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捅破窗纸
一夜宿醉,赵大力起来的时候,已经比往日打拳练剑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简单洗漱了下,走到外头打了两套拳。
“大力,快过来吃早朝吧。”王元儿站在后院的门口处笑盈盈的看着他。
寒冬腊月,处处都铺上了皑皑白雪,今儿的天色却是极好,晨早的阳光洒在雪上,并不耀目,却十分清朗。
王元儿站在那阳光下,整个人像沐浴在其中,笑意盈盈,脸色娇润艳丽,竟是比昨日以前更要好看几分。
从前,他也并不觉得王元儿有多美,如今看着,却是清丽可人,秀美淡雅,比许多惊鸿一瞥的美人来得耐看多了。
赵大力顿觉胸腔间有什么突然复苏了一般,砰砰的跳得飞快。
“还傻站着干嘛,快来啊,一会可就要冷了。”王元儿招手。
“哦。”
赵大力连忙拾起一旁的外裳披上,回房重新梳洗了,去了王元儿家的饭厅。
一到那边,赵大力原本明朗的心情立即暗了几分,因为,崔源已经稳当当的坐在那里了。
这人,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赵大力如是想,心中个升腾一股子说不清的怪异。
“卑职见过崔大人。”心里再不愿意,赵大力还是上前恭谨的行礼。
“赵千总不必多礼,请坐吧。”崔源笑眯眯的道:“刚刚就听元儿说赵千总一早就在打拳练剑了,赵千总果真海量,昨晚喝的这么多也不影响今儿的练武。”
赵大力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比不得崔大人海量。”
王元儿分了粥,笑言:“你们俩也别打官腔了,什么大人千总的,听得我耳朵生茧子,快吃吧。”
“今儿我才听得才叔说你们遇上了马贼,幸而有惊无险,我已经着秋河去了信,再带两个侍女过来,以后出入,你必须带着。”崔源正襟危坐,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才叔不与他说,他还不知道她遭遇了这一遭事,实在是让人惊心,幸而只是虚惊一场。
王元儿看了赵大力一眼,也不与他争辩,讪笑两声,恰好这时素娟进来说有人找,她脚底抹油的溜了。
饭厅只剩了赵大力和崔源两人。
餐桌上静默无声,赵大力原本是哧溜着吃着稀粥,可看到崔源那优雅的吃相,突然觉得胃口全无,抓起包子慢吞吞的咬着。
“可是我在此,赵千总倍感压力?你尽可以随意。”崔源笑着道:“当年我也随皇上行军几年,知道行军之人不拘小节。”
赵大力答非所问:“崔大人可成亲了吗?”
崔源一愣,摇了摇头。
“崔大人出自名门世家,想来也定了家世匹配的妻房吧?”赵大力又问。
“赵千总似乎很关心本官的亲事。”崔源道似笑非笑地道。
“只是随口一句,还请大人见谅,卑职僭越了。”赵大力站起来施了一礼。
“无妨。”
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让赵大力颇感无力,尚且不知道王元儿和他关系究竟为何,他也不好直接相询出口。
赵大力郁闷的捧着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听元儿说,赵千总今年也十七了吧,征战沙场的男子早点成亲也好,赵千总可是瞧中了哪家的姑娘?既然你是元儿当弟弟一般看待的人,本官给你保个媒如何?”
崔源突然而来的话,让正在喝粥的赵大力呛了一口,差点没把口中的粥给喷出来。
他瞪着崔源,道:“什么弟弟?我是独子,父母只生了我一个。”言下之意,他没有姐姐,顿了顿又道:“还有,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男儿尚未建功立业,谈什么成家?我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先定下来也是好的,你如今十七,我看寻一个十二三的姑娘先定下亲来,过得两年,便可以成亲了。”崔源笑道:“也省得元儿总担心你。”
一口一句元儿元儿,像是在彰示着什么,让人听了就觉心中烦躁。
赵大力心中的郁意脱口而出:“崔大人素来都是这么直呼姑娘其名的么?她尚未定亲成亲,大人如此随意,未免太过唐突。要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了,若让人误会了,只怕是不美。”
崔源放在唇边的茶杯顿住,眼睛眯了起来,笑容慢慢的淡了。
一股子无形的压力,向赵大力直扑而去,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
赵大力额上渗出一层细汗来。
忽儿,崔源笑了:“赵千总说的是,是本官大意了,看来是要快些提亲才是,省得佳人让人给觊觎上了。”
提,提亲?
赵大力懵了,双眉皱起,沉声道:“崔大人,此乃关乎姑娘家的名声,大人怎可如此妄言?这样的玩笑开不得,请大人慎言。”
他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意,藏在台桌下的手也悄然捏成了拳头。
“赵千总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崔源放下茶杯,道:“不瞒赵千总,我与元儿乃是两情相悦,我早已有意向皇上请旨赐婚,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罢了。”
请旨赐婚?
赵大力有些不敢置信,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崔源也没多说什么,反正该捅的窗纸他都捅了,要不要知难而退,就看这小子了。
“看你们聊得挺欢快的,都说什么了?”王元儿走了进来,笑着问。
“也没说什么,我刚刚对赵千总说,也是时候向你提亲了,免得别人对你多有误会。”崔源看着她道。
王元儿怔了一下,脸唰地红了,嗔道:“大清早的,还在说昨晚的醉话呢。”说着又看了赵大力一眼,心道,这还有别的人在呢。
她却不知,崔源是故意的,故意当着赵大力说的,也好让他知道,这女人他崔源已经先行定下了,旁的人,就别想打什么主意了。
崔源也没接她的话,只岔开了话题:“这么早,谁来找你?”
“是县令夫人差人来送帖子,为前阵子设粥棚的善举办了个答谢宴,请都有份参与的夫人小姐们前往参宴。”王元儿拿出帖子回话,又对赵大力道:“也给你送了一张帖子呢,听说是县令大人下的。”
赵大力还没从崔源扔的重磅炸弹里清醒过来,如今听王元儿说话,也只是蔫蔫的应了一句。
“你不想去?”王元儿以为他不耐烦这种应酬,便道:“你若不想去,我去了为你解释一二。”
“我与你一道过去吧,也放心些,可别再出了遇马贼的事了。”崔源对王儿道。
赵大力本想说不去,可崔源的一句话,他便改变了主意,点头道:“你去,那便一同去吧。”
……
崔源用过早点就先行回了衙门处理事务,现在战事已停,可皇上却十分的缺银子,老百姓也要安抚,他如今的任务就是替皇上捞钱,忙得很呐。
王元儿也没留他,先是准备了去拜见县令大人的礼品,又和才婶捋了一下送给各家的年礼,一番忙碌下来,也都过晌午了。
赵大力也不知去了哪里,过了晌午回来,王元儿见他蔫蔫的,不由问:“瞧着你没啥精神头的样子,可是身上不舒坦?”
赵大力看她一眼,抿了一下唇,问:“早上听崔大人说,你们两情相悦,故而他提亲是必然的,是真的吗?”
王元儿的脸红了,嗔道:“他连这种话也和你说?真是的。”
她似娇似嗔的样子,赵大力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谱,却还是不死心,道:“我在外头走了一圈,也听到有人说你的闲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十八岁还没嫁算不了什么,没人娶你,我可以娶你,犯不着委屈自己去迎合别人。”
王元儿傻了一样的看着他,哈哈大笑道:“该不是你也还没醉醒吧,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你娶我,你比我还小呢。”
“女大三抱金砖,何况你只大了我一岁。”赵大力想也不想的反驳,脸也涨得通红。
王元儿看他神情不似说笑,便敛了笑,微勾着唇道:“可我是真当你是我弟弟一般看待的。还有,我和崔大人确实两情相悦,如今就等他来提亲了,也没什么委屈的,你放心。”
赵大力皱起眉,道:“要是他来不了呢?听说他出身名门世家。我不希望你受伤。”
他始终不相信,两人家世如此悬殊,崔源真能排除万难来迎娶她,如果他做不到,那么她会受伤的吧。
“姑且信他一回吧。”王元儿浅浅地笑:“如果不能,这世上的男人也不止他一个,难道我还找不着人嫁了不成?”
她笑得淡然,赵大力却觉得心都痛了,道:“你放心,如果他不来娶你,我娶你。”
王元儿拍了一下他的头,嗔道:“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现在就想着成亲了?可是要我给你物色物色一个?先定一个下来也好,过两年成亲。”
和崔源说的话一样,赵大力气极,瞪了她一眼,腾地走了出去。
王元儿没追上去,嘴角的笑却是渐渐的敛了,叹了一口气。
他的好意,她领了,可是,她的心早已沦陷,何苦给别人一个假象的希望呢?她更愿意,和他当姐弟一般相处着。
第349章 得罪不起
在长乐镇,王元儿也参加过一些员外夫人设办的宴席,所以对于这样的宴席也多少有点了解,再加上从前干娘教她良多,才婶她们也会从旁指点一儿,所以对于这作客,也慢慢的变得驾轻就熟了。
县令夫人是个四十来岁的长得尤为富态的女人,本来是在花厅中候着的,可听到下人来报,石县令亲自去大门迎客,让她也一道,便急急忙忙的前去相迎。
原来,是石县令听到崔源也来了,这才慌忙去迎的。
新帝有肱骨之臣,有心腹,这崔源,便是其中一个,巴结好他,比巴结旁的人远来得有好处。再说,崔源官阶比他高,如今纡尊降贵前来,自然是要亲自去迎的。
而和崔源顺道一同来的,有那个王元儿,所以石夫人,也得去相迎,女眷嘛,自然是由当家夫人去相陪的。
听说这王大姑娘也是了得,拜了宋家二太太为干娘,和这崔源的关系虽然还说不清楚,但听说极为融洽,怎么也得要和她搞好关系。
还有,那长乐镇不是出了个赵千总,是那武探花也就是现在的年轻将军卓将军的亲信,这次卓将军回来,不也是去的王家作客逗留吗?
文有崔源这个皇帝的心腹之臣,有商子宋三为干兄,干娘也是将门之女,而如今,又有这卓将军还有这赵千总为友,怎么看来,这王大姑娘都是得罪不起的人啊!
越想,石县令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脸上笑得如同开了一朵花:“下官石真从拜见崔大人。,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失迎了。”
“石大人。”崔源含笑点头。
王元儿这边也扶着素娟的手下了马车,来到跟前,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屈膝行礼:“民女拜见石大人,石夫人。”
“这就是王大姑娘么?我早早就盼着你来了,瞧这,果真是生得好生标致的人儿。”石夫人端起笑脸,笑吟吟的去执了王元儿的手,开口便夸。
已是极寒的冬日,王元儿穿了一身银红的褙子缎裙,身批狐皮白毛披风,梳着燕髻,低眉浅笑,显得十分的大方温顺。
听说只是普通出身的姑娘,可这一看,气质倒也不差。
“石夫人谬赞了,民女当不起。”王元儿谦虚地笑。
“石大人上任以来,本官也不曾恭喜过大人,近日听得周边这流民为冦愈发猖獗,本官心系老百姓的安危,也想听听大人的看法。正好,听闻石夫人邀请王大姑娘前来做客,本官也和王大姑娘有些交情,干脆就一道来了。石大人,本官不请自来,没有唐突到你吧?”崔源背着手道。
新的石县令也是个身材圆润的中年人,听了崔源的话,再度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诚惶诚恐地躬着身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大人能来,乃令本府蓬荜生辉,怎会唐突?”
崔源一笑,又让了半个身子,引荐赵大力:“石大人,这是西北军的赵千总,跟在卓将军的坐下。”
石县令忙的又是拱手打揖:“赵大人。”
赵大力这几年都在军中,便是见一些官阶比自己高的,也都是军中之人,对于文官,倒是接触不多,这回算是头一回,未免有些局促,也就拱手回了一礼。
“大人,这门口风大,还是请崔大人进书房说话吧!”石夫人提醒。
“对对,瞧我,大人,请。”石县令连忙在前边引路。
……
宴席都分男女席,王元儿被石夫人领着去了女眷的花厅,都是喝茶吃席听戏之类的流程。
花厅已经聚集了好些夫人,见石夫人领着王元儿进来,纷纷站了起来。
王元儿扫了一眼,有些人她是认得的,都是同个镇子的人,有些倒是不认得,经由石夫人介绍,都是些家世还算体面的人家里头的当家夫人。
让王元儿意外的是,她还见着了严夫人。
“严夫人。”王元儿笑着给她行礼。
“听说长乐镇有个王大姑娘要来,我正想着是不是你,果然是没猜错呢!”严夫人笑着拉了她的手,夸道:“几天没见,大姑娘生得更漂亮了呢!”
“严夫人也是越来越青春了。”王元儿笑回了一句。
“你们竟然也识得?”石夫人有些意外。
严夫人和王元儿相视一笑,前者道:“也是有那么些缘分在。”
石夫人挑眉。
严夫人又看着王元儿道:“三姑娘可还好?我就想着,找个日子也上你们家坐坐呢,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她眼底里透着只有两人才懂的试探,这也是跟王元儿表示她们严家对上次相看的态度了。
王元儿眼神一闪,笑容绽开:“严夫人赏面,自当随时恭候。”
严夫人笑得更欢了,干脆携了她坐在一块儿,石夫人见了,也就打趣道:“你们这要好的,倒让我都有些吃味了。”
“王大姑娘确实是个妙人,以后石夫人你便晓得了。”严夫人笑眯眯地道。
王元儿故作羞涩,道:“您好歹别揭穿我才好,万一哪天判若两人,那才叫吓人了。”
几人听了,纷纷笑将起来。
在座有不少夫人,眼看县令夫人对着王元儿十分客气,不免都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到底这姑娘有啥了不得的,竟让一个县令夫人都对她这么客气。
既然都在一个县里,多少都是有点交情的,稍微一打听,自然就打听到王元儿的来路。
原来是有贵人相助。
这下,有好些人看向王元儿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须知道,这来的,其实大多是商贾家的夫人,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排在末位,他们自然也想多结交权贵,也好把自己的地位从商字抹去,好提高一点。
而这王元儿,文武都有好交情好的官大人,那当然不能小藐。
当然,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能使人人喜欢,这看王元儿不顺眼的自然也大有人在。
“都这个年纪了,还没定亲,就随着个男人出入,不明不白的,也不怕别人嚼舌根。”
“可不是,不清不楚,无名无份,这也是没有母亲教养才这样,要是有,还能这样?”
石府家的茅房里,有两个穿着华丽的妇人在不屑的说着王元儿的是非。
“听说那崔大人系出名门,断不会娶一个山野女子为正室吧?我看她以后顶多就是个妾的份。”
“妾?如果是这样,那石夫人可就白讨好她了。”一人嗤笑着。
两人谈得兴起,丝毫没听到身后的茅房有人推门出来。
直到听得咳的一声,两人的脸色立即变得跟沾了粪一般,别提多臭多难看了。
“想不到两位夫人还有这等癖好,喜欢在茅厕里说是非,果然就是话臭一些么?”王元儿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微微笑着从两人身边经过。
两人看着她离去,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她怎么也在呢?你说,她会不会趁机告状?”
“别说了,快回席吧。”
两人忐忑不安的回到席间,看向王元儿那边,只见她伏在石夫人耳边说了什么,看了过来。
石夫人一愣后一笑,也跟着看过来,那两人脸色发黑。吃过筵席便是听戏,石夫人特意递了戏单子给王元儿,让她点两首。
王元儿不喜欢听戏,就应景的点了两出《女驸马》和《单刀会》。
“姑娘们大都喜欢西厢记这一类的,大姑娘却是不同常人,果真是巾帼英雄,听说也是家中长女?”石夫人接过一看,笑着道。
王元儿便道:“我平时也少听戏,也不喜那些哀怨缠绵的,就随便点两出。”
石夫人含笑,让下人将戏单送到戏班子手上,一边聊着,一边听戏吃茶,时间也就这样慢慢的过了。
申时分,陆续的有人告辞,王元儿也想要告辞离去,崔源也在这时遣了人过来,说该走了。
王元儿求之不得,她实在对这些应酬感到疲累,尤其今天还听到那些话,崔源这可是打瞌睡送着枕头来了。
石夫人将她送走,也安排好所有客人离开,这才回了正房,自家老爷已经坐在太师椅上抖着腿了。
“老爷,今天在书房谈得如何?”石夫人亲自奉了茶上去问。
石大人微阖着的眼睁开,道:“这崔源非池中之物啊,年纪虽轻,可处世十分老道,难怪能得皇上青眼。”
“哦?那这人可结交不?”石夫人又问。
石大人别了她一眼,道:“什么可结交不可结交,是咱们攀得上不!”
石夫人讪笑:“我这不是一时说差了。”
“不说我这块,你那边呢,可有出乱子?”石大人又问。
石夫人摇了摇头,又想起下人悄悄报上来的,道:“倒是那叶家和袁家,说……”
她将茅厕有人说王元儿是非的事给说了。
石大人听得眉头一皱,沉着脸道:“以后这两家的夫人你可以将她们撇除开往来户去了。”
石夫人微惊:“老爷的意思是?”
“今儿你也瞧见了,崔大人对那姑娘的态度,依我看,虽然两人还没定亲,但崔大人对这姑娘有心思,那是定了的,这丫头能得罪么?”石大人抿了一口茶道:“不管如何,王姑娘那边,你多走动就是。”
石夫人连忙应下,心中又暗暗将自己今日的言行过了一遍,发现并无让王元儿不快的,才松了口气。
第350章 晦气说话
回去长乐镇的路上,王元儿一路闷闷不乐,崔源看不明白,可碍于素娟在,他也不便多问。
待得马车停在王家门前,素娟下了车,也不等她伸出手来,王元儿就径直跳下了车,往屋内走去。
“哎,你倒是小心点……”崔源看得皱眉,话未完,王元儿已经走得远了。
崔源的眉皱得紧紧的,下了车,看向也是愣在旁的赵大力,问:“她这是怎么了?”
从县衙里回来就没怎么说话,心情很是郁郁的样子。
赵大力瞟他一眼,没回话,可那眼里的意思很明白,你都不知道,我如何知道,咱们可是一直在一块的。
崔源看着他跟了进屋,只得看向最后的素娟:“你家姑娘怎么了?可是在宴席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素娟摇了摇头,有些迟疑道:“好像是姑娘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了。”说着屈膝行了一礼进屋去。
王元儿确实有些郁郁,没有人在听到那些闲话还能完全无动于衷,尤其那些人还抓住她母亲来说事。
丧妇长女缺教养,王元儿抿起了唇。
“大姐,这么早就回来了,宴席可好玩儿?”王清儿见了她,飞扑过来,在她身后,跟着王兰儿。
“大姐,三姐刚和我们去后边堆雪人了,还扔雪球玩。”兰儿眨巴着大眼,一脸娇蛮地道。
难怪两人头上都沾着雪,王元儿一边伸手去拍,一边嗔道:“天这么冷,你们还玩这个,也不嫌冻?瞧这雪,别融进衣服里,冻着了可别叫。”
王兰儿嘻嘻地笑。
“你也是,都快要定亲的人,还玩堆雪人,羞不羞。”王元儿帮兰儿拍干净身上的雪,又瞪了王清儿一眼。
“哎哟,大姐,也就是当姑娘的时候可劲儿玩,要是将来嫁人了,哪还能玩?”王清儿无所谓地道。
王元儿怔了一下,点头道:“这倒也是。”
姑娘家,也就是在家里的时候自在些,一旦出嫁,却是没有这般随性了。
“便是如此,也不能太野了,你道我今儿在县衙里瞧着了谁?”王元儿让兰儿去寻才婶熬点姜汤喝了驱寒,她则是拉着王清儿进了屋说话。
“谁?”
“是严太太,原来她和那县令夫人也有挺深的交情。她说了,过几天就来咱们家做客。”王元儿笑着看她。
来家里做客?
王清儿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得脑袋瓜里转了个圈,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脸霎时红了!
“这,来便来呗,又不能代表啥子。”她低着头,从腰间抽出帕子绞着,微咬着唇。
“怎么,害羞了?”王元儿瞧着她,笑道:“他们这次来,若是没啥意外,估计也会很快提亲了,清儿,你可想好了?”
王清儿脸愈发的红了,站了起来,羞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大姐觉得好就好呗。”说完,她跑了出去。
“哎,这丫头……”王元儿一扬手,摇了摇头,心里算是微微的放松下来,看来这丫头也不抗拒的,若是严家提亲,那也该定下来了。
王清儿一溜跑到后院自己堆的雪人跟前,蹲下来托着腮,想着大姐的话,脸热热的。
她心里确实也没啥好抗拒的,若定下来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大事了。
……
叩叩。
王元儿犹在想着王清儿的事,门在这时被敲响,打开门一看,是崔源。
她看一眼,天色已经暗了,不由皱眉:“天都快黑了,你没有回衙门?”
“你心里存着事儿,我如何能回?”崔源想走进屋。
“哎哎,你出去。”王元儿拦着他,道:“你看看这天色,就这么进我的屋,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见人?快出去,省得别人说我和你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崔源脚步一顿,看着她:“今天有人给你气儿受了?”
就是说她的是非吗?
王元儿没好气地道:“谁给我气收,人家也说得对,我和你一没成亲,二没定亲,却跟着你出入,毫无顾忌的,别人说点闲话,也是没说错,不明不白的,也不知算什么。”
这话里,可是存着怨怪了。
“怨我了?”崔源挑起她的下巴。
王元儿拍掉他的手,一手扶着门框,用脚尖点着脚下的地砖,低着头不语。
说怨么,被人那么说的时候,终究是有些怨的吧,试问哪个女子不想嫁与钟情之人,名正言顺的大大方方的和他走在人前,出入各种场所呢,而不是像这样,多有顾忌,便是他们没有做出格的事,可在他人眼里,他们也是不清不楚的。
背地里说得多好看,可明面上,他们什么也不是。
所以,她是怨的。
“真是个傻丫头。”崔源看她不作声,揉了揉她的头顶,道:“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王元儿抬起头,有些郁郁,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在他的目光下败下阵来,道:“不想说了,我有些累了,就不招呼你了,你自便。”说罢,当着他的面关上门来。
门一关,她的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她倔强地擦了一把泪,暗怪自己都这个岁数了,听人说几句闲话就耍起小性子来了,当初自己可都还想着就这么不嫁人呢,如今这是咋的了?
是女人一旦有了期待,就会被其左右吗?
万一真如她们所说,最后崔源和她始终走不到一起,那?
王元儿摇了摇头,吸溜一下鼻子,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破事,走进寝室内。
一直站在门外的崔源耳目何其清明,她在里面哭,他如何听不出来?
他皱起眉,唇也份抿成了一条直线,转身离开。
……
王元儿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她还有许多事要忙乎,所以昨儿听到的闲话,她很快就抛开去。
严夫人在宴席后的隔日,就遣人送了帖子前来,说是十一月二十九的时候就前来登门做客。
距离也没三天了。
王元儿先是给严夫人回了帖子说回恭候她前来,又去了老宅,将这事对王婆子一说。
他们长房虽然已经分出来单过,但儿女亲事是需要长辈操持的,王元儿自己也是未成亲的黄花闺女,对于清儿这亲事,她一人出面也是有些不便,能请长辈操持,那自然得去请。
她们是没有了父母,可还有阿爷阿奶呢,现在只是严太太来作客,将来真的等到定亲的时候,更是得长辈们去操持的。
“爹娘早去了,可阿爷阿奶您们都在,定亲这事,还是得依靠您们两老。”王元儿对王婆子如是说。
一旁坐着磕瓜子仁的张氏听了就得意地撇起一边嘴角,道:“看吧,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人吧,想当初,你……”
王婆子的眼刀飞了过来。
张氏被那冷飕飕的目光给一刺,话噎在了喉间。
王元儿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二婶觉得累,我原本也没指望二婶能帮点啥忙。”不帮倒忙就好了。
张氏哼了一声。
“这么说,这严夫人来做客,也算是对这相看有了准头了?”王婆子没理会张氏,径直问王元儿。
“也不算作准,但也是十划有了一小撇儿,作准不作准的,自然是等媒人上门了才算的。”王元儿笑道。
“这倒也是,还完全没有准头的事,不好往外说,省得外道人不知明理,胡乱说话。”王婆子点头称是。
张氏酸溜溜地道:“甭管作准不,都你来我往的了,也是十划有一撇了,清儿可真是好命,也难为了我们福全。”
“这管福全什么事了?啥都能扯上去,你咋不去唱大戏呢?”王婆子没好气地冲着她道。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娘,当初莫家条件也很不错啊,那莫少爷也是生得一表人才的,都是差不多的人,要是和莫家结亲,那莫家的闺女也嫁到咱们家来了!”张氏叫道。
“你还有脸面提莫家?那莫家是什么人家你还不知道?这头结亲不成,那头便将闺女嫁得远远的做填房,也就是为了利字。哼,真和这样的人家结了亲,啥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呢!”王婆子冷笑道。
张氏有些不服气,驳道:“那人家也不会一直就干等着啊,莫家不好,严家就很好了么?人家是秀才爷读书人,清儿读了多少书?嫁过去,谁知道会不会遭白眼儿!”
“够了!”王婆子一吼,冷道:“侄女难得有个好前程,你就说些晦气话,有你这么当二婶儿的吗?走,滚出去,别在这戳眼戳鼻子的!”
张氏气结:“我这不就是多提个醒么,您也怪我,将来可别说我没提醒,读书人,老多没本心的去了,哼!”她一甩帕子,气哼哼的走了出去。
王婆子指着她的手都颤了:“这死婆娘,愈发的猖狂了,我看她是想要气死我,想要上天了她!”
王元儿心里头也老大不高兴,正是欢喜的时候,谁乐意听到晦气说话?
可她也不得不安抚王婆子几句:“二婶素来是这个性子,您和她当真,那就真亏了,当她放屁就是。”
王婆子连喘几口气,极力将张氏的话排除出去,和王元儿商定见客的事儿来。
第351章 挑通眼眉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二十九这天,王元儿一大早就起来,吩咐才婶他们在各处挥洒,又和王清儿在房里捣弄了半个时辰,搭配好要见客的衣裳首饰。
“大姐,你这整的好像跟去见皇帝似的,要这么隆重吗?”王清儿看着自己一身,有些哭笑不得。
她自小就爱美爱捯饬自己是没错,可像这样弄得跟要见什么大人物似的,却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见严夫人,也不是头一回见啊,有必要打扮得这么隆重么?
“你知道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家打扮得美美的,那才叫好看,也让人赏心悦目。”王元儿顺了顺她的衣角,将她身子掰正,看着她那张姣美的小脸,道:“我们家清儿是个美人坯子,捯饬得好看,那才对得起这张爹娘给你的姣美小脸啊。”
她轻轻的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笑意满面:“瞧,人靠衣装这话真没错,都快赶上皇妃了!”
王元儿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推到铜镜前看着。
王清儿脸一红,看着铜镜里清丽脱俗的自己,轻轻抚上脸,嗔道:“大姐你又没见过皇妃,那知道是怎样?”
“皇妃也不及我们清儿好看!”王元儿嘻嘻一笑,道:“只怕那严公子一看,都要被勾了魂去了。”
“大姐!”王清儿羞得直跺脚。
王元儿掩嘴一笑。
“大姑娘,三姑娘,客人来到门前了。”素丽快步小跑进来禀。
“你先坐着,我去迎一迎。”王元儿撇下王清儿,急脚去了。
王清儿坐在铜镜前,细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柳叶眉,瓜子口脸,樱桃嘴,丹凤眼,很是标准的美人相,眼中还带着俏丽少女的狡黠,说不出的灵动。
再看身上的穿戴,与她年纪适合的杏黄衣裙,簪宝的流苏步摇,玲珑耳环……
眼前这明艳的少女,已经将从前那个穿着补丁梳着麻花辫儿的姑娘给完全覆盖了。
她是真的长大了,也该嫁作人妇了。
王清儿轻叹一声,手缓缓的捂上心口,那里有说不出的怅然。
不多时,素丽便又来请王清儿,说是客人已经在花厅,聊了有一会了,大姑娘让她过去见客。
王清儿站了起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红唇抿了一下,勾勒出一个细浅的弧度,向花厅而去。
王家花厅,王元儿王婆子等人陪着严夫人在谈笑着。
这次过来,也是由那刘小生的娘子陪着严夫人一道前来的,还有严公子也来了,说是如今马贼猖獗,不放心。
但谁知道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都说你们王家长房在长乐镇是头一份,开头我还不信,来了这一趟我是信了,只要进了镇子一问,就没有不知道你们家在哪的,这些个百姓们,说起你们家房子,可是人人都举起大拇指呀!”严夫人笑着恭维。
“严夫人说笑了,也就是把房子建得大了些儿,如今家里人少,我还显得空落呢。”王元儿笑得谦虚。
“这倒也是,你们家姑娘多,眼看着这一个个的大了,都嫁人了,也是空落了点。这倒也无妨,将来你们家宝来成亲生子了,只怕是不够住的。”严夫人又是掩嘴一笑。
“那可得等老长时间喽。”王婆子在一旁叹。
“光阴快过,一眨眼的,就到了。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咱们还没注意到,他们就都长成,要嫁娶了。老太太,你也是好福气啊,孙女们是一个比一个生得标致乖巧。”严夫人笑着顽固一圈:“咋不见三姑娘呢!”
王元儿和王婆子对视一眼,笑道:“已经着人去叫了,这丫头听说您来,是害羞了呢!”
“这就害羞起来了,那将来,还不得羞得不敢见人喽?”刘娘子意有所指的笑说一句。
“女儿家,是该害羞的,那才是矜持。”严夫人笑指着她:“谁个像你这猴儿,没脸没皮的,啥话都敢说。
“姑母可真是对三姑娘一见如故,这就护着了?侄媳妇可不依。”刘娘子呵呵一笑。
“三姑娘来了。”素娟打起帘子唱。
众人齐齐看去,那一直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严宽也正襟危坐的放下茶杯看了过去。
但见一个丽人缓步而至,嘴角噙笑,莲步轻移,款款的上前,屈膝行礼,规矩十分得体。
严夫人从椅子上走下来,亲自走到她跟前扶起她,上下打量着好一阵夸:“瞧瞧,我还以为是哪个仙子下凡了呢,不过几天没见,这三姑娘又好看了几分,老太太,您可不许藏私,教教我,咋把孙女们养得这般标致呢,瞧着就可人疼。”
那边,严公子见了清儿,也是眼睛一亮。
王婆子笑道:“哪有什么法子,咱们这些耕读人家,就和放养没差,就看她自己造化。”
“老太太这可是不愿意教了。”严夫人故作伤心。
刘娘子就笑道:“姑母,老太太不愿意教,您干脆就讨一个回去身边养着,也沾沾仙子的光,也好永葆青春呢!”
这一番话,众人笑将起来,而听出玄外话的清儿和那严公子,均红了脸。
严夫人见儿子局促,便道:“宽儿,这里都是女眷,你也别杵在这里给我们找不自在了,出去走走吧。听说赵千总暂住在王家,你不是想多知道些军中的日子,也可以去请教一二啊!大姑娘,不知道这……”
“素娟,你带了严公子去前院找赵千总吧,这会子他应当没出去。”王元儿闻音知雅意,也大概猜到这严公子可能也会跟着来,所以早就拜托了赵大力别到处去,帮她也招呼一番。
严宽知道自己在这也是不妥,又深深的看了王清儿一眼,向众人拱手请揖,跟着素娟去了。
严夫人见此,眼中笑意更深。
儿子能和军中之人结交,或许还能和崔大人结交,那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结这门亲,那是结对了,至于老太太那边的侄孙女馨儿,就不说了。
既然两家都是一样的孤女,王家明显势头要好些,馨儿那边又能给宽儿带来什么助力?更别说是那样哭哭啼啼耍心机的性子,远不如这清儿爽利干脆的来得好。
严宽这一去,只剩了女眷的花厅,就更自在了。
严夫人拉着王清儿的手,接上刚刚刘娘子的话:“我倒是想把这仙人儿讨了去,就怕王家老太太和大姑娘舍不得。”
王清儿羞得脸红耳赤,咬着唇,道:“我,我上灶房看看才婶准备好午膳不曾。”
姑娘家听到提及自己的亲事,哪有不羞的?严夫人趁势松开王清儿的手,任由她跑了去。
“严夫人,您别看这丫头看似乖巧,小性子可拧得很,打小就是个嘴巴不让人的,我就想啊,将来也不知哪个婆家敢要她这泼辣性子。”王婆子自谦的说了一句王清儿的不是。
“这才好,嘴皮子利索,也才不会吃亏,依我说,这样的性子,才当得主家妇,爽脆利落嘛,也不愁被人欺负。”严夫人依旧夸赞:“别说你们这样的耕读人家,便是咱们,这长媳,谁家喜欢绵软的?肯定都图利索又能干的,依我看,三姑娘就极好。”
王元儿和王婆子相视而笑。
“依侄媳妇看,你们一家嫌弃,一家又中意得紧,干脆大姑娘你们把三姑娘让给我姑母家养吧,我姑母肯定把她当宝贝看呢。”刘娘子自一边当着妙人。
“要真是让了给我,我定然是把她当亲闺女般看待的,就怕老太太和大姑娘舍不得。”严夫人笑看着王元儿。
王元儿便故作嫌弃道:“闺女留来留去留成仇,这有人接手,我还巴不得呢。只是严夫人,可不许您将来后悔嫌弃了啊!”
严夫人笑眯了眼,拍着她的手道:“那自是不会。”
你来我往的试探和暗示,算是初步把这亲事给明确下来了,严夫人也不再围着这上头去说,毕竟大家都已经挑通眼眉,就等他日上门提亲就是。
所以,严夫人便说起自家儿子,如今是秀才,将来也要考举人云云。
王元儿趁机问起在她家的那个表小姐:“听说是你们家老太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提起那丁玉馨,严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和嫌弃,道:“也确实是我们老太太放在心尖的人,她父母早亡,原本也还有个爷爷,今年头也没了,我们老太太怜惜她,就接了过来寄养着。只是,这姑娘大了,再想留也是留不得的,我也和我们老太太说了,早早儿寻个好人家定了亲,再陪上一份嫁妆,也算全了亲戚的情分了。”
这话,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王元儿,他们严家,对这个表姑娘,可没有半点要长留在家里的心思。
王元儿听了心里自然松了一口气,附和道:“也是严老太太和严夫人您宅心仁厚,盼就盼着那丁小姐有个好归宿,也不枉你们疼她一场了。”
“正是这个理,她若是惜福,自然会有个好前程的。”严夫人笑着道。
此时,素娟又来说,午膳已经准备,请一干人前去饭厅用膳不提。
第352章 长姐如母
随着严夫人这一行的到来,两家对这结亲都算过了明路,万事也就只等东风了。
隔了几天,严家果然就遣了媒人来提亲,因为都是挑通了眼眉,两家都有这个意思,说媒的也很是顺利,前来,也是走流程,说场面话罢了。
虽然两家都有意结亲,但王元儿这边作为女家,免不了要矜持,接了媒人的话,也象征性的端了几天,才正经的应了这提亲。
十二月初十,吉日,两家进行了纳采问名,合过八字,交换了双方儿女的庚帖,算是把这亲事正儿八经的定了下来。
考虑到两家儿女的年纪也不小了,初步将这亲事定在了来年六月,具体日子,还得再仔细择日请期。
彼时已进了年关,两家也都作了儿女亲家,也就当正经亲戚走动起来了。
“如今你也是订了亲的待嫁姑娘了,虽然成亲的日子还没确定,但四月七月不办喜事,所以六月应该是没大问题的。你呢,就给我正正经经的呆在家里,绣你的嫁妆,也别在外头野了。”王元儿对王清儿道:“绣嫁妆累了,你就多看点儿书,也不是说啥,只是你夫君是个读书人,以后两人过日子,总不能鸡同鸭讲吧?多读点书,你也能和他说得上话。”
王清儿苦了脸,道:“成亲咋这么麻烦啊!”
“这还不算麻烦,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也多跟才婶学一学掌家的事,平时也跟我学看帐吧,将来你是严家长媳,这些都懂,对你有好无坏。”
王清儿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咋舌道:“啥,绣嫁妆还不够,还得学掌家?”
“谁家姑娘出嫁前不是可劲儿的学?严家也算是人口简单的书香人家,那些个世家大户里,更是麻烦,要学的东西也更多呢!”王元儿没好气地道:“女人都要经了这一遭,你好好学,学到了都是你的本事,总不能让公婆看轻你吧?”
“二姐嫁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事啊!”王清儿有些不服气。
“你二姐嫁的人家哪能同你比,她嫁过去就是主母,上面没人瞧着,想咋做就咋做,谁会管她?而且,你二姐未出嫁的时候就已经是管家的好手,你能和她比?”王元儿轻哼一声:“你别给我偷懒,仔细学。”
王清儿的双肩耸拉下来,又问:“那大姐,咱们家的茶棚铺子怎么办?”
王元儿抿了一下唇,道:“我自有主张。”
茶棚铺子,生意称不上多好,但也不坏,一个月也有几两银子的盈利,对于那些在地里耕作的人家来说,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王元儿并不想关了茶棚铺子,毕竟在里头卖的茶叶蛋香干啥的,是她发家的第一门生意,而且,现在熟客也算是多,又是开在市舶司衙门旁,让人歇个脚也是好的。
所以,这茶棚铺子,如今清儿不便管,那么接下来的出路要么卖,要么就是请人打理了。
王家现在的铺子也就三间,都是有人在打理,王元儿也就是在后头掌着全局罢了。
如今年关已近,茶棚铺子只能由她看管着,等过了年再物色人来打理了。
眼下,因为年关,各个铺子什么的都要对账,各家也要送年礼,和宋家合作的生意,倒是不用去计算那么多,只等分红就好了。
宋三被称为商子是没错的,这一年,他又将豆腐乳的生意扩大了些,锦王这个牌子的豆腐乳,可谓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为人所熟知。
而商船,又添了两条船,利润可观,所以今年的分红也是十分的可观。
钱袋子涨了,王元儿也就合计着王清儿的嫁妆,还特意请了春儿来合算。
“虽然准日子未定,但在六月的话,也是离得不远,所以这嫁妆也该紧着准备起来了。我想着,今年的收成不错,她嫁去的人家,也算是有点头面的,这嫁妆,也不能太寒碜,咱们家世不显,就只能多赔点嫁妆,以后她也有底气些。”王元儿淡笑着道。
“严家是读书人家,比咱们高,咱嫁妆多点也该的,多陪点。”王春儿很是赞同。
一边的王清儿听着,也没搭话,只是抿了唇,眼里是满满的感动。
“我打听过了,严家是读书人家,所以没啥商铺的,收入多是依靠田产庄子。这是他们的也就算了,我想给清儿在通州买两个铺子,是自己开铺做生意也好,租出去也好,也算是自己的嫁妆。再买一个小庄子和一些田产。”王元儿将自己的打算给说了出来。
“大姐,这,会不会太多了!”王清儿很是意外。
她以为,嫁妆里有铺子田产,也该是差不多了,毕竟当初二姐嫁的时候也只有这些,而且,她出嫁了,可还有大姐和兰儿都还没嫁呢,家里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这太多了,大姐,不用这么多的,严家也是殷实人家,亏不了我吃喝去,家里你和兰儿,小弟都还没成亲呢,需要的银子可多得很。”王清儿摇着头道。
“兰儿和宝来,时间还长着呢,将来有咱们几个做姐姐补贴,还愁谋不来一份体面的嫁妆或是聘礼么?至于我,也是十划都没一撇,将来再做打算。”王元儿笑言,又道:“你素来是个财迷,这会子却嫌钱多,可不像你的性子。”
王清儿红了脸,嗔道:“我是财迷,可总不能为了我一个人,挖空了家里啊,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咱犯不着去充那大头鬼,多留点,将来给我们宝来传家也好。再说了,二姐出嫁的时候,也没那么多嫁妆,我哪能越过二姐去?”
王元儿心下欣慰,这才是自己的妹妹,嘴里说着要多少嫁妆,可真正到了那时候,也还是会为着家里着想。
“傻丫头,我与你怎么同?严家的家世比我那小家也高,我上面没公婆,嫁妆少点,也没差,没人说闲话。可你不同,上面有公婆有太婆婆,严家又是读书人,咱们的出身本就不够人家高,这嫁妆再少点,只怕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轻视与你。”王春儿牵着清儿的手道:“虽说出嫁从夫,可女人嫁人,除了娘家是自己的依靠,嫁妆也是自己的底气呢,大姐给你,你就收着,别说什么越过我的话。”
“二姐……”王清儿十分感动。
“行了,你们俩,我都嫌肉麻了。都不用争,清儿的嫁妆就按我说的准备,至于你二姐,出嫁的时候虽然没备那么多,但现在也能补上去,我也早有意思要买个铺子和庄子给你二姐的。”王元儿悄然擦了一下眼角,嗔笑道。
“大姐,那可万万使不得,我已经嫁了人,哪能再要娘家的东西?不用补的,我们如今就挺好的,三餐不愁,有吃有喝也有穿的,还有人伺候,我已经知足了。”王春儿摆着手拒绝。
“二姐,既然大姐说了,那你也不能拒绝,不然,我也不要了。”王清儿忙道:“大姐既然说得出,那她肯定是有银子买的,等花光银子了,将来轮到大姐就有得哭,没多少银子买嫁妆,看她还充大头不!”
王春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道:“你胆子也是肥了,连大姐都敢打趣。”
“就是,仔细我克扣你的嫁妆。”王元儿佯装板起脸。
王清儿嘻嘻地笑,凑过来搂着她撒娇儿:“好啦,大姐,人家错了不成吗?”
姐妹几个笑成一团。
好一会,王元儿才道:“你们就放心吧,家里是我掌着,有多少家底我心里有数,能说出来的嫁妆,自然都是核算过的,不会为一份嫁妆搬空了家里。如你们所说,也还得为兰儿和宝来想呢。”
兰儿也就罢了,将来就是一份嫁妆,可宝来却不同,他是男丁,需要尽心栽培,那里头所投的银子,可不是小钱。
王清儿和王春儿相视一眼,眼里满是感激,两人分别坐到王元儿身边,搂着她的胳膊,一人靠了一边肩膀,真诚地道:“大姐,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也多亏了你,咱们才能活得这样自在。大姐,你永远都是咱们的好大姐。”
“是啊,大姐,爹娘早早没了,谁都说咱们没爹没娘的可怜,可咱们不可怜,因为,我们还有你。”王清儿看着她道:“大姐,幸好有你。”
如果没有王元儿这做大姐的,竭尽心力掌着这个家,他们哪有今天?为了他们过上好日子,不管多辛苦多累都熬着,她从不叫一声累,可个中滋味谁能懂?
他们姐弟几个没爹没娘,确实可怜,可他们同样很幸运,因为还有一个全心为他们着想的好大姐,长姐如母,大概就是这样。
而王元儿,非但如母,同样也是尽了爹的那块责任,教他们生活,教他们做人处世。
他们不幸,却又何其幸运?
王元儿鼻子一酸,眼泪唰地涌了上来,红了眼眶,故意嗔道:“咋的了,一个个突然是要作啥,莫不是暗地里商量好了,要来谋银子了吧!”
王春儿她们笑着不语,只靠着她的肩膀里磨蹭,像只小狗儿一样。
姐妹几个坐在一排,阳光洒下来,画面说不出的温馨动人。
第353章 再添两婢
清儿的亲事既定,王元儿便着手准备起她的嫁妆来,普通的子孙桶之类那些是寻常物,去喜事铺子买了就有,但田庄铺子那些,却是要仔细查看过的,大意不得。
既然也准备给春儿也补上一点嫁妆,干脆就一块看了,所以王元儿托了通州农畜铺子的谭掌柜给留意着,一有消息就马上来报,也好去查看。
而她这一动作,就有不少人家知道王家三姑娘定了人家了,是通州的一户读书人家,难怪这些天都少见这泼辣的三姑娘在外头走动了,原来是小姑娘害羞呢。
已是腊月年关,又为着清儿这嫁妆,还有各处对账,王元儿也是忙了个头昏脑胀,更别说还有各方送来的年礼。而今年较之去年,有好些人家都送来了年礼,她自然也是要一一对礼单然后回礼的。
王元儿自己忙得晕头,春儿这小家倒是清闲得很,干脆就将她叫了过来,还有清儿一道,学着处理这人情来往的事,毕竟将来这都用得着。
春儿她们自然没有不应的理,一来心疼自家大姐忙碌,二来也知道大姐是为了她们好,这多学一点本事,那都是自己的,将来也不至于啥也不懂。
所以真正看到各方的礼单,入库登记什么,也将春儿和清儿吓得咋舌,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才知道里面有那么多弯弯道道。
和什么人结交,要怎么回礼,回礼的级别又是如何,这可都是有名堂的,不是谁送来的礼都收下,也不是谁送来的礼都是回同一样的礼出去的。
“从前我看大姐过年就捣弄许久,心想也就是一份年礼,至于吗,如今一看,才知道这里头不简单。”王清儿吐着舌头道。
“可不是,我看大姐就处理得十分妥当,以为很简单呢,却不知道,这上面还有许多规矩在。”王春儿也是笑着一叹。
“你们知道就好,甭以为这掌家多容易,人情世故什么的,要学好,那可是大学问了。”王元儿笑道。
“可是大姐,这还送上鲜活的鱼,能成吗?”王清儿有些好奇,因为有些回礼单,王元儿竟还添上了庄子上的活鱼。
王元儿一笑,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回的礼还不都是买来的多,所以干脆添上一些庄子的土特产,那还显得诚心。这大冬天的,有好些地方可都吃不上活鱼,但凡有活的鱼,还都贵,这也就算了,想要花钱买还买不到呢!”
“没错,过年的时候,咱们好多人家都买不上活鱼的。”王春儿点头称是。
“现在谭掌柜他们想出了一种法子,那就是弓鱼。把鱼弓起来,就算是离了水,鱼也能存活好些时间,冬天就更甚了,时间能活得更长,只要到了地,再放上水,鱼也还是活的。”王元儿得意地道。
“呀,还有这样的技术,大姐,你可瞧过了?真能行?”王清儿十分好奇。
王元儿点头,道:“过些天他们定然会送鱼过来给咱过年的,到时候你就瞧着了。”
谭掌柜他们说出这个试验过的技术后,她还将信将疑,后来亲眼见了,才知道那弓鱼的技术可行。而且,这弓过的鱼,吐了污,味道更是鲜甜,没有半点泥味儿。
所以,现在他们农畜铺子的生意也好得很,都知道他们家的鱼鲜甜,就都跑过来预订了。
这不,眼看就到年底,近的地方,王元儿便送上两尾鱼去,也好让大家伙都尝尝鲜。
姐妹几个嘻嘻哈哈的对着礼单子合算了半天。
“春儿,过两天我们这边就要杀年猪,也要做腊肉,你那边人少,干脆也一道在这边做了,好了再分回去就是,也省功夫。”王元儿又想起杀年猪的事道。
王春儿想了想,就道:“那干脆我也把我家里的一头猪赶过来这边杀了也好做腊肉,剩一头就卖了。”
“这也成,省功夫。张屠夫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不日他就来拉猪,到时候,也去你们那边一道拉了吧。”王元儿点头。
王春儿应了一声。
“大姑娘,崔大人来了。”素娟走进来,很是踌躇的样子。
“来就来呗,你作啥那样的样子?”王清儿很奇怪。
素娟抿了一下唇,道:“崔大人带了两个姑娘来。”
早就听说过崔大人要给大姑娘再找两个贴身丫头,想来这就是了吧,那两人来了,自己还是大丫头吗?
素娟心里有些乱,也有些烦躁。
带了两个姑娘?
王春儿和清儿四只眼齐刷刷的看向王元儿,好像是有些日子没听到大姐说崔大人了。
王元儿也有些意外,他搞什么名堂?
崔源在花厅里喝茶,有两个十八九的姑娘站在厅里一边,神情恭谨,听见脚步声,齐刷刷的看向门外。
王元儿一进门,就被两道目光给捕捉到了,一看,是两个和她年岁差不多大的姑娘。
“你来了。”崔源放下茶杯,迎了上去。
王元儿点头,又看向那两个姑娘,向崔源投去疑问的眼神?
崔源一笑,将那两人招了过来,引荐道:“这是秋棠。”
他指着一个容颜看着比较冷漠,身材比较高挑的姑娘道:“秋棠懂医会毒,是个冷静沉稳的。”
略过那秋棠,又指着那肤白脸圆,眼睛微弯的姑娘:“这是秋云,她拳脚功夫比较好,人也机灵。”
王元儿眨巴着眼,突然想起,他说要给她再找两个丫头,难道就是这两人?
“这是大姑娘,以后就是你们的主子。”崔源又对秋棠秋云道。
两人立即冲着王元儿拜下:“奴婢秋棠(秋云)见过大姑娘。”
“起,起吧!”王元儿一抬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秋棠秋云都是秋河的师妹,别看她们年纪轻,可是秋河师门里颇了得的人才了。”崔源又道:“今后,就她们跟在你身边贴身侍候,不可你一人在外头行走。”
霸道和不容置疑的语气,王元儿怔愣了片刻,才将素娟唤了进来。
“你们初来乍到,先下去歇息一会吧,素娟,你带她们下去,好生安置。”王元儿吩咐素娟。
素娟应了一声,领着两人出去。
王元儿这才转身看向崔源,蹙眉问:“啥时候找来了人,也不事先说一声呢?”
“之前我不是说过,要给你再找两人么?你忘了?”崔源微微一笑,看她不甚高兴的样子,道:“怎么,你不高兴?”
王元儿气鼓鼓地坐了下来:“换着你成天被两个人跟着,看你高兴不,这不是监视么?”
崔源笑了起来,道:“你还在生我气呢?”
王元儿白他一眼,有些郁闷,颓然地耸下肩来。
崔源走到她跟前,拉了她起来,揉了揉她的发:“这闷气也生够了,你气我也就罢,可不要气着你自己,我会心疼。”
他说得煞有介事的,王元儿好笑,噗的一声,嗔了他一眼。
这可算是把前边的闷气儿都笑了个烟消云散了。
崔源又牵了她的手,道:“我找这两人来,也不是要监视你,而是不放心。你这边虽然也有人伺候,但终究不是贴身伺候的,没个正经的大丫头跟着,我不放心,要是万一再遇着马贼那样的事,你叫我如何安生?”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哪需要拳脚功夫的人唷,你就是大惊小怪。”王元儿嗔道。“就当我是大惊小怪,你不是大人物,可是我崔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我不许你出事。”他捏紧她的手,道:“你还没嫁我,还没给我生几个崽子,你不能出事儿,一丁点儿都不成。所以,秋棠和秋云你必须带在身边。”
霸道又暧昧的情话,让王元儿红透了脸,心里像是灌了蜜一般,甜丝丝的。
她身子一拧,羞道:“好不要脸,谁要给你生崽子。”
“哦,你不给我生?那我可要找别人给我生了!”崔源侧过头笑曰。
王元儿一急,怒瞪着他:“你敢!”
只见崔源一脸得逞的笑看着她,才察觉道被他耍了,她立时涨红着脸,双手握成拳捶打他:“你坏,你坏!”
崔源哈哈大笑出声,见眼下无人,便轻揽了她,飞快地在她嘴上一啄,道:“你放心,我谁都不要,只要你。”
王元儿嘟起嘴。
“你听我的话,将秋棠她们带在身边,也好让我安心。眼看这就快过年了,皇上要宴请群臣,我是要回去参宴的,到时候,我就向他讨个恩旨。”崔源认真地道。
王元儿心中一动,有些迟疑:“他,会给这个恩旨吗?我始终家世不显。”
她心里头,总是有些自卑的,没有足以能配得上他的家世身份。
“他不给,我就不干了,撂挑子了,让他找别人给他挣银子去!”崔源哼道。
王元儿气笑,嗔道:“只怕这群臣里,就你最难伺候了,还敢跟皇帝老儿叫板呢。”
“那也是我应该得的呀,我为他卖命,我不要加官晋爵,只让他给我赐门亲事,这也不成?”崔源叹道。
不要加官进爵,只要他给他和她赐婚,王元儿眼眶忽然有些湿润,这人如斯,她还纠结那些个闲话作甚?
第354章 丫鬟出路
王元儿将秋棠和秋云给介绍到家人跟前,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崔源特意给她配备的贴身丫头,除了好奇,也并没有多大的反晌。
王清儿她们认为,大姐该是要嫁给崔源的,崔家又是那样的人家,有心腹丫头自然是好。
唯一觉得心里有些失落的,是素娟。
秋棠和秋云来之前,她常跟着王元儿出入,心里也是将自己当了大丫头看待的,可这两人一来,就直接被授命为大丫头,把她挤开了,这如何能心理平衡?
而有了秋棠和秋云两人,王元儿便对家中事重新作了安排。既然崔源一定要她们跟在身边,那她也不好驳他的情面,可人都给她了,怎么用,那也是她的事了。
按王元儿的意思,他们这家里也并非是那世家大户,姑娘们也不可能一个人身边就跟着几个丫头,所以既然秋棠和秋云贴身侍候她的起居,一应她的事儿就交由她们。
秋棠性子沉稳冷静,王元儿便将掌私房账册的钥匙这块交给了她,同时也掌着首饰这块,而秋云,则是领了掌管衣物针线这一块,至于将来出行去哪,那就再定谁跟着了。
王元儿这边的事一分工,素娟心里就更失落了,恰逢王清儿这边要绣嫁妆,她就被拨到王清儿那里帮着绣嫁妆,也好照应一下清儿。而素丽则是跟在了兰儿身边,算是给她的大丫头。
而王元儿也在心里想,清儿都订了亲,不日就要出嫁,既然也有些嫁妆在,是不是也要买上一房人给她作陪嫁,将来到了严家,也好有个自己的心腹人手可用。
不过眼下这么多事儿,正经的成亲日子也还没定下,买人这事倒也不急。
如此过了几天,秋棠她们算是熟悉了王家的人事,到了杀年猪那天,吃杀猪饭,做腊肉,又是热热闹闹的闹了两天,很是有了些临过年的味道。
也就是趁着这热闹,好些乡亲都知道王元儿这又添了两个丫头,很是了不得。要知道,镇上好些地主商贾家里的小姐们,也都没有这派头呢。
这也是证明,王家长房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而在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秋棠她们两张新的脸孔时,素娟很是沉默,接连做错了两个事。
首先察觉到素娟不对劲儿的,还是才婶,知女莫若母,才婶拉了女儿回屋,细细的问起来。
“自秋棠她们来了以后,你就天天都闷闷不乐的样子,做事儿也没从前利索了,这是想啥?莫不是你这丫头还和她们争起宠来了吧?”才婶压低了声音瞪着大闺女。
素娟被说中心事,心里一虚,低下头道:“什么争宠,娘,我哪来的宠。”
瞧这酸味儿,还不认?
“我说你这丫头,从前是一副心若止水的样儿,如今年岁大了,反倒是去钻牛角尖不成?”才婶掐了一下她的耳朵,道:“你这心事都摆在脸上了,还不承认,是让人看了瞧笑话么?”
素娟嘴一抿,半晌才道:“娘,明明就是我们才先跟着的大姑娘,可如秋棠她们一来,就把我挤开了。我,我……以后这哪有我的位置?”
才婶一听,指了一下她的额头,肃色道:“你真是糊涂。上回遇了马贼的事你可还记得?”
马贼,这哪有不记得的,那可真是一生的噩梦呢!
素娟白着脸点头。
“那回遇马贼,也是上天保佑才有惊无险,这已经是万幸。可若不是这样呢,只怕咱们现在都去见阎王老爷了,试问咱们能护着姑娘,护着自个么?”才婶想起那次遇马贼的事仍心有余悸,道:“秋棠两人,我听说过了,她们身上都有些拳脚功夫,本事大得很,是崔大人亲自找来的,说是伺候大姑娘,其实就是保护她?和那秋河护卫一样的角色的。换了你,你能做得到?”
素娟轻咬着唇,道:“可是,我,我原本也是大丫头的份例,这样下去,娘,我有啥出路?”
“傻闺女哎,王家如今人口简单,哪有分什么大丫头二等丫头的?王家不比你从前伺候过的主家,下人都还没有分等级,一来是因为王家并非贵族大户,也只是殷实人家,二来这事儿也都简单,能用上多少下人?”
素娟沉默下来。
“你也别觉得大姑娘就不用你了,如今不也派了你去帮着三姑娘绣嫁妆么?大姑娘那般疼弟妹的人,派你去,也是重视你,这也只是暂时罢了。大姑娘总有一天要嫁人,她要真是嫁给大人,陪嫁的人手自然也要足,你做好份内事,她会看不到?大姑娘是念旧的人,不会亏待了你的!”才婶欣欣说道。
素娟心里定了些,可还是有些不确定,问:“娘,大姑娘真的会把我定为大丫鬟吗?”
“你若是觉得不稳定,眼下也还有个机会。三姑娘身边是没有正经的丫头的,她又是订了亲的,大姑娘必然会给她配一房人出嫁,你如今要跟在三姑娘身边伺候,也是要得。”才婶道:“你妹子如今也是跟着了四姑娘,如今虽然王家不显,但将来定是会越来越好的,所以素丽跟着四姑娘,前程应该也不会极差,而你弟弟跟着少爷,就更不必说了!”
“娘,那你和爹呢?”
“我和你爹说过了,王家虽然比不上从前的贵族大户,但胜在简单自在,主家也好说话,如今走在外头,谁不叫你爹一声爷?我和你爹年纪都大了,过去勾心斗角的日子也不想再过了,我看王家也是个养老的好去处,再说你小弟又是跟着小少爷的,我们必然也是跟着的,所以甭管以后如何,我和你爹都该是随着小少爷一道,守着这里的。”才婶回道。
素娟有些怔愣,家里人未来的去路好像都定了,只有她。
“娘,那,那我怎么办?”素娟忽而有些慌,满面的不知所措。
“你若想跟着大姑娘,那我就豁了这张脸去,若是想跟三姑娘,那就更是好说,大姑娘必然会应允,你且想好了!”才婶想了想道:“大姑娘的亲事如今尚未定,但你看崔大人对她的心思,我想十有八九是跑不了的。嫁给崔大人,崔家少不了争斗,娘听说,崔家的长子是个痴儿,崔大人是二爷,也和大爷无妨了。”
嫁什么样的人家,就过什么样的生活,主子嫁去大户,少不了沾上那些腌臜事儿,丫头是主子的爪牙心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算是捆在一条绳上的,必然也是要争要斗。
世家大户里头的争斗,素娟并非没有见识过,从前她在的主家,莫说主子们不顺心,随意打骂丫鬟,便是打死了也是寻个由头就安了过去就此作罢。
这还不算,下人们之间,也是少不了争宠争斗,一个不察,就被陷害或钻被人钻了空子去,轻则打骂惩戒,重则发卖杖杀也是有的。
过去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的,就是来了王家,才自在些。
素娟的脸色变幻莫测,要真是跟着大姑娘,将来恐怕还是要过从前的日子。
“三姑娘定的严家,是读书人家,家风也颇清正,若是安安稳稳的嫁过去,日子也并非不好过,在这样的人家讨日子,下人也比贵族大户里舒心些,差不多年纪了,配个人嫁了,也就一辈子了。”才婶继而又道:“所以,你可得想好了,要过啥样的日子,跟着谁过。”
“娘……”素娟咬着下唇,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还有,娘告诉你一句,甭管是跟着谁,都不要起了那歪心思,学那些个小蹄子念着开脸做通房丫鬟做妾的。女人赶着做妾,那是自甘下贱,哪怕配个穷小子,也是挺直腰杆的正头娘子,做妾,一辈子抬不起头,挺不直腰杆,你知道吗?”才婶目光犀利的瞧着她
素娟脸一红,又是一白,低着头道:“娘,女儿知道了。”
“闺女啊,大姑娘待咱们不薄,过去那些颠沛流离,一家子分离的日子,咱们还尝不透那滋味么?你要时时警醒才是啊!”才婶长叹了一句。
素娟点了点头。
另一边厢,王清儿也在对王元儿说着素娟近日的情绪。
“还有这样的事?”王元儿蹙起眉。
“她过去总是跟着你出入,如今秋棠她们来了,一下子她像是个局外人,啥事都插不了手,心里面难免不自在。”王清儿道。
王元儿便道:“也是你细心,才注意到。我这些日子还真忙得没空去想这个事儿,就想着我一个人,哪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崔源又一定要秋棠她们跟着,我只好把她给安排到别的地方去,没想到她会想不开。”
“大姐,你将来要嫁给崔大人,只是两个丫头,定然是不够的,左右是要添人,现在就定下来好了,素娟你再重新安排呗!”王清儿笑道。
王元儿点了点头:“等得了空,我再和她谈谈这事,也是你提醒我了。你成亲的时候,既然有嫁妆要打理,到时候也给你配上一房人陪嫁过去。”
王清儿微红了脸,嘤声道:“大姐看着安排就是。”
第355章 前来辞行
随着寒冬越刺骨深寒,年味也越来越浓重,长乐镇街上的小孩儿都已经开始拿着鞭炮在放了,街上来来往往买办年货的人也多了起来。
而俗话说,娶个媳妇好过年,临近过年了,镇子上也有好几个人家紧着成亲娶媳办喜事,现在有点沾亲带故指甲盖那么大交情的,都给王元儿送一张请帖,也好攀点交情,所以份也去参加了几场或大或小的婚宴。
腊月二十六,传来好消息,附近群山的马贼大都被剿了,王元儿心中大喜,也担念起赵大力来。
那天严夫人一行上门后的第二天,他就被卓凡召去了,因为领了剿匪的皇令,所以也没耽搁,收拾了一番就上路了。
如今剿匪已平,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过年。
王元儿心里已经完全将赵大力视作弟弟一般看待的,再者他在长乐镇也没有其他亲人了,所以她还是着才婶他们将以前赵大力住过的屋子给打扫了一番。
也就到了临过年了,王元儿才彻底空闲下来,扶着窗门看着窗外屋顶上的皑皑白雪,晃眼看见素娟搂着针线篓子在外头院子走着,她才想起这丫头的心思来。
“素娟。”王元儿朝她招了招手。
素娟怔了一下,看是王元儿叫她,连忙小跑了进来。
“坐。”王元儿指了炕边,又拿了茶碗亲自倒了一碗茶给她。
素娟满面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接过抿了一小口,心里打着问号,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还记得素娟你们一家来我们家也是今年初的时候吧?一眨眼,就快一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王元儿笑言。
是啊,一眨眼就快一年了,素娟有些恍惚,当初她来到王家的时候,还曾对这小门小户有些轻视呢,可日子久了,她也真正当王元儿他们是自己的主家,到如今,有新的奴婢添进来了,也就感到危机,开始想要争了。
素娟失笑,人啊,到哪都免不了争字。
“这一年,素娟你总是跟随我左右出入,说真的,你和才婶他们都教我良多,我心里是万般感激的。”王元儿笑道。
素娟心中微凛,忙的放下茶碗作势要跪,道:“大姑娘言重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莫要跪了,咱们相处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性,坐着说话吧,一年到头忙了这么久,也就这几天偷闲。”王元儿抿唇轻笑,指了她起来。
素娟有些忐忑重新坐下,也只是用屁股坐了小半边罢了,一边偷眼看着王元儿。
“我们王家,只是小门小户,便是有你们几个下人支使,终究也不是那贵族大户的规矩,所以对你们几个伺候的丫头,我心里也没有等级之分的。”
素娟一惊:“姑娘……”
“家里多少事,你也瞧见了,崔大人送来了秋棠两人,我也领情,我本不是那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净两人伺候着也是够了的,所以才让秋棠两人跟着了,却不是舍了你去。”
“姑娘,我……”素娟有些羞赧,眼眶也微微的红了。
“我也想过了,将来我必然是要嫁人的,秋棠两人我也必然要带去未来夫家,你今年也十五满十六了吧?可有什么想法不曾?若是将来我出嫁,你可愿跟着我一道?还是你另外有什么打算?”王元儿问。
“姑娘还要我伺候?”素娟满面惊喜。
王元儿一笑,故意道:“你是我的丫头,难道还便宜了别人?”不等她回话,又道:“如今家里的人事安排你也看见了,素丽,我想着她以后跟着兰儿,至于你爹娘,自然作为老人儿留在这,你小弟也是一样,他们几个对我王家,对宝来衷心,将来宝来也不会亏了他们去。”
素娟连忙跪下来磕头:“多谢大姑娘,多谢大姑娘。”
“快起吧。”王元儿略一抬手,问:“所以,我还要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愿意跟着,那以后也跟着,清儿那里,也是需要陪嫁的,你要是愿意去她那儿也成,份例都按一等丫鬟的份。若都不愿,那留在王家也成,左右你爹娘都在,将来你有看中的郎君,有娘家人在,也能抬起头嫁人。”
王元儿这一番话,也算是把她的路给堵了,尤其是最后那番话,等于是让素娟把心里头不该有的念头给掐灭了。
早在自家娘亲对自己说的时候,素娟就已经开始想了,她还是想跟着王元儿。
想到这,她便鼓起勇气,道:“要是大姑娘不嫌弃我笨,我,我还是想跟着姑娘您。”
跟着王元儿,以后的格局应该也会大些吧?
“那便好,那你如今就都还是跟着三姑娘,帮她绣嫁妆吧,我这边,暂时来说,也不需要三个人围着打转,等清儿那边的事了了,将来你还回到我屋里管事儿。”王元儿点了点头。
素娟又跪了下来,喜滋滋的道:“多谢姑娘。”
“下去吧。”
素娟这才起来又屈膝行了一礼出去了。
王元儿轻笑着摇头,心目不免慨叹,人若真是这么轻易就能满足知足,那也算是福气了吧。
秋棠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儿的黑漆漆的汤药,那苦涩的味道,大老远就能闻着了。
王元儿的眉尖蹙了起来。
“大姑娘,素娟那丫头是得了什么好事了?我看她十分高兴的样儿。”还破天荒的对她行礼,叫了一声秋棠姐呢。
“也没什么,就聊了两句。”王元儿微笑。
秋棠也没甚在意,把手中的托盘放在炕上的小几上,道:“这药刚熬好,天儿冷,从灶房走来也散了不少热了。”她又用手碰了碰碗边,道:“这温度是正好,姑娘趁热喝了吧。”
近在咫尺的苦味,让王元儿忍不住也苦了一张脸,道:“这得喝到什么时候呀?”
秋棠轻笑,道:“自然是喝到姑娘身子好转的时候。”
王元儿每回来月事时都是小腹坠痛,身子也冰凉,从前她是万般忍着,后来秋棠来了,为她诊过脉,细问过,才知她身上有寒症,气血两虚,所以才会这样。
这不,诊过脉后,秋棠就开了方子着手帮她调理了,这样的苦药,那是天天都有一碗。
“要是能制成药丸子,那就太好了!”王元儿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认命的拿起一口灌了,又飞快的拿了一颗蜜饯扔进嘴里,含糊地道:“药丸子容易吞,这个太遭罪了!”
秋棠笑了出来,这大姑娘也是有趣,多苦的差事也不怕,偏偏就对喝这苦药没辙。
“制药丸子要丹炉,我学艺也未精,还没能制得出丸子的。”秋棠笑道。
王元儿将蜜饯吞了下去,才感觉口里的苦涩味去了不少,道:“我就是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她知道,有寒症在身,将来想要怀子嗣都要难些,所以药再苦,她都是要乖乖喝下去的,谁让子嗣是大事,自己的身子也是大事啊!
“姑娘不说,我也是想要在这上面多钻研的,等我钻研成了,自然就制成药丸子,姑娘也不会受罪!”
王元儿听了非但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瞪大了眼:“难不成我这药还有的是时间喝?”
秋棠噗的一笑:“也不会,姑娘的身子骨也不算差,调理一下就成,倒不用喝多长时间的。”
王元儿这才拍着胸口,吁着气道:“我要叫你被吓死。”
秋棠浅浅地笑,主仆俩说了一会子话,秋云走了进来,说是崔源来了。
崔源也没去花厅等,知道她在屋里,干脆也跟着过来了,秋棠两人识趣地走到门口。
崔源看了一眼那还没收走的药碗,见上面有乌色的药汁,不禁皱眉:“你身子不舒服?”
王元儿红了脸,道:“没有,这是秋棠开的调理身子的药。”
“既然不是,要调理啥?”崔源很纳闷。
“呃,就是女儿家的一些事啦!”王元儿又羞又嗔。
崔源愣了一下,有些反应过来,窃笑道:“那方面的?”
王元儿面红如纸,瞪他一眼,岔开话题:“你过来作甚?”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我得回去京城了,来和你辞行的。”崔源说道。
王元儿听了心里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这是没法的事,就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家初八开年例请客。”崔源想了一下,道:“可能赶不过来,听说这今年过年要去狩猎。”
王元儿的眉皱了一下,就道:“那你自己当心点。”又嘀咕,大冬天的,狩什么猎。
崔源耳力极好,便扑哧一笑:“怎么,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了。”王元儿嗔他一眼。
崔源坐了过来,揽了她,不顾她挣扎,硬是把她的头摁在自己的胸膛上,轻拍着她的背,道:“过年的时候我定然会向皇上讨这个恩旨,你放心。”
王元儿点了点头,心里既甜又忐忑,这样的恩旨会轻易得来吗?也不知是她想的太多还是如何,总觉得他们的事并不会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顺利。
轻叹一声,王元儿把玩着他衣裳上的纽纹盘扣,左右都等了这么久,再不济就再等等。
第356章 真不公平
再有两天就过年了,长乐镇时不时响起鞭炮声儿,仿佛整个上空都笼罩着一股过年的喜气。
闲来无事,王元儿这些天真正像个大家闺秀似的,整日就在屋里做女红,看书写字,很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的样子,让整日绣嫁妆的清儿都嫉妒得红了眼。
一年到头都是忙,也就临过年这几天要闲些,所以王元儿也趁此常带着弟妹一道玩儿,或在外头玩雪,或
在屋里瞎画画习字。
这日,才婶在灶房一番挑挑拣拣,对王元儿道:“大姑娘,庄子送来好些山货野味,今年天冻得很,我看
过年的时候做暖窝吃也是不错。”
王元儿听了来了兴致,便随着她去看了看,秋棠跟在后头。
庄子里的庄户也有猎户,这野味都是他们上贡过来的,还有一头野狸子,山鸡也有两对,还有半头鹿,确
实十分丰富。
押送货过来的谭庄头说,庄户们感念王元儿对他们多有担待,征粮那时也给了指点,当初并没有多卖粮,
不然很多人家都会全卖了换银子,哪交得上粮?
这是其一,其二,鱼塘和鸡鸭那些弄畜出产好,王元儿也按着最初承诺的,给庄户都发了分红,每家都有
一两银子多不等,这虽然称不上多,但可都把庄户们给乐坏了。
东家这么好,做庄户的自然投桃报李,猎户猎到了好东西,也大都上贡大部分上来,就连狐皮子也有两块
,还是雪白的狐皮,十分难得。
庄稼人最可爱,这话没差。
王元儿看着那些山货野味,心里自是十分欢喜。
“这个山鸡可以做个药膳暖窝子,用当归,黄芪山参枣子熬汤底……”秋棠捻着一只山鸡徐徐说道。
王元儿眼睛一亮,药膳暖窝,吃起来不但热乎还补身子,这倒是好主意,便拍板道:“那就做药膳暖窝,
过个暖暖的大年。”
她又想到清儿来年就要嫁人,在家的日子不多了,也该和大家伙多聚聚,便起了心思,除夕请老宅的人都
过来这边一起过年,也热闹些。
她本想将王春儿他们一家也请来,但春儿却不肯,说出嫁女没有回娘家过年的份,不然别人会说话的,还
有吃穷娘家弟弟的不吉利,故而坚决不肯应了王元儿。
才婶也劝了几句,若真是王春儿他们回娘家过年,只怕外道人瞧着了也会说三道四,反倒让二姑奶奶和二
姑爷他们不好做人。
王元儿细想了下,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只好作罢,但也吩咐才婶各样野味都分了点出来,也好给王春儿
一家子送去,也过个肥美的新年。
……
王元儿来到老宅的时候,王婆子正在院子里指挥张氏抓着鸡,她则是拿着刀,准备给鸡割喉放血。
王婆子一手提刀,一手捏起鸡脖子,张氏则是把手放得长长的,头往后躲得远远的。
王婆子一个收起刀落,刀刃就王鸡脖子那抹了去。
“阿奶,这就杀鸡了呢!”王元儿见此叫了一声。
话音刚落,被抹了脖子的大鸡公一吃痛,猛地剧烈一挣扎,从张氏的手中挣脱开去,往半空奋力一跃,砸
在张氏的身上。
张氏被吓得直接跌坐在地,那大鸡公咯咯的上下翻跳,还跳在她身上,血也糊了一脸,啊啊的惊叫,十分
狼狈。
王婆子和王元儿都被这突然而来的一遭给看懵了,王婆子提着刀,刀刃还在滴血呢,半天才反应过来骂道:“你这懒婆娘,只会吃不会干,连抓只鸡都抓不牢固,要你做啥用?”一边放了刀,去搀扶她,毕竟这
婆娘肚子里还有王家的孙子呢!
王元儿看得倒是心里暗爽,但看王婆子这般吃力,只得也过去搭了一把手。
张氏哇哇大叫,嘴上沾了两条鸡毛,被扶起来坐好,呸呸的将口上的鸡毛给吐掉了,说道:“这瘟鸡,老
娘少不得要它好看。”
而她口中的那只瘟鸡,癫了几下,已经在不远处慢慢的不动了。
“你自己没用,还要赖在鸡身上,你本事大了你!”王婆子拍了一下她的手,骂:“还不去拿水来烫了毛?还要我伺候不成?”
“娘,您看我这一身,咋整,我先回屋去洗个脸,您先弄着啊。元儿啊,你就帮帮你阿奶忙呗。”张氏一
边说着,一边艰难地站起来,快步进了屋。
自她这胎坐得稳也显怀后,肚子就被吹了气似的,一下子就膨胀起来,整个人都圆滚滚的,跟个球一样。
“这懒婆娘,自个儿想吃肉,又要犯懒。”王婆子气得跳脚。
“阿奶,您悠着点。”王元儿扶着她坐在小凳子上,对跟着来的秋云打了个眼色。
秋云便去了灶房,很快用木盆打了水出来,将那只鸡放进去,麻溜的收拾起来。
王婆子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快放下,等你二婶出来再干,她不干就别吃这鸡了。”
“就这么着吧,这丫头也是个能干的。”王元儿笑道,又环顾了一圈,问:“咋不见我阿爷呢?”
“他去东头找李老头下棋去了。”王婆子头也不抬,看着秋云动作飞快,很快就把一只鸡上的毛给拔了个
干净,不用瞪眼咋舌,可真是快,不知咋做到的。
听到王老汉出去了,王元儿就皱了眉,道:“阿爷自己去的?这大冷天的,他又拄着拐杖,这地上有雪,
要是不小心滑倒了可要咋办?”话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好,忙呸呸两口,说了一声大吉利是,有怪莫
怪的话。
“福多陪他去的。”王婆子道:“不让他去,他成天在家也是闷,没啥瘾头的。”
那倒也是,王老汉忙了一辈子,也就是因为中风了才闲散下来,可一个人忙惯了,一下子闲着,也是不自
在,和三五知己吃茶说话,倒也是个消遣的事儿。
但王元儿却始终不放心,关键是王老汉年岁也大了,又是中过一次风的人,大夫都说了,要好生休养着,
不然要是再中风,可不就是嘴歪,走路不妥当了,而是瘫痪说不了话,再重的就是死了。
这回去虽然有福多陪着,但福多平日也要去学堂,哪能时时陪着?家里就剩王婆子和张氏,都是女眷,也
不可能成天就跟着他到处转悠。
看来要么给王老汉寻个人伏侍着,要么就是让他们搬到自家去,也好有人看顾。
“是喽,你这会子过来做啥?”王婆子侧头问她。
王元儿回过神来,笑道:“也没什么。这不就是要过年了吗,今年过年阿奶你们也别煮了,干脆和二叔他
们一道过我们那边吃团圆饭吧?”
“去你那边吃?”王婆子愣了一下。
王元儿点了点头,道:“我那庄子送了好些山珍野味过来,挺丰盛的,左右我们家人口也不多,而且清儿来年六月就要出嫁了,大家伙一道吃个团圆饭,阿奶您看如何?我们打算做暖窝吃,也烤鹿肉。”
“还有鹿肉?”王婆子更惊奇了。
“哎呦,这可是稀罕物呀,果然还是我们元丫头孝顺,有好东西也没忘我们呀。”张氏从后头钻了出来,
腆着一张脸,舔着嘴唇笑眯眯地说着恭维话。
王婆子沉着脸,冷笑道:“听到有吃的你就死出来了?还不快赶紧把那只鸡给剖了。”
张氏往庭院看了一眼,那叫秋云的已经把一只鸡给拾掇好了,不由大为满意,道:“这不是有婢子么?哪
用媳妇我动手。”
王元儿眼一眯,冲着秋云道:“秋云,我渴了,你去灶房砌个茶来。”婢子是她的人,轮不到二婶支唤。
秋云是个唯王元儿是从的,一听此话,立即扔下手中的那只光鸡,进了灶房。
张氏脸一黑,心中暗骂王元儿小气,可想到刚刚听到的,便又笑开了,道:“娘,既然元丫头一片好意,
那除夕团圆饭媳妇就不煮了。除夕夜嘛,团团圆圆,大家伙坐在一起吃那才叫热闹,是不,元儿?”
“不煮就不用祭祖拜神了吗?赶紧的把鸡收拾了。”王婆子剜了她一眼。
张氏撇了撇嘴,犹不放心地道:“那就真不煮除夕晚饭了啊!”
王婆子把眼一瞪,张氏连忙过去捡起那只光鸡,嘀咕道:“一个姐儿几个人伺候着,我一个大肚婆还得做
牛做马,真不公平。”
“咦,元丫头来了。”王老汉拄着拐杖被福多扶着进了院子。
“大姐。”福多也忙的向王元儿请揖。
“今儿回得倒早。”王婆子看了看天色,道。
“别提了,就差那么一点,就能赢了李老头,偏偏他岳家来人说,他老岳母去了,赶紧的去奔丧了,我只
得回了。”王老汉脸色有些黯然,老人,听到有人死了就总觉得心里发秫。
王婆子心中也是一惊,叹道:“都快过年了,哎。”
王元儿见两人都戚戚的样子,忙道:“阿爷,阿奶,进屋说话吧!”说着亲自扶起王婆子。
也是快大过年的,说这些丧气话,也是不吉利,一众人遂进了正屋。张氏见了,连忙也扔下手中的鸡和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跟了进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做个交易
翻过年,便是景盛三年了,大年初一,王元儿受了家中下人的跪拜,给每人递上了早就备好的封赏,又受了弟妹的拜年,这才和他们一道去老宅拜年。
和往年一般,姐弟几个穿戴一身齐刷刷的拜年,领了红包,小的嬉闹着出去玩儿,王清儿订了亲,也不方便到处溜达去,只得也和大姐一道陪着爷奶说话。
“咋不见二婶呢?”王元儿环顾一圈,没看到张氏的身影,不免有些奇怪。
她才问出口,王婆子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王二有些尴尬,讪道:“你二婶昨儿晚闹了一宿的肚子,今儿没起得来床,在歇着呢!”
王元儿一愣。
王清儿却是扑哧一笑,很快就掩住了嘴,轻咳一声,故作关心问:“咋闹起肚子了呢?二叔,该不是二婶昨儿吃得狠了吧?我都说,她那个吃法,没得会闹肚子。”
她话里带着关心,可眼里带着笑意,嘴角微扬,明显就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昨晚回来,她还吃了两碟点心。”王婆子黑着脸告状:“大年初一,还得吃药,没得晦气。”
王元儿宽慰了几句,心中也觉得无语,昨天二婶那个吃相她也瞧着了的,一副生怕不吃就亏大了的样子,没曾想会吃得腻了,闹肚子了。
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张氏从外走了进来。
“哎哟,二婶,过年好啊,听说你闹肚子,咋不歇着还起来了呢!”王清儿走过去,搀扶着她的手臂。
王元儿也起来,盈盈施了一礼,仔细看二婶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嘴上也没个血色,可见昨晚是真拉了一宿。
“二婶可见好些了?有没叫大夫瞧了?”王元儿问了一句。
张氏还没回话,王婆子就道:“大年初一,请啥大夫,再抓两把草木灰兑了水喝了就是了,谁叫你贪嘴,跟个饿……似的。”念着初一,她到底没说出那不吉利的两俩字。
张氏听得心里满不是滋味,自己拉肚子拉得半死不活的,这老太婆还说风凉话。
“话也不是这么说,二婶肚子里还怀着身子呢,大的不顾,小的也要顾,若真是不妥,抓两副药吃才是稳妥。”王元儿微微地笑。
“还是大丫头疼我这个二婶。”张氏心中微暖,苍白的脸挤出一个笑容来。
“二婶我看你昨儿是吃腻了才闹的肚子,这过年的这些天,你就吃稀粥养养胃好了,可别再贪吃了,不然就得遭罪!”王清儿嘻嘻说道。
张氏巴砸了下嘴,道:“哪有的话,活脱脱是我这穷人穷命,有好吃的肠子也经禁不住,要是像你们那样天天不稀罕的,哪会这样哟。”
王元儿瞟她一眼,放开手,不接话。
王清儿却不然,笑道:“瞧二婶说的,论吃好东西,二婶吃得比咱们还多呢,过去十来年,你和敏儿姐吃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咱们姐妹几个可都眼馋得很,那时也不见你闹肚子,可见这理事不成事的。”
她这话带着刺,将除王元儿外的几人都刺得脸色不好看,这不是说他们偏心眼么?
王元儿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说起初八自家年例宴客的事来。
坐了没多久,她便和王清儿告辞,却不曾想,这天又下起了雪。
姐妹俩穿着簇新的衣裙走在街上,共撑着一把伞,一边说话一边往家里走,在别人眼里,倒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大姐,我看二叔他们没死心呢,问了崔大人好几回,该不会真还想着让大人给张罗谋个差吧?”王清儿挽着王元儿的手臂问。
王元儿稳稳的撑着伞,道:“这心思起了,哪有这么容易就歇下去?”
“这倒也是。”王清儿点头,道:“这么看着,崔大人还是暂时别出现在二叔他们面前为好,省得难办。”
王元儿嘴角勾了一下,看着伞外的鹅毛大雪,今年大年初一,也不知那人怎样了?
崔源怎样?此时正磨着景帝呢!
中和殿的暖阁里,燃着龙涎香,临窗摆了一张炕床,上面放了一张炕桌,上摆了一福棋盘,有两男子各坐了一边,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
“杀。”穿着明黄便服,头戴九龙金冠的男子将一颗黑子落在棋盘的一个位置上。
坐在他对面,则是穿了宝蓝色长袍戴着玉冠的男子,一看棋盘散落的棋子,自己的白子已经没有回旋的地步了。
又输了!
男子有些意兴阑珊,嘴角歪了一下,将抓在手上的白子扔在一旁的晶莹剔透的白玉棋盅里,撒气的道:“不玩了!”
象棋,他就没赢过这个人的时候。
“崔卿家,心事颇重啊!”景帝嘴角一勾,相对于崔源的烦躁,他显得从容不迫,慢条斯理的重新摆黑子,又摆白子。
崔源见此更觉郁闷,没好气地道:“皇上您妃嫔如云,哪里晓得臣子我孤枕难眠的痛楚?”
一旁手持着拂尘,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太监刘总管听了,瞟了崔源一眼。
今上臣子众多,大概只有这一位,当皇上不是皇上,也只有这一位,在皇上跟前如此随意说话吧!
听了崔源那略带幽怨的话,景帝素来冷硬的面容有了丝裂痕,嘴角轻扬,道:“原来崔卿家是春心动了啊,奇怪,刘仁,如今不是正在严冬吗?离春天还挺远吧?”
被称为刘仁的刘总管忙的弯腰,尖细的声音道:“回皇上,今年一月二十九才立春呢,日子还有些时候。”
崔源嘴角抽了抽。
景帝以拳抵唇,掩住那嘴角的笑意,道:“崔卿家若觉寒冬难眠,朕赏你几个美人?”
崔源脸一黑。
景帝见了更是不可抑制地笑将起来。
“皇上,关爱臣子身心健康,臣子才能尽心尽力为皇上效忠啊!”崔源将尽心尽力那个词说得极重,几乎从牙缝里说出来似的。
“其实,崔大人看中的几个小姐,朕也觉得不错,和崔家门户般配,你也不妨顺长辈意。”景帝依然打太极。
“皇上!”崔源声音极大,好容易捏了捏拳,道:“皇上知道微臣志不在此。”
景帝斜乜了他一眼。
崔源从炕上下来,跪在跟前:“请皇上赏微臣一个恩旨,为微臣和江南宋家二房太太的义女王氏赐婚。”
景帝没有作声,也没叫起,崔源就这么跪着。
暖阁烧着地龙,他就跪着,久久不见头顶上的人有何声响,额上也不禁泌出了一层汗来。
“起来吧!”景帝出声。
“皇上不答应,微臣就不起了。”
刘总管又瞟了崔源一眼,心中抽了一口凉气,敢情这崔大人是要恃宠而骄了,这算是威胁吧?
果不然,景帝又笑了出来,轻踹了他一脚:“你打哪学来的女子手段,还学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了?”
崔源也不恼,道:“皇上,微臣今年也有二十一了,皇上都有皇子公主了,难道就忍心微臣形单影只?”
“行了,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好好起来说话。”景帝笑骂一句:“再说下去,都被你说得是我不让你成亲了!”
我,而不是朕,一下子将君臣的距离缩得极短。
崔源有些恍惚,仿佛多年前那些随他征战沙场的日子就在咫尺,大碗吃酒,大块吃肉。
“那叫王元儿的,就这么得你心意?”景帝看着他问:“你要知道,不管你给她镀多少层金,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你,是崔家的继承人。”
只一番话,就透出了不少信息,崔源心中一凛,收起过去那些情谊,抱拳道:“皇上,出身如何,微臣不看重,微臣就图她这个人。而微臣的出身,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介庶子罢了。”
景帝双眉皱起。
眼前这个人打小就跟着他,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说话有趣儿,其实内心,又藏了多少心事?
他那时是不讨喜的皇子,崔源是家族里不讨喜的庶子,大概就是这么惺惺相惜,所以情谊也就这么处出来了吧。
“你记在嫡母名下,不必……”
“皇上,再怎么着,那根刺始终都会在。”崔源打断他,道:“微臣别无他想,只想得偿所愿,而且,开春了,我大哥也要成亲了。”
景帝一抿唇,崔家主母为长子求娶了李郎中家的嫡女,三月成亲,这事他是清楚的。
“王氏出身不高,于仕途上,并不会助你良多,你,应该择一门于你有助的妻房。”景帝难得推心置腹。
崔源心中微暖,却还是道:“皇上,微臣本就没意在官场,仕途如何,微臣无所谓。”
“放肆,男儿大丈夫,理应为国出谋献策。”景帝黑着脸打断他。
“是。”崔源抱拳拱手。
“国库尤虚,听说这云州第一盐商万德英富可敌国,你给朕讨点过来花花,朕就给你赐婚。”景帝哼道。
崔源额上一黑:“之前才把冀州吴家给挖了,这……”
“嗯?”
“微臣遵旨。”崔源看他眼睛眯起,只得跪了下来,咬牙切齿,这是皇帝,强盗还差不多!
景帝见此,就道:“你也别不岔,何时把万德英的十分之四家财送来,这旨意啥时候宣。”说着,他手一挥。
刘总管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布帛,展在崔源跟前。
崔源看了眼睛一亮,下意识去抢,可听咳的一声,只得大声道:“臣定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算是应下和景帝的这番交易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警告敲打
雪下得极大,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下,崔源穿过层层宫门,终于出了皇城,秋河等在那里。
“回府,云州首富万德英的资料全部给我拿来。”崔源双眼亮晶晶的,整个人十分的兴奋。
出了什么事了?鲜小见自家主子在京里还有这么兴奋的神色。
崔源当然兴奋啊,只差一步,王元儿就是他的了,不过想到景帝的要求,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下,暗自哼道,当了皇帝,就更像狐狸了,这是往死里压榨他啊!
不过又想到那张明黄的圣旨,崔源还是把这点不岔给压了下来,得去寺里找个大师挑个好日子准备成亲才行,嗯,年底估计也有好日子吧。
崔源想得颇美,却没想到,这赐婚的圣旨,他还没拿到手呢。
正做着美梦,马车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崔源撩开帘子,却看到前方站着的人,不由一讶。
他跳下马车,走到那人跟前,惊愕地问:“娴……张三奶奶,你怎的在此?”
“崔哥哥?”
在路边站着的,正是崔源已故的老师的女儿——何秀娴,如今再叫她,得叫张三奶奶了。
“雪下得如此大,你缘何站在这?”崔源看了一眼天色,又看到她前边有辆马车,她则是和两个丫头站在一块儿。
“我本是想去上香,只是回来的时候,马车在路上坏了,现在家仆回府驶车来接。”何秀娴看着他:“崔哥哥又怎会在此,我也不知你回来过年了。”
“我刚从宫里回。”崔源又看了一眼雪花漫天的样子,便道:“上我的马车吧,一时半刻,这雪怕是停不了,我送你回府。”
何秀娴感激地点了点头。
“三奶奶。”她身侧的丫鬟皱了一下眉。
“崔大人以前是我家父的学生,你们一道上车,无妨。”何秀娴淡笑道。
那丫鬟看了一眼崔源,看他神情坦荡,又看雪越下越大,他们昌伯侯府还远着呢,便扶着她上了车。
“你怎就带了两个丫头出来呢,没有嬷嬷跟着么?”上了车,崔源就皱眉问。
何秀娴笑容微窒,道:“我素来不喜身边有太多人跟着,倒是你,何时回京呢?”
“也就几天前。”
何秀娴看着他俊秀的脸,抿了一下唇,道:“我也有一年时间不曾见到崔哥哥了,不如到乐坊喝两盏茶?”
她这话一出,身侧的两个丫鬟便看了她一眼。
崔源注意到,说道;“乐坊就不去了,我送你回府,在你府中打扰一顿饭,也叫你夫婿一道吧?”
何秀娴心里有些许失落,却也知道自己过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东扯西拉的时间,便到了昌伯侯府,何秀娴自遣了丫鬟去请张三公子。
“你过得好么?”崔源与她走在前头,压低声音问:“张三公子对你可好?你婆婆呢?”
何秀娴嘴角微勾:“嗯,也就这样,相公对我挺好的,婆婆……也对我挺好。”
崔源却看到她的笑容带着牵强,不禁眉头一皱,可男女有别,他也不好过问太多事,尤其在这样的地方。
何秀娴同样觉得心头难过,明明这人站在自己身侧,心中有万千委屈想要和他说,可偏偏就不知如何说起。
要说成亲快一年了,还没有孕,所以婆婆的脸色也不好看,给夫君纳妾了吗?
何秀娴叹了一口气。
“若是他们委屈你,你大可以与我说,别在心里藏着捏着,我可以算是你半个兄长。”崔源道。
何秀娴心中微酸,笑着点头。
说话间,张三公子就快步以来,瞧见崔源,忙的拱手打揖:“崔大人。”
“妹婿莫多礼。”崔源以一声妹婿打开了场面话,摆明了就是给何秀娴撑腰的。
何秀娴听了,眼眶微红,侧过身去,眨掉眼中的泪意,对张三道:“相公,你先陪着崔大哥去花厅说话,我张罗些酒菜过来。”
张三只有应下的理,毕竟眼前这位,可是皇帝的红人呢,怎能得罪?
席间,两口子又一道坐着陪着崔源说话。
“我尊秀娴的父亲为师,她等于是我亲妹子一样,妹婿你可要好好待她,不然,我可不能放过你了啊!”崔源半开玩笑的道。
张三公子连忙道:“我自对娘子尊重珍爱,兄长放心。”又笑问:“听闻兄长至今还了然一身,也不知啥时能喝到兄长的喜酒。”一口一句兄长,也算是顺杆子爬了。
崔源心中一动,想到长乐镇的那个元儿,脸上变得柔和下来,笑道:“快了快了。”
何秀娴斟酒的手一抖,酒水撒了点在桌上,幸好张三也没注意到,她问:“崔大哥定亲了?”
“还不曾,但也快了,将来再给你们下帖子。”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幸做我嫂子?”何秀娴微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里,更多的是痛楚。
“到时你就知道了。”崔源神秘地一笑。
“崔兄,喝酒,喝酒。”张三大咧咧的举起杯子。
何秀娴坐在一旁,勉强地笑着,时不时替他们斟酒,心里却已经百回千转,是谁,谁要成为他的妻?
崔源在昌伯侯府吃过午晌,才告辞离去。
何秀娴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口,崔源道:“不必送了,天气冷,快进去吧。”想了想又道:|“张三也不是个混的,既然成亲了,两口子就多沟通沟通,趁年轻,早点生个孩子,有孩子,你也有个念想。”
何秀娴勉强地了点头,目送他离去,想到他说的快定亲娶妻了,心的一角哗啦的塌了。
“奶奶,回吧。”
何秀娴转身回去,谁也没瞧着,她眼角的一滴泪落在了雪地里。
……
崔府,崔源先是去给崔老太爷请安,然后才去了大哥的院子。
“哇哇,呜啊。”
刚走进院子,就听得一阵怪叫声,崔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大哥披头散发,敞着胸膛从屋里跑了出来。
崔源脸色一变,连忙脱了大氅,罩在他身上。
“大哥,你怎么了?怎么弄了这么副样子?”崔源飞快地把氅衣罩在他身上,低头一看,他竟然连鞋都没穿出来,如今就赤足站在院子里。
“人呢,都死哪去了?”崔源怒吼,拉着崔宏向屋里走。
哪知,崔宏死活不进去,指着屋内啊啊大叫。
“大爷,大爷……”有女子从屋里跑出来。
崔源眼睛一眯,脸色黑得像锅底。
那女子,身段丰腴,头发略显散乱,脸色泛红,上衣还没整理好,再结合崔宏刚刚的情况,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回事。
这时,已经有人陆续跑出来了,一见眼前的情景,都有些怔愣。
“二弟,二弟,她,她脱我衣裳,还吃我嘴,她还摸我丁丁,二弟。”崔宏十分慌乱,明显是惊到了。
“大爷。”那女子脸红如血。
有人窃笑出声,也有鄙夷的。
“都给我滚回去。”崔源大怒,厉喝出声,又指着那女子:“慢着,把她拉出去打死。”
那女子脸色一变,瞪大了眼:“我,我是夫人派来服侍大爷的。”
“你们都是死人吗?要我叫崔总管来吗?还不拉下去。”崔源不理她,直接吼向崔宏院子的人,转身又安慰崔宏。
崔宏躲在他身后,神情惊恐。
有小厮上前去拉那女子。
女子尖叫出声,大喊大叫。
“拿鞋堵了她的嘴,拉下去。”崔源心烦得很。
“大胆。”院子门一阵急吼。
转过身去,却是崔夫人领着人来了,那女子见了她宛如见了救星,连忙扑了过去:“夫人,救命,二爷要打了奴婢去,夫人,奴婢是奉您命服侍大爷的呀!”
崔夫人狠瞪她一眼,看向崔宏,一惊:“我的儿,你咋鞋都不穿哟。”她连走带跑的走过去,想要拉他的手,崔宏却是一缩。
崔夫人狠狠地瞪了崔源一眼:“还不带你大哥进去,是要他着风寒好如你愿吗?”
崔源也顾不得那女子,拉了崔宏进屋,好生安抚,又亲自给他整理了衣裳,重新穿戴整齐。
崔夫人走了进来,崔源施了一礼,皱眉道:“母亲,刚刚那个狐媚子,还是打杀了好,胆敢勾引主子行那污秽之事,留不得。”
“什么勾引?那是我特意找来服侍你大哥的房里人,他开春就成亲,人伦大事当然得通。”崔夫人冷笑看着他:“怎么,你觉得你大哥是个痴儿,就认为他不是男人了么?”
崔源皱起眉:“母亲,孩儿没有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心里清楚,无非就是怕你大哥先成亲,生下长子,继承了崔家罢了。”崔夫人恨恨地瞪着他:“我劝你别异想天开,这崔家,自始至终都是你大哥的,哪怕他是痴儿,他都能有子嗣,理应长子嫡孙继承。你趁早灭了那谋夺的心思。”
这算是放在明面上的警告敲打了。
崔源双拳紧捏,咬牙道:“孩儿没有要和大哥争抢的意思,只是通房的人选,总要大哥自己喜欢,吓着了他,只怕更得不偿失。”
“我的儿子,自有我操心,崔二爷还是为国事繁忙操心吧。”崔夫人冷冷地转过身,轻柔地安慰着坐在桌边微抖的崔宏。
崔源捏着拳头,转身走了出去,崔夫人眼角瞧见,哼了一声,自不理他。
第357章 理所当然
听王元儿说是叫他们老宅的人都过去她那宅子吃团圆饭,王老汉心里是十分高兴的,也并非是他贪图那什么野味美酒,而是欢喜大孙女有这个孝心。而且,人上了年纪,就更乐意看到一家人团团圆圆,齐齐整整的。
所以,对于王元儿的邀请,王老汉是欣然同意,十分欢喜。
张氏听到公爹应了下来,自然也是眉开眼笑,又想到王元儿家里补品多,便厚着脸皮道:“元儿啊,你二婶我怀着身子,一个人吃,两个人受,瞧我这瘦的,没得亏待了你这未来弟弟妹妹,除夕给二婶炖个燕窝尝尝?将来也好生个大胖孙子孝顺你阿爷阿奶。”
得,还明目张胆的点起菜来了!
王元儿嗤笑着翻了个白眼,又上下看了一眼她的身形,道:“二婶,你这身形叫瘦,我这不是豆芽菜一条?”
“少在这丢人现眼的,什么燕窝,那也是你吃得了的?去去去,把鸡收拾好了,耽搁了祭祖你看我饶不饶的了你。”王婆子一脸嫌弃地挥手。
张氏撇了撇嘴,顺手在几上放着的盆子里抓了一把瓜子磕着道:“娘,都收拾得七八成了,哪能耽搁?”
王婆子的脸立时沉了下来,利眼瞪着她,张氏只得讪讪的出去。
见二婶走了,王元儿这才又看向王老汉,道:“阿爷现在天天都出去下棋呢?这天气冷,地上有冰雪也滑,阿爷您可要注意则个才好!”
听到孙女担心的话,王老汉心中熨帖,笑道:“不怕,阿爷还没老到走不动的时候,再说,福多也是常陪了我去的。”
“那也是因为现在福多学堂先生放假了,他才得空,平素哪里得空?”王元儿皱眉道:“阿爷,要么你和阿奶搬到我那边去住吧,有下人服侍着,我们也放心。”
“搬去你那里住?”王老汉疑道:“这……”
他看向自家老婆子,咋突然的说起这一茬来了?
王婆子也很是惊疑,从前不是说过了,要在老宅里住到死的么,这丫头咋又提起这个来了?
“阿爷,阿奶,你们年纪都大了,阿奶成天在家我也就不说了,可阿爷您是个呆不住的,天天往外跑着,身边却没个人服侍着,万一有个啥好歹……我不放心。”王元儿好意说了一句。
原来是为这个,王老汉心里一宽,道:“这哪有什么的,哪个老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这孩子忒有心了。”
他们这些镇上的人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哪有那般金贵,老人儿都是东家西家串门的,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阿爷您不同,早前您已经中过风,这小半年好容易才把身子养得利索些,自是要仔细的。”王元儿蹙着眉尖道:“我那边有下人在,伺候着我们姐儿几个也安心。”
“没事,这不还有福多那孩子吗?”王老汉呵呵地笑。
“那福多上了学堂呢?”王元儿浅笑:“他也不能时时刻刻伴着您啊!”
“我知道你这丫头是孝顺,但实话说,搬去你那边住,却是不大可能的。”王老汉轻叹道:“也不是我和你阿奶不愿意和你们住,只是你二叔二婶都还在,我们两个老家伙要是越了他们搬去你们那,别人会怎么看?只怕把你二叔二婶的脊梁骨都戳得直不起腰来。”
大儿没了,可到底还有二子,要是不和王二他们住,只怕外道人会说是他们两口子不孝,把老爹老娘都赶出去和大房孙子住呢。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人们很多时候往往只会看表面,你一言我一句的,轻易的就能把原本的小事给翻成一件大事了。
王元儿也知道这里头的难处,抿了一下唇,道:“那我给阿爷买个小厮服侍着吧,这样你去哪都有人跟着,我们也放心了!”
“哎哟哟,这不成,不成。”王老汉一听更了不得,连连摆手,道:“你阿爷我一生闲散惯了,那需要什么小厮哥儿贴身伺候跟着,没那么金贵的,要不得,要不得,甭去花这个冤枉钱。”
“阿爷……”王元儿有些好笑:“这叫什么冤枉钱,该花的咱就花,银子赚了不都是要来花的么?”
“不可,不可。”王老汉仍摆手。
这一直在门口偷听的张氏不淡定了,连忙跑了进来,道:“哎哟,我说爹哎,难得元丫头一片孝顺,你就全了她的心意呗,这谁不愿意有人当祖宗被伺候着啊?”继而又看向王元儿,道:“元丫头,你别听你阿爷的,你这提议我看是极好,我和你二叔都成天挂心着呢,毕竟你阿爷年岁也大了嘛,要是出个啥事没人晓得可咋办?”
王婆子听了脸一黑:“你不会说话就用针线把你那把臭嘴给缝上,啥出事啊,出啥事啊?大过年的,你嫌晦气不?”未等张氏回话,她又劈里啪啦的道:“还有,我不是叫你去把那只鸡给处理好了吗?你倒是会来事,一把年纪躲外头听墙角,我都替你嫌臊。”
张氏脸一红,辩驳道:“娘,我哪有听墙角,这不是要进来和您说事,恰好听到了吗?”
王婆子哼了一声,正欲回话,张氏又抢着道:“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说回元丫头所说的事吧,媳妇就觉得她说的事事在理。”
“二婶既然觉得侄女说得在理,咋不见你买上个下人服侍我阿爷呢?”王元儿浅浅地笑着,说出的话如同尖刺一般刺向张氏。
张氏讪笑:“元丫头真是说笑了,咱们家哪有你们富贵唷,现在铺子里的生意也不见好,哪里的钱买下人啊。不像元儿你,庄子铺子田产跟不要钱的买,生意是一年比一年好,你二叔和你真真是没法比。”
这话说得酸不溜秋的。
王元儿垂了眸,反刺了回去:“哪有二婶说的这般好,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可往这里头放了不少心思呢。”
“甭管是不是大风刮来的,总是元儿你有本事,也有孝心,买个下人服侍你阿爷,这外道人晓得了,一准只会举起大拇指的。”张氏一脸讨好地笑,道:“依我看,既然要服侍你阿爷,那么你阿奶也不能厚此薄彼啊,是不是也买个丫头来使唤?”
嗬,这脸皮厚的,倒跟三尺厚没差了!
王元儿还没答话,王婆子就先道:“我说你这脸皮是老树皮呢还是猪皮呢,咋厚成这样,一点都瞧不着红,买个丫头?亏你说得出,买回来,是伺候我还是伺候你?用丫头,你就不用媳妇伺候老人的责任了是不?”
“娘,我哪有这个意思,您不是成天说没人和你说话吗,有个丫头,不也能陪你叨嗑?又能帮着做事儿,咱们也轻省些,何乐而不为?”张氏才不管脸热不热呢,争取利益才是个理,又摸着自己的大肚子道:“媳妇这月份也大了,到底是上了年纪,事事都不能兼顾到,我倒是没所谓,怠慢了娘可咋整?”
她一边凉凉的说着,一边拿眼角去瞟王元儿他们。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服侍我们这两个老骨头了!”王婆子冷冷地笑。
“哎哟,娘,您一声令下,媳妇哪有不听您的?我就是想,有个丫头在,能兼顾到媳妇不能兼顾的地方嘛!”张氏腆着脸笑,又试探的看向王元儿:“元丫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元儿嘴角微勾:“二婶说得在理。”
张氏听了脸上一喜,然而,未等她那喜色全散开,又听得王元儿道:“只是不知,二婶拿多少银子出来买这下人,这养个下人,每个月少说也要一两银子呢!”
张氏瞪目结舌:“不是元丫头你买了来服侍你阿爷阿奶么?”
“这是放在二婶家的丫头,怎的就变成要侄女出银子了?”王元儿似笑非笑的。
张氏的脸又青又红,嘟嚷道:“这也没花你多少银子,再说,这是服侍你阿爷阿奶的,做孙女的,连这个钱都舍不得么?”
“便是服侍阿爷阿爷的,那这也有二叔二婶的份,不如我们两家各出一半?”王元儿依旧笑得恬淡。
张氏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心里暗骂,难怪人人都说越富的就越小气,果真就是这个理,自己奴仆环拥,却还要和她计较这点儿银子。
她的心事全摆在了脸上,王元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在想啥,嘴角斜斜的勾了起来。
并非她小气舍不得那些银子,而是她看不惯二婶这副理所当然的来占便宜的样子,所以才这么刺她。
“元丫头别拿二婶开玩笑了,二婶哪有这个钱哟?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婶是个啥情况。”张氏撇着嘴道。
“行了行了,别在那丢人现眼的,什么丫头,咱家里是什么大庙还是大殿,哪装得了下人?下去,少在这添乱。”王婆子不耐烦地冲张氏摆手。
张氏心有不甘,可叫她拿银子出来买这下人,那她还真没有,又想既然王元儿提,那她肯定有法子,自己倒是赶着上来找不自在了,想着便扭身走了出去。
第358章 受之有愧
鉴于王老汉他们的推辞,买下人伺候的事就暂且先放下来,左右也要过年了,在这当口添人好像也不太恰当。
没两天就除夕,家家户户都忙着杀鸡宰鸭煮猪肉,因为过年一大早就要祭祖,所以祭祀的东西自然都要提前准备好的。
王元儿他们家人手足,才婶又是一把好手,倒是麻溜的把这事给包办了,王元儿她们也没插上手。
但灶房的事插不上手,其它的倒是能插上的一把手的,比如这贴对联,贴福字窗花,还有剪纸。
福字是王元儿自己亲自写的,这两年执笔多了,有了空闲她就会练字,如今字是写得越来越好了,偶尔还得了崔源指点,所以这福字写出来,也颇为大气。
王元儿写福字和对联,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来,或剪纸,或画吉祥图案。
秋云看着大咧咧的,可她手倒是巧,剪子到了她手里就跟活了一样,刷刷两下,就剪出各式好看的窗花来,有福字,有吉祥如意,有年年有余,有五谷丰登,看得素娟她们瞪大了眼,纷纷闹着要学。
小宝来不会剪,也不敢让他拿剪子,就闹着王元儿也要写字,王元儿干脆就将他抱到凳子上,亲自握着他的小手,写了几个福字。
宝来拿着自己的福字,欢喜得很,拉着素生兴匆匆的拿着去自己屋里贴,把众人乐得不行。
比起往年,王元儿今年也买了不少花灯,写好了对联,便指使着才叔在大门正堂等各处张贴,贴好了对联,又在大门挂上了红灯笼,在家里廊下各处都挂上了各式花灯。
待得才叔完工,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一片红彤彤的,十分喜庆,兰儿和小宝来这两人更是欢喜得直拍掌。
谁不喜欢喜庆呢,就连王元儿自己看了也觉得心中愉悦。
“这么看下来,倒像大户人家里头的氛围呢,一下子就有了过年的气氛了。”素娟笑着道。
“大姐,以后过年都这么挂吧,好漂亮呢。”兰儿双眼亮晶晶的,道:“等小芬,芳芳,还有阿香她们来我们家玩时,她们必定也很高兴。”她口中这几人,都是常和她一道玩的玩伴。
“好,以后就这么挂。”王元儿宠溺地捏了一把她粉嘟嘟的小脸。
挂好了花灯,王元儿又把自己的闺房给捣弄了一番,窗子上贴剪纸是少不得的,她还将房里的纱帐换成了红色的帐幔,也显得喜庆些儿。
躺在床上,看着红色的帐子,她的嘴角微勾。
从前日子不好的时候,哪有这么整,果然,日子过好了,人也会变得奢靡一些。
“大姐呢?”
王元儿隐约听到二妹的声音,忙的从床上起来,走出外面,果然是春儿,正将一个篮子递给才婶。
“这会子怎的来了?”王元儿笑着问。
“姨母。”侯丹像个小大人般正儿八经的向王元儿行礼。
“丹儿乖,你小姨她们在屋里剪纸呢,你也过去凑个热闹吧。”王元儿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侯丹看了一眼王春儿,见她点头,这才欢喜地往兰儿她们所在的屋子跑了过去。
“跑慢些儿,别摔了。”王春儿提醒一声,才对王元儿道:“我在家炸了四喜丸子,便拿了些过来。”
“哪用着你送来,我们这边也会炸呢,九儿呢?”
“在家呢,贞娘带着她。”王春儿笑着回了一句,又看娘家里到处红彤彤的,道:“才儿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走错了呢,大姐,这么一挂花灯,可真好看。”
王元儿抿嘴笑:“库房里还有几只,一会你拿了回去也挂着,也图个吉利喜庆。”
王春儿想要拒绝,但想到丹儿进来的时候就指着花灯叫好看,便点了点头:“那敢情好,也学学那些大户人家的作法,图个乐子。”
王元儿正欲答话,却见素娟快步而来,身后跟了一个兵士。
“大姑娘,有客人到访。”
王元儿看过去,兵士,难道是赵大力他遣来的?
她盼了好些天,也不见他回来,也没个口信,也不知如今是咋样了,如今有兵士来,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王元儿蹙起眉,心有些揪。
“这是我们大姑娘。”素娟给那兵士指引。
“小三子见过大姑娘。”那年轻小兵给单膝跪下,请揖行礼。
“你是?”
“我是跟着卓大人和赵大人座下的,此次前来是奉两位大人之令给大姑娘送年礼,皇上开恩,留两位大人参加国宴,随后会陪皇上去皇家猎场狩猎,故命小的来送年礼。”小三子简单说明来意。
听到他的来意,并不是说什么坏消息的,王元儿松了一口气,问:“两位大人可安好?”
“托大姑娘的福,一切都好,大人剿匪有功,皇上还嘉奖赏赐了。”小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又道:“大人托小的送来的礼在外头马车里,大姑娘,可叫人送进来?”
王元儿忙的叫来才叔,一道出去接。
小三子当真只是来送礼的,这东西一送到手,他就不顾王元儿挽留,马上回程了,说是还要给大人复命,王元儿没法,只好封了一个大红封给他,又着才婶包了些糕点给他在路上吃,这才把人送走了。
卓凡和赵大力他们送来的年礼很是丰厚,除了有各补品药材,还有好些布匹绸缎,美酒糕点,便是绢花也有一盒子,最名贵的,莫过于是一盒指头大小的南珠了,听说这是皇帝赏的。
王元儿有些受之难安,想着那小三子说的,这都是赵大力送来的,说是他们都没成亲,用不着这些女子用的东西。
但王元儿知道,用不着,还能卖掉,毕竟将士们军饷也不高,这些东西卖掉也能补贴的,可他们却偏给她送来,焉知是否因为年前她的招待?
“大姐,这珍珠可真大颗,好漂亮啊。”得到消息的王清儿走进来,抚着那一盒南珠叹道。
这盒珠子,颗颗都有食指大小,圆润晶莹,光彩迷人,十分名贵,她还是头一回瞧见这么漂亮又贵重的珠子呢。
“这不同一般的小珍珠,叫南珠,比平时见的珍珠更名贵。”王元儿笑道:“明年找个首饰铺子,用这珠子打几支步摇,咱们姐妹几个每人一支戴着顽。”
王春儿当即道:“大姐,我不用的,我都嫁人了,留着你们戴。”
“二姐,你傻啊,嫁人了就不能戴首饰了?正是嫁人了才更要打扮得美美的,这才好把我二姐夫的心笼络住,别给那些个狐媚子给迷了眼去。”王清儿啧声道,又从那盒子绢花里挑了一朵月季花插在她的发髻上,道:“瞧,这样多好看。”
“瞎说什么,什么狐媚子的,没得吓了你二姐。”王元儿嗔她一眼。
“你二姐夫不是那样的人。”王春儿也不认同地道,侯彪是什么人,她还是了解的。
王清儿吐了吐舌头,道:“我这不是打个比喻么?话本子里都有说的,女为悦己者容,从前咱们日子过得艰难,买个头绳都没得的,如今有条件了,当然不能亏待了自己去。大姐,你说是不是?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花就花嘛。”
“就你嘴皮子利。”王元儿嗔道:“明明是你自己爱美,偏要说出这么一大番道理来。”
王清儿嘻嘻一笑,又在绢花盒子里挑了一朵大牡丹别在自己的发髻上,道:“我也是说实话啊,别人不说,你就看二婶,她啥时候不是戴着首饰的?也就是这两年作的,才没了好些首饰罢了。”
“这么说,你倒是有理了?”王春儿笑。
“当然啊,现在打了咱们自己戴,那是自己体面,将来呢,还能传家做体己,若是有个啥周转不来,还能当了得银子,那可是一举数得的。”王清儿道。
“成了成了,你就是财迷一个,少不了你的份就是。”王元儿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嘻嘻,那我就等着了,多谢大姐。”王清儿亲热地搂着王元儿香了一个,逗得两个姐姐噗嗤地笑。
一阵笑闹过后,王元儿坐下来,看着摆了一桌子的东西,道:“我倒是没想到大力他们还会送礼物来,总感觉受之有愧。”
“也是大姐你待他们好,才还这个情罢。”
“就是,这也是你来我往。”王清儿附和二姐的话。
王元儿唇角微勾,有些人就这样,你对他好,他也不会忘记你,而也有一些人,你对他好,他会觉得理所当然,还远远不够。
终究都还是关乎人的品性如何。
而谁会想到前世杀人不眨眼的胡子头,这一世会成为军爷,还会投桃报李呢?
王元儿喟叹一声,看着清儿道:“叫了秋棠来把这些东西登记入库吧,你也学着点,别将来管家也管不来。”
王清儿再脸皮厚,也明白她此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俏脸一红,一跺脚自去找秋棠不提。
而王春儿则是笑眯眯的,问:“也不知严家的什么时候来下聘。”
“说是二月来呢。”
“这泼辣的妮子也要出嫁了,大姐,你得抓紧了!”王春儿叹道。
王元儿想起崔源的话,心中一荡,也不知他那边顺利不!
第359章 再起心思
大年除夕,家家户户都响起了鞭炮声,那是祭祖时要烧的,王元儿穿着正服,领着弟妹在自家祭祀,上了贡菜贡品,算是对祖宗爹娘们作了孝敬。
下晌,王老汉他们都从老宅过来了,一踏入王元儿他们家,就被一片红色映红了眼球。
门厅,窗子,柱子都贴着对联剪纸,廊下挂着红灯笼,显得十分喜庆。
像王老汉他们这样的出身,结识的大都是差不多门户的人家,过年的时候,了不起就贴个对联,贴个福字,可没像王元儿家这样张灯结彩像办什么大喜事似的,因为那都是要花好多银子的。
所以,这是他们头一遭见人家过年时还把屋子各处装扮得这么好看又喜庆,也算是开了眼界。
“好好好,这才有过年的气氛。”王老汉接连说了几个好字,眼里止不住的欢喜。
王婆子是略显惊愕,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这边看看,那边也瞧瞧。
而王二两口子,则是眼神复杂。
王二看着这家里一派光鲜,各处都挥洒得整齐干净,挂着的花灯在微风中摇曳,在他看来,和那些个大户人家的作派,是没两样的。
侄女们只是区区的妇孺,却把日子过得这么滋润,反观自己,不上不下的。
王二抿了一下唇,脸有些发热。
而张氏,则是满眼贪婪和艳羡,多周正的屋子啊,捯饬得可真好看啊,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要是自己能住在这样的地儿,那可是发梦都要笑醒了。
王福全和他娘想的完全一样,眼里是又妒又羡,满是不平。
最心无芥蒂的,估计是王福多那孩子了,眼里满是纯净的欢喜,没有掺了其余杂质,就是纯粹的欢喜。
“阿爷,你们来了,快屋里头坐。”王元儿笑着上前扶着王老汉的手臂。
“元丫头,你们这屋子可捯饬得真好看,这得花多少银子呀?”张氏酸溜溜的试探着问。
王元儿淡淡一笑:“也没花多少银子,大过年的,整得喜庆点,也有过年的样儿。”
“那也得有银子才行,像咱们家,就贴个对联了,哪有这么多这些个东西哟。”张氏指着廊下的一只兔子花灯问。
王元儿笑而不语。
“哪来这么多废话?”王婆子乜她一眼。
“娘,我这不是好奇嘛,难得一见嘛,从前咱哪见过这阵仗的?到底是人比人,比死人。”张氏酸不溜秋的道。
王二见王元儿的脸色淡了下来,又见娘要发作,便扯了张氏一把,低喝:“少说两句吧。”
张氏撇了撇嘴,嘀咕道,大过年的,连话都不让人说了,老东西越发的偏心眼了。
不过这话她也就在心里说说,可不敢从嘴里说出来触王婆子的霉头。
尚未到饭点,就只能坐在花厅里闲话家常,王元儿着秋棠她们上了瓜果茶点,陪着王老汉和二叔他们说着话。
这上来的茶点可不是一般的东西,点心什么的都是从京里头送来的,一瞧就稀罕得很,张氏见了两眼放光,毫不客气的吃喝起来。
王清儿见了满眼鄙夷,便道:“二婶,这马上就要吃饭了,您可悠着点,别吃撑了。”
张氏将一块芙蓉糕努力吞了下去,摸着肚子道:“你就放心吧,我这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用,多少都吃得下。”说着,又把手摸向了另一块玫瑰酥。
王婆子满面阴沉,这媳妇跟个饿死鬼投胎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幸好这都是自家人,要不然,可就丢人现眼喽。
张氏装作没看到婆婆的脸色,只偏过头一个劲儿的吃,心道不吃白不吃,平时,家里哪有这样的好东西啊,便是有,都被老太婆给藏起来偷偷吃了,这么想着,又抓了一块果子塞进嘴里。
王元儿倒没说什么,吃两块糕点又不会吃了她的身家去,只是,张氏这么个吃法,明儿个不要闹肚子才好。
“东头也开了一个洋行铺子,现在我们铺子的生意也被抢去了不少,我就想着,要不要另外做点什么生意,元儿,你可有什么门路?”王二问着王元儿。
做生意,他自问远不如自己侄女,还不如向她讨个主意,不然,现在不上不下的,也不是个事。
“二叔,我现在也没捣弄什么新的生意,也就买些田庄收租子什么的,毕竟田地是怎么都不亏的。”王元儿笑着回了一句。
她这也不是推搪,实在是说的老实话,女子始终不比男子,常年抛头露面的,只会招人话柄,她既然答应了崔源,自然也要替他的脸面着想。
王老汉自一边听着,也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老二,你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干脆也学元儿一样,买点田产,那也是传家根基。”
王二听了心里有些不岔,但也没说啥,而且田产确实亏不了,但他却不甘心就这么做个田园翁。
男人嘛,总是要有志向的,而且他明明有好的人脉,干嘛不拼一下?
但这时,他也不好驳了老爹的话,便道:“田产是要有的,生意呢,若是有赚钱的,那也不能放弃。爹,我再想想。”
“这还用咋想,元丫头,要是不做生意,干脆你也让崔大人帮个忙,把你二叔调去哪里当个小官吧?什么县丞主薄那些,凭着崔大人的身份,应该不难吧?”张氏凑了过来道。
众人吓了一跳,王清儿第一个就道:“二婶的口气可真是大,二叔又没参加过科举什么的,还能当个小官?你当官是这么好当的,说当就当?”
“你这就不知道了,那也是咱们老百姓这么想,人家那些大户人家里才不是这么想的呢!”张氏轻哼一声撇着嘴道。
“二婶又晓得人家是咋想的了?”王清儿不屑反讽。
“你又在哪听到些乱七八糟的,打这个歪心思?”王婆子一脸不快。
张氏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屑儿,打了个饱嗝,抿了一口茶,才慢慢道来:“娘还记得许大光他们家吧?当年那许大光病得没钱治病,他那婆娘不是把他们那叫英子的闺女给卖了么?”
王婆子皱眉,想了想,是有这么个事。
“那英子也是好命,辗转的就去了那什么英国公府做下人,后来就给那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当了婢女,成了第一红人。那老英国公没了,世子承了爵,世子夫人自然也就成了国公夫人,也没亏待她这丫头,给配了世子身边的小厮。现在由那英国公打点,给调去了常州一个叫啥武进县的当了个县丞呢。这马上就要去上任了,这英子不就带着夫婿回了娘家探望么?可都传开了。”张氏说着听来的消息,满面的向往和羡慕。
“二婶,该不是你听差了吧,还有这么好的事?”王清儿有些不相信。
“你不信,大可以去许家探听一下,瞧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张氏白她一眼,又道:“可见这当官啥的,都不是光靠科举什么的,这背后有硬的靠山,还愁当不了官?再说,这样的小官,那些个一品大员几品的,哪会看在眼里?”
王元儿听了,眼睛微眯,这二婶向来痴笨,想不到这个时候也聪明了一会。
她也从干娘口中听说过这样暗箱操作的事,在她们看来是天大的事,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口里,也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嗑的事儿,毕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官。
那时干娘也说了,若是春儿不满意如今侯彪的职位,她那边打点一下,也可以调令到别的地方去,当个小官儿的,只是那时她看着春儿如今生活得也挺好,便没提这茬。
想不到,二婶还打起了这个心思。
“都说崔大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只是个县丞这样的小官儿,应该也很容易安排吧?”张氏斜看着王元儿,道:“元儿啊,你二叔好不好,就看你了!”
王二早就听得双眼放光,闻言看向王元儿,搓着手道:“若真有这个命,那二叔可真要给元儿你备一份大嫁妆了!”
王老汉皱起眉,抿起唇。
王元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并不答话。
清儿看大姐不说话,以为她为难,便道:“二婶二叔说得轻巧,我大姐是崔大人的谁啊?贸然提这个,你们说,置我大姐于何地?崔大人又如何看待我大姐?”
王二一愣,嗫嚅着嘴说不出话。
张氏讨好地笑:“元儿啊,二婶可没看轻你的意思,就是想着,你二叔当个小官,将来你们姐妹几个,也有依仗,你出嫁,也更风光些不是?”
“二婶大概忘了,二叔可是下过大狱的呢!”王清儿哼道:“再提当官儿,也不知道外道人咋想呢!”
王二脸色一变,唇也抿了起来,蹲大狱可是他一生的耻辱。
“这不都是别人设局诬陷他的么?”张氏急道。
“够了,大过年的,提这些作甚?”王老汉开口,看向王元儿道:“元丫头,这天都齐黑了,可能吃团圆饭没?老头子我肚子都饿了。”
“我这就去瞧瞧。”王元儿顺势起来,走了出去。
张氏不岔,可在王婆子的瞪视下,只得悻悻的闭上嘴。
第360章 贼心不死
除夕夜的团圆饭,王元儿依旧主张开了两桌,一桌是自家人坐在一块,另一桌则是才叔他们几个下人坐一块。
这在王元儿他们看来倒没什么,可在张氏看来就了不得,嘟嚷着话,哪有下人和主子坐一块吃团圆饭的,怎么也该先服侍了主子们才能吃。
论尊卑来说,王元儿当然知道这不合规矩,可他们家人少,这一年到头了,本着热闹些,也不想去讲那些规矩,也就另外开一桌,也算是团团圆圆的,也好热闹。
主人家都没说啥,张氏想要越俎代庖,那也是不能的,只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就不说了。
既是团圆饭,如今日子也好过了,王元儿也没小气,当真就应才婶所说,做了暖锅子,热腾腾的摆在饭桌中间,热气儿一直往上冒,整个饭厅也变得暖烘烘的。
暖锅主料是用山鸡配以山参等药材做的,咕噜咕噜的滚着,香气扑鼻。除此外,还有鲜鱼,倒没用来下暖窝,而是整天清蒸,至于鹿肉,则是切成了片,起了一个小炭炉,用铁签子串着烤了吃。
有好菜,又是大过年的好日子,自然少不了美酒,王元儿也没藏私,特意拿了两瓶梨花酿出来,亲自给阿爷阿奶二叔他们斟上。
所有人都落座后,她这作为长房长女的,捏着酒杯站了起来,先是说了一番辞旧迎新的祝词,又说了几句辛苦才叔他们的话,最后说了几句吉祥祝福。
“这一杯,是我敬大家的,祝大家新年吉祥,新年走好运,我先干为敬。”王元儿一手捏杯,一手用袖子掩了,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才将杯子反过来已示饮尽。
她这一喝,人人都拿起杯子,象征的抿了一口,便是小宝来这最小的,也嚷着要喝。
他年纪小,王元儿也不敢让他喝,可禁不住他哀求,只得让他舔了一小口,辣得他直吐舌,倒把大家伙都逗得笑起来。
“大家都吃饭吧!”王元儿一手掩着袖子,各夹了一块肉放在阿爷阿奶碗里。
“大姑娘吃饭,各位主子吃饭!”才叔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众人开动,碗筷微微的碰撞,发出轻微的声音来。
王元儿吃了几口,又分别敬了王老汉几人,边吃边聊,王清儿几个小的也会来事,她们这杯中的是果子酒,也敬了她一杯。
自家人都敬了酒,才叔他们那一桌也不遑多让,拿着酒杯也敬了王元儿一杯,很快的,她双颊就变得绯红起来,煞是好看。
饭桌上,欢声笑语。
吃得最欢的,莫过于张氏和王福全了,福全且还是一口菜一口酒,而张氏,仿佛有两个肚子似的,塞了个满嘴油,恨不得有两张嘴才好。
乖乖,鹿肉呢,她这么大的人了,头一回吃到这样的新鲜物,到底还是大房的运气好。
瞧,周正的屋子,山珍野味,光鲜的衣裳,金贵的首饰,还有说着恭维话的下人,这和大户人家有什么两样?
大户人家里过的日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张氏又塞了一箸鹿肉进嘴里,依旧想着许家英子的好运气,要是自家男人也当了县丞,这样的日子,她不也过上了么?
想到这,张氏的心里就如数百只猫在挠,痒得很。
看着王元儿笑盈盈的白润的脸,张氏不禁用手肘撞了撞身侧喝得脸红红的王二。
王二看过来,见她打了个眼色,心中一肃,又将杯中的酒水喝了个尽,这才大着舌头道:“元儿啊,这几年大哥大嫂去了,真是辛苦你们了。”
王元儿刷着锅子的手一顿,浅浅一笑:“这好时辰,二叔说这个作什么?”
王婆子和王老汉两人也是眉尖蹙了一下,正是高兴的时候,好好儿的提这遭,不是让人糟心吗?
王二假意擦了一下眼角,道:“二叔这是欣慰啊,大哥大嫂若是还在,看见你们这般有出色,也不知多高兴呢!可恨的是二叔没本事,没权没势也没钱,没护得了你们周全,反叫你帮衬,二叔这是惭愧啊!”
王清儿听出了那么点味来,道:“二叔这才吃了几杯,就要醉了?”
王元儿也笑:“二叔可不止这点酒量。”
突然提这事,肯定有幺蛾子,该不会还念着张氏所提的那个事吧?
王元儿斜眼看了一眼张氏,见她也不像之前那样大吃大喝了,而是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便笑道:“二婶怎么也不吃了?这就饱了?”
“啊,吃,当然吃。”张氏回过神来,含了一下筷子头,又把它伸进了正滚着的暖锅里翻着锅里的东西,看得王元儿她们心里一阵恶心。
王清儿忽然本也把筷子伸向了暖锅,一下子就觉得索然无味,放下筷子,干脆走到正在烤肉的素娟那边,亲自烤起鹿肉来。
张氏却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心思全在王二那话里上头了,见他不做声了,心中一急,道:“元儿啊,你二叔醉是没醉,只是他心里头不舒坦,自责来着。”
“二叔做了什么自责了?”王元儿挑眉。
“也是从前不争气,回回都是元丫头你们帮衬着,若是你二叔,有个差事当个小官儿,那就没这么多事了,说不得还能帮衬你们,也叫地下的大哥大嫂安心。”张氏急哄哄地道。
果不其然,还是在说那个事。
王元儿将一块鹿肉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半晌才咽了下去,笑道:“二婶说的什么话,一家人,有啥帮衬不帮衬的,我也没怨过。”
“正是一家人,不如你帮帮你二叔?”张氏倒是会顺杆子爬,忙讨笑道:“将来你二叔,还有我,都会承你的情。”
王元儿放下筷子,扯下帕子摁了摁嘴角,才道:“二婶要我帮二叔什么忙?”
张氏一噎。
王元儿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张氏只觉得喉咙发痒,半晌道:“你让崔大人帮你二叔弄个差事……”
“二婶,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今儿清儿有句话说得挺对的,我和崔大人,说清了,也只是一般的朋友,了不起就是被他高看了一眼,我和他,如今却是什么关系都说不上的,你这请求,恕我没法子答应。”王元儿慢条斯理的道,语气里略有些重。
“哪没有,你们不是……”张氏在她的瞪视下,将话咽了回去。
王二很是有些失望,沉默地喝了两杯酒,道:“别说了。”
张氏不甘,还想要争取几句,王婆子在这时发难,警告道:“有得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不吃就回去守年夜。”
张氏这才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主桌这边气氛有些冷,下人那桌,才婶撞了撞才叔的手。
才叔连忙站起,拿着酒杯向王二走去:“二老爷,我也敬你一杯。”
被才叔这么一搅,原本有些冷凝的气氛才又慢慢的升温起来。
虽然有这么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但一餐团圆饭,还是平平稳稳颇算愉快的吃完。
吃过团圆饭,又喝了两盏茶,王老汉就以老宅不能没人守年夜,坚持要回去。
他说回去,其余的人也只得跟着回去,老宅虽然离得不远,但这时天色已经大黑,外头又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王元儿便让才叔套了马车,将他们都送了回去。
王老汉他们一走,王清儿便陪着王元儿一道守年夜,忿忿不平地说起了二婶他们提的事:“我看二婶那是贼心不死,从前的教训都没受够,如今又要可劲儿折腾,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王元儿微微一笑:“你用词倒是恰当。”
贼心不死,好像说得挺对的。
王清儿轻哼一声,道:“不是么?她从那英子家看到人家风光了,便才又起这心思,如若不是,啥事都没有。给二叔谋个小官,亏她说得出。”
不是她看不起张氏,实在是这二婶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非但如此,还自私,压根就不想人家会不会为难。
“这天底下,谁没有私心啊?她见着人好了,想有样学样,也无可厚非。”王元儿叹了一句。
“那也得看情形啊。”王清儿十分不岔,道:“那英子与你怎么同,她是服侍她家主子,得了主子开恩,才有这样的造化。可大姐你呢,虽说你和崔大人的事也是心里有数的,但到底只是在私底下,模凌两可的,还没拿上明面来呢。要真让你去提了,那在崔大人眼里成什么样了?”
王元儿心中微暖,到底是亲妹子,站在自己这一边想事,不是那隔了一层的,只会站在自己角度看问题。
她和崔源,好是好,但说白了,这其实也不好,传扬出去都是不好听的名声,没到明面上的关系,就是私定终身。
两人的关系都还没成事,可却已经求着人家办这办那了,崔源没多想就罢,若是多想,那她王元儿,位置又该往那里摆呢?
很显然,二叔他们没想到这一层,只看到崔源对她有情,却没想,两人根本还没定亲成亲呢!
王元儿叹了一声,道:“大过年的,别提这些糟心事了,没得膈应。”
王清儿看出她也是有些不虞,遂点头,转移了话题,却不知道,老宅也就此事正展开热烈的交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