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福全闯祸
王元儿从屋里出来时,崔源已经不见了人,王老汉说他临时有事儿先走了。
该不是恼了吧?
王元儿心中忐忑,抿起嘴。
“元丫头,咋崔大人从你屋里出来呢,啥时候你们这么要好了?”张氏是瞧着崔源从王元儿她们屋子里出去的,脸上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王元儿脸儿微沉:“二婶说的什么话?”
“也没别的,就是元丫头以后攀上了高枝儿可别忘了二婶哟。”张氏嘻嘻地笑。
“嘴巴还能吐点好听的话不?以后这话再让我听到,仔细我撕了你的嘴。”王婆子很不高兴。
张氏动了动嘴,也不敢去触王婆子的霉头,嘀咕着出去了。
王婆子这才看向王元儿,皱眉道:“你二婶嘴巴不干净,但你自己也要注意些儿,崔大人固然是恩人,但你们这般孤男寡女,少不了落了人口实,名声对女子很重要,你是知道的,吃亏的是你自个儿。”
“阿奶,我晓得轻重的,我们也不是您想的那样,兰儿当时也在呢。”王元儿解释一句。
王婆子嗯了一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
王元儿又有两天没见崔源,便是那市舶司的地儿也瞧不着他,也不知是去哪了。
心里存着事,又担忧那商船能不能平安归来,随着天气热起来,王元儿急得嘴上冒起火泡来。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一时说船被海盗劫了,一时说船因为打台风,刮离了航线,也不知哪个是真,王元儿是连睡觉都在做梦。
偏偏这个时候,王家里又闹腾出事来,这次不是谁,而是福全那小子。
福全自河署那没上工后,整日里游离浪荡的,这阵子,是跟着他表哥良小子到处野,跟个小混混似的。
王元儿也曾跟王老汉提过,只是福全就这么晃着,到底没干出什么混事来,也就由他了,想着等铺子开起来,就让他跟着王二一道管铺子,自然也就收性子了。
哪知,在这当口又出了事儿了。
这也不是别的事,也是前辈子那般差不离,那就是福全为了个戏子和人干上架了。
前世,福全为个妓子把人家公子爷给废了子孙根,自己也没落着好,这回,不是妓子,而是戏子,却也是差不离了。
事儿也简单,福全和那表哥良小子不知怎的跟着个什么县丞的公子混迹,当个小跟班,不是出入赌坊就是去花船。
这县丞家的陆公子是个好听戏的,听说长乐镇周员外为了母亲七十大寿,请了县里的大班妙音坊的来唱戏,便连听了几天,福全他们自然也就跟着。
这妙音坊实在是唱得好,又有人家请他们去唱戏,那陆公子是每一场都去听,有吃有喝的,福全他们自然跟了个准。结果这一来二往的,福全对妙音坊的一个小花旦叫妙月儿起了心思。
那妙月儿年不过十三四,身段刚长开,唱得一腔好昆曲,娇啼婉转,眼波流转的,勾得人的魂都跟着去。
这福全就是其中一个,那妙月儿也不知怎的也瞧得上他,三言两语就说服福全为她赎身,她要嫁他。
赎身,福全哪来的银子,只得软言哄着,而瞧得上妙音儿的又哪止福全,那通州安抚使司佥事方家的公子爷也瞧上了。
结果可想而知,为着这什么妙音儿,两人就干上了架呗。
那方家公子也是个荒唐的,小小年纪就有了通房丫头什么的,精元早去,身子骨自然不比整天在外头野跑的福全,这一推一搡,就撞破了头。
那方公子是什么人?那什么安抚使司的,听着就是个官儿,方公子就是个官家公子,身边跟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将福全打得鼻青脸肿,扣留在方家。
“爹,二郎,快些把福全给救回来呀,没准那什么方家就要把他给打死了啊。”张氏哭得两只眼睛像个桃子。
“救,还救啥,打死了事,这样的混账东西,还敢和人争戏子,那也是他能争的?毛都没长全的混小子,就要包戏子,他哪来的狗胆?”王二踢翻了正屋的春凳,又怒瞪着张氏:“都是你这个婆娘惯的,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谁,屁点儿大就要耍戏子?王八蛋!”
张氏哭的叽里呱啦,道:“你怨我,那就不是你儿子?打死了事,你说得是轻巧,将来谁给你担幡买水?呜呜,福全要有个啥子,我也不活了!”
“不活了,你就走远点死,跳河好,找棵树吊脖子也好,随你选。一个敏儿是这样,如今福全也是这样,你当娘都当到屁蛋子上去了,好好的儿女,教养成这样。”王二瞪红了眼。
“你就没有不是,你……”张氏顶了起来。
两人互相指责,各说着对方的不是。
王元儿冷眼瞧着,现在才来指责对方的不是,当初早干嘛去了?
她也提过不止一次,福全要好好教养,不然得闯出大祸,看吧,现在不是闯祸了么?
幸好的是,前世他是废人子孙根,这一世他只是把人的头给撞破洞了,若不然弄到子孙根那上去,福全还有命么?对方可是个官家公子,而王家,有什么依仗?
这当官的弄死你,就跟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王元儿很头痛。
“你们还有完没完,什么时候了,还吵个不休,有这气儿,留着怎么商议把人给救出来。”王老汉气得咳嗽不止。
“这作的什么孽啊,一个自甘堕落委身做妾,一个又进大牢,如今倒好,又一个弄出这种丑事,我王家是作的啥孽啊?老天爷要这么罚我王家哟!”王婆子捶着心口嚎,老泪纵横。
王二听了,闭了嘴,蹲在门口处,抓着头发,满面苦恼。
张氏嘤嘤地哭。
王老汉狠狠地吸了两口水烟,烦躁地道:“都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想想怎么把福全给要回来吧!”
他心里失望,可那是长孙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张氏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王元儿道:“崔大人。对,元丫头,你去找崔大人,让他帮咱把福全要回来。崔大人也是个大官人,那什么方家,肯定会给这个面子的。”
众人一怔,眼光刷刷地看过来。
王元儿顿觉恶心无比,冷笑着道:“二婶,这一次又一次,崔大人帮过咱们家多少回了?人情也总有用完的一天,更别说,咱们可没还过。”
不等他们说话,王元儿又道:“我也不怕老话重提,对于福全,我说过多少回,得拘着他,可结果呢,你们除了惯着他就是纵着他,终于闯出了大祸来。也幸亏他是把人的头给撞破了,人还好着,若是人家方公子死了,他就是杀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天皇老子也没话说!”
张氏几人脸色一变。
“你,他是你弟弟,你这是不帮忙了?”张氏恨得咬牙。
“这个忙,我还真开不了口。”王元儿冷着一张脸:“福全做的出,也活该要受点教训。”
“好哇,你终于扒开皮了,瞧这心黑的,那可是你弟弟。”张氏大怒。
“够了。”王老汉猛地用烟枪一敲桌子。
张氏不甘的抿下嘴来,一双眼还死死的剜着王元儿。
“元丫头也说得对,人情也总有用完的一天,这样的丑事,能咋开口去求人家帮忙?”王老汉叹了一口气:“福全这小子,确实要受点教训。”
张氏心一惊:“爹……”
王二扯了她一把。
“人家放不放福全是一回事,既然福全把人家给撞破了头,该有的心意还是要有的。”王元儿此时道。
把人撞坏了,自然是该有点表示,该上门致歉赔罪,这也才是做人的礼节。
就好比个他们农户人家,小孩子打架,一方打坏了另一方,父母也是要上门赔罪的。
王老汉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
“不论方家的官多大,也是个官儿,不是咱家能比的,这上门的礼物,也不能轻了。”王元儿又提了一句:“滋补的药材补品,一准少不了。姿势摆低了,再看方家人态度如何再筹谋吧。”
听到她这话,王婆子他们是心一颤,对视一眼。
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银子,又买下了铺子,剩下的,就是征地赔款,那还是姨奶奶的那笔钱,王婆子说好了不动用的,可如今。
王老汉自然也知道这笔钱,叹道:“先用着吧,若是姨妹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凑上还她就是。”
王婆子只得点了点头,目光狠厉地瞪向张氏,都是这婆娘不会教养,教得子女一个不如一个,家里的钱也都是用在他们身上去了。
张氏躲开她的目光,瑟缩在旁。
“明儿让福多搬过来正屋。”王老汉突然道。
“爹!”王二一惊。
孩子和老人睡一屋,也不是没有的事,可他们家,素来都是和父母住的,王老汉这意思,是要亲自教养福多吗?
“敏儿嫁了,福全也大了,性子如何,不好拧,福多却还小,我不能让你们再把我的孙子给祸害了!”王老汉目光有些沉痛,这也是对王二两口子不满的控诉。
王二和张氏低下头,羞愧难当。
第227章 方家刁难
王老汉主动提出让二房的小子福多搬到正屋,王元儿也觉得意外,不过很快就释然,更觉自家阿爷这出发点极好。
不是她瞧不上自家二叔二婶,可两人的性子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有眼看,二叔经过牢狱之灾,好歹收了从前那好高骛远的性子,一心只想踏踏实实的经营铺子把日子过起来,可二婶呢?
经了王敏儿一事,她还不顿悟,再经王二一事,也不顿悟,如今再有福全的事,她第一反应是如何?还不是抱天怨地,出了问题就只管寻人帮忙,却从不想着自己解决。
一个孙女已经废了,一个孙子又养歪了,二房统共也就只有三个小辈,剩下一个福多,王老汉是不敢再让儿子媳妇教养了啊。
如今福多还是纯善的样儿,可难保潜移默化之下会变成什么样,若都还是跟着他爹娘的性子去,二房就真没希望了。
王老汉不敢拼,趁着自己和老婆子还有点气儿,干脆将这个孙子接过来自己教养,日后便是成不了大器,总比学着他大哥那样混天胡地的要好。
晚头,王老汉还在和王婆子商量,是不是要把偌大一个王家,分开三家来住,独门独户的。
王婆子自然是不同意的,大房和二房分开也就罢了,可他们两个,就只有王二一个儿子了,自然是要一起住的。
王老汉也知她肯定是不愿意的,本来梁氏去的时候,王婆子就不愿意分家,后来分了也就罢了,现在连房子都要拆分开了,那么整一个家,也不像家了。
人老了,只会越来越粘子孙,断没有想和他们分得开开的,楚河汉界那般,那也是家不像家了。
王老汉叹了一口气,摸出烟袋子点起烟来。
都是一宗的血脉,可不成事的,就总是二房的,大房的几个孩子,哪个不是沉稳乖巧让人省心的?这不省心的,尽出二房里,也就剩了福多一个还没看得出性子。
“一代好媳妇,三代好儿孙,这话可真没错,老二这媳妇,唉……”王老汉吐了一口烟,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王婆子抿着嘴儿,没好气地道:“睡吧,明儿还得去县里头。”
那方家的主子在通州当的官儿,可家却在县里头,所以他们要上门赔罪,也是去县里的。
王老汉点了点头,可出了这样糟心的事,哪里睡得好?两老口长吁短叹的,硬是在床板上烙了一宿的煎饼,第二天两人的脸色都极其不好看。
王婆子再一次从贴身戴着的口袋里掏出那把小钥匙,再一次将整副家当拿了出来,眼圈泛红。
“如今六月了,要是元丫头他们那边的商船顺当回来,到时候开了铺子,应该也有点花用,若不然,七八月收了租子粮食,总能有进息的。”王老汉劝慰。
王婆子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将那袋子银子都给了王老汉。
王老汉拿着那不算沉,却已经是王家能拿出来的银子,心里也十分的难受,但很快的,就将那点难过摒弃开去,上门赔罪迟一天,福全就要受难一天,人方家更觉着你没诚意了。
当下,王老汉带着王二上县去,出发前,王元儿又在王老汉耳边嘀咕了几下。
王婆子则是叫来张氏,在正屋里拉个帘子,给福多搭一个床板,日后就让他住在正屋里头。
张氏有些不情愿,道:“娘,您和爹上年纪了,福多他怕是会闹着你们,歇息不好,就让他住我们屋呗。”
王婆子冷笑:“让他住你们那,你们养坏了我一个孙女一个孙子还不够,还想把这个也搭进去不成?怎么,你嫌我两个老家伙不中用了,老了,怕传了老人气给你儿子吗?”
张氏讪笑:“娘,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他闹得你们晚头睡觉不安生。”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有这个心,就管着自己屋里的事,把家里活做好。”王婆子可不会和她客气。
张氏撇了撇嘴,嘟嚷着不知说啥。
“你不用摆那个款给我看,张氏,要不是看你给王家生了三个儿孙的份上,你老早就被休回张家了。”王婆子看她撇嘴撇舌的样儿就十分不快,那瞪着她的眼神是恨不得要剜她的肉了。
张氏一听这话,连忙低下头,嘴上道:“娘,我去搭床。”心里却不住腹诽,老东西可真狠毒。
……
王家的事根本就藏不住,丑事传千里,很快就传了个遍。
王元儿忍着别人的指指点点,若无其事的出入长乐镇,可也禁不住别人的‘热情’,硬是被拉着问个究竟。
她自然是含糊其辞搪塞过去的,谁会扯开衣裳让人看个清楚究竟?
有人说,这接二连三的出岔子,王家这两年可真是流年不利。
王元儿心中苦笑,可不就是这样么,不过她却不是觉得什么流年不利,所谓因果,必然是有恩有果的,王家的事,或许是早就暗藏下来的因果。
就拿王敏儿来说,若不是她心气儿高,又怎会贪图那表面的富贵,落得如今的下场?
叹了一口气,王元儿走回家去,也不知阿爷和二叔他们这一路去有什么结果?
不过依那方家的威势,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毕竟王家只是没有根基的寒门小户。
王元儿猜得没错,王老汉他们到了那方家门前,软声软气的,将姿态放得低低的,可却连方家门都进不了,还被扫帚轰出来,恶言相向,一副要王福全给他家少爷赔命的架势。
方家态度强硬,王老汉他们是半点法子都没有,把礼物放在门房,然后往回转。
路上,王二禁不住问王老汉:“爹,那点子东西怎么够看的?干嘛不添多些?不是说了贵重些好?”
他们刚刚留下的礼品,都是一些常见的药材,当归北芪什么的,还有一只土山鸡和甲鱼,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可对于方家来说,这些东西,还真算不了什么的。
王老汉看他一眼,道:“咱们家是什么人,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刚刚那些,若在一般人家里,都是极好的了。但你说,咱们便是拿着老参上门,这头一回来,方家会给好脸色?”
王二有些不解。
王老汉叹气,他开始也是不解,也是王元儿一番解释才明白。
任何事,都要讲究循序渐进,如今方家肯定在气头上,拿着整个王家去,他们也未必能下火,那么这一次去不成,必然要去第二次,第三次……
第一次上门去,你就把王家的家当都搬去了,第二次,你拿什么东西?王家如今的光境,又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可如果,你一次又一次上门,带的东西都要贵上一点呢?
王家是什么人家,方家怎会不知,若到了最后,已经掏尽了老底,也就好说话了!
将王元儿的意思给解释一番,王二不禁喟叹:“她懂得可真多。”
王老汉何尝不是这个意思,若是王福全有他大堂姐一半的精明,那他真是死也瞑目了。
张氏和王婆子眼巴巴地盼着两人归来,看着两人身后空荡荡的,不由失望,张氏又是哭起来,被王二叱了一番。
第二天,两父子又重新买了礼物上方家门,第三天,第四天,礼物一天比一天重,直到第五天,王家的最后一笔银子都用尽了,两父子才得到方家的说法。
“想要放了王福全也行,送一根百年的山参来给他家少爷补身当赔罪,就放了他。”
“一百年的山参,这是卖了咱们家也拿不出呀!”王婆子委顿在地。
王元儿也觉得方家的要求太苛刻了,听说那方家少爷都已经快好了,却还是端着。
百年的山参,价格最少也要千两以上,这还十分罕见。
若是王家是有钱的大户人家,那也就罢了,了不起花银子到处通人脉,去买一棵山参来,可王家也不过是寒门小户,哪里拿得出这样的银子来?更别说,之前出了那么多糟心的事儿,花的钱也多!
更别说,通常这么长年份的参,大都在有地位的郧贵人家府第里藏着的,便是市面,也是十分难得的。
方家明显就是故意刁难王家啊!
张氏哭倒在地:“爹,娘,这可怎么办呀,咱们哪来的百年山参啊,福全怕是要被他们弄死了呀!”
“哭哭哭,你还有那个脸面哭?要不是你没教养好,会落到今天这地步?”王婆子勃然大怒。
银子花出去了,最后得了这么个结果,王福全,到底是惹了什么样的人家啊?
张氏呜呜地嚎,忽而猛地抬头,看向王元儿:“元丫头,你肯定有法子的。二婶求你了,将来也肯定还你,你给买一支参回来吧,不管那崔大人,还是那宋三爷的,他们都是大人物,肯定会有法子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弟弟去死啊!”
王元儿抿起唇,似在犹豫。
“不许再麻烦别人。”王老汉突然开口,道:“这百年的山参,我上深山去找找看有没有。”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看着王老汉的眼神就跟看着怪物一样,都傻掉了。
第228章 痛骂二婶
都说大山里都是宝,山参这样的东西,尤其是上了年份的,都是从大山里挖的,极少有养殖的,所以去山里找参,也是常有的事儿。
可这去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要么是猎户,要么是采药人,要么就是些武功高强的人,断没有王老汉这样年纪上深山挖参的。
深山里宝贝多,可危险也不少,王老汉已是花甲之年,再过几年都年近古稀了,说句不好听的,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
这样的人去深山,那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要找死么?
王二吓得跪了下来,哆嗦着唇叫:“爹……”
张氏也不敢哭了,王二跪着,她只得也跟着跪了下来。
王婆子已是吓得面无人色,颤着声道:“老头子,你说啥?”
“一百年的山参,这本就是寻常物,稀罕得很,便是有银子买都甚是艰难,更别说咱没有银子,除了上大山里碰运气,还能如何?”王老汉自己也颤着手摸起烟杆子来。
他也是没法子啊,百年山参,除了去大山里找,还能怎样?
“爹,那也不该您去啊,要去也是我去!”王二咬着牙,道:“您都花甲子了,哪是上得了大山的年岁?我去。”
“他爹,你也没上过大山啊,这百年的山参,哪是这么容易得的,你又没打过猎物,连个山都不会转,你这去大山,不是找死么?”张氏吓得魂不附体。
儿子重要,可夫君同样重要啊,大山,那是多么可怕的地方,有大虫,有熊,有狼等野兽的,王二这脚不能抬,肩不能挑的,哪里打得了那些猛兽?
这说句不好听的,儿子还没捞回来,夫君已经折在里头了,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不成,她绝对不能让王二去那大山。
王二自己也能想到当中的危险,可他也要去碰碰运气啊,不然眼睁睁看着儿子死么?
他苦涩一笑:“总要碰碰运气的。”
张氏大急,眼角余光扫到一边默然不语的王元儿,大叫道:“元丫头,你出个声啊,难道你要看着你阿爷和二叔去送死不成?还有你弟弟,你就这么绝情冷心么?”
明明只是王元儿去求一声就能解决的事儿,怎么就偏偏要绕着弯儿去那险地?这不是跟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道理么?
王元儿正欲说话,王老汉却抢先呵斥:“老二媳妇,不许你胡说,你若是再敢为难元丫头,就自请下堂,我们王家没你这个媳妇也过得日子。”
张氏大骇:“爹!”
“爹怎么说,你就怎么听,还不给我住口!”王二一瞪她,眼中警告严重。
张氏不敢再言,只怨恨地看了王元儿一眼,双手紧捏着。
王元儿看在眼里,心里叹了一声,道:“阿爷,这大山去不得,您和二叔也别去了,明儿个我去寻了崔大人他们,看能不能想到法子。”
“元儿你莫在说,人情咱们欠得够多的了,都还不清,这样的丑事更不必说,莫要为难。”王老汉却是摆摆手,道:“就这么定下,明儿我和你二叔去大山里碰碰运气,说不准咱运气好,能挖到也说不准。”
这话也不过是说着安慰自己和他人罢了,百年的山参,有市无价,可不是那普通的山菇什么草药的,百年的东西真那么好得,估计人人都去深山挖宝了,还犯得着在土地里刨食么?
王婆子听了泣不成声,撩起衣摆不断的擦着眼泪,嘴里哭叫:“作孽啊,作孽啊!”
王元儿目光复杂,不再多言,只在心里打定主意去跑一趟,再欠个人情,也是没法子的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爷他们真扑去大山啊!
……
王老汉他们商议着去大山的事,王元儿出了正屋,看着头顶那四方的蓝天,叹了一口气。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手臂被人猛地一扯,王元儿没站稳,被扯了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她摇晃着站稳了,看向来人:“二婶你做什么?”
“做什么,我倒要问你做什么?”张氏压低了声音怒道:“去求个人情就这么难吗,又不是要你卖身要你去死,以后还不就成了吗?你偏说什么人情债难还,我看你是根本就不想帮忙。你的心怎么就这么毒辣?那都是你亲二叔,亲弟弟,就算你和他们隔了一层,不把他们当至亲,可你阿爷也是你亲阿爷啊,那大山是人去的地方吗,你就愿意看着他们去死?你想害死他们不成?”
王元儿沉下脸。
“他们死了你有啥好处?啊,我问你。我知,你就是怕二房的男人多,都死绝了,也好没人和你大房争剩下的家产是不是?我早知你算计多,没想到你心思这么恶毒。”张氏唾沫星子噼里啪啦地往外喷。
“二婶!”王元儿大怒,冷道:“我敬你,叫你一声二婶,也是出于孝礼,并不代表我就任你践踏谩骂。你说我恶毒,呵呵,如今我看着从前倒是做错了。我恶毒,早在王敏儿做出那起子丑事的时候,我就该嚷嚷出来,让她浸猪笼去。”
“我恶毒,我就不该一遍又一遍的教她,一次又一次的为她争谋。我恶毒,早在二叔在大狱里呆着的时候,我就不该管他的死活,更不该掏了银子出来为他奔波。我恶毒,也不该为你们使计和闹唐家闹翻,任由你们被牵连。”
王元儿一声又一声的控诉,连气都没喘一声儿,直说得张氏哑口无言,脸色几变。
“我若恶毒,你二房一家子今儿还有什么戏唱?”王元儿冷笑:“我若是恶毒,早在你害死我娘的时候,我就该让你给她陪葬,你当你还有机会在这教训我?”
张氏瞪大眼,看着王元儿那略显狰狞的眼神,连连后退两步:“你,你……”
“你说我要害死他们,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害死他们的不是我,是你,是你张翠芝害死他们!”王元儿根本不给她辨白的机会,一步步的上前,将她压到围墙边。
“是你害死你的儿女,王敏儿还有王福全落得如今的地步,全都是因为你张翠芝。是你这当娘的没有做好当娘的责任,是你不懂教养,是你没有将他们教养好,才让他们一个半死不活,一个死活不知。”
“你,你胡说!”张氏害怕了,这样的王元儿,让她从心里感到害怕。
“我胡说?”王元儿冷笑:“若不是你一直灌输王敏儿她是和别人家的姑娘不同的,她那样儿,是该当少奶奶享受富贵的,她会这么蠢和白痴委身于人吗?若不是你一直灌输的想法,她心头有这么高吗?会明知是火坑要要奋身往里跳么?”
“还有王福全,你千般宠万般爱,舍不得打舍不得打,当少爷的养着,他会这样的好高骛远,还学人家玩戏子?我呸!你也不看看王家是什么身份的人家,还学人家当少爷的行径?简直可笑。”
“你张翠芝心比天高,教下的儿女也是和你一样,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才弄到今天这田地。”王元儿的目光如毒蛇吐着舌芯子一般缠向张氏:“要说害死他们的,也是你,是你张翠芝!”
张氏脸色惨白,捂着耳朵,蹲下来:“别说了,不要说了!”
“真庆幸还有一个福多还没被你养歪,阿爷要接了福多去正屋养,真真是明智之举。二婶,到今时今日,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王元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张氏一声不吭,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
“二婶,我敬你,叫你一声二婶,却不是由你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的,我更轮不到你来批判。”王元儿压上前:“在这个家里,最没资格批判我的便是你,是你二房。我对你,对你们二房所作的一切,都算是仁至义尽,若换了个位置,你未必就能做到我这般。你若换了是我,早已抽身远远避开。”王元儿又冷冷地说了一句。
张氏一震,呆愣的抬起头来,看着她转身而去,动了动嘴。
王元儿不愿和她多说。
回到东屋,仍气不过,狠狠的灌了两口茶就算罢休。
王春儿从里间出来,见她满面怒气的,不由问怎么了,正屋那边的事商议得如何?
王元儿说没什么,又将阿爷他们的决定给说了。
“去大山?那可去不得吧?”王春儿皱了一下眉。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
“这福全闯的祸可真让人不省心。”王春儿皱着眉坐到桌面,又道:“是了,崔大人走了?”
王元儿倒茶的动作一顿:“他来了?”
王春儿有些奇怪:“大姐你没瞧着?刚刚宝来闹着要睡,我就哄他,又见他常来,也没给他领路,只说你在正屋呢!”她又喃喃地道:“难道他有事儿走了?”
王元儿抿了一下唇,也没作多想,道:“兴许是吧!”他走了也好,王家如今也是乱哄哄的,也没啥心思去招呼他,更别说,又是这样的丑事。若要让二婶逮着他,只怕蛮搅横缠的要他帮忙呢,走了避开也好,只是明天只怕少不得要去寻一寻他了!
王元儿叹气,不省心啊!
第229章 怒打福全
翌日,天刚露鱼肚白,王家就有了声响,王老汉他们要趁早上大山去。
哐当哐当,动静声不少,既要上大山,自然也不能空着手就去,要带干粮,水,还有一些称手的能用得上的对付野兽的家伙。
王元儿也醒了,穿了外衣拢了就出去。
王婆子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脸色奇差。
张氏还在小声劝着王二,见王元儿出来了,哼了一声,眼神有些躲避。
“阿爷……”
王元儿走过去,想要劝他们别去了,天大亮了,她就去寻崔源他们想个法子就是。
才说了个开头,屋外,就传来马蹄声,又传来吁的一声,紧接着,就有人拍响了王家的院子门。
这么早,是谁来了?
王元儿几人对视一眼,走过去开了门:“谁呀……福全?”
门外,有两人站着,正是那被扣留在方家的福全,还有一个也是王元儿认识的,秋河。
“福全?福全,真是福全。爹,娘,是福全回来了,福全他回来了!”张氏一看,还真是自家儿子,不禁大喜。
王家沸腾了。
“娘……”王福全看到自己娘,眼圈都红了,凄凄的叫了一声。
“儿啊!”张氏扑了过去,将王福全拉过来上下查看,见他脸青鼻肿,浑身脏兮兮的,一阵酸臭味,神情更是萎顿,不禁心痛:“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方家太欺负人了,疼不疼?”
她小心地碰他的脸,王福全呲着牙躲闪着叫痛,让张氏心痛得直掉泪。
这边,王元儿已经问起了秋河。
“是大人让我去接人。”秋河只抱拳说了一句,道人已送回,先告辞。
崔源竟是不声不响的就帮王家一个大忙了吗?
王元儿心中感慨,各种滋味在心头。
将将掩上门,王元儿便听得一声厉喝:“孽子,跪下!”
转过身,二叔不知什么时候手上抄了一根手臂粗的扁担,正怒瞪着王福全。
王福全瑟缩了下,往张氏身后躲去,弱弱地叫:“娘……”
“给老子跪下!”王二见此更为大怒,那喝骂声把隔壁家都惊出了声响。
王福全一个激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张氏大为心痛,走上王二跟前劝:“儿子刚回来,都脸青鼻肿了,算了……”
王二一把将她推开,两步上前,抡起手中扁担就往王福全身上招呼:“你个丢家的孽子,我让你包戏子,我让你玩戏子,你个孽子,我打死你……”
啪啪!
扁担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拍打声,王福全痛得嗷嗷大叫,可见王二是动了真怒。
“我让你玩戏子,啊,毛都没长齐的混账,好的你不学,尽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个孽子,我打死你,省得丢人现眼。”王二双眼爆红,手劲没有因为王福全嚎叫而减低。
没有人去劝,便是素来肉痛王福全的王婆子也只红着眼站在屋檐下看着,王老汉一直蹲着抽水烟。
“啊……啊啊!救命,打死人了,娘,救命,疼啊,嗷……”王福全满院子乱蹿,嚎啕大哭。
张氏忍不住了,一把扑到王二那里拦着大哭:“别打了,你会打死他的,别打了。”
“你给我让开。”王二推开她。
张氏被推倒在地,却还是抱着他的脚:“你要打死他才罢休么,要打,就先打死我。”一边又冲王福全大吼:“你还不跟你爹认错,说你知错了,快点啊。”
王福全跪在地:“爹,我知错了,我不敢了,爹。”
“让开!”王二不听。
“我不让,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张氏死死地抱着他的腿。
满院子的哭声,有人从墙头那边看过来,王老汉瞥见,遂道:“老二,差不多了。”
王二这才将手中的扁担扔在地上,张氏连滚带爬的扑到王福全那边,一看他嘴角都冒出血来,不由心中钝痛。
咋就这么心狠呢,方家人狠,王二也狠,下这么重的手。
这也是张氏在心中说说罢了,嘴里是一概不敢说出的。
王福全突然完整无损的归来,王老汉等自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的,不过他在看到王元儿和那个像是侍卫的人在说话,心中自然有了数。
一行人进了正屋,张氏心痛儿子,弱声道:“爹,不如让福全先上点药吧?瞧这伤的,别给留了疤啥的。”
“那点子伤死不了,再说,他活该!”王老汉目光冷厉地扫过他们母子。
“慈母多败儿,一边去。”王二瞪她一眼。
张氏动了动嘴,看到公爹那眼神,只得低下头去,不敢作声。
王福全那个痛啊,可他也知道这回阿爷和爹是动真格的了,一句说不的话都不敢,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王老汉这才看向王元儿问:“可是崔大人使了关系?”
王元儿点了点头,道:“崔大人派的人去方家交涉,送上了一支上好的人参,虽然没有百年,但五十年也是有了的。”
听秋河说出来的时候,王元儿只觉得心跳如擂,五十年的人参虽说没有百年的好,却也是难得了,关键是崔源都没问过他们一声,就主动帮他们把这麻烦给解决了,这让她觉得负担极重。
欠下的人情越来越多,怎么还得清?
“我就说,崔大人真是没话说的,顶顶是个好人……”张氏喜滋滋的,嘴巴在王老汉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悻悻地闭上了。
王老汉叹了一声:“这人情,咱们是还不清了。”
王元儿默然不语。
王老汉再看到王福全耸拉着头在那跪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福全,你知道错吗?”
王福全身子一颤,抬起头来,那鼻青面肿的,可除了张氏,谁也不觉得他可怜。
“阿爷,我,我知错了!”他颤巍巍地开口。
“你今年也十四了,再过两年,也是可以讨媳妇的人了,我再说你,也没什么意思。你这次干下的混事,家里头为你周旋,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现在王家里,也就只剩了一两银子掰着花罢了。”王老汉缓缓地道。
王福全怔了一下,头低到了胸口上去。
“从前你耍赖耍懒,也都不说了,就算你年纪小不懂事,如今你也经了一次事,会不会长进就看你自己。家里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能帮了你一次,帮不了你第二次。我把话就搁这里,若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你能逃,就自己逃得远远的,也别牵连了家里。若不能,那就看你自己命,你的命若真不济,给你收尸给你祭拜的人总还有,你倒不用担心。”王老汉声音无波无澜,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说话似的。
“爹……”张氏惊得叫出声。
王福全也是被吓得抬起头,看着王老汉,眼神惊惧。
他不是笨蛋,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明白,自家阿爷这是警告自己,也是给自己的忠告,若再有这样的事,那就是放弃自己,不把他当王家人了!
王福全心中惊惧不已,又觉得万分不甘,他不就和人打了一架吗?阿爷至于这么绝情吗?
王元儿看着王福全那脸上的表情,不甘,愤懑,惊惧,却唯独没有愧疚悔恨,心中自是又一沉,只怕这些话,他都还听不进去呢!
王婆子动了动嘴唇,看了王福全一样,终也是移开眼去。
“你不要怪阿爷无情,这一次次的出事儿,王家也折腾不了了。”王老汉淡淡地道:“你十四岁,也该明事儿,王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我们也不是什么高官。福全,人的运气不是回回都这么好的,也总有用完的一天,你要明白这个道理,不会总有人跟在你后头帮你收拾烂摊子。”
比起王二的棍棒,王老汉这无波无澜的话,更像是一把软刀子捅进王福全心里,他低着头,半晌才道:“阿爷,我以后不敢了!”
“是啊,爹,你饶过他这一回吧,他真知道错了的!”张氏也在一边帮着求情。
“出去吧,等伤好后跟着你爹管铺子,学着点,你是王家二房的长子,以后总要靠你,但你若是撑不起来,那还有一个福多。”王老汉挥了挥手,这是最后的警告。
王福全再度一惊,被张氏拉扶着回了屋里,趴在床上嗷嗷地叫痛:“爹太狠心了,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疼死我了。”
“你也是活该,谁让你去耍那什么戏子?那时你该玩的吗?幸好这回崔大人出面把你给捞回来,若是你在方家有个啥三长两短,你要娘怎么活?”张氏眼圈红红的,道:“福全,你乖乖听话,等铺子开了,有银子了,娘再给你讨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媳妇儿,啊!”
“娘,妙月儿也是好的。”王福全忍不住辩驳:“就是那方怂货死活要和我争,要不是我们家穷,他争得过我?”
张氏忙的捂了他的嘴,小心地看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祖宗,你好歹声音少点,若让你阿爷听到,肯定赶你出家门的。”
王福全抿了抿嘴,满面不服气:“阿爷也是个心狠的,竟然说那样的话,看我以后给他担幡买水。”
“你还说!”
“行了行了,娘,我好几天没吃好的,你去给我下个面,多放点肉吧,可饿死我了!”王福全一脸可怜相的道。
张氏连忙应下不提。
第230章 信我可好
福全毫发无损的回到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张氏了,虽然他也被打了一场,但到底没有断手断脚的,而是全须全影的回来,那点子伤也算不了啥。
最关键的就是,福全平安归来,那王二他们也不用冒险上那劳什子大山,也可以安安稳稳的了,这事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张氏便是走路都带风,就是经了王元儿痛骂一顿后,她见着王元儿就避着,不大敢上前和她碰上。
对于崔源无声息的帮助,张氏那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王元儿却是充满了负担,人家帮了一个大忙,总是要做点什么吧?
守了几天,王元儿终于在市舶司门前逮到了崔源。
“崔大人贵人事忙,要见大人一面,可是得要在这衙门前亲自守着呢。”王元儿见了他,似嗔似怒的道。
崔源失笑:“这些天要忙的事儿确实多。”
“那民女可否打扰大人一下?”王元儿看着他。
崔源便笑道:“上吊也要喘口气,既然来了,一道去茶馆吃口茶?”
王元儿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
茶馆,茶香寥寥,琴音靡靡,两人跟前,碧色的茶叶在茶汤中沉浮着。
如此静谧的空间里,王元儿一时半刻却不知说什么好,说感激,说致谢,好像都太轻巧。
她不说话,崔源也不出声,捏着茶杯细细的品茶,似乎真的渴了。
王元儿轻咳一声,见他看过来,道:“那个,多谢你了。”
“嗯?”
“我那堂弟的事。”王元儿颇有些羞于启齿的样子,道:“阿爷他们都想亲自向你致谢来着,只是,我家一回回的欠你人情,也不知该用什么来还了。”
“举手之劳罢了。”崔源淡淡一笑。
王元儿苦笑,抿了一下唇,又道:“那根人参多少银子,我们凑回给你?”
“我帮这个忙,也不是想着要你们还什么人情。”崔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帮王家,只是因为你而已。”
王元儿的心一跳。
看进那双眼,里面黑沉黑沉的,带着道不明的情感,王元儿呼吸有些窒。
“我……”她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又长长地吐出,道:“想来,这么久了,你也知道我家是什么环境,我又是什么情况。”
崔源动了动嘴,王元儿却是手一摆,道:“你先听我说!”
“我们王家,世代都是耕读之家,寒门小户出身,如今,也就比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要强那么一丢丢,不用下田罢了。我爹娘,早早就去了,我是长女,底下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崔源静静的看着她。
“爹娘刚去那会儿,日子真的很难过,丧母长女的名声不好听,命硬,克父克母,所以这上门提亲的,不是那老鳏夫,就是那混日子的郎君,待到现在,也就只有一个你,换咱们的话说,就是天上的人儿,竟然瞧得上我,估计也是我前世烧了不少高香了。”王元儿自嘲一笑,再抬起头时,眼圈有些泛红。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家的公子,但看你通身气派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不说你家世如何,就凭你现在的身份,大官人,也足够我等仰望了。说实在的,你这样的贵人儿,瞧的上我这样的丧母长女,真真是我的福气,我应该赶紧就应了,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便是给你做妾,我这样的身份,在外人看,也是高攀了的,但是……”
“我那堂妹,你也知道吧,去了大户人家,那确实是个华丽的鸟笼,可又怎样呢,连爹娘的脸都难以见一面。做妾,一辈子仰人鼻息,那日子,能好到哪去?宁做小户妻,不做大户妾,这是我的底线,我需要有让我身板挺得笔直的名份,那才能让我的弟妹都过得好好的。”
王元儿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亲事,素来就讲究门当户对,我没有什么攀高的心思,就想着寻一个门户相当的郎君,踏踏实实的勤勤恳恳的过日子,不需要多富贵,彼此扶持敬爱就好,再生几个崽子,也就是一辈子了。而你呢,是天上的云端,我是地下的泥泞,怎么可能和在一起呢?与其奢求,不如不求。崔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女,住不了大宅门,也过不了勾心斗角的日子,更攀不上你这棵高枝儿。”
她嘴角咧开,露出笑容,可心中,却如有万支针刺进,钝痛难忍。
一个是天上的人儿,一个只是地下的蝼蚁,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没有结果,还不如不开始。
“说完了?”崔源看着她:“那也听听我的?”
王元儿用手背擦了一把泪,勉强地笑了笑。
“宁做小户妻,不做大户妾,这话说的好。妾,再受宠,再得人敬,始终只是妾,矮人一头,不仅要敬主母,生的孩子,还不能听他叫一声娘和母亲,妾生子,就是庶子,纵有才华,也抬不起头,悲哀吧?”崔源一笑,笑容里有些悲凉,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就是一名妾生子?”
王元儿一怔,愣愣地看向他。
崔源露出一记苦笑,看向窗外,道:“崔家是名门世家,现任家主崔立行乃是正三品的通政使,有一妻几妾。当年有一贵妾傅氏,宠爱有加,可惜那贵妾命薄,产子即逝,这儿子便记在嫡母名下,与嫡子无疑。可即便这样,他是妾生的身份,又怎会改变?顶的,还不是妾生的名头?更别说,这妾生子出生便克母,名声更为难听。”
“而我,就是那名出生便克死生母的妾生子。”崔源看过来:“你看我高贵如云,我也不过表面风光,也就是一名庶子罢了。小时候,不是没有人说我命硬,克母,长了几岁后,还克兄。”
王元儿瞪大眼。
这,又是怎么说的?
“我自出生就记在嫡母名下,大哥长我五岁,我俩兄弟自小感情就要好,大哥很聪慧,小小年纪便有神童之称,对我更如同母同胞的手足,关爱有加,若不说,外人看来,我就是他的嫡亲弟弟,而不是庶子。”
崔源陷入了回忆,嘴角更是勾起了一丝笑容。
“大哥有的,我都会有,我想要的,大哥都会给我,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比谁都要好。”崔源喃喃地开口:“可惜,他对我的好,连老天爷都要嫉妒,都要收回。”
王元儿看着站在窗前的人,落寞,悲凉,就像远山的雾,一下子让人触之不及,也更让人心痛。
是的,心痛,王元儿的心竟然有些隐隐作痛。
“我三岁那年贪玩,不慎落了湖,差点淹死了,是大哥救了我,可他却……”崔源捏起拳头,面露痛苦之色。
王元儿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大哥沉了湖,后来也救上来了,可惜他落水的时间太长,人救回后大病一场,脑子也……不好使了!”崔源的手在颤着。
王元儿惊呼出声。
“大哥那么聪慧,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是因为我,因了我这个庶子,变成了一个永远只停留在八岁的孩子,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也看我不顺眼儿?以至于要夺了我的宠爱,让那个神仙一般的人儿变成个痴儿。”崔源笑出声,只是在王元儿看来,那笑,比哭还要难看百倍。
“你……别说了,你难受就别说了!”这样的崔源让王元儿心痛,让她觉得难过。
“你看,你眼中那高高在上如在云端的人,就是这么不堪的,你说你命硬,我难道就不是?你说,我们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崔源看着她,眼底一片氤氲,似远山云雾在其中缠绕。
王元儿喉头一哽,摇了摇头。
“元儿,我不过一个庶子,除了姓崔,又比你强到哪里去呢?”
“不要这么说,你是极好的。”王元儿使劲摇头:“你不用贬低自己,你不是什么庶子,你是崔源。”
崔源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清明,道:“是啊,我是崔源,所以我要求娶你。”
王元儿唰地抬头。
“不会让你做妾,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像我一样,顶着庶这个字。我既要求你,便当让你穿着大红嫁衣坐着八人大轿正儿八经的从大门进门。”崔源十分认真:“你不想住大宅门,不想勾心斗角,你想要在长乐镇过那偏安一隅的日子,我就陪着你过,你想要在这照顾着你的弟妹,也容你,可好?”
王元儿心中激荡,半晌道:“不可能的,崔源,即便你是庶子,你也是崔家的公子,崔家,不会让你娶一个农女为正妻的。”
“你能不能相信我呢?”崔源握了她的手,道:“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你能不能相信我呢?相信我让你穿上大红嫁衣,相信我会让你过上舒心的日子,你信我可好?”
王元儿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大手,喉咙哽咽着,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用你做什么,不用你想什么,你就等着我的聘书,信我可好?”崔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
第231章 商船归来
王元儿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进得家门,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把大家都吓到了,王老汉等人更以为是崔源刁难了她,都面露惶恐,一旦真是这样,他们王家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王元儿只得说一声他日后有空再登门拜访,然后一头钻进了自己屋里。
呆坐在桌边,她也想不起来自己答应了崔源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脑海里就只记得一句:信我可好!
王元儿双颊滚烫,信他,该信他吗?
她又想起崔源那一脸痛苦的样子,她的心隐隐的又有点痛起来,那样的崔源太弱,让她觉得心痛。
是的,这个男人让她心痛!
王元儿忽然有了这么个认知。
难道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已经悄无声息的闯进了自己的心吗?
王元儿有些懊恼,又有些不知所措,这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男女之情呢,有点酸,有点甜,又有点涩,还有苦。
“唉!”王元儿双手托着腮,幽幽长叹:“这下可要怎么办呢?”
罢了,左右现在自己也没有想要说亲的意思,就先这么耗着吧,反正她是个农女,老些嫁也没事,就算不嫁,凭自己的本事,还怕养不活自己不成?将来若真是无人可依靠,再抱个没人要的孩子养大了养老送终就是了。
这么想着,王元儿的眉便舒展开来,但想开是一回事,再见到崔源时,她又觉得尴尬得很,同时还夹了些羞涩。
崔源倒是和往日一样,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仿佛那日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只是王元儿看花了眼,如作了一场梦。
但崔源言语间对她的关切喜欢还有那深邃的眼神却又告诉她,那不是梦。
“怎么呢?被好消息给喜坏了?”崔源伸出手在王元儿跟前摆了摆。
王元儿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不禁脸红。
“想什么这么入神呢?”崔源一脸戏谑,挑眉笑道:“让我猜猜,可是在想我?我可是忍住打喷嚏好久了。”
“胡说什么呢!谁想你了!”王元儿心虚得恼羞成怒。
“不是啊,那是想谁呢,你可真伤我心。”崔源作了一副西子捧心状,面露伤感。
王元儿动了动嘴,刚想说话,见他眼中带笑,不由恼怒地站起来:“你就耍我!”
她作势要走。
“哎哎哎,别介嘛,不就逗你一下吗?”崔源拉着她的手,嘴里嘟嚷着:“小猫儿的头还摸不得。”
眼见王元儿一瞪眼,他连忙道:“是我的错,得了吧?”
王元儿哼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的作什么。”话说着的时候,脸又有些羞涩的红。
崔源看了心喜,却也不敢再逗她,说着自己收来的消息:“再过两天,这商船应该就到了,没有什么大损失,好样的。”
王元儿心中大喜,笑眯了眼,双手合十的道:“阿弥陀佛,总算是菩萨保佑。”
商船要归来的消息,可算是这阵子最好的消息了,怎让她不喜?
崔源也知道她念着这商船,一得了消息就报与她听,如今看她笑容满面的,心中也是欢喜。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看到她笑,看到她开心,自己也就心中开怀了吧!
……
六月二十,晴空万里,天高气爽,热夏的气息一浪接一浪袭来。
“商船要进港了!”
不知谁大叫一声,渡口码头边满是瞧热闹的人,王元儿带着清儿挤过去。
江水被压得极深,随着商船越驶越近,水花击打在渡口的坝边,啪啪作响。
王元儿在眉骨处搭了个棚,仔细看了一眼那商船吃水的程度,压得极深,不由咧开了嘴。
船吃水越深,就代表着这货品带回来的越多,满载而归,这是大好的事儿呀!
“来了,来了。”船越来越近,有人往前挤去。
“大家都不要挤,小心掉江里去了!”市舶司和河署的衙卫在最前端维持着秩序,阻止着围观的人往前压。
“大姐,你看,我二姐夫穿了这一身皮还挺有模有样的。”王清儿捅了捅王元儿的腰部,往前方努了努嘴。
王元儿看过去,那些衙卫中,侯彪也穿了一身衙卫服在其中,他个子本就高,人也健硕,这么站着,也挺威武的,还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样子。
自崔源说了引荐后,侯彪办妥了各式登记,就正式在市舶司衙门当差了。虽然如今市舶司还没正式对外开,但也已经在准备就绪,只等朝廷那边的商船归来,才叫正式开启市舶司它该行的职务。
但衙卫们,早早就已经在里边就位行职,如今也算是各就各位的。
各种衙门开启对外办公的流程王元儿并不懂,她就关心着她的利益,诸如这商船的货品。
“什么皮不皮的,衣裳就衣裳,咋说话的呢?”王元儿嗔笑。
王清儿吐了吐舌头,眼尖的发现:“呀,宋三爷也来了。”
王元儿看过去,果然,宋三带着一个小厮站在渡口边,正侧着面和另一人说话,那是崔源。
“走,过去说话。”王元儿笑着走过去。
先发现王元儿的是宋三身边的小厮和跟在崔源身后的秋河,两人对自家主子一说,就都看了过来。
“你也来瞧热闹了?”宋三笑看着王元儿。
“如此盛事,怎能不来。”王元儿压抑着兴奋,笑着给两人屈膝行了个礼。
“站这边来,仔细人群把你挤到水里去。”崔源往身旁努了努嘴。
王元儿也不推脱,径直走到他的右手边站下。
宋三见了,双眼眯了起来。
“宋三爷,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些新鲜物啊?”王清儿是个憋不住的,搓着手就问宋三,没有半点姑娘家该有的羞涩和矜持。
王元儿也看了过来。
宋三一笑:“如今船都要靠岸了,一会可以上船去瞧个新鲜。”
王清儿双眼一亮:“这敢情好。”
“这都是打包好的吧,会不会麻烦了?”王元儿倒是想得仔细。
“就去瞧瞧,倒也无妨。”宋三笑着道。
王元儿也就噤声不语,她心里也想去瞧瞧那些舶来品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呢!
就在几人谈话间,商船靠岸,撞得水花四溅,很快就有人下船,挂锚链,放行桥。
王元儿随着宋三他们一道上了船,边走边叹,从外面看就觉得船只颇大,进得里头,就更觉空间宽敞。
随着管事的来到放货品的地方,一箱箱用木箱子装着的货品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外面裹着稻麻草,管事的随意打开了几个箱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有能照出人脸上毛孔的光滑镜子,有那会自己跑的自鸣钟,有那适合上了年纪的老人戴的什么老花眼镜,据说戴着看东西会特别清……
管事的介绍着各色货品。
王清儿拿起一盒香膏,拧开盖子一看,里面白腻腻的膏状,看着就像雪白的棉花,轻轻一嗅,十分的香甜,她顿时爱不释手。
又拿起一个铜陵雕花镜子,照着自己左看右看,越看是越喜欢。
“大姐,这种镜子好清晰呢,回头你给我买一个呗。”王清儿对王元儿说道。
王元儿凑过来一看,果然看得十分清楚,比那模糊的铜镜可好使多了,便道:“嗯,那就买一个。”
宋三见此就道:“都是自家商船的东西,如今瞧着了哪个经用的,就先拿着,记在账上就成了。”
“这,可以吗?”王清儿喜不自禁。
王元儿皱眉:“这不妥,无规矩不成方圆,回头我们再买也是一样的,免得对不上账。”
“王姑娘,这都是无妨的,这几箱东西,都是另外挑选出来,留着几家作礼品的。”那管事的看了宋三的眼色,便笑着道。
“这……”王元儿还是很迟疑。
“大姐……”王清儿嘟起嘴,眼巴巴的看着她。
“喜欢的就拿着吧。”崔源走了过来,道:“喜欢哪个就都拿起来,合多少银子,回头去我那边结帐。”
他又看着王元儿,道:“你喜欢什么,也拿着。”他看了看,拿起一对什么蓝钻耳坠子递过来:“我看这个挺好看的。”
他毫不掩饰的情意,让众人都看得一愣,王清儿眨巴着大眼,看他又看自家大姐,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宋三挑眉,眼中意味不明,故作揶揄:“我说崔大人,我还记得,这艘船,是我的吧?怎么就跟进了你家似的呢?”
“本官身为市舶司使,掌着市舶司,这出埠归来的商船运的是什么东西,本官有理由有权查看一二,总不能你运些个铁器武器,我也不闻不问视而不见吧?”崔源毫不客气地别了宋三一眼,又拿起一盒瑰红的胭脂膏递给王元儿:“我瞧着这个也不错,拿着!”
这是挑衅,赤果果的挑衅,偏偏他还挑得理所当然,当仁不让,让人无从辩驳。
真真气煞人也!
宋三咬牙,满头黑线,看着崔源在船舱里瞎转,这个说不错,那个说适合你,见一个抓一个往王元儿那边塞。
管事的嘴角微抽,看向宋三,憋笑严重。
宋三瞟着王元儿,一副你的人,你给摆平他!
王元儿也是尴尬,尤其在三妹那探究之色越来越厚重的底下,脸红耳赤,在心里暗骂,不玩儿高调,他是会死么?
第232章 齐心合力
出埠的商船归来,又是第一次组成商队后的第一批货品,虽有些意外,却也有惊无险,损失不大,自然是值得庆贺的。
王元儿随着宋三他们一道吃了庆功宴,顺便商讨怎么分售这些货品,直到天色大晚,才踩着夜色红着双颊回家。
差不多接近七月的夏夜,月色清明,阵阵微风袭来,将白日里的热浪吹散不少。
月挂金钩,长乐镇在白天的喧闹中归于平静,万家灯火在夜色中亮着,偶尔听得一两声狗的吠叫声,经过一些人家,听得矮墙院子里传来不乏家长里短的交谈声。
这就是长乐镇,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平静而安宁。
“瞧,今天的月儿可真圆,月色好美。”王元儿抬眼看了一眼前方的圆月,露出一记欢心的笑容。
崔源走在她身边,抬眼看了看:“嗯,确实很美。”又偏头看了一眼身侧因为喝了酒而双颊绯红的女子,道:“人更美。”
他意有所指,王元儿本来就滚烫的脸就更加热起来,岔开话题道:“如今商船回来了,铺子也可以开起来了,过两天,我要去京城打点铺子的事宜了。”
崔源点了点头,道:“市舶司要准备开了,我只怕也没有时间陪你去,我让陈枢陪你一道,也帮帮你。”
王元儿本想拒绝,但自己也才去了京中一次,许多路和地方都还不知晓,这次去,铺子又是新开,少不得又要呆上些日子,只靠自己也怕顾不来,而且,这铺子也要请人打理,她总不能一直自己照看呀。
今晚,她已经托了宋三帮她寻一个掌柜,但这伙计,也得找一个吧。
王元儿头一回觉得把铺子开在京里,也是诸多不便,起码有很多东西她顾及不了,现在只盼着自己的眼睛放亮点,能请到个机灵可靠的伙计了。
这么想着,她便道:“你把陈枢借我,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实说,我心里都有点没底呢。”
“慢慢来吧,只要这客源打开了,就会慢慢的顺起来了。”崔源安慰一句。
王元儿一笑:“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边谈着话,走着走着,便到了王家门前。
“我到了。”王元儿停下来看着他:“你回吧!”
“不急,就在隔壁。”崔源好整以暇。
王元儿噗哧一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道:“确实挺近的。”
她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丝什么,问:“当初这选址,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将这衙门建在咱们家隔壁。”
一个衙门,大都会随建一个府衙供官员居住,市舶司这边也是,本来崔源可以另有宅子住,但他就不要,而是就在市舶司衙门的旁边,加建了一个二进的小宅子,左右他也没成亲,也是足够住的了。
崔源一愣,随即脸颊染上一抹可疑的红,别开眼去道:“什么故意,我就瞧着这边风水好,地势也好。”
王元儿一脸的不相信。
崔源被看得脸热,干脆道:“没错,我就是特意的选在这边,因为你家在这,建在这边,我离你也就更近了。”
他大方的承认,倒弄得王元儿有些不知怎么回话了,而且还是这样的‘情话’。
可不得不说,听到这肯定的答案,她的心里就泛起了一丝甜意,就跟吃了那冬天的蜜子一般,甜得很。
一阵风吹过来,她的发丝拂过脸颊,崔源忍不住伸手将她那缕发丝捋到耳后。
这一动下来,两人都有些愣了,崔源缩回手,王元儿则是红着脸道:“我我进去了。”也不等崔源说话,飞快的转身推门进去。
像只受惊的小鹿!
崔源看着她消失在门后,唇角勾起了一丝笑容,微微侧头:“我们也走吧。”
秋河应了一声走上前,偷眼看到自家主子那笑,跟个傻子似的,啧。
王家东厢还亮着灯,王春儿和王清儿姐俩正在咬耳朵,听得们吱呀一声响,看过去。
“大姐回来了。”王清儿第一个笑着叫。
王春儿看她双颊嫣红,又闻到了酒味儿,体贴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大姐可是吃酒了?”
“吃了两杯。”王元儿摸了摸发热的脸,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王清儿笑眯眯地拉开椅子,将她按坐在上头,笑着问:“大姐,这么晚,谁送你回来的呀?让我猜猜,是不是崔大人?”
她鬼灵精怪的,一脸的八卦,王元儿不禁嗔道:“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八卦呢?当耳报神不够,还要当算命婆不成?”
王清儿嘻嘻一笑:“大姐,你就说是不是嘛?”
“是和大人一道回的,咱们家和市舶司不是同一条路吗?”王元儿也没不承认。
王清儿听了就朝王春儿递了个眼神,看,我猜对了吧!
王春儿温柔一笑,再度给王元儿倒了一杯水。
“大姐,你说崔大人,对你是不是那个意思?”王清儿又靠近了点,道:“今儿带回来的新鲜物,可都是崔大人的‘心意’哟。”
“三妹。”王春儿轻叫,嗔怪道:“不要胡说,让人听着了,对大姐不好。”
王元儿认同地点点头:“你看,你二姐就比你嘴严多了,你可要学着点。”
“这里不就咱们姐妹三个吗?这事儿未尘埃落定的时候,我还蠢到往外边嚷嚷不成?我又不是傻子。”王清儿耸了耸鼻子。
王元儿捏了她的小鼻子一把,笑道:“是是,就你聪明,这聪明劲儿要是用在正途上就真是阿弥陀佛了。”
王清儿可不依,撒着娇儿:“大姐,你说嘛,到底是不是……”
王元儿打了个呵欠,道:“我可没你这精神头和你说八卦,我去洗漱歇着了,这铺子要开,明儿要忙的事可多着呐。”说罢,也不等王清儿继续追问,拿了木盆去接水梳洗。
王清儿看她出去,跺了跺脚,转过身来拉着自家二姐道:“二姐,你别不信,我敢说,那崔大人定然是对咱们大姐有那个心。”
“不管是不是,大姐心里有数,你也别乱嚷嚷,不然难堪的是大姐。”王春儿柔声说着。
王清儿嘟起嘴,道:“知道了。”
“去睡吧,明儿也有的忙。”王春儿推她去睡,看了一眼门外,抿了抿唇,双眉微微蹙起。
崔大人和大姐,两人的门户可是天渊之别,即便是彼此喜欢,会顺利结成连理吗?
……
商船比预期的迟了几天,但迟到比没到要强上太多了,又是拉了这么多新鲜物回来,长乐镇的人都知道那几艘商船拉的可都是平常看不见的新鲜玩意,都等着瞧新鲜呢。
王家二房的铺子已是准备好了的,靠着王元儿,从商船接了货放在铺子里准备开业,由于暂时没有货款,便签了这协议,过些日子再结款。
先赊货,后结账,这在各行生意里也不是没有的事,二房是拿王元儿来担保,也幸得亲侄女,若不然,只怕也没有人敢给他们赊。
二房的铺子哐当哐当的把货品上架,准备开铺,王元儿那边,也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上京。
真正要用人的时候,王元儿才觉得家里人手不足,他们大房总共才五姐弟,能担事的就只有三人,去新铺子那边开业,远在京城,只靠她实在是顾得了头也顾不得了尾,只得将妹子几个叫到跟前吩咐事儿。
王春儿肯定不能去帮忙,她定了亲,再过上个个把月,就成亲了,平时家里都靠她管家务活,如今也还管着。而因为侯彪去了市舶司当差,两人又定了亲,所以侯丹几乎都在王家里跟着她。
小幺妹今年七岁,也算是乖巧懂事的,就帮着王春儿干些家务活带着小弟和侯丹玩。
王清儿倒是想跟着去开个眼界,可她还要管着香干茶叶卤蛋的小铺子的事,总不能把这个抛下来吧。
王元儿有些两难。
“就让清儿跟你一道去京城,她是个机灵的,你们姐俩一道有个啥也好有个照应。”王婆子得知了,便过来说话:“至于茶叶蛋铺子,就卖几个吃食,谁卖不了?春儿她们都能卖,其余的家务活,也就喂鸡养猪煮两口饭,我这把老骨头都走得动,也能帮个一二。”
王元儿一愣:“阿奶,这,您的身体,吃得消吗?”想了想道:“我看茶叶蛋铺子就先停几天,也无碍的。”
有阿奶帮着看管家里一二,也是好的,怕就怕她精神头不够。
“你是瞧不上我还是怎的?”王婆子眼一瞪,道:“喂鸡食啥的要什么力气,再不济,也还能带宝来他们,就这么定吧,让清儿跟你去,你一个姑娘家自个儿去那么远,我们也不放心。”
王春儿则是认同,道:“大姐,我看阿奶也说得对,就让三妹跟你一道去京城吧,有个照应比什么都强,家里有阿奶和小妹帮我,能成的,丹儿也能带着宝来玩呢。”
王清儿闻言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王元儿。
王元儿看着几人,心中暖意横生,笑着点了头:“那好吧,就清儿跟着我去京城开业。”
她相信,家人齐心合力,事儿肯定能顺顺利利的,这可是团结一心的力量。
第233章 请个伙计
一切准备妥当,王元儿便带着王清儿上了京,随行的还有崔源遣派过来的陈枢。
已是六月下旬,将近七月,天气已是十分炎热,一路经了不少农田,稻穗沉甸甸的垂着,可见今年稻子会有一个好的收成,瞧那在地里忙活的庄稼人不都笑眯了眼?
王元儿放下车帘子,嘴角也勾了起来,对于庄稼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丰收更来得欢喜的了。
“大姐,你给我说说京里是怎样的呗?”王清儿靠了过来,一张娇俏的脸因为热而红扑扑的,更添几分明媚。
因为来京,这丫头穿上了新裁的夏裳,一身鹅黄水袖绣海棠衣裙,梳着两个双髻,别着珠花,俏丽得很。
不是王元儿自夸,可自家妹子这模样,也真是算好颜色的。
王家大房的几个姑娘,说不上多漂亮,可在庄户人家里头,容色也算是难得的了,再因了性子,那是各有各的风姿。
而姐妹几个,若论容色最好,当数清儿这丫头莫属,瓜子口面,柳叶眉,一双凤眼又大又亮,小嘴红润,又正是好年纪的时辰,别看才十四岁,可这两年调养得好,也是前凸后翘的了。
王元儿看着王清儿长大,自然知道这个妹子的性子最是掐尖要强,一张利嘴不饶人,在长乐镇那样的小地方也就罢了,京里这样勋贵云集的地儿,若有个不慎得罪了人,那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更重要的一点,京里富贵,王元儿就怕王清儿被这富贵迷了眼,走上王敏儿的路,那才叫不妙,便有心敲打她一二。
“京城,自然是个富贵窝,便是最普通的百姓身上的穿戴,都要比咱们镇子的和乡下的百姓要强上好多,这大家的小姐出入都戴着帷帽,马车随街跑,还有人在街上纵马儿跑呢……”
乘着马车在路上跑,王元儿将自己在京中的见识挑重点的说了。
如那马车上很多都有挂着谁家的牌子,老百姓要注意避让,这京中勋贵多,纨绔子自然也多,仗着家世欺负人的实在不少,便是在街上纵马,一不小心撞伤了人,也就赔上一笔银子了事。
“京里头的纨绔子风流,嘴不是用蜜浸过就是用油滚过了的,口甜舌滑是少不了,这姑娘家若是把持不住的,轻易被哄了去,过后也想要讨个说法只怕也没地儿去。”王元儿看着她缓缓道:“我们清儿可是端了个好容貌,可要仔细藏着,别被人骗了去才好。”
王清儿脸儿一红,满面娇嗔:“大姐说的什么话呢,我就是个乡下丫头,谁会瞧得上。”说着,摸了自己的脸一把。
“清儿,你莫要妄自菲薄,你是个好姑娘,值得配个好郎君,大姐想告诉你的是,莫要被这一时的富贵迷了眼,几时都要保持心里清明,这才不会吃亏。”王元儿一脸苦口婆心地道:“你只要记着,敏儿如今的下场就是。”
王清儿一怔,有些不高兴,道:“大姐,这好好的,怎么就扯到哪上头去了,我哪会像敏儿那样傻?”
“大姐知道你是个机灵聪明的,我就是想你好,咱们女人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有个知冷知热的吗?若随了个冷心冷情的人,便是给了你泼天的富贵,那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人一辈子就那么长,自然是要自己过得舒坦的。”
王清儿抿了一下唇,半晌道:“大姐,我知道了的。”
王元儿见她双眉蹙起,知道再说怕是会引起她反感,便也不说了,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是个懂事的,凡事要懂得权衡,有啥事也要和姐姐们商量,这辈子修成了姐妹缘分,姐姐们总不会害了你去。”
自家两个姐姐对自己和底下的弟妹如何,王清儿自然是心中有数的,知道大姐也是有心提点自己要警醒,怕自己吃亏,心中一暖,那微微的不快之意就散了去,笑道:“大姐,我听你的。”
王元儿欣慰一笑,又与她聊起了京中的见闻。
这一说一笑间,就到了京城,王清儿一直看着马车外的景致,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
王元儿瞧得好笑,这和当日自己刚进京时的情况何其相似,都是土包子出城。
马车在八里胡同停下,王元儿姐妹俩下了车,拿钥匙开了铺门,比起当初那陈旧的样子,已是焕然一新,这铺子门还挂着个用红绸覆着的牌匾。
“这是?”王元儿有些意外地看向陈枢。
“是二爷让做的,他亲自提书,说是贺姑娘铺子开张,生意兴隆。”陈枢笑着解释。
王元儿很是讶然,还有感动,那个人,总是不动声色的就给人惊喜。
拿着简单的行李进了铺子,陈列的柜子,掌柜的柜台,都是新的,装修的格局一如当初她和崔源画的图纸那般。
左边是一个大大的陈列柜,右边是个掌柜台,正堂上方挂了一幅字画,下方又是一个陈列柜,只是有些日子没来,便封了尘。
这也无妨,货品都在后头,这里肯定是要先打扫一二的。
再进了铺子后面的小院,种了些易生长的花草,添了一些亮色和温馨,而两个屋子,都置放了简单的家具和被盖,真正的拿着包袱就可以住下了。
王元儿瞧着心里欢喜,少不得对陈枢又是一番行礼感谢,要知道这装修的事儿可都是他帮着捣弄的。
陈枢笑着避开她的礼,道:“小的不敢受姑娘的礼,小的也是遵了二爷的吩咐办事。”
“他那里自然是要谢的,可你也是大功劳,当得起。”王元儿笑着道。
陈枢笑嘻嘻的挠了挠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王元儿见了便道:“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陈枢有些不好意思,想了一会,才鼓足了勇气问:“姑娘,这铺子开了,可是要请个伙计?”
王元儿心中一动,笑道:“怎么,你想要来我这小铺子帮忙么?可先说了,我这工钱开得可不高,还不如你跟着崔源身边得的赏钱。”
她说的可是实话,这世家大户里头的公子小姐,身边都会跟着小厮丫头,若是得用的,平时得主子的赏钱,要比月钱还要多。
虽不知什么原因,崔源身边的用人也就只有一个陈枢和一个秋河,但她看崔源的态度,对这两人都是十分信任的,也算是心腹了。
而陈枢这样的小厮,如今虽说是个小厮,但却是崔源得用的人,将来崔源成家立业自立门户的话,陈枢这样的心腹人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管事,可谓前途无量,断不是一个铺子的小伙计能比得上的。
陈枢自然也不是要当这伙计,当下摆着手道:“不,不是我,是我一个远房表弟。”
“哦?”王元儿看向他。
陈枢就道:“是我表姨母家的儿子,今年十五岁,从前他家也经营了一个卖杂货的铺子,只是后来他爹生了一场大病,最后卖了铺子去治,但也没治好,只剩了孤儿寡母前来京中投靠我爹娘。他娘也是个体弱的,如今他就是想寻个差事帮补家用,我就想着你这铺子要开,若是请伙计,你看我那表弟能不能?”
他似是怕王元儿嫌弃,道:“我那表弟从前也跟着他爹学着在铺子里做事儿,是个机灵的,也识得几个字和算账,我可以担保,他不是那起子有花花肠子的人。”
王元儿笑了,道:“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就只有姐儿几个,这铺子也不能常在这看着,自然也是要请伙计的,你那表弟,若是不嫌这工钱低,就叫他过来让我瞧瞧。”
陈枢大喜,当下就要朝王元儿拜下,道:“我马上着人去去信,他家就住得不远。”
王元儿点点头,又和王清儿拿了木盆打水将各处仔细打扫一番。
陈枢也没说大话,很快就领着一个少年来到铺子拜见王元儿。
那少年穿着一身半旧的布衣,衣角还打了两个补丁,可浆洗得十分干净,他站得笔直,眼神清正,任王元儿打量,也不显局促,反而大方坦荡。
“叫什么名儿,家住哪,今年几岁了?”王元儿笑着问。
“我叫苏谷雨,因是谷雨那日出生,家父便取了谷雨为名,今年十五了,就住在西大街的窄巷子,家里还有家母一人。”苏谷雨三言两语的就将自己的底细给交代了个清楚。
王元儿点了点头:“你还会算账?”
苏谷雨脸有些红,交握了手,道:“我识得几个字,账,也会算一点,就是不太精。”想了想又道:“我会学得好的。”
王清儿在王元儿身后看着,扑哧一笑:“叫你来是干活的,又不是要你做学生。”
苏谷雨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脸更红了,双手紧紧交握着。
“清儿。”王元儿瞪她一眼,王清儿吐了吐舌头,拿着抹布往一边擦柜子。
“我看这西城的铺子伙计都在八百钱一两月钱起,我这铺子你也看到了,就这么大点,小本经营,我这伙计的工钱,就开一两一月,若是年底铺子得益好,也多给两个月的红利。你要愿意,就来当个伙计。”王元儿看着苏谷雨道。
“我愿意的。”苏谷雨忙不迭的点头。
一个月一两银,便是卖身为奴,有时也得不了这么多呢,而且,母亲的身体不好,他需要这差事。
第234章 新张来贺
苏谷雨就这么被王元儿给聘请下来,留在了铺子里当个小伙计,他也如陈枢说的那般,是个机灵勤快的,脏的累的活都不嫌,抢着干,倒让王清儿这丫头好一阵夸。
隔日,货品送到铺子门前,王元儿几人齐心协力的将各色货品一一归类上货架,忙活了两天,终于是把本来空荡荡的铺子给填了个满当当的,拾掇得很是整齐,这货物的价格还特意用小木片写了摆在其中,据说人家异域的都是这么干的,便是不识字儿也能知道价格,也叫童叟无欺了。
上架,归档,定价格,设账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王元儿几人在这空置了许久的铺子进进出出,这住在附近的人自然不会没注意到,王元儿也有心替自家铺子宣扬一二,这谁问,她都痛快答是个卖舶来品的,自然而然的就有不少人知道这铺子是那卖番外异域的东西。
朝廷开市舶司,京中人哪有不知道的?都在好奇这外边来的东西是怎样的呢,王元儿这铺子却是抢了个先,自然让人惊讶,要知道,朝廷的商船都还不曾回来呢,这里却先开起了铺子,再听说是那锦记的掌托人宋三的船带回来的,这知道的便释然了,都说那宋三爷有商子之称呢,人家头脑快一步也不为过。
六月二十八,吉,宜开张,辰时正,王元儿在铺子前摆案桌,设供奉,上各色瓜果糕点和烧肉,拜财神,烧了一串财源广进的爆竹,拉下那铺子门上方的牌匾,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的现在人前。
宝来洋行。
和王元儿当初商定的一样。
听说这番外异域的铺子,都是什么洋行之类的,既然是卖那舶来品,起个这样的名儿也是有新意,也更贴这番外品的风气。
至于为何叫宝记,王二他们的铺子已经起了名儿叫王记,王元儿肯定不想与之重叠的,干脆以小弟的名字起一个,意头也好,还被崔源给笑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铺子开张,正式迎客。
王元儿给苏谷雨买了两身新的青衣,精神奕奕的,自己也和王清儿穿着新衣裳,她特意戴上了崔源送的那支步摇,站在掌柜柜台后,亭亭玉立,笑容满面。
等了有半刻钟,第一个客人上了门,一个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珠宝的贵妇,领着两个丫头,慢条斯理的进门,下巴扬得高高的。
王清儿是个嘴甜的,一见这人的穿戴就知是个有钱的,一声夫人真高贵漂亮,便开始推荐铺子里的货品,那清晰的铜陵镜,那一喷就会香上一天的香水,那水润的唇脂膏等等,拿上一样物事就说上一句甜话,哄得那人花枝乱颤。
而这些东西也确实新鲜,一样样下来,放在小篮子中,竟然有不少东西,王元儿瞧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咧得极开。
苏谷雨看着王清儿更像个小伙计,不由大急,可人家是个夫人,他也不好凑上前去,只得在门口候着迎客。
很快又有客人上门,依旧是女客,苏谷雨有些不知所措,看向王元儿,王元儿也看向他。
苏谷雨抿了一下唇,笑着将那女客带到陈列柜前,开始像王清儿那般推荐,但他没有王清儿那般嘴甜,只说了这东西现在就这里有,玩的就是新鲜,又对比其它物事,比如那唇脂,一抹上去,就比那平时的胭脂片要来得自然和好看。
王元儿看在眼里,暗自点了点头。
苏谷雨一边给客人推介着,眼角扫到王元儿的微笑,不由松了一口气,更挺直了胸膛,卖力地招呼客人。
这小老板娘虽然年纪不大,可那派头,却不容小邈呢,他可不能随意糊弄。
客人渐渐的多了起来,陈枢被王元儿派出去了,宋三推荐的掌柜还在路上,铺子里只有三人,忙得团团转。
货架上摆着的货品本就不多,都屯在仓库里,慢慢的就变成王元儿姐妹俩招待,苏谷雨变成那来回跑仓库的了。
待到午时分,热辣的太阳高挂,这人才少了起来,直到最后一个客人走掉,几人才喘了一口气,肚子咕咕的叫起来。
王元儿看着货架上,有些东西少了好些,少不得要从仓库上调补上去,可这干活也得有力气啊,如今已经午时,自己做饭也是迟了。
王元儿数出银子,递给苏谷雨:“我们姐妹对这西城不熟,你住这附近,熟一点,就在外头寻个馆子打包饭菜回来吧。”
苏谷雨接过银子,擦了一把汗便去了。
王清儿毫无形象的摊在椅子上,吐着舌头道:“大姐,给我倒碗水杯,可要渴死我了。”
王元儿摇了摇头,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王清儿接过咕噜咕噜的喝下,才长吁一口气,又道:“大姐,想不到开张就有这么多客人,可真好。大姐,你看我今儿做得好吧,我可费了不少口水,卖了不少东西呢!”
“是是,全靠了你这张利嘴。”王元儿轻轻的捏了一把她的小嘴,又拿过她手上的杯子倒了一杯:“多喝点水润润嘴,这天口热。”
王清儿也不推拒,咕噜喝下,又跑到柜台那拖开钱箱子,看了满当当的铜板银子,还有银票,不由笑眯了眼。
若是天天都这么好的生意,那就真好了。
当然,那也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们这铺子客人多,也就是因为卖个新鲜,等朝廷的商船回来后,这新鲜物儿就能常见了。
趁着苏谷雨他们没回来,王元儿干脆就将货架上有些摆乱了的东西放回去,少了的又补上。
忽而门口处一暗,王元儿张口就说:“欢迎光……”在抬眼看到来人时,她话音一转:“咦,你怎么来了?”
“今天你铺子开张的好日子,怎能不来?”
崔源穿了一身簇新的宝蓝镶银边的长衫,腰间扎着银色腰带,头上戴着玉冠,手里捏了一把扇子,一派翩翩公子的派头。
跟在他后面的秋河端了一个托盘上前。
王元儿看向那用红布盖着看不出什么来的物儿,以眼神询问。
“给你的贺礼,祝你财源广进。”崔源示意秋河摆在柜台上,拉下红布。
是一只玉貔貅。
“这,这可比要我这铺子还要贵吧?”王元儿咋舌。
王清儿用手摸了一下,凉凉的,道:“真是玉呢!”
“就是普通的玉石,不是什么上等的好玉,不值钱,就是貔貅聚财,摆着正好。”崔源给那玉貔貅正了正位置,打趣道:“我可特意来吃开张饭的,你可别吝啬。”
王清儿白了他一眼,看着那玉貔貅,心里也是十分欢喜。
“是王大姑娘的铺子吗?”
几人正在说话,门口处又有人进来,一看王元儿,道:“果真是呢,三爷命奴才送开张贺礼来。”
王元儿也看清了来人,是宋三爷身边的小厮财宝,便笑道:“你家爷客气了,他人呢?”
财宝将手中的大盒子放在桌面上,笑道:“我们爷回江南去了,本来是打算亲自来贺姑娘新张大吉,只因为江南那边的商会出了点事儿,爷急着回去处理,这才命奴才前来。”
王元儿看了一眼那盒子,笑道:“替我好好谢你家爷,晚上我这定了酒席,你也一道来。”
财宝摆手道:“谢姑娘好意。奴才只怕来不成了,奴才还奉了爷的意思去大老爷府中禀事,就要赶回去爷身边伺候。”
宋家在朝中也有人做官的,这大老爷就是宋三的亲大伯,既在朝中做官,自然在京中也有府邸。
王元儿看他神色知道不假,也不强留,而是走到柜台后,拿了个红纸,包了个红封塞到财宝手中:“这大热的天,辛苦你跑腿儿了,这红封你拿着也沾沾喜气。”
财宝一笑,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话毕,又冲着崔源请了礼,这便走了。
崔源看向桌子的那个盒子,道:“打开看看?”
王元儿打开了那个大大的盒子,一看,顿时哭笑不得,竟然又是一尊玉貔貅,还是黄玉的。
崔源黑了脸,宋三送的这尊黄玉貔貅,一看就知价值不菲,而且比他的那尊更大,雕工也更细致。
该死的宋三,是故意要和他作对的吗?
“扔了!”崔源酸溜溜的道:“我瞧着也不怎样的。”
王元儿翻了个白眼,故意道:“我看这挺好的,也够大,清儿,把那个换下来。”
“你敢!”崔源咬牙瞪着她。
王元儿噗嗤一笑,那垂在鬓边的步摇垂着她耸动的肩膀晃动起来,煞是好看。
崔源看得一愣:“你,戴上了?”
“什么?”王元儿顺着他的目光微微一侧头,瞄到那步摇上的珠子,脸儿一红,轻咳一声,将那盒子包起来,对秋河道:“劳烦你帮我拿去后院屋子放着了。”
既是贺礼,可要登记起来,日后也好依着册子还礼。
崔源见此心情大好,露出一记孩子般得逞的笑容,倒让王元儿笑将起来。
说话间,苏谷雨回来了,见又来了客人,饭菜不够,便又再跑一趟。
而差不多开饭的时候,被王元儿派出去的陈枢也回来了,笑着报:“东西已送到云阳郡主府中了。”
崔源挑眉,看向王元儿,这是唱的哪一出?
第235章 收益不错
新铺子开张,这铺子又是那什么云阳郡主的产业,王元儿便起了个心思,在万千货品里挑了些价格不高,却又有意思的东西让陈枢送去那王管事,说是铺子新开,让郡主和陈家小姐都顽个新鲜,感谢她以这么低的价格把铺子租给自己。
其实若往深里说,租客和主子之间是没有什么感激一类的话可说的,毕竟都是一场你情我愿的金钱交易罢了。
可王元儿却不这么想,商人逐利,她就是看中了云阳郡主的身份,送这些东西上去,除了示好,更多的就是替自己的铺子作个宣传,要知道,能和云阳郡主交往的人,肯定都是些体面人家,她家中的小姐与之交往的人,自然也都是一样。
若是云阳郡主和那陈小姐拿着她家铺子的新鲜物儿顽,这瞧着的人看着新鲜,谁不会问一下?
当然,她也不肯定人家是否就真会说一声哪来的,但真想要的人家,还怕打听不出来?
至于那送东西的借口,目的达到,管它是用什么借口?谁都不会在乎不是。
听了她的解释,崔源朗声大笑,道:“说你会算计,这话还真不假,你就不怕得不偿失?”
有时候太会算计,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我自是有分寸,这本是无伤大雅的事,或者我是真的诚心示好和感谢郡主呢,再说了这铺子确实便宜的。”王元儿一脸的理所当然,可没有半点脸红的意思。
崔源摇头,笑道:“那要不要我帮你送点出去?”
“不用了,朝廷的商船都快要回来了吧,到时候也是常见物。”王元儿摇了摇头。
送一个就罢了,真要多了,还真会被人认为她有太会算计的心。
崔源也就说一说,真要当真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这太……不言而喻了。
……
工部尚书家陈府,云阳郡主今儿办了个赏花宴,请了好些夫人小姐公子前来耍,说是赏花,其实就是想要为自己的嫡女挑夫婿的,陈小姐可是十三岁了。
戏台子上的人正在唱戏,云阳郡主陪着身边的夫人一边听戏一边说话,有嬷嬷在耳边说了两句,她有些惊讶,对身边的人点了个头,便自去花厅。
王管事规规矩矩地坐着,一见云阳郡主进来,立即站了起来行礼。
云阳郡主坐在太师椅上,喝了一口茶,问:“都是些什么东西,呈上来瞧瞧。”
王管事便将手边的包袱打开,每样东西都呈了上去。
云阳郡主慢条斯理的看着,瞧着那清晰的镜面倒是有些讶然,拿起来照了照,道:“这倒是清得很,留着给小姐顽。”
又看了一下其它东西,兴致盎然,便轻笑:“倒是个会花心思的人。”
这么说这话,又有丫头进来回话,说了几句,云阳郡主的脸沉了下来,冷笑道:“小贱人生的庶女也是不安分的,一个庶女还敢如此出风头,是想要拼什么?”她冷眼瞧着手边的东西,忽而一笑:“去,将二小姐叫进来,就说我这有些新鲜物让她拿了去和其它小姐们耍。”
“是。”
王管事低着头,心中是感慨,说那王大姑娘是运气好还是怎的呢,恰逢遇着这样的场合,自家主子有心要为小姐拉人气立威信,今儿小姐将这些物事拿出去一晃,只怕那个小铺子会迎来好些生意。
这也是无心插柳的误打误撞了,这云阳郡主有心给自己的女儿立威,拿着王元儿送来的东西出去,那陈小姐身边立即围了许多的姑娘,吱吱喳喳的说着这个东西如何有意思,都问哪得来的,把那好容易用画工引来许多小姐的共鸣和夸赞的庶女风头一下子压了下去。
而这么一小闹,自然而然就有不少人知道了西城八里胡同,有家卖舶来品的商铺,叫什么宝来洋行的,听说里头有不少极有意思的新鲜玩意。
一时间,就有不少人来瞧个一二。
翌日,王元儿明显感到客人要比开张的第一日更多,而且看穿着都是十分体面的,有些甚至是下人打扮,可买的东西,却是毫不手软。
京中的人家规矩大,小姐们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很少有未出嫁的姑娘能自由自在的在外头行走,要买啥,自然是派身边的嬷嬷丫头和小厮出来了。
王元儿心中有数,只怕自己的那点小算计是起奏效了,不由欢喜不已。
如此几天,宝来洋行的生意好得让人意外,这货品卖出去不少,便是那比较金贵的自鸣钟也卖出去两个。
当然,卖得最好的都还是夫人小姐们喜欢的各色小玩意,那些东西要价不贵,也新鲜,不管是自己用还是送人,或者是打赏给底下的下人,都是十分适用的。
开张第四天晚上,收了铺子,王元儿盘点了账目。
王清儿坐在一旁,手里拿了一个万花筒在把玩,一边看王元儿在算账,一边说话。
“大姐,真正来了京城见识过了,才知道这真是个繁华又富贵的好地方呢。那些个小姐,便是要出外逛个街,都要带上一套衣服随时更换的呢。”
王元儿看她一眼,又埋首在账目上:“然后呢?”
“什么然后?”王清儿抬眼看过来,道:“就是说,这大户人家里头的小姐,规矩可真大。”
“所以说,这大户人家富贵是富贵,可规矩也大着呢,时时都要注意着形象和得体,也挺累的。”
“是啊,我看她们走快两步都要被说不规矩,不娴淑呢。”王清儿想起一个夫人轻斥她家那小姐的情景,不由咋舌。
“不然哪有大户人家规矩大这个说法呢?”王元儿微微一笑。
“大姐,如果你嫁了崔大人,也要守这样的规矩吗?崔大人家里,也是规矩重的大户人家吧?”王清儿突然问了一句。
王元儿执笔的手一顿,双眉微微蹙起。
崔家是名门世家,底蕴要比一般的大户都要来得深厚,崔家,不用细说,肯定是个规矩重的人家吧。
嫁给他,就要嫁给他的人,嫁给他的背景,他的家世,守他家的规矩,循规蹈矩。
王元儿打了个冷颤,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上去。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是言之过早了吧?
她笑着轻摇了摇头,嗔道:“不要胡乱说话,让人听到了像什么样?我和大人之间,也就是普通的情谊罢了,也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京城,比起其它地方更重女子的名声,这样没影没皮的事一旦传出去,若换了个大家小姐,只怕是要以死谢罪了。
王清儿听了便叹了一口气,道:“这大户人家,看着也并不是那么好的。”要过富贵日子,可却连随意走动的自由都没有,那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便是连随意说笑的行径都要不得,哪像市井小民,说什么都不怕。
她一副看破了世情的样子,让王元儿失笑,再度埋首于账目中。
一番盘算下来,结果让王元儿意外和欢喜。
不过才四天,这收益就高达六百多两之多,怎叫人不觉得意外?
“才六百两啊,那自鸣钟可是贵得很呢,也不算多了吧?”王清儿却显得挺平静。
自鸣钟卖得贵,开价都要一百八十两,便是一百五十两卖出去,那都三百两了,剩下的几百两,就是卖那些铜镜唇脂之类的,也太少了些。
王元儿道:“你要知道,这才几天,那些个唇脂也就是卖个两三两的样子,你说要卖多少个?老实说,如今这几天已经的收益算是好的,我们这才开张四天呢,就已经快将一年的租子赚回来了,该知足了。”
王清儿撇了撇嘴。
王元儿知道她这几天见识多了,有点看不上这点利润,便道:“你想想,咱们在长乐镇卖多少茶叶卤蛋才得一两银子?开业容易守业难,前期的铺子开业,不亏,算是难得的了。这几天,也是咱们抢了新鲜,以后市舶司开了,这些东西也常见了,可就不新鲜了,那时候你就会知道现在这得益该有多难得。”
所以说,人家为何总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是这个意思,第一个先抢先开了先河,就先得第一桶金,这是定了的。
宝来洋行开业几天就有这成绩,也算是吃了螃蟹,待得朝廷的商船归来,卖这舶来品的商铺多了,他们的生意可就不能和现在相比了。
不过也无妨,这租子的盈利是必赚了的,不用亏这大的钱就是好事,至于商品的成本,因为是自家商船中取得,那是低得不能再低的了,所以利润都是蛮高的。
王元儿语重心长地道:“清儿,没有人能一步登天,做什么事都要慢慢来。便是那些百年大家,也是历经数代,一代一代的沉淀下来,才成就了今天的大家贵族,这些都是需要时间,需要经历过风雨的。”
王清儿被说得脸红,道:“是我着相了。”
王元儿一点她的小鼻子,嗔道:“你啊,就是个钱眼子,是钱眼子也没错。可咱要一步步的来,就冲着这干劲,不愁赚不来银子,赚不来你的嫁妆。”
“大姐,你就笑我。”王清儿脸一红,怪叫着去挠她的咯吱窝,姐妹俩笑成了一团。
第236章 姐妹受辱
铺子开张的第五天,王元儿终于迎来了宋三推荐过来的掌柜,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白玉聍。
按着白玉聍自己的说法,他曾在宋三的对手商家底下当过掌柜,只是后来那商家败于宋三之手,他也就没了差事,正好宋三让他过来,便来了。
白玉聍说得简单,可王元儿直觉这人就是不简单,只是有些东西,别人有心遮掩不说,她也不好去深挖。
既是宋三介绍的人,那她自然也会相信,不过一间小铺子,她也没什么好让人谋的。
已是七月,眼瞅着这中元节就要到了,王元儿姐妹俩来京也有大半个月了,铺子上的事也已经逐渐上正轨,既然白掌柜也到了,也该做个交接回长乐镇去了。
七月初六,王元儿便和白掌柜商议了月钱,又把铺子的事和他做了交接,对账,便着手准备回长乐镇的事宜。
王清儿也是想家了,听到这就要回长乐镇了,硬是拉着王元儿要逛一趟京中的商铺,也买些东西回去。
王元儿自然知道她心事,眼见铺子的收益还不错,便也陪着在各个铺子转了一圈,买些胭脂水粉,还买了两只银镯子。
“呀,大姐,你瞧那家成衣店的衣裳好漂亮,我们去瞧瞧吧。”王清儿指着一家成衣铺子对王元儿说。
王元儿看过去,群芳斋,那悬挂着的衣裳就这么远远瞧着都极眩人眼球,里面有人影绰绰。
“那就瞧瞧。”王元儿看她兴致盎然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王清儿立即拉着她进了那间群芳斋,里面有两三个人在挑选衣物,见她们进来,也没什么反应,也没有人上前招呼。
王清儿也不在意,在那排做好的衣裙里挑选,啧啧称赞。
“大姐,你看,哪套漂亮。”她很快就拿起两套衣裙,一套是俏丽的鹅黄色,一套则是艳丽的桃红色,裁剪和绣工都十分漂亮。
“都好看。”王元儿看着她在身上比着,粲然一笑。
王清儿正欲说话,突然有一个尖酸的声音插了进来。
“什么时候,群芳斋连个土包子都可以进来买衣裳了,也不怕沾了一身土气。”
王元儿眉一沉,看了过去。
有人从外而进,一身火红的衣裙,脚蹬镶南珠的绣花鞋,双臂弯挽着披帛,头戴簪宝步摇,打扮十分张扬。
那人走近,不过是十三四的年岁,面容娇丽,下巴扬得高高的,此时看着王清儿的眼神是充满了鄙夷,一看就是那被宠坏的小姐。
王清儿再笨,也知道刚才这人那句话是在说她了,不禁气得脸红:“你说谁?”
“说你呢,还能说谁?啧啧,瞧这土里土气的样儿,不知哪个山旮旯冒出来的,还敢来群芳斋呢,你知道你手上的这两件衣裙多少钱吗?”那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把抢过王清儿手上桃红色的衣裙,道:“五两银子,群芳斋最便宜的衣裙都要五两银子,土包子,你有这个银子吗?”
“你……”王清儿被抢了那裙子,又被如此羞辱,不禁狠狠地瞪着那少女,就要上前。
王元儿微微挪了一步,看向王清儿。
王清儿心有不甘,可碍于自家大姐,只得按捺下来,死死的瞪着那少女。
“怎么,说你,你还不服气呢,你干瞪着眼做什么,瞧你那死鱼眼的样儿,看了就烦,还不滚回你山旮旯去?”那少女说着万般嫌弃地退了一步,用手帕挥了挥空气,道:“哎呀,这土腥味可真浓,万娘子,万娘子。”
“来了,呀,是马小姐来了。”有人从后堂快步出来,一看那少女就迎了上来。
“万娘子,我说你们群芳斋是怎么弄的,咋什么人都放进来呢,还嫌不嫌土了?”那马小姐一脸娇蛮地道。
那被称为万娘子的女人飞快地看了王元儿姐妹俩一眼,笑道:“我群芳斋名声在外,这慕名而来的人还真不是我们能阻止的。马小姐来得正好,我们的绣娘刚好裁出了一套新的衣裙,正配你的气质,随我去后堂看看?”
王元儿看了那万娘子一眼,两边不得罪,只怕这人是那掌柜之类的吧?
听得万娘子的话,马小姐眼睛一亮,道:“看,我自然是要看的,我还约了何家姐姐一道来做衣裳,为的就是长公主办的群芳宴。可你这铺子咋回事呢,这样的土包子,还不撵出去?也不怕降了群芳斋的格调。”
“就是,万娘子,来得这群芳斋的人可都是非富则贵,这两只,满身穷酸,也不知道有没银子在身上的,别把你家衣裳都弄坏了,还没银子赔呢。”跟在马小姐身侧的一个穿着粉色衣裙扎着双髻的丫头也紧跟着说了一句。
王清儿可忍不住了,怒恼地瞪着那丫头:“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丫头,你狗眼看人低。”
此话一出,不仅是那丫头面色变了,便是王元儿的脸色也跟着大变,呵斥一句:“清儿。”
“小蹄子,你骂谁是狗?”那马小姐杏眼怒瞪,那眼神想要吃了王清儿一样。
王元儿心中大急,对王清儿道:“还不道歉?”
“大姐!”王清儿十分委屈,眼泪在眼圈里打滚,道:“明明是她们先侮辱人。”
王元儿瞪她一眼,接过她手上衣裳递给那万娘子,道:“对不住,咱们不买了。”
“大姐。”王清儿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王元儿不理她,只看向那马小姐,屈了屈膝,道:“我家小妹年少不懂事,还望小姐原谅则个,她也不是故意的。”
那马小姐还没出声,那个丫头就抢先道:“就这么道歉就算了?这小贱人嘴巴这么不干净,理应掌她的嘴。”
那万娘子和王元儿听了,均是脸色一变,王元儿冷眼看了一眼那丫头,又对那马小姐道:“我代我小妹跟马小姐道歉,却不知马小姐果然驭下有功,这主子没说话,做奴婢的就可以代主子发施号令了,难道是想要当主子?”
这是讽刺马小姐,又给那奴婢上了一个眼药了,万娘子在一旁看着,看了王元儿一眼。
果然,那马小姐沉下了脸,想也不想的就打了那丫头一巴掌:“我都还没说话,谁让你说话的,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小姐,冬雪不敢。”那奴婢捂着脸跪了下来。
“谅你也不敢,还不起来。”马小姐冷哼一声:“真是丢人。”
那叫冬雪的奴婢爬了起来,站在那马小姐身后,满眼怨毒地瞪着王元儿姐妹俩。
“我家丫头也说得对,就这么算了?你这妹子嘴巴不干净,本小姐听了不舒服。”马小姐看着王清儿,脸上不爽,一个土包子,竟然长得比她还美,看着就不顺眼。
王元儿知道这人难缠,却不知她这么难缠,当下按捺着气道:“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个小丫头计较才是。再说,这打开门做生意,群芳斋也没写着穷人和狗不能进内,狗可进,我们这些穷人自然是可以进来的,至于有没银子买,那就难说了,再说了,你咋知道我没有银子呢?”
噗嗤!
后堂内,突然传来一声笑,很快就没了声响。
王元儿微微侧头,也没在意,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刚刚那句话,怎么听着都不对,可马小姐却总是听不出来,倒是那叫冬雪的听出来了,这是暗骂她们是狗呢,却又不敢对自家小姐说,只得在那干瞪眼。
“万娘子,这衣裳多少银子?”王元儿不等那马小姐反应过来,又问那万娘子。
那万娘子看了一眼,笑道:“五两银。”
王元儿点了点头,掏出荷包,数了五两银给她,从她手上重新拿过那件衣裙塞到王清儿手里。
那马小姐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两个土包子,还真有五两银子。
“马小姐,你看,这衣裳我都买好了,为了不让你沾了这土腥味儿,我们这就走,你看,不拦路?”王元儿看向马小姐。
马小姐正欲说话,门外又传来一声叫:“马妹妹,你来得这么早,咦……王姑娘?”
王元儿看向来人,也是一愣,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何小姐。”
这人不是谁,正是当日租住在赵家小院的何秀娴,想不到她竟然还和那马小姐认识,这,算不算缘分?
“何姐姐,你还认识这土包子?”马小姐很是意外。
何秀娴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一下:“从前我在长乐镇住了半年,见过几面,王姑娘怎会在此?”
“我在西城八里胡同开了个铺子,叫宝来洋行的,这几天来京,马上就要回长乐镇了,就买点东西,未曾想和马小姐闹了误会。”王元儿淡笑。
“什么,那宝来洋行就是你家的?”马小姐皱起眉。
近来京中的淑媛圈里都在流行着那什么番外买来的东西,说是在八里胡同一家宝来洋行买的,她还打算着去瞧瞧,竟是这乡下丫头开的?难怪有五两银子买衣裳。
何秀娴也是听说了这洋行的,她隐隐猜到一个念头,便道:“原来如此,有空我真要去看看才是。”
“随时欢迎。”王元儿和她对视一眼,心里想起崔源那个冤家,不免有些心虚,还有点不自在,又怕这马小姐继续找茬,便要告辞而去。
第237章 元儿教妹
王元儿不欲和那马小姐主仆俩纠缠,人家却不想就那么放过她们,尤其是那叫冬雪的丫鬟,见姐俩要走,不由大急。
“小姐,她们这就要走了。”可不能就这么打了脸就要走啊,传出贵圈去,她们被个乡下丫头打脸,这要怎么混?
何秀娴的到来一打岔,那马小姐本不想再和王元儿计较,可一听自己丫头说的,双眉皱起。
“你们……”
“马妹妹,我虽不知道发生何事,但算了吧,她们姐俩都是没恶意的,你就看我份上,可好?”马小姐才开了个头,何秀娴就拉着她轻声劝。
“那就看在何姐姐脸上……”
后堂的帘子一掀,有丫鬟在那站着,有两人走了出来,万娘子一看,笑着迎上去。
“哎哟,信亲王妃和华硕公主要走了?”
众人一愣,那何秀娴和马小姐飞快反应过来上前给二人行礼。
这可是真正的皇家贵胄,不是她们这些官家女身份可以比的。
王元儿飞快地看了一眼,一个华衣贵妇,身边伴了一个同样穿着华服的少女,那少女正打量着她,满眼兴味。
王元儿不明,但也不敢造次,拉着王清儿站在一旁,屈膝微低着头。
“免礼。”那信亲王妃一开口,目光淡淡扫过马小姐和她身侧的丫头,道:“马刺史家的家教,本妃今天是见识了。”
马小姐原本还在为见到信亲王妃而欢喜,一听这话,小脸立即变得刷白起来,动着唇,不敢张嘴。
信亲王妃可是宗亲家族里的宗妇,也是贵圈的威望所在,她说一声她家教有问题,以后谁敢和她马家结亲?
“王……王妃。”马小姐瑟瑟发抖,身子抖成了筛糠。
“回府吧。”信亲王妃不看她,越过她就走,万娘子忙恭敬地送出去。
经过王元儿的时候,信亲王妃望了王元儿一眼,也没停留,倒是那个华衣少女,走到王元儿跟前时,嘻嘻一笑:“你说话可真有趣。”
王元儿一怔。
这个声音……
不就是刚刚听到的那一声脆笑吗?
信亲王妃和那少女很快就上了马车走了,马小姐瘫软着身子就要倒下。
“小姐。”冬雪一把扶着她。
啪!
马小姐一巴掌拍了过去,怒道:“都是你这个死丫头,回府定卖了你!”
冬雪忙跪在地上求饶。
王元儿见此,拽了拽王清儿,又对何秀娴点了点头,就跑了。
何秀娴看着王元儿的背影,微微蹙起眉,柔声劝起马小姐来。
出了这一档子事,王元儿姐妹俩都没了逛街的心思,拿着东西回到了铺子后院。
七月流火,天气本就炎热难顶,再来了这么一茬事,王元儿的火气是蹭蹭的往上蹿,见王清儿还是抱着衣裳浑浑噩噩傻了般的样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啪。
王元儿重重地把茶杯砸在桌面上,总算是把王清儿的神思给拉了回来。
“大姐,刚刚那两个是王妃和公主嗳,想不到咱们还见到公主了,天啊,那真真是像在云端一样的人呢!”王清儿一脸兴奋地道。
回想起那两个穿着华衣贵服的人,王清儿双颊发热,在京中十几天,见识的人多了,可想不到还有人这么好看,那种气度和风华,就不是那闲等的夫人可以媲美的。
王妃和公主啊,那就跟在天边一样遥远的人,她今儿看到了。
王清儿眼中是又艳又羡,撑着下巴啧啧地叹,目露迷离,像那样的人的生活,也不知道是怎生的富贵呢?
从前觉得唐家已经是富贵窝,来了京城,觉得唐家也不外如是,可今儿再见那王妃公主,真是一家比一家强,唐家那样的,真真可以往后挪了。
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抵就是这个理吧?
王元儿看她早已把刚刚差点撩起的是非给忘了,而是惦记着那什么王妃公主的,不禁又气又怒。
“我看你是这些天看迷了眼,都得意忘形了,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惹了大祸?”王元儿冷冷地看着她。
王清儿一愣,看着王元儿那绝对不好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大姐,你生气了?”又嘟着嘴道:“这本来就是那个什么马小姐的错,这群芳斋又不是她家开的,咱们好好的在那挑衣服,她偏要说那些话。”
“你还顶嘴?”王元儿的脸一沉:“你嘴巴素来利索不饶人,可你也要知道分场合说话,你知不知道你对那马小姐说的什么狗眼看人低,一个不合就会害死咱们?”
王清儿不服气:“我只是说那个丫头。”
“是吗?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别说你还说了一句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丫头,这不是把那马小姐也骂上了吗?”
王清儿张了张嘴,道:“难道就该一声不吭吗?人都欺到头上来了。”
王元儿看她十分委屈的样子,软声道:“若是我们和那马小姐是家世地位相当,大姐支持你欺回去,把场子找回来。可事实是,人家是大家小姐,我们不过是乡下丫头,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咱们拿什么去和人家争?”
王清儿咬着下唇。
“都说民不和官斗,在绝对的权势跟前,咱们只有低头的份,你是拿了硬气硬骨头去碰,可若因此丢了命呢,那一身硬气又有什么用?和权贵斗,无疑就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在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大姐绝对不赞成你迎头而上,那只会碰个头破血流,永不翻身。”
王清儿脸色一白:“大姐……”
她不就回了一个嘴吗,那就有这么严重了?
王元儿叹了一声,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道:“清儿,我知你心里委屈,大姐也觉得委屈,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她就可以趾高气扬?都是一样的付银子买衣裳,凭什么她就可以这么的理所当然侮辱人?咱们又不偷不抢。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什么出身,而是因为权势,你若有足够的权势地位,甭管你是什么农女出身,你也可以掰倒她。可事实上,咱没有这权势。”
“你别说什么不公平,人世间便是如此,不然为何那么多的人要读书,明知科举的路不好走,为何都要咬牙走下去,就是为了权,为了改变命运,为了家国。”王元儿拉过她的手,道:“大姐其实也不是怪你,大姐是后怕,怕你一时的意气用事,把自己给赔上去了,那才是得不偿失的。”
“大姐……”王清儿眼圈泛红,眼泪掉了下来。
“清儿,心气谁都会有,但京城不比长乐镇,这里的人也不是长乐镇的市井小民,说一句话做一件事之前,你要多思量一下后果,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若是你能,那就做,大姐不怪你,若是不能,那忍一时,还会掉了命不成?”
“大姐,我不懂,做人总是要有骨气的,若是被人欺到头上来,咱们都只是咬牙忍着,那不是软骨头了吗?”王清儿含着眼泪道。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道:“不忍着,又如何呢?怪就怪形势不比人强。你拿命去和人家拼,你丢了命,人家还好好的,你说,到最后是谁亏了呢?”
王清儿若有所思。
“人都是这样的,遇到比自己强势的,总是要低人一等的,在那什么王妃公主出来时,你也看见了,那马小姐还有面对咱们的强势吗?还不是一如猫儿般温顺?”王元儿冷笑:“在绝对的强权跟前,便是老虎,也得趴着,就是这个理。”
强中自有强中手,自持矜贵,却也始终在比自己身份贵重的人跟前屈膝认低,这个世界,或许只有皇帝老儿一个,是这天下最矜贵的。
“人上人,只有成为人上人,才会不被人欺负吗?”王清儿喃喃地说了一句,手指缓缓点蜷曲起来。
王元儿看她神色,便道:“什么人上人,咱们不要去想,你也说过,大户人家里规矩多,走步路也要慢点儿,做点什么都要拘着规矩,有什么乐趣可言?”
王清儿不作声,心里却是想着,但是那样的人,却可以将她们这样的星斗小民的命给捏在手里啊!
“你也别想太多,今儿也幸得那何小姐也在,想来那马小姐不会来找咱们什么麻烦,再说了,那王妃还说了她那么一通,只怕她连门都不敢出了。”王元儿以为她是在后怕,不由安慰道。
她可没漏看那王妃说一声家教时,那马小姐的脸色,惨白难看。
这样的人家里,名声最是紧要,今天马小姐胡搅蛮缠,被人家瞧个正着,还说了那么一句,肯定会落个刁蛮跋扈的名声,还敢来找她们麻烦么?
“清儿?”
王清儿回过神来,抬头一笑:“大姐,我都晓得了。”
“你莫想太多,明儿咱们就回长乐镇,远离这是非之地,将来赚到银子了,再给你找个好郎君,和和美美的过富足日子,相信大姐,嗯?”
王清儿嗯了一声。
王元儿这才放心的点头,却犹不自知,自家小妹在经了今天一事,心境早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238章 嫁娶之事
王元儿生怕在京城多呆两天又会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初七一早,她就交代了白掌柜关于铺子的事宜,然后带着王清儿回到长乐镇。
离开大半个月,长乐镇依旧和从前那般安宁平和,只是因为商船渐渐的多了,就显得更为热闹些。
回到阔别一时的家里,处处都挺好的,有阿奶的帮忙,王春儿领着小妹,倒也把家中的事料理得妥妥当当的,大家伙的精神头也都足足的。
和两个小的弟妹腻歪了一会,又分了礼物,王元儿才对王春儿道:“家里这些天辛苦你了。”
王春儿温柔地笑:“都是眼见功夫,哪里就辛苦了?倒是你们这跑来跑去的才叫辛苦呢,我这是坐享其成,舒服得很。”一边说着,又从柜子里拿了一个钱袋子过来,道:“给,这是这阵子铺子上的进益。”
“给我作什么,你自个儿留着,将来也好做个私房。”王元儿没接。
王春儿听出那里头的意思,不禁粉脸一红,嗔道:“大姐也真是的,我哪用得着什么私房钱?”
“你这话可就说差了,女人才要留个私房体己呢,有个啥子,有银子在手都能称手。”王元儿抿唇一笑,见她的脸红得都像虾子了,便道:“你现在不拿也成,反正再过个把月,添妆的时候再给你添上做压箱底。”
再过一个月,王春儿就要出嫁了。
王春儿咬着唇,红着脸跟大姐好一阵腻,才问:“在京中可是一切顺利,我瞧着三妹上了一回京,这性子倒是沉了几分似的。”
王元儿眉一皱,很快就松开,道:“一切都极顺利,铺子的生意也挺好,倒是有些个小插曲,但也不碍啥事。”紧接着,她就将她们姐妹和人争了一架的事儿给说了一番。
王春儿听得皱眉,急着追问:“那你们可有吃亏?”
王元儿摇了摇头,道:“倒没有吃亏,也遇着那从前住在赵家小院的那个何小姐了,她帮着说了几句话。”又将再见何秀娴的情景说了。
“原来如此,那何小姐也是个和善的。”王春儿不禁松一口气,道:“三妹脾气急,那把嘴也是素来不饶人的,希望她经了这事,以后好歹收敛些,不然的话,真怕她惹出个大麻烦来。”
“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王元儿轻叹,所谓祸从口出,呈一时之快,往往吃亏的都是自己,她可不愿意看到自家妹子也要受个大教训。
“她也不是个蠢的,想来也是心中有数,以后再遇着这种事,总会收敛一下子。”王元儿也不再说王清儿,话锋一转:“倒是家里呢,可都好?那边可有消停些儿?”
王元儿朝着西屋那边努了努嘴。
“都挺好的,二叔的铺子开了,刚开那天,大家都去瞧热闹,生意倒是不错,二婶天天都笑开了花一样。”王春儿笑着道:“就是他们那铺子开了,二叔,还有福全都去铺子掌着,二婶也去,家里的事不太顾了,让阿奶好一阵骂,这几天才没怎么去了。”
王元儿啧了一声:“二婶就是惯会躲懒的人。”
王春儿也笑,道:“这样也挺好,大家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就觉得挺好,就是敏儿那边,也不知她们母女的日子过得如何?”
提到敏儿,姐妹两人都沉默下来。
“各人有各人的命,没有什么坏消息传出来,就是好的吧。”王元儿叹道。
“说的也是。”
“她就不说了,倒是福全,没再起啥幺娥子吧?”王元儿最关注的就是王福全那小子。
王春儿想了想:“倒是没有,他就天天被二叔拘着,一道去铺子,一道回家,也不见他和他那表哥来往。”
王元儿松一口气:“这就好。”
只要王福全不闹什么幺蛾子,那就万事大吉,她怕就怕那死小子鬼迷心窍,再陷这个家于麻烦的漩涡中。
……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关大开,家家户户祭祀亲祖,长乐镇的街上和河边,也处处能见有烧过的元宝蜡烛香,这也是祭一些孤魂野鬼,也好让他们有香可吃,不至于怨气冲天,入家入室的作乱。
王家祭祀向来由王婆子去做,而今年王春儿也快出嫁了,日后便是一家的主家婆,祭祀这些程序也是要学的,便让她跟在一旁看着,将来也不至于啥也不知道。
入了夜,家家户户门户紧闭,不在外走动,尤其是小孩儿,他们的眼睛更容易看到一些脏东西,从而招惹上,就更不被允许在外边走动了。
王元儿也不让宝来在外边玩儿,吃个晚饭,早早哄他睡了,姐妹几个坐在炕上做针线,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磕叨聊天。
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王春儿的亲事上去。
三书六礼,如今她和侯彪的亲事就剩了最后两礼,过大礼和成亲了。
六月时事儿多,七月又是阴月,日子不好,这过大礼的日子就只能定在八月,而王婆子亲自看过通历,初一就是好日子,所以两家定在那天过大礼。
这两天,侯彪往王家里跑得勤,都在问王婆子他们要准备些什么,也难为了他一个大男人跑来跑去的没个人帮着张罗。
“他家里也没什么人,平日里也要在衙门上工,我看这事还得请了朱媒婆来,总不能靠他一个大男人,不知头不知尾的,也不知捣弄出些啥事来,要闹出笑话来可就不美了。”王元儿说道。
王春儿本来万分羞涩,听到这里也顾不得羞涩了,便道:“侯大哥也是这么说的,到时候成亲那天也要媒婆帮着做喜娘,干脆就一道算了,他也打算着这两天就去请了朱媒婆呢。”
王元儿听了,便满意地点头:“如此也好,他有个打算就成。”
男方热衷周全,就表示对这亲事越重视,对新娘子也叫尊重,女家当然是欢喜的。
“这初一就过大礼,初八就成亲,只剩了几日也是赶,咱们这边的嫁妆也是要准备妥当,要不时间太紧凑,有啥漏了也是不美,所以这半个月,咱们拿了单子一样样的对好,缺了啥,就赶紧的补上。”王元儿又道。
王春儿红着脸轻声道:“都听大姐的。”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啥事不能和大姐说的?”
王春儿咬着唇,看了清儿兰儿两个小妹一眼,轻声道:“大姐,我的嫁妆也不用准备太多的,侯大哥单身一人又带着丹儿,他从前只做个护院,想来月钱也不高,聘礼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很厚,所以……”
她越说,头也垂得越低,红着个脸好不羞涩。
王元儿一下子听明白了,这丫头是怕她们准备的嫁妆太厚,而侯彪那边聘礼少,怕他失了脸子不好看,这是为他心疼呢!
想明白这点,王元儿心里酸酸的,女生外向,这还没出嫁呢,就先为夫家的颜面着想了。
可吃味的同时又有点心痛,哪家姑娘出嫁不是盼着自己的嫁妆丰厚风光大嫁的,可春儿这丫头,就是心实,真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痛。
“二姐,你都还没嫁过去呢,就帮着我二姐夫说话了?”王清儿笑嘻嘻地挤过来打趣。
王春儿脸一红,道:“我哪有帮他,这不是想咱们两家脸上都好看么?”
“嘻嘻,还不承认,二姐你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咱们兰儿都晓得了。”王清儿搂过小妹问:“小妹,你说是不是?”
王兰儿使劲地点头:“二姐就是怕我二姐夫失面子。”
王春儿被两人打趣得脸更红了,羞得要去掐她们。
“好了,天都晚了,瞧你们闹腾的,阿奶他们都不安生了。”王元儿嗔笑着对几人道。
姐妹几个才又消停下来,你推我撞的轻笑。
王元儿看着心里窝心,姐妹几个情分好,是最难得的事,可惜有一个就要是别人家的人可。
她甩了甩这伤感,又道:“嫁妆呢,甭管侯彪那边来多少聘礼,咱们按咱们这边备着,不在明面上准备,还能换成银票压箱底做体己,准备金钗银镯,也不及银子好使,有个急事也有个称手的。”
王清儿点了点头:“大姐说的是理,哪怕我二姐夫不交家用,你有银子在手也不至于饿肚子。”
“净瞎说。”王元儿嗔怪地瞪她一眼。
王春儿心里暖意横生,鼻子酸酸的道:“大姐,我都舍不得嫁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顿了一下,一种离愁在姐妹几人中散发出来,人人都红了眼,王兰儿扔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扑过去抱着她的腰身,哽咽道:“我也舍不得二姐嫁人。”
王春儿揽着她,眼泪都落了下来。
“瞧你们,说得开开心心的,咋就都掉起金豆子来了?这都还没出嫁呢,就先哭着了,等成亲那天,还不得淹了屋子去?”王清儿故作怪叫地逗趣。
众人都破涕而笑。
“等你嫁的时候可别哭鼻子,不然一准笑你个面黄。”王春儿作势去撕她。
王清儿嘻嘻地笑着躲开,屋子里那本来伤感的离愁一下子散开去。
第239章 过大礼咯
接下来的日子,王元儿还真的拿着嫁妆单子一条一条的对着给王春儿的嫁妆,还没准备上的就赶紧添上备着,这一天一点下来,东屋已经堆了好些给贴着红纸的物事,红通通的煞是喜庆。
张氏瞧着了,便啧啧的道:“这长乐镇嫁闺女,除了人家那些个大户,一般人家里头的,怕也就是春儿头一份了,瞧这嫁妆,谁家有这么好的?”话音里,免不了有些酸意。
想当初王敏儿出嫁,好吧,就算不是正儿八经的出嫁,那也是抬去别人家的人了,可却是什么都没陪出去的,如今看着王春儿这满当当的嫁妆,张氏只觉得满心酸楚。
“二婶,没有人嫌嫁妆多的,你这做二婶的,可要给侄女儿添一个厚厚的妆才行。”王元儿笑眯眯地道。
“还添啊,这可都塞不下了!”张氏撇了撇嘴,一扭腰身道:“你二婶是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可没有这个银子。”
话毕,也不等王元儿她们说啥,扭头就走了。
她一走,王春儿就道:“大姐,二婶也说的对,我的嫁妆够多的了,也不用再准备了。”
“你别听她瞎说,这点子嫁妆算什么,唔,我看再添四匹布。”王元儿又看了一眼单子,拿起笔又添了一个。
王春儿心中不安,但同时也觉得欢喜,大姐这是真心疼自己呢!
“春儿,今年咱们家的收益大都在商船那块上,又开了新铺子,如今也没有多少实银在手上,所以更多的东西也准备不了。你也别急,最多等到明年,大姐就给你补上一个铺子做嫁妆。”
“大姐,这使不得,你给我备的已经够多了。”王春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王元儿压下她的手:“你就听大姐的。”生怕她再拒绝,又道:“你也别觉得多拿了,以后不管清儿小妹她们,也都这样准备,你先出嫁,如今是亏待你了。”
王春儿忙说不亏,见她坚持,也就只好作罢。
姐妹俩又对着嫁妆单子上下看了一番,将该填补的都添了,摆了满满的一屋子。
七月底,长乐镇大丰收,这有农田的人都收了个好收成,王元儿他们这一房当初分到的几亩地佃租出去,那租户也交了足四成的租子。
因为是好收成,今年的租子比之往年要多上个百斤,这可把王元儿他们都喜坏了。
和往年一样,留了一家子一年的口粮,王元儿将其余的粮食都卖了,卖得个好价钱。
正屋二房那边同样如是,王老汉亲自把欠王元儿他们这一房的银子交到她的手中,承诺剩下的,以后铺子挣了银子,再慢慢还。
这可把张氏急红了眼,找王二说了两句,王二是直接用看不过眼就去和爹说来堵她,把她气了个半死,却也不敢对公爹说什么,只得红着眼看着王元儿把银子都收归囊中。
王元儿也没有矫情的拒绝王老汉给来的银子,一来,那是他们大房该得的,亲兄弟明算账,没有他们大房贴银子帮二房解决麻烦事的道理。
这二来,银子放在她这,比放在他们那边要强,谁知道什么时候二房又出啥幺蛾子把银子给败了?
八月初一,天气微凉,风清气爽,今天是候彪和王家过大礼的好日子。
这天刚露鱼肚白,王家就起来开始忙活,各处挥洒,又拜过各路神,将该整理的都整起来。
王春儿是准新娘子,今天过礼,她也换上了一身全新的粉色衣裙,对襟的盘纽绣红海棠的上衣,下着绣海棠的百褶裙,头半挽了个小髻,簪上了钗子,也是标致秀丽的一个姑娘了。
王清儿是个鬼灵精怪的,特意拿出了自己平时舍不得用的胭脂和面膏,硬是给王春儿抹上,这么一打扮下来,那娴静的模样竟比平时更要好看几分。
巳时三刻,王家门口就燃起了爆竹声,王春儿本就坐在家中,一听这爆竹声,脸立马红了。
“是我二姐夫来过大礼了。”王清儿跳了起来,跑了出去看热闹。
王春儿咬着唇,想去又羞得不行,只得在房中站在门后眼巴巴的瞅着。
不一会,就听到了朱媒婆的大嗓门。
“喜事,大喜事,你家佳女有人求……”
王春儿羞涩不已。
候彪亲自挑着担子走在前头,身边跟了两个全福人,请的是隔壁的铁柱婶子,还有和王家相熟的杂货铺子的郑大娘子。
而在候彪身后,还有好几个拿着聘礼的人,都是他在衙门上一同当差的衙卫,一个个的挤进了王家门。
但凡过大礼,也都是十分热闹的,挤在王家门口瞧热闹的大有人在,小孩儿更是不怕羞的挤在门口看,王清儿拿了糖过去分,惹得大家笑闹起来。
候彪挑来的聘礼也是满当当的,完全不是王春儿所说的那般寒酸。
礼饼有一担,是准备给女家分派给亲戚的嫁女饼,有染了红纸的酥饼,也有杏饼。
这海味也有,发菜蚝豉、元贝、冬菇、虾米等。还有两对三牲鸡,五斤上好的猪肉,一片相连开二,意指起(喜)双飞”。
除此以外,一条大草鱼,寓意有椰有子的椰子也两对,四瓶花雕酒,还有各色四京果:龙眼干、品枝干、合桃干、连壳花生等等。
再看到后头,茶叶、芝麻应有尽有,装着莲子、百合、青缕、扁柏等的礼金盒份,还有红豆绳、红封、聘金、饰金、龙凤烛和一幅对联。
王元儿看着那聘礼单子,很是意外,想不到候彪还能整出这样的聘礼来。
便是那聘金,竟也有九十九两之多,不是说,他只是个护院吗?这哪来的银子?当初他租住赵家小院时,还让她便宜点来着。
不过这也不是现在探讨的时候,这聘礼单唱完,就安排人坐席,这聘礼来了,女家也要回礼的,给新郎做一套全新的衣物鞋子是必要的,这些自不用愁,王春儿是早早就准备了的。
而这看热闹的听到这聘礼如此丰厚,都艳羡地瞪大眼。
“王家二姑娘嫁了个好儿郎。”
“也不知王家陪些什么嫁妆呢!”
“肯定不少,你看那王大姑娘这两年可会赚银子了。”
“这也是咱们庄户人家里头一份了!”
男家聘礼厚,女家自然是与有荣焉,聘礼在院子里让人大大方方的看。
王婆子和王老汉听着外头的赞叹声,那是笑得脸上都开了花,这多久不曾听到人夸他们王家了。
这个孙女婿会来事儿,王老汉两口子是越看越顺眼。
唯一觉得不咋的就是张氏了,嘴里道:“当初敏儿的时候,聘礼更好看呢!”
王敏儿是王家的伤疤,她偏偏就揭起了,还在这大好的日子,气得王婆子将她赶了去灶房帮忙做席。
王春儿也是瞧着了聘礼单子的,也是十分意外,她也真以为候彪是没啥银子的。
她怕候彪为了体面而去找谁借了银子,急哄哄的找了他来说话。
“咱们不图那面子,日子都是咱们过的,不用看谁的眼色。你放心,今天过后,你再来把这聘金拿回去,该还谁就还谁,大姐那边我会去说的。”王春儿急道。
候彪失笑,按着她,道:“这不是我借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是我之前攒下来的银子。”
王春儿一愣:“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候彪挠了挠头,道:“从前做护院的时候,我的月钱基本就是攒下来的,有一次我们帮当地的衙门立了剿匪的大功,衙门那赏了一大笔赏金。后来这遣散的时候,主家也给我们发了点遣散的银子,这攒着也有百来两。”
王春儿这才恍然,道:“可你租咱们房的时候还说要便宜点。”
“我这不是能省则省,当时就想着,我省点,将来丹儿出嫁,也好给她一份体面的嫁妆,只是,没想到遇着你了!”候彪说着,脸红了一块。
王春儿脸也跟着红了,低下头道:“那,你都拿来了,以后丹儿怎么办呢?”
“我有手有脚,现在又在衙门当差,肯定能再攥来的。”候彪见左右无人,拉起她的手道:“我连个房子都没有,还住着租来的房,嫁给我,也是委屈你了,我若连这点聘金都还藏着捏着,我还是个男人么?丹儿还小,咱们慢慢攥,将来定不会委屈了她。”
王春儿被他拉着手,脸红得都要烫起来,嗔道:“说话就说话,怎么就动手动脚呢!”
想要挣脱,他却拉得更紧,不禁脸更红了。
候彪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由衷的赞道:“你今天真漂亮。”顿了一顿又道:“我都快等不及了!”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王春儿娇嗔地白他一眼,两人手牵着手情意绵绵的。
“二姐,大姐让你出去招呼客人呢!”小妹兰儿闯了进来,一看又跑出去:“我什么都没瞧见。”
王春儿连忙松开手,听到这话,瞪了候彪一眼:“都怪你啦!”一跺脚,跑了出去。
过后,王元儿听到这聘金的来源,也是感叹:“他也是有心了,如此,将你嫁他,我也是放心了!”
王春儿红着脸点了点头,道:“大姐,我知足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就是图个知冷知热,对你好的男人么?
第240章 出嫁前话
过了大礼,侯王两家的亲事正式提上了日程,这过了大礼,准新郎和新娘也就不能再见面的了,候彪便也不怎么到王家来,便是来了,王春儿也躲在房中不见人。
再有几天就成亲,既是嫁女,自然也要做酒席,素来这红白喜事,都是要亲戚或者相熟的邻里来帮着做事儿的,王元儿也早早请了人来帮忙。
备酒席的材料,酒水,借碗筷,桌椅,王元儿这几天是忙得脚不沾地,也才知道做这种事不易,自家还是小小的农户人家,若那大户里头,忙这种事还不得要脱一层皮?
不过短短几天,王元儿就瘦了一圈,她自己不觉得,倒把崔源看得极心痛,嚷着要给她买个丫头伺候。
王元儿失笑:“你看过哪个农户家闺女还有买丫头来伺候的?没得浪费口粮,我可没这般矜贵。再说,家里统共这么大点的地儿,再置个丫头,住哪呢?”
崔源看一眼王家,虽然王元儿他们分了家,可这东西屋还是连在一块,也就分开灶头吃饭和分了财产罢了,整体上说,跟没分没两样。
“要不,重新再建一个宅子?”崔源提议。
王元儿一怔。
“如今春儿眼看着就要出嫁,你家三妹十四五也是要说亲了,小妹才七岁,宝来更别说了,也才两岁不到,走路都还跌跌撞撞的要人看管。你统共就几口人,又要顾着生意,又要管着家里,哪腾得出手来?难道你还要指望兰儿不成?”崔源分析着大房的情况,道:“你二叔家的福全小子,也大了,娶媳妇了也要屋子……”
“东屋既已经分到了咱们这房,那自然是我们的,哪有用我们屋子做新房的道理?”王元儿想也不想的就打断他。
“我自然知道,可这到底都分家了,再同住一院,日后少不了有争吵,以后孩子多了呢,宝来大了呢?总不能也让他一辈子就住在这个院子吧?”
王元儿抿起唇,沉默下来。
“姑且说宝来还小,等他娶媳妇的时间也还有十来年,可春儿嫁了,也不好时常回来帮你做事儿理家,这点你也要想好才是。”崔源看向她:“你仔细考虑一下。”
王元儿却真没想过建房子,她心里总想着未来的那场山洪水,她怕自己辛苦赚钱得来建好的家会被冲毁,她怕呀!
“虽然长乐镇如今的地贵又难买,但你要真是想建房,我可以帮你。”崔源见她面露难色,不禁觉得奇怪,以为她是在为宅基地而发愁。
王元儿摇摇头,道:“我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叹了一声,道:“罢了,这事儿日后再说吧,如今正是忙活的时候,也没那空档去想这个事儿。”
崔源见此,也就不多说。
……
八月初七,王家初八嫁女,这晚上的灯火透亮,这请来帮忙的婶子已经搭了台子,当晚就开了席请吃饭,又聚一起杀鸡杀鸭的,一边说话,好不热闹,直到这入夜后,才都各自归家,只等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帮忙。
晚上,王春儿硬是要和王元儿睡一床,这也是她做闺女最后一天在娘家睡了,爹娘没了,这两年王元儿既当爹又当娘的,有多苦王春儿是看在眼里,心里也对这大姐极为尊敬,视她为母一般。
如今自己就要出嫁了,将来就是侯家的人了,自然是要趁着这机会和娘家姐妹亲香一下的。
王清儿和兰儿也是舍不得王春儿出嫁,见她要和大姐睡,也嚷着一道,王元儿干脆就让大家都拼排睡在炕上,也好说话。
已是八月,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从窗子里洒进来,照在姐妹几人脸上。
也不知是谁先说起的小时候的糗事,一桩接一桩的说出来,又笑又闹的,好不开心。
王婆子起夜听得东屋还有说话声,回屋对老爷子一说,王老汉便道:“她们姐妹几个素来情分深,春儿赶明儿出嫁,哪里舍得?由她们去吧,明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王婆子抿了下唇,在屋里站了一会,重新睡了。
东屋,说着说着,王兰儿突然道:“我想娘了!”
说话声嘎然而止,良久,清儿也道:“我也想。”
“要是爹娘他们都在,该多好!”王春儿声音哽咽,自己出嫁,高堂不在,这大抵就是最难过的事了。
王元儿睁着眼,没有作声,鼻子却酸得跟,她何尝不觉得这是一个遗憾呢。
王兰儿轻声哭了起来,搂着王春儿的腰道:“爹娘都不在了,二姐又要嫁了,将来大姐三姐也要嫁人,家里只剩我和小弟了,呜呜。”
王春儿轻拍着她的背,小丫头这是感到害怕了。
“二姐嫁得不远,也是可以天天回家来的。”王春儿一边安慰,一边流眼泪。
“二姐,你别哄我了,谁家的闺女嫁了可以常回娘家的,那三丫的大姐嫁了人,也是在咱们镇子,也不能天天回娘家的哩。”王兰儿一抽一抽的道。
王春儿语噎,小丫头倒是人小鬼大,鬼精鬼精的。
“就算你二姐不能常回娘家了,你想你二姐了,也可以去小院那边找她说话啊,你知道小院怎么走的呀。”见王春儿语塞,王元儿为她解围。
“这倒也是。”王兰儿后知后觉的点头。
王春儿这才微吁一口气,道:“大姐说得对,我不能常回,咱们两家近,走几步就到了,不打紧的。”
“我还是舍不得二姐。”王兰儿紧紧地搂着王春儿的腰,蹭着她的胸口,道:“二姐不要嫁了,我养着二姐就是。”
王清儿噗嗤一笑:“你也才多大,就说养着二姐,你都还赚不来银子呢!”她侧过身子来,道:“再说了,你不让二姐嫁,只怕二姐夫要来找你拼命了。”
她这一逗弄,除王兰儿之外,王元儿她们都笑了起来,那伤感的气氛倒一下子散了不少。
王兰儿吓得要哭:“呜哇,我不喜欢二姐夫。”
“好了好了,你三姐逗你玩呢,不过呢,你二姐总是要嫁人的,将来你长大了也要嫁人呢!”王元儿搂过她哄道:“快睡吧,明儿拦门的时候,多向你二姐夫的讨点红封,不给够就不开门,让他接不成二姐。”
王兰儿当了真,狠狠地点头:“我一定拦着。”
到底是小孩儿,又累了一天,这话一说完,就闭着眼睡着了。
“跟个小猪一样。”听着小兰儿发出的轻微呼噜声,王清儿笑了一声。
“你也快睡吧,明儿有的事要忙,可没得你躲懒。以后你二姐嫁了人,家里也就少了个人帮忙做事儿,你也不能躲懒了。”王元儿说道。
王清儿嗷了一声:“嫁人一点都不好。”引得王春儿也笑起来。
屋子里很快静下来,除了淡淡的呼吸声,心跳声。
“大姐?”王春儿动了一下身子:“睡了吗?”
王元儿久久才回:“没呢。”
她想睡,可是真睡不着,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不舍吧!
王春儿撑起身子,将兰儿小心地挪到一旁,自己占了她的位置躺在了王元儿的旁边。
“大姐,我睡不着眼,我怕。”王春儿的声音怯怯的。
王元儿侧过身子来,就着月光看着她,伸手去握着她的手,道:“怕什么,女儿家都是要经这一遭的。”
感受到阿姐手里传来的暖意,王春儿心里定了定,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怕。”
“别怕,大姐在呢!”王元儿重重地握了一下她的手,道:“侯彪看着是个有心的,从前大姐反对你们,就是嫌他身边带着个丫头,后来也知道不是那回事,也看得出他是真心对你好,大姐才允了。如今看着,他对你是真用了心,你们明儿成了亲,以后的日子即便不是什么大富贵,只要两人彼此扶持,日子肯定过得和美开心的。”
“嗯,我知道的,大姐。”
“春儿,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大姐知道你也不是图那表面富贵的人。只要你过得好,日子顺畅,大姐也放心了,想来爹娘也是一样,就是想你过得好好的。”
王春儿红了眼,嗯了一声,道:“可是大姐,我嫁人后,家里就少了人干活儿,这可怎么办呢?兰儿和小弟都还小,清儿有时候也惯躲懒,若只靠你,我只怕你忙活不来。”
“不都是些眼见功夫,总能做来的,真要忙不过来了,就再作打算。”王元儿抿了一下唇。
“大姐你也十七了,却还没定亲,小弟又太小了,离娶媳妇料理家事也长着,唉,爹娘要是先生个大哥就好了。”王春儿叹道。
王元儿苦笑,若真是有个大哥,那她们的日子是不是就好过点,爹娘,是不是也没那么早逝。
没有如果,命生就如此,只能认命。
“快睡吧,以后的事情再作打算,睡不了两个时辰就得起来梳妆了,当新娘子,可不能盯着个大黑眼,那得多丑啊!”王元儿握了一下她的手道。
王春儿红着脸嗯了一声,握着大姐的手,感受着那力量,很快就睡了过去。
王元儿轻叹了一声,也阖上眼,却也不知道,背对着她的王清儿,眼睛还睁着,只是眼里都是泪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