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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小陌     长女txt下载     长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金银添妆

    八月初八,大吉,宜嫁娶,王家天不亮就掌起了灯火,哐当哐当的忙活起来。

    王春儿被王元儿从床上挖了起来,睡眼惺忪的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今天她要成亲了,瞌睡虫一下子跑了个精光。

    随着王婆子的支使,沐浴,更衣,挽发,等这些都做妥当了,这来给王春儿上妆的全福人也来了,请的是郑大娘子。

    郑大娘子家境中上,儿女双全,夫妻和睦,公婆也和气,所以王元儿请了她来,铁柱婶子也是可以的,只是郑大娘子更为合适些。

    天色蒙蒙亮,东屋。

    王春儿穿着一身红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台前,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眨不眨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屋内,挤了好些人,包括王元儿自己在内,都看着郑大娘子拿着梳子帮王春儿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喜庆吉祥的话从郑大娘子嘴里吐了出来,王元儿自一旁看着,眼圈儿渐渐泛红。

    梳了头,盘了发,便又是拿起丝线绞面,同样的吉祥话一溜地吐出,让人百听不厌。

    “我二姐今儿要嫁人,都欢喜得哭了!”王清儿看到王春儿眼泪都要冒出来了,不由打趣。

    王春儿嗔她一眼,啐道:“我这是疼的,将来你就知道这滋味儿。”

    丝线绞在人面上可疼了,可每个新娘子都要经了这一过程的,便是疼也得忍着。

    待得天色大亮,这面也绞好了,王家姐妹的皮肤都随了她们的娘,白净红润,这脸一绞,王春儿本就白润的脸就更光润了,就跟能掐出水儿一般。

    “这才是姑娘家最美的时辰呢!”郑大娘子赞了一声,又拿了面脂给她上妆。

    “郑大娘子,您可轻着点,那粉别扑太多,白哗哗的一层可要把我姐夫给吓着,都亲不下去了,也不美了。”王清儿这时又故作精怪的说了一句。

    新娘妆着实不好看,白花花的扑一层粉,跟不要钱似的,整个人都看着不像原来那样了,这粉扑多了,一动,就跟下雪似的哗哗的落,实在是难看。

    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婆子就轻斥一声:“这丫头,怎么说话的,什么吓不吓的,谁家新娘子不是这么扑粉的?郑大娘子,你不用管她,只管作你的。”

    王春儿也红着脸抿着嘴笑。

    “春儿皮肤白,这底子好,不用扑太多粉也是好看的。”郑大娘子笑言。

    王婆子点了点头。

    这时不知谁在外头叫了一声:“哎哟,是姥婆和舅母来了。”

    王元儿一听,顿时大喜,王春儿也想要站起来。

    郑大娘子按着她:“不要动,你是新娘子,不用你去迎。”

    王春儿只得按捺下激动,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铜镜。

    王元儿已经迎了出去,一看,果真是姥婆他们,还有表弟表妹。

    “姥婆,舅母,可把你们给盼着了。”王元儿心中激动,道:“都怕你们赶不着呢。”

    “哪能呢,大半夜的就启程了,若不是昨儿恰好也有筵席,昨儿就该来了的。”梁婆子笑着道。

    外孙女出嫁,她这作为姥婆的肯定要到场的,奈何她们那边也有喜事,只得今儿天不亮就赶过来。

    “亲家母,总算把你盼来了,快屋里坐!”王婆子也迎了上来,往他们身后一看:“亲家公和亲家舅爷呢?”

    “爹今儿也有公务,来不得,元儿舅舅在外边栓马车呢!”舅母笑着解释。

    “我春儿哩?”梁婆子急不及待的就要去王春儿那里。

    王婆子自然领过去,王元儿则是等着舅父进门,行了礼,将他领去堂屋和王老汉二叔他们说话,这才去了东屋。

    东屋里,王春儿已经上好了妆,此刻正眼泪汪汪的拉着梁婆子的手撒娇儿呢。

    梁婆子也是眼圈红红的,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又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不要哭,今儿是你好日子哩!”

    “就是,这妆全福人上得好,可别哭花了,那可就不好看了!”舅母也是眼圈微红,笑着道。

    王春儿的新娘妆经了王清儿一说,没至于扑了满面的粉,扑簌簌的落下,已是比其它新娘妆好太多。

    一番聚话,又吃过茶,王家来坐席和干活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有不少人这时候才来添妆,都是些左邻右里的,添的都是些寻常物件,或针线,或布,就是图个意头吉利。

    王春儿的嫁妆也满当当的摆在屋里,或放在东屋外的廊下,贴着红纸,谁都能瞧得见,谁都要赞一声。

    王家也不是什么大富贵的人家,可也凑出这样好看的嫁妆,都是实打实的,也是够体面的了。

    梁婆子这才又拿出自己给外孙女准备的添妆,那是一副厚实的银镯子,戴在了王春儿的手上,人人都艳羡得很。

    王元儿趁机看了一眼自家舅母,只见她满眼笑意,并没有任何嫉妒和不满的神色,不由暗松一口气。

    “我可没娘有钱,我就打了一支簪子。”舅母拿出了一支银簪,插在了王春儿的髻上,看样子,分量也是颇足的。

    “多谢舅母。”王春儿红了脸。

    而表妹,也送上了自己亲手打的同心如意结,寓意同心同德,吉祥如意。

    王春儿少不得送回一些姑娘家的手礼,也做个念想,也是她自己绣的手帕,绣花都是十分精致好看的,这女红一出手,这在房里看热闹的人少不得一阵赞。

    “姥婆舅母可都添了妆了,阿奶的也让咱们瞧瞧。”郑大娘子笑眯眯地凑趣。

    张氏立即看了过来。

    王婆子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着的物件来,一层一层的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来,也是一只银镯子,比不得梁婆子那个新,可也挺厚重的了。

    “今天你嫁入侯家,就是侯家妇了,以后要尊夫,敬夫,少争是非,稳重持家。”王婆子抿着唇教导一番,将那只镯子套进了王春儿的手里。

    “多谢阿奶。”

    张氏眼红得嘴都歪了,她早就知道老婆子有一只有几钱重的镯子,可一直没见她戴过,原以为暗中给了梁氏,哪曾想,现在才给呢。

    “娘对孙女都这么大方,将来咱们福全讨媳妇儿的时候,可也不能少了这敬茶礼了。”张氏酸溜溜地道。

    众人听在耳里,都看了她一眼。

    王婆子面无表情,道:“只要福全听话不气人,讨的媳妇是个好的孝顺的,也少不了她的。”

    张氏一喜:“那可多谢娘了,将来一准给你讨个乖孙媳妇孝敬你。”

    王婆子轻哼一声。

    “她二婶,今儿侄女儿出嫁,可给准备了啥好东西添妆呢?”舅母笑嘻嘻的看着张氏。

    张氏的笑脸一僵,道:“我也不像你们那般有银子的,哪有什么好东西?”说着,扭扭捏捏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封塞到王春儿手里,道:“有啥都不比有银子好,我就添个压箱底的钱。”

    她塞得飞快,又捂上了王春儿的手,可大家伙都瞧得出王春儿那手又多大,一只手都能合上的,里头有多少银子不言而喻。

    众人的眼光就有些鄙视,王婆子瞪她一眼,真是丢人现眼。

    王春儿手里捏着的红封她自己感受得到,薄薄的,可她素来是个温静的,也不介意,只说了一声谢。

    这该添的妆都添了,王清儿也送了一个银戒指,小兰儿则是送了自己绣的帕子,只剩了王元儿。

    王元儿是早有准备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来,打开。

    众人哗然。

    盒子里,是一副金光闪闪的龙凤金镯子,镯子身倒不是十分厚,可那是金子啊,又是龙凤镯,这寓意比什么都要好。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陪嫁一只银镯子已经了不得的了,谁会陪上金镯子的,还是一对龙凤镯。

    王春儿也是震惊不已,她早已知道大姐有给自己准备添妆,却也不知道是一对金龙凤镯。

    “大姐……”王春儿眼中泪花闪烁。

    王元儿一笑,将桌子套在她手上,笑道:“大姐祝你新婚美满,幸福一生。”

    “大姐,这太贵重了。”王春儿含着泪道。

    “不贵,我们春儿值得最好的。”王元儿眼里也溢上泪水,面上却是笑着的。

    “好,好,我们春儿这可是金银皆有,日子吃喝不愁了。”梁婆子用袖子揩了一下眼角,拍掌笑道。

    “没错,金银皆有,吃喝不愁。”郑大娘子也跟着凑趣一句。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好话不住地往外说。

    只有张氏,看着王春儿手上的那对金镯子,只觉得刺目得很,不就是嫁女儿吗,又不是娶媳妇,需要添这么贵重的妆吗?

    金镯子啊,她敏儿嫁去唐家的时候,都没有金镯子呢,如今也不知过得怎生的水深火热,哪有王春儿这丫头的好光景。

    张氏想到王敏儿,心中酸得很,眼泪都要涌上眼眶去。

    “新郎来接新娘子了,快去拦门接红包了!”外头,不知谁大叫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爆竹响起。

    “走,去接红包沾喜气儿去!”有人笑拥着走了出去。

第242章 送妹出嫁

    王家外院一派喧闹。

    东屋内,王春儿羞红着脸端坐在床上,双手绞着,既紧张又害羞,梁婆子在她耳边教着女儿家出嫁的敦伦之道,王元儿站在不远处看着,嘴角含着一抹笑。

    梁婆子将王春儿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拉着她的手叹道:“这本是你娘教你的,可惜,你娘她没有这个福气。”

    提起已过世的梁氏,王春儿眼圈就红了,王元儿也是紧抿着唇。

    “瞧我,大好的日子,说这个做什么?也不嫌晦气,呸呸。”梁婆子揩了一下眼角的湿意,暗怪自己没事找事,却又难掩心痛。

    王元儿上前道:“姥婆,爹娘都瞧得着的,今天春儿出嫁,他们只有高兴的份儿。”

    “是,是,合该这样没错。”梁婆子不住点头。

    王元儿又拉起王春儿的手道:“听着外头的声响,只怕他们拦门也拦不了多久,去给爹娘磕个头吧!”

    磕了头,也是该出门子了!

    王春儿点头,乖顺地随着她走到爹娘的牌位前,接过王元儿点燃的香,合掌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里。

    “爹,娘,今儿女儿就要出嫁了,你们放心,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的。”王春儿含着泪说了一句,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爹娘会听到的。”王元儿扶起她。

    这时,郑大娘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新郎已经进门了,该给长辈磕头出门子了。

    王元儿又拿出一个钱袋塞到王春儿手里道:“这是给你压箱底的,别嫌少,也不用给侯彪晓得,他送过来的聘金,大姐都随着嫁妆一道送回给你,有银子在手,你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些,不用担心家里。”

    “大姐,这不用的。”王春儿推拒着不要。

    “大姐给你的就拿着。”王元儿故作沉下脸,道:“家里不缺这点银子,你过好了,大姐才放心。”

    王春儿推却不过,只得将那钱袋陇在嫁衣袖子里,眼中已是模糊一片。

    “哎哟,你们姐俩在这说什么私房呢,吉时就要到了,快去正屋磕头吧!”郑大娘子走进来,笑着催。

    “走,大姐送你出嫁。”王元儿拉过春儿的手,一步步的走出东屋的门。

    姑娘出嫁,要给长辈敬茶磕头,王元儿他们的父母都不在了,便只拜了王老汉两口子,还有二叔两口子,原本这也就成了,可王春儿执意要拜别王元儿,不然就不肯出门子。

    这一弄,大家的眼圈都红了,王元儿只得坐在属于父母的位置上,看着底下那个妹妹高举着茶,泪花闪烁。

    “大姐,喝了这杯茶,妹子就要出门子了!”王春儿捧着茶含着泪道。

    “好!”王元儿也不忸怩,接过茶喝了:“日后你要相夫教子,若是受了委屈,就回娘家来,大姐必定为你撑腰。”

    “大姐……”王春儿听得眼泪吧嗒落下来。

    “好嘞,新娘子要出门子了!”朱媒婆见了便喜庆的大叫一声,接过王春儿的红盖头就要给她盖上。

    王春儿走到门前,终究还是舍不得跑回来搂着王元儿好一阵哭。

    “呜呜,二姐,不走,二姐,不走!”王宝来见大人哭,隐隐知道天天背着自己带着自己的二姐要走了,不由也大哭起来。

    几个小的就这么哭着,引得在场的人都抹起了眼泪花。

    “不哭了,这是好日子,咱们送你二姐出门去!”王元儿第一个先擦了泪,亲自接过红盖头,给王春儿盖上,又牵起她的手。

    王春儿的另一只手牵起了小宝来,直到出了正屋的门,才被王福全背了起来,一步步走出王家门。

    门外,候彪早已经坐在高头大马上候着,他后头是一顶大红花轿子。

    王元儿扶在王家院门,一直看着王春儿上了花轿,看着迎亲的队伍远去了,这才小跑着扑回东屋,抱着父母的牌位放声大哭起来。

    崔源站在东屋廊下,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声,抬头看了看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看着外表坚强,内里实则有不为人知的脆弱,也就是硬扛着罢了!

    没有人去打扰王元儿,都知道王大两口子早逝,她这长姐既当父又当母的极不容易。

    王元儿狠狠地哭了一场,将心中的不舍还有欣慰还有委屈,都在父母的牌位前哭了个透。

    半晌,屋内的哭声终于停了,又响起了一丝撩水声,片刻,王元儿便走了出来,只是那两只眼睛红的就像兔子眼。

    “这才嫁第一个妹子呢,就哭成了兔子样,你还有两个妹子,还有一个弟弟。你说,你要当几回兔子?”崔源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王元儿红了脸,瞪着眼道:“你才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

    崔源哈哈大笑出声,引得这在王家帮着捞忙的人都看了过来,这一看站在窗棂下说话的两人,不由有些看花了眼。

    只见女的穿了对襟撒金织锦上衣,下着高腰水红绣盛开牡丹的百褶裙,头上梳着的髻插着一支金镶玉步摇,双耳戴着眼下时兴的舶来品红宝石耳坠子,正嗔怒地瞪着对面的男子,一派娇俏的样子。

    而那男子,手中拿着折扇,抵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头上戴着玉冠,身上穿的是宝蓝色长衫,腰系银带,端的是风流倜傥,风采俊朗。

    好一个郎才女貌!

    有人悄悄的交头接耳起来,小声的笑。

    “王大姑娘,恭喜恭喜。”门口处,有人朗笑说着恭喜。

    王元儿看过去,见是宋三他们,连忙走了过去:“还以为您来不了,快请。”

    小厮奉上礼物,王元儿笑道:“来吃个喜酒就好,不必赠礼。”

    崔源看向宋三,嘴角微微勾着。

    “崔大人!”宋三朝着崔源一拱手。

    王二和王老汉他们得知又来了一号大人物,连忙迎了出来,王元儿又趁机给自己舅舅介绍了宋三。

    得知是和自己甥女合作的商贾,身份也不简单,梁舅舅也是十分恭谨,他自幼跟着梁秀才待人接物,见识也多,说起话来也是得体,倒让宋三他们别眼相看。

    男人们自然去了堂屋说话吃酒,这坐在主位的,自然以崔源为首,其次便是宋三。

    而女人们,则是在正屋摆了两桌,一道吃茶聚话不提。

    这娶媳嫁女,都是喜庆事儿,谁家都有人来贺的,可像王元儿这嫁妹子,不但来大官人,还来大商人,这可都是大人物,这王家闺女结交了这样的人物,那可是攀上富贵枝了。

    这艳羡的有,欢喜的有,讨好的有,打起活泛心思的更在不少数。

    刚刚瞧着王元儿和那崔大人站在一起的场面落在有些人眼中,那自不必说了,王家大姑娘,肯定不会嫁平凡小子的了,可王家还有两个闺女呢,那三丫头和四丫头,不都还没定亲么?

    今天王春儿出嫁,那穿戴的,那嫁妆厚的,谁没眼看?这王家大姑娘大方啊,妹子出嫁就给备厚嫁妆,听说以后还会再补上一个铺子给那王春儿呢!

    王元儿对她的几个妹子是怎生的好,这知道的人都看在眼里,对王春儿时这般大方,那么其它两个妹子,肯定也是一视同仁呀!

    所以,这怎会没有人起心思,而且,王家的几个闺女,颜色可都长得不差。

    一时间,这家中有小子的,都瞪上了王清儿和王兰儿,那热辣的目光,就好像狼看上羊一般,恨不得吞了。

    “大姐,我怎么觉得那些婶子看我的目光就跟看到肉似的呢?好像想要吃了我一样。”王兰儿年纪小,却也敏锐地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不对了。

    王清儿噗嗤一笑,用手指一戳她的额头,道:“傻丫头,可不就是看上肉了么,而且还是大肥肉。”

    王兰儿不懂,她可是长过见识的,怎么可能不懂那些婶子的意思?

    刚刚自己都被两个婶子拉到一边好一阵夸,叫常去家里玩呢,她可是知道,她们家有小子和她年纪差不多。

    而更可笑的是,有人连小宝来都不放过,都嚷着要再生一个丫头,将来给宝来当媳妇儿呢!

    王清儿撇撇嘴,早两年自家爹娘相继离去,这些个人谁不是说她们姐妹几个命硬呢,如今看着二姐出嫁时的风光,丰厚的嫁妆,倒都打起了主意了。

    她轻叹一声,也不怪世人犀利,她自己去了一趟京中,心境还不是起了变化。

    再看小妹那懵懂的样子,又摸了摸她的头,还是当小孩儿要好,天真,啥事都不懂。

    “去帮着传菜吧。”王清儿不再多想,指派妹子。

    王兰儿哦了一声。

    忽而,外头传来一阵马车停下的声响,福多蹬蹬的跑了进来,大叫:“我姐回来了,我敏儿姐回来了!”

    王清儿一愣,看向门口。

    王元儿也听到了声响,走出院中来,不一会,就见一个少妇抱着个孩子出现在门口,不正是王敏儿么。

    而在王敏儿旁边,那男子,却是多时未见的唐修平。

    王春儿出嫁的日子,这久未消息也久未见面的王敏儿,竟然带着唐修平一道回到王家来了?

    王元儿和王清儿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十分意外,这回来,又是为何?

第243章 来意为何

    “敏儿,是敏儿回来了吗?”张氏从正屋里冲了出来,一眼就瞧到那抱着孩子的王敏儿,嚎了一声冲过去搂着她:“真是我敏儿,我的女儿。”

    “娘。”王敏儿声音哽咽。

    她也大半年没有回到王家了,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是了,是唐修平和那女人成亲的时候,自己偷偷的回来了一次,后来就不曾进过王家的门了。

    “你怎么就瘦成这个样了,是不是唐家人打你骂你不给你吃了?咋弄成这样了呢?我可怜的儿。”张氏抹着眼泪,一脸心痛地摸着女儿高高的颧骨,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

    王敏儿摇摇头:“我没事的,娘。”

    “好孩子,你这会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唐……”张氏眼角扫到唐修平时,一下子闭上了嘴,狠狠地瞪过去。

    “娘,进屋再说吧!”王敏儿嘴角勾了一下,努力的不让自己去在意其它人打量的好奇目光。

    “对,对,进屋去。”张氏拉着她就往自己屋里去。

    王敏儿却是挣脱了一下,缓缓地走,来到王元儿跟前,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却是开口:“大姐。”

    王元儿嗳了一声,心中却深感惊讶,王敏儿竟然叫她大姐了呢,自小到大,王敏儿叫她的次数是十个指头都数得出来的,不是叫名儿就是喂喂喂的叫,哪像现在这么恭敬有礼。

    但这还不是最惊的,更让她觉得惊讶的是王敏儿如今的样儿。

    消瘦的身形,高高的颧骨,往日那面如满月,脸色红润的样子早已不复见,剩下的是苍白的脸色,哪怕她抹了胭脂,却依旧压不住那眼底下的青色,还有那苍白。

    才十六的人,却仿似老了十岁一般,王元儿心中发酸。

    想来她在唐家的日子也是极不好过好吧!

    有人咳了一声,是那个唐修平,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个丫头什么的。

    “敏儿……”唐修平扯了扯王敏儿的衣袖一下。

    王敏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痛恨,快得一闪即逝,但王元儿还是捕捉到了。

    王敏儿勾了勾唇角:“今儿是春儿姐出嫁,我特意回来送嫁的。”她往东屋的方向看了看,一点动静都没有,又讪讪的勾了一下嘴角:“看来我迟了一步呢!”

    “她刚刚出了门子不久,左右都在一个镇子里生活,日后还是能见到的。”王元儿笑着道。

    王敏儿正欲说话,唐修平又咳了一声,眉眼里已有了些许不耐烦。

    王敏儿眼神一闪。

    “敏儿,别杵在这里说话了,进屋坐去吧!”唐修平有些急切的看向王元儿,笑道:“听说崔大人也来了,总是要拜见一下的,姨姐不如为我们引见一下?”

    姨姐!

    王元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嘴角抽了抽,满额的黑线。

    王清儿看着他则是跟看着怪物一样。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元儿看向王敏儿,只见她神色淡漠,见自己看过来,也只是撩了一下眼皮,就轻轻拍着怀中娃儿的背。

    “来者是客,这男客都在堂屋处,元儿你快领过去吧!”张氏却是等不及和王敏儿说话了,又看一眼那身后丫头拿着的东西,一并叫上:“你都把东西拿进来。”

    拿进来,是拿到西屋里去,王清儿瞧着张氏那小家子气的样儿,真真恶心到喉咙去了。

    王敏儿被张氏拉进东屋里去说话,王元儿只得将唐修平领到堂屋里去,心里一直在揣测着他们的来意!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信这两人是来送嫁的,尤其那唐修平,他那眼里的迫切都快溢出来了!

    不过人既来了,想要作啥幺蛾子,总是会知道的。

    崔源正和宋三说着话,王二等人就坐在一边陪着,不过两人说的,他们也插不上嘴,也就干陪着,听着。

    王元儿领着唐修平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看着他们。

    王二一见唐修平,腾地站了起来,怒目一瞪:“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又想到什么,他上前两步:“敏儿呢,是敏儿出什么事了吗?”

    “岳丈大人安好。”唐修平朝王二拱手打了个揖,微微弯身见礼:“敏儿正陪着岳母大人说话呢!”

    一口一句岳父大人,把王二吓得差点蹦起来,道:“谁是你岳丈,你不要胡说,我们王家和你唐家早已恩断义绝。”

    唐修平笑道:“岳丈此言差矣,两家都是姻亲,哪有隔夜仇?这不,姨姐出嫁,我和敏儿理应也回来送嫁的。”

    他这时又看到坐在上首捏着酒杯含笑的崔源,越过王二上前打揖行礼:“崔大人也在,学生唐修平见过崔大人。”又看见一旁的宋三,也行了一礼:“宋三公子。”

    宋三挑眉,饶有兴味的看了崔源一眼。

    “唐公子。”崔源微微颌首,并未起身来迎。

    不管他现在是不是大人,唐修平这小小白丁,也没资格让他起身来迎。

    唐修平见两人都坐在那里不动,脸上僵了一下,很快就扬起了笑脸,硬是挤开靠近崔源的一个人的位置,自己坐了上去,笑眯眯的道:“今天听得敏儿说她堂姐成亲,便回来吃酒,想不到有幸见到大人一面,崔大人才华横溢,平早就想结识一番,今儿正是好机会,大人,我敬您!”

    崔源拿起杯,也没碰上去,只微微举了一下,抿了一口。

    “宋三爷也是人中龙凤,平敬慕已久,来,我也敬你。”唐修平又朝宋三举杯。

    王元儿的眉轻皱了一下,看向崔源,见他嘴角含笑微颌了一下首,递了个放心的眼神过来,便也点点头,走了出去。

    崔源是个心中有数的,便是宋三也是个狡猾的人,她不信这唐修平比这两只狐狸还狡猾,想知道来意如何,问王敏儿不就结了?

    王元儿转了一圈,也没见着王敏儿,知道她应该还被二婶拖着在西屋说话,想了想也没过去,而是去了一趟正屋,看看酒席有什么需要添补的。

    来来回回转了几回,她才回到东屋坐下,刚喝了一口水,准备把这贺礼都给整理一下,王敏儿就来了。

    王元儿刚想让她坐,又见桌子边上乱哄哄的,只得把她引到炕上去坐,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一时两人无话。

    王元儿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问:“枝莲呢?”

    “我娘在带着。”王敏儿低着头回了一句。

    王元儿哦了一句,又看向她,正好瞧的着她削尖的下巴。

    从王敏儿抬去唐家到今天,也不过将将十一个月的时间,还没到一年呢,她就跟变了整个人似的,和以前都大不同了。

    这人瘦了,精神头也不比做姑娘那会了,这气性儿就更不用说了,从前的王敏儿是嚣张的,气势高亢的,现在呢,棱角却都像被磨平了。

    这么一年的时间,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吃了多少的苦头,才造就了如今的性子呢!

    王元儿在心里叹了一声。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王敏儿突然抬头看着她。

    王元儿避无可避,只得看过去:“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怎么突然又回来唐家了呢?”

    王敏儿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过得如何,你不都看在眼里了吗?我这副模样,可是过得好的模样?倒是你……”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数月未见,倒是捯饬得跟个大家小姐似的呢!”

    不出口则以,一出口,又是尖酸的话。

    王元儿一抿嘴。

    王敏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遂又自嘲一笑:“瞧我,经了这么多,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还不知悔改,张嘴就要得罪人,我如今这副模样,也是现眼报了!”

    “你何苦说那样的话,我早说过你若愿意,在那庄子也能过得好好的,怎么就又回到唐家来了?唐家……”王元儿抿了一下唇,问:“可是那容氏给你难受了?”

    王敏儿嘴角冷冷地勾起:“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呗,当初就在庄子里守着,如你所说,总也不愁吃喝,我是瞎了狗眼,才被唐修平三言两语就给哄了,跟着他回来。本以为有好日子过,我给他生了个女儿,他怎么也得怜惜我,可男人没本心,这话是对的,他那样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哪会把我装在心里头?是我痴心妄想,异想天开罢了!”

    王元儿不作声。

    “容氏,你说得没错,她是个狠角色,自持清高,自持高贵,谁都不放在眼里,她给我难受,我的存在何尝不是她的难受?”王敏儿说着,眼瞪了起来,捏着拳头冷笑道:“她看我不顺眼,我就偏要在她眼前晃,做小伏低,任她践踏。我就是要她知道,她的夫君,未成亲就先和我有了首尾,就先有了庶长女。”

    眼前面露阴戾的王敏儿,王元儿心中大惊,这是被仇恨蒙蔽了心的人啊!

    王敏儿看到王元儿的神色,一笑:“吓到你了?放心,我知道我做什么,唐家现在也不敢对我做什么了,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呢。至于那容氏,现在还要和唐修平闹和离呢,哈哈哈,真是可笑,自己一手把持的夫婿,现在要和他闹和离,你说好笑不好笑?”

第244章 唐家落难

    王敏儿这是什么意思,唐家自顾不暇,而容氏要和唐修平闹和离?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王元儿只觉喉咙干涩,吞了吞口水。

    王敏儿抿了一口茶,冷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是唐修平那二伯,就是唐家在京里官的那个伯父惹大祸了,被抓到大牢去了,京里的唐宅听说也被抄了,现在宅子里的人被堵在里头不得出入呢。”

    王元儿惊呼出声,双手捂着嘴。

    她回过神来,又问:“那唐家呢,这个老宅没事吗?”

    唐家二老爷被抄,老宅应该不会安然无恙的呀,若是真的是大罪,这个老宅肯定也要遭殃。

    王敏儿摇了摇头,道:“只说还没问罪,所以唐家如今大乱了,到处走关系,要把唐二老爷给捞出来,可惜,有句话叫树倒猢狲散,人家哪会搭手?便是那姻亲,容氏不也闹着要和唐修平和离么?”

    王元儿抿起唇,问:“所以你们这次来?”

    王敏儿露出一丝讥笑来,道:“唐家不知哪里打听到你和崔大人还有那什么宋三爷交情不浅,这不就急巴巴的带着我来攀关系了么?”

    王元儿一怔。

    “真真是可笑。从前他唐家多么高高在上啊,看我们王家就跟看什么乞丐似的,现在出了事儿,竟然求到王家来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王敏儿桀桀地笑起来,道:“所谓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这话可真没错。”

    唐二老爷出了事的消息传到唐家后,整个唐家都乱了,四处奔波,四处碰壁,大房还叫着分家,不能受牵连,而唐老封君再次气倒在床,这次嘴更歪了,偏偏还能想起自己来,想起王家里的族姐交好的人物。

    自回唐家后,她和女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食不果腹,任打任骂,比个奴才还不如。

    她在容氏跟前做小伏地,讨好卖乖,跟个戏子一样,都没换来什么好。

    直到唐二老爷出事了,唐家人便想到她的用处了,给她母女穿上好衣裳,吃上好东西,配上人伺候,急哄哄的来家攀关系。

    真好笑,唐家人也有这么一天!

    可凭什么?

    王元儿是听崔源说过唐家肯定会出事儿的,没想到这么快,她心里急,道:“唐家那二老爷的罪肯定不轻,唐家这个坎只怕是难过,趁着如今这罪还没祸及到老宅这边来,你要做个打算。”

    “能做个什么打算?了不起就是一个死字罢了,有唐家陪着,我也不亏。”王敏儿脸上的笑敛下来,颇有些悲凉,又有些放任的感觉。

    死!

    王元儿心中惊怒,沉下脸来,怒道:“唐家给你什么好,值得你陪着一起死,你死是活够了,小枝莲呢,她还不到一岁,你也忍心。”

    王敏儿像一具木偶般扭过头来,嘴角斜斜的勾起,十分的可怕:“忍心不忍心,这都是她的命,命生就如此,也是没办法。”

    “你……”王元儿真是又气又怒,喘了一口气,道:“唐家,是没指望的。但你要是想从那里回来,我可以让崔源帮你,他也说过,若真是获罪,他可以保你一命。”

    王敏儿脸色变了几变:“你,果然是和他交好的。”她又想了想,道:“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早知唐家会遭难,所以我爹和阿奶他们要和唐家决裂,就是为此?”

    事到如此,王元儿也没有否认的必要,便点了点头:“当初二叔那个事,唐家就已经是手上不干净,只是还没有什么证据,如今唐二老爷下得大牢,肯定不止当初二叔那个事。朝廷的弯弯道道我们也不清楚,只知新仇旧怨,为怕将来会和唐家牵扯不清,所以干脆就决裂,如此有个什么也可保王家不被牵连。”

    王敏儿的眼泪落了下来,道:“所以,连我也不管了吗?我就成了弃子吗?”

    “你要知道,这是没办法。”王元儿看着她,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让崔源保住你的命。”

    王敏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我是不是该感激你了?”

    王元儿沉默。

    最多的辩驳,也显得空白,在她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王敏儿要是一昧的钻牛角尖,她也没办法。

    王敏儿吸了一口气,幽幽道:“你们做得也没错,总不能陪着我倒霉,这本来就是我的命,是我自甘堕落,才落得如此田地,也活该有此一天。”

    她站了起来,道:“今天我会在家里住一宿,明儿唐修平再来接我,若是他找到你说情,你大可不必理。”

    “那你呢?他会对你如何?”王元儿看着他。

    王敏儿哼了一声,道:“有你在,还有你身后的崔大人,他敢对我如何?容氏都不要他了,他还能对我如何?退一步说,唐家现在这样,我倒觉得挺好的,总要让他们知道,花无百日红。”

    说出这句话,她又自嘲一笑:“瞧,这句话还是当初你教我的,如今倒用在他们身上了。”

    王元儿站起来,道:“既然唐家如今大乱,你大可以不回去,那容氏都要闹和离,你何苦还要回到那个漩涡里去?家里没有什么富贵日子,但如今二叔他们也开着铺子,总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不,我要回去。”王敏儿坚定地摇了摇:“容氏不要他,那就只有我,他会知道,到最后,谁才是靠得住的,我要让他知道,他当初是怎么错了。”

    王元儿几乎没笑出声来,为了这么个男人,把自己赔进去,何必?何苦?

    “我知道你是在说我傻,可就是下地狱,他也该跟我一起下,谁让他当初招惹我呢!”王敏儿一眼就看出王元儿心中所想,却是满不在乎了,最后道:“我这次回来,只求你一件事。”

    王元儿一愣:“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个什么不测,你帮我保住枝莲。”王敏儿久久才说出声。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到底是不忍心。

    王元儿轻叹,点了点头。

    “谢谢你了,大姐!”王敏儿似是松了一口气,这才走了出去。

    下半晌,王家的热闹渐渐散去,王元儿做主给来帮着捞忙的人分了些剩菜,把该留宿的留宿,该送走的人都送走了。

    一如王敏儿说的那样,她留了下来过夜,这可把张氏给喜坏了,忙前忙后的收拾屋子。

    唐修平殷勤地说着第二天来接她,并不住的朝她使眼色,王敏儿只当没看到,催促他回去。

    王元儿瞧在眼里,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唐修平有多在意王敏儿呢,其实就是为了自家。

    崔源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就住在隔壁不远,倒也不急,王元儿也有心要问他唐家的事,干脆就亲自送他回衙门那边。

    已近中秋,天气微凉,下晌的阳光也显得和熙美好。

    王元儿和崔源并肩走在路上,问着唐家的事,还有在堂屋里,唐修平都说了啥。

    “只是一直在攀交情,倒也没怎么说他二伯的事。”崔源道。

    王元儿便将王敏儿的话给说了,最后问:“现在只抄了京中的宅子,那唐家老宅这边?”

    崔源停了下来,看她满面担忧,便道:“唐家的事不好说,唐二老爷手上不干净,当年因为贪墨,还弄出了人命,再有你二伯的那个事,唐家这回是讨不了好。皇上下旨彻查也是走个流程,证据什么的都是有了的,只等定罪了,至于罪多大,只看天家了。”

    王元儿咬着唇。

    “唐家如今是淌浑水,你不要去沾,左右你那妹子如今回家来,干脆就劝她住在娘家,莫要回去了。”崔源又道。

    王元儿露出一个苦笑:“我是这么劝她的,可她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非要回去那漩涡呢,旁人巴不得远远的躲开,她倒好,死要往里钻,生怕别人说她不好一般,我是劝不动她了。”

    崔源皱了一下眉,想不到那女人还会这么固执,说好听是坚持己见,往白了说,不就冥顽不化?

    “那就多留她两天,唐二老爷下天牢也是前两天的事,估计这两天就会有结果,朝廷也会派人来唐家老宅搜查,有的是乱的时候。”

    王元儿一惊,看向他:“你怎么不早与我说。”

    崔源失笑:“这等事与你说做什么,你难道要去通风报信不成?再说了,这些天你都忙着春儿出嫁的事,我还拿这起子事与你说?”

    王元儿被他一噎,有些讪讪的,道:“那我好歹也知道嘛。”

    “如今你不也知道了,可又能如何?左右王家和唐家也没什么关联,就这么隔岸观火吧,是灾是祸,唐家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靠他们自己咽。”崔源摸了一下她的头。

    “啧,说话就说话,怎么又动手动脚的呢?”王元儿瞪他一眼。

    “你今天这么穿好看。”崔源笑眯眯的:“看着就想调戏。”

    “你……”王元儿气得要踹他,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般不正经的话。

    崔源握拳掩嘴轻笑,道:“你别担心太多,总之我答应过你,会保住你那妹子。”

    王元儿心中有丝暖流淌过,嗯了一声,心里默默道,希望皇帝老爷那整个罪不及家人吧,那王敏儿他们这隔房的,也牵连不太广。

第245章 因果自尝

    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如水银一般挥洒下来,清冷冷的,如点了一盏银灯。

    王元儿洗去白天一身的疲惫,才得以坐在自家屋里的炕上,只觉得身上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气一般。

    里屋门帘一动,王元儿看过去,一笑:“姥婆,怎的还没歇呢?”

    这次春儿出嫁,除了姥公没来,其余人都来了,为怕姥公没得照顾,舅父他们就先回去了,姥婆则是再住几天,一同留下的还有舅父的闺女梁延燕,也留下再和表姐表妹们玩几天,顺便也照顾梁婆子。

    “年纪老了,觉浅,还不觉得困,和你再说说话。”梁婆子走到炕上,看了她的发,道:“洗头了?”

    “没呢,春儿出嫁,哪好洗,就是刚刚洗澡的时候沾湿了点。”王元儿摸了摸发丝,果然有些湿润。

    “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晓得顾好自己,这天要凉了,头发可不能湿嗒嗒的贴在头上,不然将来老了可有的你受的。”梁婆子一边碎碎的念叨着,一边拿过手巾子帮她擦了。

    王元儿舒服得很,干脆躺了下来,枕在她的腿上,递过一把梳子,撒着娇道:“那阿奶帮我梳头吧。”

    “好好好!”梁婆子满面宠溺。

    松开她的头发,乌黑顺滑的,一下一下的梳着,叹道:“你们姐儿的发都随了你娘的,乌黑又密,生得极好。”

    王元儿嘻嘻一笑:“那证明咱们姐妹几个会生啊,随了阿娘的皮肤,随了阿娘的发,随了阿娘的美。”她说着,又抬眼看向梁婆子,拍着马屁:“其实也是随了姥婆的。”

    “小嘴儿就会哄人。”梁婆子作势掐了一把她的嘴,又自得地道:“不过你倒是说得没差,你阿娘确实随了我,别看姥婆如今老了,年轻的时候也是好容色的姑娘呢,可得小伙子青昧。”

    王元儿来了兴趣,便问:“那是怎么和姥公成的亲呢?”

    “那时我哪瞧得上你姥公,书呆子一个,又死板,就是我娘说读书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说他不说话也才老实,那嫁就嫁了。”梁婆子回忆起年少,也是一脸笑容。

    王元儿又问了几个问题,婆孙俩小声说大声笑的,十分融洽。

    “今儿春儿出嫁,我瞧那候彪也是个有担当的后生,虽然身边有个囡仔,这也不碍事,两人相互扶持,日子总能过起来,我这心头大石算是落了。倒是你,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这就咱娘俩,你好歹与我说说。”梁婆子看着她。

    “姥婆,这怎么说着就说到我上头了呢!”王元儿不依。

    “不说你,要说谁?春儿嫁了,清儿还没及笈,不用急,兰儿更别说了,还有的是时候,咱慢慢看,可你呢,元儿呀,你今年可是十七了,明年就十八了。”梁婆子叹气。

    王元儿坐了起来道:“像咱们这样的农户女子,十八岁以后再嫁的也不在少数。”

    “话是这样没错,可问题是,你连亲都还没定,这哪成?”梁婆子看她一眼,这才问:“今天我可瞧着了那崔大人,你老实说,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王元儿脸儿一红,避开她的眼光,道:“哪有什么意思,也就是来往得多,话说得随意罢了,姥婆,你别多想。”

    “姥婆是老了,可这眼睛还没瞎。”梁婆子一指自己的眼睛,道:“我看那崔大人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

    想哄她老眼昏花,没那么容易,她可瞧得很清楚,那崔大人看自家外孙女的眼神,分明就是爱慕的眼神。

    而且,白日里她也瞧着他俩站一块的情景了,不是她要自夸,她家孙女,那是一顶一的好,那崔大人虽然是大人,可她家的元儿也不差,两人站一块去,真真是男才女貌的十分般配!

    “哎哟,姥婆,什么眼神不一般,你看差了。”王元儿脸上发热,抢过她手上的梳子给自己梳起发来。

    “傻丫头还害羞了?这有什么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崔大人也未成亲的吧?”

    王元儿摇了摇头,抿了一下唇,道:“这倒没,可是阿奶,崔大人身份高贵,我这样的出身,哪高攀得起?”

    梁婆子听了眉头一皱,问:“这是个什么说法?”

    “崔家是京中的名门世家,他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子出身,如今深得帝心,哪是我能攀得起的?”王元儿的笑容有些苦涩:“门不当户不对,我是不敢痴心妄想的。”

    梁婆子听得直皱眉,她是看出那崔大人不凡,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矜贵的,若真是如此,那可真的犯难了,倒不是王元儿的人怎么着,而是那样的名门世家,最注重门第,便是庶子的媳妇,也要看门户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结亲了。

    “他是怎么说的?”梁婆子的热心落了一半,又问崔源的态度。

    怎么说的,让她信他。

    “我也不晓得,姥婆,不说我罢,姻缘自有天定,相信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的。”王元儿心中有些烦。

    梁婆子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赞同地道:“傻丫头你可别犯傻,女子的青春有限,姑娘家的好年华就在那几年,你已经十七了,再等就真要成老女了。你们两个要真是有心,该定的就定下来,总要他先给个准头,成亲什么时候都要得,但亲事必须定。不然的话,你真等个天荒地老人老珠黄?”

    这才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长辈,王元儿心中一暖,靠在她怀里道:“姥婆,我晓得的。”

    梁婆子拍着她的背,道:“女人嫁人,统共就那回事,他若真有心,定会排除万难来求娶你,可你也不能瞎等,这事成就成,不成,你也好快快的相看定下个夫婿来。”

    王元儿点点头。

    梁婆子也不在说这个事,只往西边那便努了努嘴,小声问:“那边又是怎么一个回事?我今儿听,这好像是那丫头头一回回来的?”

    王元儿沉了脸,道:“也是些糟心事儿。”接着,便挑了几个重点给姥婆说了。

    梁婆子听了,双眉蹙起,最后叹道:“人各有命,这都是生来的,她自己种的果,就得自己尝,就是可怜了那小囡仔,今儿我瞧了,跟个猫儿似的,可真孱弱。”

    一个没得好照顾又被忽视的丫头,又怎么能健壮,更别说还是早产,能活到今天,已算是强的了。

    “不说他们罢,这些天怕是累了,今儿一天也没歇过,早些歇了吧。”梁婆子没再说二房那边的糟心事儿。

    王元儿点了点头,她也觉得真累了,婆孙俩吹了灯歇下不提。

    而西屋,却还是亮着灯,王二两口子也才刚从王敏儿口中得知他们今天回来的来意,也都惊惧不已。

    “这么说,唐家是要遭大难了?”张氏煞白了一张脸。

    王敏儿倒是平静得很,道:“是已经遭难了。”

    “那,那怎么办?你们怎么办?”张氏顿时有些语无伦次:“不,这犯事的是那二房的,不关你们三房的事,这牵连不到你们的吧?”

    王敏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娘以为当初爹和阿爷阿奶他们和唐家决裂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撇清关系,怕将来有一天唐家犯事被牵连吗?在咱们北朝国,这获大罪的官,被灭三族九族的还少吗?”

    张氏听了吓得面无人色。

    “你这是在怪咱们吗?”王二看向王敏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女儿变了一个人。

    王敏儿低下头,苦笑一声:“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们,都是我自己做的孽。”

    “我知道,你总是怨我们的。”王二叹道:“你要怪,只管怪就好了,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大家去死。”

    王敏儿心中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女儿回来,你说这个做什么?”张氏也是心中发酸,道:“还不如说这事怎么办才好?”

    王二道:“既然唐家自顾不暇,你如今又回家了,就干脆在娘家长住吧,家里少不了你们娘俩的一口饭,有爹一天,咱吃啥,你们就吃啥。”

    王敏儿抬头:“不,我是要回唐家去的。”

    “你这是想回去送死不成?”王二气得大拍桌子,怒瞪着她。

    “是啊,敏儿,你就听你爹的,不要回唐家了。”张氏也劝。

    王敏儿看着王二:“这不正好吗,反正爹你们已经不要我了,也不顾我死活了,我回唐家,也连累不了你们一丝一缕。我已经是唐家人,死,也是唐家鬼。”

    “你,你……”王二举起手掌作势想要打她,可在看到她瘦削的脸,凹下去的眼,又收回手,满眼的失望:“你死都要跟着那唐修平,好,好,随你,我王二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话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张氏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追到,只得由他去,回头想要劝劝王敏儿,却见她满面都是泪,倔强地擦去,不禁也哭了。

    “你这是何苦,你爹,他口里嘴硬,心里哪里舍得你?”张氏哭着说。

    王敏儿擦去眼泪,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屋里,舍不得,就是这样,她才不要再回王家来,若真是有牵连,她不就成了罪人了么?

    爹舍不得她,她何尝舍得他们?

    王二去了正屋,说了唐家的事,王老汉他们那屋子,亮了一宿的灯,这正是有人酣睡,有人彻夜难眠,因果自尝。

第246章 唐家之乱

    翌日,才刚用过早饭,唐修平就来接王敏儿回去了,张氏眼巴巴的拉着她不放手,眼里都是泪水。

    王敏儿却拨开她的手,只把小枝莲放在她怀里,淡淡的道:“让囡儿陪着你们住几天。”

    她又将看向王元儿,见她点点头,这才转身走。

    “敏儿……”张氏追了两步,却被她眼一瞪,停住了脚步,呜咽出声。

    唐修平见王敏儿怀里空荡荡的,一愣:“枝莲呢?”

    王敏儿看过去,淡声道:“我让她陪我爹娘住几天。”

    唐修平哦了一声,也不在意,反正只是个闺女,他又探头望向她身后:“你大姐呢?你可和她说了?”

    王敏儿敛下眼皮:“回去再说。”便上了马车。

    唐修平也只得上了马车,一路往唐家去。

    回到唐家,王敏儿便被唐修平,唐三夫人围住了。

    “如何?你大姐可答应帮忙?”唐三夫人急声问。

    王敏儿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是显,只低下头,道:“大姐说这事她也没法子。”

    唐修平眉头一皱。

    “你到底有没有要她帮忙?”唐三夫人瞪着她,冷道:“你别忘了,你也是唐家的侍妾,唐家落难了,你也逃不了去。”

    王敏儿抬起头:“我没忘,但大姐说,二伯父这事是他手上不干净,当初又站错队,皇上要办他,是肯定了的!”

    唐修平上前一步道:“她不是和崔源交好吗?她只要和崔源说一声,崔源搭一把手,咱们家就度过这难了呀!”

    “就是,这么小的事你都办不好,真是个废物!”唐三夫人抿着唇蔑视道。

    王敏儿看回去,讥讽地道:“我大姐愿意说一声已是仁至义尽,我不过是唐家妾罢了,倒是夫人呢,三奶奶人呢?除了和三爷闹和离,又做了什么?可帮过唐家往娘家求过一声助?”

    此话一出,唐修平和唐三夫人都变了脸色。

    啪!

    “谁让你驳嘴的?”唐修平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打在王敏儿脸上,怒道:“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敢顶嘴,谁给你的胆子!”

    王敏儿捂着脸,不怒反笑,屈膝蹲了蹲身,道:“是我无用,我这就回我的院子,不出来丢人现眼。”

    “你……”

    唐三夫人眼一瞪,正欲发作。

    “不好了,不好了,三夫人,三爷,三奶奶她,她……”有丫头扑了进来大叫。

    唐修平正心里烦着,一听这话,就一脚踹在那丫头的胸口上,怒道:“谁不好了,小贱人,大呼小叫的是想死吗?”

    “三爷饶命,三爷饶命。”那丫头不敢呼痛,跪在地上求饶。

    “行了,到底什么事?”唐三夫人捏着眉心问。

    “是三奶奶,她,她带着人说要回娘家去,还,还带着不少嫁妆。”那丫头吞吞吐吐地回话。

    “什么?那个贱人!”唐修平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唐三夫人也跟在后头去。

    王敏儿看着两母子离开,嘴角斜斜地勾起,那笑,竟是十分的诡异和惊秫。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不是把那贱人当宝贝吗?现在人家要跑了,哈哈,真是现世报!

    王敏儿站了一会,这才慢条斯理地往容氏的院子去,有热闹不瞧,怎么对得起自己?也看看这些人的嘴脸,怎么个恶心。

    来到容氏的院子时,已经乱成了一团,打包好的东西放在院子里,乱遭遭的,王敏儿知道,那是容氏的嫁妆。

    而此刻,容氏正叉着腰和唐修平争吵。

    “我回娘家小住怎么了?谁家规定不能回娘家了?”容氏大叫着。

    “我说不准回,你要敢回,我,我休了你!”唐修平怒吼。

    容氏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指着他道:“哟嗬,真是笑死人,就凭你这怂样,你还敢休我?行啊,唐修平,你即刻写了休书来,我马上走,谁稀罕在唐家不成?”

    唐修平沉下脸。

    “你写啊,不写你就是孬种,唐家这都快遭大难了,谁个稀罕在这待着,呸。”容氏一张脸狰狞着扭曲。

    “你,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你骂谁是孬种。”唐三夫人可听不下去了,跳了出来。

    这一骂,容氏的脸就变了颜色:“老虔婆,你骂谁不下蛋,是你儿子无能。”

    “呸!不是你还有谁,自己不下蛋,还不让其他人生,我忍你许久了你。”唐三夫人大叫。

    “你问问你儿子,是个孬的,他……”

    啪!

    唐修平两步窜过去,抓住她的手臂,一巴掌就打了过去,趁着容氏一愣,又是一巴掌。

    连续两巴掌,把容氏的脸瞬间打肿了。

    容氏尖叫着:“唐修平,你敢打我,你这个废物,我要告诉我爹娘去,你……”

    “来人啊,三奶奶对婆婆不敬,禁足在房,将三奶奶送回房里去,没我命令,谁都不准放出来。”唐修平才不理她,只叫着下人。

    “你敢,你敢。啊,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打出去,容嬷嬷,快去报信。”容氏大喊大叫。

    一下子,容氏的陪房丫鬟和唐家的下人扭在一块,你抓我,我撕你,乱成一团。

    王敏儿在院子门看着,只觉心中快意横生,这就是这些所谓高贵的人的嘴脸,呵呵,这场戏可真好看,值了,太值了。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候,有小厮连滚带爬的煞白着脸跑进来。

    “又怎么了?”唐修平只觉头痛不已。

    “三爷,外外,府外头来了好多官兵,说是,说是要搜查。”小厮白着脸报。

    唐修平等人脸色一白。

    二伯父在京中的宅子已经被搜查被封,现在轮到他们老宅了吗?

    他们当真要被二伯父牵连吗?

    王敏儿离开容氏的院子,往外走去,下人四处乱跑,惊慌失措,来到垂花门,只听得凛冽的脚步声响起,她连忙躲在假山后面。

    只见唐家管事带着一队人往二房屋子那边的方向走去。

    唐家是真的大乱了。

    偏偏这时候没有一个有担当的人来主持,三房自顾不暇,大房的,只怕是在谋算着怎么分家吧!

    不,唐家也有有担当的,可惜,那个人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敏儿看向松鹤堂的方向,抿了一下唇,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

    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她依然可以听到外头的声响,王敏儿勾起一笑,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

    枝莲在王家,她只是唐家妾,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论惊惶,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人才该哭呢!

    王敏儿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直到天色快要黑了,她才侧耳听了下,四周安静。

    简单拾掇了下自己,走出院子,才觉得唐府比以往都要来得安静,抓住一个小丫鬟:“其它人呢!”

    小丫鬟吓得跪在地:“老封君发病了,大家,大家都去松鹤堂伺候了。”

    官兵只是来搜查,并没抓人?

    王敏儿快步走向松鹤堂,进去之前,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又狠心的往脸上挠了一下,这才走了进去。

    松鹤堂灯火通明,里面人影憧憧,只听得吵闹声传来。

    王敏儿走了进去,大房三房的人都在,没有人注意到王敏儿。

    王敏儿看过去唐老封君的床上,只见她睁着眼,脸色灰白,眼珠子不住的转,口水往嘴角下淌着。

    她一惊,她从前在别人家看过这样的老人,那是快要死的样子,唐老封君,是快死了吗?

    “娘,不能犹豫了,也不是咱们狠心,二弟犯的罪,咱们不能一家子都赔上去啊。此时分家,还能保得了一息尚存,若是不分,二弟万一的罪牵连上咱,那可是一锅端啊!”大房的大老爷看着唐老封君说道。

    “啊啊,啊啊。”唐老封君的手都抬不起来,也说不出话来,只啊啊的叫。

    “娘,我知道您是舍不得二弟,可您不舍得这回也要舍得啊,今天只是来搜查二弟的屋子,明儿只怕是要来抓大家伙了。”大老爷一脸沉痛地道:“娘,您还有其他儿子孙子,可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去死啊!”

    唐老封君看向他,又看向唐三老爷,目光还停在唐修平脸上。

    “老祖宗,分了吧,便是分了,咱们都还是你的儿子孙子。”唐修平跪在床前,拉着她的手道。

    唐老封君重重的握着他的手,浑浊的眼里渗出豆大的泪水。

    王敏儿看在眼里,只觉心中悲凉,更对唐家人的冷漠无比的寒心,也才发觉自己从前多么愚蠢,以为这是金窝银窝,可如今出事了才知道,什么兄弟情谊都是假的,大户人家里的亲情比谁都要淡薄。

    瞧,这一个兄弟出事了,其他人不是想着怎么去救,去帮忙,而是想着怎么撇清关系,省得连累自己。

    还不如他们王家呢,爹爹出事的时候,王元儿她都没有不管,还有自己那事也是。

    王敏儿就站在屋子的门边,听着大老爷和三老爷怎么割分唐家剩余的家产,只等明儿一早就去寻了人来划分,省得夜长梦多。

    听了一会,王敏儿没有再听下去,走出院外,抬头看天,月儿掩在黑沉的云层中,不再见一丝光明。

    她很清楚,唐家从今晚开始,走向衰败!

第247章 三朝回门

    唐家被官兵围了的话题在长乐镇传得沸沸扬扬的,唐家那是什么地方啊,长乐镇的第一大家呀,可眼下却被官兵围了,这到底发生什么事?

    听说是唐家二老爷当官出大岔子了!

    不对,听说是那唐二老爷早些年贪墨,还弄出了人命,所以被皇帝老爷给办了!

    都不对,你们都忘了当初王二那岔子以次充好的事吧,听说是那唐家二老爷干的,特意设的局让人钻,就是为了打压这官场上的政敌,那木材富商还有那张家的大郎的死,都是他唐家给杀人灭口了呢!

    众说纷纭,这不管在长乐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到议论唐家的声音。

    至于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唐家走向衰败,小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只关注结果。

    但也有这好八卦的,乘着这青黄不接的时节闲着无聊,干脆就蹲在唐家后门附近听八卦!

    这一蹲,还真是听到了风声。

    听说那些个官兵入府搜查了那唐二老爷的屋子,搬走了好多书信,连暗格都翻出来了。

    听说唐家大房三房硬是逼着动弹不得的唐老封君闹起了分家,都去请族中人来了。

    听说……

    不管唐家如何,与王元儿他们却是没有什么相干的,今天是王春儿三朝回门的日子,他们可都是欢喜着呢。

    一朝嫁女,三朝回门。

    王春儿嫁得不远,赵家小院虽然和王家有点儿路程,但步行也就成了,所以吃过早饭的时辰,王春儿便拉着候丹,与候彪一道回娘家来了。

    候彪挑着一对箩筐,上面都是回门的礼品,有猪肉有酒还有各色礼饼,一家三口都穿戴一身,十分喜庆。

    “二姐回来了。”王兰儿早早就在门口等着,眼尖地看到三人拐进巷口,就大叫着冲上去。

    王春儿也瞧着了小妹,脚步也加快了些,颇一进门,就被王元儿迎上了。

    “大姐。”王春儿压抑着心中激动,唤了一声。

    “哎,回来了。”王元儿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暗暗点头。

    因是新婚,王春儿依旧穿着喜庆的红色衣裙,倒不是出嫁的嫁衣,而是新作的玫红衣裙,双手戴着镯子,梳了妇人髻的头戴着银簪,脸色红润,眉眼间少了姑娘家的青涩,多了一分妩媚。

    想来这几天,候彪对她也是不错的。

    “姨母。”候丹也穿着新衣服,乖巧地朝王元儿行礼。

    王春儿既然已经嫁给候彪,候丹对王家人的称呼自然也跟着改变。

    “丹儿乖。”王元儿摸了一把她头上的丫髻。

    候彪挑着担子进来,额上满是汗,冲着王元儿咧嘴一笑:“大姐。”

    王元儿含笑点头:“快进屋吧,阿爷阿奶他们都等着你们了!”

    王春儿和候彪一笑,自到正屋给几位长辈磕头敬茶,陪着说话。

    吃了一盏茶的功夫,候彪便被王二他们拉到堂屋那边说话,王春儿自然被梁婆子她们拉到东屋坐下说体己话的。

    “怎么样,他对你可好?”梁婆子开口便问。

    王春儿红着脸点了点头,羞涩地道:“姥婆,他对我极好的。”

    “那个呢,咳,晚上他对你可还体贴?”梁婆子又问一句,问这个男女之事,便是梁婆子做了大半辈子的人,也少不得有些老脸发烫。

    王春儿闻言,脸瞬间红透了,头都低到胸口上去,个半晌才点头,发出蚊呐般的声:“也,也挺好。”

    王元儿抿嘴偷笑。

    梁婆子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按理说,你们刚刚新婚,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姥婆不好说这个话,只是春儿也都十六岁了,正是好时辰,趁着新婚大喜,早些儿上身,生个儿子,那这辈子就不愁了。”

    老一辈的想法,总是女人一定要有个儿子傍身,那才挺得直腰背。

    王春儿红着脸应了,道:“他说我还小着,不急的。”

    “男人嘴上都这么说,心里头其实也盼着儿子。不过你们那边没个长辈在耳边哆嗦,这倒也是不急,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是。”梁婆子想了想就道。

    “好了,姥婆,您再说这个,她可都要羞得不知咋说话了!”王元儿替二妹解围。

    “好好好,不说,不说。”

    王元儿便问了其它的问题,比方说这管家呀,谁当家啊,还有吃饭什么的。

    王春儿自然一一作答,想到夫婿对她的许诺和关爱,心中也不免甜蜜,道:“他说男主外女主内,家自然都是我当的,家里头的银子都是我掌着的,他要用的时候再问我。”

    王元儿她们听得心中满意,一个家理当就是这样。

    不过,她又想到赵家小院那边靠山,也偏远了点,王春儿出嫁时的嫁妆什么的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便有些担心。

    “那个小院到底偏了点,候彪有时候要当夜,剩了你们娘俩只怕也不太妥,还是得寻块地,再建个新的房子,毕竟那也是赵家的院子,虽然屋契都在我这,可以给了你们,但始终不是咱们的屋子,就这么给总觉得不太踏实。”王元儿说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初虽说她给了狗蛋银子,可以说是买了这屋,但总觉得有些占了人家便宜一般,所以王元儿心里总想着,这赵家小院,权当给赵狗蛋看管着,现在就占个使用权罢了。

    提到这个事,王春儿便也道:“彪哥也说过这事,有地,咱们也要买一块来盖了新房的,只是如今镇子上也没人卖地,也只能先住着,日后看谁家会卖宅基地,再作打算了。”

    “也只能这么着了。”王元儿点点头。

    王春儿又想到这几天听到的传言,猛然问:“是了,大姐,我听到别人传唐家这几天不太安生,那什么二老爷要被斩头了,这唐家又闹分家,敏儿可有啥事?”

    王元儿叹道:“也就这样,唐家确实乱糟糟的,你出门子那天,敏儿也回来了,想来求情来着。”

    王春儿微讶。

    王元儿干脆就将唐家的事粗略说了一遭。

    “这么说唐家的事都是真的了?”王春儿皱起眉。

    “管它是真的假的,左右也和咱们没啥关联,他富贵,咱们不图他的,他倒霉咱们也不打落水狗,咱们就关着门过咱的小日子就是了。”梁婆子这时说了一句。

    王春儿点点头,叹道:“是这样,只是唐家这时候闹分家,未免也太寒心了。”

    一人有难,都是一家子,理应互相扶持帮忙才是,却是个个都抽身而去,怎叫人不寒心?

    “管他呢,其实这样也好,若皇上真开恩,这么分家了,不祸及其它家人,敏儿那边也该平安。”王元儿满不在乎。

    唐家人的死活她还真不关心,她就关心王敏儿一人罢了,这么着分了,王敏儿所在的那房若能甩开来,也是好的。

    “正是这话。”梁婆子点头附和。

    此时,王清儿抱着个襁褓气呼呼的走了进来。

    “这是谁气着你了?这嘴都要挂油瓶了。”王元儿笑问。

    “还不是二婶,你说吧,这是她外孙孙,自己不带着还躲懒,总要我们来带,她怎么当的姥婆。”王清儿气呼呼的。

    王春儿一听,站起来看过去:“这是……”

    “敏儿那闺女,说是放这住几天。”王元儿淡淡地解释。

    王春儿接过一看道:“怎的这般小?”

    她记得,王敏儿生的时候也都二月了,如今都八月中了,孩子也都六个多月了吧,可看着,却就像三个月大的丫儿,小小的。

    小丫头睁着眼,看到陌生的人,嘴一瘪想哭,但也没哭,只是瘪着嘴儿睁着一双眼睛看王春儿。

    王春儿素来是温和的性子,母性也强,这般一看小丫头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可怜见的。”她抱着小枝莲,轻轻的颠着,又叹一口气:“大人作的孽,总是孩子来受,何苦来。”

    众人都沉默,看向那娃儿,纵然出身贵了一些,可也是命运多舛,还不比普通人家的姑娘呢!

    盼就盼她自个儿争气,长大成人,将来也寻得好的人家。

    中午时分,王家分了两桌吃饭,男人在堂屋摆了一桌,吃酒说话,女人在正屋摆了一桌,围绕着王春儿他们说话。

    待得下晌,王春儿一家子才告别了王元儿他们,回到了赵家小院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提。

    而春儿回门过后,梁婆子也要回石龙镇去了,王元儿她们几个自然是万般不舍,但也知道姥婆不可能长住,又见快到中秋了,便准备了厚厚的中秋节礼,将姥婆她们送上马车走了。

    中秋前两日,又有官兵来到了唐家,这回捉走了唐家大房的大爷,罪名是涉嫌谋杀,故意栽赃陷害,唐家再次大乱。

    中秋一日,唐家二老爷的罪终于定了下来,因为认罪快,皇帝又新登基不久,主张施仁政,将唐家二老爷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罪不及家人,全部遣回本家,并有旨唐家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而唐家大爷买凶杀人罪名落实,一同被判决流放。

    此旨一出,唐家松了一口气,王元儿也松了一口气,罪不及家人,王敏儿这回算是平安无事了。

第248章 中秋来约

    八月中秋佳节,祭祀月神娘娘,今年王春儿出嫁了,王家大房又少了一个人,显得有些儿冷清,一如往年那般,王婆子让大房的人都去正屋一道吃饭过节。

    王元儿应了,故作不看张氏那撇嘴撇舌的样子,反正阿爷阿奶大家都有份,他们过去吃个饭又有啥的?

    人少了,也就没分桌,一家子围在桌边,有孩子吱吱喳喳的叫,倒也热闹,便是王敏儿那闺女,也还没被接回去,咿咿呀呀的叫。

    王老汉看了一眼桌边上的孙子孙女,宝来还被王元儿抱在怀里,手里拿了一只木勺子自己往嘴里塞饭,吃得满嘴满桌都是,王清儿则时不时夹菜给王兰儿。

    大房的两个小孩儿都还小着呢,王春儿又出嫁了,这劳动力又少了一个,只怕也忙乎。

    “元儿,往日都是春儿在带宝来,如今她出嫁了,你和清儿还忙活铺子和家里的事,宝来就放来正屋,我和你阿奶帮着带吧。”王老汉突然道。

    王元儿愣了一下,道:“阿爷,这怎么好,宝来可皮着呢,你们带太费神,也累。”

    小宝来正是刚学会走在小跑的年岁,这一下子跑得快,老人家怎么追的上?

    张氏道:“就是啊,爹,娘,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哪能带得了他们。”

    她的意思可不是心疼两个老家伙,而是他们带孙子,家里的事谁干?难道是都丢给她?那可不行。

    “怎么就不能带了?我腿脚还灵便着呢!”王婆子白了张氏一眼。

    “如今家里我和你阿奶都闲着,铺子有你二叔他们,你们也有你们的事儿,反正闲着也闲着,等你忙完了再接过去带也是一样。”王老汉看着宝来道。

    张氏立即嚷叫起来:“爹,娘,你们那里得空了,家里事可多呢,就枝莲回来住几天,我都顾不过来,盼着娘帮着呢!”

    “她也不是在这常住,如今唐家不是没事儿了吗,敏儿总会来接她的。”王婆子冷眼瞧着她:“你是想躲懒不干活吧,亏你还是当娘的妇人,这么懒,怎么当主家婆?”

    “我……”

    王二拉了一把她的手,轻叱:“听爹娘的安排就是。”

    张氏不甘地一抿嘴,轻哼了一声。

    “兰儿也快八岁了,也能带的。”王元儿见此,就看向兰儿笑道。

    “阿奶,我可以带弟弟的。”王兰儿听了便抬头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年头,农家里的的孩子谁不是一个接一个往外蹦的,都是一个带一个的,七八岁就带着弟弟煮饭洗衣的,比比皆是。

    “她都还是个孩子,想着玩,怎么带?如今的娃儿可要看紧些,我听说前阵子隔壁镇的出了拍花子,专拐了小孩儿去。”王婆子沉着脸说。

    王元儿脸一肃,这个事她也听说过了,还特意吩咐过兰儿不要随便信了那些个陌生人的话,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去了偏僻的地方玩儿,就怕遇着拍花子的。

    王清儿撞了撞王元儿的手,道:“大姐,阿爷他们也说得对,就不用整天看着,反正我就在铺子上,要是没空了就让阿爷他们帮带着呗。”

    王元儿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便笑道:“那就要麻烦阿奶阿爷了。”

    “就这么定了。”王老汉点点头,转而又和王二说起铺子上的事来。

    王元儿偶尔插口一两句,突然看向王福全,这小子今晚是不是太安静了点,竟然就没说过几句话?

    “福全,你跟着二叔管铺子,这阵子可都学到什么了?”王元儿随意地问。

    王福全心不在焉的,好似没听见,也没答。

    “福全?”

    王元儿的声量大了点,整桌子的人都看向王福全,张氏一拍他的头,道:“你大姐问你话呢,是失魂了还是怎的?”

    “娘,你打我作甚,痛死了!”王福全摸着头干瞪眼。

    “你大姐都问你两声了。”王二瞥向他。

    王福全看向王元儿,道:“就那样呗,能怎样,我又没你能干。”说着把碗筷一推:“不吃了,今晚河里放灯,我和表哥去河边看花灯。”

    说着,也不等几人反应,跑了出去。

    “这死小子,你饭都没扒几口哩!”张氏在后头叫:“早些回来。”

    王元儿看着王福全消失在黑暗中,眼睛眯了起来。

    吃过团圆饭,王清儿帮着收拾了桌子,王元儿则是去帮小弟他们洗澡,待得洗好了,院子里已经摆了供桌贺月了。

    桌上有瓜果,月饼,田螺,栗子,还有香烛,摆了满满一桌,十分的丰盛。

    月朗星稀,月光皎洁,夜静得可以听到左邻右里的细碎的谈话声。

    叩叩,有人敲响了院子门。

    此时院门并没关,看过去,竟是崔源。

    “哟,崔大人来了,正好摆开桌子赏月,快来。”王老汉迎上去。

    崔源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笑道:“来得倒是及时。”又给王老汉递上一瓶酒:“也不知王老爹喜欢不。”

    王老汉眼睛一亮,搓着手接过,道:“来坐就好,怎的还带酒了。”

    “坐倒不坐了,我就是看河边那里放灯,人多怕生事,就想过去巡一下。”崔源微微地笑,又看向王元儿:“不知王大姑娘是否愿意陪本大人走一趟。”

    “愿意的,怎会不愿意,元丫头,去,快去,拿个灯。”王老汉迭声代应,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月光,呵呵地笑:“今晚月儿够圆够亮,也不用拿灯了,路肯定看得清。”

    王元儿瞧着自家阿爷那欢喜的劲儿,一挑眉,看向崔源。

    一瓶酒就把她阿爷给收买了,你够行的。

    崔源笑眯眯的,以眼神反说回去,过奖过奖。

    “大姐,你去吧,今晚我带小弟睡。”王清儿挤眉弄眼地笑。

    王元儿瞪她一眼,将王宝来塞到她怀里,对阿奶道:“我去去就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王婆子看不到人了,才略带不满地看向自家老头子:“你怎么就这么着就答应了呢?”

    “啥?”王老汉拔开瓶盖,一闻那酒味儿,只觉心都醉了。

    “元儿还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天这么晚了,你让她跟个大男人出去,这像话吗?”王婆子有些气急败坏。

    王老汉一愣。

    “可不是吗爹,要知道这男未婚女未嫁,又是花前月下的,要有个什么首尾的,传出去可就丢死人了。”张氏一脸尖酸地道。

    “我大姐又不是王敏儿那蠢人,她才不会做那些个丢人现眼的事,要人帮着收拾尾巴呢。”王清儿听不下去,哼了一声:“我大姐和崔大人可是君子之交,遵守礼仪的人。”

    王敏儿那个事,可是张氏心口的痛,也是王家的痛。

    王清儿这话一出,张氏脸色就变了,便是王婆子也脸色大变。

    “清儿,胡说什么,这话是你该说的么?”

    王清儿撇了撇嘴,道:“阿奶,是二婶先口出狂言,我大姐是什么人,家里谁不知道?也就二婶,胡说八道,不把侄女当侄女。”

    “哟呵,你这小蹄子,我难道还说错不成,这话本子都有得说,花前月下……”

    “够了。”王婆子一喝,又听得隔壁院子声音似乎静了点,便压低了声音,叱道:“有的吃喝还堵不住你的嘴,这话是随便说的吗?忘了敏儿的教训吗?”

    张氏不服气。

    凭什么,她敏儿做错了事儿,就该被嫌弃,王元儿呢,这么的明目张胆和个男人在大晚上出去,就这么的维护?

    “收收你的口吧。”王二一扯张氏,冷着脸道。

    张氏哼了一声,嘟嚷道:“我又不是故意要乱嚼舌根,我不是怕她一时头脑不清么?崔大人可是人中龙凤,又是大官人,长乐镇哪家姑娘不喜欢?”

    众人都沉默下来。

    “行了行了,赏月吧。”王老汉满心烦躁。

    他开始就觉得王家欠崔源良多,崔源来王家也是常事,和元儿也说得来,只是叫她陪着去河边走一走,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哪会想到男女之情这一上头去?

    “爹,娘,我这做二婶的,是管不了元丫头,可你们是阿爷阿奶,有些事可要替她作主才好。”张氏忍不住又酸溜溜的说了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攀高枝攀上了就罢了,攀不上,只怕又要赔上夫人又折兵。”

    王清儿气哼哼地瞪她,这二婶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句好的。

    王婆子没做声,眼里却满是担忧,等拜过月娘娘回到屋里,忍不住问老头子:“你说,崔大人到底是个啥意思?要真是看上咱们元儿,就该遣了官媒来提亲,若不是,那也该避着些,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个什么意思?”

    王老汉抽着水烟,道:“元儿这事,只怕难!”

    “啥意思?”王婆子皱眉。

    “老二家的说得也对,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高攀得上?”

    王婆子一抿嘴,有些恼火,道:“明儿我就去找朱媒婆。”

    “你别胡来,这事先问问元儿,她是个啥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惹火了她只怕这事更难弄。”王老汉立即阻止,想了想又道:“我看崔大人也未必不是没有心思,不如先问问元儿如何。”

    王婆子听了,只得按捺下来,叹了一声。

第249章 这登徒子

    王婆子他们的担忧王元儿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正如张氏若说的,和某人“花前月下”,轻言细语呢!

    “说什么河边看花灯的人多,要巡视一二,我却不知道,堂堂的崔大人,还要做上衙卫的差事了。”王元儿一脸戏谑地看着崔源道。

    崔源咳了一声,一手背在身后,故作正经地道:“本官素来爱民如子,如此佳节,理应与民同乐。”说罢,手中折扇遥指前方苍穹的明月。

    “切!”王元儿啐他一口,看向那明月,叹道:“今年的月儿可真圆,真大,真美。”

    “你确定,不是因为今年我在身边,月才大而美吗?”崔源突然凑过来,笑道。

    这一靠近,浓重的男子气息将王元儿团团围住,他许是沐浴过,一股子清爽的皂角味儿,有些清泠泠的,十分好闻。

    看到远处有人声传来,王元儿连忙避开,瞪他:“凑这么近干嘛。”又退开一步。

    崔源故作伤心:“想当初你还趴在我背上好几个时辰,如今倒好,忘得清楚干净,还嫌我靠得近了,啧,女人可真忘情。”

    他故意说得暧昧,王元儿晕红了脸,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什么趴你背,这明明是我崴了脚,你非要背我,还说得这么……这么……”

    暧昧!

    “说得怎样?”他满脸戏谑的笑意。

    王元儿羞恼地一跺脚,嗔道:“我不理你!”

    也不等崔源,快步走去。

    崔源朗笑出声,追了上去。

    “我以为你回京中过节去了。”王元儿到底还是被崔源逗得重新开口说话。

    崔源脸上的笑容浅了一些,道:“原本是有这个打算,后来想着,那地方我也没在那过个多少年,想来也没啥意思,干脆就不回了。”

    那个地方,能让他心中牵挂的,大概就是那个痴儿和老太爷了!

    王元儿偏头看去,只见他神情有些落寞,心中不由得有点闷闷的,道:“不回就不回呗,这里也很好。”

    崔源看过来一笑:“是啊,这里也很好。”

    他眼中兴味微深,王元儿脸儿一热,问:“在京中的时候,我看那些个世家公子身边都是跟着几个小厮丫头伺候的,怎么不见你有?”

    她在京中那会,常看了那些小姐公子出入,身边都跟着小厮丫头婆子伺候,而崔源这里,却只有陈枢和秋河,却没见过其他人了,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吗?所以崔家不给他配?

    “呀,终于等到元儿想要了解我的事儿了。”崔源嘻嘻一笑,见她又瞪眼,忙的正了脸色:“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小娘子还真逗不得!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小时我身边自然是跟着丫头婆子的,渐渐大了,我也不耐烦他们跟着,后来我又跟着五皇子,咳,也就是当今皇上到处征战沙场,就更不喜身边有人跟着,干脆就都打发在府中。回来后又遣了不少,现在在府中就只有一个管事嬷嬷,两个大丫头,其余打杂做粗活的我也不知道名儿。”

    “人家都摆着派头,你倒是与众不同。”王元儿似笑非笑的。

    “表面风光内里苦,这派头不摆也罢。而且,我也不喜不耐烦有太多人跟着。”崔源有些漠然。

    “嗯,你姨娘已经过世,那你家里,有什么要好的人吗?”王元儿低着头,似有些不好意思。

    崔源笑了笑,道:“家里,唯一和我好的是我大哥,他还是和小时一般。”说到这,他窒了窒,岔开话:“老太爷还在,崔家还没分家,我这支是嫡支长房……”

    王元儿倾耳听着,他的家人,崔家的一些争斗,还有一些小时候的事,走着走着,便到了河边。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崔源含笑看着她,猛然又道:“还是不一下子和你说太多,省得以后你不问了。”

    王元儿轻嗤一声,心里却涌起淡淡的甜蜜来。

    正是中秋佳节,又是月儿明的夜,河边有不少人在放灯,嬉笑怒骂,也有不少孩童拿着灯笼在奔跑欢闹。

    “长乐镇比以往更热闹了。”王元儿看着河上摇曳的各式灯盏,笑道。

    “如今市舶司建在这,只会更热闹,镇子还是小了点,慢慢的会越扩越大,说不准还会成为大县。”崔源说道。

    王元儿有些惊讶,但很快的,她就想到那场未知的洪水。

    崔源见她没了声音,看过来,却见她双眉蹙起,不由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王元儿摇摇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么?”

    崔源看过来。

    王元儿抿着唇,看向远处的长乐山,轻叹了一声。

    她要怎么说,难道说她活过一世,这长乐镇会被洪水冲毁?

    崔源见她不语,不由纳闷,又看她目光落在山那边,脑中灵光一闪。

    “该不会你还想着那野史上说的吧?”他失笑:“野史说的,不要想太多,这无益处。”

    王元儿却道:“若是真的呢?”她扭头看向崔源的眼,问:“且不说百年前的事,若是未来这长乐山真的会发山洪呢?那时又当如何?”

    崔源愕然。

    王元儿心中有些悲凉,说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那山崩了,山洪来了,然后把镇子的一切都冲毁了,长乐镇没了,我……”

    趁着夜色,崔源握住她的手,才惊觉她的手冰凉,不禁握紧了些,道:“那只是梦,你不用耿耿于怀。”

    王元儿却是反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道:“不,不是的,那太真实了,我,我害怕。”

    “不怕,我在这呢!”崔源看她神色惊恐,不由将她拥进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怕的,我在这,不会有事的。”

    他清润的声音似带着魔力,王元儿心中的不安渐渐地消弭,才觉有异,忙的一把推开他。

    “你,你,怎么轻薄人呢。”王元儿气急败坏,又羞又恼,看一样不远处的人影,恼道:“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崔源冷不丁被她推开,差点没摔着,听了她的话,便道;“我看过了,没人注意这边,你看,这么大一棵树。”

    “那也不成,众目睽睽的,让人瞧着了,我要怎么做人?”

    “你的意思是,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可以了?”崔源笑弯了眼,故意逗她。

    王元儿脸上一热:“你这登徒子!”

    崔源哈哈一笑,摸了摸下巴,道:“当个登徒子也不错。”

    王元儿狠狠地瞪他,这么一打岔,刚刚那不安倒是全消散了。

    “真是个傻丫头。”崔源捏了捏她娇嫩的脸,滑滑的,手感极佳。

    王元儿也觉得自己忧心过虑,可一想到这极有可能的事,就觉得分外堵心,只是离这还有几年的事,如今只能祈求老天爷开眼保佑了。

    两人往河边上走,有小贩儿提着一串花灯走过来,身侧的箩筐还放着许多河灯。

    “公子爷,买个花灯吧,好运连连。”小贩笑眯眯地看着崔源。

    “给你买一个?”崔源看向王元儿。

    王元儿脸红嗔道:“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儿,玩什么花灯。”

    “姑娘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多少大姑娘公子爷都买个花灯拿着玩,这也不是年纪的问题,而是情怀,懂不?嗯,就是那情调。”小贩很不认同。

    “什么情怀情调的?你这做小贩的肯定用油漱了口,说话滑溜着呢!”王元儿轻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崔源,都怪他。

    崔源却是看中了一盏小巧的兔子灯,拿过来塞到她手上:“我看着这个适合你。”

    王元儿一愣,随即想起春儿成亲那日,这家伙不就是说自己哭成了兔子眼么?

    “崔源!”她咬牙切齿。

    崔源却是已经付了银子,朝前走去。

    王元儿看了看手上的兔子灯,举了起来,看着那兔子眼,又看向前边那人的背影,心中甜蜜蜜的,用手指戳了一下那兔子灯上眼睛,才要抬腿走去。

    这才走了一步,她不经意的往右边一扫,皱起双眉。

    “怎么不走了?可是灯太重了?”崔源在前边叫。

    王元儿哎了一声,再往右边看了看,没人了,难道刚刚她看错了?她好像看到福全那小子和个姑娘在拉扯呀。

    在河边走了一圈,夜渐渐地深了,人也少了,王元儿和崔源不紧不慢的往王家的方向走去。

    月色皎洁,万物佳静,回到家门前,整个巷子不见一人,屋舍也都吹了灯,只余一轮圆月高挂于空。

    “我到了,你回去吧。”王元儿看了一眼身后的家门,笑看着崔源。

    “嗯。”崔源看着她,眼神深邃。

    王元儿被瞧得脸红,咬着唇低下头:“那,我进去了。”

    没等到他回话,心中有些失落,这一转身,却被他拉了过去,撞入他的怀中。

    “你做什么?”王元儿吓得不轻,娇嗔地轻斥。

    “做一直想做的事。”他微微地笑,捧着她的脸低下头,唇覆上她的。

    滚烫的唇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王元儿瞪大双眼,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身子都滚烫起来。

    察觉到他的舌钻进来,王元儿大窘,一把推开他,又踹了他一脚:“你你你,你这登徒子!”

    崔源看着她飞快地逃回王家内,摸了摸唇,一笑,感觉还真不赖呢!

第250章 世事难料

    王元儿又是一整宿都睡不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一宿的饼,直到天蒙蒙亮才将将睡去,梦里,还是光怪陆离的,全是崔源的音容笑貌,最后定格在他吻下来的那一瞬。

    软软的,烫烫的,好像真的一样。

    软?

    王元儿刷地睁开眼,视线撞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不由惊叫出声。

    “大姐,醒了,大姐亲亲。”王宝来趴在王元儿身上,嘟着小嘴,淌着哈喇子往她的嘴上亲去。

    吧嗒,口水糊了王元儿一脸,王元儿抓过他,轻拍在他的屁股上,嗔笑:“臭小子,你也是个小登徒子。”

    王宝来咯咯地笑。

    “谁是登徒子呢?”王清儿走了进来,一把捞过王宝来,看大姐脸红红,不禁取笑她:“大姐,该不是昨晚着凉了,发热吧?瞧你脸红的。”

    王元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脸,啐她一口,慢条斯理的拿过一旁的衣裳穿上:“咋不叫我起来呢!”

    “我看你昨晚儿好像没睡好,就没叫你。”王清儿帮着小弟穿好衣裳,又气呼呼地道:“大姐,你可不知道,昨晚你走后,二婶那把嘴说话多难听。”

    王元儿穿衣的手没停,淡淡地问:‘她又说啥了?”

    “说你和崔大人不守章程,说你会跟敏儿那般傻呢……”王清儿一溜的把昨晚张氏的毒舌给说了,愤愤地道:“她以为谁都是她那个闺女了,说话也不经大脑。”

    王元儿听得皱眉,道:“嘴生在别人身上,由她说去。”

    不过,她和崔源也确实来往甚密,虽说北朝国普遍民风开放,长乐镇也不比京城那般严谨,但对于女子来说,名声还是颇重要的。

    世人好八卦,尤其是对于这样带了点潋滟的男女情事,更是关切,一有个什么,就传你个沸沸扬扬的。

    “大姐,我倒不是说二婶说的对,但你和崔大人算是个咋回事啊,若他真是有意,早早遣了官媒来提亲,日后你们走动再亲密,人们也说不得什么。”王清儿觑着她的脸色道。

    王元儿面露赧色,嗔道:“胡说啥,快去开铺。”

    王清儿嘟了嘟嘴,抱了王宝来出去,走到门口道:“大姐,你可要紧着点,崔大人这样的好人物,可多狐狸精惦记着呢,被人拐跑了,可有你哭的时候!”话说罢,也不等王元儿有啥反应,一溜烟跑了。

    王元儿抽了抽嘴角,满额的黑线,真这么容易拐跑,那她还稀罕个啥?

    不过,她稀罕他吗?那个登徒子!

    王元儿摸了摸唇,上头似乎还残留着那登徒子的气息,脸上不禁变得滚烫起来。

    不能再想了!

    王元儿甩了甩头,拾掇了下走屋出去,她还要去作坊忙活呢。

    她却没想到,还有人在等着她说话呢,这也不是谁,而是王婆子,在她出门要去作坊时,将她拉进了正屋。

    “阿奶,我这还要去作坊上呢,您有啥事,等我回来再说?”王元儿无奈地问。

    “就问你几个话,耽搁不了你多少功夫。”王婆子却不理,只将她按坐下来,一双眼睛瞪着她:“我且问你,你和那个崔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得,她就知道是问这一个!

    王元儿捏了捏眉心,前阵子是姥婆在问,今天更离谱,清儿和阿奶都不放过她了。

    难道她和崔源,在外人看来,真的很出格?

    “阿奶,崔大人也来咱们家多次了,您也是熟悉的,能有个啥意思?不就常走动得多,也就熟稔些。”王元儿苦笑,绞着手指头。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王婆子瞪她一眼,道:“他这三天两头的过来,再熟稔,也不是这么个章程,这在外人看来,都,都……”

    她急起来,双眉皱起:“我这也是老话重提了,你不高兴,也得听着。你们真要有那个意思,我和你阿爷也没话说,但必须按章程来,他真有心想要求娶,就让他叫官媒来提亲,莫要闪闪缩缩的没个明白。”

    王元儿正绞着自己手里的帕子,一听这话,顿觉头痛:“阿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提亲,八字没有一撇,再说,提亲是这么容易的吗?

    王婆子立时把眼一瞪:“不是这样是哪样?若不是那样,哪你就和他保持点距离,男女授受不亲,他是男子没所谓,你可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这名声可紧着呢!”

    “阿奶……”

    “我跟你说,你可别像敏儿那丫头一般犯傻,头脑一懵就糊里糊涂的上了当,那时你看就哭都没眼泪了,敏儿是个啥样儿,你也晓得了。咱们虽不是那矜贵人家出身,却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他要是有心,那也成,正儿八经的请了媒人来提亲。”王婆子抢着话说。

    “阿奶,我不会和敏儿那般傻的,您放心。”王元儿连忙保证。

    王婆子点头:“那也要避忌着些,实在不是那个意思,那就别走动太频繁太密了,让人瞧了乱嚼舌根。”

    “我知道,我知道。”

    “我看,如今春儿也嫁了,你也老大不小,干脆就找了朱媒婆给你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你看呢?”王婆子想了想,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

    王元儿站了起来,道:“阿奶,我可真要去作坊了,这些天忙着,也没怎么去理事,我先走了啊。”

    也不等王婆子答应,脚步飞快地跑出了正屋,后面还传来王婆子的叫声:“那就这样说定了啊!”

    嗡嗡嗡,好像苍蝇!

    王元儿出了王家,才觉耳根清静了,心道女子大了就是麻烦,到这年纪还没定亲,就更麻烦。

    不过,阿奶刚刚说说定了是个什么意思?哎,不管了!

    ……

    信步走去作坊,经了王春儿成亲的风光,有不少人都知道王家,更知道王元儿这号人了,这一路走来,还有好些人笑着和她打招呼,看着她的眼神可跟看金子一般。

    王元儿哭笑不得,又有些感概,眼看着自家日子过得有奔头了,这打主意的人也都多起来了。

    果然在银子跟前,其它什么都不重要,管你是丧妇长女还是如何,不过,这也就是小百姓的心理罢了,大家贵族,才瞧不上你这点身外物。

    王元儿在心底叹了一声,走到唐家附近,忽闻身后一阵马蹄声,连忙避到一旁。

    几辆简朴的马车从身边跑过,王元儿好奇地看去,却见马车缓缓停在了唐家门口。

    这些天,唐家可都在话题中心里,镇子上闲来无事的人一看马车停在了唐家门口,便都涌了过去看热闹。

    这阵子,唐家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还有谁来唐家?

    王元儿想了想,也抬步走了过去看着,第一辆的马车先下来一个婆子,紧接着撩起车帘,扶下来一个布衣钗裙的女人,紧接着,又下来一个姑娘和一个少年。

    王元儿定睛看去,却是吓了一跳。

    那女人,容颜憔悴,两鬓微白,不是那唐家二老爷的夫人又是谁?

    早两年,这唐二夫人回来的时候风光,还历历在目,不过两年不到,咋就老了十几岁一般,头发都白了好些,如同老妪。

    不过转念一想,家中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怎不摧人老?听说那唐二夫人的娘家也都受了大牵连呢,唐二夫人弄成这般德行也是情理之中。

    真是世事难料。

    也不知唐二夫人当日风光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王元儿看到那神情落寞又悲凉却还有些不耐烦的姑娘,想来就是那唐小姐吧,那眉眼有些戾气的少年郎,只怕是唐家二房的公子。

    统共四辆马车,第一二辆马车都下了人,看着该是伺候的丫头婆子,人人都是布衣钗裙,头上也没什么多余的首饰,神色有些惊惶。

    唐二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嫁给唐二老爷多年,自己生了一子一女,可庶女庶子什么的,却愣是一个都没让蹦出来。如今回得唐家来,也就带着子女和伺候的人,只怕这些也是心腹得用的了。

    如此也好,遭此大难,没有庶子女,妾室什么的遣了就是,也好省点口粮,王元儿如是想。

    有下人从最后的马车卸行李,唐二夫人则被扶着走向唐家大门。

    “娘,咱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吗?”唐家小姐不肯进那大门,娇声娇气的问:“雪儿不想住在这里,娘,我们回外祖家住吧!”

    “住口,以后不准提你外祖。”唐二夫人叱了一句,又看一眼这外边看热闹的人,压低声音:“进去。”

    唐雪儿嘟着嘴,她身后的少年郎推了她一把,满面戾气道:“你还想着外祖呢,外祖他们连门都不让娘进呢,哼,爹流放了,咱们家玩完了,谁都不会理咱了,你还作官家大小姐的梦,做梦。”

    说着,撞开她走了进去。

    “唐修康,你给我站着。”唐雪儿大恼,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王元儿看得真切,不禁摇摇头。

    又是蛮不讲理的主,素来自我娇惯大了,如今回到这小镇,回到唐家,只怕日后唐家有的是热闹瞧。

    唐家,如今也是为分家水深火热吧,也不知道闹得如何了?

    王元儿没再理会,各人有各的日子,她自关上门过她的小日子好了!

第251章 上门闹事

    随着唐二夫人一家子回到唐家老宅,王元儿听得最多的便是唐家的事儿,各种小道消息传出来,一会说为了闹分家多争家产打起来,一会又说唐二老爷是害人精,好的没给家里,反给家里惹了一身骚。

    尤其是那唐家大房,唯一的儿子因此被流放,那是跟唐家二房的人势成水火,而唐二夫人浸淫官场后宅多年也不是吃素的,直指唐修安是害得唐家败落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不自量力算计人家,反被查了出来,也不至于此。

    大房二房各自指责对方,狗咬狗骨,唐家三房也没闲着,听说那唐三少奶奶死活闹着要和离要见官啥的。

    如今中秋一过,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唐家的家丑传出来,倒为长乐镇的百姓增添不少茶余饭后的话题。

    王元儿是听了就算,她更关心的是朝廷商船的事。

    听崔源说,这朝廷的商船遇到了数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风雨,商船被打散不少。但朝廷督造的商船都是十分坚固的,损失倒是没多少。然而,跟在朝廷身后的小商船,却好多都遭了殃,船毁货沉。

    其中,那毁掉的就有唐家的商船。

    朝廷的商船回来后,上报的消息一出来,得知消息的人如丧考妣,尤其是张氏的娘家,张家。

    当初参唐家的商船,王二他们凑了一笔,而张家也凑了一笔,后来王二他们撤回了投资,张家却还持着股,如今,却是石沉大海,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了。

    整五百两的银子,那可是一大家子,东凑西凑得来的,如今没了,张家还不疯掉?

    这不,一群人去唐家寻个说法,闹了个不可开交,可合约上是写得很清楚明白的,这投资风险自担,海上风险大,很可能会打水漂,如今船沉了,谁也没法子沉错处。

    张家在唐家那边没占到便宜,那张氏的嫂子周氏便想到王家。

    投资商船这事最初就是张氏他们两口子提的,后来又撤资了,拿回来一半的银子,虽说是一半,可总比全亏了好啊!

    在周氏看来,这罪魁祸首就是张氏,他们若是不提这事,张家就好好的,没这大难。当下,又闹到王家来。

    张氏犹在庆幸,幸好那时王二他们和唐家决裂拿回了一半银子,不然,这五百两可就真扔大海里没落得个响声儿了。

    然而没等她庆幸过来,这周氏就闹上来了。

    “张翠芝,你这丧门星,你不是个人,专坑娘家人,你不得好死啊!”周氏扯起大嗓门在王家门前嚎。

    张氏的脸一僵,听出这是自家嫂子的声音,神色那是跟吞了一般难受。

    对于嫂子的胡搅蛮缠,张氏早就领教过,想要置之不理,可周氏的声音越来越大,并且冲进王家院子来了。

    “张家的,你是吃了哪门子火药,平白无事的跑来王家撒野,当这是你张家的地儿不成?”

    王婆子的怒骂声传了耳里,张氏也不得不走出去。

    “你个老太婆起开,我就是来找张翠枝算账的,张翠枝,你给老娘出来,你这个缩头龟婆,你……”周氏叉着腰大骂,眼睛瞧到张氏出现在西屋门口,立即瞪圆了眼:“好哇,你终于肯冒头了,你这害人精。”

    张氏黑着脸,忍着气道:“大嫂,有什么话不能平声静气的说,要大喊大叫的?我怎么害人了?这话可不要乱说。”

    若不是看在大哥份上,她早就撕了周氏的嘴了,由得她在这叫嚣?

    “你还不认?当初要不是你们两口子,我们会去投那劳什子商船,如今好了,什么都没了,你陪我银子来。”周氏大怒。

    “这话真是好笑,投资商船也是你和大哥自己同意的,牛不喝水还能按牛头低么?都是你们自个儿的主意,如今倒怪起我来了?这是哪门子道理?”张氏不怒反笑。

    周氏才不管什么谁的主意呢,反正这最初提起的主意就是张氏这害人精,如今自己男人没了,自己在唐家的差事也因为张氏他们丢了,一家子就指望着这商船回来赚个盆满钵满呢。可眼下,这商船却是沉了,他们投的银子等于全没了,这可怎么办?

    要知道,当初投那商船,可是东谢西凑,把老底都掏光了拿出来,如今全打了水漂,她怎么给那些个亲戚交代?这还有她的娘家人在呢!

    都是一道投的股,自家是全打水漂,可王家却还开着铺子呢!

    周氏不甘啊!

    “要不是你来说那商船,我们哪会知道?张翠芝,咱们家待你也不薄,你怎的这般来害娘家人,你还是姓张的不?”周氏干脆撒野,大嚎:“你大哥死了,你还合着婆家害娘家,大家说说,这是人吗?”

    张氏素来是个无赖的,撒泼撒野的事她也没少干,颠倒是非也就更别说了。可眼下,娘家嫂子却是颠倒是非,反咬她一口,被人如此冤屈,原来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周大花,我怎么害你们了,当初也是你们自己嚷着要投商船,我们家撤资的时候,还去劝过你也撤了,你那时候是怎么说的,说死活不干,说没我们蠢,现在出事儿了,你又来撒无赖,没这么便宜。”张氏也不管她是不是自己嫂子了,怒道:“我敬你是我寡嫂才没跟你怎样,如今你滚,再不然,了不起咱们就见官,有凭有据的事,让官老爷断一断。”

    周氏才不怕哩,反正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干脆破罐子摔破:“见官就见官,正好也让大家伙看看,你王家是怎么教女儿的。”她眼珠子一转,转过身对门外围观的人叫道:“大家还不知道吧,这王敏儿当初是怎么去唐家做的妾,我实话告诉你们,是……唔。”

    “我叫你胡说八道,我叫你胡说。”张氏没想到嫂子做事这么绝,要把王敏儿的事给捅出来,拉过她劈头盖脸的打。

    周氏也不是吃素的,当下,和张氏扭打起来。

    王家乱成一团。

    王元儿回到家的时候,外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一看院内,二婶和那周氏打得不可开交,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哭,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她在院中看了看,捧起一盆洗衣水,兜头就朝她们泼了过去,淋了她们一身。

    “哇哇!”

    中秋已过,天气已经开始变得凉爽起来,这盆水放在院中久了就更凉了,又刚洗过脏衣服的,呃,好像还有小枝莲的屎尿布。

    张氏和周氏被这么一淋,瞬间打了个激灵,分开来,两人狼狈得跟个落汤鸡似的。

    “死丫头,你疯了吗?”张氏一看是王元儿,不禁大骂。

    “你们要打要闹,滚出王家去打,当这是什么地方,戏台子吗?王家容不了你们两姑嫂在这搭台唱戏,滚!”王元儿怒瞪着她们。

    她是真的怒,王家才消停多久,就闹这么一场,不作死是会死还是会死?

    两人一愣,还是周氏最先反应过来。

    “死丫头,你还分不分尊卑,在这对谁呼呼喝喝呢?”周氏十分不爽。

    王元儿冷眼看过来,嘴角冷冷地勾起:“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对你分尊卑,你是我的谁?你来我家闹事,我还对你笑口相迎吗?你是脑子有问题就去看大夫。”

    “你你……你。”周氏气得指着王元儿的手发抖:“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嘴巴这么恶毒,你就不怕嫁不出去吗!”

    “嫁不嫁得出用不着你关心,现在你给我滚。”王元儿厉喝一声,满眼的厌恶。

    她气势凛然,就这么站着,冷眼看着周氏,竟是有一股子无形的威严在。

    周氏吞了吞口水,道:“我不走,你二婶张翠芝不赔我银子,我就赖在这里了?”

    “是吗?”王元儿冷笑,对王兰儿说道:“去隔壁市舶司衙门报官,就说有人故意强闯民宅闹事儿。”又看着周氏道:“大牢你还没见过吧,听说不死也掉一层皮,你想去,那就去好了!”

    听说王春儿出嫁的时候,那什么大商人去了,人家可是大家出身,还有那什么市舶司衙门的崔大人也去吃就酒席了。

    听说那崔大人和王元儿挺要好的。

    周氏脑子闪过这些念头,脸色白起来,却强装镇定:“你,你仗势欺人,我不怕你!”

    “我不用你怕,你就当我仗势欺人好了!”王元儿对王兰儿道:“快去。”

    王兰儿哦了一声,就要往外跑去。

    周氏大急。

    “慢着。”门外有急声传来,来人快步走进。

    “娘。”

    张氏和周氏不约而同地朝着来人叫。

    来人正是张家的主家婆张婆子,她瞪了两人一眼,才强笑着对王元儿道:“元丫头,都是亲戚,自己人,不用这么当真。”

    王元儿冷笑:“你们和我二婶的恩怨我管不着,但你们来王家闹就不成。”

    张氏急叫:“元丫头!”

    “王家是王家,和你们张家没有半点利益关系,王家没有占你们张家一铜板的便宜,也不会占,你们自己运气不好,要怪到王家上面来,没这个理。”王元儿不看张氏,只看着张婆子道:“白纸黑字写的契约,你们不认的字,就找人去念。再来王家闹事,休怪我不给你情面!”

第252章 再起变故

    张婆子也不是第一次见王元儿,可以说,王元儿也算是她看着大的,从前那么一个不怎么作声的丫头,如今却是换了一个人般,变得陌生,变得凛冽,也变得不像普通的农户姑娘了。

    张婆子就这么看着王元儿,心中不自觉的一寒,狠狠瞪了周氏一眼:“还不给我回去!”

    周氏不干,嚎哭道:“娘,您不能这么偏着小姑啊,大鹏死了,我没了男人,您没了儿子,孩子们没了爹,咱就指望着那股吃饭了,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提到死去的儿子,张婆子心中一酸,眼眶发红。

    “若不是小姑,咱们家怎会落到如此田地?她倒好,还开着铺子,吃香的喝辣的,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呀!”周氏悲从心来,嚎啕大哭。

    “我哪有吃香喝辣的,娘,当初我是不是上门说过要你们撤资,可大嫂死活不干,怎么现在就怪我了呢?”张氏急着对张婆子辩道。

    张婆子看看女儿,又看看媳妇,叹了一口气,对王婆子道:“亲家,今儿是担扰你了。”

    王婆子道:“老亲家,有话叫,愿赌服输,钱财身外物,没了就再赚。咱们王家,经了多少事,还不是走了过来?当初老二下大狱时,我们还不是掏光了底子去救。只要人在,没什么挣不来。”

    “那也得人在啊!”张大娘眼眶发红,不再多言,只对张氏道:“既然你嫁了人,就是王家的人了,以后没什么事,别回娘家来了。”

    张氏大惊:“娘,您这是什么话?”

    张婆子却拍了拍她的手臂,转身对周氏喝道:“给我回去,你要是不听我这婆婆的话,就回周家去。”

    “娘!”周氏满面不甘,可看到张婆子那脸色,只得从地上爬了起来,恨恨地瞪了张氏一眼。

    婆媳俩一前一后的出了王家。

    张氏却是心慌得很,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让她不要回娘家吗?

    “娘!”张氏追了出去。

    王婆子叹气,看向王元儿,道:“咱两家,算是没有亲戚情分可讲了!”

    “阿奶,是他张家不把咱们当亲戚,既然不当,那就不当罢!”王元儿满是不屑。

    出了问题,只会怪到别人身上去的亲戚,不要也罢,当她看不出来吗,周氏就是借撒野来打秋风。

    真是可笑,明明是自己运气不好,与人无尤,却要把过错就怪在王二两口子身上,是当王家人傻的不成?

    张氏失魂落魄的回到王家,王婆子也不看她,转身带着宝来他们进了正屋。

    王元儿则是动手收拾起院子来。

    张氏看着她,动了动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要说什么?

    王元儿故作没看到她的神色,只顾埋头收拾,她不想和二婶说什么道理,没必要。

    张氏神色落寞的回到西屋,没多久,就从里面传来了哭声。

    王婆子出来听了听,道:“别理她,她自个儿想不明白,也没办法。”

    王元儿点了点头,经了这么多事,二婶自己也应该明白,生命中有很多事情,并非都是全依自己所愿,在成长的路上,总要不断舍弃一些东西,也失去一些东西。

    ……

    王敏儿进了王家的门,就见王元儿一人在忙碌着,又见满院子凌乱,不免挑眉。

    “这是怎么了?狂风过境了?”

    王元儿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她,没好气地道:“还能是怎样,还不是你那个好舅母,上门来闹,和你娘打架了。”

    王敏儿一愣,皱眉抿唇问:“是为那商船的事?”

    王元儿睇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如今倒是脑子转得快!”

    听出她里面的讥诮,王敏儿柳眉倒竖,这人怎么说话就这么难听呢!

    王元儿忍住笑意,背过身去问:“你过来做什么?接小枝莲的?她在阿奶屋里。”

    王敏儿哼了一声,却没往王婆子的屋去,而是先拐去了张氏的西屋。

    王元儿摇摇头,继续将那些被砸得凌乱的东西给放回原位,一边在心里暗骂那周氏,真正的赖皮狗。

    等一切都收拾好后,她又去铺子上看了一下,如今香干卤蛋的生意没以前好了,人都尝过了新鲜,再说卤蛋也不是人人天天都吃的起的。

    王元儿想着是不是要做些其它什么添在铺子上卖?

    不过现在人手不足也是个问题,总不能为了赚银子,家里活全都丢了吧?

    王元儿忽然想到崔源所说的,买个丫鬟支使,很快的又摇了摇头,这也不太实际,家里地方也不大,还和二婶他们同一个院子,真买个丫鬟回来,只怕支使她最多的是二婶吧?

    除非是自己建一个房子搬出去住。

    只是建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王元儿决定从长计议。

    和清儿说了几句话,王元儿才进了正屋,王敏儿已经在那边了,正抱着小枝莲低着头,见她进来,也不过是抬了个头。

    倒是王婆子,脸色有些儿不好,阴着一张脸。

    “从你委身那唐小子,到你死活要跟着他,到今天,咱们一大家子为你操碎了心,劝说过的话也跟裹脚布那么长了,你都没听进去,也罢,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管不了你,你自个儿喜欢怎样就怎样。”王婆子没好气地道,话里却掩不住失望。

    王敏儿抬头,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王元儿坐到王婆子身边,道:“阿奶,怎么了?”

    王婆子哼了一声,拉过身边的针线篓子拿出一个鞋底来纳。

    王元儿见此便看向王敏儿,问:“我瞧你们家二房的太太也回来了,家里怎么样了?”

    王敏儿便冷笑:“还能怎么样,你争我夺,争吵不休呗。”

    王元儿闻言眉一皱:“听你们闹分家也许久了,还没闹出个章程来?”

    “统共就那么一个老宅,抄走的东西也不少,三房人,人人都想要多分,能不吵吗?”王明儿满脸的讥讽道:“你们却是没瞧着那个场面,都是同宗一家子的人,为了多分点,只差没拿刀子指着对方,尤其大房二房的,你怨我,我恨你,二房太太天天去老封君跟前哭。”

    王元儿听得直皱眉,道:“你们老封君……”

    “也快不行了,二房伯父和那唐修安都流放,家里天天闹,她能撑得多久?”王敏儿表情淡漠:“从前那么威风的一太太,手指头指到我脸上去,骂我贱婢,多威风啊?可如今,也就是躺在床上,嘴不能言,手不能动,等死罢了。”

    王元儿和王婆子对视一眼,均是看到对方的叹息。

    唐老封君当初的风光,她们自然都见识过,如今听着王敏儿若说,也能想象那老太太的境况了。

    儿子孙子皆被流放,剩下的人没有团结一心,反而为着家产斗个你死我活,离心离德。

    一个家里的人离心,就意味着家开始败落,老封君这是心淡了,也伤了,看不到希望,而这心一旦寒了碎了,还有什么生机可言?

    “那现在看来,你们三房却是最平静的了?”王元儿看向王敏儿。

    王敏儿又是冷笑,轻拍着枝莲的背,道:“三房也好不了哪去,除了争家产,容氏还闹着和唐修平和离,两人都打了两次了。”l

    王元儿叹了一声,道:“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唐家现在除了内部争斗,也是相安无事的了,你是想怎么着?”

    王婆子看过来,沉声道:“她还能怎么着,除了死皮赖脸的待在唐家能怎么着?”

    王敏儿咬着唇,辩道:“不然我还能如何?带着孩子回到家里来吗?是少不了我一口饭,可我还能吃一辈子?将来福全娶了媳妇,人家不嫌我?”

    “你……”

    王元儿按着王婆子的手,对王敏儿道:“那你是决定不管生死都要在唐家了?”

    王敏儿面露凄楚,道:“我也要为枝莲想想啊,她到底姓唐,有父亲,即便是唐家庶女,她好歹也是唐家人,将来出嫁,总比就像现在跟着我身无长物的好。”

    王元儿看向她怀中的枝莲,道:“那也得唐家重视她才行,一个庶女,将来还有嫡女嫡子,她又是奸……”她嘴一抿道:“不被看重的人,比咱们农户人家出身的姑娘还要难。”

    “若是唐修平只有她一个女儿,那不重视也得重视。”王敏儿突然道。

    王元儿一惊:“你想做什么?”

    王敏儿不作声。

    “我劝你不要乱来,所谓烂船也有三根钉,唐家现在就算是败落了,也比咱们家强些,你别不自量力,拿鸡蛋去碰石头,挑战唐家的底线。”王元儿看着她,沉着脸道:“你也别嫌我说话不好听,唐家现在这样,你安分点带着孩子过自己的日子,倒也不是活下去,将来的事如何,将来再谋。”

    王敏儿嘟嚷着嘴,也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王元儿还想再说,兰儿却是跑了进来,说唐家有人来了。

    王敏儿几人一愣。

    走出院子去,来人却是在王敏儿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一看王敏儿就急着大叫:“姨娘,出大事了,快回府吧。”

    “发生什么事?”

    “老封君没了,三奶奶她,她被三少爷打小产了!”小丫头哭着叫。

    王元儿和王敏儿均是一惊,这,怎么就这么突然?

第253章 不能算计

    乍听到唐老封君突然过世,王敏儿只得带着枝莲回唐家去,毕竟都是唐家的子孙辈,老祖宗没了,披麻戴孝总是要的。

    王元儿听到那丫头说的唐老封君的死竟是因为大房二房又吵到她跟前去,而又听得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把自己的孩子都给打没了,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就去了。

    听说是死不瞑目。

    王元儿很无语,同时替那唐老封君感到无比的悲哀,风光了大半辈子,却在临老不得安乐,最后还被自己疼着护着的儿孙给活活气死,这不悲哀吗?

    “只怕唐老封君去到那边也没面目见祖宗了。”王婆子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有不肖子孙如此,有何面目见祖宗?

    可怜唐老封君大半辈子的风光和面子,就这么被毁了个干净。

    家有丧,唐家很快就将府门前的大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请了道场,送唐老封君最后一程。

    而唐老封君的死因也不知怎的被传了出去,长乐镇的人听得那因究,纷纷议论,有古板的秀才直接说唐家子弟不孝,气死长辈,示为大不孝,大不敬。

    不管先帝还是今上,都以孝仁治国,不孝是大不敬,而气死长辈这样的,说是天怒人怨也不为过。

    一时间,唐家的名声算是跌落到地底,便是连下人出门都低着头,不再如往日那般高调以自己为唐家人为荣。

    而唐家这一系列的糟心事,都成为长乐镇不少人家的反面教材,教育子弟更为的谨慎。

    王家也亦然,尤其是王老汉和王婆子,那叫一个心有戚戚焉,对二房几个不省心的是更为严谨和冷厉,搞得张氏颇有怨言,却不敢有半点微词。

    对于唐家,王元儿已经预见了结局,如今最后一个老人都没了,唐家只会彻底的分离开去,那什么大房二房她倒是不在意,她关注的只有王敏儿所在的三房。

    那容氏如今被唐修平打得小产,又是早就想和离的,只怕两人也好不长久,若是容氏当真离开唐修平,对王元儿来说,未必就不是好事。

    “大姐,你可想差了,没了容氏,还有其它女人,若是换了更狠毒的女人,王敏儿日子只怕更难过。”王清儿对此很不乐观。

    王元儿抿了一下唇,这倒也是,便是容氏和唐修平和离,唐家肯定还会为他续弦。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担心的了。

    “呀,我二姐来了。”

    王元儿看过去,可不就是王春儿,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一手拉着候丹,正慢慢的走过来。

    “我二姐越来越漂亮了。”王清儿扬起手冲着王春儿叫了一声。

    王春儿快步上前,和姐妹俩见过礼,让丹儿进屋去玩,便在铺子里的春凳坐了下来说话。

    “二姐去哪来了呢?”王清儿看一眼她的篮子,好像什么都有。

    “我去杂货铺子那买菜种籽了,我们家后面有块菜地,我让你姐夫帮我开出来,种上两畦菜,一家子也够吃的。”王春儿笑着道:“我还打算去树桂嫂那借只母鸡来坐窝,孵几只小鸡出来养。”

    “那也得是仔蛋才孵得出来。”王元儿笑着道。

    王春儿点点头,又道:“大姐,我和彪哥商量过,在家里也盖个猪栏,明年也养上两只猪崽子,不管卖好啥好,也能得一番出息。”

    “那敢情好,像咱们家的两头大肥猪,腊月就能出栏了。”王元儿甚是赞同。

    王春儿继而道:“大姐,我们商量过了,左右咱们两个离得近,我家里活计也少,平素也没甚打理的,干脆我就还回娘家这边来,也能帮着你们做点什么,便是带宝来也是好的。”

    王元儿听了心中一暖,嗔道:“哪有嫁了人成日往娘家里跑的,没得让候彪还说你嫁了人都还向着娘家。”

    王春儿一笑,红着脸道:“他却是更欢喜我来这边走动的,毕竟我们那边偏点,也没几个说话的,他就怕我闷着。再说,来这边丹儿也有伴儿玩。”

    “若是二姐夫真不介意,那二姐来就更好了,有时候还真的忙不过来呢。”王清儿喜道。

    王元儿抿唇想了一会,道:“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春儿,我打算再把这铺子改一改,不如你们也合一股,白日里来帮忙,也好过在家闷着?赚到银子了,也能分一份,将来用钱也更称手些,不用只靠候彪那点子月俸度日了。”

    “大姐,你又有什么主意?”对于赚银子,王清儿向来热衷得很,一听自家大姐这话,就知她又有门路了。

    “咱们家不是在市舶司衙门旁不远吗?以后要来这办事走动的肯定不少,我就想着,咱们现在做着香干卤蛋这些个小食,干脆就把铺子扩充,多做几样小吃,配上茶,摆几个桌子,让人歇脚之余,咱们也好有点进益。”王元儿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她们王家的位置呈一个回字型,当初分家时他们分到的东屋一片,王元儿后来要做茶叶卤蛋铺子,又加建了一个屋子作为铺子,两个门进出,后面是可以通到她们东屋灶房的,把门一关,就是一个独立的铺子。

    铺子不大,但摆三五张小桌子却是够的,而铺子外头的空地,也都还是她们王家的,也完全把桌子可以摆在外面。

    王春儿道:“若大姐想做,我们便是不合股,我也能来帮忙,不用分股的,当初我成亲,大姐给我的嫁妆陪嫁也够多的了。”

    “哪有人嫌银子多的。”王元儿嗔笑,道:“你现在是觉得银子够用,可等日后你生了孩子,孩子们一天天大了,银子就不经花了。再看将来,娶妻嫁汉,哪个不需要银子?”

    王春儿失笑,红着脸道:“大姐也想得太远了,这么长远的事。”

    “日子可是快过得很,当初你也是梳着丫角的小妞儿,如今还不是当了他人的妻和娘亲了?”王元儿摇了摇手指,道:“再说了,这攥家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攥起来的,它需要时间的沉淀,你看那些个百年大家,谁不是这么经了一代一代过来的?”

    这倒也是。

    王春儿有些心动,但她好歹知道这样的大事自己不好自作主张,得和家里男人商量过才能打算。

    “那我晚上和彪哥商量过了,看他意思如何,明儿再和大姐你说。”

    王元儿也知道事儿不急,便点头道:“理应如此。”

    “只是大姐,若是做了这个铺子,咱们只怕更忙不过来了。”王清儿有些苦恼。

    “不碍事,了不起到时候再请个帮工帮着。”王元儿却是打算好了。

    姐妹几个就这么商定好,而在晚上,王元儿又就着此事和王老汉王婆子他们说了。

    “你们自个儿觉得可以做,拿了主意就好。”

    大房的几个孩子,素来都是要好的,如今又要互相帮衬,王老汉欣慰之余也放下心来,也就只有这样互相扶持,家才会慢慢的兴旺起来。

    王元儿笑着点头,她来说一声,其实就是知会,并不是征求意见,王老汉他们也很清楚这点,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说不。

    一旁听着的张氏笑嘻嘻地凑上来,道:“元儿啊,也让我们参一股可好?”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王元儿的眼光是有的,看她近两年做的事,哪个不是赚得稳稳的?跟着她准没错。

    王元儿敛眉,淡道:“二婶,我们这只是个小茶棚,也就赚两个零花,哪参得了什么大股。”

    “嗨,能赚一分是一分嘛,你都让春儿他们参股了,让你二叔也参一股,难道不行?”张氏瞪着她:“都是姓王的一家人,元丫头,带着你二叔发财,你们好,你二叔也好不是?”

    王元儿不作声。

    “一家子都兴旺,那才是大好事呢,爹娘,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张氏见她垂首不语,便看向王婆子他们。

    王婆子张口欲言,王老汉却咳了一声,道:“元儿也说得对,只是一个小茶棚,要分多少股出去?你们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多花点心思把王记铺子打理好才是正经。”

    张氏心下不悦,可看到公爹那带着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讪道:“爹怎么说怎么就是。”

    也不再坐下去,回了房,气哼哼的灌了一大口茶,骂道:“就净是向着大房,我就看着,将来是不是要大房的丫头给你两个老东西担幡买水。”

    王婆子也很不理解王老汉的想法,在她看来,如今大房二房相差太远了,大房好了,帮扶二房一把也应该啊。

    “老二家的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看银子看得跟眼珠子般紧,若是也参一股,将来分得不清,只怕有的是闹。”王老汉抽着水烟道:“老婆子,人的心,是经不住算计的,若是因为钱银的事寒了心,将来一旦二房再有个啥幺蛾子,大房会不会毫无隔阂的帮忙?”

    “既然都分家了,就不要再搅和了,元儿也不是心狠的人,将来再有个什么好的,又不损害大房利益的,相信她还会记得她二叔的。”王老汉看出去东屋的方向,道:“老婆子,你还看不清么,如今王家,就靠着大房了。”

    王婆子心头一震,唇紧紧地抿了起来,眼里神色复杂,最后轻叹了一声。

第254章 崔源之诺

    王春儿和候彪商量过,决定合股进王元儿他们那个茶棚,换候彪的话说,赚银子倒是次要,过来王家这边,王春儿母女俩也不用整日闷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还有人陪着说话,反正他也常在衙门,也都在王家附近,一举数得。

    候彪对王春儿的体贴让王元儿等人都很满意,嫁男人嘛,不就图个贴心和有依靠么?

    既然都同意把铺子扩大,那就事不宜迟,王元儿当即去木匠铺子订了几张小桌子小凳子,又和清儿春儿他们商议着捣弄出几个小点来。

    王元儿还给铺子起了个名儿,就叫茶棚铺子,让人用布写了一个大大的茶字挂着,又用木牌子写了铺子里有的小点,卤蛋,香干,卤肉,凉菜,肉包子等挂在铺子里,人进来就一目了然。

    待到茶棚正式重开时,已是九月初了,市舶司也正式在整个北朝国开行。

    这市舶司衙门一开,来往的商船出入港便都要在衙门登记,这来来去去的,市舶司门口算是热闹起来,茶棚铺子的生意也日渐好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锦王豆腐乳因为成了贡品,又接了几个大单子,便又在江南和山西那边各开了一家大作坊,加上又有商船出海带出去一批,这生意是好得很,关总管说了,年底就能分到红利给王元儿。

    这可把王元儿给乐坏了,她还以为今年豆腐乳那块的收益全在商船那块,可如今就要有银子进袋,怎能让她不高兴?

    再还有商船又拉货出海了,无意外的话,年底就能回来,那时进益肯定不差。

    京城里的洋行也递了消息来,因为朝廷的商船归来了,舶来品见得多了,也就不新鲜了,东城那边也开了几家卖这舶来品的铺子,把宝来洋行的生意也抢走了好些。

    但因为宝来洋行的价格定得不高,生意也称不上一落千丈之说,就是收益不如开张那会,白掌柜还劝王元儿不用着急,只要在成本价上胜人一筹,那么这铺子定能不亏,他又针对眼下的情况提了几点对铺子有益的意见,比如捆绑销售,比如批量卖出等等。

    对于此,王元儿早就是心里有数的,也没放在心里,对白掌柜的意见也十分同意,回了信给他让他全权做主。

    一切都很顺畅,王元儿整日里都是咧着嘴的,如果眼前的家伙不在眼前晃的话,她会更高兴。

    “我也不过是离开十来天,怎么就板着个脸对我了?真叫人伤心。”崔源坐在茶棚里,笑看着王元儿。

    十多天不曾见她,还真有些想,尤其是想……

    他看着王元儿那呈粉色的唇,回想起中秋那晚触碰到的滋味,耳根不禁有些发热,某个地方也有些异样。

    王元儿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来做什么?”

    崔源看了一眼茶棚,又看向那写着品种的木牌,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一看就知是出自王元儿之手。

    听说她的姥公是秀才出身,她的母亲自小就读书习字,想来她这一手字也是她母亲教的吧?

    “很明显,来喝茶呀。”崔源笑着点了两个小点。

    王元儿很想说不做你生意,可看到其它小桌子,都还坐着客人呢,只得气哼哼的给他倒了一碗茶,上了两个茶点。

    重重的将茶点搁在桌子上,王元儿并不理他,转身就走。

    那料到,裙摆被人拉住了,王元儿吓得不轻,从哪只爪子再看到那爪子的主人,不禁气极:“你作甚么?还不放手。”

    又紧张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这厮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扯她的裙摆,他就不怕名声受损吗?

    “坐下嘛,我都有些天没见你了。”崔源神情哀怨的看着她。

    王元儿心中一软,又怕周遭的人注意他们,只得恨恨地坐了下来。

    在铺子后边忙乎着的王清儿见了,凑在王春儿耳边嘀咕了两句,姐妹俩看过去,偷偷地掩嘴笑。

    “这是大庭广众,你好歹收敛点。”王元儿压低了声音警告崔源,只是那语气似嗔似怒的,反让崔源心中酸酸软软的。

    他轻咳一声,喝了一口茶,问:“怎么突然就将铺子整成茶棚了?”

    提到这,王元儿便有些自得,道:“我想这市舶司开了,这来往的人多了,肯定有得赚,你看,这生意不是挺好的么?”

    “真是钻钱眼去了,这一门接一门的生意,你是要做多少生意?”崔源失笑。

    王元儿轻嗤一声:“这世间谁还嫌钱多?再说了,你看我底下几个弟妹,几张口等着开饭呢。”

    崔源摇摇头,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小撮凉拌木耳进口,看着她忽然问:“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咳咳,王元儿正喝了一口茶,闻言一呛,咳得脸都红了。

    “谁想……”王元儿的声音拔高,看到周遭的客人,又迅速压低了声音:“谁想你了,胡说八道。”

    “真的?我可天天都想你呢!”崔源似是故意要逗她。

    王元儿气得咬牙:“你故意的是不是?”

    这是什么地方,他故意说的这些算什么?

    王元儿又想起王婆子他们说的话,都以为自己要跟王敏儿那般傻做傻事了,偏偏这人还在无媒无聘下,还对自己做那样亲密的事,这算什么?

    难道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只值当被轻薄的?

    她是农女,没有矜贵的身份,但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啊!

    王元儿突然觉得委屈得不行,眼眶唰地红了。

    毫无征兆的,就红了眼眶,晶莹的眼泪在里头打转,倔强地不掉下来,崔源愣愣的看着她,手中夹着的包子掉了下来都不知道。

    “你……”

    怎么哭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王元儿就跑了。

    崔源连忙扔了筷子追了上去。

    ……

    王婆子正坐在院子坐着针线,她身边是宝来和丹儿两小东西在玩泥巴,这忽然的,大孙女跑到东屋嘭的关上门。

    王元儿素来是沉稳的,尤其是这两年,愈发的能干沉稳,鲜小有惊慌失措的,哪像今天这样?

    王婆子不禁有些愣愣,摸不清状况,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又见一人冲了进来,定睛一看,是崔源。

    王婆子立即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站了起来。

    崔源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径直往东屋那边冲去,正要推开门。

    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咳!

    崔源身子一僵,转过身来。

    “崔大人这是?”王婆子皮笑肉不笑的,只看向他身后的门,目露疑问。

    崔源有些尴尬,敛衽朝王婆子施了一礼。

    “大姑娘似是和我有些误会,源想亲自道歉。”

    王婆子皱起眉,敲了敲房门,里面没应声,再敲,还是没应。

    她又叫了两声,王元儿的声音传了出来,说是累了,歇一会。

    王婆子便看向崔源,道:“这丫头有时候性子就是拧,大人莫怪,过后她就会没事儿了,崔大人你看?”

    崔源心急,可王婆子在这,他难道还能硬闯不行?

    “是源失礼。”他又行了一礼。

    王婆子看他一举一动都透着真诚,心中暗赞,大家公子的家教,果然不是粗野汉子能比的,也难怪元儿那丫头也对他那种心思了。

    她想了想便道:“崔大人,我们家春儿都出嫁了,可元儿今年十七还没个着落,我和她阿爷便打算着给她寻门如意的差事,崔大人见识的人多,如有合适的人选不如也给引看一二?”

    崔源听得一愣。

    他没听错吧,王婆子这是叫他给王元儿找一门亲事?

    “我们家虽然小门小户,但也是清白的耕读人家,别人就不说,我们家元儿的人品你也看得见的,是个好姑娘,配不上大家贵族,门当户对的人家却是配得上有余的,崔大人你说是不是?”

    “大娘的意思是?”

    “我和他阿爷也没别的意思,孙女自个儿欢喜的,我们都不说啥。但婚事,必然是三书六礼才是正经,若不然,那就是无媒苟合,王家是断断要不得的。”王婆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我们女子的名声,远比男子来得重要的,崔大人,元儿丧妇长女的名声已经够难听了,若是再添一个婚前不贞,那和推她去死是没什么分别的。”

    “大娘的意思,源懂得了!”崔源神情严肃,看一眼门后,透过门缝,似看到那人就站在门后,道:“源没有看轻王大姑娘的意思,源是诚心相求,倾心以对,还请大娘告知大姑娘,来日必定遣媒上门。”

    王婆子听得一愣,她原本只是想他收敛点,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崔源拱手打揖施礼,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禁闭的门,这才走了。

    吱呀!

    王元儿打开门,门外,早已没有了崔源的身影。

    “这……你们到底是闹的哪一出?”王婆子也看不明白了。

    王元儿的脸又红又热,轻咬着嘴唇,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看着王婆子道:“阿奶,如果他日他真的遣媒来求,孙女定然嫁他。”

    她说出这番话时,眼睛亮如晨星,王婆子看得愣了。

第255章 想争一争

    崔源表示很纳闷,明明说得好好的,女人怎么说变就变呢,他也没说什么重话,她还哭起来了,不知道的,只怕别人以为他怎么她了。

    宋三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

    “笑什么,你倒是给说说?她这是怎么了?”崔源瞪着他。

    宋三抿了一口酒,睨着他问:“我问你,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是想来个露水姻缘呢,还是想纳了她,抑或娶了她?”

    崔源一愣,还没开口,宋三继续道:“素来这大家公子,处处留情,想来你也不少见。尤其是对那些没有什么根基家世的姑娘,说一声花言巧语或者施予金银,就换得人死心塌地,全心以对,得手了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在世家公子来说,不是很平常的事么?”

    “你是什么意思?”崔源黑了一张脸,他崔源再混,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王大姑娘虽说是个农户女子,但相处久了,我也瞧得出她骨子里的傲气,自不是那种自甘为妾为玩物的女子,你若没有心,就不要去招惹人家。不是所有人都无所谓,你既没有承诺,也没有聘娶,轻而易举的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少不得会让人误会,也让人觉得是侮辱。”宋三捏着酒杯看着他,道:“你啊,玩笑开得太过了,她是那种能和你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崔源皱起眉,道:“我也没有和她开玩笑。”

    “便当她在耍小性子吧,那你自己怎么打算呢?”宋三敛下眉,道:“老实说,王大姑娘这个女子我也挺欣赏的,也有几个商贾想要托我为他们保媒求娶她,我在想,要不要做这个保山?”

    “什么?”崔源站了起来,瞪着他:“你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王大姑娘又没定亲,为她说一门亲有何不可?”宋三挑起眉。

    “宋三!”崔源咬牙切齿的。

    宋三笑起来。

    “坐下说话吧。”宋三给他满上一杯酒,道:“莫怪人家生你气,要是我,我也觉得生气,无媒无聘,你是想如何?女子名声重要,你若是有心,就实实在在的给人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定了亲,那么你说什么话,谁会说你不是?”

    崔源叹道:“我何尝不知。”

    “不过,你若是真想娶她,只怕这条路也不好走,崔老太爷,崔大人不会同意吧。”

    对于崔家的事,宋三自是知晓的,崔家大公子是个痴儿,三子资质平庸,只剩了崔源这个二子,虽是庶生,可记在嫡母名下,抬高身份有多难?更别说,他如今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崔家大房,虽还没个实话,但基本就在崔源手里了,崔家的当家人,会让这个将来可能是家主的人,娶一个没有半点根基的农户女子做主母宗妇?

    百年世家大族,便是一个妾,也都不是出身贫贱的农户女子能比拟的,更不用说是嫡妻了。

    王元儿,傲骨再有,能力再强,出身摆在那里,改变不了。

    崔源想要娶她,只怕比他上阵杀敌还要难,门第悬殊,这是谁都不能抹杀的事实。

    而王元儿,断然是不会甘于为妾的。

    不得不说,宋三这局外人将崔源和王元儿之间的鸿沟都看得清清楚楚,剖析得很正确,两人若想要走到一起,只怕要经过许多许多的考验。

    宋三所说的,崔源何尝不知,所以他才要费心筹谋。

    “我想,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不会介意多一个妹妹吧?”崔源突然看着宋三,笑眯眯的道。

    宋三捏着酒杯送到唇边的手一顿,眼睛眯了起来,似是想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来。

    “那要看看,崔大人开出来的筹码是什么了?”宋三将酒水送进喉咙间。

    崔源慢条斯理的替他满上一杯酒,似闲谈一般,道:“市舶司开了,皇上对这块可重视得很,冀州广平吴家,走漕多年,一家独大,关系盘根错节,我这作臣子的,实在是为皇上忧心啊。”

    他一副忧心忧国的模样,宋三却是听得眼睛一亮,这话里意思,是皇上有意削薄吴家的力量?

    不能一家独大,自然需要打擂台的对手,宋三眼睛是越来越亮,笑着道:“我母亲连生了四个儿子,老四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她天天求神拜佛求是个姑娘,结果出来还是个带把儿的,我母亲当时就嚷着要把他塞回去重新再生一回。可怜了老四,自小就被当姑娘一般养着,裙子都穿过,若是母亲有个聪慧乖巧的女儿尽孝,想来也圆了这心愿了。”

    崔源一笑,举起酒杯:“那就恭贺宋夫人得偿所愿了。”

    “同贺同贺。”宋三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满面算计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两只算计得逞的狐狸。

    对于崔源和宋三暗中达成的交易,王元儿自是不知。

    听说宋三有事儿要对她商量,她便随着下人来到宋三素来待客的花厅,哪知一进屋,里面的人却是崔源那厮。

    王元儿有片刻的怔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崔源身子一动,也不知是使了什么身法,一瞬间就挡住了王元儿的去路。

    王元儿吓了一跳,抬头恼怒地瞪他:“你作什么?”心里却是又慌又乱。

    崔源凑上来,满面的哀怨道:“元儿如今都不想见我了吗?”

    还是那副轻佻的样子,王元儿真是又气又恼,可鼻尖却嗅到他传过来的酒味,不禁皱眉:“你喝酒了?”

    “元儿不理我,我心里痛,只能借酒消愁了。”崔源一副西子捧心状。

    “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王元儿一跺脚,气呼呼的。

    若不是听了他对阿奶的承诺,她定然推开他跑了。

    “那你答应我不走。”崔源拉着她的衣袖,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噗……

    王元儿赶紧抿着唇,故作埋怨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都耍起酒疯来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崔源见她嘴角上扬,大胆地去拉她的手,她挣扎了下,他拉得更紧:“这里没人。”

    王元儿大窘:“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我头痛。”好容易才牵得美人手,崔源才不会轻易的放开,拉着她来到桌子边坐下。

    王元儿看他脸红,也不知喝了多少,嗔道:“谁让你喝那么多。”一边从桌上拿了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你不理我,我就要喝。”崔源还耍赖皮。

    王元儿瞪他,作势起身要走。

    崔源连忙拉着她,抹去嬉皮笑脸,一脸正经的,诚恳的道:“也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

    不过一句话,王元儿的心中便软成了一滩水,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故意板着脸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是是,但我也不是只逗你玩,我是认真的,也是真的想你。”崔源看着她,道:“市舶司开了,事情很多,我这些天在京都,天天被皇上拉着议事,我是真的想你。我也希望你像我一样想你,所以才会那般问,我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王元儿红了脸,低下头,嘟嚷道:“我和你又不是什么关系,我想你做什么?”

    “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就真不懂?”崔源苦笑。

    王元儿抿了一下唇,半晌才道:“我那堂妹的事,你是听过的,那是我们王家难以启齿的羞事,也是教训。我不愿意也不敢再受一次那样的教训,尤其那个人是我。”

    “我知道,我并没有要看轻你和做那下作事的意思,我只是,没忍住。”崔源握着她的手,道:“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妻。”

    王元儿看过来,他眼底里一片真诚,里面像是翻涌着波涛骇浪,想要把人给卷进去似的。

    她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他们之间,门第是如此悬殊。

    “崔家不会答应的。”想到他身后的家族,王元儿眼神一黯。

    “相信我,我会解决的。”听出她话里的软意,崔源握着她的手更紧。

    王元儿看着他的手覆盖着子自己的,心里是又酸又软,还有说不清的害怕。

    “我怕……”她低低的说一声。

    冷不丁的,他就将自己扯了过去怀中,王元儿惊得要挣扎。

    “别动,让我抱一会。”崔源紧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

    王元儿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听着他胸腔传来的心跳声,莫名的平静下来。

    “你不要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崔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道:“除了大哥,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般让我心安,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我。”

    不知怎的,王元儿忽然有股子想要哭的感觉。

    两世为人,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难道这就是那情窦初开的感觉?

    既酸,又涩,更多的却是甜蜜,这就是那些话本子所说的爱情么?

    王元儿不知道,微微抬起头,他正看下来,她心中莫名一慌。

    他的唇落下来,那淡淡的酒味透过舌尖传到她的感官里,这一次,她没有逃,而是闭上了眼,轻启朱唇,迎了上去。

    她醉了,和他一起醉了!

    这是第一次,她生起了斗志,她想要争一争,为身边这个男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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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介绍:
她以为乖乖听话就会得人疼、得人宠,下场却是沦为填房,自裁而亡。重活一世,爹死娘弱,弟妹一溜串,那又怎样?这一次她绝不再委屈自己。学着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骂人不吐脏话,阴人不打草稿,遇神杀神,见招拆招。待得一切扭转,日子过得人人羡,竟有人打她主意要她做娇妾?放屁,她王元儿誓死不为妾!长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