掏出帕子抹起眼泪来,道:“也是怪我,前几天他就说着有些儿头晕头痛,我也没当一回事,老人嘛,头晕都是常事来,只当他是老人病了,那知前两天他突然就栽倒在地了。”

    她满面的自责和伤感,王元儿不禁握了她的手,安慰道:“姥婆,这也怪不得你,姥公毕竟也上了年纪。”

    宝来小朋友也蹬蹬的扑进梁婆子怀里,拿过她手上的帕子帮她擦着脸上的泪。

    “好孩子!”梁婆子心中大软,香了他几口,才道:“要是他叫头痛的时候就去看了大夫,兴许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姥婆,姥公他严重不?能起来走动?”王清儿自一边问,这也是王元儿所挂心的。

    梁婆子面露欣慰,道:“他发病的时候,正教着敬哥儿念三字经,突然栽倒也把敬哥吓得大哭,也亏得他在,及时叫了我们来,这才赶着去请了大夫,算是及时发现。他还能走动的,就是嘴歪,说话也不利索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王元儿松了口气,到底还和预期中一样,算是菩萨保佑。

    “阿弥陀佛,姥公也是有后福的人。”王元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道:“姥婆,能走动没瘫痪已是大幸,您也别太担心,以后好好将养着,慢慢的也能说话利索的,您看我阿爷就知道了,他当初也是这般。只是有一点,一定得静养,情绪不能激动,不然再次中风,就没这个好运气了!”

    梁婆子点头称是,道:“大夫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都让你舅父去给你姥公辞了差事,就在家静养,只是有一点……”她搂过宝来,道:“本来按着打算是让你姥公给宝来启蒙,现在你姥公这样,只怕是不能了。”

    王元儿一笑,道:“姥婆您说这话也是和我们见外了,启蒙找谁都成,现在最重要的是姥公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了不起在外给请个先生呗。”

    梁婆子点头,低头看着宝来那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脸蛋,叹道:“原本想着这孩子过来我们这边启蒙,也好一起养着,现在……唉,这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生莫测,变幻无常。”

    王元儿听出她语气里的萧瑟,握了她的手道:“姥婆,您不要太难过了,都向好的方向去想,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就是啊,姥婆,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莫要忧思过重,我还等着您来给我送嫁呢!”王清儿也在一边凑趣。

    梁婆子听了噗嗤一笑,嗔道:“我看这黄花大闺女说起亲事毫不脸红的,就你一个了,也不知羞。”

    王清儿嘻嘻一笑,挺起胸脯道:“女大当嫁,在姥婆您这,我有啥好害羞的。”

    “喲,那敢情在外道人那,就作起那忸怩怕羞的性子了?忒会装!”舅母方氏进来也笑说一句。

    王清儿自是不依,跟个猴儿似的又跳又叫,一番卖弄,倒把刚才的愁云冲谈不少。

    梁婆子心下欣慰不已,女儿早早没了,留下的几个孩子却都乖巧,这也算是得失各半了!

第三百八十章 舅甥商议

    难得来外祖家一趟,姥公又是这样的身子,王元儿便想着多住一晚,也好多陪陪他们,梁婆子那是巴不得他们多住些天了,心里自然欢喜,连忙吩咐着舅母去收拾屋子,也好让几个外孙住下。

    看舅母一个人忙前忙后的忙活,王元儿也乖觉,也叫了秋棠秋云两婢一道帮着前前后后的收拾一番。

    等舅父梁振令回来了,王元儿又问起他以后的打算来。

    舅父最初也是跟着梁秀才跑腿打杂,后来自己和别人合份儿做了点倒卖药材的生意,只是后面也闹翻了,如今也没做,就打理着家中的田产。

    “家里有些田地租佃出去,口粮什么的都够一家子嚼用,这也不愁。之前倒卖药材那我也有点人脉在手上,打算着也还做这个生意,你觉得如何?”舅父问着王元儿。

    他倒不是只意思一下的问话,而是诚心把王元儿当成一个拿主意的人,那也是因为这几年王元儿的本事都在那摆着,他也瞧得出来这个甥女是个有本事的有大造化的,跟她讨个主意参详一下,准没错。

    王元儿沉吟了片刻,问:“舅父这倒卖药材是怎么个章程?”

    “我是这么想的,去大山里跟采药人收药,再来卖给各个医堂什么的,中间赚个差价。”舅父憨憨地笑道。

    王元儿抿了一下唇,道:“如果是这样,我看舅父不如开个药材铺子?一边打外面收药材,一边买卖,有个铺子在,诚信也高些,利润想来也会更高点。”

    “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你也知道,你姥公是秀才出身,他打从心里不喜我们触碰生意这块,士农工商,他不会乐意的。”舅父露出一个苦笑。

    王元儿笑了:“舅父,读书人也要吃喝拉撒睡的,不是捧着书本就能饱的,多少大户人家有读书人,但也有各方生意在,这难道就说他们是商人了?”

    舅父双眉皱起:“你的意思是?”

    “舅父您也不可能继续读书考科举了吧?那总不能啥事儿都不做。”王元儿道:“既有姥公这秀才爷出身,梁家算不得是商人出身,便是说不过书香人家出身,好歹也是个耕读人家。您做个药材生意,也不用入商籍,将来庭哥儿也都还能参加科举,这两者也是没冲突的。”

    舅父听了这话,眉头一松:“听你这么说着,好像也颇有道理。”

    “读书人也要糊口,这老些人家,也都些生意庶务的,不然咋养一大家子人?远的不说,就拿我干娘他们一家来说吧。宋家在江南也号称名门大族,族里这一代一门三进士,可生意那也是多得很,我那干兄,被人称之为商界巨子,谁会说他是不起眼的商人?”

    “舅父,有句老话叫笑贫不笑娼,这做个药材生意真不打紧。了不起您赚了银子,就多点买田产庄子,以后等庭哥儿他们长出息了,慢慢一代一代的沉淀下来,说不准以后也是书香门第了。”王元儿继续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大抵就是这个理。”

    “你说得不错。”舅父点点头。

    “舅父您若是打定主意了,那您可以去蓟县看看。”

    “蓟县?我知道,你二叔不就去了那边做县丞?听说那里是药材大县。”舅父搓着手道。

    王元儿点头;“我听崔源说过,那边药材生意做得极好,如今我二叔过去那边做县丞,舅父您若是想做这药材,过去那边,和我二叔打个招呼,也比瞎摸的好。”

    她想到的还有一点是,舅父过去那边参这一手药材,估计还能和二叔互助互利,两全其美,至于怎么作,想来那林师爷会有好主意。

    舅父越听越觉得可行,点头,又摇头:“你姥公那……”

    “姥公那,现在也不好说,等他身子好些了,再慢慢和他讲,想来也不会恼你。只是,庭哥儿和敬儿您就得好好栽培,该读书就读书,不然姥公可真要恼了!”

    “这是自然,我也想他们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舅父一脸肃然的道。

    王元儿顺势就说到了庭哥儿身上,读书如何,可有资质?

    提到长子,舅父很是欣慰,道:“他是长子嫡孙,你姥公对他倾注了好多心力和悉心教导,幸好这孩子也是个聪慧的,学问也做得还行,他今年十三了,你姥公的意思是让他今年下场试试,先考个童生资格。”

    王元儿一喜,问:“那他可有信心?”

    舅父点点头,笑道:“我问过他,他自己说应该没有大问题的。”

    王元儿更是欢喜,双手合十念了念笑言:“舅父你也不要给他太大压力,庭哥儿年纪还小着呢,日子可都长着。”

    “我知道的。”舅父颔首,想了想又欲言又止。

    “怎么,舅父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王元儿见此就问。

    舅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头:“也不是,就是,嗯……”他顿了顿,道:“你也知,我们梁家也就这么点人脉,之前庭哥儿的学问一直是他爷教的,如今他阿爷又这副身子,以后怕也是难教。我就想着,要是庭哥儿考取了童生资格,元儿,你这边人脉广些,看能不能给他寻个好的学堂,求个好一点的先生?”

    他小心翼翼的,又补了一句:“当然,如果太麻烦的话,那就不用了。”

    王元儿噗嗤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呢,原来是这个。您放心,庭哥儿就跟我亲弟弟一样,我自是盼他好的,即便你不提,我也会留意着的,回头我就让人给打听一下。只是,要是路途远的话,您也舍得送他去?”

    舅父闻言又是一肃:“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要能读出个学问来,再远也要舍得。”

    “有舅父这句话那就成了,将来您可别来跟我说想儿子了。”王元儿揶揄地笑。

    “你这丫头,连舅父都敢调侃了?”舅父宠溺地笑。

    王元儿难得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舅父瞧了不禁有些恍惚。

    “舅父,咋了?”王元儿见他静谧下来,不由伸手晃了晃。

    “没,我瞧着你,就瞧到了你娘,只是你比你娘更坚强些。”舅父叹道。

    王元儿的笑容微敛,摸了摸脸颊,道:“娘可比我秀气多了。”

    “你这样就很好,你娘命不好,才早早就去了,你们几个福气大些,将来把你们爹娘的那一份也活了。”

    王元儿心中微酸,笑着应了。

    舅甥俩又就着生意的事给说了一会子话,直到清儿来叫说是姥公醒了,王元儿这才提出告辞,去陪陪老人家。

    她前脚出去,舅母后脚就进来,问着梁振令:“怎么样?你们谈得如何了?”

    梁振令便将两人的话捡重要的简便一说,听到王元儿会在那药材生意上帮搭把手,又答应给长子托人找个好先生,方氏眉开眼笑起来。

    “元儿有这个心,我大姐没了,他们孤儿几个,我们这做舅父舅母的以后能帮衬就帮衬,将来她们姐儿几个出嫁,你去添妆,也给添厚点。”梁振令吩咐道。

    “你放心,他们几个乖巧懂事,我也是心里喜欢的,自然也跟自个孩子一样疼。”方氏是会投桃报李的人,王元儿他们几个又都是品性好的孩子,她也是真心喜欢的。

    “爹如今这样,娘也上了年纪,等我去捣弄这药材生意了,家里就只能靠你了。庭儿他娘,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等日子过得再好些,我也跟元儿他们那样,买上几个人伺候你们,让你享福!”梁振令拥住她道。

    方氏脸一红,伏到他怀里,道:“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我该走的,而且,我也算嫁得好,没受过婆婆的气,你对我也好,家里嚼用不愁,如今几个孩子也乖,我心里知足了。”

    “将来庭哥儿长大出息了,咱们会更有福气。”梁振令拍了拍她的肩。

    方氏点点头,想到已然长成翩翩少年郎的长子,也是一脸的憧憬。

    女人一生,夫婿谅解疼爱,儿子出息,那日子才叫过得有盼头。

    王元儿他们住了一天就回去了。

    这回到了家,她便去了老宅,对阿爷阿奶说起姥公如今的情况,也让他们放心。

    “想不到亲家也会有此一劫。”王老汉自己是中过风的人,那滋味自是难受,没料到自己的亲家也会这样。

    “人上了年纪,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病痛,阿爷阿奶你们平时也放宽心,遇了事也别动气,平时多在外边慢慢走走,也叫强身健体。”王元儿道。

    王老汉自然点头。

    王元儿又挑了舅家的算是喜的事说了下,听到梁家长子今年要下场考童生资格,很有可能会考中,王老汉便又是一阵恍惚。

    “能考中,那是好事,是好事!”他摸出烟袋子,说不出是强笑还是怎的。

    梁家的子弟这般有出息,自家呢?长孙是别指望了,现在看福多,资质也不过矣矣,难道王家真的出不了真正科举考出来的官?

    王元儿瞧他一眼,看他不甚高兴的样子,便岔开了话题。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变化颇大

    日子在波澜不惊中一忽而过。

    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严家终于来了人,也送来几个婚期日子让王元儿他们挑选。

    王元儿和王婆子合过,六月初二那天是个宜男宜女的大好日子,便将王清儿和严宽的婚期正式定下来,两家商定,一出了四月节,五月就来下聘礼。

    离婚期也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王清儿的嫁妆早在之前就大致定下的,如今要做的便是完善了。

    王元儿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和王清儿一样一样的添添减减,看有什么遗漏的,如此算计了两天,才算把整个嫁妆单子都整理齐整。

    “等严家来过大礼了,再合算一下他们那边的聘礼单子来作调整。”王元儿笑着道。

    “大姐,我看这嫁妆单子也不用调整啥了,也够体面的了,严家来的聘礼你就收着,将来留着给宝来。”王清儿道。

    “宝来才多大,那就用现在给他攒聘礼。”王元儿笑嗔。

    王清儿挨了过来,头靠在她的肩上,双手搂着她的手臂,像只小狗儿似的蹭了蹭。

    “咋了?”

    “大姐,这日子过得太快了,一眨眼的,我都要嫁人了。大姐,我真不想嫁,我舍不得你们。”王清儿幽幽地道。

    “从前是谁成天到晚就惦记着人家的新娘子,一心想要那种体面和喜庆的?如今还跟大姐矫情起来了?”王元儿心中也不舍,却是开起玩笑来。

    “那时候不懂事嘛,在家千好万好,去别人家有什么好呢?你看二婶,看那些个新媳妇?哎。”王清儿颇有些惶恐。

    这话王元儿却是无从辩驳,确实啊,嫁人了,是别人家的人了,要看翁姑小姑子的脸色,哪有当姑娘那会在娘家来得自在?

    也不用看谁,端看前世,她嫁给李地主做填房时过的日子就知道了,那是人过的日子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必然的,谁也逃不过,不嫁,难道还想绞了头发做姑子修道不成?”王元儿轻叹一声,安慰她说:“好在严家也算是个清净的,那严宽我看也该是个会疼人的,你嫁人后,侍奉翁姑,友好小姑子,做到问心无愧,也总会看到你的好。”

    王清儿听着点了点头,却没和她讲,自己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大姑娘,陈婆子来了。”秋云进来报。

    王元儿颌了颌首:“让她在花厅先等着。”

    秋云领了命出去。

    王元儿见王清儿投来询问的眼神,便笑道:“还有三个月你就要出嫁了,嫁妆里既有铺子田产,严家又是书香人家,你嫁过去后也不好自己打理,所以这陪房自然是需要的。陈婆子是人侩,我让她来帮寻一房妥当的给你做陪嫁。”

    原是如此,王清儿心中感激,却又觉得太过隆重,二姐那会还啥都没有呢。

    “大姐,这会不会太相差悬殊,二姐嫁人那时,也不是我这样多事儿。”她有些不安地问。

    王元儿微笑着将她耳边细碎的发丝捋到耳后,看着她红润的俏脸道:“你也不用觉得不安,你二姐嫁人那时,家里也还不算宽裕,现在咱们家好了,规格自然也要升。将来兰儿和宝来嫁娶的时候,规格可能更高,到时候你可别说做大姐的偏心,咱们都看着钱袋子吃饭呢!”

    “那等大姐嫁的时候,规格也会比我们高了,放心吧,我不会吃醋的。”王清儿打趣一句。

    王元儿嗔瞪她一眼,又拉过她:“走,咱们去见见陈婆子。”

    ……

    婚期定下,王清儿更是足不出户,王元儿还特意吩咐秋棠为她调理身子,天天药膳不断,还有各种护肤,把她给调理得愈发的漂亮娇艳。

    王清儿长了一双丹凤眼,这在老一辈的人来说,是勾魂眼,对于女人来说太过风流妖媚。为此,王元儿硬是让王清儿多念经书,一来可以养性子,二来也能使心境平和,人的外貌也能修正一下。

    王元儿一番良苦用心,王清儿心中再不乐意念经书,也不愿驳了大姐的心意,所以,这除了在家绣嫁妆,她就是写字念经书,如此一段时日下来,还真的有点成效。

    她本就生得好,又经了调理,又读书写字,可算是内外兼修,性子比过去的毛躁多了好些沉淀,但俏皮活泼的底子不变,极是灵动,换才婶他们的话说,佳人斯也,动静佳宜。

    王清儿对自己的变化也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对自己大姐感激不已,也只有自己嫡亲的姐姐,才会诚心为自己着想了。

    时间点滴而过。

    王元儿为筹备清儿的嫁妆亲事,算是忙昏了头,还有舅家那边也需要帮衬,她特意修书去二叔那边,得到的回音是会搭一把手。

    三月中,王元儿将茶棚铺子给了王春儿,也算是补贴给她的嫁妆,王春儿自然百般推辞,后来见大姐不高兴了,这才收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王春儿在三月头被诊出又有了身子,茶棚铺子不好打理。于是,按着王元儿的意思,候家又买了两个下人,是一对逃饥荒过来的小夫妻,叫黄二愣,娘子也是一把弄厨好手,两口子理着茶棚铺子的生意。

    对于王元儿姐妹几个的变化,众人都看在眼里,艳羡眼红的也不少,老宅里的二婶就是其中一个。

    眼看着她们几个都用上了下人,自己都当上了官太太了,而且还快生了,还挺着大肚子做各种粗活,张氏心里霎是不平。

    于是,她不断的给王二去信,各种抱屈,各种说辛苦,说心力交瘁,软硬兼施的磨着王二要买下人。

    王二被她磨得烦了,兴许也出于愧疚,或是虚荣感,最终也同意了,给老宅送来了两个下人。

    一个叫梅娘的,年岁三十左右,是个寡妇,灶头上的功夫极好,而另一个,则是梅娘的干女儿,十四五岁的样子,叫梅枝,其貌不扬,可人十分勤劳。

    张氏很不满,人家王元儿身边的丫头,看着就体面威风,这两个都是些什么鬼?

    可她不敢造次说不满,因为这两人都特别实诚肯干,两个老家伙就喜欢这样的人,她更怕好容易得来的丫头又被送走,以后家里事又由自己做,也只得接受下来。

    “大姐,我咋又听二婶来过了?我似是听到了梅枝的声音。”王清儿抄完了一卷金刚经,从房里走出来问。

    “可不就是她。”王元儿坐在杌子上,领着小妹打络子。

    “三姐,二婶的肚子都跟箩一样大,她还天天过来,一来就支使着梅枝姐姐给她拿这拿那的,那梅枝姐姐可真可怜。”兰儿脆声道。

    王清儿噗嗤一笑,走过来揪了揪她的小辫子,道:“二婶那是生怕不知道她是官太太呢,自然是要摆威风的。”

    兰儿耸了耸小鼻子,小眉头一皱,道:“二婶可真是的,摆威风到哪摆不成,来咱们家摆,咱们又不是外人,跟自家人摆威风有个啥意思?她这不是瞎摆么?”

    “哟,你这小鬼头,还知道在外人跟前摆威风才好使?”王清儿伸出纤纤食指一戳她的额头。

    兰儿歪着头想了想,道:“咱们又不怕她,这威风摆了也是白摆啊,当然是得在外头摆。”

    王清儿听了更是乐不可支,又问:“那你说,她在外头摆威风的话,就有人怕她了?”

    “这……”兰儿答不上话来,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好了,别听你三姐瞎说,快把这络子打完,然后去房里练一会字帖吧。”王元儿见她苦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不禁好笑。

    兰儿哦了一声,双手灵动地打着络子,嘴唇也抿成一条线,等络子打好了,她便抬起头道:“大姐,三姐,我看二婶即便在外头摆威风的话,也没有人怕她的,应该会是羡慕她,讨好她,巴结她。”

    王元儿和王清儿相视一眼,都露出惊讶来。

    没等她们说话,兰儿继续道:“我看二婶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那样她才会觉得和别人不同,高高在上的哩。”她一边说着,一边点头:“没错,应该就是这样。”

    “四姑娘,桃子姑娘来寻你说话玩儿呢!”素丽过来叫兰儿。

    兰儿立即站了起来,可想到大姐的话,便道:“可我还要练字帖,你去跟她说,我下晌再去寻她玩,然后过来服侍我写字吧。”

    “哎。”

    “大姐,三姐姐,我去练字了。”兰儿这才对两个姐姐施了一礼,回了自己的房去。

    王清儿坐在她刚才坐的小杌子上,拿过她打好的络子,那是一个精致的如意结,不禁看着王元儿道:“大姐,我怎么有种错觉,小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

    她才九岁吧,却已经能想出刚刚那问题的所在,这在其他同龄的姑娘来说,这就跟大人一样吧?她们姐妹几个九岁的时候也都还懵懂得很呢!

    “可不是。”王元儿也是感慨,二妹已经当娘了,三妹也要嫁人了,这幺妹儿,也长大了,大家都变化颇大,而时间,咋过得这般快?

    “大姐,你说要给她请个先生,还没有消息?我看这孩子得栽培一下。”

    “已经给崔源去信了,想来不久就会有消息。”幺妹最小,也最有前景,她自然要好好栽培一二。

第三百八十二章 儿女亲家

    三月在各种忙碌和变化中度过,清明时分,乃念王清儿即将出嫁,所以王元儿特意安排了一场比较隆重的拜祭,重新填了坟不算,还请了道场来打蘸,祭祀祈福,做得十分的体面。

    清明一过,王元儿便接到了崔源的来信,他在云州一切都好,就是想念王元儿了,甜蜜的字词写了一纸,王元儿一边看一边嘴角微弯,脸红艳艳的好不动人。

    思念的话说完了,他才说到了正事上。

    信中说,关于宝来小朋友的启蒙,暂时先不急,等他回来后,由他来启蒙,现在就让他先学着扎马步。

    而关于幺妹兰儿的教学先生,他建议她给宋太太那边去信,江南那边这样的女子先生极多,而宋家在那里又是大族,想来宋太太认识的人也多。

    至于舅父做的药材生意,他也提了几点建议,林师爷是个人才,凡事向他请教一二,想来也会少走好些弯路。

    看完了信,王元儿也有些恍然,是啊,历来江南女子婉约,针黹女红,德言容功都是极好的,那边的先生想来也会极出色。

    自己倒真没想到这点上呢!

    王元儿扶额,幸好崔源也没越过她给干娘去信,不然她定然会恼,毕竟自己是干女儿呢,还透过崔源去信,这不是见外么?

    放下信,王元儿又提笔给干娘去信,又见如今已经四月多了,再一个月不到就要端午节,干脆打点了节礼,派了才婶亲自前往送节礼。

    才婶一走,灶上的事就落在了秋棠几个人身上,他们既要伺候她们姐弟几个的起居,又要打理家中其它细务,人手又紧了起来。

    趁着人侩陈婆子送陪房的人来给王元儿挑选,她又买了两个小厮和两个粗使的婆子,用以掌门房和粗使。

    添了人手,家中开支也越发大,王元儿盘算了一下账目,趁着有余银,又在通州那边买了一个上百亩的庄子。

    而京中那边的白掌柜传来消息,洋行铺子的主子云阳郡主打算将铺子卖出,若是王元儿想买,只需要六百两就可以买下。而铺子隔壁巷,也有一个二进的宅子要出卖,原主人也是一个江南富商,宅子虽小,但也算精致典雅,价格要一千两,问她可有想法买下。

    靠着商船和豆腐乳这块的分红,王元儿家也算是富裕,她暂时也没有要做其它生意的意思,也按着崔源的意思,就买田铺庄子,毕竟这些都是跑不了的,宅子也算是不动产,价格也还在她的接受范围中,自然心动。

    所以,接到信后,王元儿便带着秋棠秋云亲自去了一趟京里,由白掌柜陪着,先是见了云阳郡主那边的主管,还是那王管事,将铺子买了下来。

    这事定了,她又到了那隔壁巷的宅子看了看,听说是以为生意上周转不过来,所以才会急着卖。这一看,果然极是精致婉约,修葺得很是有些江南水乡的味儿,王元儿一看就喜欢上了,当即就和那宅子主人签订了合约,银讫两清,正式成了这宅子的新主人。

    宅子是有了,可因为王元儿他们都不在京里生活,宅子也要人打理,王元儿便买了两个年过中年的夫妇在此帮着挥洒扫尘,也好在来的时候有个地方落脚。

    京中的事了了,已经是几天后。

    秋云一直扒在车窗上看着外头,突然她道:“大姑娘,你看那是不是二太太娘家的甥女?”

    王元儿正捏着一卷书在看,闻言看出去,原来这恰好经过二叔的铺子呢!

    二叔去了蓟县,这铺子的事就落在了王福全头上,如今看铺子的就是他了。

    而此时铺子里,可不止她一个,还有别的人,秋云没有看错,那人便是二婶妹妹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许燕银?

    只见两人相对站着,也不知王福全说了一句什么,许燕银红了脸,羞涩地往他肩上捶打了一拳,一派小女儿娇态。

    王元儿放下了帘子,想了想又对秋云吩咐道:“一会你拿了一匣子点心去给老太爷老太太尝尝,也和梅枝儿耍耍,看看老宅都有什么客人在。”

    许燕银在铺子,那么那张翠英想来也来了老宅做客吧?

    这是让秋云去打听一下老宅的人事了,秋云脆脆的应了。

    王元儿也没猜错,这张翠英此时还真在老宅西屋里作客,她就是来送催生礼的。张翠英摸着张氏的肚子,看她已经下了盘位,便点头道:“大姐,你可要注意点,应该也是这几天生了,这肚子也太大了。”

    “可不是,我都怕来着。”张氏低头看,自己都臃肿得看不到脚了。

    “也不用怕,早早找了稳婆来备着就成了,依你们现在这环境,也不差这点银子。”张翠英笑着道:“姐夫也去了两个月了吧?可有什么好的传来不?”

    “哪有哟,也就是我前些天给他去信,才给了我几十两送回来。”张氏撇着嘴。

    张翠英却是眼睛都亮了,道:“大姐,几十两也不是少,再说,他不也才过去不久,这上下打点的地方可都多着呢,将来站稳了脚,可就不是几十两的了。”

    “你说的倒是。”张氏听了心中熨帖,颇有些得意。

    张翠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瞟了她一眼,又问:“大姐,福全十六了吧,虚岁可叫十七八了?”

    “是啊。”

    “那也是该说亲了,从前好像也看你张罗过,咋也没声气了?”张翠英问。

    “还提呢,人家瞧不上咱家,哼,现在别说那莫家瞧不瞧不上我们福全,咱们瞧不瞧得上他们才是个问题呢!”张氏冷哼一声。

    张翠英嘴角微弯,坐到了她身边,道:“大姐也别恼,这证明是两家没有那个缘分做亲家呢。”她话音一转,道:“不过大姐,也该重新给福全张罗了吧?”

    张氏总算听出味来,转头看过去:“怎么?你想做个媒?说说,是哪家闺女?”

    张翠英又坐近了些,道:“大姐,你可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说过的话?”

    张氏一愣:“啥话?”

    “那时咱们才几岁大,隔壁二傻娶媳妇,不是娶的他表妹么?咱们当时就说,等咱们将来嫁人生子了,将来也做儿女亲家,还记得不?”

    张氏愣愣的,皱眉道:“还有这个事?我却不记得了!”

    此时,梅枝拿着一盘剥好的核桃仁儿进来,放在炕上的小几,又给两人续上了茶水。

    张翠英不等梅枝出去,就嗔了一声,又扒着张氏的手臂道:“大姐,福全还没定亲,我家燕银也没说亲,你看,让这两个孩子送作堆如何?咱们也好做个儿女亲家,亲上加亲。”

    “什么?”张氏意外的大叫,吓得梅枝差点把手中的茶壶给扔了。

    张氏挥退她,看着自己妹妹:“你想将燕银嫁给我们福全?”

    小的时候,妹妹就比自己得宠,她后来嫁去的许家,家境也是好的,开了个杂货铺子,也还算宽裕,而妹子这人会钻营,也惯会察言观色,所以人缘也颇吃得开,这让张氏可劲儿的吃味。

    张氏心知,这妹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只没想到,她竟会想到把女儿嫁过来。

    燕银那丫头,张氏想了一下,生得倒不算差,只是唇有些薄,行事有些缩手缩脚的,有些小家子气,其他方面倒也没发现什么大问题。

    可是,和许家做亲家?

    张氏看了一眼妹子,见她一直瞪着自己,眼巴巴的,不由讪笑,抓了一把核桃放进嘴里,道:“我倒真没想过这个事呢!”

    她确实没想过,从前没有,现在,也更没有了。

    为何?

    王家现在是什么身份地位啊,可不再是从前的白丁,而是有两个口的官了,而王福全他们,也是官家子弟,怎是一般的穷小子能比的?

    官家子弟嘛,这配的人,自然也不能随随便便的,门当户对那是最好,所以,在张氏眼里看来,许燕银这丫头,还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呢。

    说句不好听的,她连莫家那丫头都比不上,人家莫家起码还有几个铺子,嫁妆丰厚,可许家呢?

    这么多年,许家也始终是开着个杂货铺子,了不起就是多增了十来亩田产,而妹子还有两个儿子,能给多少嫁妆女儿哟?

    所以,张氏有些不乐意,私心里认为,自己的儿子,应该值得更好的。

    张翠英惯会察言观色,所以张氏露出的一个嫌弃的眼神,哪怕闪得飞快,她也瞧了个正着。

    这大姐是不大愿意呢!

    张翠英心里不快,自己闺女生得好,可福全呢?之前还出了那样的丑事,算是人尽皆知的,若不是现在他爹有个好前程,谁个愿意把闺女嫁进来?没得膈应。

    自己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还有王元儿一家的富贵,将来有个啥的也能帮衬一下。不然,她才不会提这茬呢,可大姐竟然还嫌弃了?她也不瞧瞧自个儿子的德行。

    张翠英心中不爽快,可她也没表现出来,只问:“大姐,莫不是还看不上我们家燕银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都争着嫁

    “大姐莫不是瞧不上我们燕银了?”

    张翠英轻飘飘的说出一句,让张氏刚吃尽嘴里的核桃仁儿立时一噎,哽在了喉间。

    她猛咳出声,一手指了桌上的茶水,张翠英连忙把茶碗送过来,喂她喝了一口。

    “二妹,你说的啥话呢?什么瞧不上的,燕银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家福全配不上就真。”张氏尴尬地道,只是她也没敢看张翠英的眼睛,话里也是难掩心虚。

    她是个什么心思,张翠英哪会不知,心中鄙视,可脸上却是笑盈盈的,道:“大姐,姐夫如今是个官儿了,你便是瞧不上我们燕银,我也是理解。可你却想想,有个和你亲的媳妇,不好吗?”

    张氏微怔。

    “常言道,高嫁女,低娶媳,这是万古不破的道理。我们许家如今门户正好比你们低了一点,那是刚好,更重要的是我们燕银叫你一声姨母呀!”张翠英说道。

    张氏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大姐我且问你,现在你和你婆婆关系如何?”张翠英压低了声音问。

    张氏脸登时一黑,颇有些不快地道:“你问这话不是寒渗我么?老家伙对我怎样,你都看到了的,只差没把我赶出门去呢!”

    从前大嫂在生的时候老太婆就看她不顺眼,如今她死了,她的女儿长出息了,却是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果然,有对比才能知道好歹,对比没了,就不晓得了,就只盯着自己,找自己的错了。

    “大姐你先别恼,我自然是看到了,才提这一茬。”张翠英安抚她道:“这做婆婆的,谁个不喜欢和媳妇亲啊,谁不喜欢媳妇向着自个儿,听自己的话呀?你要是娶媳妇,当然也会这么想啊,难道还想被个媳妇骑在自己头上摆款?”

    张氏没听明白,以为她在说自己的不是,不禁把手中的核桃仁扔回盘里,阴测测地道:“你这是啥意思,帮着老太婆批判我么?”

    “哎哟,大姐,你咋就会钻牛角尖呢?我哪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跟你讲,媳妇向着自己听自己的话,那才叫亲嘛。”张翠英在心里暗骂一句这大姐蠢钝如珠,道:“燕银她叫你一声姨母,和你本来就是沾亲的,若是嫁给了福全,那不是和你一条心?还能不听你话?可若是其他的人呢,你敢肯定,就能完全和你一条心?”

    张氏愣住了。

    “这家已经分了,如今姐夫又当了官,两个老人都老了,这个家迟早就是你来当,你媳妇来当。有个和你一条心的媳妇,这家你当她当有什么两样,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理?”张翠英看着她徐徐地道。

    张氏看她一眼,好像是有这个道理。

    “咱们是亲亲的姐妹,两个孩子结亲,咱们就是亲上加亲,做了亲家,还有嫌弃这话么?咱们可是嫡亲的姐妹呀!”张翠英又说了一句。

    张氏沉默下来,仔细一想,如此和娘家人做亲家好像也颇有好处,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将来这媳妇和自己一条心,那才是最最打紧的。

    张翠英看她面容有些松动,心中一喜,又道:“燕银这孩子是你打小就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子,你最清楚,最是娴静不过,是一等会孝顺翁姑的人。”

    张氏道:“燕银自是好的,只是福全的亲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他是咱们家的长子,他爹,还有他阿爷阿奶都紧着。”

    张翠英有些不以为然,道:“这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由父母做主,这做老祖的,也不过是给个意见,做主的还是你们,这可是你头一个儿子,大姐你可得着紧些。”

    “这我得和他爹商量则个。”张氏沉吟了半晌道,心里还多想了一道,还得问问福全他自己乐意不。

    张翠英知道这事急不来,再说,现在是她先提的亲事,总不能赶着让女儿送上去,不然将来真把闺女不当一回事,那可不成!

    姐妹俩各有成算,暂且不提。

    ……

    秋云去了一趟老宅,就把王元儿想知道的消息都带了来。

    “我给了梅枝一把糖,她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听来的全跟我说了。”秋云很是得意,道:“那姨太太是想要和二太太作儿女亲家呢,她正巧听了个正着。”

    王元儿心道果然如此。

    王清儿怪笑两声:“这姨太太倒是见机挺快,眼看着二叔当了官,福全的行情也跟着水涨船高,这都赶着来提亲了。”

    王福全从前犯的错事,那余波到现在也偶然有人说起一两句呢,可就因为爹爹当了官,就有人紧着把闺女送上门来了。

    啧啧,这叫什么?

    见风使陀?抑或是识时务?

    不管是什么,反正王福全现在是成了香饽饽,不愁娶了。

    “大姐,你等着瞧吧,我看二婶这尾巴又要翘起来了。”王清儿轻呵一声。

    “二婶只怕还瞧不上她那个甥女了。”王元儿呷了一口茶,对张氏的心理可摸得十分透。

    “她还妄想大官的嫡女千金不成?也不看看王家能不能容得下那么一个大庙。”王清儿嗤笑。

    “会那么想的,就不是二婶了,不过那姨太太是个能说会道的,又会溜须拍马,说不准二婶就被她说肯了。”

    王清儿想起那许燕银,道:“说实话,那许燕银也是个虚伪的,那双眼睛,只会看到好东西,真要嫁给福全了,得,只怕又是一个二婶样儿。”

    王元儿也想起那个姑娘看自己的目光,正确来说,应该是看她头上的首饰吧,叹道:“我们也就在这说说闲话罢了,这些事咱们也管不了,端作梁上观吧。”

    王清儿点头称是,当下,也不再扯这个话题。

    她们姐妹却也没料到,关于这儿女亲家,也只是个开端罢了。

    就在张翠英来了张氏这边作客提出结亲的意思的隔日,张婆子也带着张二媳妇和她大闺女张小莲来送催生礼。

    张家的作法倒不是和张翠英那般,而是直接和王婆子套近乎,张小莲也不是去和王福全打情骂俏,而是在长辈跟前,阿爷阿奶甜甜的叫,还主动给王婆子捶腿儿,那叫一个乖巧。

    张氏看得皱眉,不明白娘这作法算啥?

    “亲家,还是你们王家风水好,会养人,我们翠芝嫁过来,这长得是越发福气水灵,也是你老会疼人。”张婆子咧着嘴夸赞。

    王婆子听得额上冒汗,心里却是警惕起来,淡淡地道:“亲家可真是说得客气了,你一时一个话,倒叫我不知信哪句了?”

    她依然记得上次自己拦着张婆子不让见张氏的那个时候,她那副嘴脸,她那些话,怎么也不能释怀的。

    张婆子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很快就自我恢复,笑着道:“亲家,还和我生气来着?咱都做了亲家十几年,啥是真话啥是气话还都不知道么?”

    王婆子嘴角微勾了一下,不置可否。

    张婆子见了,便拍着自己的嘴:“好好,我这就给亲家认错,叫这张老嘴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她作势打了几下,王婆子才假意去拦:“瞧你,都是亲家,我还能和你有世仇不成?”心里又补了一句,只要你不怂恿你那好女儿作幺蛾子,那就一切好说。

    张婆子心里呕得要死,脸上却呵呵地笑:“我就知亲家是个有肚量的,能撑船。”

    王婆子呷了一口茶,笑而不语。

    “亲家,我是真心要夸你王家能养人,瞧我翠芝就知道了,先后给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这肚子里还有一个,虽不知是男女,但甭管是男是女,都是好的,双儿双女,那也是福气。”张婆子把话扯到了正题上:“我这孙女,打小就肖似她大姑,也让观士给看过相,说也是个旺夫益子的好相品,想来就和她大姑一样的好命水。”

    王婆子看了坐在自己脚边的小女子一眼,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可能是特意装扮过,容颜清秀,见她看过来,扬起笑容,满是讨好之色。

    王婆子皱了一下眉,转开眼去,道:“看着是个好的。”

    这也是场面话罢了,可张婆子却是眉开眼笑的,先是把张小莲支了出去,才道:“亲家也觉着是吧,你看,咱们就有这个缘分,要不要亲上加亲,再做一回亲家?福全这会也没定亲,你看我这孙女可配得上不?”

    噗!

    张氏一口茶喷了出来!

    “咳咳,你说什么?”张氏呛得咳了两声。

    先是二妹提出要和他们做亲家,现在娘他们也想把小莲给嫁过来,这都是凑热闹么?

    “瞧你这丫头,是欢喜傻了吧?福全和小莲年岁相当,来个亲上加亲,岂不妙乎?”张婆子笑着道。

    “是啊,大姑奶奶,将来小莲定会把你和老太太当亲娘亲祖母一般孝顺的。”张二媳妇也在一边道。

    “不,不是。”张氏急的摆手,腾地站了起来,看到王婆子看过来的疑问眼神,心中一紧,突然的,肚子尖锐的一痛,腿间一凉,有什么涌了出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有喜儿来

    破水了!

    张氏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啊啊,她……她……”张二媳妇指着张氏尖叫起来。

    王婆子和张婆子到底是老人,见此先是一楞,很快就反应过来。

    “亲家,快差人去请稳婆。”张婆子站了起来走到张氏身边,又冲着张二媳妇道:“快,扶她回屋去。”

    王婆子也动了起来,走出门外,大叫着:“梅娘,快,二太太要生了,快烧水。梅枝,你去东宅报一声,让大姑娘速去再请个稳婆来。”

    为了好区分,王家分老宅东宅,东宅也就指王元儿他们一家。

    梅娘和梅枝各自应了。

    王婆子自己又趴到院子墙头,冲着铁柱家大叫:“虎子他媳妇,你娘在家不?你王二婶子要生了,让她过来帮搭把手呗。”

    “哎,在呐在呐!”

    一阵鸡飞够走。

    王元儿犹在教着清儿管账目,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眉头一皱,家里的下人现在的规矩都是妥妥的,鲜小有这么急切的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

    但见素娟领着老宅的梅枝飞快走来,梅枝显然是跑步来的,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姑娘,我家太太要生了,老太太让我来报一声,让你去帮着请个稳婆来。”

    王元儿立即站了起来,对素娟道:“你带桂子套个马车去请宋稳婆,直接拉去老宅。”

    素娟应了,快步下去。

    “秋棠,你和我去老宅看看吧。”王元儿又叫秋棠。

    二婶这一胎可不比以前,她年纪不小了,要是有个不好,秋棠会医,总能派的上用场。

    “那我先去取了金针来。”秋棠知道她是个啥意思,立即回屋去拿她的工具。

    “大姐,我也去。”王清儿也站了起来。

    王元儿却是摇了摇头:“你就别去了,定了亲的待嫁新娘子,免得冲着了,好好待在家,有消息会报过来的。”

    王清儿只得点头应了。

    ……

    一进老宅,就听到西屋里二婶那高亢的呻吟声,二婶的二嫂子在外头站着,见她来了讨好的笑着点头:“大姑娘来了。”

    王元儿微施一礼,也不闲话寒暄,径直问:“张二嫂子,我二婶她进去多久了?”

    “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这女人生孩子没那么快的,你且坐着喝口水。”

    张二嫂子的话音一落,王婆子的声音就从里头传了出来。

    “叫叫叫,你好歹省省力气,光疼就把力气给用尽了,我看你一会怎么生。”

    “王二嫂子,你婆婆说得对,是该省点儿力气,这指口还没开多少呢,时间还长着呢。”

    又有一把声音跟在王婆子后头说,王元儿认出,这是隔壁的的铁柱婶子,想来是听到动静过来帮忙了。

    王元儿定了定神,转身对跟着一起过来的秋云道:“你去灶房帮着梅娘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这一时半刻还没生,给二太太煮碗鸡蛋红糖水来,也好垫垫肚子。秋棠,你就留在这,以备不时之需。”

    “是。”

    二婢领命,各司其职。

    张二嫂子自一旁看在眼内,心里啧啧称叹,瞧人家这架势,那叫一个大气威风,就不是他们能比的。

    再看她身上的穿戴,称不上多隆重,满头青丝轻挽着,首饰就用了一支白玉簪,再没多余的了,可看着就是十分的好看得体。

    张二嫂子偷眼看向自己站在不远处的女儿,为了讨王家人欢心,把最贵重的衣服都穿上了,首饰也都戴了,全是银的,怎么瞧怎么俗气。

    两相一对比,张二嫂子心里痒痒的,更加坚定了要将女儿嫁进王家这个富贵窝来。

    想到这,她的笑容就更是热切。

    “张二嫂子,来者是客,你也别站着等,一旁坐着吧。”安顿好一切,王元儿见她还站着,冲着梅枝道:“你去搬条春凳来,再上两碗茶。”

    “哎哎,一起坐。”

    “你坐着就好,我在家中坐了半天,正好松松骨头。”王元儿微微一笑。

    她不坐,张二嫂子便也陪着站,这么好的套近乎的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哎,小莲啊,快来见过你元儿姐,论亲近,你也该叫她一声表姐了。”张二嫂子说笑道。

    张小莲回过伸来,快步走上前,正要叫,王元儿则是笑道:“张二嫂子这话可不能让敏儿听见了,不然她才叫伤心呢,怕是要怪我抢了她表姐的名头了。”

    这是变相的拒绝和阻止她攀亲了。

    张二嫂子好不尴尬,但很快就笑道:“都一样,一样,你和敏儿是堂姐妹,叫声表姐也是应当。”说着又冲着女儿使了个眼色。

    “元儿姐。”张小莲讨好地唤了一声。

    “不用多礼的,都是客人,坐着吧。”王元儿笑着一抬手,顺带打量了她一眼。

    小小年纪,涂脂抹粉,那脸上抹的那层粉,白得瘆人,偏偏还在脸蛋上抹了两朵胭脂,再看她的衣物首饰,这是把所有首饰都戴上了么?

    人最怕有对比,王元儿想到昨天在铺子里见到的那许燕银,这一比,高下立现。

    王元儿脑中灵光一闪,又看了那张小莲一眼,笑问:“小莲长得可真是跟花儿一样俊,可许人家了?”

    花儿一样俊?

    秋棠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深深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她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就那粉厚的风一吹就扑扑往下掉,他们家素丽都要比她来得好看哩。

    王元儿接到婢子的眼神,一派脸不改色,反正好话谁都爱听。

    张二嫂子倒没听出那玄外之音,反是因为王元儿这话心中一喜,连忙推了推闺女,笑道:“还不曾呢,这丫头性子腼腆,是个闷声气,我也不舍得她远嫁,要是能嫁给自己知根知底的那是最好,就看她有没有这福分了。”

    王元儿淡淡一笑:“年纪还小,倒也不急。”顿了一顿她又道:“不过你们这当娘的心思都一样,昨儿福多他二姨也来了,我看她家的闺女也是差不多的年岁,听她意思,也是舍不得女儿远嫁。看来你们这一家子的缘分,还真挺深呢!”

    秋棠听了,又翻了个白眼,心中暗付,姑娘挑拨的本事可真大,不经意的就挑动了一场争斗了。

    果不然,她这话音一落,张二嫂子就皱起双眉,脸色很不好看,正欲再问,门外却传来一个马车声。

    “许是素娟带着宋稳婆来了。”王元儿顺势走到门口。

    还真的是,她穿着暗紫间花春衫,梳着矮髻,脚步匆匆,在她身后,素娟帮她提着一个箱子。

    王元儿笑着上前,从秋棠手里接过一个红封,冲着宋稳婆微微屈膝,把红封塞到她手里,道:“宋稳婆,今儿就拜托你了。”

    宋稳婆也是见过场面的,也知道王元儿如今可不是往日那个任人欺的孤女,而是这镇子的头一份了,此刻见她给她行礼,自也不敢托大,也还了一礼。

    又见她塞了红封过来,微捏了捏,那分量少说也有一两银子,脸上更笑成了一朵菊花,笑道:“大姑娘且放心,老身定尽心尽力。”

    王元儿点头:“我二婶这一胎毕竟上了年纪,我身边这个丫头也会点医,若有需要帮忙的,宋稳婆尽管出声。”

    宋稳婆微讶,看向秋棠,她也屈膝微施一礼,遂点头道:“老身定然不会托大。”

    王元儿这才让开身子,宋稳婆从素娟那接过自己的箱子,顺着丫头领路的方向走进西屋。

    她这进了西屋,王婆子和铁柱婶子便走了出来,门内,张氏还在叫。

    “娘,快去给二郎去个信,就说,我要生了,娘。”

    王婆子显然在里头被折腾了好一番,脸容疲惫,没好气地道:“晓得了。”

    张氏这才又呼起痛来。

    宋稳婆到了,仿佛就有了主心骨,张氏在里头叫喊的声音也低了些。

    这期间,王婆子又送了一趟鸡蛋糖水进去,也好补补气。

    王老汉接到了消息,颤巍巍的回来,得知媳妇还没生出来,自又回了正屋等,到底是媳妇生孩子,他一个大男人的,哪好在外头晃。

    张婆子还没走,张二媳妇她们也不好走,都在等着。

    王元儿还真说中了,张氏年纪大了,体力自都不比年轻时,不够力气,都昏阙过去了,幸好有秋棠在,施了针醒来,又含了参片,力气才慢慢回拢。

    从中午到近黄昏,西屋才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声,张氏终于生了。

    “是个丫头。”张婆子抱着出来,笑容有些勉强,对王婆子说了一句,又补充道:“丫头也是好的,正好凑了个双儿双女,将来和她元儿大姐一样本事有福气。”

    王婆子原本失望的神色听了这话,才稍微好看了些,接过那小襁褓,仔细看了看,额头宽阔,脸盘圆润,便点了点头,对王元儿道:“你给她取个名字吧,也沾沾你的福气。”

    王元儿上前看了一眼这小堂妹,又看了看天际,道:“就叫喜儿吧,取夕阳的谐音夕字,喜气有福。”

    有喜儿来,鸿运吉祥。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你争我夺

    年近四十的张氏再添一女,因为年纪大了,生产的时候也有点儿亏了身子,所以这该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孩子了,也叫老来女。

    按理说,这孩子是幺女又是老来女,理应更疼爱才是,可张氏心心念念的盼着这是个儿子,将来也好更有底气,无奈出生的时候是个丫头,而且生的时候还折腾了她那么一番,亏了身子,张氏是又恼火又怕。

    真要让她再有身子,她也不敢再拿自己的命来拼了。

    所以,张氏并不怎么喜欢喜儿这个丫头。

    然而,她不喜欢的,别人都喜欢,王元儿尤其是看着心喜。

    她不喜欢张氏,对二叔也称不上多崇拜尊敬,如今相对也不过是作为小辈侄女的一份心意罢了。

    在她心里,始终对这两人持有保留,也是他们没触碰到她的底线,一旦触碰,她会做出些什么来,那谁也不知道。

    可喜儿不同,她才出生,连视线都还不能聚拢,对这世间充满了未知,可以说,她就是一块未经雕塑的璞玉,需要慢慢的去发掘雕塑。

    所以,与其说王元儿喜欢孩子,不如说她喜欢喜儿的纯净纯粹吧,毕竟她现在是没有半点杂质的,这尤其于二房来说,十分难得。

    当然,福多如今也并没像他大哥姐姐那般坏了性子,但到底由张氏教养了几年,性子虽然还憨厚,心里到底是向着他娘的。

    也正因为如此,王元儿才对喜儿表现出喜爱。

    王老汉和王婆子本来也颇失望,但见王元儿对这小堂妹表现出喜爱来,看着看着,倒也觉得这小孙女将来也是有福之人,再说,这也该是他们最后一个孙女了,慢慢的也颇喜欢这孩子。

    王元儿分别给二叔和王敏儿去了信,二婶给他们添了女儿妹妹,二叔没回来,信中说事情太忙,只随了十来两和一些滋补品回来,至于敏儿,那就更远了,信一时半刻只怕还没传过去呢。

    洗三那天,王元儿放了一个足二两的银锞子,喜得稳婆眉开眼笑的,这让张氏肉痛的时候,同时也与有荣焉,看着这差点让自己死去的喜儿,倒是有些顺眼了。

    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人所喜爱呢?不管出于什么,她都是乐于看成的。

    洗三是在堂屋办的,西屋那里,张婆子等人都坐在了张氏那边说话。

    “我看你婆婆他们倒也没有多不高兴的样子,你们家那大姑娘更是,添盆都给添了二两,出手可真大方。”张婆子十分艳羡的道:“你这幺女,该是个有福气的。”

    张氏靠在枕上,脸色还是煞白的,听了她娘这话,便挺了挺胸脯,道:“王元儿她有的是银子,二两算是少了。”不过,要是给她,那就更好了,白给了那宋稳婆,真是不甘心。

    “你声音小点。”张婆子捂了一下她的嘴:“让人听见了,少不得不欢喜。”

    张氏撇撇嘴。

    张婆子又问:“你现在孩子都生了,我之前和你说的,你想得如何?”

    张二媳妇眼巴巴的看过来。

    张氏端着碗鸡汤正在吹气,头也没抬就问:“啥?”

    张婆子啧了声:“就是小莲和福全的亲事啊!”

    张氏手一抖,碗里的汤差点洒在被上,连忙放在一边的几上,皱眉看她:“娘,我记得小莲才刚十四吧?”

    “这有啥的,现在十四,先定亲,明年就及笈可以成亲了。”张婆子轻嗤道。

    张氏重新端起鸡汤,没回话。

    “怎么,你现在是瞧不上小莲了?”张婆子见此斜睨着她:“她是你亲侄女,嫁过来了,心自然就向着你,有啥不好的?而且和福全又是青梅竹马的。”

    张氏讪笑:“娘,福全的亲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总得他爹点头才是。”

    “那就和他说呗,你是福全母亲,难道连这点权都没有,娶媳妇,娶个自己欢喜的有啥不对的?”

    张氏呵呵地笑,低头小口抿着汤水,只觉得脑门突突跳痛。

    从前不见他们热衷,如今倒是都巴拉上来了。

    别说燕银她不甚乐意,这娘家兄弟的闺女,她更不欢喜呢,一穷二白的,人也长得差一截。

    张二媳妇见她不吭声,心中一急,冲口而出:“姑奶奶,难道你已经应了二姑奶奶要和她家结亲了?”

    张氏又是一怔:“你,都知道?”

    “难道你真应了?”张婆子也急了,道:“你可别傻,虽说燕银也是你甥女,可她却是姓许的,跟你自是隔了一层,和张家隔得远了呢,将来和你亲不亲还是个未知,这甥女,哪有嫡亲的侄女亲哟。”

    “就是啊,姓许的能和都姓张的相提并论么?”张二媳妇附和一句。

    张氏正欲回话,门口处就传来一声喊:“大姐……”

    张翠英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许燕银那丫头,手里揽了个物儿。

    张婆子她们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喜儿的襁褓么?

    “呀,我就说娘和二嫂都不在,原来早就躲到大姐这边来了呢,都说啥哩?”张翠英故作好奇,又故意道:“莫不是在说着我坏话?”

    张婆子几人都十分尴尬,嗔道:“你这丫头,都当娘这多年了,嘴皮子还这么毒辣,谁个说你?”

    “就是啊!”张二媳妇也呵呵地讪笑。

    “不是就好,要是的话,我可不依。”张翠英嘻嘻地笑着,又挤开张二媳妇坐到张氏跟前,让闺女上前。

    “大姐,你在这不知道,刚刚喜儿对咱们燕银笑了呢,可见这丫头是喜欢我们燕银,两人有缘分着呐!”

    张氏早就对这二妹说话的本事领教了,如今看她一番似真似假的话,让张婆子他们都没话好说的,那本事可真真是高。

    眼下又见她说着闺女和燕银的好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张婆子她们,看她们脸色都不甚好看的,也不敢说啥,只顺着她的话支支吾吾的说了一番。

    张翠英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一个劲的拿这两人说事,时不时问张婆子他们,让她们也没个好声出。

    ……

    回许家的路上,张翠英阴沉着个脸,一边的许燕银看得心惊,遂问:“娘,你说姨母会答应姥婆他们吗?把小莲娶了去。”

    张翠英哼了一声:“你姨母是个什么样的人,谁都没我清楚,她如今可是威风的官太太了,连咱们家都瞧不上,还会瞧得上你舅父他们家?一穷二白的,连副像样的嫁妆都出不起呢,你姨母还会不知道?”

    很显然的,张婆子她们和张氏说的话,都叫这母女俩给听了去了。

    “我却没想到,你姥婆她们会在后头这么给我们捅刀子,在你姨母跟前给咱上眼药,真真是,过去咱们给他们的礼,算是都喂了白眼儿狼了!”张翠英冷冷地道。

    许燕银也是抿了一下唇,安慰道:“娘,既然你也知道姨母不会应,就别太闹心了。”

    “谁知道她会不会头脑发热?你不知道,你姨母有时候是个拎不清的,不着调,她也就是命好才有今天,不然,王家早就休了她了!”张翠英凉凉地道,语气难掩酸气。

    许燕银垂首不语。

    张翠英看她一眼,道:“你也上点儿心,若是你把你表哥给拿捏住了,他自然会非你不娶,这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许燕银脸一红,声如蚊呐:“我还能咋拿捏,也就是多说说话,难不成还叫我跟他有个啥首尾?女儿可干不出这样的羞事来!”

    张翠英一听,伸出食指戳了她的额头一把:“你这丫头,咋这么笨呢?谁个让你和他有首尾啥的,你可千万别傻,福全可不是青头小子,哄你两句你就傻乎乎的把身子献了出去,人家才不会看重你呢!”

    “娘,你说的什么话呢?”许燕银大窘,脸红得滴血,嗔道:“人家……人家也不是这样。”

    张翠英也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满,可都说出口了,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娘也是提点你一番。这男人呢,就要软言哄着,倒也不用和他做啥,只要给他那么点甜头,让他摸得着吃不着的,他心里自然就痒了。”

    许燕银脸红如纸,咬着唇点了点头。

    张翠英看她小女儿娇态的样子,便摸了摸她的发,道:“娘一直留你到现在,一来舍不得,二来实在是盼着你有个好去处。说实话,若不是你姨父有这造化,娘是万万不会把你许给福全那小子的,他实在是配不上你。只是闺女啊,咱女人嫁人,首先就看家世,王家如今不显,可未必将来就不出头,又有王元儿那边帮扶的话,你姨父肯定不止这造化。你嫁过来,也算是享福的,将来再生个儿子撑腰,也就这样了。”

    “娘,我都知道。”许燕银靠进她怀里,想着王元儿她们姐妹的富贵。

    都是一样的出身,她们比自己还不如呢,可凭啥她们就穿金戴银,呼奴唤婢,享尽荣华?

    她许燕银也不差,却的只是一个踏脚石罢了,王福全底子不好,可模样儿也还说得过去,家境也还行,将来,定会给她想要的。

    所以,哪怕是和舅家表妹你争我夺这样丢人,她都要争一争,她也不过是为自己谋定而已。

第三百八十六章 供养先生

    且不说张家人为了福全这个金窝窝怎么你争我夺的抢个头破血流,东宅王元儿家却是一派乐也融融。

    进了五月,东宅就挂上了红灯笼,因为严家过不几天就来过大礼了,家里装扮得喜气,让人心情也愉快些,而王清儿这作为准新娘子的自然是被众人打趣的对象。

    赶在端午节前,给江南宋家去送节礼的才婶终于回来了,除了带回干娘的信件以及一整车的节礼,还带回了两个人。

    一个是宋太太给荐过来的女先生——陆娘子。

    陆娘子三十来岁的样子,体态纤细,风姿绰约,大方优雅,尤其一双妙目顾盼生辉,是个出色的美人。

    而另一个,却是来头不少,那就是宋太太,这就是王元儿名义上的干弟弟——宋礼玉,一个年不过十六的半大少年。

    宋礼玉是宋太太的老来子,打少就是受千人宠万人疼的主,谁都惹不起,谁也不敢惹,换才婶的话说,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小霸王。

    只见他穿着云锦织金的春衫,脚蹬一双织金锦靴,头戴明珠玉冠,脖子戴一个明晃晃的金镶玉颈圈,玉腰带上系了几个荷包,还有两块白玉佩,唇红齿白,嗯,打扮得确实很贵气,生怕不知道他富贵的金蛋。

    “你就是我那传说中的干姐姐?”宋礼玉抬起下巴看着王元儿问。

    王元儿微福了一礼,笑道:“我就是你母亲的干女儿,你三哥的干妹妹。”

    倒也没在脸上贴金说是他干姐。

    宋礼玉眼神一闪,有点意思。

    他围着王元儿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有些嫌弃道:“长得也不过如此。”

    听说母亲认了个干女儿,夸赞不已,以为是个多漂亮的天仙,也就这样嘛,母亲的品味果然不同常人,不过眼神倒是清正,不像其它寒门小户出身的丫头,满是巴结,看人就跟看金子似的直犯恶心。

    王元儿有些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小宝来却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挡在她前面。

    “不许欺负我大姐。”宝来像只小牛犊子似的张开双手,抬起头抿着小嘴瞪着宋礼玉。

    宋礼玉嗬的一声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我要是欺负了你又能咋滴?”

    宝来更恼了,双手握拳,道:“那我就打你。

    “就凭你这小鬼头还能打我?”宋礼玉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似的哈哈大笑。

    宝来气得不轻,嗬了一声扎下马步,双手一握拳,一副随时要冲过去打他一场的架势。

    宋礼玉见了更是乐不可支:“还挺像模像样的,来来,打我呀。”

    宝来被他挑衅得差点头顶冒烟,张牙舞爪的准备冲过去。

    王元儿拉着他的衣领,道:“宝来,不得无礼。这是你姐姐干娘的儿子,宋太太的儿子,是哥哥。”

    宝来眉头一皱。

    王元儿又嗔瞪了宋礼玉一眼:“四少,宝来还小,你却不小了,怎还逗他?”

    宋礼玉摸了摸鼻子,嘀咕道:“真不好玩!”又看一眼小宝来,见他还是跟个牛犊子似的虎视眈眈的,不禁一乐,从脖子摘下那金镶玉颈圈递给他:“还是你这小鬼头好玩,给你,拿着。”

    “四少,这是您自小戴着的,不可随意送人。”跟在宋礼玉身边的贴身小厮全福立即叫着阻止。

    王元儿也吓了一跳,又听是他自小就戴着的物件,连忙道:“四少不可,宝来还小,经不住这样的福气。”

    “这是我的东西,我喜欢给谁就给谁,轮得到你管?一边去。”宋礼玉踹了一脚那小厮,瞪他。

    那小厮满腹哀怨,却不敢多言,委委屈屈的站在一边。

    “四少……”

    王元儿上前一步,就被宋礼玉瞪了过来,十分霸气的道:“我宋礼玉给喜欢的弟弟送见面礼,我看谁敢吱歪。”

    霸气十足,王元儿不免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个小霸王,小祖宗。

    “小鬼头,拿着。”宋礼玉给王宝来一扬手。

    “真给我?”王宝来看一眼那颈圈问。

    “真给你。”

    “行。”王宝来也不忸怩,接过颈圈就套到自己脖子上,又从脖子扯下一个戴得黑亮用红绳子系成吉祥如意结的铜钱,递过去:“你给我送了礼物,我也不能白要你的。我大姐说,做人要有来有往,你给我你的宝贝,我也给你我的宝贝,咱们两不欠。”

    宋礼玉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接过那如意铜钱,挂在自己脖子上,道:“好个有来有往,你这小鬼头我真是喜欢。走,我在娘那边听这婆子说你学了扎马步打拳,我看你学得咋样了?”

    全福在一边看着自家四少把那条脏兮兮的铜钱挂在脖子上,不禁泪流满脸,他玉一般的主子,咋能戴那种便宜货?

    又看到宝来那脖子上的金镶玉,更觉得心口一阵肉痛,让老太太只好了,还不得剥了他的皮?

    可想归想,全福看到主子走远了,连忙跟了上去。

    “你也会武吗?”

    “当然,我可是很能打的,我还会轻功,会飞的。”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

    “哼!小鬼头,好好睁眼看着你玉哥哥的威风。”

    “……”

    王元儿听着两人渐行渐远的交谈声,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看王清儿她们还有才婶,失笑:“这啥跟啥啊?”

    才婶便道:“姑娘,您可忘了陆娘子了,一路过来也是累了,您看是不是先安排她们歇息。”

    王元儿一拍额头:“瞧我,都糊涂了,秋棠,快领陆娘子去歇息,晚上我们再给他们接风洗尘。”

    “是。”

    ……

    晚上歇过,王元儿拉住才婶细问此翻前去江南宋家的细致。

    才婶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便挑着重要细致的说了。

    宋家家宅的大气,规矩森然,下人行走连个脚步声都听不见的。

    她到了就先去拜见了宋家老太太,陪着说了几句话,这些都略过不提。

    主要又说起宋太太这一房的近况,宋太太身子都好,也颇想王元儿,宋三奶奶又有了身子……

    王元儿听得心安,又不时穿插着问几句。

    才婶又把这趟去江南得的赏给摆出来给她看,王元儿望了一眼,笑道:“既然都是给你的,就收着吧。这次去也是辛苦你来回奔波,家里人就那么几个,虽说如今也添了几个下人,但到底不如你们,将来我们家要倚仗你还有才叔的地儿多着呢。”

    才婶听了心中一喜,连忙表衷心,道:“大姑娘,我们一家子必定衷心侍主,侍奉好姑娘,侍奉好少爷。”

    王元儿轻笑:“你们的衷心我心中都知了。好了,你跑这趟也是累了,先去歇着吧,有什么我们以后再说不迟。”

    才婶应下,自去歇下不提。

    王元儿这才又拆了干娘写来的信看了,信中所言大概和才婶说的无二,提及清儿的亲事时,她说到近婚期时便亲自来添妆吃酒。

    最后,她主要提了宋礼玉。

    宋礼玉是家中幺子,素来得宠跋扈,但本性是好的,当初和王元儿认干亲的时候,他随着他师傅云游,这回到家才知有了个干姐,恰逢才婶来送礼,这才硬是跟着来瞧上一瞧,也好认个门,也四处玩儿。

    宋太太特意说了,小四最是会出其不意,脾性古怪,若是做得太过的,让王元儿也不用拘着什么礼,尽管拿出姐姐的身份来压他,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愈发的为非作歹,不知礼数。

    王元儿看着笑得不行,看这干娘写的就感觉她人在跟前似的。

    看到最后,宋太太还是拜托王元儿对宋礼玉多担待一二。

    放下信,王元儿嘴角微弯,推开窗子,外头月色正明,让人心情也无端的感到放松。

    翌日清晨,王宝来便追着王元儿说,那玉哥哥好生了得,还会飞呢,他要跟着他学武。

    王元儿一怔,看向秋云。

    秋云笑道:“宋四少会轻功。”

    王元儿恍然,又逗他:“你就不怕他欺负大姐了?”

    王宝来小朋友支着头,道:“那我更加要学,等我学会他的本事,也能对付他,看他哪敢欺负大姐。”

    王元儿捂嘴闷笑。

    “小鬼头,你也太会心机了吧?这还没拜师,就先算计师傅了?”外头一记微恼的声音传过来,宋礼玉走了进来,见王元儿笑吟吟的坐在桌边,便咳了一声,一甩衣摆,敛衽请揖:“姐姐。”

    王元儿微怔,但很快笑开:“都歇好了?坐着吧,这早膳马上就端过来了。”

    宋礼玉嗯了一声,坐在王宝来旁边,和他小声地说话。

    不一会,陆娘子也来了,清儿兰儿她们也到了,大家齐齐整整的吃过了饭,宋礼玉自带着宝来去疯玩,而陆娘子则是考究兰儿的资质。

    一番考究下,兰儿虽称不上多好,但在这样的出身下已是难得,关键性子好,头脑也灵活,所以陆娘子还算满意。

    王元儿见她嘴角微勾,便让兰儿敬了茶,正式奉她为先生。

    敬茶喝过,陆娘子便正式被王元儿她们供养为女先生,主要教导兰儿,除非她自己要走,不然王元儿他们家就会供养到老。

第三百八十七章 善者不来

    陆娘子和宋礼玉的到来,让东宅热闹了不少,陆娘子倒是整天在家只教兰儿女艺不打事,闲了就和王元儿她们说说闲话做做女红。

    倒是宋礼玉,跟只雀儿似的出了笼,又因为没来过长乐镇,一天到晚带着小厮全福往外窜,而王宝来似是一心想要学会宋礼玉的本事,也是见天儿的跟着,整日不见人。

    秋棠私下对王元儿说宋礼玉的功夫远在她之上,所以王元儿也放心宝来跟着他到处疯,只让素生贴身跟着。

    而宋礼玉来了的这几天,东宅这边就多了不前姑娘在转悠,毕竟那样玉一般的富贵堆里出来的人儿,又打扮得那样贵气,在长乐镇自然难得,这要是被这翩翩贵公子给瞧中了,便是当个小妾丫头那也是掉进了富贵金窝里的。

    王元儿对此是哭笑不得。

    热热闹闹的过了五月端午节,王元儿她们便一心等着严家人来下聘,脸上一派喜气洋洋的,眉梢里都是欢喜。

    然而,严家的人还没来,王元儿等人却意外的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五月的初夏,风微凉,东宅的内院子,梧桐树下,摆了圆桌并几个杌子,王元儿姐妹几个正围着陆娘子,一边做女红,一边听她说这长乐镇外的世界。

    几人说说笑笑的,偶尔吃些茶点,倒也休闲。

    “咦,素娟你神色匆匆的做啥去?”清儿瞥见素娟急步走来,不禁笑问一句。

    素娟却是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莫名。

    王元儿看在眼里,笑容微敛,手上的针线也停了下来,问:“什么事?”

    素娟咬了一下唇,禀道:“大姑娘,有位丁小姐来求见。”

    丁小姐?

    王元儿隐隐猜到是谁,不禁抿起唇,攥紧了手中的绣棚。

    “什么丁小姐?”王清儿也皱起眉。

    “是严家的那位表小姐,丁玉馨。”素娟回道。

    果然是她!

    王元儿的眉尖蹙了起来,看了王清儿一眼,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表小姐赶在严家来下聘礼之前找上门来,该不会是作什么幺蛾子吧?

    不知怎的,王元儿忽然有一丝不安。

    ……

    丁玉馨已经吃过了一盏茶,却还见到王家人的影子,红唇微微的抿了一下,却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比起自己的幸福,等这点时间算得了什么?

    丁玉馨嘴角勾了勾:“再换盏……”似想到什么,她低头看了一眼,把茶字咽在了喉间。

    一阵脚步声传来,丁玉馨连忙看过去,但见两个穿着得体贵气的姑娘在穿着粉红衣裙的丫鬟陪伴下走了进来。

    丁玉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目光看向那行走在第二的姑娘身上。

    只见她长了一副瓜子口脸,肌肤白皙,一双丹凤眼微挑,却并不显得轻佻风流,反是顾盼之间,十分的灵动传神,挺直的鼻子下,是一张瑰色的樱桃小嘴,此时正微微勾着,端的是美人。

    她发丝乌黑顺滑,轻挽着逐月髻,只插了一支镶宝双翅蝴蝶珍珠流苏步摇,双耳,是一对拇指大小的东珠,行走间,竟然不会晃动一下。

    丁玉馨瞳孔微缩,听说那王清儿生得极美,是那等寒门小户里难得的好颜色,她以为只是过于夸奖,想不到果真是一个美人儿,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但确实是容貌上乘。

    别的不说,一般女人对瑰色的衣衫极难驾驭,可这王清儿,却和那色十分契合,半点不显得俗艳,反而十分的艳绝灵动。

    她是故意为之,还是一贯如此的打扮?

    若是前者,那么丁玉馨承认被打击到了,哪个女人不喜欢美,尤其是面对情敌,那就更不能比下去。

    若是一贯如此打扮,对于出身书香门第的严家来说,也太过张扬了吧?

    丁玉馨希望是后者。

    王元儿和清儿各自坐下,看向丁玉馨。

    “丁小姐,我们有事来迟,让你久等了,实在抱歉,快坐。”王元儿笑着一抬手么,又对秋云道:“秋云,看茶。”

    秋云应了正准备下去,丁玉馨却是叫住她,娇柔地道:“这位姐姐给我一杯白水就好,茶就不用了。”说着,她似有意无意的摸了一下肚子。

    王元儿眼中寒光一闪,藏在袖子里的手一下子攥成了拳,指甲掐在手心里。

    “听说丁小姐是严家的表小姐,素来被严老太太疼着,怎的突然到我们家这来了?若是认门,倒也不急,左右这两天严家就来下聘了,一道来做客认个门,也是成的。若是在路上有个什么意外,那严老太太可要伤心喽。”王元儿先发制人。

    这是讥讽丁玉馨急哄哄的就上门来了。

    丁玉馨细白的脸一红,咬了咬唇,低下头来。

    王元儿以为她会说出什么辩驳的话来,一心等着,却不料,等来了她细小的啜泣声。

    王元儿和王清儿相视一眼,脸色很不好看,你这一来就哭,让人瞧着了,那不是说他们王家欺负人吗?

    “丁小姐,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呢?”王元儿的声音有些恼意。

    丁玉馨呜呜地哭,拿着帕子按住眼角,抬起头来。

    王元儿她们又是吓了一跳,这才哭了多久,眼睛就这么红了,难道是帕子上抹了辣椒水?

    “我却是再没脸见姑婆了,呜……”丁玉馨说了一句,又哭了起来,声音比之前还要大些。

    王元儿脑门儿突突地跳痛。

    “丁小姐,莫不是遇着什么困难的事了?念在你是我们清儿未来的表妹份上,能帮的我们自不会就手旁观。”王元儿强忍着气道。

    丁玉馨只是摇头,好半晌才看着王清儿道:“我,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王小姐说说话。”

    “我和你不熟。”王清儿径直堵了回去,半点情面都不讲。

    她心里觉得十分烦躁,就不想和这人说废话。

    丁玉馨被她那么一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看着王清儿那张娇艳得能掐出水的脸蛋,心里的嫉妒之火轰的蹿得老高。

    “我知道,只是王小姐眼看就要嫁给我表哥了,我却是没法喝你们的喜酒了,今儿过后我就要回老家了,临走前,我才想来和未来表嫂你说说话。”丁玉馨紧攥着帕子哭哭啼啼的说道。

    王元儿看向她身后的丫头拎着个包袱,眉头一皱,难道她猜错了?

    “我和表哥,也称得上青梅竹马,表哥打小就温文有礼,才华横溢,有时候,我抚琴,他作画,也是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乐事。”不顾王清儿她们是不是想听,径直回忆开了:“……我记得有一年,我说想要一只蝴蝶风筝,表哥就给我作画亲自给我做了一个风筝,我们一起放,那时候真是高兴啊!”

    王清儿沉下了脸,冷冷地问:“丁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她面前说和严宽多美好多快乐,这是特意来给她添堵的吗?

    丁玉馨忙的擦了擦眼泪,一脸歉意地道:“对不住,我,我就是一时情不自禁。”说着,又擦起了眼泪。

    “王小姐,表哥他素来喜欢吃清淡的食物,他脾胃不好,辛辣刺激的食物不要给他做,茶也不好常喝,表哥他也不喜欢吃动物内脏,不喜欢吃甜的,他最喜欢的一道菜是凉拌云耳,他喝茶的温度只要七分,他……”

    “够了!”王清儿猛地一拍桌子,冷冷地瞪着她:“别在我跟前瞎扯显摆,你就是特意来给我添堵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丁玉馨被她吓了一跳,眼泪旺旺的,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颗的往下掉。

    王元儿看了叹息不已,这人说哭就哭,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啥时候都能滴出小河来。

    “丁小姐,你再不收收眼泪,我家可要被你淹了,你就说说,你的来意到底是啥吧?”王元儿也不想浪费时间和她扯。

    “我就是想交代一下,没别的意思,真的,我真没别的意思……呜呜呜。”丁玉馨并未因为王元儿的话而收了眼泪,反而越哭越烈,哭着道:“我就是想祝你们幸福,想王小姐好好照顾好表哥,没别的意思。”

    她哭得泣不成声。

    那站在一边的丫鬟仿佛看不过去了,将手中的包袱往地上一扔,大声道:“小姐,你就实话说了吧。”

    她飞快的蹿了过来,噗的跪倒在王清儿跟前,咚咚的磕起头来:“王小姐,你就给我们小姐一条活路吧,不然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求你了,求你了。”

    “冬香。”丁玉馨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扑了过去:“你给我住嘴。”

    “小姐,您不说,就只有死了呀。”冬香甩开她的手道。

    王清儿冷眼看着,心口突地咚咚跳得飞快,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王元儿同样如是,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紧攥。

    “王小姐,我家小姐有了少爷的骨肉,已经两个月了,您若不开恩,我家小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呀。”冬香跪行到王清儿跟前,哭着说道。

    “冬香……”丁玉馨瘫软在地,一副浑身被掏空了力气的样子,呆愣的看向王清儿。

第三百八十八章 来者不善

    劈啦,轰的一声雷响,炸得人脑袋好一阵空白。

    王元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看出窗外,劈啦,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吧嗒吧嗒,豆大的雨水落了下来,很快就交织成一道宽大的雨幕。

    丁玉馨的丫鬟冬香还跪在王清儿跟前声泪俱下的说着什么。

    “两个月前,我们老太太病了,少爷前来侍疾,怎知也病下了。我们老太太素来疼他,也不准他移院子,只得在老太太的院子养病,我们小姐不忍,也去照顾一二,怎知少爷烧得糊涂了,就和我们小姐……”冬香一脸的难以启齿的样子,脸羞得通红。

    丁玉馨哭着道:“冬香,都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关表哥的事。王小姐,你别放在心上,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表哥的,我这就回老家去。”

    “小姐,你这副身子,回老家还不是一个死字,你在老家无亲无故,还带着这样的身子,谁容得了你?小姐,你不能糊涂啊!”冬香哭着摇头,又对王清儿磕起头来,道:“王小姐,你是天仙一样的人儿,就给我们小姐一条活路吧,她才十六岁啊!”

    “冬香。”丁玉馨扑过来抱着她。

    主仆俩哭成一团。

    王元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思,摸到桌子上的茶水,也不顾冷热仪态,全灌进了肚子里。

    都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可不就是如今这个样?

    这丁玉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一绝啊,听得人都想要去撕了她的嘴!

    她冷冷地看向地上的那对主仆,正欲开口,王清儿却是手一摆。

    “你让我给你们什么活路?”王清儿冷漠地看着丁玉馨:“你不知廉耻,婚前失贞,自甘堕落,珠胎暗结,这都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不想活了,你竟跑来我这求我给你活路?”

    主仆俩的哭声一顿,抬头看向坐着的那人。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都没想要活,何必去为难别人给你活路?丁玉馨,我王清儿并不欠你的,凭什么要给你活路?”王清儿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

    “不,不是的,是表少爷他烧糊涂了……”冬香抢着说。

    “贱婢住口!”王清儿厉喝出声:“少在我这唱大戏耍花枪,你两主仆是个什么心思,咱们瞎子点灯,心里明白。”

    “王小姐,我并不是……”丁玉馨皱眉。

    “并不是啥?你并不是来给我添堵,并不是要来和我抢严宽?并不是想要取代我的位置,嫁给严宽?并不是想要我退位让贤?”

    王清儿如珠连炮的发问,堵得丁玉馨脸色僵硬难看。

    “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活路?别拿什么祝我和严宽幸福的那一套说辞来答我,我听着都嫌恶心。”王清儿居高临下的看进丁玉馨的眼睛。

    丁玉馨跪坐在地上,抬起头,和她的视线相对,竟无端地觉得十分心虚和极具压力。

    不过是一个出身农家的姑娘,就算现在发迹了,可骨子也还是那个出身,可为何,就感到压力颇重呢?

    丁玉馨有些失神地想。

    “小姐,快啊。”冬香推了自家主子一把。

    丁玉馨回过神来,看了王清儿一眼,咽了口水,又捂着肚子,咬了咬唇,道:“若是王小姐能容我诞下这个孩子,我毕生感激不尽。”她不敢看王清儿的眼睛,道:“你若不喜欢,我就不会带着孩子出现在你面前,我可以和孩子远远的在庄子上住着。”

    王元儿听了,脑袋一阵眩晕,此情此景,多么的熟悉?

    当初王敏儿那个事,不就和今天差不了多少么?

    难道这就是报应?可为什么,王敏儿自己做的孽,却要报到清儿身上,何其冤枉!

    “这么说,你就是想做妾了?”王清儿嘴角微微勾起。

    妾!

    一辈子都不能出人头地!

    丁玉馨紧咬着唇,她自然是不想做妾的,难道她估算错了?这王清儿的性子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烈?

    难道她真的会忍下来,继续这个亲事?

    不,做妾,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她不要做妾!

    可是,现在她还有选择吗?

    丁玉馨只觉得哪里出错了,这和她料想的不一样,到底是哪算漏了?

    她心急如焚!

    花厅外,雨声中夹杂着点点人声。

    有人走了进来,轻言报了几句。

    丁玉馨却是听得心里一喜,表哥来了,终于来了!

    “让他进来。”王元儿对素娟道,又对身边的秋棠使了个眼色:“地上凉,把丁小姐扶起来,免得落了病根。”

    秋棠立即过去搀扶,双指不经意的搭在了丁玉馨的腕上,脉如走珠,确是喜脉无疑,便对王元儿微可不见的点了点头

    王元儿接到秋棠递过来的信息,脸上黑沉黑沉的。

    真真是看走眼了,严宽竟然如此不堪大任。

    有脚步声进来,丁玉馨却是推了秋棠一把,径直跪倒,看着王清儿哭道:“王小姐,只要你肯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是妾是婢都无所谓,我要这个孩子,他到底是表哥的骨肉啊!”

    严宽进来看到的便是一个纤瘦的身子跪在一个艳绝的人跟前。

    他看过去,那人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

    严宽只觉眼前一亮,很快的,又觉得无比的心虚和羞愧,转开眼去。

    “王小姐,我求你了!”丁玉馨咚咚的跪求起来。

    王元儿气得不轻,太心机了,她想要上前,可秋棠却是摇摇头,只看王清儿。

    王清儿冷漠地看着这个人作戏,胸口一阵翻滚,直犯恶心。

    “表妹,你要作啥?”严宽羞愧的上前去拉,歉然地看了王清儿一眼。

    “表哥,你来得正好。”丁玉馨仿佛才看到他来似的,连忙抓住他的手,道:“表哥,馨儿知道没福气,配不上你。那晚,是个意外,我没想到……表哥,求你让王小姐开开恩,给馨儿留下这一个念想吧!”

    看着丁玉馨惺惺作态的样子,王元儿真想拍手叫绝,戏子都没她好戏呢!

    严宽脸上火辣辣的,恼道:“表妹,有什么我们回家再说,别在这作,祖母被你这突然修书跑离都吓得厥过去了!”

    “姑婆,姑婆她老人家没事吧?”丁玉馨连忙问,又耸拉下肩膀:“可是我却不能跟你回去。表哥,我没有脸面见姑婆,我……”

    “表妹,回家再说。”

    “我……”丁玉馨看向王清儿,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得意。

    “三姑娘,我明儿再来向你请罪。”严宽深深的看了王清儿一眼道。

    “慢着,严少爷,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当我王家没人吗?”王元儿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严宽。

    “大姑娘……”

    “这事,你不给我王家一个交代,休想走出这个门口。”王元儿冷道。

    丁玉馨心中一紧,下意识依近严宽。

    “我……”

    “大姐,让他们走吧!”王清儿在这时出声,语气十分的淡漠,道:“让这些脏东西多留一刻,我都嫌脏了咱们家的地。”

    说着,她也不再看严宽他们,径直走出花厅,临出门还吩咐:“秋棠,回头将这厅里里外外给我挥洒十遍,本姑娘嫌恶心。”

    “是!”

    丁玉馨脸色难看,下意识看向表哥,只见他一直看着王清儿离去,一咬唇,双手紧紧地捏起。

    “秋棠,既然三姑娘吩咐,你就照办。”王元儿重新坐了下来,拿起茶杯,看也不看严宽,冷道:“严少爷,好走不送。”

    丁玉馨忍不住道:“王大小姐,我表哥他不是……”

    “丁小姐,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别再作戏了,如我妹妹说,看着就嫌恶心。”王元儿扫了她一眼,又对严宽道:“你这表妹,不作戏子还真是浪费了,戏台可是一等的好!”

    丁玉馨脸色一变,紧张地叫:“表哥,我不是……”

    “回去!”严宽淡漠地道,率先走了出去。

    丁玉馨咬了咬唇,追了上去。

    他们一走,王元儿便将手中的茶杯给砸到了地上。

    “严家简直欺人太甚。”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刚刚忍着的火气全都发了起来,道:“秋棠,你去叫才婶来,不,将陈枢叫来,我要知道严家这几个月都作了什么幺蛾子。”

    秋棠应了,又迟疑地道:“三姑娘那?”

    王元儿一扶额,只觉得头突突地跳痛,这个妹子,性子最烈,眼里也最揉不下沙子,如今被人如此欺上门来,又差不多到了婚期,以她的性子,哪里容得?

    “先让她冷静一下吧,我也要梳理一下这事要怎么整,倒是让陈枢快来,明儿严家必定会来人。”王元儿道。

    这事情的最后一块遮丑布都被丁玉馨给揭开了,严家肯定是人人皆知的,而两家的亲事都到了过大礼这一步了,这事要怎么作,肯定要有个章程。

    所以,严家必定会很快来人,而她们王家,也不能被动的等着。

    严宽,丁玉馨,王元儿的脸冷下来,不管这事是什么结局,她绝不轻易善罢甘休。

第三百八十九章 荒诞想法

    王元儿当天晚上就从陈枢口里知道了严家近来的事,以及今儿丁玉馨来这一趟的后续。

    丁玉馨也没有说谎,两个月多以前,严家老太太确实是病了,严宽也确是出于孝心前去侍疾了,至于为什么要他一个大男人去侍疾,理由是严老太太疼爱这个唯一的孙子,老人家想头多,生怕自己一个不好两脚一伸就去了,所以就让孙子一直陪侍着。

    严宽白天要读书,晚上要陪严老太太侍疾,人这一忙起来,精神头也就不足,而且又是三月倒春寒的时候,严宽也病倒了,于是,这照顾他的便是丁玉馨。

    “严太太并不乐意那丁小姐近了严少爷的身,一心要将他挪回去他本来的院子养病,严老太太却是不依,寻死觅活的说严太太心毒,看不得她孙子好,结果严太太扛不住同意了,最终出了这个事。”陈枢缓缓地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给王元儿讲了。

    王元儿冷笑不已:“严家称不上是大富贵的人家,可也是书香门第,下人什么的都少不了,要一个表姑娘来侍疾?要那些下人都是当摆设的?”

    “严太太也是防了的,亲自派了自己的心腹嬷嬷去侍疾,只是……”陈枢有些犹疑,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王元儿看了他一眼。

    “我打听到一个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就是有一晚严老太太的院子的婆子丫头都十分的疲乏,竟是睡得人事不知,包括那严太太的心腹嬷嬷在内。”

    王元儿惊得坐了起来,看着他秫然问:“你的意思是?”

    陈枢点了点头:“只怕严少爷也着了暗道。”

    王元儿轻呵一声,冷笑道:“甭管是不是着了道,错了就是错了,那丁玉馨的肚子都两个月了,一次种的,谁知道后来有没有苟且?”

    不管他们两个是如何勾搭上的,后面有没有人在推波助澜,可两人已成苟且,又珠胎暗结,那便是不争的事实,什么理由都抹杀不掉。

    王元儿似是察觉失言,陈枢是崔源的心腹,可她毕竟未嫁,也不好和一个小厮说这么隐秘的事。

    “严家如今是什么情况?”王元儿岔开了话题问。

    “严老太太自然是寻死觅活的非要严宽纳了丁小姐不可。”陈枢小心地道。

    “老虔婆!”王元儿骂了一句,问:“其他人呢?”

    “严太太是不肯的,严家的家训是男人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王元儿听了这才觉得心中舒坦了些,她当初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满意这门亲事,可现在看来,严家是实实在在的狠狠打了她们一脸呀!

    “想来那严老太太也不依吧?”王元儿冷笑,怀着严家子孙的是自己喜欢的侄孙女,严老太太必然是要丁玉馨入门的。

    陈枢点头:“严家闹得不轻,严太太以严宽已定亲这理由,不同意丁小姐进门,严老太太说她心肠歹毒,明知道严家九代单传,还要害了她那个曾孙,要死要活的。”

    王元儿心道果然如此。

    “严太太又拿出祖上也没几个纳妾的理由,严老太太说,说……”陈枢很迟疑,见王元儿看过来,才道:“不让纳妾,就娶为平妻,先进门。”

    “什么?严家欺人太甚!”王元儿狠狠一拍桌子,十分愤怒。

    纳妾已经算是无法接受的事,那老东西竟然还想要丁玉馨做平妻,而且先嫡妻前进门?她当王家没人好欺负是不是!

    “依小的看,明天严家就会上门来,大姑娘还是尽快拿出个章程来的好。”陈枢说道。

    王元儿头痛不已,遂点了点头:“一来一回的你也赶路赶得晚了,去歇着吧。”

    陈枢便站起来施了一礼退下。

    他一走,秋棠皱眉问:“姑娘,您看这……”

    “清儿在做什么?”王元儿双指轻轻的揉捏着眉尖。

    “听素娟说,她进去收餐盘的时候,三姑娘还在抄经,至于饭菜,那是一点没动。”

    王元儿闻言脸色一沉:“这一天都不吃东西怎么成?赌气也不是拿自己的身子来赌的,我去看看她。”

    ……

    王清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笔一划的抄着金刚经,一边抄,一边在心里默念着。

    “清儿。”

    王清儿抬起头,透过昏黄的烛火,瞧见大姐来了,不由一笑:“大姐,你来了,快来看看,我的经书抄得如何?”

    王元儿走过来,瞧了一眼,道:“字很好,只是,你都抄了一天了,我听素娟说你都没吃过东西,这怎么成?快别抄了,大晚上的灯火暗容易伤眼,我让才婶给你下碗面。”

    “大姐,我不饿。”

    “听话!”王元儿沉着脸,抢过她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拉过她的手来到媒人榻上坐下:“清儿,大姐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来赌气啊,气坏了身子,那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

    王清儿叹了一声:“大姐,我没事。”

    “怎么没事?别说是你,就是我,我都恨不得想要拿刀去砍了他们。”王元儿嗔道。

    王清儿把头靠在她的肩上,道:“大姐,我是说真的,我真没事。这样的事,也是见惯不怪,咱们家不也出过一遭?”

    王元儿身体一僵,手攥了起来。

    “如今的王敏儿和今儿来的丁玉馨,何其相似,当初阿奶和二婶上门去唐家要说法的时候,和现在,也没差多少,只是,这丁玉馨惯会作戏,我看不惯她那虚伪的嘴脸罢了!”王清儿淡淡地说。

    王元儿好半天,才从喉咙挤出一句:“王敏儿作的孽,却报到了你身上,这,何其无辜。”

    “这统归是命罢了,如此也好,他们倒是挺般配的,歹竹配歹笋!”王清儿冷笑。

    王元儿心中一惊,看向她:“清儿,你的意思是?”不等王清儿回话,她就急声道:“清儿,这事还没有定论,一切等严家人来了咱们再做打算。”

    “大姐,听说那丁玉馨是严老太太的心头肉,如今又怀了身子,怎会让她落胎?”王清儿冷哼一声。

    “是侄孙女重要,还是孙子重要,那老东西还不知道?她是想她的宝贝孙子臭名远播?”王元儿恨声道。

    “大姐,这样的事在大家族也是司空见惯,众人也都是只眼开只眼闭,就拿王敏儿说,真的就没有人知道她的女儿怎么来的么?”

    王元儿被她一噎,不说话。

    “莫说严老太太不会同意这丁玉馨落胎,便是同意了,我进了门,将来她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严宽心里也可能对我有怨,我何必自找没趣呢!”王清儿轻呵:“还不如退了亲的好,凭我王清儿,难道还找不到别的好郎君了?”

    退亲!

    “不,我不答应!”王元儿腾地站起来,道:“退亲那么大的事,对一个姑娘来说的,这是多大的名声,我不同意。”

    退亲对女子来说,那是丑事,被外道人知道,十有八九只会说女子的不好,退了亲,她妹妹要如何自处?

    “大姐,这错的不是我,由我们家主动开口退亲,伤颜面的只会是严家。”王清儿柔声道。

    “那也不行,这对你的名声多不好!”王元儿坚决摇头。

    “那大姐说要怎么办?让那个丁玉馨进门敬茶叫我一声夫人?像王敏儿那样,嫡妻未产子,侍妾先生下庶子?”王清儿看过来。

    王元儿一怔,那肯定不行的。

    “姑且把那胎打下来,可事后也会让我纳她进门吧,不然严老太太哪里依?还不都一样。”王清儿叹道:“大姐,说实在的,我心里真没有多想嫁这严宽,如今出了这个事,我还有点觉得如释重负呢。”

    王元儿面露震惊地看着她,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清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坦?尽管说出来,别憋坏了!”

    王清儿失笑,拉下她的手,道:“大姐,我没病。”

    “那你,你……”怎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呢?

    像是看出长姐的心中所想一样,王清儿道:“大姐,我就是觉得,我不该嫁给严宽的,我倾心以对的人,总觉得不是他,我也想不清为啥会这样!”

    王元儿惊得后退两步。

    “你,怕是累了,一会素娟端来了汤面,你给我好好吃了然后歇息去,有什么事,我们等严家来了再做打算。”王元儿吞咽了两口口水,艰涩地说了一句,而后匆匆而去。

    在她看来,王清儿这是备受的刺激太大,所以才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不然怎么会这么想呢?

    对,一定是打击太大了,这该死的严宽,该死的丁玉馨!

    王清儿看着长姐踉跄着脚步离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能理解大姐的想法,想来会觉得自己是受了刺激吧!

    可是,她是真的觉得如释重负,觉得丁玉馨他们这一遭来得更好,让她顺理成章的能退婚,而不是要违心的去完成某个任务一般,嫁给那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王清儿看出窗外那黑压压的天空,也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百九十章 欺我无人

    如王元儿所料,严家第二日便早早的来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一道来的还有那老虔婆——严老太太。

    王元儿在秋棠还有才婶的陪伴下进了花厅,一道来的还有宋礼玉。

    昨儿丁玉馨他们来家里闹的那一场,家里哪有不知道的,宋礼玉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前因后果,如今听得严家来了,便也跟着王元儿一道上花厅。

    王元儿没个好气的说他:“这都是大人和女人家的事,你一个小郎君来凑什么热闹?”

    宋礼玉哼了一声,背着手跟个大人似的,仰着下巴道:“这么大的事,这家里就几个女主子,宝来才那么丁点小,哪能给你们撑腰?我既然叫你一声姐姐,自然得跟个男人似的给你撑腰镇场子,不然,娘知道了肯定说我没个担当,连姐姐都护不住。”

    王元儿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还是感动,嗔道:“懒得和你扯,你要去也可,别闹得太狠了,严家可以不要脸面,我们清儿可是要的。”

    “知道了,就你嗦。走,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宋礼玉金刀大马的阔步往前走。

    王元儿摇摇头,这个干弟,总不按常理出牌。

    花厅。

    王元儿这是头一次见到严老太太,老人家年近六旬,满头银丝,双颊颧骨略有些高,显得有些刻薄,一张嘴更是薄薄的,兴许因为保养得当,皱纹倒不像王婆子她们这般年岁的多。

    最让王元儿不喜的是严老太太的一双眼睛,极是锐利,看着人时总带了几分审视和考究,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就在王元儿打量严老太太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她。

    满头乌黑的青丝只挽了个纂儿,上面并无太多的首饰,只一支碧玉钗和一支玲珑镶宝步摇,耳朵上戴了一对花生米大小的珍珠耳坠子,穿了湖蓝色兰花宝相花湘裙并缠枝石榴夏衫,显得出尘脱俗。

    她已然长成,比那刚及笄的姑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沉稳和成熟,眉梢间流露出来的是坚韧持重,让人觉得此女不简单。

    是个不好对付的!

    严老太太皱了一下眉,听说这王家的大姑娘还没嫁,而和那个什么崔大人似有些不清不楚的,双眸不禁闪过一丝鄙夷。

    丧妇长女,一个老姑娘,也不嫁人,无名无份的和人腻歪,不也是无媒私苟么?

    “大姑娘,我这是给你请罪来了。”严太太等王元儿坐下,立即就开口。

    严老太太很是不悦,睃了自家媳妇一眼,他们是长辈,那有对小辈说请罪的话?

    不过她想到自己孙子的前程,也就不出声,只看向王元儿。

    王元儿端起茶碗,正欲喝一口,闻言便看过来,似笑非笑的道:“哦,严太太这话是言重了,这罪从哪里来?”

    严太太脸容憔悴,听得这么问,也是一脸尴尬,心里将丁玉馨那小贱人骂了个数千遍。

    “还不是我这不肖儿,他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这才……”严太太扯过自己的儿子,又问:“怎不见三姑娘呢?”

    “严太太这话问得可好。”王元儿冷笑:“我妹妹昨儿被不知哪来的贱蹄子给惊着了,如今正躺在床上养着呢!”她话音落下,又睃了那严宽一眼,见他面露急色,冷哼一声。

    “这是病了?那可不得了,大姑娘,我去看看她?”严太太连忙道。

    “这倒不必了,大夫说了,她得静养着,要被刺激得大病不起,那可就真是罪过了。”王元儿阻止。

    严太太一脸尴尬,有些下不来台。

    “大姑娘,令妹是个宜家宜室的好姑娘,我这是极喜欢的,也是宽儿这孩子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但是,我们严家想要求娶令妹做嫡妻宗妇的心是没变的,这是我们的聘礼单子,在这程度上,还再加聘银一万两。”严太太掏出一张纸张来。

    王元儿瞧秋棠使了个眼色,她上前接过递过来。

    王元儿接过扫了一眼,聘礼上有首饰有各式常用的,也有罕见的摆设,还有名家字画真迹,聘银是一万两,而严太太说了,再加一万两,那就是两万了。

    若是在丁玉馨这事没发生之前,王元儿兴许会对这个聘礼单子很高兴,可如今,她只觉得刺目和讽刺。

    严太太他们此行,不提丁玉馨,只说这聘礼嫁娶,那说明什么,是要用聘礼赔罪,让王家接受丁玉馨进门。

    王元儿将那单子放在一边。

    严太太看得皱起眉,正欲开口,严老太太却是抢先说话了。

    “王家大姑娘似是不愉,难道是嫌这聘礼不够体面?我们严家乃是书香人家,不比那做生意的满身铜臭的商户,这已经是我们严家能拿出手的最体面的聘礼了。”

    严太太眼皮一抽,暗骂这老太太是生怕事儿不够麻烦是不是,非要在这时候添乱?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王元儿。

    果然,王元儿的脸色奇差,看了过来,道:“老太太却是说错了,我倒不是嫌弃这聘礼,虽比不上大家世户,也是极好看了的。我只想问老太太,严家对于丁小姐的事,是个什么章程?”

    终于问到正事上了。

    严老太太又抢在严太太跟前说话:“大错已成,玉馨既然怀了严家骨血,我们严家也不能漠视不理,大家族里不比一般的寒门小户,三妻四妾也是正常。馨儿她甘愿做妾,在宽儿成亲之前,我们会将她送到庄子静养待产,以后再接回来。”

    果真是如此打算!

    王元儿心中冷笑,目光冷厉地看着她,道:“老太太一口一句自持世家大户,我却不知,还有大家会抢在未过门的嫡妻之前纳妾生子的,严家倒是开了先河。哦,是了,我可听说严家家规男人年近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怎的到了严老太太这里,这家规是形同虚设了?书香人家,就可无媒私苟,坏人姻缘,好个书香人家。”

    她冷漠地看了严宽一眼。

    严宽脸色一白,抿紧了唇,双手攥成拳。

    严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黑着脸道:“那你道是要如何?”

    严太太心道不好,正欲打圆场,那进来后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翩翩少年郎就开口了。

    “还能如何,无媒私苟,孽种暗生,这难道还能留?在我们世家里,这等贱婢就直接一碗落子药灌下去,打杀了去。”宋礼玉轻飘飘地道。

    他话音说得轻巧,可意思却是十分毒辣。

    严老太太脸色煞白,后退两步,指着他问:“你,你是谁?小小年纪心肠如此狠毒?”又看向王元儿,冷声道:“大姑娘,这莫不是也是你的意思?”

    “这是江南宋家二房的幺子宋公子,伯父是当朝三品大理寺卿,长兄是从五品的荆州知州,宋公子的母亲宋二太太乃是我们姑娘的义母,宋公子自然称我们姑娘一声义姐的。”才婶在一旁淡声地介绍。

    来头竟然这般大,严老太太脸色很不好看,严太太心中更是憋屈郁闷。

    王家的这门亲,绝对不能失了。

    “大姑娘,宋公子,我们老太太也是一时心急,才说错了话,还望海涵则个。”严太太强笑道。

    “我们严家九代单传,馨儿这孩子落不得。”严老太太咬牙道,严太太听了气得直翻白眼。

    “如此看来,在老太太看来,这侄孙女是比孙子还要来得重要了?为了她,连孙子的前程都不管不顾了?”王元儿轻言浅笑,只是,她眼底的眸光十分的冷厉。

    严老太太睃向严宽,道:“这大家里的公子,哪个男子身边没有一两个通房丫鬟的?大姑娘你处处捡着这点错,难道是要给令妹安一个妒妇的名声?”

    “简直荒谬!”王元儿怒极,站了起来,厉声喝道:“谁家通房丫鬟是能在嫡妻进门前怀孕的?你们严家,是在欺我王家无人是不?”

    “姐姐,何必和他们细说,依我看,退亲了吧,严家嫡不嫡,庶不庶,嫡庶不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何必难为了我清儿姐的好颜色。”宋礼玉懒懒地靠在大师椅上,展开折扇摇着道:“退了亲,我让娘和大伯他们再给清儿姐说个真正的书香人家。”

    严太太脸色一白。

    “严宽,你的意思是什么?也是要留下丁玉馨和她腹中那块肉吗?”王元儿看着严宽问。

    严宽煞白着脸,脑海里一时是王清儿娇艳的脸,一会是丁玉馨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还有她拉着他的手去摸她肚子的情景,翕动着唇:“那,始终是我的骨肉,我,我……”

    “宽儿!”严太太一阵眩晕,严老太太心中则是十分欢喜,能退亲最好,这样有来头的孙媳妇,随时都能压在她的头上。

    王元儿心头一寒,若受伤害的对象不是她妹妹,那么她会认为严宽还是个有担当的。

    可如今受伤害的,是她的亲妹妹。

    王元儿想到过去自己为王敏儿谋过的路,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原来针不刺到肉,是不会知道痛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滋味,她算是深深地领教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愤而退亲

    严家母子几人被王元儿‘请’出了王家,出了王家大门,严太太冷不丁的给自己失魂落魄的儿子狠狠甩了一巴掌。

    “你实在是令我失望!”严太太满怀失望的说了一句,也不上来时的马车,而是跑去和丫鬟婆子挤了一辆,也不等严老太太他们,催着马车就走了。

    严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严太太的车颤声骂:“她,她反了她!宽儿,有祖母在,祖母自会为你作主,你娘那是被蒙了眼睛,捡着个鱼目就当珍珠了。”

    严宽恍若未闻,只看着王家的大宅门,那原本清俊白净的脸因为被掌掴而升起五条红指印。

    想来,这门亲事应该就此作罢吧,那个娇艳的女子,想来也再不会瞧见了吧?

    严宽怏怏的被严老太太推着上了马车。

    王家内院,王元儿也是十分的光火,她原本看那严宽是个好的,想不到也只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真是错把鱼目当珍珠!

    “大姐。”王春儿被丹儿扶着快步走来,一双柳眉紧蹙,怪道:“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来和我说,三妹呢?”

    “在房里呢!”王元儿努了努嘴,又看她脸色微白,便皱了眉:“你这胎害喜得厉害,我也不好拿这些糟心事来烦你。”

    “害喜不都正常着,要不是我从丹儿口里听到了点,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个事儿。”王春儿急得眼圈红了。

    候丹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只是她天天来和兰儿玩,自陆娘子来了后,想着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便多出了一份束脩,让丹儿跟着一道旁听跟着学,能学多少是多少。

    这就让候丹听到了点风声。

    王元儿看向候丹,嗔瞪一眼,道:“你娘害喜得厉害呢,咋还拿这起子事去烦她。”

    候丹脸红红的,道:“我,我……”

    “好了,大姐,都啥时候了,你就别说她了,现在是怎么个章程,严家人是个啥意思?”王春儿让候丹去找兰儿玩,她自己则是急轰轰的拉着王元儿问话。

    王元儿叹了一声,也不知该要拿这事怎么说。

    正思付间,西厢的房门开了,王清儿走了出来。

    “我在屋里似是听到了二姐的声音,还真是二姐来了。”王清儿像个没事人似的上前扶着王春儿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肚子,问:“大姐说你害喜得厉害,我外甥可乖么?”

    她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就越让王元儿两人觉得心酸和心痛。

    王春儿是双身子,这胎就更容易闹情绪,看妹妹这个样,不禁红了眼圈,反手握着她的手道:“清儿,苦了你了!”

    王清儿见她要哭,心中微酸,却是笑了起来:“二姐都快要二次当娘了,咋还跟兰儿小时候似的,爱哭鼻子了呢?走,去我屋里说话去。”

    她搀扶着王春儿往西厢里走。

    进得了西厢,王元儿和王春儿均是一愣。

    原本王清儿房里是一派红通通的,最显眼的莫过于是衣架子上的那一袭红艳艳的绣着祥云牡丹的嫁衣了,可现在,那架子上空荡荡的,连根线都没有,更遑论嫁衣了。

    “清儿……”

    王清儿见两个姐姐都看着那衣架子,便道:“这都要热夏了,屋里尘大,我把它给收起来了,等用的着的时候在拿出来,省得蒙了尘白费了我一场心机绣了。”

    “清儿……”王春儿心中泛酸,抱着她哭了,道:“你心里苦,就说出来,别往心里憋着,姐姐们都在呢!”

    王元儿也是满目惊恐,一副生怕自己的妹子中了邪的样子。

    王清儿的眼泪滴了下来。

    姐妹几人抱头哭了一场,看着各自的脸都花了,不禁相视笑出声。

    王元儿唤来秋棠打了水来服侍几人重新洗脸匀脸,这才说起这个事来。

    “我没是没想到,那严宽竟是个不能担事的,到了这层面,连个客套的话都不会说。”王元儿与其说对严家失望,还不如说她对严宽失望。

    他对那丁玉馨算是有担当了,可这个担当,又对他未过门的未婚妻清儿何其残忍?他这是致清儿于何地?

    王春儿听得直皱眉:“这严宽也太不是个事,既然来了咱们家说情,咋还一句好的话都没有,偏生还要护着那小蹄……丁小姐。”

    王元儿心下冷笑:“世间男人多薄情,他如此作为,可不就是应了那话的理?”

    姐妹俩在这边愤愤不平地说着,可这事的主人公清儿却在一边悠然地捧着茶碗喝着茶,端的是气定神闲。

    王元儿不免又和春儿对视一眼,目露担忧。

    “这都怪我和侯彪,当初以为这是个顶顶好的,哪知道会是这么个德行,这都怪我,如今我们清儿可怎么办?”王春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她们姐妹几个命运多舛,自己如今有了好归宿,一心以为妹妹也会有好去处,从此也是衣食无忧,如今却是黄粱一梦,梦醒了,反害了妹妹落得个退亲的名声。

    王春儿无比的自责和悔恨,早知如此,还不如寻个比他们家差点的人家呢!

    王清儿见她要哭,忙的放下茶盏劝慰:“二姐,这也怪不得你,你也是一片好心,我不怪你,说白了这都是我的命。”

    王春儿听了更伤心。

    “所谓姻缘自有天定,是我的那么他怎么也跑不掉,如今这样,那就证明他严宽不是我王清儿的好归宿,他不配,所以没啥好伤心的,你快别哭了。”王清儿拍着二姐的肩膀道。

    “你是咋想的?真想退婚?”王元儿暗暗皱眉。

    王清儿露出一个苦笑来:“事到如今,不退婚,难道就这么打落牙齿和血吞?或许是得一个大度的名声,可未必就不是被人踩着头上,何况严宽……”

    她喟叹出声,若是严宽可以舍弃丁玉馨母子,她可能还会嫁吧,可说真是这样,那人又岂止寡情薄义?简直是无情无义了吧!

    王清儿对此很是矛盾,说不清这感觉是啥,左右自己对他也无甚情义,退婚,或许是对彼此最好的一个退路了!

    从此一别两欢,两不相见。

    王元儿抿起了嘴:“退亲,是大事,于情于理,还得和阿爷阿奶说一声。”

    王春儿也点点头,毕竟他们爹娘都不在了,爷奶就是长辈,总的要告一声的。

    ……

    “退亲?”王婆子和王老汉两人被请了过来,听到王元儿她们的话,惊得失手打破了手中的茶盏。

    王家历代以来,从来没出现过退亲这一说,可到了王元儿他们这一代,竟然闹起了退亲?

    “这是怎么一回事?”王老汉皱眉问。

    王元儿便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

    王婆子脸色灰白,傻傻的坐在那里:“难道这就是报应?是老天爷看不过王家好了?”

    众人沉默不语。

    “严家,一心要留下那两母子?”王老汉好半晌才问了一句。

    “若不然,也不会说退亲了!”

    王老汉也犯了难,当初自家出了那么一摊子事,王敏儿是怎样去唐家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要是现在叫王清儿接受那丁玉馨母子,像最初王敏儿那般,好像也说不太过去。

    报应不爽,王老汉好像也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和王婆子对视一眼,目露哀戚。

    “退亲,对女子的名声始终不好。”王婆子好不容易才勉强说了那么一句。

    “错的可不是我们王家,我们可是占着理的。”王元儿冷笑出声。

    王婆子还欲再说,王老汉却是阻止了她,摇了摇头:“你们自己若真是决定了,那就随你们的意思吧!”

    他们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对这个事持反对意见。

    “真要退亲,那就早早的拿了庚帖去吧,别等严家反应过来,造点什么出来,那便是处在不利的位置了!”宋礼玉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说了一句。

    王元儿脸色微变。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宋礼玉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摇着折扇道:“这件事,谁最先采取动作,谁最有利,世人的口水是会淹死人的。”

    王元儿听得明白,看向清儿:“清儿,你想好了?”

    王清儿点头:“大姐,去把庚帖换回来吧,他们不配!”

    王元儿当即叫来才婶,由秋云陪着,拿着严宽的庚帖去了严家。

    严家此时还闹得不可开交,严太太一回去,就命人将丁玉馨带来,也不管她是否还怀着严宽的骨肉,狠狠掌掴了她几巴掌,骂她不要脸,勾引严宽,坏人姻缘。

    严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直嚷着要让儿子休了严太太这个毒妇。

    “娘你就可劲儿护着这小蹄子吧,你唯一的孙子的前程都被她给毁了,王家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人脉何其的好,就这么就要没了!”严太太冷笑。

    严老太太怔了一下,强辩道:“那王家算啥,不过一介白衣人家,如今只是在装腔拿乔罢了,了不起我们再去赔罪几次!”

    严太太恨得不行,直到现在,老太太都还当人王家是没脾气的泥人,任他们严家搓圆按扁呢!

    正要说话,却见贴身嬷嬷慌慌张张的进来,急道:“太太,王家的人来了,说,说是要换回王家姑娘的庚帖,退亲来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严太太眼前一黑,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张氏恐慌

    才婶抱着装有王清儿庚帖的海棠木盒出了严家的角门,回过头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

    “还说是书香人家呢,做出那起子丑事,呸!”

    这严家的角门外是条对外的胡同巷子,也有两个铺子,如今有两三人聚在铺子门口那里说着闲话。才婶这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声音就是大得让人足以听见。

    “这位婶子,看你是从严家出来的,干啥来的呀?”那聚着的人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她抱着的盒子,道:“严家可是下个月就办喜事了,你这话,可莫让人家听见了!”

    “呸,还办喜事呢,我这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命来退亲的。”才婶扬了扬手中的木盒子,道:“严家这样的人家,我们王家可不敢嫁,没得嫌脏了。”

    那人一听,八卦之心立即升腾起来:“这话是咋说的?咋就要退亲了呢!”

    才婶却是一脸高深莫测,道:“严家不义,我们王家却不能无情,这种是非,我们不好说。总之,严家和我们王家的亲事,就此作罢。这位大娘,你要是想知道,还不如问严家的下人婆子呢!”

    丢下这么一句,才婶便跳上马车走了!

    那大娘眼睁睁的看着才婶走了,心里的八卦之心被吊得高高的,愈发的好奇这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竟闹到了退亲的地步。

    三姑六婆的好奇心是会战胜一切的,既然瘾子被勾上来了,自然会卯足了劲头去挖掘那真相。

    不出个两天,严家就因为那严家少爷和表妹有了首尾,而被未来亲家退了亲,传了个沸沸扬扬。

    等严家反应过来,谣言已经满天飞了,严太太再次昏死过去,醒来后,亲自拿着一碗落子药去灌丁玉馨,最后还是严老太太以死护着,才作罢。

    但严太太也坚决不准丁玉馨成为严宽的正室,严老太太于这事上力挽狂澜也是于是无补,因为除了严太太,严老爷和严宽也不同意。

    最终,丁玉馨被抬了妾,住在严家的一个偏远的小院子里待产,连个洞房花烛夜都没有。

    而严家给严宽令择了一门亲事,不过三月就成了亲,对方门户低,姑娘性子绵软,对严太太言听计从,严宽郁郁寡欢,于隔年的秋闱考取了举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事的原因,春闱院试不过,最后补了个云台县令的缺,此乃后话。

    却说王家这边。

    王清儿订了亲,六月成亲的事也是传得人尽皆知的,人人都想着那未来夫家是个怎样的人家,会送什么样的聘礼,可一直等到五月底,也不见严家人来过大礼,不免觉得奇怪。

    这有心之人一探之下,才知人家早就和严家退了亲,而且是王家主动退的亲,听说是严家因为那少爷和个表妹有了首尾啥的。

    退亲,可是大事,这在长乐镇又成为一道茶余饭后的话题,不出几天,就已经家喻户晓,王家三姑娘和未来夫家退了亲。

    这虽然是严家的错,但总有一些人会说些风凉话。

    什么不容人,性子霸道,见惯不惯,辣性子,只是一个妾都容不了,眼里容不下沙子,这是犯了女戒中的妒,诸如此类的话纷纷指向王清儿。

    王元儿气得脸色铁青。

    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了是他们,还能如此的云淡风轻的说闲话么?

    同样气极的还有其他王家人,反倒是王清儿,一派的悠然自在,对外头的传言听而不闻,视若无睹。天天在家里不是抄经练字,就是做女红,就这么段日子,反使得她的字越发的圆润丰厚,隐隐也带了些风骨。

    便是连陆娘子看了也夸她进步好快,这字比之前更见风骨,果然人经了事,才会成长,才会学会隐忍。

    王元儿听了也不知是该宽慰还是心痛,再看清儿,还真的较之前沉静了好些,至少没那么跳脱了。

    “清儿这个样,我看了就觉得难过,我好多时都在想,她还不如大哭大闹一场呢,那也才是她该有的性子啊。如今这般,我瞧着就觉得堵心和后怕,这心就跟被什么给掐住了似的,连呼吸都疼。”王元儿悄悄的对王春儿说道。

    “大姐说的何尝不是在理?清儿实在安静得吓人,我瞧着就觉得心里发秫。”王春儿也是满面忧心。

    姐妹俩在这边暗地里忧心郁郁,王清儿这正主儿反倒跟无事人一般,倒让人不知说什么好,王元儿只得吩咐素娟贴身服侍着。

    ……

    六月初的时候,张氏出了月子,特意给幺女喜儿办了个满月宴,请来了好些人来赴宴,又好歹好说的,终于把离家四月的王二给叫了回来。

    王元儿差点没认出这个二叔来。

    不过去了蓟县四个月,便长得白白胖胖的,身材圆润一圈不已,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穿着暗红色长袍,戴着方帽,身边跟了一个叫流云的小厮,一副大老爷的派头,好不威风。

    这和张氏站在一块儿,明明是王二长了她三岁,可两人站一块,已经生育了四个孩子的张氏,虽也白胖圆润,但看着就比王二要老了好几岁一样,眼角的鱼尾纹深得都能夹死苍蝇。

    看着夫婿的变化,张氏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对王二好生旁敲侧击的扯着好些话,知道他除了忙公务就是应酬,也没空当在外头瞎搞胡来,又仔细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但看王二待人接物要比从前更上层次,她的危机感始终不降反升。

    王元儿见此暗叹,张氏要是敢作的话,只怕会把二叔推得更远。

    不过这种话,她是不会说的。

    王二对小女儿也没表现得多欢喜,但因为是幺女,也给了一副小金镯子做满月礼,张氏这才脸色稍霁。

    抱了一下小女儿,王二便准备去招呼客人,这次来的,有好些是想要攀附的商贾,只是老宅地儿到底不大,在堂屋里宴客,倒是显得有些逼仄了。

    张氏趁机说这老宅也住得有些年头了,不如推翻了重建?跟元儿他们家那样盖个二进的大宅,请客什么的都有地,也体面。

    王二想了想,道:“回头我再和爹娘说说。”

    张氏心喜,轻言软语的夸了几句,王二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蓟县那边,我这位置也还称不上稳。你在家里好好照顾着爹娘和孩子们,我自不会亏待了你去,别在后头瞎作,把好好的福气都给作没!”“

    张氏听了气结,却不敢发作,只嗔道:“女儿大好的日子,你说这个还不是磕渗人么?”

    王二摸了摸鼻头,又想起儿子,皱眉问:“福全和你二妹家那丫头是个怎么回事?我看他好像是对那丫头有些心思。”

    张氏就道:“我这不是给你去过信吗?二妹想把燕银许给我们福全,我二嫂他们也想把小莲许过来,你看怎么样?都是我娘家侄女和甥女,知根知底的。”

    王二冷笑:“确实知根知底的,只是从前倒不见他们这么热络,如今倒是知道把鱼目当珍珠了!”

    张氏有些讪讪然。

    “你可要看着些,别闹出些不好听的丑事来,不然我可饶不了你。所谓高嫁低娶,那丫头要是好的,福全也喜欢,那就要按章程正正经经的来,要是被人钻了空子,那……哼!”王二警告地冷哼。

    “哪就没正经了?他们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张氏忍不住反辩一声:“与其担心儿子,还不如担心你那侄女呢,好好的,竟然闹起了退亲,我娘家人问起,说外头都传遍了,说清儿是个不容人的,脾性好生厉害呢。你说她吧,好容易有这么个好人家,就算是那样,不过是抬个妾又能咋的?”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才进门,爹娘就和我说起了这个事,从前敏儿那事是报应在清儿身上,爹娘心里恼火着呢,我劝你别和你娘家人凑堆拿清儿这事说话,不然我可不会保你!”王二冷冷地笑。

    “啥?这还能怨到我们敏儿身上去?”张氏大怒。

    “总之你就别在一边添乱,爹娘能这么想,元儿她们未必就不会这么想,我如今才刚当上县丞,多的是要依仗她们的地方,要是你作得我丢了官,那你就自请下堂。”

    张氏大骇:“王二,你说这话,是要磕渗谁?”

    “话我可搁在这里了,听不听随你。”王二才不理她,径直出了屋子向堂屋去。

    张氏傻傻的坐在西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翠芝,外头来了这么多客人,你咋还傻坐在这?”张婆子走了进来,问:“我刚刚看姑爷出去了,咋的,你和让他接了你们母子几个去任上?”

    “娘,王二这人变了,我已经控不住他了。”张氏呐呐地说了一句。

    张婆子一楞,忙的走过去问:“这话是怎么说的?他在外头有人了?”

    张氏摇了摇头,想到王二那略显冷漠的嘴脸,心口处一阵阵的发寒。

    她越来越有种感觉,抓不住王二了。

    这种恐慌和无力感像是一股潮水似的向她涌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十分的无助。

第三百九十三章 王婆教媳

    俗话说,大风吹了梧桐树,自有人家道长短。清儿退亲的余波仍被长乐镇的人所津津乐道,但也有人趁机打起了主意,托这个托那个上门提亲,可这来的,都是参差不齐的货色,王元儿婉拒了,那起子人就说出都是退过亲的人,还惯会装腔拿乔,这可让王元儿气得几乎没七窍生烟。

    一边烦扰着家中庶务,一边忧心着王清儿的心,王元儿急得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火泡,这天气一下子转热,她也跟着病倒了。

    最先发现王元儿不妥的是秋棠,王元儿素来起的早,今儿却叫不醒,进屋一看,见她额上冒汗,满面通红的,就知道不好,一探额头再把脉,脉相乱得不行,这是心火急躁,人也发起热了。

    王元儿这病来得又急又猛,连续吃了几天药,才见退了热,把家中众人都吓得不轻。

    偏生在这时候京中的白掌柜又传来信,说是铺子的货出了问题,那从海外拿回来的安神香竟有让人迷幻的药,其中有人用了这安神香,竟出现幻觉,然后用刀子捅死了丫鬟,也划破了自己的手腕,现在铺子被人查封了,他和小二也被扣在衙门。

    王元儿听了更是急怒攻心,好容易退下去的热又升了,挣扎着要去京中。

    “大姐,你这都病成这样了,哪还能去京里?”王清儿死死的按着她。

    “白掌柜……”王元儿的声音好似被沙子磨过一样,沙哑得不行。

    铺子可以被封,可白掌柜他们,是要救出来的,都是帮她做事的人,哪能就此就手旁观?那岂不让人寒了心,以后谁还会跟着她?

    “家里又不只是你一个人,我去吧。”王清儿说道。

    “你?”王元儿一怔,清儿能做啥呀?

    “嗯,你让陈枢跟我去,他是崔大哥身边的人,在京里肯定也走动得来,让他同我去,说不准事儿很快就解决了!”王清儿淡声道:“再说,我也想在外走动一下。”

    王元儿听出她的意思,知道她心里肯定是为着退亲那事发苦的,现在主动提出,只怕是真的难过吧!

    也是,外头的传言,又怎会一点都传不到她的耳边去?

    王元儿想了想,便同意了,趁此让她出去散散心,也管管事,将来也有好处。

    当下,便让人叫了陈枢来,细细的吩咐,又让素娟跟着服侍她,看着王清儿他们一行往京城去。

    “清儿……”短短几天,王元儿就脸色蜡黄的,形同枯槁,被秋棠搀扶着在大门口看着妹子上马车,心中莫名的感到发酸。

    “大姐,你放心吧,我过些天就回来了,我给你带京里的窝丝糖。”王清儿坐在车厢,撩起帘子摆着手,笑靥如花。

    “你自己要小心,别轻易离了人,有事儿就和陈枢商量着。”王元儿忍不住叮嘱。

    “哎,大姐你回去吧,好好养病,我去了!”王清儿脆声应了,放下车帘,催了马车往前。

    “姑娘,我们进屋去吧,你身上还发着热呢!”秋棠皱着眉道。

    “再等会。”王元儿扶着门框,看着那马车越走越远,竟觉得很是不安。

    “姑娘?”似是被她的情绪给感染到了,秋棠的脸色颇为沉重。

    王元儿摇了摇头,将那不安压下,扶着她的手回了屋。

    ……

    王清儿这一去京城,王元儿心中就更多了一层牵挂,病情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全。

    待得几天,王清儿来了信说在京中的宅子安置下了,铺子的事有陈枢在帮着跑腿,她也不过是听他安排的,这才稍微放了心。

    王元儿这边有挂心,老宅那边,却是十分的喜乐。

    张氏建议把老宅推翻了扩建,王二和爹娘商量过了,便也同意了,找了人来量地,又将屋后的一家宅基地也买了下来,准备重新建个大宅子。

    王元儿并没有去问二叔哪来的银子去建宅子,如今他去了任上,听舅父说,他那药材生意,二叔也乘机参了一股,而福全这边,好歹还管着个小洋行,手头也还算宽松,建个宅子也不成问题。

    再说了,二叔如今已经当了官老爷,两家又分了家,她也不想多插手老宅那边的事,过得歹过得坏都是各自的修行。

    所以,听说这老宅要建房,王元儿也只是听了就算。

    可既然要全部推翻重建,那么老宅就要暂时搬迁,张氏便想着暂时搬到王元儿这边暂住。

    “元丫头你放心吧,咱们也不长住,等宅子一建好,咱们就搬回去了!”张氏面上很得意也很兴奋。

    王老汉他们也在一边点头,道:“暂住在你们家的期间,一并算了饭钱租金给你。”

    张氏听了就有些不乐意:“哎哟,爹,一家人哪里还算得这么清,您这不是和元丫头见外了吗?”

    王元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亲兄弟明算账,老二媳妇你若是不肯,那就住客栈吧!”王老汉淡淡地道。

    住客栈哪里方便,再说客栈更贵呢,张氏不禁有些讪讪然,道:“爹觉得怎样好,那就怎样呗!”

    王婆子很是面色不虞地白她一眼,这媳妇就是上不了台面。

    王元儿大病未愈,便道:“阿爷阿奶你们就住正房吧,在西厢收拾个屋子给二婶住着,福全和福多就在前院住下。”

    “你看怎么安托妥当,都听你的,这个家毕竟是你在当。”王老汉立即道。

    王元儿听了心下满意,便也吩咐了才叔才婶下去安排。

    一时间,老宅那边也就动了起来,忙着搬家,也忙着准备材料建房。

    过得几天,老宅就临时搬到了东宅王元儿家住,而六月初十,老宅也正式拆了重建。

    王元儿被跟个小孩似的养了好些天,病也终于有了起色,人也精神些了,这身体一微微好转,她就又开始跟个陀螺似的转悠。

    清儿的事早早就给干娘以及外祖家给去了信,幸好没正式派出去请帖,不然要解释起来也是够吃一壶的。

    干娘他们都回了信,王元儿之前病着也没心思,现在才拿起笔一一回信,又见一年又要过半,忙着对账,处理各项田产生意的事,好容易养起来的肉,就又掉了下去。

    陆娘子见此就道:“下人养着,都是要来做自己的眼耳手脚的,哪有事事自己亲历亲为的,你总要调教着能人出来帮你,现在就如此的忙活,日后若有更多的事,那你岂不是分身乏术?”

    王元儿听了也在理,看自己身边的丫头,如今素娟跟着清儿去了京中,素丽是要跟着兰儿的,她身边就只有秋棠和秋云照顾着起居。

    秋棠是专事她的身子调理,还有饮食,秋云人也精怪,王元儿特意考了她,发现这丫头对数字帐目也挺在行的,便一门心思的教她。

    这么一来,人又有些不够用了,尤其是王老汉等人暂时搬了过来,人手就更见不够,王元儿只得有找了牙婆再买些人用。

    张氏看得咋舌,私下找了王婆子道:“这可了不得,这才多少个主子,这养的下人比主子还多呢!”

    王婆子以前也不能理解,但这搬过来住后,她是把王元儿之前的忙看在眼里的,原来一个家要理的事,竟然有这么多,要交代的事也这么多。

    所谓家大业大,应该就是这个样了!

    所以这回王元儿要买下人,她是一概不理,默默地扫了媳妇一眼:“你就学着点吧,如今二郎有了官职,家里也建着大宅,像元儿家这样的事以后估计也会多,你趁这个机会好好跟你侄女学学掌家,别三天两头就瞎吱歪,搬弄是非。”

    张氏脸一红,支吾道:“娘,我这不是感叹么!”

    王婆子哼了一声:“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用多少人,那证明家业多大,你看养着的这些人,谁是吃闲饭的?人人都干的实事,可不是养着白领月钱充门面的。便是充门面,那也是元儿有底气,有本事才有这个银子。”

    “她有商船,又有豆腐乳的分红,当然有底气,那可都是大头,咱们家有啥呀?”张氏小声嘀咕着。

    又见王婆子不悦的扫过来,忙的讪笑:“娘您说的对,媳妇听着呢!”

    “你总说我压着你,你想要掌家,也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才对,等老宅建起来,我们肯定要搬回去,那时也不是从前的小家户了,你这回不学着点,将来你必定贻笑大方,那时候可别怨我这当婆婆的没教过你。”

    张氏本是不屑,听着却听出点味来,试探问:“娘的意思是?”

    “我和你爹都老了,精神头也比以前差,等这宅子建起来,你就接掌家事吧,别学以前那般犯浑,不然我容不了你。趁现在在元儿这边住,你就学着她的为人处事,总有你的好处!”王婆子有些疲惫地道。

    张氏听了登时大喜,道:“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学,孝顺您和爹,您就等着享清福,安享晚年吧!”

    王婆子对她的话颇有些保留,但也不想泼了她的冷水,王元儿有句话说的对,她不能帮着二房的掌一辈子的家,总要放手让他们自己掌,了不起就在一旁帮着看着罢了,所以才有了这么一门心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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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介绍:
她以为乖乖听话就会得人疼、得人宠,下场却是沦为填房,自裁而亡。重活一世,爹死娘弱,弟妹一溜串,那又怎样?这一次她绝不再委屈自己。学着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骂人不吐脏话,阴人不打草稿,遇神杀神,见招拆招。待得一切扭转,日子过得人人羡,竟有人打她主意要她做娇妾?放屁,她王元儿誓死不为妾!长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