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老话重提
老宅正房,谁都没有心思去包饺子,只砌了一壶茶,又用碟子装了几件从王元儿那带回来的点心,坐在一块说话守年夜。
首先开腔的是张氏,一手拿着点心咬,一边老话重提:“爹,娘,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元丫头只要和崔大人说一声,还愁二郎谋不下一个县丞这样的小官儿?怎么说,他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呢!”
王二坐在一边抽着旱烟不说话,但眉尖却是泄露了他的心事,若真能当一个县丞,那也是不错的。
“你别听风就是雨,真有那么简单的事,满大街都是官儿了!”王婆子瞪了这婆娘一眼,满是嫌弃:“还有,刚才吃完多久,你这又吃上,你瞧瞧你这身形,金山银山也不够你吃的。”
张氏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嘟嚷道:“哎哟,娘,这是说我吃啥的问题么?咱们先说老二的前程啊!”心中又道,这老婆子真是目光短浅,都啥时候了,光瞪着她吃啥喝啥。
“那英子家的男人,当真就求了主子谋了这样的差事?”王老汉问。
张氏立即来了兴致:“爹,我要不是仔细打听了,哪里敢把这个事拿出来说?我不怕元丫头说我异想天开啊?正是听明白了,我才想着求她一求。您也看到了,大房啥都有了,可咱们二房呢,就守着一个铺子,现在倒还好,将来福全和福多娶媳妇了,给您生了曾孙,这人一多,嚼用也就多了,光靠一个铺子能顶啥用?更别说我这肚子还有一个。”
王老汉抿着唇,不说话。
张氏侧头看了一眼自家男人,只见他垂着个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禁暗骂一声闷嘴葫芦。
“老二,你怎么看?”王老汉看向王二。
王二抬起头来,道:“爹,不瞒您说,虽说咱们镇子是越来越旺,扩地也越来越宽,来往的商贾人口也密集,还成了广河的第一大镇,但说实话,如今咱们铺子的生意是没当初好了,尤其现在东头又开了一家新的洋行,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所以我才问元丫头有啥门路,能作点其它生意不!”
王老汉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王二又觑了他一眼,试探地道:“其实,若真的能谋得一个小官,那该也是不错的。福全也大了,也该独当一面了,铺子交给他打理,过了年再说门亲事,两口子扶持着,也未必捣弄不下生计来。当然,也得我有个差事,才好放手!”顿了顿又道:“要真能当个县丞什么的,说出去,咱们王家出身算是提高点,大房那几个丫头出嫁时的名声也好听,爹,您看呢?”
“就是啊,爹,这可以双赢的好事,咱们二房就是几个小子,可大房,有几个丫头都还没嫁呢,本来咱们的出身也不高,她们二叔要是当了小官儿,将来有出息能往上爬,那她们的身份不也跟着抬高点儿么?”张氏在一边帮口。
王老汉摸出烟袋子,想了一下,道:“这事也挺难为元儿的,崔大人至今还没来提亲,她贸然提这事,也是不美,也少不得让人轻视了她去。”
“哎哟,爹,崔大人打心眼里看重咱们元儿,提亲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再说,娶个叔父当官的侄女儿,总比娶个白丁人家的侄女儿要强上许多吧?”张氏生怕王老汉不应,忙的撺掇:“要我说,崔大人有心的话,只怕也会想到这么一层面上去,试问谁不想往自己身上镀金啊?本来元儿的出身就差了一截。”
正房沉默下来。
王二好半天才道:“爹,也不是我贪恋权位,而是儿子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是碌碌无为的,实在是不甘心,若真是有这么个机会,儿子一准好好干,再不犯从前的混事。要是我干好了,将来也能给这个家,给大哥他们几个孩子保驾护航。”
王老汉吸着旱烟,久久没答话。
张氏和王二对视一眼,想说话,王二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噼噼啪啪。
突然其来的一声炸响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是爆竹声,一家响起了,第二家又响起了,第三家……
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响起来,提醒着正房几人,新的一年来了。
“过年了,去点爆竹迎新吧!”王老汉挥了挥手,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王二应了一声,拉着张氏出去了。
不一会,王家也响起了鞭炮声,王二两口子再没进正屋。
王老汉和王婆子相对坐着:“又一年过了!”
王婆子抿抿唇。
“老二今年四十了吧?”王老汉突然问。
王婆子一怔,捏着指头数了数,点头说是。
“一眨眼,都这多年了,你和我都老了。”王老汉看着自己的老太婆头发花白,叹道:“这些年终究是我没本事,也没让你享到啥福气。”
王婆子听了心底莫名一慌,蹙眉道:“大过年的,你说这个做什么?有什么享不享福的?我也没像乡下的婆子那样,耕了一辈子的田。”
她说的也是实话,虽然她也没像旁的人那样大富大贵,可也不像庄稼人,要下田侍弄庄稼,也算是这样了。
王老汉勉强地笑:“老二他们的意思,你咋看的?”
王婆子垂下头来。
“都四十的人了,有想法也没错,大房我是不愁了,几个丫头,嫁了就是嫁了,现在这样的家底,再把宝来给教好,将来咋都不愁。”她想了半晌才道:“倒是老二他们这房,我心里没底。不说旁的,就老二媳妇,我就一个愁,搅风雨,没个好。现在就指望福多有出息的,可福多你也瞧见了,这孩子憨厚老实,有没大出息,我可真没底。”
王老汉听了,双眉也是一皱。
福多跟着他们这边住由他们教养,倒没染上啥恶习,性子倒也是乖巧憨厚老实的,但资质,也确实不怎么样。
至于福全,王老汉对他是完全失望了的,现在对他持有的心态,那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样的二房和大房两相一对比,那是高下立现,也难怪王婆子发愁,便是自己,多少也有点忧虑吧。
老人就是这样,一个儿子好了,总盼着另外一个也好。
“元丫头,我看她也不太想帮扶这一把,哎。”王老汉今儿是将王元儿的抗拒看了个明白。
王婆子巴砸了下嘴:“若真能替她二叔求得来这个差,那我腆了这张老脸给她又如何?”
王老汉心一颤,听着远处的爆竹声慢慢的消停下来,道:“容我想想。”
两老口躺了下来,到底心里存了事,谁都没睡着,唉声叹气的烙了半天饼。
西屋那边,王二两口子也说着这个事。
“别人有靠山后台,恨不得天下皆知,咱们家却不是,藏着捏着,做啥都展不开。那英子算啥啊,也就是个丫头,可主子开恩,就给她男人给谋了这样的好差事。二郎,难不成你这作二叔的,还比不上一个丫头?”张氏小声地道:“那崔大人卯足心思想要娶元丫头,这个忙,他该会帮的吧?”
王二看着头顶上的帐子,也没回话。
“啧,你倒是说个话啊,这可是关乎前程的事,你看春儿那男人,还不是被这样安排当了衙差,现在人家都是个小头头了,要没崔大人在里头周旋,我就把这头拧下来。”张氏推了推他。
“那也得元丫头肯搭这把手啊!”王二没好气地道。
张氏的气一泄:“那丫头也是,自己一家子吃香喝辣的,合着就看咱们二房吃西北风好安心,说啥两人没定亲不好说,其实心里就怕咱们二房压了大房一头。”
“把你那个歪心思收起来吧,人家没你想的那么坏。”王二冷睨她一眼。
张氏气极:“你这人,是站在哪边呢,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倒好,专拆我的台子。”
“不是我要拆你台子,是你立心不良,自己没做好,就处处想别人都跟你这么坏。”王二哼了一声:“你这话要叫爹娘听着了,够叫你喝一壶的,保不齐又要遣你回娘家!”
“你……”张氏咬牙,想到现在不是掐架的时候,便硬生生的咽下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便是元丫头不愿意帮这个忙,咱们就不能饶过她请崔大人吃酒说话?”
王二一愣。
“男人谁没个应酬,你就以元丫头二叔的身份,请他吃酒,顺带提呗。”张氏撺掇道:“我看他是铁了心想娶那丫头的,应该不会不帮吧!”
王二被她说得有些心动起来。
“你可要想好了,当个县丞,怎么着也是个官儿,将来要是做得好,保不齐还能当个知县。”张氏看他面部表情有些松动,又添了一把柴。
王二眼珠子乱转,正欲说话,忽然闻到一股恶臭,顿时弹坐起来,狠瞪着她。
张氏嘿嘿讪笑,用手扇了扇风,道:“吃得多了,肚子胀气。”
忽而又哎哟一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了屁股,提了死气风灯,飞快地跑出门去。
王二嫌弃地剜她背影,这死婆娘,就是粗鄙,又重新躺下来,想着张氏的提议。
第三百六十四章 她心痛他
初一初二不出门,王元儿也乐得自在,又见下着雪,便叫人在屋里起了炭炉,取暖的同时,又取了花生栗子红薯什么的放在上头烤,噼啪的爆花生声响起,香味四散。
除此外,又上了一壶龙井清茶,吃茶观雪,或写字,或绣花做女红,倒显得极闲情惬意。
“听说那些个大家小姐,这样的时辰,都是弹琴画画的,大姐,要不你也买个琴回来玩玩?”王清儿笑着道。
王元儿将刚剥开的一块橘子皮放进炭炉里,清新的橘味儿立时四散,十分怡人。
“我哪会弹什么琴,没得贻笑大方。”她拿了火钳拨了拨烧得火红的碳,道:“不过你要是想学,就买。”
王清儿吐了吐舌:“你叫我绣两朵花我倒是还会,弹琴这样高雅的事,我哪会呀?”
王元儿偏头想了想,坐了下来,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严家到底也是书香人家,咱们出身差了一截,不通琴棋书画,但现在有点条件,要不,也抓一个来学?将来你们小两口也不至于没交流。”
王清儿红了脸,道:“咱们家是啥出身,严家是晓得的,将来也没得话说。现在学,那不是临急抱佛脚,学个半桶水,那才笑话人呢!”
“傻丫头,一知半解总比完全不知要强。琴棋画就不说了,字,咱们自小就会写,其它的学不好,这个总有点底子,我看明天开始,你就紧着练字,到了出嫁时,总有一点是拿得出手的。”王元儿不认同。
王清儿哀嚎一声,倒也没说不,这些天她也看大姐常写字,倒也是比从前写得更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练多了字,看多了书,人的气质也提了上去,多了几分书卷气,从容大气,人看起来更耐看了。
好吧,她自认,自己就是想变得更美些。
“说起这个,我想着开春,给兰儿找个女子学堂,让她上学去。”王元儿突然又道。
王清儿一愣:“咱们镇子没有女子学堂吧?”
王元儿点点头,眉尖微蹙,道:“咱们是定了型了,可兰儿还小,还有可塑的空间,如今日子过好了,不能委屈了她。”
她们几个姐姐,都是做着粗活大的,兰儿虽然出生时日子也并非好过,五岁的年纪就没了娘,更是让人疼惜,今年翻了春,她就九岁,离及笄还有些好几年,王元儿盼着她学得好些。
“县里头才有学堂吧,可这一来一回好像有点儿麻烦,毕竟不在镇上。”王清儿说道。
“我问过县令夫人,确实是有个学堂,咱们镇子离县里也是两个时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其实,要是能请个女夫子在家,倒是更放心些,不过这束脩定然也更贵!”王清儿道。
“女夫子可遇不可求,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女夫子愿意上门。”王元儿失笑。
王清儿呔了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出大把的银子,还怕没女夫子?”
“且先看吧,先让她去学堂感受一下,要是有合适的女夫子,再请来家。”王元儿沉吟片刻道。
王清儿点头:“那宝来呢,大姐,当真送去给姥爷启蒙?”她嘟起嘴:“他这么小,我还真舍不得。”
王元儿苦笑,她又何尝舍得,但孩子,尤其是男孩儿,不能养于妇人之手,宝来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她是寄予了极大的厚望的。
……
晚间,王元儿就着灯火看了几页书,转头看出窗子外面,雪仍在飘飘扬扬的落着,有风吹来,窗纸也被吹打沙沙作响。
踢踏踢踏。
王元儿似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而又摇了摇头,这样的年夜,又怎会有马蹄声呢?
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
他向皇上讨到旨意了么?
他不说,自己不会成天惦念,可他说了,自己少不得要想着这个事能不能成。
她并非圣人,也并非冷情冷心,哪里表现得浑不在意?
王元儿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合上书本,准备吹灯去睡。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王元儿给吓了一跳,这么晚,谁?
“谁呢?”王元儿一边问,一边打开了门,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粉卷了进来,让她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没等她抬头,就被人推进屋给抱住了,那人身上的寒气将她整个人都给笼罩住了,冻得她如筛子般抖起来。
王元儿惊呼出声。
她的叫声才出口,就被人堵住了,更唬得她浑身僵硬,瞪大眼欲推,可在瞧见那个人的面容时,她身子松懈下来。
崔源搂着她,脚灵活的往后一踢,将房门关上,压着她不住往后退去。
他的吻来得又急又猛,王元儿根本没法招架,任由他压着上了床,张口欲叫,却被他逮着空子,舌头钻了进来。
这个吻,如同狂风骇浪,将王元儿整个人都吞噬了,她如一叶扁舟,在浪中翻滚,任天地变色,浮沉起伏。
这样的崔源,是陌生的,王元儿想起去年的某个月夜,崔源也是这样踏夜而来,也是这样不说话就闯进来搂着她狂吻。
那时候的他,落寞,脆弱,而这个时候,他同样如是,可王元儿却敏锐的察觉到,他在颤抖,在愤怒。
他是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不专心,崔源惩罚性的咬了一下她的嘴,王元儿呼痛。
两人的唇分开,气息都有些不稳,四目相对。
崔源很委屈。
“怎么了?”王元儿心中一软,伸手摸向他的脸。
崔源压下来,头搁在她的颈间蹭着,没有说话。
王元儿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道:“还有我在呢!”
不知道他为何在这样的时辰跑了回来,他不是说要陪着去狩猎,没那么快回来吗?
难道,是讨旨意不成?
王元儿想到这个可能,浑身冰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元儿颤声问。
“为什么,她不信我,总认为我对大哥是假意,总觉得我要抢夺属于大哥的东西,总认为我要去争,去夺?”崔源在她耳边说话。
王元儿一愣,双手搂着他。
崔源反搂着她,面更是埋在了她的脖间,声音哽咽:“我怎会和大哥争,我的命都是他给的,我怎会和他争?她为何不信我?为何?”
王元儿察觉到脖子凉凉的,心头大恸,更是用力抱着他,道:“为什么一定要她相信呢,你只要用行动告诉她就是了啊,你只要做好了自己就成了啊,为何非要她相信呢?”
“你不求她什么,你不去谋她的东西,你不争不抢,怎就非要她相信呢?你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你只要用心去看待你和你大哥之间的亲情就是了啊。”王元儿轻柔地道:“你不是孩子了,不用非要找到认同感的。你已经是大人了,以后你只要尽你所能,守护你大哥,守护属于你大哥的东西就好。”
“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你也不要紧,还有我呢,我信你。”
还有我呢,我信你!
崔源抬起头,看向她。
王元儿不躲不避,一双明眸就这么迎上他的目光,静静的,带着安抚。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个心痛的眼神,崔源顿觉心中的抑燥和愤怒,就这么被这个眼神给击溃得烟消云散。
他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幸亏是遇到了她,幸亏没有错过。
王元儿拉下他的头,凑上唇去,略显冰凉的唇吻住他的,轻轻的吮着。
崔源呼吸一窒,热情的回应。
屋子仿佛一下子升起温来,静谧的环境中只剩下让人羞涩脸红的啧啧水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来,崔源将王元儿搂过来,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哑着声道:“你说得没错,我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我更恼怒的,不是她不信任我,而是没有真正做对对大哥好的事,她……”
崔源将崔夫人的安排给咬牙说了,末了道:“便是要教大哥人伦,也该安排个忠厚老实的,那女人,一看就不安分,也难怪大哥悚她。”
王元儿没想到有这一遭,而且又是男女之事,脸上不禁有些发热,支吾着:“这,既然是你大哥的房里事,就算了吧,我想你嫡母总不会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的。”
崔源哭笑:“不算了又如何呢?我多说一句,她都会联想到我盼着大哥最好不通人事,断子绝孙。”
王元儿不语,心知那位崔夫人是因为长期的妒性和怨恨而造成如今的心理扭曲了,不管崔源做什么,她都只会联想到崔源要害了崔宏。
何其无辜!
王元儿搂着他的腰,心口隐隐作痛,这个男人让她心痛啊!
“就因为这愤怒,所以你策马跑来?”王元儿突然想到他刚进来时所带着的寒气,语气也有些不好。
崔源有些气亏,不敢看她的眼睛,道:“我没想太多,我就是想见你,想和你在一块。”
“你……”王元儿又恼又好气,最后叹道:“这天这么冷,你不该啊,要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办?”说着她要起来。
“干嘛去?”
“给你整完姜汤来。”
“别,我不冷,你陪着我就好。”崔源拉着她,目光切切:“求你。”
看着他那哀求的眼神,王元儿到底是心软了,重新躺了下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想谋个官
大年初三,王春儿带着夫婿孩子回娘家来了,王元儿给了丹儿一个装着银锞子的红封,又抱着九儿亲了几下,给了红封,便带着秋棠匆匆忙忙的出外吃年例。
说是去吃年例,其实她就是去走过场,去的也是比较要好的人家,哪知崔源突然来了呢,而且又是春儿回娘家的日子,她自然宁可呆在家中的。所以她也不打算久坐,去露个面吃个茶点便打算着回来。
看见本该在京城的崔源却出现小姨子家,侯彪也很意外,但同时也很高兴,毕竟同是男人,话题也比较容易找。
大姐不在,王清儿便差人给他们备上茶点,也好让他们边吃边聊。
哪料得,这茶点还没上,二叔便来了,得知他们都在,来邀请他们去吃茶听戏的。
王二盛情邀请,崔源两人也没有托大,朝镇子的茶楼去了。
王清儿皱起眉,脸色很是不虞。
“端着这个脸是怎的了?”王春儿给闺女喂完奶哄她睡下,出来就瞧见她黑着个脸。
“崔大哥和二姐夫都被二叔叫去茶楼听戏了。”王清儿说了一句。
王春儿很奇怪:“不就去听个戏曲,咋了?”
“二姐你这就不知道了。”王春儿拉着她坐下,端了一碗茶给她,道:“你可知道二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春儿被她说得云里雾里的,又看她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便道:“哎哟,你明知我笨,就不要绕弯了,到底是咋回事,你就明明白白的说了吧。”
王清儿喝了一口茶,道:“那个许家的英子你知道的,说起来,许家还住在你们家不远处,前些日子回来了,你可瞧见了?”
王春儿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可这又和二叔有啥关系?
“那许英子现在是官夫人了,你可听到这消息?听说……”王清儿卖够了关子,便将年夜饭二叔二婶他们的意思给说了,末了道:“二叔这回倒是收风快,崔大哥这才来多久,他就已经得了消息,这就迫不及待请了人去,要说他不是想着那个事,我怎么也不信。”
王春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惊道:“你是说二叔想要托大人给他谋个差事?当官?”
王清儿点点头。
“这……不能吧,当官哪是这么容易的?”王春儿惊疑不定的说了一句。
“且看着吧,不到黄河心不死,我看十有八九是因了这个事。”王清儿轻哼。
她倒没猜错,王二确实是奔着这个念头去的。
他特意去许家打听了消息,那英子两口子确实如张氏所说的那样,是主子开恩,给他们谋了个县丞的小官。
他还和那英子的夫婿见过了,一个看着也颇精明的人,也不过尔尔。
一个当下人的都能混上个县丞,他王二咋就不能了?
所以,这本来他是要和张氏回娘家的,可偏偏就听到来找福多玩的兰儿说崔大人在他们家,便马不停蹄的来了。
每个地方都有销金窟,长乐镇也不例外,在长河边上,有几家乐坊窑子,隔了它一条街,也有好些茶楼,里面都有清倌伶人在唱戏。
王二将崔源两人请到店名叫宁远茶楼的铺子,要了一个雅间,点了一壶上等的碧螺春和几件精致的小点,又叫了一个伶人前来唱曲。
“这伶人才来没多久,一管声音如黄莺般清脆,大人您听听。”王二笑得一脸讨好。
侯彪微皱了一下眉,他已经是成了亲当爹的人,对这些没有啥兴趣,心里又暗怪这二叔,来喝茶就喝茶,还听什么戏。
瞟了崔源一眼,见他嘴角浅浅的,也没说不好,便也闷头不作声喝起茶来。
那小伶人抱着琵琶,坐在小杌子上,问几人想听什么曲。
“来曲霸王别姬吧。”崔源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道。
那伶人看了他一眼,半抱着琵琶,素手一扬,纤细的指尖落在琵琶的弦上,朱唇轻启:“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声音果真如王二所说,娇啼婉转,如黄莺歌唱。
曲儿在雅间回转,王二却心急如焚,心上恍如有数千只猫爪子在挠着,不时地瞄上崔源一眼。
“王二叔莫不是有话想说?”崔源笑着问了一声。
王二嘿嘿讪笑着,咬了咬牙,叹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又一年了。”
“可不是,光阴飞逝,王二叔多保重。”
“一眨眼,我那大哥大嫂也去了三年多了,春儿嫁了个好夫婿,我们也放心,就是元儿……”王二顿了一顿,又看了崔源一眼:“这翻过年,我们元儿也十九岁了,成老姑娘了,我心里着实难安,总觉得光对不住我那大哥大嫂,把个好好的姑娘给留成了老姑娘,哎。”
崔源眼神一闪。
“也是我这做二叔的没本事,我们元儿这么好,也不知要给她配个什么郎君才好,我家那婆娘说了,凭了元儿品貌,配个贵公子也是使得的。我却觉得好笑,咱们这样的出身,那里高攀得起?大人,你说是不是?”
崔源有些不明,难道是王二想要给王元儿做媒?所以来试探他?
侯彪看崔源不语,以为他不高兴,便道:“二叔,你说什么呢,难道你不知……”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谁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王二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二侄女婿,不瞒你说,我心里是愁的,你大姨姐那样的品貌,配个一般人家,我怕委屈了她,许给高门大户,又怕别人瞧她不起。说到底,咱们王家出身差了一截,怎么都难。”他说着话音一转:“可恨她爹娘早死,而我又不是什么大官,要是咱们元儿是官家小姐,还愁个啥?”
侯彪越听越糊涂,这二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乱七八糟的,说不出个重点来?
崔源却是有点儿明白了,斜看着王二:“王二叔的意思是?”
王二迎上他的目光,忽然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道:“要是我能当个什么小官儿,咱们元儿的出身,也能抬上一截了,将来出嫁的时候,也好看些。大人,您看,有没个门路,能给我谋个差事儿?什么县丞主薄的也好,也不至于旁的人看轻了咱们王家几个孩子。”
侯彪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二叔竟然是打这个主意啊。
王二也是一口气说出来,这话出了,他的脸都涨红了,有些不敢看崔源的眼睛。
“王二叔想要当官儿?”崔源挑眉。
“也不是什么大官,县丞什么的都妥。”王二眼巴巴的,道:“若能成,我们一家都感激大人。”
雅间内,静谧下来,只有婉转的曲儿在回转。
“从今后,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年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般若波罗!”
崔源不说话,在座的侯彪和王二都感到万分压力,王二更是坐如针毡,心道该不会自己的要求太过分,惹恼他了吧?
侯彪看王二满额是汗,念着他是自己娘子的亲二叔,便帮着回旋:“大人,二叔他……”
“这样一个小差,倒也不是不能谋来。”崔源突然开口。
王二都想着没戏了,乍然听得崔源的话,登时大喜过望:“大人的意思是?”
“只是便是一个县丞,也有众多琐事,王二叔能一心办得好事?为民请命,说着容易,却也不容易。”
“我能,我肯定能,能为国效劳,为大人办事,我豁了这老命去,也绝不负大人所望。”王二搓着手道。
崔源点点头,道:“那回头,我周旋一二,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安你进去。”
王二立时大喜,腾地站起来,跪在地上:“多谢大人提携,我一定会好好干。”
崔源避开,扶起他:“你是元儿的亲二叔,这点子忙我能帮的自然是会帮的,但王二叔却千万记住,有些东西不该你拿的,万万不能拿,王二叔还记得从前你下大狱的那个事吧?”
王二神情一肃,忙道:“我记得的,贪装枉法的事干不得,我肯定知道的。”
“说这个也是为时过早。”崔源淡淡一笑。
“是是,急不来,急不来。”王二笑吟吟的:“大人,请坐。”又亲自给他倒了茶。
侯彪怔忪不已,二叔这么一求,大人就应下了?
“说起来,你这个位置也有些日子,要不要也挪个位?”崔源又看向侯彪笑问。
侯彪连忙拱手道:“大人,暂时来说,这个位还挺好的。”
崔源点点头,想了想道:“也罢,你先在这上头做着,孝敬也不少,将来的事再作打算。”
侯彪脸一红,想要辩驳,崔源却是一笑,摆手道:“水至清则无鱼,这话你该懂的,把这个度把握好了,才能当得了领头羊,你若不拿,底下的人如何?光靠着这点子俸禄,是养不来妻儿的。”
侯彪听着,更是心惊,大人平时看着什么都不管,却是什么都知道,他站起来拱手道:“大人,我知道分寸的。”
“嗯,坐吧,今儿也没外人,以后我们关系更亲热些。”崔源给他倒了一碗茶。
王二自一旁听着,若有所思,双眸晶亮。
第三百六十七章 长本事了
王元儿赶回家来,却不见崔源,不禁纳闷,难道没说一声就回京了吗?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二叔拉着他和侯彪去茶楼了。
不用王清儿说二叔此举的可能,王元儿已经猜到了二叔这么热情所为何事,双眉不免蹙起,脸也沉了下来。
“崔大人和二姑爷回来了。”素娟快步来报。
王元儿站起来,迎了出去。
“大姐看起来很生气呢。”王春儿拉着王清儿悄声说。
王清儿撇撇嘴,道:“换着我,我也生气呢,二叔这事做的,还越过了大姐,这叫大姐的脸往哪搁?”
王春儿叹了一口气。
王元儿也顾不上避嫌,直接拉着崔源进了自己的屋,不等他说话,抢先问:“我二叔叫你去喝茶,说什么了?”
崔源笑看着她:“你这么急切,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哪知就这样?”
王元儿蹙起眉:“说正经的,他没提些什么无礼的要求吧?”
崔源坐在炕上,斜靠着一个炕枕,拍了拍身边,道:“坐下说。”
王元儿走了过去。
崔源拉着她坐下,道:“你二叔想谋个官差,托我周旋一二。”
王元儿脸色微变:“他当真提了?”
“你早就知道?”崔源看她脸色不愉,便握了她的手,道:“你也别恼,你二叔想要求个前程,也无可厚非。”
“他都四十了,都能娶儿媳妇抱孙子了,这会子提前程……”王元儿咬牙:“他怎么就敢提?他是把我放什么位置去了?”
“你不高兴?别难过,我挺高兴的,证明你二叔把我看成自己人了。”
“你咋就这么傻?他明明就是把你当冤大头呢。”王元儿乜他一眼,很是丧气:“我早知他们贼心不死,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逮着机会和你提了,倒是一点准备都没给我。”
崔源笑了出来,道:“好了,不提也提了,还能咋的?”
“你答应他了?”
崔源点头,道:“一个小官儿,倒不是不可以安排,就如他所说的,当个县丞,也比白丁好。对你也好。”
“他还拿我说事了?”王元儿气得不轻。
“别太在意,你有个当官儿的叔父,于名声身份上也好听,将来你的路也不会太难走。”崔源拍着她的手道。
王元儿苦笑:“我知道,我的出身差了不止那么一大截,攀你确实是攀高枝了。”
“不许胡想。”崔源沉了脸,道:“你的出身对我来说,并无什么重要,我只是怕别人拿你出身说事,怕你钻牛角尖。”
王元儿一抿唇,看进他眼里,倚了过去。
“你就等我把圣旨拿来可好,我会很快拿来的,在年底就成亲,嗯?”崔源吻着她的发,道:“你可以准备你的嫁妆了。”
王元儿听了脸上一热,捶了他一下,嗔道:“亲都没提呢,叫我准备嫁妆,叫人知道了,没得羞死我,说我多恨嫁,恨不得贴了大床嫁你呢!”
崔源哈哈笑出声,勾了她的下巴吻过去:“是我急。”
两人卿卿我我的说了一会子话,崔源便要告辞回京。
“这么快?”王元儿讶然。
“舍不得我?”崔源低低地笑,拥了拥她,道:“明天就要去围场了,那边的事一了,我就得要去云州,到时候再回来一趟,放心,等咱们成了亲,日子可长着呢。”
王元儿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台上的洋钟,道:“那我也不留你了,省得你又要赶路回去,天黑了也不安全。”
两人又厮磨了一回,王元儿便将崔源送走,回了屋,王清儿她们便拉着她说二叔提的事。
“二姐夫都和我们说了,想不到二叔还真敢提呢。”
王元儿一抿嘴:“你二姐夫呢?叫他来说话。”
……
老宅。
王二也在兴致勃勃的对王老汉他们说崔源应下的事,那兴奋的样子,简直比拿下了什么大生意还要高兴几分。
“你就这么提了,也不和元儿先说一声?”王老汉听得皱眉。
王二笑脸一顿:“爹,这有什么问题?”
“你做差了。这个事,总要和元儿先通个气再提,才好些,现在你先越过她就提了这事,叫她的脸面往哪搁?”王老汉摇摇头。
王二听了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道:“爹,我是她嫡亲二叔,是长辈,越过她也是理,哪有事事要她点头才能办的?男人的事,妇人如何担得?再说,便是和她说了,她定然是不会提的。爹,靠人,还不如靠自己。”
从除夕那天王元儿的态度来看,她根本就不想自己提这个事,也肯定不会帮他谋这个差的,还不如自己去提。
果然,这一提他当官的好处,崔源就应了。
看,谁都想要个出身更好些的媳妇嘛,官爷的侄女当然比白丁的侄女要好啊!
“那你想没想过,崔大人会咋想她?只怕会瞧不上她。”王老汉看着儿子的神色,不禁摇头。
说到这个,王二脸上神色更是大松,道:“爹,你就放心吧,我看崔大人,十成十是要娶我们元儿的,只怕今年,您就会喝到喜酒了。”
坐在一边做针线的王婆子听了抬起头问:“这话是怎么说的?”
王二有些得意,将崔源和侯彪说的话给说了,道:“你们说,啥关系更亲密,不就是两老襟么?这不就代表崔大人有心娶我们元儿。”
王婆子听了,脸上绽开了一朵笑容,道:“若真是如此,那就阿弥陀佛了。”
王老汉脸上凝重的神色也散去了不少,点头称是:“真的来提亲下聘,那也算守得云开了,这孩子和他那样不明不白的,我这心总悬着不到底。”
“可不是。”王婆子十分认同:“女子可不同男人,名声重要得很。”
“所以,爹,您该放心了吧。现在就等着了,也不知能安插到哪,若是富庶之地,那真是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王二搓着手,兴奋得不行。
王老汉咳了两声,道:“你也别高兴太早,这十划都没一撇的事呢,站得更高就跌得更痛。”
王二嘿嘿的笑了两声:“爹,只要大人应下了,那儿子当官的事,可就是十拿九稳的了,谁不知道崔大人是皇上的心腹?给儿子安插个差事,那不是嘴皮子一碰的事?”
“总之未有实则的你也别张扬,省得将来不成,惹人瞧了笑话,真是好事,以后再说,还怕人不知道?你忘了,你之前那个差事是怎么办砸的?”王老汉忍不住敲打这儿子,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王二心中一凛,连忙道:“爹,儿子省得轻重的,您放心。”
王老汉点点头,想了想,道:“你还是随我去和元儿告一声吧。”
王二有些不甘愿,但想到一旦她嫁给了崔源,以后要依仗这侄女的地方还多得很,便点头应了。
……
王元儿已经从侯彪口中得知这次茶楼会话的经过,心中对二叔的厚脸皮是又恼又气。
彼时,又听得王老汉和王二过来了,脸色又是一黑。
“阿爷,怎么过来了?”王元儿扶着王老汉的手臂进了花厅,对二叔的讨好笑容是视若无睹。
“在家闲着没事,过来走走。”王老汉坐下来,喝了一口茶,便问:“崔大人呢?”
“他已经走了,京里有事。”王元儿淡淡地道。
“真可惜,我本想着也来说一声过年好。”王老汉颇遗憾的道。
王元儿不作声。
“元儿啊,我从你二叔那里听说了,他越过你,向崔大人求了那差事,着实有些不着调,你就看在阿爷的份上,容他这一回吧。”王老汉斟酌着说了一番话,又冲着王二道:“还不给你侄女赔不是?”
王二心里不情愿,哪有做长辈的给小辈赔不是的?传出去,他以后咋做人,官威何在?
可看到王老汉打眼色,又想到以后要依仗这个侄女,便拱手打揖,笑着道:“元儿啊,是二叔太心急了,二叔这就给你赔礼了。”
王元儿也不避让,正正的受了他一礼,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二叔这话怎么说的,侄女可不敢当。二叔本事大着呢,我只有钦佩的份。”
这话说的,多撒气啊!
王二听出来,便道:“元儿,旁的二叔也不多说,二叔若当了官,肯定得记你的好,等崔源来提亲的时候,二叔必定给你添一份大妆。”
“那我可真多谢二叔了,也先祝二叔心想事成了。”事到如今,王元儿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啥都是无用。
王老汉看出王元儿心里不愉,将儿子赶走,才对她道:“元丫头,阿爷知道你心里有气,你二叔也是想做一番成就来。他真当成官了,你们几个出嫁,也要体面些……唉,你放心,如你二叔所说,等你出嫁,我定然瞪着他给添妆。”
王元儿嘴角牵了牵,添妆不添妆,她还真不稀罕,她失望的是二叔他们自私的心性,真要为她着想,理应先和她商量通气,而不是贸然找了崔源提。
他们是她的娘家人,她还没嫁,他们已经先讨好处,那她的夫婿会如何想?
万幸的是,崔源懂她,不然,她哪来的脸面见他?
王元儿轻叹,看着外头的白雪,也不知他走到哪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争个高低
王二得了崔源口头应允安插个差事这事儿,最高兴欢喜的莫过于张氏了,这些天走路都带风,昂首挺胸,整一副已经是官夫人的派头。
天知道,人家只是应允,可这差事,却是连影子都没有呢!
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是没错的,瞧眼前这一大桌子的人,王元儿就觉得脑门儿突突的跳痛。
“元丫头啊,舅母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有大本事的,瞧这年例整的,十乡八里的就数你家整的最妥当,最好,舅母瞧着,腰杆子都替你挺得直直的。”
王元儿嘴角勾了一下,看着这吃得满嘴油的所谓舅母周氏,那叫一个扶额。
今天是她家做年宴客,往年,这二婶的娘家人是没来的,今年却不是,一家子都来混吃混喝了,就单是他们一家,就占了两桌。
换王清儿的话说,沾点儿指甲盖的亲,就来骗吃骗喝,好不要脸。
做年宴客,却没赶人出去的理,更别说多少带着点亲,只是王元儿没想到这家子会脸皮厚成这样罢了,到底是冲着二婶来,还是奔着她来呢?
“元儿丫头确实是个大有出息的,亲家啊,还是你有福气。”张婆子也夸了一句,亲热地端起茶碗,向王婆子敬了一杯。
王婆子心中熨帖,也颇傲气,孙女给自己长脸,怎不高兴?
只是,这张家一行,也太势利眼了,从前怪他们王家害了他张家大鹏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呢!
想到此,王婆子的笑脸便淡了些,道:“有啥福气不福气的,都是孩子自个儿的本事。”
“那是,那是,这家底,可真真是长乐镇的头一份了。”张婆子笑眯眯的环顾一周,眼里满是艳羡和嫉妒。
知道王家大房的房子很周正,她也没来过,今年听了翠芝的话,腆着脸来了,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的大气。
便是比不上那大户人家,也差不离了吧!
张婆子脑中响起闺女的话,这大侄女将来是要嫁去大户人家做大少奶奶的,造化大着呢。
所以,姑爷才又沾了光,准备当官老爷了吗?
张婆子想到自家,长子横死,二子没啥出息,几个孙儿,也是没哪个长进的,若这姑爷真能当上官儿,少不得要依仗他。
还有眼前这个。
张婆子向王元儿看过去,比起上回她和姑爷来家那时,又觉得她气度更沉淀了几分,往日的穷酸气,是一点都见不着了,倒是越看越觉得她大方优雅,贵气得体。
难道真有近朱者赤这一话吗?
她和那天子红人……
真嫁了那人,那她不是一朝飞上枝头?那可真是泼天的富贵了。
张婆子瞳孔微缩,满脸堆笑,那脸上的褶子都快挤死苍蝇了。
这样难得的富贵亲戚,怎么也得巴拉着。
“眨眼儿,元儿丫头都成大闺女了,想当年,才那么丁点儿,拉着我叫婆姆要糖吃呢。”张婆子在身侧比了比,笑着道:“那时候我就说,这丫头和谁都亲香,现在长大了,倒是没那么腻人了。元儿啊,都是正经的亲戚,可不许和婆姆见外了啊!”
“亲家姆可是说真的?我听我娘说过,我大姐小时候最是怕羞了,还会管你要糖?”王清儿走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笑问:“该不会是您记差了吧,我大姐可不是会管人要糖的性子,你记错的该是敏儿姐吧,到底她才是您嫡亲外孙女。”
张婆子笑容一顿,讪笑道:“呵呵,是这样么?”
“甭管是不是,都是亲戚,都别见外,大家常走动才好。”张婆子的二媳妇笑呵呵的说道。
王清儿撇了撇嘴,一边转身,一边嘀咕:“什么亲戚,从前咱们要吃没吃的时候咋不见走动?现在倒是说亲戚了!”
她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全部人都听见了,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王元儿嗔她一眼,笑着打圆场:“亲家姆慢吃,我还有客人招呼,怠慢你了还请海涵。”
“嗳,你去吧。”张婆子勉强地挥挥手。
待得她们姐俩离去,周氏就皱眉道:“亲家,我看你们大丫头是得体知礼的,这三丫头嘴皮子却是利得很。听说都定亲了,这性子得拘一拘吧?不然到了婆家还是这副性子,怕是不妥。”
王婆子听了,脸色有些不好看,王家的人如何,还轮得到你张家来教训?说三丫头性子不妥,不就是说王家没家教?
她漠然地道:“我们清丫头嫁过去严家是做大妇的,这性子是辣了点,但总比唯唯诺诺的要好,她舅母你觉得不妥,清儿她未来婆婆可稀罕得很呢。长媳嘛,架子端得起来那才是好事,软绵绵的像什么话?”
周氏被她一呛,登时觉得口中的猪蹄都索然无味。
张婆子白了自己的大媳妇一眼,会不会看眼色说话的?这是要找王家闺女毛病的时候吗?便是那丫头丑如无盐也得夸成天仙。
“我看你家清丫头额相长得好,又生得好颜色,那严家是有福气了,啥时候来下聘呢?”‘张婆子岔开了话题。
王婆子脸色稍霁,道:“听说是二月过来下聘下定。”
张婆子忙的说了几句吉祥好话,哄得王婆子越发自得,眉开眼笑的。
周氏自一边吃一边听着,心中不屑的暗付,不就是靠着那崔大人才攀上了这样的亲事,真当自己是天仙了。
不过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拆台,现在王家可了不得了,既然是亲家,当然得巴拉着,不然张家可真成不了气候了。
想到这姑爷可能会当官,周氏再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心里就痒痒的。
“好闺女都被早早定走,要不是我们家几个男子年岁都不合适,我还真想再和老姐儿你亲上加亲呢。”张婆子又说了一句。
周氏一听,正想说话,张二媳妇就快嘴道:“娘,清丫头不适合,可还有兰丫头啊,我一看她就觉得喜欢,配我们家灿儿正好。”她摸了一下身边儿子的头,笑道:“若是当了我们灿儿的儿媳妇,那真真是要把她当祖宗般供着的。”
坐在她旁边,是一个年约十岁的半大小子,正抓着一个猪蹄子咬得欢,胖乎乎的,眼睛小小的,一听娘亲这话,就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肥肉。
王婆子瞧了,脸一黑,就凭这些穷酸货,还想配他们家丫头?
真是想错了她的心了!
“娘,我吃饱了,我要去玩儿!”张灿扔下手中的猪蹄,满是油的手随便在身上一擦,便跑了出去。
王婆子又是看得恶心,他们王家再不济,孩子也没这样不爱干净的,福多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用布巾擦了手,而不是在身上擦。
“二弟妹也是,灿哥儿才多大,就提媳妇了?依我看,我们贵哥年岁才更适合,大个几年,也才会更疼老婆。”周是不满弟媳抢话,生怕亏了一般,忙的为自己儿子说话:“我们贵哥,打小就晓得体贴人,护着人,将来定然会好生疼婆娘。”
“那是,贵哥十二岁就晓得偷看他姐洗澡了。”张二媳妇嘀咕一句。
周氏脸色一变,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她道:“老二媳妇,你这是啥意思?你这作婶子的,还要诬蔑自己侄子不成?”
“我犯得着诬蔑?这事娘最清楚。”张二媳妇的声量也拔高了。
“你……我知道,你凡事都喜欢和我们争,从前是,现在也是,眼看我男人死了,你们二房就要爬在我头上作威作福,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是不是?”周氏黑着脸,瞪眼骂:“从前我们两口子在唐家做牛做马,你们在后边享清福,现在就来欺负咱,也不怕天有眼?”
“大嫂,你说话可要讲点道理,什么享清福?倒是你们,两人都去唐家舔鞋底,将爹娘都扔给咱,爹去的时候,大哥还都赶不回来吧?还不是我们两口子打理的。”
不等周氏说话,张二媳妇又道:“还有那五百两银子,娘不提,我就不说,如今说开了,那就都拿出来评评理,那可都有咱的血汗钱,就是你们贪心,才落了个石沉大海的下场。”
周氏气得跳了起来,大声道:“投这个的时候你也是同意的,现在赖我,是哪门子的道理?难道是我吞了吗?”
“谁知道呢!”张二媳妇撇撇嘴,嘀咕道:“大伯签的契约,现在人都不在了,死无对证,是不是真给了五百两谁知道?”
“陈大梅,你含血喷人!”周氏大怒:“你……”
“够了!”
“都给我住口!”
王婆子和张婆子不约而同地大喝。
“亲家母,你看这……”张婆子见亲家怒了,忙的安抚,狠狠地瞪了两个媳妇一眼。
王婆子一摆手,冷冷地看着周氏她们:“你们两妯娌当这是什么地方?我孙女办的年例,你们倒跟在你们家堂口了,说吵就吵?成什么体统?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不吃了就滚回去!”
张二媳妇撇嘴,道:“亲家,非我要和她争,实在是……您也瞧见了,明明是我先提的结亲,她就凑热闹,非要和我争个高低,算个啥?”
周氏听了气又上来,不顾张婆子的眼色,叉着腰就开骂,声音大的将周围吃年例的人引了过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下逐客令
王元儿正陪着何员外夫人她们那桌说话,突然隐约听到一阵喧哗声,眉尖微蹙。
秋棠快步走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王元儿点了点头,对何夫人等人歉然一笑:“我却是要给夫人们告个罪,这下人搞错菜系,我得前去看看。”
何夫人等人都是过来人,知道这不过是个托词,笑着让她去了。
一出花厅的门,王元儿的脸就沉了下来,声音冷然:“怎么回事?突然怎么就吵上了?”一边向饭厅那边。
秋棠解释了几句,王元儿的脸就更冷了,真真是不消停的一家子!
远远的就听得尖锐的吵闹声,有人围在了饭厅那边,王元儿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对秋棠使了个眼色。
秋棠忙的让众人都散去,走到门口,王元儿就看见张氏匆匆的来,不禁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张氏唬了一跳,直说:“哎,你那是什么眼神?咋……”很快的,她就察觉到不对了,有人吵架?
意识到这个,张氏就起了八卦之心,谁敢在王元儿家撒野,可听着听着那吵架的两人她就觉得不对了,怎么听着,好像是自己的两个嫂子?
张氏脸色一变,暗叫倒霉,不是吧,自己不就上了个茅房,咋就吵起来了呢?
想到王婆子和王元儿的手段,张氏心一颤,别说两人加起来咋样,就单是一个人冲她发作,就够她吃一壶的。
“陈大梅,就兴你说,不兴我说,也不看看你那胖墩,配得上人家?”周氏不甘示弱。
“你……”
王元儿快步走进饭厅,一看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丝毫不理劝架的人,只差没动上手了,而周围吃年例的人都在看着热闹。
王元儿垂在袖子里的手紧紧一握,重重的咳了一声,唇抿得紧紧的。
吵闹声戛然而止。
周氏和张二媳妇本就吵得兴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早就忘了这是身在何处了,如今一看主人家出现,两人均是一惊!
完了!
她们吵得欢,却忘了,这是王元儿家!
眼看着王元儿一步步走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额上渗出了汗,实在是王元儿的气场太有压迫感了。
“两位婶子作什么呢?可是饭菜不合你们胃口?还是怪我这做主人家的招待不周,怠慢了你们,所以才吵起来了?有不满意的,大可以跟侄女讲,何必吵呢。”王元儿看一眼颇有些狼藉的饭桌,淡淡地开口。
她也不骂人,声音轻柔,可在周氏和张氏听来,却更觉锋利,好似那冰刀似的,慢吞吞的刺进肉中,一下下的锯着,别提多难受了。
两人讪笑,结结巴巴的道:“没,饭菜都挺好的。”
“嗯?那怎么就吵起了呢?”王元儿眯着眼问。
“没吵,没吵呢,我们就是说话大声了点,你说是吧,大嫂?”张二媳妇猛对周氏打眼色。
周氏哪还用她教,如小鸡啄米的点头:“是呢,我们平素在家说话也这么大声,像吵架似的,倒叫你看笑话了,对不住啊,元丫头,你担待则个。”
“担待?”王元儿声音冷得很,道:“我担待你们,你们呢?就这么叫我没脸?”
周氏和张二媳妇一怔,面对着这样温吞却更有压迫的王元儿,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咳,元丫头啊,她们就是吃多了两杯马尿,胡乱说话了,你大人有大量,别怪她们,啊。”张婆子走过来,陪着笑脸,又狠狠的瞪了两个媳妇一眼:“你们还不快赔个不是?”
“是是,都怪我们喝多了两杯马尿,这嘴臭,我掌嘴,掌嘴。”周氏用了在唐家当嬷嬷的那一套,假意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
张二媳妇学不来她那套,只在那讪讪的陪着笑脸。
王元儿不语。
张婆子看着就冲张氏使了个眼色。
对这样的王元儿,张氏也是心里发秫,硬着头皮上前:“元儿啊,你就看在二婶的脸上……”
她的声音在王元儿的瞪视下弱了下去。
王元儿唇角一勾,淡声道:“既然两位婶子都喝多了,那就该醒醒酒,秋棠。”
“奴婢在。”
“送两位婶子出大门外醒酒。”
“是。”
周氏等人脸色一变,这是下逐客令了。
张婆子眼角扫了一下周围的人,真被这样赶出去,那以后真的没脸上门了。
那可不行!
张婆子看了看王婆子,腆着脸说:“亲家母,你看这……”
王婆子才不接这浑事呢,招来素丽,说是酒喝多了,让她拿一盏茶来喝。
张婆子见此,咬碎了一口银牙。
“请。”秋棠冷冷地在周氏她们跟前一站。
周氏见过世面,可张二媳妇完全懵了,有些怔怔的,看向婆婆求救。
张婆子狠狠地瞪她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本是好好的拉近关系的时候,这两个扫把星却是把这样的好机会给吵没了。
张婆子气得浑身发抖,嘴都有些歪了,若不是还有点理智,只怕当场就开骂起来。
“两位,请吧。”秋棠脸一冷。
周氏和张二媳妇只好走了出去,众人窃窃私语。
张婆子的脸很不好看,便是张氏,脸上也是十分难看,这都是她的娘家人,王元儿怎么也得给她个面子吧?
“元儿,你……”张氏皱着眉。
“怎么,二婶也想出去醒醒酒?也是,我看你身子也重了,不如回家歇着?”王元儿笑着看了过来,可那笑意,根本就不达眼底,而是带着浓浓的警告。
张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她知道在这样的场面王元儿不会怎么发作,可事后呢?
惹恼了她,只怕没好果子吃,尤其还是在如此敏感的时期,王二的差事都还没下来呢,她要是不高兴,跟那崔源告状,这差事还有什么戏唱?
此情此景,避其锋芒才是对的,毕竟娘家人重要,可夫婿更重要,她还想当威风的官夫人呢!
想及此,张氏眼珠子一转,哎哟一声,对王婆子道:“娘,我只怕又吃撑了,肚子好生难受,我这就先家去歇着了。”说罢,不等王婆子他们有什么反应,就脚底抹油的溜了。
张婆子气得不轻,也没脸呆下去了,勉强地堆起笑脸道:“这天色也不早了,亲家母,本还想多和你叨嗑叨嗑,只是家里空着人也不好,我先回了。”
王婆子嗯了一声。
张婆子还想对王元儿说啥,可看到她冷着个脸,也不敢触她霉头,只说了两句好话就走。
闹事的都走了,王元儿这才又对其他吃年例的盈盈施礼:“让大家看笑话了,一会我再来给大家伙敬酒赔罪。”
众人自是说着客气话。
王元儿走出饭厅,径直出门,见周氏她们都站在门外,正欲开口,却听得身后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
回头一看,却是幺妹兰儿,她的一个丫髻已经散了,本来扎着的珠花头绳也不见了。
在她身后,还踉跄着跟了个胖墩儿,那是张二媳妇的儿子灿儿,还有气呼呼的福多,以及常和兰儿铁柱叔家的幺儿贵子。
这又是咋的了?
“大姐,呜呜,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给这个胖墩。”兰儿扑进她怀里,指着那张灿大哭道。
她哭得着实伤心,眼泪哗哗的流,王元儿双眉一皱:“什么嫁人,这都是什么浑话?”
“他说我是他媳妇儿,说他娘让我当媳妇儿,还不让我和贵子还有福多耍,大姐,我才不要嫁给他,呜哇。”兰儿大哭。
王元儿脸一黑,双眼如刀瞪向张二媳妇,一旁的周氏则是好整以暇的看好戏。
“简直放你娘的狗屁,就凭这眼都瞧不见的胖子,还想肖想我家妹子,作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王清儿从门后折出来,指着张二媳妇大骂:“老的不尊,连带小的也学不好,什么媳妇儿,这是打哪灌了粪这么臭,胡说八道,这是要毁谁的名声?”
这话骂着张二媳妇,却是连张婆子都骂了进去。
“没镜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是什么样儿,毛都没长齐,就一口一句媳妇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清儿嘴皮子一开,就没跟用油溜过一般,讽刺骂人的话根本就不用在脑子转过,噼里啪啦像放炮一般出。
张灿也哭了起来。
张二媳妇心痛,也不管了,道:“哎,三姑娘,你说话咋这么渗人呢,说谁是癞蛤蟆呢?”
“谁应谁是。”王清儿冷笑:“你们打个什么主意自己心里清楚,告儿你,要攀高就往别处去,咱们这梧桐树可不大,没那么好攀。也别拿小孩子说事,孩子不懂事,大的也不懂么?啥都说得出口,到底是谁渗人。”
“你,你……”张二媳妇气得手指都颤了。
王清儿还欲再说,王元儿咳了一声,道:“带兰儿进去重新梳洗,别让人看了笑话。”
王清儿不服,却还是在大姐的瞪视下拉着兰儿进了屋去,临走还丢下一句:“兰儿别怕,有些人不自量力,姐姐们却是知道好歹的,不会随便把你嫁给阿猫阿狗的。”
这话讽的,又让张婆子她们跟吃了苍蝇般憋闷难受。
第三百七十章 教妹一课
张婆子等人脸色铁青的看着王清儿她们往回走,那是一点颜面都不给,一点情分都不讲,更别说好声好气的了。
他们却是没见识过清儿真正的泼辣,没拿扫帚去赶他们已是天大的面子。
“元丫头,你也不说说她?都要嫁人的人了,还这副爆性子如何要得?”周氏忍不住开口。
“出来吧!”王元儿却是答非所问。
几人均是一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屋子的拐角处,有人闪了出来,正是遮遮掩掩的满脸讪笑的张氏。
“翠芝,你……”张婆子皱起眉。
张氏嘿嘿直笑,正要开口,王元儿就道:“二婶,我今天真的很不高兴。按理说,我家办年例请宴客,谁来我都不拘这一双筷子,凑个热闹嘛,也吃不了一个山头去是不?”
“这……”
“大过年的,本就该开开心心的,有啥不满的就该关上门私下了说,可偏偏……”王元儿突然脸色一凛,双目凌厉:“就有些人见不得我快活,吵架吵到我家里来,难道你们觉得,我这里就是个戏场子,特意搭个台让你们来唱大戏的?”
众人心中惴惴,刚刚她一言不发,敢情这丫头是现在才发作呢!
“元丫头,今儿这事是你两个婶子作得不对,你……”
张婆子的话还没说完,王元儿就打断她的话,也不看她,而是对张氏道:“二婶,这是你的娘家人,我无意批判啥,可你看看这事作的?我兰儿妹妹受点委屈倒是没啥,了不起我回头多哄她两句,人嘛,喝多了两杯,什么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说不出来?真当真了那才叫难看是不?倒是大家伙今儿看了个大笑话,背后也不知咋说二婶,娘家人可是真给你长脸啊!”
一番话,敲敲打打,刺得张氏等人满脸通红,张婆子那是脸色铁青,死死的抿着唇。
“我这庙小,也容不了什么大佛,二婶,请回。”王元儿转身回屋:“关门。”
大门砰的关上,震得人耳多嗡嗡的响。
“你瞧瞧,瞧瞧,有几个臭钱就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反了反了。”周氏最先反应过来,跳着脚大叫。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是不?”张婆子厉声一喝。
“娘!”周氏不服。
张婆子冷冷地睨着她,只看得她耸拉着头不敢吭声。
“走吧,还杵着做啥?想要人撵么?回去再说。”
……
老宅。
家里的人都去了王元儿那里吃年例,张氏的娘家人便都齐聚在此,颇一进屋,周氏那大喉咙就敞开了,一个劲的数落王元儿她们,那话别提多难听了。
“大嫂,你够了啊,在元儿她家还吵不够,到我这还吵,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那是什么地方,还容得你们跟在家里似的撒野么?”张氏气得不轻。
周氏被她一噎,脸色十分难看,黑着脸道:“大姑奶奶,你这是站哪边的?以为人家真当你是二婶看待?都当着你面说你娘家人不是了,还不是下你的面。”
“要不是大嫂你们在那吵起来,还有这个事?”张氏满脸不愉。
想到王元儿那番话,她心里都惴惴的。也不知道那丫头会不会真记恨上了,要真恼了,一个不乐意就把她二叔的差事给整没了,那可咋办?
张氏越想心里越觉不安,唠叨着:“也不知那丫头会不会恼了……”
张婆子看得一阵寒心,都说女生外向,这话还真没错。
翠芝这丫头完全是向着婆家了,哪怕娘家人被人明晃晃的打脸。
“翠芝,纵然你大嫂她们不对,可元丫头也太咄咄逼人了,这才多大地事,可她却当着旁人的面打你娘家人的脸,可见也是没把你这二婶放在眼里的,咋转过头来帮她说话了呢?”张婆子沉着脸道。
张氏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下来,没好气地道:“娘你知道啥,自打我偷偷卖了粮食那个事后,我在这家里头就完全没了地位,天知道我这些日子夹着尾巴做人,哪有什么脸面可言?”
张婆子一怔。
“也不是女儿要哭穷,娘你也瞧见了,和长房比,我们这二房真真是蚊和牛比的,好容易二郎能谋个差事,为了这差事,我们两口子谁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招了王元儿的眼。毕竟她一句话就能让这差事泡汤呢,可眼下……”张氏瞧了周氏她们一眼,道:“拜大嫂所赐了,这差事都不知道还有没呢!”
“这,既然那崔大人都答应了,还会有变?”张婆子怔怔地问。
“有啥不能变的,他心仪元儿那丫头,为了她欢喜,啥做不出来?”张氏酸溜溜地说。
“这还没成亲呢,就这么纵着?”张二媳妇惊问。
“可不是,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月亮给摘下来给她了。”张氏酸不溜秋地道。
几人听了咋舌,沉默下来。
……
“好了,好了,姐姐们不会把你嫁给那胖墩的,快别哭了,瞧这漂亮小脸,都成花面猫了,可不美了。”王元儿刮了兰儿的脸蛋一下。
兰儿的泪水立即一止,双手捂着脸,睁着大眼问:“真的很丑吗?”
“不丑不丑,我们兰儿妹子最漂亮了。”王春儿帮她重新系好头花,笑着哄了几句。
兰儿这就破涕而笑,欢快的跑出去。
她一走,仍在愤愤不平的王清儿就叫开了:“大姐,你真不该拦住我,那起子人就不值得给她们脸面,什么玩意。”
王元儿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抚着茶碗的边缘,乜了她一眼:“你的性子总是这么爆,可怎么行?”
王清儿皱起眉,正欲说话,王春儿轻扯了她一把,轻轻的摇了摇头。
“呈一时口舌之快,谁不能?可快口快舌之后呢,可想过那后果?”王元儿淡淡地道:“清儿,毁一个人的名声很容易,只需要一把口就成了。可建好名声,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那要做许多许多的扬名的好事,像起楼那般,要慢慢的缔造才得来的。”
王清儿一怔。
“就这事来说,先不说你已经是定亲的人了,言行举止更是要注意慎重,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有什么不妥自然也会传出去,你说,口舌之快是有了,可吃大亏的,到底是谁?”王元儿又道:“就是你还没定亲,就这么和她争执吵骂,你还能吵得过泼妇?你吵过了,那你自己和泼妇又有何两样?”
王清儿怔怔的,半晌才从喉咙抠出一句:“那,难道就任她们欺上头来?”
“她们还能欺到你头上来?”王元儿反问一句。
“她,她们异想天开。”王清儿嗫嚅着嘴。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还能去控制她们说啥?没影没皮的事说出来,传开去,到底谁更丢人?”王元儿嗤笑:“他们说想求咱们家兰儿,咱们就得应?”
王清儿抿着唇。
“有时候咱们对敌人,不一定要迎头痛击,那能得一时快感是没错,但往往很多时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必?让对方吃闷亏,自己完好无损,方才是成功之道。”王元儿又啜了一口茶,慢慢地道。
王清儿和王春儿两人听着,看着一脸淡然的大姐,那样的淡泊,那样的自信,不禁心中一荡。
啥时候开始,大姐已经变得这样充满智慧了?
“大姐,你懂得真多,我光是听都觉得云里雾里的。”王春儿由衷地道。
王元儿愣了一下,懂得多吗?
她忽然有些恍惚,前世的自己,任劳任怨,胆小懦弱,和现在的自己当真是大相径庭,是什么改变了呢?
是前世悲苦的一生?是不甘不愿?
不管是为何,她都是想自己变得更好,想家人活得更好罢了,所以,她必须学会成长,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懦弱无能。
“大姐,那要怎样才能让她们吃个闷亏?”王清儿问。
王元儿笑了起来,道:“你还惦念着这个呢?他们是什么人,值得你费心思对付?”
王清儿脸一红。
“你来。”‘王元儿将她招到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道:“清儿,大姐教你,并非就是要说用这来对付张家的人。大姐说句自大的,张家那样的人家,人品如此低下,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他们能和咱们怎么比?与之对上反是失了身份呢。”
“清儿,大姐教你,只是希望你能学着成长,你长大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嫁人了,大姐不可能时时在你身边教你护你。你以后的路很长,需要你自己去走,所以你要学着怎么走,懂吗?春儿你也是一样,日子一天天变,谁知道以后会走到哪?大姐希望,不管走到哪,你们都能游刃有余,悠然自得。”
“大姐。”王春儿十分感动,上前握了她的手,重重地点头。
王清儿也是眼睛湿润,靠了过去:“大姐,我会学好的。”
王元儿拍了拍她:“你还记住一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惹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呢,你……”
冬日冷然,王元儿却是给妹妹们上了一课,这让她们在以后的人生中,得到不少的启发,每当遇事时,也总想起大姐喁喁教导的这重要的一课,心生感激,此乃后话。
第三百七十一章 针锋相对
张氏娘家人在王元儿家闹了一场的事儿传到王二耳中,他先是到王元儿那代为道了个歉,然后气急败坏地抓住张氏好一顿骂,告诫她不可常和她那两个嫂子搅和在一起。
张氏虽然心中也是惴惴,可听到这也不免郁闷,咕哝道:“难道我还和娘家人断了关系不曾?”
“断了最好!”王二想也不想的就冲口而出,话出了又觉得不妥,便咳了一声,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对娘家人来说你就是客人,到娘家也就是做客,礼节情分差不多就成了,哪需要常搅和在一起?你那两个嫂子也不是善茬。”
张氏瞪眼:“你现在就是看不起我娘家人了是不?”
“我还真看不上了!”王二看她语气冲,语气也不禁跟着冲了起来,讥道:“你可别忘了,你娘家人咋对你的,你大哥死的时候,你娘都说了让你少点往娘家去吧?她心里其实就是怪你,更怪我呢,怪咱害死了你大哥!”
张氏脸一变,辩道:“那也是我娘太伤心了才这样,大哥死的时候,你娘就不伤心?做子女的还和爹娘较真儿不成?后来不也没说啥了么,不也和我亲着?”
王二冷笑:“是为啥和你亲你心里还不知道?还不是看咱们要好了,才巴巴的凑上来?”
“王二,你是姑爷是女婿,再怎么说也是半个儿子,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腰?”张氏大恼。
王二哼了一声,道:“我也被你娘家人拖的够累的了,从前,现在都一样。我不管你心里是不是向着娘家,但你最好记住,你死了都是福全他们给你送终的,而不是张家。还有我们自个,现在都只能倚仗着元儿过日子,把她惹急了,我讨不了好,差事丢了,你也别想过好日子。”
他站了起来,哼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还不用我教你了吧?”
“你,你就是看不上我,还有我娘家人。”
“随你咋想,你不高兴大可以回娘家去。”王二拂袖离去。
张氏趴在桌子哭了起来。
自打卖粮那个事后,她在家里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王二待她,也不如从前好了,想到这,她就悲从心来。
可张氏没想到的是,王老汉和王婆子又拿这事敲打她一番,明里暗里都要她守本分,知道自己的身份。
呸!
说白了,他们就是瞧不上她张家了!
张氏愤愤不平,可她看到自己的大肚子,又想到王二马上就当官了,只得把心头火给按捺下去。
只要当了官夫人就好了,那时候再偷偷接济娘家就好,现在就先忍着,冷着。
于是,张氏就和娘家那边疏远了,可她要疏远,人家还不肯呢,三天两头摸上来打秋风,最后,她自己都烦不胜烦了,和嫂子大吵了一架,顶着白眼儿狼的名声,好歹清静下来。
……
过年就是到东家吃宴西家做客,年初十的时候,王元儿又领着弟妹到外祖家拜年,住了两天便回了。
元宵那天,许久不见的赵大力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卓凡等人。
王元儿仔细打量几人,见他们只是瘦了点儿,精神头倒是很足,便也放心下来,张罗着让他们吃一顿好的,也算是趁着还在年中大家伙欢天喜地的把这个年给过了。
王宝来小朋友见了卓凡就两眼放光,欢天喜地的叫着将军哥哥,喜得卓凡抱起他抛了又抛,又带着他去扎马步,一大一小两人玩得那叫欢。
王元儿倒也放心,只拉着赵大力问长问短,跟个老妈子似的,看得春儿她们吃吃地笑。
赵大力也很是尴尬,但心里也暖和,她问什么,都一一答了,末了道:“都挺好的,这次过来,其实也是很你道别,我们要回西北军那边了。”
王元儿一愣:“回去了啊?”
赵大力点点头。
“怎的,就要回去了呢?我以为你们都要留在京中的。”王元儿蹙起双眉。
“我们本来就是寒门出身,要往上爬只能靠赫赫军功,在京里,打点一二,其实也不是留不下,但相对于京里头的尔虞我诈,将军更喜欢军营,征战沙场远比朝廷更自在,我也是一样。”赵大力缓缓地道:“我年岁还小,更需要积累战功,京城,太安逸了。”
王元儿听了,心中有什么淌过,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孔,只觉那记忆中的男孩儿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似的。
“你当真长大了,会明辨是非,也知道为自己打算了,这样很好。”王元儿由衷感到欣慰,道:“说实在的,相比于战场,我更愿意你留在京里的,那起码安生些,不用担惊受怕。可你自己有主意,大好男儿确实不拘于一方天地,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去做,只有一点,要时刻保重自己。”
赵大力嗯了一声,看着她柔美的脸,欲言又止。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大丈夫能屈能伸,才叫好男儿,你要记得,活着才有希望,别傻乎乎的动辄就身先示卒,宁死不从,命在,才有可能翻盘。”王元儿没察觉到他的神色,仍在唠叨着。
赵大力有些好笑,这女人才十九岁吧,当真就跟个老妈子似的,唠叨个不停,可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耐烦,反而是心中如春日一般暖洋洋的。
他忽然有些羡慕那个人了,可以时常听到这样的唠叨。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
就在赵大力出神的时候,王元儿敲了他一个糖爆栗子,嗔瞪着他。
赵大力揉了揉被敲痛的额头,无奈地道:“听到了。”
王元儿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冲他一笑。
赵大力看得有些呆了,耳根子也有些发红,咳了一声,别开头去,支支吾吾地问:“你,你有十九岁了吧?”
“嗯?”
“有,有什么打算不成?”赵大力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道:“十九岁,是老姑娘了。”
王元儿挑眉:“所以呢?”
“你应该嫁人了。”赵大力飞快地看她一眼,抿了一下唇,终于是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来递给她:“给你。”
王元儿怔了一下,接过来,以眼神询问他,见他双耳发红,不禁好奇,打开盒子。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个碧玉钗,通体碧绿,雕着并蒂莲,极是贵重。
“这是……”王元儿惊讶地看着他。
“我如今还没什么大成就,但我会努力的,也会多积累战功,将来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要是愿意的话,那,我娶你。”赵大力一口气说完,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心里更如擂鼓般跳得飞快。
王元儿愣了半晌才笑了出来,合上盒子,道:“大力,这碧玉钗很漂亮很金贵,可是,我已经从别的男人手上接了一支钗了。”她将盒子塞回他手上,缓声道:“我想,会有更好的姑娘更适合它。”
赵大力脸微白,双眉禁皱,用力握着手中的盒子,道:“他也没有个承诺,难道你就要这么等着,你都十九岁了。”
王元儿正欲开口,门口处传来一声冷哼。
“谁说我没有承诺?我已经给了她最大的承诺,最迟今年年底,必然请你吃喜酒。”崔源从门外走了进来,满面不悦。
眼见是他,王元儿满面惊喜,可崔源却是瞪了她一眼,一副一会才收拾你的眼神。
“赵千总,我和元儿是两情相悦,今年便会迎娶她过门,你迟了。”崔源不客气地瞪着赵大力,该死的,他不过是回迟了两步,这小子又来抢人了。
“崔大人出身豪门大族,崔家能由你作主?你能护得她周全?”面对崔源施压,赵大力半步不让。
“大力。”王元儿皱眉上前。
赵大力却是挡在她面前,站在她和崔源中间。
崔源见此,怒火凭地升起,冷道:“赵千总未免管得太宽了,这是我的事。”
赵大力冷笑:“她与我有恩,形同亲人长姐,我当然管得,崔大人若不能护她周全,不如就此放手?王家只是白丁小户,可禁不住崔家家大业大的施压。”
这话可是在挑战崔源的底线了,他脸一沉,正欲发作。
“你们可够了啊。”王元儿看下去了,上前拉开两人,道:“都不是孩子了,还玩什么针锋相对?明明都是口不对心的话,还认真起来了!”
“闭嘴!”
“闭嘴!”
两人不约而同的出声,视线相交,几乎都可以看到嗞嗞的火苗了。
王元儿扶额,道:“你们才都闭嘴。大力,我的事我心中有数,我会应付好的。”又看向崔源:“还有你也是,大力跟我弟弟一样,不许你为难他。”
这个笨女人!
赵大力和崔源在心中同时骂一声,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冷哼出声。
“哎哟,这是做啥呢?呀,崔大人也来了,挺好,挺好,今晚元宵夜,咱们可要好好喝上两杯。”卓凡带着骑在他脖子上的宝来走了进来,看见崔源极是高兴。
“那敢情好。”崔源唇角一勾,又斜睨着赵大力:“赵千总,不醉无归,意下如何?”
“谁怕谁!”赵大力脖子一扬。
王元儿再次扶额,今儿只怕又会多几只醉猫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宝来的路
不出王元儿所料,当晚,崔源赵大人等人喝得一塌糊涂,人人都醉成了猫儿样,便是崔源自己,也是脚步踉跄,胡言乱语的。
“我不喜欢赵大力那个小子。”躺在厢房的床上,崔源拉着王元儿的手嘟嚷道。
王元儿正拿着帕子给他擦脸,闻言好笑道:“就你吃这个干醋,他是我弟弟一样的人,快别动。”
“不是,他才不是。”崔源不满地皱眉:“那小子看你的目光太放肆,我不喜欢。”
“好了,好了,快躺着,一会喝了醒酒汤就睡。”王元儿软言哄他:“大力明儿也要回西北营了,你也不用看见他。”
崔源听了咧嘴一笑,得意道:“没错,那小子明天就得走,哼哼,我看他还有啥胆子和我抢人。”
王元儿翻了个白眼,这人醉起来,跟个孩子似的。
“大姑娘,醒酒汤来了。”秋棠端着一碗温度适中的葛根水进来。
“搁下吧。”王元儿犹疑了一会,还是解开了崔源的衣领扣子,又将醒酒汤拿过喂他。
崔源倒是乖乖的喝了,可还是在乱说话。
“元儿,你信我,我定会护你周全的。”崔源握着她的手道:“我不会让你后悔嫁我。”
“嗯,我信,快睡吧。”王元儿拉过一张被子给他盖上。
崔源却是侧了侧面:“你要先亲我一口我才睡。”
王元儿一愣,身后噗的一声笑,转过头去,秋棠若无其事的端起托盘,道:“姑娘,奴婢先出去了。”
她装得正经,可她扬起的嘴角却是严重出卖了她。
王元儿黑了脸,低下头看向那男人,他噘着嘴,一脸哀求的样子,不禁轻叹,依言在他嘴上飞快的啄了一口。
崔源这才满意地傻笑起来:“嘻嘻,是我的,你是我的,那小子抢不走,抢不走……”
他满嘴胡言,慢慢的才睡了过去,王元儿才松了一口气。
下回再喝成这样,她可饶不了他!
翌日。
王元儿见了崔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崔源摸着头嘿嘿讪笑,眼角余光瞧见赵大力走来,忙的敛了脸,一脸正经。
“崔大人这么早就醒了?我还以为您会睡到中午。”赵大力来到跟前,瞟了崔源一眼。
崔源抵拳轻咳一声:“这点小酒,岂会难到我,倒是赵千总你,本想与你多喝两杯,可惜你先醉了。”
赵大力脸一黑,正要开口,王元儿忙的道:“你们练完武了?马上就能吃早点了,都招呼大家来吧。”
赵大力只得点头,目光不善白了崔源一眼,自去招呼卓凡他们。
崔源十分得意,转过头,却看到王元儿沉着个脸,便又笑开。
“也都不小的人了,咋还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嫌丢人不?还有,下回再喝这么多,仔细你的皮!”王元儿狠瞪了他两眼,便去饭厅准备早膳。
崔源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卓凡他们一行是要赶着回去西北营的,所以吃个早膳就要出发了,王元儿送出门外。
她从秋云手中接过两个包袱,一个给卓凡,大一点那个给了赵大力,道:“闲来无事和丫头们做出来的鞋衫,你们穿着,多注意身子,身体才是本钱。”
卓凡一笑,抱拳道:“我倒是沾了大力的光了,多谢大姑娘。”想了想又道:“我昨天给宝来摸过骨,他骨骼清奇,是块习武的好料子,甭管是自保还是强身健体,你给他找个武师,倒是可以习武。”
王元儿一愣,看向一旁被王清儿抱着的王宝来,习武?
“我记住了。”王元儿半晌才道。
卓凡笑了,又走到王宝来跟前,和他说起话来,那是将场子留给赵大力了。
“你也要保重,多写信来,记得我与你说的。”王元儿指了他手中的大包袱,道:“鞋子衫要是不够穿了,也写信来,再给你做。”
赵大力用力抱紧手中的包袱,看了她身后的崔源一眼,问:“跟着他你真的不后悔?”
王元儿怔了怔,笑着点头:“不悔,你放心。”
赵大力抿了一下唇,道:“那就好,若是被他欺负了,你尽管说,我给你撑腰。”
王元儿噗的一笑:“你咋给我撑腰?”
赵大力似是不甘似是恼:“你放心,我会多积累军功,会做到大将军的。我,我作你娘家人,你不是要当我姐吗!”
王元儿心中一暖,垫高脚摸了摸他的头:“姐不要你争什么军功,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够了,既然叫得我姐,就听话,凡事多想多面思考,不可冲动。”
赵大力点了点头,又走到崔源那,目光犀利:“你若负她,我必不会放过你!”
“放心吧,绝不会出现你所担忧的事,倒是你,多保重自己吧,别让她担心。”崔源轻哼一声,语气却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提醒。
“我自然会!”
“大力,该走了!”卓凡在那边叫。
赵大力应了一句,看向王元儿,见她眼圈红红,握了一下手,将包袱系在自己的马背上,一个翻身利落上马,道:“我要走了,你保重!”
“你也要保重!”王元儿红了眼,泪水涌了上来。
赵大力点头,嗬的一声,催马跟上卓凡他们的队伍,一眼都不曾回头。
王元儿眼泪落了下来。
“你和他有这么亲么?”崔源酸溜溜地走到她身侧说了一句。
王元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她也不明白,其实和赵大力的交集也不算多,可就是觉得他像自己的弟弟一般,亲得很,便是福全,也及不上和他的情分。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说不清道不明,不想也罢。
王元儿和崔源一边说着话,一边进屋。
“是了,刚刚卓将军让宝来习武,你怎么看?”王元儿问。
“习武挺好,一来有个自保的功夫,强身健体倒是不错。”崔源想也不想的就道。
王元儿沉默下来。
“怎么,你觉得不妥?”崔源见她不甚欢喜的样子,遂问了一句。
“啊,也不是,只是……”她迟疑了下,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这孩子跟着卓将军疯了一天,晚上睡觉时都还嚷着以后也要当大将军呢!”
王元儿想到王宝来昨晚的话就觉得好笑。
“你也知道,我们家就只有宝来一个独子,那也是我们家的命根,刀剑无眼,战场血腥,我也没想着让他以后去当什么军啥的,就正儿八经的读书走科举之路就很好。”王元儿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崔源听了就笑了:“你会不会想的太多了?他才三岁,就想到投军了?”顿了顿又道:“嗯,三岁也可以开始启蒙了,但也只是启蒙,至于以后的路,现在定为时尚早。习武不过是让他多一个机会,而且既能健身健体也能自保,挺好的。以后的路要如何走,那到时再说。”
王元儿脸一红,讪道:“那倒是我想法狭隘了。”
崔源笑道:“你也是关心则乱,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到底是独根苗苗。”
“我打算着让我姥公开了春给他启蒙,必然是住在石龙镇的,若是要习武,还得找个武师,也不知能兼得来不?”王元儿拧着眉道。
“何需舍近求远,你身边秋棠秋云都是会武的,虽也比不上她们的师兄秋河,但教基本功,比外头的武师有余了。”崔源啜了一口茶,道:“习武不是一蹴而就的,基本功需要打扎实,便是扎马步都要的是时间,而且,你还没问过宝来想不想学呢!”
“你说的也是道理。”王元儿颌首。
宝来小朋友的性子现在是明朗的,也不怕生,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吃苦,愿不愿意吃这个苦,真要学的话能不能坚持?还是问一下他。
说过了这遭,王元儿又问起他的事来。
“等把这边的事安排给徐珍,就要到云州走走,那首富万德英是个老滑头,要完成圣上的旨意,估计不会太容易,所以也不能尽早回,不过我得空会写信来,我会把陈枢留下,你有事就找他,这次我要带秋河去。”
王元儿心中一紧,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这个会很危险?”
崔源轻笑,看着手臂上她的手,反握了上去,道:“放心吧,我会保全自己,我还要娶你,还想和你生几个崽子呢!”
王元儿立时红了脸,啐他一口:“忒不正经。”
崔源吃吃地笑,手摩挲着她的手,一脸暧昧:“阴阳结合,自古以来皆是人之常情,有啥好害羞的?”
“你还说!”王元儿越发的羞,抽出手,可劲儿的掐他。
崔源也不躲闪,任她掐,满脸的纵容和宠溺,倒让王元儿自己不好意思掐下去了。
“大姑娘,二老爷来了。”秋棠走进来报。
王元儿忙收回手,让她领人进来,又转头对崔源说:“估摸着是来找你的。”
二叔可是对崔源惦念得紧呢,昨晚没过来那已是忍了又忍吧。
崔源微微的笑:“他不来,我也是要找他的。”
王元儿一怔:“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意思是说已经给他找着差事了?”
崔源笑而不语,王元儿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二叔这回是要得偿所愿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得偿所愿
王二满面笑容的从王元家走出来,脚步轻飘飘的,如踩在云端,抬头看天空,那天是那么的蓝,前所未有的洗水般的蓝,让人无端绝对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他嘿嘿傻笑着,忽然又用力掐一把自己大腿,疼的,那就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他王二,要当官了!
哈哈,哈哈哈哈!
王二大笑出声,那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哎哟,王二爷,笑得这么高兴,可是捡到金子了?”有人从他身边经过,见他笑得快活,不禁好奇地问。
王二咳了一声,双手背着,道:“俗话讲,笑一笑,十年少,哪是捡了金子哟。”
终于得偿所愿,如愿以偿,他可是比捡了金子还要来得高兴呢!
兴匆匆的回了家,王老汉等人都等在正屋里,心急如焚。
“回来了,回来了。”张氏扶着大肚子,站在正屋门口欢喜地大叫。
王老汉立即坐直了身子,不管如何,老二能得差事总是好的。
张氏迎上王二,急问:“怎么样,可见着崔大人了?可有什么好消息不曾?”
王二一笑。
张氏的心看了他的笑容,狂跳起来,嗖地抓住他的手臂,问:“崔大人还真给你谋来差事了?是什么样的官,几品的官?”
“你扒拉着你男人做啥,还不去倒碗水来给他喝?”王婆子见她猴急的样子就十分不悦,轻叱道。
“哎哟,娘,先听二郎怎么说嘛!”张氏急哄哄的。
王婆子沉下脸。
张氏见了,只得快步走到桌子边,给倒一碗茶水,双耳已经竖了起来。
“崔大人已经给儿子一个口信,是蓟县的县丞,离得也不远,就在通州的边上,离长乐镇有八个时辰的路程。”王二笑吟吟的对王老汉道:“现在只等文书下来,就可以去上任了,大概就是二月的事,所以儿子接下来,得赶制官服鞋子什么的。”
张氏闻言,手一抖,茶水洒了一桌,她也顾不得,放下茶碗走到王二身边,睁着大眼问:“真的,当真是个县丞了?”
王二挺起胸膛,斜乜她一眼:“这还有假的?再过几天定然就有文书下来了。”
张氏大喜,双手交叉握着,喜滋滋的道:“这么说,我也做官夫人了?”
她兴奋地走来走去,王婆子瞧了,啧了一声,真真是上不了台面。
不过,儿子要当官了,那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便也没有说她,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祖宗保佑,我得赶紧给佛祖和祖宗们上柱香。”说着,就下炕趿鞋。
“好,好,好!”王老汉连说了三声好,双眼那是前所未有的亮,道:“是值得高兴的事,老婆子多上两柱香。”
王老汉想到一个问题,又紧着问:“老二,你到底没走过科举,还做得县丞?崔大人可说了有什么注意的不曾?”
“爹,县丞也不是什么大官儿,多的是不起眼的人去做,有些商贾还花大把的银子来捐这个官呢。再说,儿子虽然没走科举,可到底也念了几年私塾啊!”王二颇有些得意。
张氏也在一边帮口:“就是啊爹,人家英子那个男人,还只是个奴才出身呢,还不一样做了这样的县丞。咱们二郎,起码是耕读人家出身,又读过书,当然也做得。”
头上有人好做官,可不就是这个理么?管他是走科举还是捐官买官呢!
张氏双手交叉着,已经在自行脑补自己是官夫人的威风样了,前呼后拥,众人巴结着,啧啧,那得多威风哟!
张氏越想越觉得激动,笑容也越胜,恨不得就想将这消息说出去,也好让人羡慕恭维一番。
王老汉点头,道:“虽说如此,但你也不可大意,我看还是得请了崔大人来,仔细跟他请教一下这官场的事,该注意的就要注意着,可不能再跟上回那样着了别人的道。”
王二心中一凛,挺直了腰杆,道:“爹,我一定会好好请教大人的。”
王老汉嗯了一声:“提携你的是崔大人,你可不能给他抹黑,还有你侄女,到底他们两人都还没成亲,却已经冒着招人话柄的来给你安排了差事,我就怕那些个什么御史会拿这些来说事,听说他们动辄就会弹劾什么的。老二啊,咱们做人要懂得感恩,不能过桥抽板,你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人的脸面,可要谨慎点。”
“爹,您放心吧,儿子晓得轻重的,一切都以低调为主。”王二忙的道。
“那就好,我看越低调也越好,也没有人拿你从前的那个事来说话,等站稳了脚跟,为老百姓干好事谋福祉,还愁没人夸你?”王老汉道。
张氏听到心中郁闷,正是高兴的时候,公爹却这么扫兴,真是的!
不过她是不敢说出来的,尤其在这时候,所以也只在心里抱怨两句。
“老婆子,老二媳妇,今儿个高兴,今晚多做几个好菜,备点酒,请崔大人和元儿他们来吃饭。”王老汉冲着从小佛堂里出来的王婆子吩咐。
张氏心里美滋滋的,这下也不吝啬,脆声应了。
她走出去张罗,连脚步都是飘的,跟踩在云上差不离了。
正屋,王老汉拉着王二絮絮的说着该注意的事。
而在王元儿家,崔源也和王元儿说着这个差事。
“安插这么个差事,当真没事吗?会不会被人弹劾,说你滥用职权什么的?”王元儿问。
“也就一个不打眼的小县丞,不顶什么事,要连这点权都没有,干脆我就跟皇帝撂挑子了。”崔源十分自信。
王元儿松了口气,不放心地道:“要是为难,你就不要应了,顶多以后我做什么生意的时候,再拉二叔一手。”
“无碍,这事已经定了的,只等过几天的文书下来,他就能去上任。蓟县近些年改进得好,是个肥沃的县,尤其药材生意做得不错,已经隐隐有了大县的势头,你二叔过去,只要谨慎行事,应该也会混得开。”崔源说道。
王元儿蹙起眉,道:“说实在的,我二叔这么些年,也没有什么大建树,我真怕他会搞砸,要是再来一次上回那样的事,我……”
想到从前王二进大狱的那件事,王元儿就忍不住叹气。
“我就怕二叔有个啥不妥的,会连累你!”王元儿看着他,煞是担忧。
“女生外向,这还没嫁给我就先向着我了?”崔源吃吃地笑。
王元儿嗔他一眼:“说着正经的,你这人,怎么就总能歪了楼去!”
崔源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嘴角勾起道:“你放心吧,若是连护着自己周全这点本事我都没有,那我看也不要在这官场上混了。”
他说得轻省,王元儿却更是忧虑,都说在官场上走,如履薄冰,尤其他是近天子的人,有个不妥,只怕会更难吧?
天子之心腹之臣,碍了多少人的眼,挡了多少人的路,他不说,她却会想得到那个中的难和危险。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的言行,也会受人制肘吧,一旦有不妥,自然会牵扯到他的身上。
“还在愁呢?”崔源见她眉头化不开,不禁握了她的手,道:“我既然能安插这差事,自然会掌握得了,便是被连累也无妨,那就退出官场,做一个田园翁,总是能过日子的!”
王元儿噗的一笑:“还田园翁呢,你才多大的人,连糙米麦子你都分不出吧!”
“那你可要小看我了,我可是摘过豆子的人,还知道花生怎么收,地薯我也会种。”崔源得意地扬起脖子。
“真的?我可不信你,你这人惯会说大话!”王元儿嗔笑。
“自然是真的。再说,就算我不懂,不还有你么,我想,便是我在官场混不下去了,你总能养得活我吧?吃软饭,我也是可以的。”崔源做出一副小媳妇样。
王元儿见此忍不住大笑:“成啊,那你就在家带崽子吧!”
崔源怔了一下,想到那情景,两人都噗笑起来。
“既然要做田园翁,现在咱们的田产是不够的,得再买多点才行,咱们做大地主。”王元儿煞有介事的提议。
崔源笑出声:“傻丫头,我也是有薄产的。”说着,他付在王元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王元儿瞪大眼:“当真?”
见他点头,她才道:“如此,你倒是深藏不露了。”
“所以,放心了?”崔源弹了一下她的额角。
王元儿失笑,不放心又能如何,事到如今,担忧也无用,盼就盼着二叔不要犯浑,不然的话,他自己出问题不说,还会连累他人。
谁让他这官职是崔源安插的呢,在别人眼中,他就是崔源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素娟走进来报,说是老宅的福多小少爷奉了老太爷的话来请他们到老宅去吃饭。
“只怕又是要请你吃酒了!”王元儿笑道:“正好,趁此机会你也敲打点拨二叔几句,别得意忘形了咋的,省得累人累己。”
崔源应下,倒不是怕王二连累自己,而是他不想王元儿为此而担忧,而有些麻烦,虽然不怕,但能避免,那也是省事儿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各方攀附
王二得了个差事,虽然那算不上肥差,但蓟县肥沃,又有崔源在后面罩着,他自己不作死,又会灵活变通的话,想来这个县丞的位置也会坐得稳当当的。
尽管王老汉等人都告诫这事要低调,但因为做官服,还是有乡亲闻出味儿了。
张氏挺着个大肚子来到刘娘子的裁缝铺子,交给她一匹上好的深青色绸布,照着王二的尺寸给做一整套的官服。
听说是做官服,刘娘子那是一惊,笑眯眯地探问:“哎哟,做官服,这是谁要当官大人了?”
张氏捂着嘴咯咯的笑:“还能是谁,还不是我们家王二……”她说出口,又一副说漏嘴的样子,手一挥,笑道:“哎哟,你就莫管了,可要先紧着帮我把这官服给做出来啊!”
王二要做官了?
刘娘子更是惊讶,上前小声问:“王二嫂子,你可就别吊我胃口了,这莫不是你家王二要当官了?哎哟,那你不是要当官夫人了?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还得藏着捏着?”
张氏听了鼓囊囊的胸脯往上一挺,十分的得意,但还是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记住啊,要给我做得妥当些,少不了你的工钱。”
刘娘子自是应了,待张氏扶着个大肚子走了,她一摸那绸布,又让男人看着店,自己一溜的跑了出去。
“不得了,不得了!”刘娘子来到杂货铺子,咋咋呼呼地叫嚷。
现在刚过完年,各行各业的生意也是淡薄,此时郑大娘子正和棺材铺子的卢主家婆在嗑叨呢。
“刘娘子,你这是咋的,大白天后头被鬼追不曾?”卢主家婆出口就是颇不吉利的话。
“呸呸呸!”刘娘子呸了几声,道:“你们道我铺子刚刚谁来过了?”
她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郑大娘子和卢主家婆相视一眼,道:“谁来了?”
“我说你别就卖关子了,瞧着就急。”卢主家婆吐了一口瓜子皮儿。
刘娘子白她一眼,才道:“是那王二的婆娘来了。”
卢主家婆听了就嗤了一声:“亏你还整得神秘兮兮一脸莫测的,我还以为是天皇老子来了呢,她来就来呗,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这你就不知了,你可知她来做啥?”刘娘子轻哼,不等她回话,就神秘兮兮地道:“她是来做官服的,我可听得她自个儿说漏嘴,是给她家王二做官服呢!”
做官服!
卢主家婆不淡定了,惊道:“啥,你意思是说王二要当官?”
不是吧,就王二那人,还能做官?
“我看就是这个意思。”刘娘子点头,又看向郑大娘子:“你素来和王元儿那丫头关系要好的,可听到什么风声不曾?”
郑大娘子也从惊疑回过神来,摇头道:“这倒是不曾听说过呢,你会不会是猜错了?”
刘娘子呔了一声:“你们是没瞧着那张翠芝的得意劲儿,那嘴角都咧到耳后去了,尾巴都快要翘起来喽,还能有假?”
这……
郑大娘子再度和卢主家婆对视一眼,都有些被惊吓到了。
“真,真要做官?”卢主家婆咋舌:“王二那人,有啥本事啊,还能做官?”
刘娘子切了一声:“这有啥的,那许英子家的还不是个奴才,人家不也当官了,关键是这上面有没有贵人。”她竖起食指指了指天。
“王二有个啥贵人?”
“你也是真傻,他没有,他大侄女有没有?”刘娘子一副你真白痴的样,道:“那市舶司的大人,不是和王元儿那丫头要好么?更别说,人家还是那个啥大户人家的干女儿,这就不是贵人?郑大娘子最清楚了,你说是不是?”
郑大娘子啊了一声,笑道:“我也没去问那么多,不过我看元儿那丫头确实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就是福气,贵人都往她那边扎堆去了。”卢主家婆酸不溜秋地道:“你们还算漏了一个呢,那赵家的狗蛋,现在不也成了大将军么?这几次回来,就是去了王元儿那边做的客,哼,上次回来,还欺负我儿子来着!”
卢主家婆想到自己儿子被那赵狗蛋吓得尿了裤子的事,就觉得脸上发臊,热得不行,也是恨透了赵狗蛋。
刘娘子啧声道:“你家金宝,打小就往死里欺负人家,现在人家也没说啥,是他自个胆怯才尿裤子,哪来的欺负一说?”
郑大娘子在一边抿嘴笑。
卢主家婆气极,辩驳了几声,又岔开了话题:“反正啊,贵人都往王元儿她那边扎堆儿,连带着她二叔都能沾了金糠,这话叫啥来着?”她支头想了想,猛的一拍大腿:“对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可不是这个理,谁曾想到她还有这种造化呢?早几年爹死娘死,都说她们姐儿几个命硬,如今人一个个都好好的,日子过得有奔头不说,还这么发达,真真是造化弄人!”刘娘子叹道。
郑大娘子笑言:“这也是她们自个的福气,但元儿那丫头也是个有本事的,当初姐俩挑着担子卖茶叶蛋,后来来我这铺子拿坛罐子做豆腐乳,人家也是跑了好多回,想了好多点子,可见人家也不只是光靠福气,更多的,还是靠她们自个儿勤奋。这也是给逼出来的,有啥法子,没爹没娘,自己不勤不强起来,那就等饿肚子呗。”
她一番话下来,刘娘子和卢主家婆也沉默下来。
福气福气,这可都是靠自己一手一脚给捱出来的。
而他们家的孩子呢,有爹娘在,哪用这么折腾?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总之,这就是人家的造化,我看呀,最有福气还是她二叔家。瞧,冷手捡了个热煎堆,靠着侄女,这就捞了个官儿当,这不是福气是啥?”刘娘子酸溜溜的说了一句。
“你倒是让你那夫家的侄女也本事一回看看。”卢主家婆笑她。
“去你的,我们大伯家那个,别的本事没有,搅事儿找茬的本事倒是响当当的,别说沾她金糠,她别给我家整事儿算好了。”刘娘子笑骂。
郑大娘子跟着笑了起来,谁家都有些糟心的人事,谁都不例外,端看自己怎么个活法就是了!
……
有了张氏这到裁缝铺子做官服这一行,又经刘娘子她们这些三姑六婆一传,王二准备当官老爷的消息像风一样传扬开去,想低调也难成了。
王二从前下过大狱的事是去年还是前年的事呢,这才多久,人家又要当官老爷了,命可真好。
不过有人说人家是攀上了贵人,所以才这么个好运气,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侄女给他带来的福气,众说纷纭,反正各种眼红嫉妒,那是必然的。
但这风一传,众人看王元儿的目光那是更不同了,都能让自家二叔当上官了,那造化还能低了去?
所以,这想巴结王元儿他们一家的人就更多了,不说王家,王春儿那都多了不少人前去,这春儿丫头,也是个福气人呢!
姑且不说这一遭,说回王二这要当官的事,收到风声的想攀附上来的何止外人,各方亲戚那是更热络啊,诸如张氏的娘家人,诸如平素和王二交好的友人。
为何?
你说要当官老爷,谁不是有个师爷小厮啥跟着的,总不可能你一个官老爷单刀赴会吧,这跟随的人出谋策划的,自然也得要有啊。
张婆子亲自找到了王二两口子。
“当年二郎你求娶我们家翠芝的时候,我和她爹就说过,你是个有本事的实诚人,端看这些年你对翠芝的好,就知道咱们没看走眼,如今你果然有了大造化,也是上天保佑,我这当丈母娘的,心里也替你高兴,替翠芝高兴。”张婆子先是恭维了王二几句。
张氏笑容满面,很是得意,看了王二一眼,推了推他。
王二胸膛微挺,谦逊道:“丈母娘说的哪里话,也是一时运气罢了。”
张婆子点点头,又看向张翠芝道:“你大哥是个短命的,正是壮年就没了,这也怪不得谁,也是他自个儿的命,只是可怜了他丢下的孤儿寡母,日子这些年也是难过。你二哥两口子也是心里有成算的,我坚持着不分家,就是怕他们不会帮衬你大哥那一房,都是我肠子里出来的,我看谁苦都舍不得。”
“娘,你说啥呢?”张氏打量了王二一眼,有些不自在。
张婆子叹了一声,道:“翠芝啊,家里难啊,他们不争气,我这把年纪,也不知啥时候就两脚一伸就去了,真看着他们没个成事的,我心里慌啊,这要是到了地底下,我哪有脸面见你爹哟?”
张氏听了愈发的难受:“娘!”
王二却听出点味来,面上不动声息,心里却暗自揣测着丈母娘的来意。
他知道,自己准备要当官一事传出,身份地位那是水涨船高,老些人来攀附他,丈母娘该不会也打了这主意吧?
果然,张婆子就道:“翠芝,二郎,我这老婆子也不求别的,就盼着你们能伸一把手,帮扶一把。二郎你也要当官了,总要用人的,外人哪有自家人靠得住?不如你从家里挑一个人跟着你到任上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攻心为上
带个人去任上,这不是变相让王二给张家的人给安个差事吗?
王二微微皱眉,他都还没上任呢,就要安插人手?
张氏也是愣住了,下意识看向王二,心里有些惴惴难安。
张婆子故作没看到他们的表情,道:“也不区是做啥大事儿,就给二郎你跑跑腿儿也是成的,常言道,用生不如用熟嘛,左右你二哥也闲着,也还有几个侄子,叫谁去都中,二郎你说呢?”
王二不作声。
张氏便小心地道:“娘,二郎也还没去上任,这样的事,估摸着也不好作主呢。”
张婆子沉下脸来:“这有啥不能作主的?好歹是个县丞吧,这谁不是自己带着小厮师爷过去的,难不成上头还会派给你?便是给你派,不是自己人,用着也不安心。”说着,她眼睛看向王二:“我可是仔细打听过了,这到任上去的,都是自己带着可靠的人手过去的。”
敢情是有备而来呢!
张氏心里有些焦急,看向王二:“二郎,你看……”
私心里,她当然愿意用娘家人,毕竟是自己的娘家呢,娘家体面,她面子上也好看,腰杆子也挺得直。
远的不说,就拿王春儿说吧,王元儿他们家体面,连带着她走路都带风的,不然,候彪是个啥人物哟,也不见得多富贵,可人家就是被人捧着巴拉着呢!
所以,若是用娘家人,也跟着王二,兴许日子也能更有奔头些,有了底气,自然也就有体面啦!
“二郎啊,当初你舅兄也帮了你们两口子不少的忙,如今他没了,这孤儿寡母的,就只能依仗你了!”张婆子抹起了眼泪。
张氏见了心生不忍,一扯王二的袖子,道:“二郎,我娘也说得对,用外人,还不如用自己的亲人呢,起码不会害你。”
张婆子用眼角看过来。
王二冷笑,张家的人,有几个是成事的?真要带了去,还不如陌生人呢,起码生人还会有所顾忌,自己人么,呵,能不能使唤得动,还是另外一回事。
再说,张家的几个男儿,哪个有出息哟,带去要闹出啥事来,连累了自己那就更坏了,这官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呢!
想到这,王二便道:“丈母娘,这也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你瞧,我这都还没上任呢,崔大人说了,这些人手他都会打点好,只怕是不能如你愿了。”
张婆子想不到他会直接开口拒绝,一怔,黑了脸。
“不过是个小厮,那个大人也要插手吗?”张婆子黑着个脸不悦地道。
王二不喜她这个态度,淡声道:“这是大人的意思,我也只能听从。再说,哪能让舅哥侄儿他们当下人?没得大材小用了。”
“就是你二舅哥不成,那你几个侄儿,总能跑跑腿儿,也不是什么下人,就有个差事糊口罢了,姑爷也不愿意拉这一把么?”
“丈母娘你瞧,实在是诸事未定,我也是挺难作主的!”王二勉强一笑,又一看外头的天色,道:“呀,都这个时辰了,我得去铺子给瞧瞧,丈母娘你坐着啊!”
不等张婆子开口,王二便脚底抹油的溜了,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瞧了张氏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
张婆子气极,瞪眼看向张氏:“你看看你男人,现在翅膀硬了,要当大官了,就看不上我这个丈母娘还是怎么的?你们如今要富贵了,就不认丈母娘了是不是?”
真真是气煞她也,竟然就这么把她晾在这,不就一个小差事吗?
张氏讪讪地笑,道:“娘,二郎说得对,他也还没上任,哪里就能随便给自己人安插差事呀,这在别人看来,那都成什么样子了?”
“你别拿这种场面话来唬我,我老婆子再没见过世面,也晓得这去任上当官的,必然是有带自己人的,师爷什么的不好说,小厮绝对能带。”张婆子哼的冷笑。
“娘,哪能真让侄儿们当小厮哟,用娘家侄子当使唤的下人,这成啥样?少不得让人说咱欺负娘家人呢!”张氏辩道。
“我不管。”张婆子十分蛮横,看张氏偏向王二那边,心思一转,声音微软,说道:“小厮也只是个名头,差不多时候了调去其它地方,换个差事,那不就结了!我跟你说啊翠芝,你也得立下心肠来,男人长了本事,心思就多,这在外头,他胡天胡地的乱搞,翻了天你都不晓得。”
张氏一愣。
张婆子看了她的脸色,紧接着又说:“你别以为我唬你。你看你,也都快四十的人了,肚子里还有一个,人老珠黄的,他还能多稀罕?俗话说,哪个男人不贪鲜,你还能比得上外头的年轻小姑娘黄花大闺女?他王二呢,正值当年,又当了官大人,要啥女人不成,在你瞧不着的时候就养个狐狸精,我看你到时往哪哭去!”
“他敢!”张氏一拍桌子。
张婆子冷笑:“他有啥不敢的,还怕你不成?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这有财有身份地位的,哪有不偷腥的猫?也不是我这娘的要寒渗你,比起做闺女时,如今你这尊容,比的过那些小妖精么?”
张氏脸上一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没怀的时候肚子就松了,生了估计更松,还有斑点纹路,再摸摸自己的脸,肉嘟嘟的,腰身,那还叫腰吗?水桶都比它好看!
这样的自己,确实不如外头婀娜多姿的俏姑娘!
张氏有些急了,要真是这样,那还有她的位置?本来就被王家的人百般嫌弃了,王二要是在外头养了狐狸精,那她咋办?
但她还是勉强安慰自己:“不,王二他不是这样的人,再说,我都要给他生第四个孩子了,他还能忘本?公爹和婆婆也不会容他。”声音在张婆子的冷笑下弱了下去。
别说旁的人不信,自己都觉得这话虚得很呢!
“对你公婆来说,你这做媳妇儿的就是个外人,难道还会为了你和儿子反面了不成?更别说,这还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了!而你呢,这些年你公婆给你多少好脸色看了?”张婆子冷笑道。
她这话可谓一针见血,公婆那是越来越看自己不顺眼了,动辄就要休了她,王二真要有个不妥,想来他们也绝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张氏越想越心惊。
“翠芝啊,我巴巴的来,有为了你几个侄子的因由,还有你的原因在,为娘的就是怕你傻乎乎的被哄了个不知天南地北,到时候你可是哭都没有眼泪了。可要是王二带着你侄子在身边,一举一动,都在你侄子眼睛里呢,你有个眼报神,有啥不好?”张婆子一脸苦口婆心的建议。
不得不说,张婆子的这一招攻心为上用得着实不错,张氏越听她说,就越觉得惶恐。
她甚至已经想到王二被各个貌美如花的小妖精围绕着的画面,不禁浑身发寒。
张婆子看在眼里,倒是不急了,端起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是个女人都怕自己的地位被威胁到,她这个女儿性子如何她最清楚,那里容得了这样的事?所以肯定会采用自己的建议的!
温温的茶水入喉,张婆子喟叹一声,看着女儿那变幻莫测的脸,强压着自己不去看。她也是没办法了,张家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眼下是个出头的好机会,怎么也要抓住!
“娘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信,你大可以试探一下他,去任上当官的时候会不会带你去享福?我敢肯定,他绝对不会带,少不得还会嫌你碍事儿呢!”张婆子又下了一剂猛药:“到时候,你自己在这生崽子照顾公婆,他在外头风流快活享清福,你就哭吧!”
这肚子眼看都大得快要生了,王二难道还会带张氏去任上享福么?都去了,谁来照顾公婆?
张氏心一颤。
张婆子见火候到了,便站了起来,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总不会害了你去。”顿了顿她又道:“娘家风光体面,也才能给你撑腰啊!”
张氏怔愣在场,紧抿着唇。
张婆子一走,婆婆就走了进来,冷冷地瞪着她问:“你娘来做啥子?”又看她一脸失魂落魄的,不由皱眉:“你作那个鬼样是怎么回事?出啥事了?”
张氏回过神来,看到婆婆一脸嫌弃,毫无关心之情的样子,心头发凉。
“我娘听说二郎要当官了,心里高兴着,来祝贺一番呢!”张氏讨好地笑。
王婆子明显不信她的话,却又无从辩驳,只道:“你男人刚得了差事,正是要谨慎的时候,你可别和你娘家搅和在一起找茬搅事儿的,要丢了这差事,仔细你的皮。”
“娘,瞧您说的,这哪会呢!”张氏勉强地笑,心中却是恨极,握紧了拳头。
娘说得对,王二真要有个啥异心的,这公婆肯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而女人要有儿子,可也要有娘家在后头撑腰,那才站得稳脚跟。
她张翠芝熬了半辈子,好不容易要享福了,可不能就这么被人抢了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巴掌甜枣
是日晚上,张氏十分的卖力,小意温柔的好好‘服侍’了一番王二。
灯火昏黄,窗缝有丝丝冷风卷进来,将烛火吹得摇曳,窗外,有细碎的声音落下,似是又下起了雪颗粒。
张氏用茶水漱了口,掏出帕子摁了摁嘴角,转过身去看,这王二已是吃饱餍足的昏昏欲睡了。
她忙的走过去,推了推他。
“怎么的?”王二微微睁眼,巴砸着嘴。
“你起来,我且问你个事。”张氏道。
王二却是不不耐烦,道:“这冷嗖嗖的,起来做啥,有什么话现在说不得?你说吧,我听着!”
张氏气极,却不好去惹他,只道:“等这文书下来了,你打算着怎么整,我们都去任上了,爹娘呢?是跟着咱们一起,还是一道去任上?”
她也算是聪明了一回,不去问他带不带自己,而是直接表明自己也是要去的,如果王二不想带她,那他肯定会反对。
果然,一听她这话,王二就一个鲤鱼打挺的翻身坐起。
“什么我们都去任上?”他看着她。
张氏心里一沉,强忍着心火,依了过去:“自然是咱们一家子啊,难不成你自个儿去?这可如何成,谁给你打点吃食啥的?”
“我这是去上任,又不是什么大官,怎么可能带着一家子去?自然是我自己过去。”王二皱眉道:“至于你,眼看就生了,还折腾啥?再者,爹娘都在,你做媳妇的,当然要留下来服侍翁姑。”
张氏松手,语气不善:“这咋就不能了,英子他们还不是一家子都去了,怎么到了你这就不能了?”
她目光发寒,这死人,还真被娘说中了,当真就没打算要带她一道去任上呢,难道这厮现在就已经有异心了?
“人家只是两口子,哪同咱们?”王二没好气地呛了回来,道:“爹娘年纪都大了,还能跟着我去折腾?你别瞎想,好好留在这服侍他们。”说着,又重新躺了回去。
“爹娘不去,那我也可以跟去,我这身子得四月份的时候才生,蓟县又不远,还去不得么?”张氏伸手去拉他。
“你还有没有当媳妇的本分了,都走了,谁来服侍爹娘?”王二瞪她。
“这不还有元儿她们么?了不起就让爹娘去他们那边住着呗,都是嫡亲的孙女,到哪住不成?”张氏嘟嚷道。
“你说啥!”王二再次坐起,双目如鹰,紧瞪着她:“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张氏被他看得心里一秫,咽了咽口水,道:“也不是长住,将来咱们再接过来养老也是一样的。”
“放你娘的狗屁!”王二差点没跳起来,指着她大声骂:“你还是我王二的媳妇吗?这话都说得出,那是我爹娘,我大哥已经死了,他们跟着我过是必然的,你让他们去跟老大家的几个孩子过,你是失心疯了还是怎的?是想被人戳断我的脊梁骨吗?”
张氏十分委屈:“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暂住,暂时住而已,你不欢喜,那就接过来也行啊!”
“暂住也不行,没有儿子他们和谁住都成,可我王二还没死呢,奉养他们就是我的责任,也是你这当儿媳妇的责任。”王二怒不可遏,想了想,眼一瞪:“是不是你娘教你的馊主意,让打发了我爹娘去元儿家?”
这丈母娘,他就知道是个会搅事儿的!
“我娘哪会说这个。”张氏忍不住为自个娘抱屈,道:“她只是怕着你去了没人照料,才跟我说做娘子的本份。怎么,难道我就不该跟去吗?我是你婆娘,难不成你在外头还想左拥右抱的,嫌我戳眼了?”
“少来,你娘打什么主意,大家心里明白。”王二冷笑,很快就又回味过来道:“哦,这才是你的想法吧?就想些乱七八糟的?你是闲得没事儿做是不?我那是去当官,要做事的,你当我是去享清福吗?”
张氏也冷笑:“谁个知道你,男人有了钱财就会变坏,更别说你还当了官大人,多少狐狸精巴望着?少不得遇着个小妖精,就把我这人老珠黄的黄面婆给撇到一边儿去了。”
王二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不让我跟去,那也成,我娘家侄子也有几个,你就指一个跟着你去。”张氏退一步。
王二怒极:“我要是不答应呢?”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婆娘是愈发的会搅事,他都还没上任呢,就已经想的他那么不堪了。
而最不能让他释怀的就是,她竟然要给他安排一个眼报神?
简直奇耻大辱!
“我要是不答应你又能咋的?”王二再问一句。
“我,我……”张氏被他反问得结巴起来,不答应,他不答应的话,那她能如何?
也是无可奈何啊!
“你张家的几个侄子有个啥本事?还能跟在我身边做事?是谁,良子么,那和你一道偷我王家粮食的贼子?还是贵子?抑或是东子?”王二冷冷地笑:“你就见不得我好,就要安些不本分的人在我这混喝混吃,然后拉着我一起倒霉?”
他接二连三的发问,逼得张氏无从辩驳,好半天才大叫:“王二,不过是安排个差事,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还不如你自己心虚,嫌戳眼鼻呢,你就是有异心!”
“张翠芝,你那几个侄子是啥性子人品,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顾着娘家人,就非要把你男人往水里按吗?安插个差事,我这官还没当呢,你们倒是热衷衷算计上了?我这没异心,也要被你这蠢婆娘给算计得有异心。”
如此正经认真的王二,张氏从没见过的,她心里有些发慌,觉得有什么离自己远远的,怎么抓也抓不住。
她心里一急,哭道:“我这不是急的吗?我都人老珠黄了,你要有个啥异心,我们娘们几个还能怎样?”
王二懒得理她,径直下床趿鞋。
“你要往哪去?”张氏一急,忙抓住他的手。
“我跟你说,你娘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用,也不会带去任上,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也是一样,给我留在家里,你要是不乐意,要和离要休书都随你!”王二甩开她的手,往门外走。
“王二,你这死没良心的,给我站住。你这瘟货,发达了就不要婆娘了是不是?我要上衙门告你。”张氏大怒。
王二一脚已经跨出了门槛,闻言回头冷笑:“你要告就随便去告,了不起我也不当这官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张氏愣在那里,哇的一声大哭,抓住枕头就往门口处砸了过去:“王二,你个没良心的!”
“大晚上的你们不睡觉是要拆天么?吵啥子吵?”
外头,传来王婆子的喝骂声。
张氏扑在被褥上痛哭出声。
……
翌日,张氏顶着一双卧蚕出现在众人面前,朝食还没用,她就被王婆子叫进了正屋。
王老汉在那抽着烟,王二也坐着,却愣是抬都没抬一眼。
“你们说,好好的吵啥?这家才安宁了几天,你们又要作?”王婆子冷眼看着张氏。
张氏又哭了起来。
“一大早就嚎丧呢,有话就说,哭啥哭?”王婆子见她上来就哭,更是恼怒,这好好的运气都给她哭没了。
“呜,这日子没发过了。”张氏也不应,只顾哭。
“过不下去就不过。”王二也是怒从心来,将两人吵嘴的原因给对王老汉他们说了,末了道:“爹,娘,我那是去做差事,哪来她们想的这么不堪。”
“哪个男人不偷腥,谁知道你会做啥?”张氏反驳。
王婆子脑门儿突突地跳,骂道:“我就说你娘家人一来准没好事,果然就是来搅事找茬的。你男人好不容易得了个好差,你就非要瞎搅和,啥跟着去任上?你是没男人会死病不成,要不要脸了,非要死皮赖脸的跟着男人么?”
张氏脸上一热。
王婆子还想再骂,王老汉抬了抬手,看着张氏道:“老二媳妇,你这也是想的太多,且不论老二还没去任上,你就在这胡搅蛮缠,那怎么成?做媳妇的要有贤有德,那才叫贤惠。你这做的也不是个事。”
被婆婆说就算了,还被公爹训,张氏的脸臊得通红。
“退一万步说,若老二真在外头有个异心,他还真能宠妾灭妻不成?他敢,我第一个就不饶他!”王老汉一边说,一边看了王二一眼,道:“你为王家生了几个儿女,没功也有劳,我这话就搁这里,只要你无犯大错,谁也动不了你的地位。”
张氏心里一松,偷偷觑了王二一眼,他也看过来,哼了一声。
“但有一点,你若是非要胡搅蛮缠,搞得家无宁日的,那你就只能归去。”王老汉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张氏脸上一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爹……”
“这几年,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多事,你犯了多少过错,我也不说了。如今老二得了个好差事,正是要谨慎行事的时候,你若搅出风波来,那也不必说了。”王老汉抽了一口烟,慢条斯理的道:“你若然一心一意在后头给他理好后院,辅助他,你这大妇的地位,一准动不了。”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张氏心里颤巍巍的,看着几人的冷脸,软声道:“爹,媳妇受教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避而不见
张氏作的幺蛾子,王元儿也从王婆子那边听说过了,对于这二婶的蛮缠只觉十分无语。
“二婶可真是够够的,二叔这都还没去上任呢,就已经把人想得那么坏了。”王清儿撇着嘴道。
王元儿一笑:“她的担心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啊?大姐,你觉得她这幺蛾子作得对?”王清儿和王春儿相视一眼,竟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也不是说她作得对,而是她担心的有道理。”王元儿含笑道:“你试想,一个男人离开妻儿独自在外上任,自然是诸事不便,日常起居总要人打理吧?这晚头……咳!”
王清儿懵着,王春儿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脸一红,抿嘴轻笑。
“二姐,你们是在打什么哑谜呀!”王清儿看两个姐姐在那笑,不由纳闷。
王春儿红着脸附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王清儿听了脸唰地红了,娇嗔地握起小拳头去捶她:“二姐好不害羞!”
“所以,二婶也是怕这个。这外头的诱惑太多了,二叔一个人在外,她担心也是正常。”王元儿道。
“那难不成真要带着一大家子去么?”王清儿嗨了一声。
“只能这么说,看男人自个的心性吧,真是有异心要变浑的,便是跟着一起去任上,他也能变。但有一点很明显重要的是,男人就好比你握一把沙子,你握得越紧,他就流得越快,反而你张开手平放着,沙子稳稳的在手心。”王元儿看着两个妹子道。
王春儿和王清儿听了若有所思。
“男人有时候反叛的性子太要强,二婶竟然还想派个眼报神过去,这也是逼二叔反的做法。”
王元儿听到张氏的打算,真真是要骂她一声愚蠢。
哪个男人不要脸面,谁个愿意时刻被人盯梢,做个啥都有人报出去?
不得不说,张氏这个打算真是愚蠢到家,换作是她,估计也是恼怒非常。
“这么说,二叔要是到了任上,大可能会在外头纳妾咯?”王清儿张大嘴。
“素来这官员外派的,有带着妻儿一起上任的,也有留妻子在家中打理中馈服侍老人,而只是带侍妾去伺候的,二叔……”王元儿的话音停了下来,道:“姑且看着吧,这也是叔父的房里事,我们做侄女的不好议论,只能说,二婶她这么个作法,那也只是把二叔使劲往外推罢了!”
她有种感觉,张氏若一直还是这副性子,那二叔对她的情分肯定也要被磨光,继而在外寻找安慰。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说的,到底是侄女儿,哪能插手这种事?
姐们几个一时沉默下来,遂就清儿的亲事嫁妆等事岔开了话题。
却说张家那边,也是在心急如焚的等着张氏这边的消息,可等来等去,硬是没等来,张婆子只得再度找上门来。
可这次,她却是没见到张氏的人,是王婆子接待的她,说是张氏这些日子人显得烦躁,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些不安,便送她上香山住几天,也好听经吃斋,静静心。
张婆子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张氏所在的西屋,她几乎能确定,女儿就在里边,可这王婆子瞪着,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就是不让她们母女见面。
“这怎么会呢,翠芝嫁过来这么多年,性子也磨平了不少,烦躁一说,这哪说得过去啊?”张婆子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很不甘心,想要进西屋去。
王婆子拦在她跟前,道:“亲家这问题说得好,不过你倒是说差了,我看老二媳妇是年纪越长,性子就越拧巴犯糊涂,旁的人说几句就信了去,趁此上山听经念佛,想来佛祖会指点一下她,也不要听风就是雨的,闹得家无宁日。”
张婆子略显刻薄的唇一抿,这是暗指她搅风搅雨了。
“这女人,嫁了人,就该乖乖的在家相夫教子,哪可以时时巴拉着男人呢,你说是不?毕竟男人是一家之主,是要负责养家的,差事也忙,这会还和他闹,那就不是贤德了。”王婆子又说了一句。
张婆子捏起拳头,讥道:“还是亲家你福气重,这辈子就只有两个儿子,也没个女儿,不然,可得怎么操碎心?”
这也是反讽王婆子针不刺肉不知道痛,要是她有闺女被婆家这么对待,那只怕是要心碎了!
“也是,我要是有个闺女,这样拧巴的性子,我都要没脸见亲家了!”王婆子也不恼,反讽回去。
张婆子气得浑身颤抖,掉头就走,走到院子门口,又转过身道:“亲家如今是变金窝窝了,倒不认穷亲戚了。”
王婆子却是笑了:“亲家这话怎么说的?哪能不认呢?你瞧,这不也让你上门了么,只是我们家好容易安生些,就盼着这安生再长久些,亲家也希望自家和和美美的吧?亲家放心,等媳妇养好了性子,我再请亲家过来吃茶嗑叨。”
张婆子皮笑肉不笑的,和她对视许久,这才拂袖而去。
她一走,王婆子的笑脸就敛下来,西屋的门开了,张氏站在那里,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你出来做啥?”王婆子没好气的看着这媳妇:“好好的呆在你那屋,别瞎搅和。”
张氏有些愤然:“那是我亲娘,咋就不能让我见!”
“你要见,又要被你娘洗脑吗?”王婆子黑着脸。
“我……”
王婆子对她极是失望,这媳妇光是长肉不长脑子,便道:“但凡你娘家里的侄子有个能担事的,将来等老二站稳了脚跟还怕谋不来事?可你也瞧瞧你那几侄子是个什么德行,是要连累你男人再坐一回大狱不成?”
张氏脸色微变,嗫嚅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也懒得和你说那多废话,反正你也听不进去,总要栽个大跟头了,你才知道好歹对错。”王婆子摇着头,走进正屋。
张氏愣愣的站在门边,冬日那么冷,她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暖意。
姑且不说张婆子回到家怎么发了一通脾气,那张家人听到她连这姑奶奶的脸面都见不着,顿觉恼怒。
“她是张家的女儿,避着躲着不见,算个啥?我要去看看,她那心是不是石头长的。”良子愤愤地道。
“可不是,有事儿就晓得跑回娘家,这求到她哪里去,倒是避而不见了,忒没本心。”周氏语气森凉。
“都给我住口。”张婆子气得心绞痛,道:“翠芝只怕也被王家给拿捏住了,这事暂时就先打着,以后再谋。”
“娘,这就算了?”周氏惊问。
一心以为靠着这姑奶奶的姑爷,能捞个啥差事,也好把家里掌起来,可婆婆这语气,明显就是不想谋了。
“人家不见你,还能有啥办法,死皮赖脸的贴上去就能谋得了?”张婆子冷剜她一眼。
“说不准是姑奶奶自个不想帮忙,哼,以前咱也帮她不少,这下却是反转猪肚了,以后她也甭想咱们给她撑腰。”周氏脸色阴狠。
张婆子看在眼里,也是心头一凉,想到亲家的态度嘴脸,大概也能想到人家为何避而不见。
实在是自家人没个能拿得出手的!
“你拿什么给人撑腰?就现在的张家,还能给谁撑腰呀?老大家的,你跟着唐家十数年,吃惯好东西过惯好日子我且不说你,但如今老大没了,家里这副光景,你还是趾高气扬看不清现实的话,那你也是白在大户人家里混了这么多年了!”张婆子冷冷地看着这大媳妇。
见周氏吃瘪,张二媳妇在一旁心下暗爽,道:“可不是,大嫂,你还当你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奶嬷嬷呢,如今可是不同往日了,低声下气低眉顺眼,才能有口吃的。”
张婆子扫了她一眼,张二媳妇也就敛下眉来不语。
“你也别觉得不痛快,事实是,咱们家形势不比别人强,低声下气,那是必然的。”张婆子冷声道:“如今咱们家,能依仗的还有什么人?和王家撕破脸,将来真有个啥事,还能求谁帮忙?”
周氏咬着唇,她心里确实不痛快,想当初,自己是唐家的奶嬷嬷,男人又是管事,两口子都在唐府当差,吃香喝辣的,谁不巴结着?
便是这姑奶奶张翠芝,也是三天两头巴结自己,他们两口子大把的银子送上来,就为了求个差事,那时,她的优越感多大啊!
可如今呢?
真正的风水轮流转,自己男人死了,投资的银子也没了,要多落魄就多落魄,儿子也不争气,自己中年丧夫,平素看着老二两口子腻歪,晚头那会不寂寞?
这也就算了,可偏偏,从前巴结着自己的人一下子飞上枝头,成了高高在上的人了,轮到自己去巴结她,还没得门,这叫她心里如何平衡?
不过婆婆有句话说得对,情势不比别人强,她再恼又有啥用?
周氏心中愤愤,强忍了恼怒,道:“娘,那以后……”
张婆子叹了一口气:“以后再说吧,说起来,也是咱们太急了点,这王二还没上任呢。”
众人心中有些不以为然,真有心帮衬的,还理他是不是上任了没上任呢!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凋令到手
景盛三年元月底时,王二任命蓟县县丞的任令已经下来了,从崔源那接过任令,王二激动得手都颤了。
“这为是林师爷。”崔源又引了身后一人上前介绍道:“林师爷心思慎密,你们且彼此商量着行事,于王二叔你也有好处。”
那林师爷上前拱手打揖:“王大人。”
一声大人,王二登时觉得浑身飘飘然的,咧着嘴应声一抬手:“师爷免礼。”
王元儿自一边看着,嘴角也不免勾了起来,打量起那林师爷来。
他年岁不过和王二差不多上下,穿了一身藏青长袍,这大冷天的也没戴什么保暖用的帽子,头发只扎起来用一根桃木簪簪着。
他双手自然垂着,嘴角微勾,神色自然,不卑不亢的,倒不见旁的师爷那种卑躬屈膝的奴相,反是有点历尽千帆的沧桑。
此人只怕不简单,也不知崔源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人?
但同时,她也放下心来,有这林师爷在旁协助,二叔犯浑时也有人提点,差事估计也会顺上许多。
这也不是她看不上自己二叔,实在是二叔的能力……
咳,王元儿摸摸鼻子,也没细思下去。
拿到了任令,王二不日就要去蓟县,此前崔源也要对他面露提点一番,所以和林师爷,王二几人一道借了王元儿的书房用,也好说一说这官场上需要注意的东西。
男人聚话,王元儿也没去听,而是亲自去灶房备了酒菜给他们。
“这许久不摸刀,都有些生疏了,那句功多艺熟这句话还真没错。”王元儿挽了小半截袖子,拿着刀将手中的葱段切成小粒。
“姑娘也是谦虚了,早前您做的那个香芋丸子,人人都喜欢得紧呢!”秋云在一边帮她打下手,嘻嘻笑着恭维一句。
“就你这把嘴甜。”王元儿嗔道。
秋棠拿着几根山药进来,闻言便笑道:“姑娘可别被她哄了去,她就是看中了你屋里放着的两朵丝绒花呢!”
“喜欢就拿去戴,那花儿我嫌戴着艳,你们拿去分了吧。”
秋云一喜,屈了屈膝,道:“多谢姑娘。”
秋棠也说了一声谢,将手上的山药给处理起来。
“这又是要做啥用?”秋云凑过去。
“我看这年过了,大家伙也吃得肥腻,我替姑娘把过脉象,近些日子脾胃也有些虚,就拿点山药炖点骨头汤,也去去腻,调理一二。”秋棠说道。
“这个好,你别说,我也觉得胃口挺腻的,多炖点,大家都喝喝。”王元儿瞧了一眼笑言道。
“哎。”
“依我说,秋棠姐这些日子做的药膳可都把咱吃胖了,瞧我的脸,我的腰都不叫腰了。”秋云一脸哀怨的道。
“这倒是,秋棠这药膳确实做的好,我看都能比得上外边馆子做的了。”王元儿笑着道:“吃得好了,这气息也好,秋云,你那也不叫胖,而是福气!”
秋云嘻嘻一笑,道:“还是姑娘说话好听。”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素娟走了进来,道:“姑娘,大人说让温壶酒,再上盘花生米。”
“那你去找你娘那把那梨花酿找出来给温上送过去吧。”王元儿连忙吩咐。
素娟笑着应了,王元儿又把前两天刚炸好的花生米给装了一盆,再加上刚做好的两个小菜,上了托盘,由秋云捧着,送去了书房。
……
拿到了任令书,王二谋到蓟县的县丞官位,也很快被人知悉,纷纷上门恭贺。
按着王老汉的意思,秉持低调,所以也没怎么庆贺,而且王家也不是大族,人丁不算旺,故而只邀了几个相熟的人前来吃酒,倒是张氏把娘家人和自己妹子一家都邀请来了。
王婆子打从心里不乐意,还是王元儿劝她,到底是娘家人,总不可能一直远着,尤其二叔刚当了这个官,要是连妻主娘家人一个也不请,少不得会被人说他当了官就不认人。
王婆子可以不亲媳妇的娘家人,可儿子的名声可不能让那些个人给抹黑了,便也同意了,只也好生告诫敲打了张氏一番,莫要让老二为难。
张氏自是诚惶诚恐的应了,经了这一次次的敲打,她可算是学乖一点了,若惹得婆家人不高兴,绝对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酒席是从镇上的庆丰园送过来的,分了男女几桌坐下,菜热酒酣,气氛倒也欢快热闹。
且不说男人那边如何,就女眷这边,王婆子和张氏自然成了被恭维的那一方,这在座的人,无不说着好话,什么福气重,鲤鱼跃龙门,大本事,说得多好听便有多好听。
“我早就看出大姐夫是个有能耐的人,这果不其然,如今都当上官老爷了,亲家呀,您这可是晚年享福气了呀!”张氏的二妹张翠英笑嘻嘻的对王婆子夸道。
王婆子喝了几杯酒,此时也有些飘飘然的,听了她这话,颇自得地说:“你过誉了,这都是后天修来的福分。”
“那是,甭管是先天后天,总之就是好福气。”张翠英讨好地笑,话音遂的一转:“不过我瞧着大姐夫身边有个啥师爷,看着不好相予的样子,这大姐夫咋就找这么个人来当师爷呢?”
这话一出,众人面上脸色莫名。
这一桌的基本就是张氏的娘家人和王家人,所以听到这话,张婆子等人脸上神色都不太好看。
这丫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想当初,他们一家为了谋个好好的差事,结果怎的,非但不能得偿所愿,还被王婆子给明嘲暗讽了一番,转眼间这王二身边就多了一个不知打哪跑出来的师爷了。
宁可用外人,也不用自家人,这让张家人心里十分憋闷,却又不能发作,当真是难受。
而王婆子,笑容则是微敛。
“依我说,这用人,最好就是用熟人,那才忠心信得过,还尽心尽力的。”张翠英没瞧着自家大姐不住打眼色,又道:“这不知底细的,用着也不放心,您看……”
“二妹,我给你敬一杯。”张氏急得不行,忙的拿起酒杯,想去堵她的嘴。
“福多他二姨倒是说对了,不知底细的,确实不好用。你也是不知情,这林师爷,可是市舶司的崔大人给荐过来的,处事能力可真真没话说,断不是那些阿猫阿狗能媲美的,想来我二叔有他辅助,也会顺风顺水的。”坐在隔壁桌的王清儿插了一句。
听说是崔大人介绍的,那张翠英脸色颇有些不自在,讪讪地笑:“啊,原是大人荐过来的,呵呵,那我可真是白担心了。”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用袖子遮住抿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张婆子脸色难看,吃在嘴里的东坡肉,就跟吞了一个苍蝇似的,别提多恶心了。
王清儿邪邪地勾起嘴角,见大姐看过来,不禁吐了吐舌头。
王元儿摇摇头,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看过来,循目看去,只见一个十五六的姑娘正眼睁睁的瞪着自己看。
那是张翠英的女儿许燕银,那双眼里满是嫉妒和艳羡。
王元儿冲她抿嘴一笑:“许家表妹,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燕银被她逮了个正着,脸色微红,忙低下头,支支吾吾的:“没,没什么!”
她难道还会说,你这一身的穿戴,可真是富贵么?
许燕银颇有些食不知味,心里脑里全是王元儿她们姐妹身上的装扮。
她不说,王元儿自然也不会追问,只偏头和身边的清儿春儿说话,小声的说,小声的笑,这落在许燕银眼里,不觉又是一阵恍惚。
这等教养气度,可真真是优雅好看,再看看舅母家的表妹,谁吃东西都巴砸着个嘴,粗鄙不堪。
这一比,简直天和地比,高下立现,许燕银心中如是想。
张氏的二妹显然比张氏以及她的娘家人都要来得聪明,见刚刚自己的问话惹得气氛尴尬,很快的又自己搅活了气氛,跟个猴儿似的,满嘴的好话哄着王婆子,一下子,那气氛就重新活跃起来了。
是个能屈能伸,又能搅气氛的人才,王元儿瞧了一眼,心中暗付,不会因为一时尴尬丢了脸面而低迷,也不会撒泼,跟条黄鳝一般,滑腻得很,这样的人,溜须拍马最是拿手。
一场庆贺宴吃得宾主尽欢,张婆子等人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住了没让张氏再从中调拨,也好给张家的人谋个好处。张氏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就是娘家人在这个时候又提出啥要求来,她夹在中间做磨心,可不是好玩的。
而张翠英临走前,则是拉了大姐说起了体己话,知道她暂时不能跟着王二去上任,便也告诫提点了几句,什么注意王二别在外头瞎来啥的,倒让张氏心中一暖。
“是了,大姐夫去了上任,那你们家的铺子,以后就是福全一个人打理了?”张翠英不经意地问。
“不然还有谁?他是长子,总要自己立起来的,哪能跟从前那样不经事?”张氏回了一句:“我就盼着他自己能立起来,再娶个媳妇生几个娃,那将来我也不用发愁了。”
张翠英听了,若有所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