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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小陌     长女txt下载     长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耍泼泼粪

    没过两天,长乐镇突然传出一个新的传言,这也不是别的,说的是当初王二那茬以次充好的贪墨案。

    听说,这王二会干那种事,虽然有他自己的贪意在,但其实,是唐家大爷想要教训他,才故意使人去给他设了个仙人跳的局让他跳呢,你别不信,这事是城隍庙那乞丐亲耳听到的。

    好好儿的人家为啥整你呀?有人问!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也是那王二心大,自以为自家闺女给了唐家做妾,就当自己是大老爷了,竟是巴拉着那唐大爷让人家叫自己丈爷呢。

    不就是个妾,算个啥身份,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

    这唐大爷当着朋友的脸面被这么下了面子,心里堵着呢,便想了这么个点子,差人去算计这王二,就是想要教训他,没想到还真算成了。

    “所以说啊,这大户人家里,人家哪会真心把你当亲戚?”

    “可不是么,你看吧,那闺女去当了妾,可有回过家一趟?福气没享道,倒是吃了一回牢饭,值当么?”

    镇民议论纷纷。

    “快,大家快去唐家看热闹呀,王婆子挑了粪去唐家算账了!”不知谁大叫了一声。

    这下子,人都一窝蜂涌去唐家所在的柳树巷子。

    唐家。

    唐修安被唐老封君叫到了跟前,说的也是外头的传言。

    这传言倒不是让唐家人多惊讶怎么会传出来,让唐家人心惊的也不是唐修安为了自己的面子故意让人设局让王二跳这样荒谬的说法。

    他们惊的是,这传言除了设局的真正原因,其余说法竟是真实无疑——他设的这个局不是为了王二,而是为了管理这河道的官员。

    而更惊讶的是,毫无征兆的,这把火怎么会突然烧到唐修安的头上了?尾巴不是都扫清了么?这样的传言又是哪传出来的?

    唐老封君第一个反应就是家里出了内鬼,不然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来?尽管是针对王二来说,可换汤不换药,火烧到了唐修安头上就是切切实实的。

    唐修安也是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他王二算个什么东西,我还会为了对付他专门设一个局?这根本就是传言不实。”

    “不管是不是针对他,这罪名如今落到你头上,对我们唐家就是大不利,传言多实你心里清楚。”唐老封君捏着佛珠的手都凸起了青筋,又对身边的唐嬷嬷道:“去,仔细理一遍,我看到底是谁嘴巴不严。”

    唐嬷嬷领命下去。

    “老祖宗,这,应该不会是咱们家传出去的吧?”唐修安皱起双眉道:“身边人都理清了的。”

    “那你告诉我,这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你可别和和我说,是街上那些乞丐道听途说。”唐老封君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近年唐家是犯什么小人了,从站错队伍开始就一直不顺,老二堪堪保住了官位,又出了一系列的事来,便是连个小小的庄户人家都能将他们唐家捏在手里打脸,唐家何曾这么丢脸过?唐修安正欲说话,突然,有个丫鬟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不,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

    唐老封君眼皮一跳,手里的佛珠不知怎的突然断裂了,珠子嘚嘚的落在地上,叮叮弹跳着。

    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珠子,唐老封君心跳如擂,这佛珠跟了她多年,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断了?

    唐修安看她脸色难看,本来心里也存了火气,见此便将气都撒在那丫头身上,一脚踹了过去:“贱婢会不会说话?”

    那丫头被踹跪在地,冷汗从额上冒了出来,连声求饶。

    唐修安还欲再踹,唐老封君便开口:“够了,拿个丫头撒什么气?”又把目光投在那丫头身上:“说,外头怎么了?”

    “老夫人,外头,咱们府外头,被人泼了粪水了!”那丫头颤声报。

    “什么?”唐老封君惊得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封君,那王家人不得了。”唐三夫人扶着媳妇儿容氏的手走了进来,脸色铁青道:“那王家的老婆子,竟然将咱们府的大门给泼了脏物了。”

    大门给泼粪了,这是何等的羞辱?唐老封君脑中有些发晕,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的,幸得唐修安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了。

    “她怎么敢,他们哪来的胆子?”唐老封君气得脸色灰白,紧捏着大孙子的手:“去,扶我出去,我要看看,谁给他们的胆子!”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王家,可不是给他们骑到自己头上撒野的!

    唐府门外,围了许多的镇民,看着那污秽不堪的唐家大门指指点点,捏着鼻子看大戏。

    都说这王婆子是个不好相与的,没想到撒起泼来竟然这么狠,竟是将一桶粪水给泼到人家大门上了。

    这可是长乐镇第一大户的府门呀,人家可是有人在上头当大官的,都说民不和官斗,这王婆子哪来的胆子,敢做这种事?也不怕人家事后报复!

    “姓唐的,你给老婆子出来,丧天良的狗东西,如此害我儿,也不怕断子绝孙,睡不安宁。”

    王婆子叉着腰对着唐家大门叫骂。

    众人反应过来,原来是为王二叫冤来了!

    王婆子骂得起劲,脏话一个接一个的吐出来,从唐家大爷到唐三少爷,全骂了个遍。

    有人问:“哎,王婆子,你家孙女不也给唐家做妾了么?”

    “呸!我敏儿也是傻,被唐家那小子哄了去,迷得她要死要活的,我还能看着她死不成?哪知道,外表光鲜,内力比猪粪还脏污,早知道这唐家如此不堪,我宁愿她死了也不要她进了这个黑心窝。”王婆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正骂得起劲,唐府的门打开,现出几个人来。

    唐老封君几人才靠近门边就闻到一股恶臭,待得这门开了,一看那秽物,连连后退几步,掏出帕子捂住嘴。

    而容氏和唐三夫人,已经在一旁吐了起来。

    唐老封君听着王婆子在叫骂,强忍了气,掐住唐修安的手,走了出去。

    “王家老太,有什么话不能进府好好说,偏要弄这一出?”唐老封君来到王婆子跟前,黑着脸道。

    王婆子又是呸了一声,道:“还进你家,我只怕站着进去,横着出来,有命进,没命出!”

    唐修安大怒:“你这疯婆子,你在胡说什么?”又冲自己身后的管事叫:“唐管事,去报官,这人故意来找茬,请了官老爷做个判准。”

    这些个市井小民,最是怕见官了,只要提出这个,她还敢继续闹腾?

    岂料,王婆子似早料到他有此一着,大声道:“报官,也好,报吧,我也要请青天大老爷审一审,唐家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这么歹毒,设了仙人局给我儿跳。”她顿了一顿,又指着唐修安道:“是了,你就是那唐家大爷,好眉好样的周正,内心却是黑的。你说,我二郎哪里得罪你了,竟这么害他蹲了大牢,要不是我儿郎命硬,指不定就要被黑白无常给拉走了。”

    紧接着,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骂,将个市井泼辣小老太太给演了个淋漓尽致。

    “黑了心肝的烂下水的混账货,不就多喝了两杯黄尿说了两句胡话,就冲着这就将我儿送了大狱,报官好,也要让官爷审审这什么道理,说不准张大鹏的死都是你们干的。”王婆子是真哭,将早前的慌乱和怒气一并的哭了出来。

    而唐老封君听到张大鹏的死,眼皮就狠狠的一跳,道:“王老太,有话好好说,都是误会,咱们两还是儿女亲家不是?”又对身边的婆子道:“去把唐管事追回来,都是误会,报个啥官?”

    她本想让这老婆子受点教训,也没制止唐修安指人,可听到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慌起来,生怕真的顺藤摸瓜,摸到唐家上去,那才是得不偿失。

    “呸!啥儿女亲家,我那可怜的孙女遭的罪大家心里有数,你们唐家至今连个妾的名分都没给,也好,回头我就把敏儿接了回来,没得在你唐家被折磨死。”王婆子跳了起来。

    “老太,瞧你说的都是气话,传言不可尽信,这都是有心人想要抹黑咱两家的关系,你说,安儿怎么会大张旗鼓去设局陷害二郎呢?”唐老封君好声好气地道。

    “没错,而且,这是王二自己贪心,怎能赖到我头上!”唐修安冷冷的瞪了王二一眼。

    “听听,听听,到现在,还只为自己开脱呢。唐家老夫人,我老婆子目不识丁,也知道无风不起浪这个道理,你说你家大爷没做那起子事,别人咋会瞎传,咋不传别家郎君?”王婆子冷笑一声道:“我素来知道你唐家瞧不上咱们家,却没料到你们这么心狠。也是,咱们小门小户,攀不了你们的富贵,也不敢攀,老二。”

    王二应声上前。

    “唐家高门大户,我们斗不过,也不敢斗,我们就是平头老百姓,只是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老早就知道我这傻儿子参了你们唐家的一股商船,现在咱们要撤资。”王婆子高声道:“我们王家可不敢与虎谋皮。”

    众人愕然,这又是哪一出,一出又一出,影画戏也没这么演的!

第212章 撇清关系

    与虎谋皮!

    王婆子这词一说出口,让唐老封君等人都脸色铁青,这围观的镇民巴砸嘴看戏,这可是今年的大戏了呀!

    “王二,当初是你乞皮赖脸凑了银子来求我给你一股,我也是看在你是张大鹏的舅子份上,又看你女儿进了王家,才给你一股,不然依你那五百两,还想参股?你作春秋大梦!”唐修安指着王二道:“如今你说啥,与虎谋皮?放你娘的狗屁!”

    唐修安是真气啊,他是真心瞧不上王二,若不是看他还有点用,他才不会给他一股,五百两,还不够他养个戏子二房呢!

    而现在,这娘俩来他家撒泼,还说什么与虎谋皮?简直奇耻大辱。

    王二像是被吓怕了似的,脚一软跪坐在地,道:“大爷,是我喝多了黄尿,胡乱说话,我以后也不敢了,至于这商船,我也不参股了,您就放了我这一马吧,我发誓,以后都不会再踏上唐家一步,我们两家也没有任何关系。大爷,我真不敢了!”

    他瑟瑟的匍匐在地,也不知是真怕了还是吓的,在外人眼前看着,这就是一副被权贵欺负的可怜样。

    “你二叔也是个会作戏的。”柳树巷不远处的一个茶楼上,有两人看着这一幕闹剧,正是崔源和王元儿。

    王元儿笑了笑:“让你见笑了。”

    “起效果了,你看!”崔源一指。

    王元儿定睛看去,果不其然,这围观的镇民都指指点点的交头接耳,声音越来越大,无非就是些唐家仗势欺人的话。

    唐老封君和唐修安没料到会是这样,看着眼前两个一脸可怜相的人,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这两人,就是惧怕自家一般,刚刚那叫骂的气势倒是消失不见了。

    “王二,你可想清楚了,现在撤资,股金只能要回一半。”唐修安喉咙里堵了什么,眼看着议论声越来越大,艰涩道:“你知错就好,我们就不计较你们这么闹事儿,还不滚?”

    孰料,王二却叩起头来,道:“那一半的股金我也不要,就当给您赔罪,您就放了我那一回的浑话吧,我真不敢了,我也不会再攀亲。”他抬起头来,露出红肿的额头,道:“大爷,我可不想再进大牢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你就饶过我吧!”

    “你……”唐修安气得不行。

    唐老封君看向王婆子,道:“王老太,事儿都说开了就好,两家哪能是世仇?敏儿那孩子我也喜欢得紧呢!也打算着接了回来伴着!”

    这是打起亲情牌呢!

    王婆子却不领情,道:“您甭折腾了,我的孙女我知道是个啥性子,我们不图啥,就图个一家子平平安安,进一次大牢就算了,还要再进么?咱们也经受不起。”又对王二道:“老二,还不把那股权的文书拿了来,正好,让大家伙都作个见证,撤了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咱两家也没啥关系,你自享你的荣华富贵,我们只要安分过日子就好!”

    王二将文书拿了出来,战战兢兢的递上去:“大爷,这里面说的清楚,我也认了。”

    这是坚决要退了。

    唐修安只觉得脸子丢到长乐江大河去了,真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

    “去,取了两百五十两,不,三百两纹银来。”唐修安话音一转,王家会羞辱,他就不会吗?

    “安儿!”唐老封君皱起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王二匍匐在地,垂下的眼睛是闪过一丝喜色,心头一松,身子更低了。

    下人很快就取了三百两现银来,唐修安接过,扔在王二跟前,冷笑道:“提前撤资,股金只给回一半,不过老子可怜你,另外五十两算是施舍你的!”顿了顿,又道:“拿不拿你可要想清楚了,商船不日就要回来,那时候的得益可就没有你王二的份了,别到时候又要哭着来说后悔,说我唐家欺负你!”

    “多谢大爷,多谢,不过……”王二打开那钱袋子,数了五十两纹银出来放在唐修安的脚边,道:“合约咋说的,咱就咋做,只取回一半,别的,我们一分也不要。”

    “说的没错,多出来的,一分也不要,没得拿了这五十两银子,还把命搭进去。”王婆子接了一句:“胡乱说话就要进大牢,这拿了银子,还不得赔命?”

    “疯婆子,你不要得寸进寸,谁他娘的设计他!”唐修安大怒。

    “都说……”

    王婆子还欲再说,王二却是从地上爬起来,拉过她道:“娘,算了,咱们惹不起的!”

    一副被欺负得吓怕了的样子!

    唐老封君眼前发黑,周围围观的人哗然的声音更让她觉得如天外之音,有些犯晕。

    “惹不起咱躲得起。”王婆子哼了一声,又对王二道:“从今往后,你不准再和唐家的任何人有牵扯往来,要是不听,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这话听在众人耳里,算是警告和威胁了,也无疑传递了一个消息,王家和唐家翻面了!

    “儿子知错。”王二垂下头。

    王婆子这才满意地点头,带着王二就要走。

    “王老太,和我唐家翻面儿,是打算连孙女都不要了吗?”唐老封君突然在后面说了一句。

    王婆子转过身,看着她:“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既是你唐家人,就是你唐家鬼,想来唐家也不至于连孤儿寡母都要害了,毕竟我敏儿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唐家若真是容不下她母女俩,我王家也不会缺了她娘俩这一口饭吃!”

    唐老封君脸一僵,身子颤起来。

    看着王婆子母子俩走远,再看周围的镇民看戏看得津津乐道的样儿,耳边无非说她唐家不义和阴险的话,又瞧着唐家大门污秽不堪的景象,唐老封君顿觉气血翻涌,直冲脑袋,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

    “老祖宗!”唐修安大骇,惊叫着叫人抬进去,又派了人去叫大夫。

    唐家乱成一团。

    王家人走了,唐家也大门紧闭,只剩了两个老仆在清理那脏污的大门,可这围观的人却没有散去,还在津津有味的说着刚刚那茬事。

    就为了一个传言,王家就来闹事儿,端的是有胆子。

    但你说有胆子么,瞧那王二的怂样,若不是在外边,只怕已经尿了裤子了。

    有人便说,在这样的大户跟前,一个小小百姓,哪能不怕?别看人家就为了两句醉话就将你下大狱?

    有人道兴许是假的呢,毕竟是传言,不可尽信。

    传言不可尽信,但也和王婆子说的一样,无风不起浪啊,不然谁不说,非要说是唐家?

    更有人说不管可信度如何,总之民不和官斗这话是至理名言,唐家嘛,别说主子了,听说那秃子强只是撞了一下唐家管事,就被打了个头破血流呢,可见这唐家是不好惹的,这么远离了也好。

    于是,这说着说着,唐家就冠上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上至主子,下至奴仆,都是一霸,轻易惹不得。

    王家。

    王二在外头表现的怂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松快。

    “这下可算是和唐家撇清关系了!”他笑着,看着崔源道:“这还多得崔大人献计。”

    崔源可真是他们王家的贵人啊!

    崔源淡而一笑,眼中光华流转,道:“这戏,也是王二叔和王老太戏儿好,唱得妙,惟妙惟肖,若不是事先知晓,我怕也是被蒙在鼓里!”

    这话说得好听,可明白着说还不是将市井之气耍了个淋漓尽致?

    王二的脸微红,挠着头道:“这,说是做戏,但其实也有真家伙在里头,也是真怒,也后怕!”

    若不是参杂了个人的情绪,这个闹剧怎么可能会这么成功,到底是因为当中参杂了自己的情绪,过去在大牢里头的担惊受怕,听到真相后的后怕,对唐家的悲愤和怨悔,那是真真切切的。

    崔源点了点头,道:“都成事了,你尽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就好,至于唐家,只怕也是自顾不暇。”

    出了这么一个闹剧,唐家估计就更麻烦了,名声上就不好听。

    “他们会不会反应过来……”王二还是有些担心。

    “便是反应过来又如何,左右你们已经和唐家撇清了关系,也就剩了……”崔源捏起茶杯,没说下去。

    他的意思王二明白,是指王敏儿。

    王二眼神一暗,心中隐隐有些痛,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女儿!

    崔源瞧得真切,还顾着自己的骨肉,还有点父亲的样子,倒也不是完全不可取。

    正欲说话,王婆子这时插话道:“敏儿,若是唐家送回来,咱们就养着,若不送回,那也是她的命。”

    王二勉强地笑了笑,道:“娘,我知道的。”

    王老汉抽着水烟,看了一眼桌上的钱袋子,想了想,便将它推到崔源跟前,道:“崔大人,前前后后,我王家的事您帮衬不少,这里的银子也不多,您也别嫌弃。”

    王二和王婆子一愣,这可是他们全家的家当了,不过细想,人家和自家无亲无故,却一回回的帮忙,这人情也不是二百五十两就能偿还的。

    世间债,人情债最是难还!

第213章 大彻大悟

    崔源自是不会收取王家给的银子,帮助王家,本就不是为了银子,若是收了,那出发点也是不同了。

    至于为何要帮助王家,具体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便是李贤问,也是答不上话。

    “听说王家有适龄的姑娘,该不会是瞧上人家的小娘子了吧?”李贤很是戏谑。

    王家到唐家闹的那一场,传得很是有板有眼的,李贤想不知道都不行,更别说崔源提前给他打了个招呼,左右唐家的罪证他都捏在手里,也无所谓这王家闹不闹了。

    崔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李贤哈哈大笑,又道:“王家只是寒门小户,配不上百年大家的崔家,当个妾倒也不是不成。”

    崔家是名门世家,崔源出身不管是不是嫡子,到底也是名门公子,比起寒门小户来说,要强上一大截,更别说,如今他又深得皇帝赏识,明显就是肱骨之臣,多的是名门闺秀等着配他。

    所以,他也不可能会娶一个小家小户的农女为嫡妻,当妾,倒就无所谓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崔源翻了个白眼,脑海中,却现起王元儿那张清丽的脸来。

    做妾,自己的妹妹委身他人做妾,只怕她恨死了这个字了吧,怎可能自甘下落做妾?

    别说做妾,只怕他开口求,她也未必允,他可以肯定,那丫头心里定是想着寻个门当户对又勤恳老实的小郎君,和和美美的过滋润日子呢。

    崔源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不舒服,心里不舒服,崔源干脆就不想了,岔开了话题问李贤:“唐家的事如何了?”

    “闹了那么一场,唐家是什么脸子里子都没有了,唐老封君中风了,话都说不全。”谈到正事,李贤便正了脸色,冷笑道:“唐二自顾不暇,先是忙着提他那侄儿擦屁股,现在则是忙着替自己擦屁股了!”

    “嗯?”崔源挑眉。

    “建和二十三年,唐二还在崇州当知府,那年崇州闹旱灾,又经了虫害,崇州算是颗粒无收,那年朝廷发了百万银赈灾,唐二贪了八万,他岳父十二万。”李贤满面讥讽:“数十万的灾民,他们两翁婿就捞了二十万,还不算其余人的孝敬,真正下放到灾民手中的灾银,连五十万都没有,他们也干得出。”

    “那看来唐家是真要完了。”崔源敲着桌面,道:“何家当年贪墨得了个灭族之灾,唐家能不能逃了这一劫,那就自求多福了。”

    贪墨十万金,换了个灭族抄家的下场,总要一视同仁才是。

    不过,崔源也不甚在乎,唐家于他来说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多少关联。

    “你今年便要考核满了,回京是入工部?”崔源问起李贤。

    李贤于河道上有成就,应该会进工部。

    “随圣上指,我倒是觉得,在这镇子也挺好,远离朝堂的勾心斗角,日子也舒心,回京,免不了顶着面具做人。”李贤往椅子后一靠,斜看着他,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进这市舶司,不过圣上要主理新政,你又是心腹之臣,倒是适合。”

    “如你所说,镇子更舒心,京城虽繁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累人。”崔源垂下眼帘,远离那些算计,他也觉得极好。

    “你大哥……”李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开了市舶司,和番外通了商贸,那边医术有咱们国不及的,兴许能找到番医来看。”

    崔源抿起了唇,想起大哥,也不知再想到什么,嘴唇抿得极紧。

    他不欲多谈,起身告辞。

    李贤将他送走,也是轻叹了一声,不管是世家公子还是寒门小户,总有各自的烦恼事。

    王元儿听说唐老封君中风了,微微惊讶后,倒也没多在意。

    老人家,上了年纪,又是一而再再而遏的受打击,气急攻心,中风这样的事在所难免,如今只是瘫痪在床那也就罢了,若是将来听到唐家完蛋了,只怕要被活活气死也有可能。

    王家。

    王元儿被叫到正屋议事,为的是从唐家那退回来的二百五十两纹银股金。

    “虽说这银子比当初投的少了一截,但总好过命悬在裤腰上。老二没个差事,福全也是整天无所事事的,家里也不能就这么下去,便是山也有吃完的一天,也得开源,我就想着要不要重新把木匠铺子开起来。元儿,你主意多,觉得这可行不?”王老汉看向王元儿问,他倒是一心想要重新开木匠铺子,好歹将来死了也对得住老祖宗,但经了这么多事,他也想听听王元儿的意见。

    早在劝说撤资的时候,王元儿心中早有了想法,道:“阿爷,眼看市舶司就要开起来,朝廷也派了商船出海,如果顺利的,不日就就会回来。我听说,那些个舶来品都极有趣新鲜,是咱们这里看不到的,我就想在京城开个铺子,就卖这舶来品,您看要不要开个这样的铺子?”

    “那番外的东西,有人买吗?”王婆子皱起眉。

    “新鲜物儿谁不喜欢,我觉得有点行当。”王元儿又看向王二:“二叔觉得呢?”

    “元儿的意思我觉得可行,爹,咱们之前的木匠铺子一年出息也不过几十两,如今也盘出去了,镇上有一个木匠铺,再开一个,也挣不了多少,还不如开个新鲜点儿的铺子。”王二认同王元儿的意思,顿了顿道:“不过便是开,也不能去京城,就在这镇子寻个铺子盘了就是。”

    王元儿一愣,京城的机会更大,毕竟贵人多,长乐镇能得多少好?

    王二像是看出王元儿的意思,便道:“咱们整个王家,你们这一房就不说,就几个丫头和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子,我们这房,就我和福全,你阿爷阿奶年纪大了,总要男人在家中担当主事。京城虽好,但也离家远,有什么事上来一时半刻也顾及不了,哪能走开?长乐镇虽不及京城,但我看着,这在长乐镇来往的客商和人家也越来越多,未必就讨不了俩口饭吃,赚少点也无妨,关键是还能照应家里。”

    王元儿恍然大悟。

    王老汉和王婆子则是一脸欣慰,经了这么多事,老二终于也长进了点,实在是幸事。

    “你二叔说得也在理,父母在,不远游,咱们家是要个顶梁柱,也不能事事依靠你这个女娃儿出面,将来你们几个丫头的亲事,你二叔他们也得出面作主。”王老汉稳了稳心神,才对王元儿道:“既然这样,那就不做木匠铺子了,你觉得这舶来品可以做,那咱们就在镇子里盘个铺子下来。”

    王二见王元儿不做声,以为她心中还有嫌隙,便软声道:“元儿,从前二叔对你们没作为,也没个担当,是二叔的错。在大牢里呆了那么些天,二叔也想得很明白,是我从前不长进,贪心,才着了道。你放心,经了这么多事,我要是还不长记性,就不配做个男人。你不信二叔也无妨,你爹去了,二叔就是你们姐弟几个的娘家人,一准护着你们几个。”

    “鬼门关前走一遭,你还不大彻大悟,痛改前非,也真难为了元丫头给你张罗那么多了。”王老汉瞪了儿子一眼。

    王二讪笑着低了头。

    看着此情此景,没来由的,王元儿鼻中有些发酸。

    也就是在出了事的时候,才体现到家人的难能可贵,若是王家能多几个出色有担当的男人,何须她一个小女人跑前跑后奔波,为家里出谋献策?

    所以说,儿子是最重要的,将来她嫁人后,定要一鼓作气的蹦他个十个八个出来,如此哪怕折了一个,都还有好几个可以帮忙,便是日后死了,也不愁没人给自己上香供奉。

    她忽而一笑,道:“二叔能想明白就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总不如靠自己靠谱,咱们踏踏实实的干,不愁挣不来那好日子。”

    “正是这个理!”王老汉一捋胡子,满面含笑。

    这也是他这一两来露出的最真挚和舒心的笑容了。

    “还有你那婆娘。”王婆子突然出声,道:“张氏我看她这两年是越发拎不清,这几天她不在,咱才顺利从唐家里脱了开来,她一回来,一准闹个天翻地覆,老二,你打算怎样?”

    王元儿看过去。

    他们闹了这么一个大事,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张氏回来时定然会知晓,按着她的性子,必然是要闹上一场的。

    王二脸色一凛,沉声道:“捡一两点和她说了,若是她一定要闹,我就休了她。”

    “妻贤夫祸少,你自己要有个打算,别总被个婆娘牵着鼻子走。”王老汉在此时说了一句。

    显然,不管是王婆子还是王老汉,对张氏的行事都十分不满了。

    王元儿不做声,心中也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感觉。

    张氏的性子,她不指望她能改进,就盼着二叔能振夫纲,压得住她,便是不给婆家带来什么好事,也不要老在后头拖后腿呀。

    对于王老汉的敲打,王二自是迭声应了,心中也暗暗起了决心,若张氏真的要闹个不可开交,那他就写休书。

第214章 敏儿归来

    一如王元儿等人所料,张氏欢天喜地的从东山回来,一进长乐镇,就听到了那晴天霹雳的消息。

    王家和唐家翻了脸了!

    这也就算了,还撤回了那啥劳什子的商船,拿了二百五十两,多一分都不要!

    张氏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几乎用飞的速度跑回王家。

    “哎哟喂,这是赶着投胎不成?”王清儿正欲出门,就被撞了个脚底朝天,抬头一看:“咦,二婶,你回来了?”

    “他们呢,你阿爷阿奶,你二叔他们呢?”张氏死死瞪着王清儿。

    王清儿被她那狰狞的个面容一唬,手指指了指正屋。

    张氏一阵风卷了进去。

    王清儿拍了拍胸口,呐呐道:“吓死我了,二婶这是鬼上身不成?”话一出,她自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正屋,王二正和王老汉几人说着盘铺子的事。

    “王二。”张氏风似的卷了进来,也不看王老汉和王婆子,直接就拉过王二大叫:“是不是真的,外头说的是不是真的?咱们王家和唐家翻脸了?也退了商船的股了?”

    “慌慌张张大吼大叫的成何体统,没见爹娘都在吗?出去几天回来也不晓得尊卑了吗?”王二瞥见王婆子他们脸色发黑,想要掐死张氏的心都有。

    张氏才不管那乱七八糟的呢,只追着问他:“我问你呢,你说啊!”

    王二看了王老汉一眼,见他垂了眼皮,便拉了张氏:“回咱们屋说去。”

    回到西屋,张氏一把甩开王二的手,急哄哄的问:“你说啊,可是真的?”

    王二坐了下来,淡声道:“是真的,从今以后,我们和唐家再无瓜葛,退的股金也拿回来了,我和爹娘他们商量过,准备重新开个铺子……”

    张氏一屁股跌坐在地,双目无神,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耳中也听不清王二在说什么,脑子就只有一个信息。

    翻脸了,再没瓜葛,以后的富贵荣华通通没她的份了!

    张氏忽然嗷的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直扑王二。

    “你们这些蠢材,笨蛋,脑子进水了,失心疯了……”她一边骂,一边十指往王二的脸上招呼,没顷刻,王二的脸上就有了几条淡淡的红痕。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突然响起,张氏傻愣在那。

    “闹够了没?”王二大吼,摸了摸自己的脸,嘶的一声,真疼,这死婆娘!

    张氏捂住自己的脸,瞪大眼:“你打我,王二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竟然打我,老娘和你拼了。”

    话音刚落,她又要向他身上扑去。

    王二一个闪身开去,道:“张翠芝,你要是再闹,老子休了你!”

    张氏扑空倒在炕上,听得这话转过头来,大叫:“休了我,王二你这孬种,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你不侍公婆,专横跋扈,我咋不能休?”王二指着她,怒道:“我好声好气要和你说,你二话不说就先闹腾,心心念念唐家的富贵,你当那富贵是那么好享的?你男人差点被唐家害死了你知道不?你知道不!”

    张氏一惊,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问,王二也没好气地坐了下来,自己拉过桌上的茶壶倒茶,可这婆娘几天不在,屋里头的茶壶早就干了。

    王二撒气似的将茶壶重重地砸在桌上。

    “这话是怎么说的?”张氏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疼,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王二心里存着火气,没好气地白她一眼,道:“怎么说,当初我进大牢,全是唐家在后面搞的鬼,故意找了人来设局让我上当。”他有些犹疑,想了想道:“别的我也不知那么多,但大哥的死,只怕也是唐家动的手,你知道这事就好!”

    张氏惊呼,双手捂着嘴,额上泌出了冷汗来。

    半晌,她才抓过他的手臂,颤声道:“这,这怎么一回事啊,你倒是说个明白啊!”

    王二没法,便真真假假的和她说了一番前因后果,末了道:“你说,唐家那样狠毒,我还敢贴上去吗?我还嫌活得不够呢!”

    张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嘴唇抖动着。

    没一会,她又问:“那敏儿,敏儿她们岂不是?”

    张氏是被吓到了,唐家出手就是杀人啥的,敏儿,她的女儿,怎么办?

    “二郎,你快去把敏儿接回来啊,要是他们报复咱,敏儿可就……”张氏使劲抓着王二的手,满面焦急。

    “现在不求那富贵了?”王二冷笑着斜睨着她。

    张氏大急,一拍他的肩膀,带着哭音:“富贵也要有命享啊!”

    “你知道就好!”王二冷哼,片刻又长叹一口气:“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敏儿,哪是咱说接就能接的?爹娘说了,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她自己的命!”

    张氏心头一凉,腾地站了起来抖着唇道:“你这是不管女儿的死活了?”继而又冷笑:“你爹娘当然这么说,没了敏儿一个,还有四个好孙女呢!可王二,你就只有一个亲闺女!不成,我找他们去!”

    “你给我站住!”王二喝住她:“爹娘也是没法,咱们如今已经惹了唐家,再逼急了,要是反过来对付咱怎办?你除了敏儿,可还有福全两兄弟!”

    张氏怔住。

    “再说了,敏儿就一个妇人之辈,如今又远远的在东山庄子,唐家能对她做啥?”王二将她按了下来道:“劝她好好儿的在那庄子住着,倒也无妨的,你放心吧。”

    张氏听了这话却没有半点欢喜和开心,而是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难看,冷汗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你怎么了?”王二见了很是奇怪,道:“都叫你放……”

    “迟了!”张氏傻了一般的看着他:“敏儿她,她们母女,已经被唐三爷给接了回来了,是和我一道回的!”

    “什么?”王二跳了起来,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她好半天才一脸颓然地坐下,呐呐道:“难道这都是命中注定?”

    夫妻俩隔桌而坐,脸色颓然。

    唐家,松鹤堂。

    王敏儿发丝散乱,脸颊红肿,神色惶恐的跪在松鹤堂的院子中央,在这跪了快两个时辰,她的额上满是汗水,脸色也已经发青了。

    到底是产后大败过的身子,便是养了几个月,始终是差了一大截。

    而她跪在这院子的原因,只因为唐三夫人的一句话,因为她王家,气得老封君中风瘫痪。

    这是她隔了大半年第一次见到唐家人,唐三夫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然后脸上便挨了两巴掌。

    全因为王家。

    王敏儿低垂着头,紧攥着手,从唐三夫人的骂声中知道了事儿的前因后果。

    怎么会,阿奶和爹爹他们怎么会干这样的蠢事?跟唐家翻脸,他们是完全不理自己的处境吗?

    王敏儿满心的疑惑,想要冲回王家去问个究竟,可她不能,她也不敢。

    好不容易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盼来了唐修平,好不容易哄得他将她带离那个鬼地方回到唐家,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离开这里。

    辱骂算什么,掌刮算什么,她就是要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她享得了这富贵!

    王敏儿跪得笔直,即使膝盖痛得她冷汗直冒,即使她的身子在颤抖,依旧紧咬着牙关跪着。

    “怎么还有脸跪在这里。”从正堂走出一位华衣锦服的少妇,趾高气扬的,高高在上的,满面嫌弃地看着王敏儿。

    王敏儿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手心攥得更紧。

    是容氏,唐修平的正妻,以后掌管她的生死荣华的女人。

    眼前,出现了一双粉色绣花鞋,上面绣着好看的蝴蝶,缀了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珍珠,十分好看。

    王敏儿抿起唇,指甲在手心掐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未料,那绣花鞋尖伸到自己的下巴处,用脚尖就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王敏儿瞪大眼,和容氏的眼睛对上。

    只一眼,她就感到了害怕。

    容氏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凌厉地射来,让她避无可避,毫无退路。

    王敏儿神色慌乱,身子微微颤抖,实在是容氏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着死人一般。

    “长得也不过如此,到底是给三爷灌了什么迷汤,竟哄得他和你这种贱骨头有了苟且,简直自降身份。”容氏十分鄙夷地道:“好好的在那庄子呆着不就好了,偏偏要回来,想捞富贵?”

    她放下脚,微微低身,在王敏儿耳边阴森森地道:“富贵,不是谁都享得了的,你这种贱骨头,更没资格,我的东西,你也敢和我争?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敏儿身子一抖,张了张嘴,匍匐在地:“妾,妾不敢!”

    容氏正欲说话,唐修平从正堂里走了出来,看了这情景,不免皱眉。

    “怎么还在这跪着?”

    容氏便道:“王氏非要给老太君请罪,三爷,老太君如今这样,都是王家人所害,你怎的还带了此人回来?老太君若是见了,只怕会更气。”

    王敏儿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唐修平,眼角扫到容氏冷厉黑沉的脸,复又飞快地低下头。

    “不回都回了,送去偏院吧!”唐修平手一摆,也不看王敏儿就走了。

    “是。”容氏蹲了蹲身,冷笑着吩咐:“将王氏母女送去偏院,好好侍候!”

第215章 同去京城

    听说王敏儿随着那唐修平回到了唐家老宅,王元儿既无语又无奈,但却又觉得这是意料中事,王敏儿那性子,又如何会甘于平凡?

    可惜,她回得不是时候,恰逢碰上王家和唐家翻了脸,那唐老封君还中风瘫痪在床的时候,以唐家一贯的作法,定会将过错赖到王敏儿身上去。

    王敏儿这个时候回来老宅,断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张氏哭着求她想办法,然而,她能有什么办法?

    同台吃饭,各自修行,好的坏的话她说得也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长了,结果呢,王敏儿还不是照样按着自己的性子去?

    她没有法子了,对于王敏儿,王元儿委实是没有能力去帮忙了,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自求多福吧!

    看着王元儿的无奈叹息,张氏哭倒在地,哭哭啼啼的去唐家要求见王敏儿,人家硬是连门都没让她进,只差没拿了扫帚赶她走了。

    “王家人和狗不得靠近。”唐家人是这么说的。

    一如王元儿所说的那样,王敏儿确实没有什么好日子过,自从庄子上回来,她在松鹤堂跪了几个时辰,直把膝盖都磨破磨肿了,就被送到了唐家老宅最偏的院子,只因老太君被她王家人气病了。

    那个杂草丛生,荒芜的院子,也不知多少年没打扫了,屋子里处处蒙了一层厚灰,而王敏儿被送到那里的时候,随身只有一个伺候小枝莲的小丫头,其余什么人都没有,她只得自己动手打扫院子。

    院子打扫好也就罢了,可送过来的食物要么是冷的,要么是馊的,要么就是少了,大人尚且勉强熬着,可小枝莲,除了吃奶,其余的辅食根本就吃不到,小身板几个月了都还是小小的,好不可怜。

    王敏儿回来之前天真的想着,唐修平想起她们母女了,也去庄子上接她们回去了,自己终于过上好日子了,却不料会是这样的下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老封君中风了,所有人都怪她,把罪安在了她的头上。

    王敏儿给出了两个金戒指,才从下人口中得知了爹他们上来闹的原因,前因后果却让她如坠冰窖,如果传言是真的话,那么,唐家大爷当初真的害了自家的爹爹?

    王敏儿不敢细探,她也不敢去挑衅容氏的权威,她怕,怕容氏的那双眼睛,看自己就跟看个死人似的。

    容氏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因为一只猫儿打死了一个丫鬟。

    王元儿一而再再而三提点她的话总在她脑海里响起,更让她战战兢兢的,不敢有出格的动作。

    王敏儿不得不沉寂下来,盼着唐家人的火气下去,盼着唐修平能怜惜她。

    日子一忽而过,五月初,王元儿跟着崔源两主仆来到了京城,她要亲自看看那两处铺子,也好决定盘那一个好。

    正是初夏,处处一片热火朝天的气息,不过两天,王元儿便到了京城的城门下。

    撩起车帘子抬头张望,高耸坚实的城墙,有士兵在城墙上持着缨枪在把守,朱红深厚的城门大开着,马车,人们在进进去去。

    活了两辈子,王元儿还是头一次到京城呢,瞧这进出城门的人,都得要排着队让士兵慢慢的检查过文书才能进去。

    “这城墙可真高,人真多。”王元儿双眼发亮。

    崔源坐在她对面,手里拿了一卷书卷在看,闻言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京城可是皇城,也是北朝国的腹地,城墙自然不是其它关口能比的。”

    王元儿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士兵检查,待到他们,很快就放行了。

    “第一次来?”崔源问。

    王元儿点了点头。

    崔源便放下手中的书卷,给她介绍起这皇城来。

    京城有内外城之分,内城有城门九座,角楼四座,水门三处等,外城亦有七门。

    其中内城以一河之隔份分了东西两城,东城乃是王孙贵胄以及皇宫的所在地,权贵云集,各个衙第,后花园,王府等等,占地之广,让人叹之。西城则是以普通平民百姓为主,但在天子脚下,再普通的百姓,日子也远比一些小乡镇的百姓来得要好。

    东城,既是权贵之地,其中的商铺自然也是贵胄出入的多,价格自然也要高上许多,而西城,价格相对要低些,一年二三百两也是能盘租的。

    崔源的小厮陈枢给她找的铺子就在西城内。

    马车的车轮轱辘响,自进了城门,王元儿耳边听着崔源的介绍,眼睛也没从外头的景色离开过。

    “那是箭楼。”

    箭楼以砖砌堡垒式建成,城台高三十六尺,门洞为五伏五券拱券式,开在城台正中,是内城九门中唯一箭楼开门洞的城门,专走龙车凤辇。

    “皇帝老爷的轿子过,就是走这里吗?”王元儿睁大眼睛问。

    崔源唇角微勾:“可以这么说。”

    王元儿听了,眼睛更使劲的去瞧,看能不能瞧见天皇老子。

    崔源笑出声,凑近了,道:“皇帝轻易不出宫,出宫必然大阵仗,你瞧不着的。”

    王元儿被看穿心思,冲口而出:“你当我没见过皇帝么,我见过!”

    崔源挑眉。

    王元儿一愣,别开头去,讪道:“呃……在梦里头!”

    崔源哈哈大笑出声,笑声中夹了一句:“你确实见过。”

    然,王元儿还在懊恼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她只是个小小农女,哪里会见过天皇老子?当初见过的那个人,她知道他是,面孔也已经忘记了。

    故而,她也没听清崔源的那句话,问:“你说什么?”

    崔源一笑,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指着外头的景点一一介绍。

    初夏的阳光明媚,此时已是午时一刻,王元儿的眼忽被一阵金光闪过,刺目得很。

    “那是……”王元儿微微阖了眼,看向那道金光射来的方向。

    远处,一片檐角,角位挂着铜铃,金色的瓦顶,连延一片,金光便是从那边射来。

    听说皇宫的屋顶都是黄金造的,那就是皇宫吗?

    王元儿趴在马车窗边上,眼巴巴的看着那片金色。

    “那是皇宫,皇帝老爷住的地方。”崔源满眼都是笑,强忍着笑意道。

    王元儿哇了一声,啧啧称叹,道:“听说皇宫的屋顶都是用金子堆砌的,若是把那屋顶给敲一块下来,怕是一辈子都不用再愁吃喝了。”

    崔源忍不住大笑出声,她实在太逗了!

    王元儿红了脸:“我,我就是一没见识的村姑。”

    崔源握拳掩唇,轻笑道:“那你是被骗了。这皇宫的屋顶,都是用的黄色琉璃瓦,有的会用铜,至于黄金,或许是有,但并不全是,若真用黄金来打造,如你所说,敲一块都能过日子,这不是引了宵小来偷?”

    虽然还没有不知死活的宵小敢偷到皇宫来,但也断没有只用黄金打造的屋顶的。

    王元儿讪讪地笑,干脆放下了帘子,岔开话题:“这京城可真大,咱们进了城可都走了好长的时间了。”

    崔源往外看了一眼,道:“再一刻钟,就该到了。”

    还要一刻钟啊!

    王元儿暗暗咋舌,这都快走了一个时辰了。

    她干脆闭目养神起来,岂料,这一阖上眼,在马车摇摇晃晃中就睡着了。

    崔源看她突然没了声音,扭头看过来,却见她睡着了,不由好笑。

    他就坐在她旁边,这般扭头看着,正好瞧见她姣好的侧面。

    自小在京城长大,什么天姿国色的美人没见过?后来跟着皇上征战,各地各色的美人他也见了不少,王元儿实在算不了什么美人,只能说是小家碧玉,面容清丽。

    可相处下来,就觉得此女聪敏坚强,懂进退,或许还能说是善于钻营,但却无伤大雅,丧妇长女,底下又是一溜串的弟妹,不钻营,不谋算,结果会如何?

    崔源不止一次上王家,她对弟妹教养严慈爱护,而她的弟妹对她敬重崇拜,可见手足情深。

    无父无母无甚依仗,却也能把日子过起来,这样的人让他敬佩。

    而两人小相处时,她偶然的嗔痴,又展露出小女儿的娇羞,也让他意外,就像这一路进了京城,她所表现出来的惊讶和欢喜还有傻气,都让他觉得舒适和自在。

    王元儿是真实的,比起那些故作高贵的莺莺燕燕更来得真实,也更让他觉得自在。

    崔源为自己的这个感觉觉得意外。

    马车忽地轻轻一颠,靠在马车的王元儿也被颠了起来,身子斜斜的向崔源这边倒来。

    崔源连忙伸手扶着,她的头脖子就这么落在他的手上,似找了个好位置,还蹭了蹭。

    像小猫一样。

    崔源的脸腾地红了,她那细碎的发丝拂在手心,更让他觉得痒得很,直痒到了心里去。

    “少爷,没事吧,刚刚颠到小石头了。”车辕外头,陈枢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事。”崔源答了一句,想了想又道:“车子赶得慢些儿吧,不用急。”

    “哦!”陈枢觉得很奇怪,好好的怎么叫赶慢些,这都快午时了,快些到了那地方吃午饭不好?他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第216章 想得周全

    咕噜……咕……王元儿被一阵腹鸣声给叫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没完清醒,只感觉到马车停了。

    “到了?”她迷迷瞪瞪的问,声音带着要醒未醒的慵懒迷离。

    “嗯,到了。”耳边,传来很温柔的声音。

    王元儿一抬眼:“嗬!”立即坐直了身子,摸上脸,热热的。

    这下,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王元儿愣愣的看着崔源,没搞错吧,刚刚是他托着她的头?

    崔源若无其事的收回发酸僵直的手,以另一只手轻轻的捏着,真酸!

    “我,睡着了?”王元儿小心翼翼地问。

    崔源点了点头,道:“也就一会。”

    王元儿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心中犹在懊恼,怎么在外男跟前睡着了?丢人死了!

    崔源的桃花眼中染起笑意,道:“已经到了那两个铺子的附近,我瞧着时辰也快午时正了,你是想去看过铺子后再用午膳,还是先吃了再去?”

    王元儿正欲回答,肚子里却传来咕的一声响。

    崔源抿唇笑:“那就是先吃了。”

    王元儿好不自在,咳了两声,道:“客随主便。”

    “去云客来。”崔源吩咐外头的陈枢。

    顷刻,一行几人便坐在了云客来的二楼堂中,靠着窗边的位置,可以看到街上人来人往的。

    崔源作主要了一壶碧螺春,点了几个小菜。

    “云客来在西城算是比较有口碑的酒楼,这里的小菜味道不错,一会你尝尝。”崔源接过小二取来的茶,给王元儿斟上道。

    王元儿笑道:“那可真要试试,我瞧着楼下都人满为患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你别看这门面简陋,还是不少达官贵人来光顾的。这就好比你研制的豆腐乳,小小的佐料,如今不也传遍了大江南北?我听说内务都找上了锦记。”崔源笑看着她:“一旦上了皇宫,若是成了贡品,只怕你们这豆腐乳的生意做也做不过来了。”

    王元儿一喜:“这是真的?难怪关总管说要在江南那边再设一个作坊呢,我们这边确实供应得不够了。”

    “倒是被宋三截了糊,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来找你合作呢?”崔源装作一脸懊恼。

    王元儿嗔笑:“你是大官人,怎能沾上铜臭味儿。”

    “官人也要吃饭,也要花使,我还没娶媳妇儿呢,总要挣点聘礼银子!”崔源嬉笑着脸看着他。

    王元儿心里一动,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迟疑半刻,才问:“崔大人的意中人莫非是何小姐?”

    崔源正喝着茶,闻言几乎喷了出来,皱眉道:“这是什么话?”

    “难道不是?你们……嗯,挺亲的。”

    崔源失笑:“秀娴乃是我老师的千金,我向来视她如妹,怎是你想的那般?”

    王元儿听了他的话,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喜意,但想到从前看到的,又道:“我倒是觉得何小姐未必如你想的那般呢。”

    崔源的眉皱了起来,不说话。

    王元儿看他皱眉,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我,我就是胡乱说说,你不要生气!”

    “客官,您的菜来了。”

    此时,小二将他们点的菜上了桌,一句慢用就退了下去。

    “傻丫头,我生什么气呀!”隔着热蒸汽,崔源笑了笑,又夹了一个丸子放她碗里:“饿了吧,吃吧,这个油泡四喜丸子不错。”

    王元儿小心地看他的脸色,好像真没生气的样子,便松了一口气,夹起那丸子咬了一口,果然十分有筋道。

    陈枢此时也喂完马上来,三人边说边吃,很快就将桌上的菜消灭一空。

    “好撑。”王元儿一脸的满足。

    崔源给她重新满了茶,才叫陈枢拿出那两个铺子的文书给王元儿说了。

    “一个在东阳大街,在主街的边上,面向街边,位置极好,人流量大,价格更只要二百两一年,但只有一个铺面,有个阁楼存放货品。而另一个则在八里胡同,铺面加一个两屋的小院,周边都是些比较富贵的人家,但位置不在正街,价格因为地势,又有小院,所以要三百两一年。”陈枢给王元儿说着两个铺子的优劣势。

    “若是租的话西城差不多大的铺子大部分是这个,当然,地势更好铺子更大的,自然会租的更高些。”崔源说了一句。

    王元儿听到这价格也不免咋舌,道:“果然是京城,这确实挺贵的。”

    想他们长乐镇,就是她阿爷的那个木匠铺子,连铺带货卖出去,都没有二百两呢,而在京城,租上一年,就要二三百两,这赚的银子能够付租金吗?

    王元儿忽然有些迟疑。

    崔源似是看出她的迟疑,道:“你也莫愁,这租金贵,但在京城,卖出去的货物的价格,相对来说也比较高,租金,应该是能赚得回来。”

    王元儿被看穿心思,有些讪讪,道:“这租金都这般贵,要是买一个铺子,那不得更贵?”

    崔源一笑,道:“在京城买铺子得看机缘,这里的铺子大部分都掌握在各家权贵手中,若无什么事,一般不会卖出去,用以做聘礼也好,做嫁妆也罢,也极少卖了换银子的,除非真有什么突发的急事。”

    王元儿吐了吐舌头,道:“那东城的铺子不得贵上天去?”

    “据我所知,有一家卖字画的铺子每年收的租子是三千两,有一家卖古董的,收五千。”

    王元儿张大嘴。

    天啊,那,那不是天文数字!

    陈枢见她如此,低头抿嘴笑。

    “字画铺子,多的是故作高雅的人士前去买,若是有大家的字画,一幅就可以收回租子了,至于这古董铺子,也不肖说,古董嘛,哪有便宜的?”崔源懒懒地解释。

    王元儿咋舌,随即笑道:“看来学会画画也是一门营生,日子过不下去了,画上一幅放出去卖了,不愁吃不上饭!”

    陈枢闻言,抬头看了崔源一眼,暗自偷笑。

    崔源咳了两声,没好气地道:“画画这么高雅的事儿,怎么到你嘴里,就染了这么重的铜臭味儿呢?”

    “这,我是俗人嘛。”王元儿讪笑,又将话题拉了回来,问:“那这两家的铺子的主人,可都是些什么人?”

    崔源看向陈枢,后者便又说了起来。

    “在东阳大街的,是步军副尉罗令光在外头养的外室郑氏的私产,这个铺子是罗大人偷偷买了来放在她名下的,罗家人完全不知道这外室的存在,今年头,这外室给罗大人生了一子,罗大人一高兴,又给她买了一个宅子,就在西城桂花胡同那边。”陈枢一脸八卦的说着这什么罗大人的家事。

    崔源和王元儿听得脸部有些抽搐,崔源直接叫停,斜看着他:“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这么好事八卦。”

    陈枢嘻嘻地笑,又说起八里胡同的那个铺子:“这是云阳郡主的陪嫁,云阳郡主嫁到工部尚书陈成家多年,只生了一女,听说极疼陈小姐,她名下的陪嫁十有八九都是要给陈小姐作嫁妆的,工部尚书倒是庶子极多,但……”

    “重点,说重点。”崔源捏着眉心。

    陈枢咳了两声,道:“奴才打听到云阳郡主对陈大人极是不满,这铺子似会等陈小姐出嫁前卖了作压箱底银子。”

    “你倒是打听得齐整。”崔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少爷吩咐,奴才不敢不办好。”陈枢连忙拍马屁。

    崔源呔了一声,看向王元儿:“你都听见了?”

    王元儿点了点头,起身对陈枢福了一礼:“多谢陈小哥为我跑腿了。”

    陈枢连忙避开,拱手低头道:“不敢当礼。”

    王元儿笑着重新坐下,道:“我看东阳大街那个就不用去看了,直接看那个八里胡同的。”

    “哦?”崔源目露疑问。

    “东阳大街的位置好,人流量也大,但可惜,只有一个铺面,若是我要来京盘账留宿,也是麻烦,更重要的是,它的主子是个外室夫人。听陈小哥说,这夫人是那罗大人偷偷置养的外室,罗家人根本不知情,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知悉她的存在,我只怕这铺子也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王元儿淡淡的解释。

    还有一点她没说出口,她也瞧不上这当外室的女人,无名无份,无媒苟合,只有麻烦无好。

    “而八里胡同的那个铺子,虽然贵了点,也偏些,但有个小院子,若是我来了京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用回回住客栈什么的,若有贵客上门,也能有个地儿招待一二。还有若真如陈小哥打听来的,将来这铺子可能会卖,我若有了余银,也可盘下来。”王元儿紧接着又道。

    崔源眼睛似进了光,熠熠地闪,道:“你倒是想得周全,难怪能做出豆腐乳这样的东西来。”

    东阳大街那个铺子位置是好,兴许生意也会好,但它后面的主人却是个大麻烦,听说罗家一个妾侍都没有,想来罗夫人治家严谨,罗令光置外室,焉知是不是怕了她?而罗夫人‘视夫如命’,若知道夫君给个外室置了铺子,会如何?一旦打砸抢烧,那不是亏大了么?

    倒是八里胡同的,偏是偏点,可周围的却是富贵人家,不愁没生意上门,如此一比,倒真是八里这个更胜一筹了。

第217章 崔家二爷

    八里胡同,因是富贵人家的集居地,比起东阳大街那些主街少了些喧嚣,却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沉冗奢华。

    胡同两边种了白杨,宅子一色的青砖灰瓦,冗长看不到头。

    王元儿随着崔源主仆很快就来到那云阳郡主名下的铺子,门前,有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在候着,神情倨傲,还带了点不耐烦。

    “到了。”

    崔源踩着板凳下了车,掀起帘子对王元儿道。

    陈枢已经上前和那叫王管事的攀谈,那王管事脸上笑着,眼中却犹为不屑,一双眼睛往王元儿他们这边飘来。

    估计也是些无甚家底背景的小户人家。

    王管事在心里想着,眼睛望到转过身来的崔源,却是一愣。

    崔源和王元儿走过去,那本是十分倨傲的管事却是快步下了两个台阶。

    “崔,崔公子?”

    说起京城崔家,无人不知,崔家乃是京城十个百年世家之一,崔家历代下来,每一代都出进士,上两代更是一门三进士,均在朝中为官,而上代又出了一个崔太妃,底蕴之深,让人叹之。

    而这一代的崔家,却是像天妒进士一般,突然就跌落了泥渊。

    却说崔家现代长房男丁有三,长子崔宏三岁言诗,五岁辩题,七岁就已经精通八股文,算是崔家历代以来最优秀的子弟,所以也极得家族重视。

    然而,有句话叫天妒英才,就是这样的天生神童,连天都要妒忌,在崔宏八岁那年,因为救落水的二弟,体力不支,把弟弟推上了岸,自己却是沉了湖,等下人将他救上岸,他已经呼吸微弱。崔家拼了命和死神抢人,最终人是抢回来了,却再不是那个聪慧非凡的神童了,而是一个智商永远只有八岁的孩子。

    一代神童的陨落,让所有人为之惋惜和唏嘘,目光便也就只落在那个二弟身上。

    崔家二子是贵妾所生,因出生时生母已逝,自小就记在嫡母名下,如嫡子无疑,比起长兄的聪慧,他显得不学无术,整天插科打诨,跟着公子王孙四处玩,不到十五,更不顾家人反对,跟着当时的景王四处征战。提起崔家二子,众人是摇头叹息,崔家长房也失望无奈,只得把目光投向那崔三,可惜崔三资质并不如两个兄长那般聪慧,但同是崔家子孙,虽平庸,比起他人倒也不差。

    崔家三子,一子陨落,一子纨绔,一子平庸崔宏的父亲妾纳了一个又一个,却再没生出其它儿子来。

    然而就是这个崔家二子,却偏偏攀上了大树,跟随的景王成了那坐了宝座的人,自身自然也水涨船高。

    这崔二有从龙之功,封侯拜相定是不在话下,可他硬是拒绝帝封,不入朝堂,整天东跑西蹿,气的崔老太爷拿着棍棒追着他打,也是无补于事。

    也就近来,这崔二才领了官职,在那什么市舶司任职,而崔二,也就是眼前这位,崔源,崔家二少爷。

    同在京城,王管事身为云阳郡主的陪房,又做到了管事一职,对于这京中的人事自然没少探听,而这崔源,他也仅仅是见过一次。

    仅一面,他就记住了这张脸,细长的桃花眼,不屑又带点嚣张的气质,典型的世家公子派头。

    可若说从前的崔源是个纨绔,眼下唇边微微带笑摇着折扇的男子,就是个翩翩公子爷。

    他不是在那什么长乐镇还是哪么,怎么会到这里来,租铺子?

    租铺子的是他?

    崔二有从龙之功,即使没有封侯拜相,但他也听说皇上赏赐了良田千顷,黄金万两,便是那出息丰厚的庄子,也赏了两个,这样有钱的主儿,需要租一个两三百两的铺子?

    王管事很是不解的微皱着眉。

    “嗯,你认得我?”崔源看着这谄媚着笑的中年男人问。

    “小的从前跟在云阳郡主出行,有幸见得公子一面。”王管事拱着手回道,他的身子几乎弯到了半腰去,态度十分谦卑。

    王元儿讶然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崔源嗯了一声,道:“进去看看你家主子的铺子,合适的,我们就租下来。”

    “是是,公子,不,崔大人请随小的来。”王管事立即弯着身伸出手请路。

    “走吧!”崔源笑着对王元儿招呼一声,自己率先上前。

    王元儿也不敢多想,在他后头跟了上去。

    铺子一如陈枢所说的,铺面开阔,还能设个小阁楼,铺子后头还有一个小院子,有两个屋子,庭院栽着一棵小梧桐树。

    王元儿前前后后的看了一眼,心中已是满意之极,走动一圈下来,心里也有了主意。

    崔源在堂外吃茶,见她出来了,便问:“如何?”

    王元儿眨巴着眼,唇角微勾勒着,轻微的点了点头。

    王管事看得真切,不免惊讶,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番,心中暗暗思量。

    “此乃是我故人之女,有心要在京中开一个铺子,恰逢打听到你家主子有这个铺子,如今看下来倒是还可以,我们租了。”崔源察觉到王管事的眼神,便淡淡的做了一番解释,又问:“只是这租子,可还能再低些?”

    王管事连忙低头,一脸恭谨地道:“旁的人租,是断不能低的,若是崔大人要租,那还能少个二十两。”

    既是郡主的产业,自也不会差个二十两嚼用,用二十两买个皇帝身边红人的情,这个数三岁孩儿都会算。

    “也不能让云阳郡主吃亏。”崔源微微一笑。

    “崔大人言重了,我家郡主也不是那小气之人,这区区一个铺子,说不准知晓大人要,地契也要送上来了。”王管事忙道。

    崔源嗯了一声道:“也可,听说这铺子将来也要卖,若你家郡主真要卖,那就先和我说一声。”

    “要得,要得!”王管事迭声应了。

    “那你和陈枢把这合约文书签订了,这钥匙就给他吧。”崔源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我不用去吗?”王元儿问。

    “陈枢会处理的,这一路赶来也是累了,我先送你去客栈安顿?”崔源看了一眼她眉间的倦色。

    王管事又看了两人一眼。

    王元儿也是有些累了,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崔源在她后面,等她出了门,他才转过头看着王管事道:“王管事,今天我没出现在这,这个铺子要租下的主人,乃是刚刚那位王姓姑娘,懂?”

    王管事打了个激灵,一脸陪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合约都会写得明明白白的。”

    这明显就是警告他不要胡乱说话的呢,这都听不懂,也枉在郡主身边多年了。

    崔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一个转身走了。

    王管事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道,谁他妈说这人是纨绔,人家那眼神利得可会洞悉人心呢!

    ……

    上了马车,王元儿看向崔源,张口欲言,却又皱了皱眉不,抿唇不语。

    “想问就问吧!”看她那纠结的样子,崔源不免有些好笑。

    “你……”王元儿才问了一个李字,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问什么,他的身份?他的背景?他是什么人?

    问出了,重要吗?

    好像,不重要,她只是认识他这个人,有点流里流气的,嘴巴有点坏,心肠却又好的人。

    他是什么人,突然就觉得不重要了。

    王元儿一笑,话锋却已经一转,道:“签了这合约,还要装修这铺子,如今五月,如果没什么意外,我们的商船估计下月就要回来了。”

    明明满腹疑问,却硬是不问他的来历和身份,崔源有些意外,更觉她聪敏。

    “朝廷的船比你们的迟,你若是早一步开了这铺子,先抢了个新鲜,倒是能赚上一笔。”她不问,他也就不说,等有一天吧,他会全盘托出。

    王元儿正是要抢这样的时机,想到那景象,有些期待,搓着手道:“但愿是这样。”又想到铺子的价格,喜意满满:“铺子能以这么好的价格拿下来,都是托你的福。”

    崔源啪的打开手中折扇,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中,看向手中的扇套,道:“不要扇套了,这回给打个络子吧!”

    王元儿一愣,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不由似嗔似娇的剜他一眼。

    崔源笑得像只狐狸。

    将王元儿送到客栈,崔源道:“明儿我让陈枢来寻你,带你好好的在这城中逛一逛,也买些小特色回去给你家里人。这两天我怕是不得空来,等闲了,若还有时间,再与你逛逛。”

    “没事,你自忙你的,我可以自己走的。”王元儿连忙摆手。

    “京城很大,不要随处走,不然这么标致的小娘子被人窥探了去,可不得了!”崔源调笑一句。

    王元儿登时瞪他一眼,进了客栈,崔源笑出声,前脚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客栈,却落在街角一个提着篮子,作丫鬟打扮的女子眼里。

    “那不是崔公子吗?”女子微微一凝眉,抿了唇,想要上前探个究竟,身后一个嬷嬷打扮的妇人拿着大包小包上前。

    “杜鹃姑娘,都买好了,我们这就回吧,小姐怕是等急了!”那妇人一脸讨好。

    那叫杜鹃的丫鬟只得点了点头,和她一道走了。

第218章 心中有她

    初夏好风光,京城何府的后花园也是一派的风光无限,百花竞相争放,端的是姹紫嫣红,引人入胜。

    何府自平反后,恢复往日的名誉,却只剩了何秀娴一个,往日热闹的荣光,再不复见。

    何秀娴是个爱静的,但也举办过几场不大不小的宴席,只是她离京多年,对于京中人也不甚熟悉,只除了昌伯侯府。

    现任昌伯侯夫人乃是何秀娴母亲的手帕交,后何家蒙冤,昌伯侯府也曾帮着求情,但也无济于事,昌伯侯夫人以为何家死绝了,却不料还剩了何秀娴,故而十分怜惜。

    既是手帕交,何秀娴小时也常跟着母亲到昌伯侯府做客,所以昌伯侯夫人对于何秀娴这端庄秀丽的人儿打小就喜欢,她有几个儿子,如今小儿尚未定亲,年纪正是和何秀娴相配。

    有了这心思,昌伯侯夫人对何秀娴多有疼惜,怜惜她身世坎坷,又只是孤女一个,便指了人助她安置内宅,还给她得用的嬷嬷,也算是尽了心。

    然而,昌伯侯夫人的心思,何秀娴却是故作不知,她的心,早就给了那个男子了。

    可是,他却对自己……

    何秀娴看着那姹紫嫣红,托着腮叹了一声。

    她今年已经十六了,也是快等不及了。

    ”小姐,小姐。”杜鹃脚步轻快地走进花园,一脸笑意地道:”崔公子来了。”

    何秀娴立时坐直了身子:”谁?谁来了?”

    ”是崔源公子来了。”杜鹃笑眯眯地道。

    ”快,快伺候我回去更衣。”何秀娴腾地站起来,喜不自禁。

    杜鹃正欲答话,却听花园入口传来一声朗笑。

    ”什么时候,娴儿见为兄也要先作打扮才得以见了?”崔源摇着扇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径直往亭中来。

    何秀娴很是激动,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衣裳虽是新的,可这一上午在这坐着,也皱了不少,不禁有些懊恼。

    眨眼间,崔源已经来到亭中,杜鹃福了一礼,吩咐着跟在崔源后头的小丫头奉上茶点,她自己则是退到亭下不远。

    ”崔哥哥。”何秀娴忍住激动给崔源行了礼。

    ”怎么一阵子不见,就清减了这许多?”崔源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番,眼光中没有任何旖想和放肆,就像一个真正的兄长关心妹妹一般。

    何秀娴摸了摸脸颊,红着脸道:”许是这夏天快到了,胃口不太佳。”

    ”这才五月你便胃口不佳,要是到了苦夏你怎么办?”崔源收起扇子,将它装在扇套里。

    何秀娴正欲回话,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扇套上,却是微微一凝。

    崔源没察觉到她的目光,继续道:”我看是这下人伺候得不尽心,要不要回头我给你再寻些妥当的人?或者换个岭南的厨娘?怕是你习惯了那边的菜而……娴儿?”

    ”嗄?”何秀娴从他放在桌子上的扇子上收回目光,有些茫然。

    崔源一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何秀娴浅浅一笑,道:”昨儿杜鹃说似在西城那边瞧见你,我说你在长乐镇的新衙门呢,哪可能在这,哪知你果然回来了!”

    ”有点事,也向皇上禀一下事情。”崔源解释道。

    下人拿着茶点上来,何秀娴亲自给他斟了茶,又拿起自己跟前的杯子,道:”我还没恭喜崔哥哥获了官职呢,以茶代酒。”

    崔源笑着和她碰了杯。

    ”只是,崔哥哥怎么会去长乐镇呢?在京城,应该也有很多职位。”何秀娴很是不解。

    京城繁华,他本就是贵家公子,何苦要去那小地方受苦,凭皇上对他的倚重,想要谋什么职不成?

    ”长乐镇挺好的,市舶司是个新官衙,我就觉得不错。”崔源笑着道:”京城么,不大适合我。”

    何秀娴皱了一下眉。

    ”不说我罢,且说你,下月就要过生辰了,可想要什么礼物?”

    何秀娴听了脸儿一红,咬了咬唇,羞涩地道:”你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小时候每到生辰,你就穿得像花仙子一般,缠着为兄要礼物呢!”崔源伸出手,想要揉她的头,可想到眼前的人也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便收回了手,笑道:”一眨眼,我们娴儿也成大姑娘了。”

    何秀娴的脸更红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也长成大姑娘了,该寻个如意郎君嫁人了。”崔源戏谑地道:”如今你也回到京中,可有瞧上的好儿郎,若有,尽管说一说,为兄给你打听一下。”

    何秀娴本是向上扬的唇角立时平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他。

    ”崔哥哥。”

    他真的不懂吗?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思吗?

    只一眼,只一声,崔源就将叹息藏在心底深处,脸上却依旧笑着。

    ”我听说昌伯侯夫人对你关爱有加,昌伯侯府的张三少爷是个品行纯良的,如今领个世袭的闲职,倒也不失是个良配,昌伯侯夫人和你母亲是手帕交,对你也是多有怜惜,日后相处也不成问题,你可仔细考虑一下。”崔源看着她笑道:”若是你中意,我向皇上给你请个恩旨,为你们赐婚?”

    他满面的诚意,一副兄长真心为妹子着想的认真,可看在何秀娴眼里,却是刺目得很。

    垂在桌下的手攥了起来,何秀娴的脸色苍白,死死的咬着唇。

    她的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扇子上,答非所问:”我瞧着崔哥哥的扇套绣得倒是漂亮,也不知是谁家姑娘这么手巧?”

    崔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唇角微微一勾,道:”是么,我也觉得挺漂亮的。”

    何秀娴的脸色更白了,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

    他那满足和欢喜的笑容落在她眼里,愈发刺目,想也不想的就道:”崔哥哥尚未定亲,怎能收授姑娘们的绣品,私相授受,对崔哥哥的名声实在不利,崔哥哥不清楚,难道这姑娘也不知道么?”

    她言语激利,带着尖刺,脱口而出。

    崔源的笑容一窒,上扬的嘴角也敛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

    何秀娴话出口,就后悔了,心有些慌,忙道:”崔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崔源看着她慌乱又惊惶的表情,脑中一下子回到当初老师家被抄的那年,何秀娴也是惊恐茫然得像只受伤的小鹿。

    在心底深深叹息一声,崔源淡道:”为兄并没有怪你,只是刚刚我所说的,你考虑考虑……”

    ”我不要。”何秀娴突然打断他,咬了咬唇,豁了出去似的:”崔哥哥难道真不懂娴儿的心思吗?娴儿不想嫁给谁,娴儿心里只有崔哥哥。”

    话一出,她的脸颊如染了血一般红。

    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若是一直不说,他或许就会被别人抢走了,不,那不能,崔哥哥是她的。

    “打从小时候起,娴儿心里就只有崔哥哥一个,我也曾和爹爹说过,长大后要嫁给你,爹爹那时说了,等我长大,若你也愿意,便将我许配与你。崔哥哥,这么多年了,难道你都不知道娴儿的心意吗?”何秀娴干脆豁出面皮去,丝毫不顾两颊热得快要发烧,她只想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他知。

    “娴儿……”

    “崔哥哥,我不喜欢什么张家少爷,昌伯侯夫人是对我好,可我喜欢你啊。”何秀娴直直地看着他。

    “为兄也喜欢你。”崔源看了她好一阵,才道:“可是娴儿,你就和我的妹妹一般,我对你,也只有兄妹之情罢了。”

    他的声音平白无波,却如一把利刃似的直插何秀娴的心窝里,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

    “兄妹?”她喃喃地念了一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有什么东西从眼角落下滑过颊边,凉凉的。

    初夏的风自庭院的风吹过,清爽凉快,然而何秀娴却觉得寒冷无比,像那寒冬腊月的冷风,刺骨的冷。

    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手臂,目光再一次落在桌子上放着的那套着扇子的扇套。

    她的房间里,也放着绣得比这个扇套更精致的扇套,是为崔源准备的,可是迟了,他的扇子上,已经套上了别人的扇套。

    “崔哥哥,心里是有了意中人了吗?”何秀娴死死的瞪着那扇套,呐呐地问。

    意中人?

    崔源一怔,有吗?

    脑海中,现过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时而爽利,时而狡黠,时而温柔。

    意中人,或许是有的吧!

    “嗯,心里有她了。”崔源的声音很小很小。

    何秀娴的眼泪流得汹涌,她站了起来,白着脸强作镇定地福了福身:“崔哥哥难得来一趟,我去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吃过午膳再走吧。”

    “娴儿……”崔源皱起双眉,她的面色实在是难看得很。

    何秀娴却不再和他多说,而是快步绕过他向亭外走去,这才一脚落了台阶,脚下一崴,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小姐!”杜鹃尖叫起来。

    崔源回头一看,脸色大变,三步并两步走出亭外,扶起已然昏迷的何秀娴,她洁白的额头上已经冒出血来。

    崔源脸色一沉,立即将她抱了起来,快步向她的闺房跑去,一边冲杜鹃吩咐:“去,叫大夫。”

    姑娘家的容貌很重要,若是何秀娴的容颜因此而毁,那他这辈子都会自责不安。

    杜鹃吓得大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而何秀娴,躺在崔源怀里,迷迷糊糊的看见他坚毅的下巴,嘴角微弯,如果就这么死了,也是值得了,意识彻底失了开去。

第219章 把臂同游

    王元儿这两天跟着陈枢将西城逛了个遍,这也仅仅只是在西城,就足以让她开了眼界,若不是囊中实在羞涩,她定会将看中的东西都给买下来。

    但两天的收获也不小,眼看着春儿的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素来怜惜这个妹妹,便给买了好些物品,准备将来给她添妆。而清儿那丫头喜欢胭脂水粉,她也买了一些,给小妹买了五彩的头绳等等。

    兴许是有崔源的原因在,在京中办事的效率也极快,王元儿很快就拿到了那间铺子的合约文书和钥匙,可以装修铺子了。

    趁着还在京中,王元儿也不去瞎逛了,而是拿了铺子钥匙去铺子,根据实地地形,按着自己的想法给描画了一张装修的简易图纸。

    崔源来到八里胡同时,王元儿正趴在铺子的桌子上认认真真的画着图,阳光斜斜地从门口处,呈出淡淡的金光,她的人就在光晕里,十分沉静。

    看着王元儿,崔源这两天浮躁的心一下子也静了下来。

    “在做什么呢?这么认真。”他走了进去。

    王元儿吓了一跳,眯着眼看过来,看清是他,十分惊喜:“陈小哥不是说你有事儿忙着?怎么来了?”又看他眼中冒着血丝,很是憔悴的样子,不由皱眉:“事儿不顺么?可是歇息不好?看你没甚精神头的样子。”

    她语气里带着关切,崔源心中一暖。

    事儿不多,却麻烦,秀娴伤了头,额上也破了,人醒来,魂都像失了一般,他好声软气劝慰了几句,又特意去皇宫跟皇上讨了点玉肌膏,她这才有了点笑容。

    可那些话说破了,两人之间多了许多尴尬,再不复以往的自在,他更不敢多作逗留,因为她眼中的渴望,实在背负不起,只能让他落荒而逃。

    “听陈枢说,你买了不少东西。”崔源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那张图纸,挑眉问:“这又是什么?”

    “看不出来么,是我这个铺子的图纸,我打算这么装修,你觉得如何?”王元儿一脸兴奋地问。

    崔源失笑:“跟鬼画符似的。”

    王元儿一瞪他,又探头看了看,皱眉:“真的看不清楚?我觉得挺好的呀。”她没有学过画画,就是按着大概画的。

    崔源笑了笑,干脆在铺子里走动起来,一手执笔在王元儿的旧图上画着,待走了一圈,他又重新拿了一张纸,将那张修改过的图重新画了。

    一笔一画,他的手有如神来之笔,快速在纸上勾画,不一会,一幅鲜活的装修图就现在王元儿的眼前。

    她惊讶地瞪大眼,拿起那张图纸,再看自己的那张,脸刷地红了。

    难怪他说是鬼画符,这,根本就没法比啊!

    “好厉害!”王元儿啧啧惊叹。

    崔源听了,眼中的笑意更甚。

    ”装修的事我让陈枢帮你打理,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就回长乐镇吧,今天便和你再出去走走?”崔源笑着道。

    王元儿有些迟疑:”这,会不会太麻烦陈小哥了?而且,你让他帮我,你身边不是无人可差使了?”

    ”无事,还有其它人可用,这装修的事也不会太久。”崔源站了起来,道:”走吧。”

    王元儿想了想,小心收起那副图纸,跟着他出去。

    铺子外头停着一辆马车,车辕上是一个黑脸男子,许是察觉王元儿在看他,扭过头来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王元儿惊了一下,又有些被抓到的羞涩,不禁脸红。

    ”秋河,我的侍卫。”崔源见此笑着说了他的身份。

    王元儿红着脸福了福身。

    马车稳稳当当的往城外开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秋河才提醒两人到了。

    王元儿撩开车帘就要下车,却被崔源一把拉住,递过来一顶帷帽。

    她登时一愣,摆手道:”我不用的,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在京中几天,她常见了戴着这种帽儿的夫人小姐,也知道这是免了外男的窥探,基本世家大户的夫人都这么出行。

    但她就是个农女罢了,哪有这么多讲究,戴着这个,少不得让人说她穿起龙袍不像太子,东施效颦呢!

    崔源一笑,直接将帷帽戴在她的头上,道:”不管是什么身份,是个姑娘家就该遮着藏着,更别说,你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更应该藏起来。”

    王元儿透过薄薄的帏纱看他,纱下的脸不知怎的热得快要烧起来一般。

    下了车,一阵清凉的风拂来,几欲将王元儿的帷帽给吹掉,堪堪扶住了,抬眼入目的便是无边际的湖水,水上停了许多的船艇。

    ”这是?”王元儿扭头看向旁边的崔源。

    ”城外的醉湖。”崔源笑着道:”京中十景之一,本打算带你去国孝寺,那边香火鼎盛,又是皇家寺庙,很是热闹,但去那边得早早儿的去才好玩,今天晚了,便带你来这里走走。”

    王元儿放眼看去,此时正是初夏,湖面上的船艇也有不少人在其上,丝丝笑语远远传来。

    岸边上,也有不少商铺,各色各样的货品淋漓朗目,小贩在街边叫卖,端的是热闹。

    信步来到渡口,一艘中小船艇停在岸边上,有个身材结实,戴着竹帽的船娘在上头候着,秋河率先跳上船去,整艘船环顾一周,才微不可见地冲崔源点点头。

    ”你先上吧。”崔源看向身边的王元儿。

    王元儿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也不要秋河扶着,轻挽着裙摆轻轻巧巧的就上了船。

    崔源在后头看得真切,眼中笑意渐深。

    等几人都上了船,船夫驾着船摇了开去,船娘则给王元儿几人奉上茶点。

    秋河随便灌了两杯茶,借口船舱里热,走出甲板去。

    王元儿饶有兴致地看出去,将将岸上的风景渐渐的成为一个小点,只见周遭有船艇在缓缓行驶着。

    崔源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手中折扇缓缓的摇着,一脸的惬意。

    ”这里可真漂亮。”王元儿笑眯眯地转头看过来。

    崔源往外看了一眼,道:”船再走得远些,就会看到荷花,现在正是季节,也应该开了。”

    ”真的?”王元儿眼睛一亮。

    崔源点点头,道:”不过也不及恭怡长公主府的十里莲池,那是真正的十里荷花,一到夏天,长公主府多的是人求一张贴子去那边赏花办花宴。”

    ”公主啊!”王元儿暗暗咋舌道:”那可都是天上的人儿一般了。”

    崔源微笑:”身份再尊贵,也是要吃五谷杂粮的人。”

    ”这倒也是。”王元儿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长湖说道:”从前便觉我们昌乐县够大的了,来到京城,才知什么叫大,一个公主府,便有十里河池,这还不算其它花园什么的,而这个醉湖也这么大,再还有其它地方,这京城怕是要大到天去了。”

    真正来了京城,才知道从前是坐井观天,或者这就是天外有天吧。

    ”若说大,真正大其实是塞外,地博广袤,塞外的风光也更美。”崔源笑着道。

    王元儿听着,眼睛熠熠地闪。

    崔源看她有兴趣,干脆便继续说了下去。

    人文,风光,特色小吃,他说得有趣,王元儿也听得有意思,时而笑,时而惊叹,时而叹之,船舱内,气氛愉悦又轻松。

    坐在甲板上的秋河听着两人的笑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从前二爷也没这么多话,今儿咋就跟个长舌妇似的说个不停呢?

    他看着崔源的笑脸,却又觉得这也不错,至少二爷是开心的,不像在崔家……

    船行驶了两个时辰,王元儿终于闻到了一阵清雅的花香,看出去,只见大片大片的荷叶浮在水面上,一支支的荷花怒放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真漂亮。”

    王元儿啧啧称叹,只见偌大的湖面,绿粉相映翠,不远处有船只停在其中,隐隐还有琴声传来,悠扬悦耳。

    ”还有人弹琴呢?”王元儿惊讶地道。

    ”荷花竟放时,总有许多的文人墨客来此吟诗作画,弹琴煮酒。”崔源解释道。

    王元儿心中暗道,果然是世家公子爷才干的事呢,若是他们这些农户人家,只怕一天到晚就只忙着刨食了。

    船缓缓的停了下来,王元儿给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崔源道:”我们吃一个船家饭再回转,这里的荷叶清香,饭菜定香。”

    王元儿这才了然,难怪刚刚她晃眼瞧见那船娘拿了一尾鱼呢。

    ”出去坐吧!”崔源站起身,往甲板上走,秋河让开了位置,自己则到船尾去了。

    船只就停在莲荷中心,四周都是荷花,清香扑鼻,王元儿抱着膝坐着,赏着,只觉心底一片平静。

    活了两世,也就今天才觉得人生惬意呢!

    忽然,眼前现起一朵半开的粉莲,吓了她一跳。

    扭过头,却是崔源递过来的,他笑眯眯地道:”送你的!”

    王元儿惊讶不已,看进他的眼里,那里深不见底,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谢谢。”王元儿低着头接过来,羞红着脸道了谢。

    两人都有些尴尬,但好在远处有乐声,就着这说话,倒也很快放开了。

    没多久,船娘便请两人用午膳,以莲荷为主题的食宴,果真味道不错。

    乐声悠扬,小酒轻酌,轻谈浅笑,似有什么在两人之间荡漾开来。

第220章 其乐融融

    离家好些天,王元儿颇有些归心似箭的迫切,马车将将停在王家门口,她掀起车帘子就要跳下去。

    崔源看了便道:“慢些儿,别忘了你的脚可是崴过的,伤在脚髁筋处,要是一个不慎跳着崴了,可就又要遭罪了,这回我可不好背你了。”

    王元儿闻言回头瞪他一眼:“乌鸦嘴!”但下车的动作却是轻了。

    崔源摸了摸鼻子,这丫头还是在京城时比较温顺,像只小猫儿,一回来就又成了那张牙舞爪的老虎,也跟着下了车子。

    车外,王元儿正和人在说着话,那是一个满面斑点,大着肚子的女子。

    那女子看见崔源很是惊讶。

    “这是崔大人,将来在咱们假旁边那市舶司里头的大人。”王元儿笑着和那女子说,又对崔源道:“这是隔壁家铁柱婶子的媳妇儿李氏,去年尾才成的亲。”

    李氏听说是官老爷,满面诚惶诚恐的就要向崔源跪去,老百姓见了官老爷,可都是要跪的。

    王元儿连忙拉着她道:“作什么呢?你这身子重的跪啥,崔大人不图这种虚礼。大人,你说可是这样?”

    她盯着崔源,一手还搀扶着李氏的手臂,盯着崔源的眼神似在说,你要是敢让个大肚婆跪你,就要你好看。

    小老虎可不好惹呢!

    崔源眼中笑意深深,咳了一声,故作深沉道:“嗯。”

    王元儿这才满意了,又拉着李氏问长问短。

    李氏一边回话,一边拉着她走远两步,道:“元儿,这崔大人长得可真俊,咱们镇子可都没这么俊的人儿呢。”

    她声音虽小,可崔源耳力也不差,正听了个正着,便有些自得,眼睛看向王元儿,看她怎么答。

    “哪俊了?不就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个眼睛,披了一张白点儿的人皮么?”王元儿有些不屑。

    崔源自得的笑容顿时敛了,黑了一张脸。

    秋河帮着把马车内的东西拿下来,正听了这话,噗的一笑,接到自家二爷阴阴的眼神,连忙正儿八经的作搬运工。

    死丫头,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话,崔源咬牙切齿。

    “大姐,你可回来了。”

    王家里的人听到动静,一窝蜂的涌了出来。

    幺妹小兰儿抱着王元儿的大腿,奶声奶气地道:“大姐,兰儿可想你了。”

    小宝来也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抱住王元儿的另一只脚,抬着头同样的奶声奶气:“大姐,想。”

    “哎,我也想宝来,想兰儿呢。”看着两个最小的弟妹,王元儿心软成了一滩水,抱着宝来就狠狠香了几口。

    “大姐,我们都还以为你过两天就回来呢,还说着明儿你生辰,怕也是要在京城过了。呀,崔大人也在呢。”王清儿说了一通,才看到崔源在马车旁,连忙福了一礼。

    崔源微笑着摆了摆手,对于这姐弟几个无视自己这么大个人在旁表示一点都不生气,不过,明儿是她生辰?

    他暗自算了一下,生于五月初九,不由记在心里。

    “大姐,快进屋去,给我们说说京城的好风光。”王清儿拽着王元儿就要往屋内拖。

    “先别忙乎,把东西帮着拿进去。”王元儿笑着指了指秋河从马车拿出来的东西,眼角瞥见李氏在一边又艳又羡的,便放下小宝来,从那堆东西翻出了一个纸盒来。

    “这是京城的八小件,拿回去给尝尝鲜。”王元儿给李氏手里一塞。

    李氏连连摆手:“这,不用的,这哪好意思?太破费了。”

    “一盒糕点算啥破费,咱们邻里邻居,铁柱婶子他们自小就看着咱们大,和亲人没啥子两样,就尝尝鲜。”王元儿一脸大方。

    “那,就多谢你了。”李氏这才笑着接下。

    远亲不如近邻,有好的关系,远比什么都强,这是王元儿渗析的道理,况且,她也没说错,铁柱婶子一家,待她们几个也是挺好的,一盒糕点,真不值当多少钱。

    崔源看在眼里,唇角微勾。

    王清儿已经和秋河一道搬着东西进屋去了。

    王元儿看向崔源:“中午在此吃午膳?”

    崔源摇了摇头,道:“这离了几天,衙门的事也要理顺,下次吧。”

    王元儿闻言便点了点头,待得秋河出来,又将他们送走。

    离家几天,家里还是老样子,王元儿先去正屋给阿爷阿奶问了好,陪着说了几句话,这才回到自己的屋里。

    一进屋,姐弟几个都围坐在桌子边上,上头放的都是王元儿带回来的礼品,一见她进来,就都眼巴巴的看过来。

    王元儿顿觉好笑,嗔道:“都是一帮子馋虫。”

    王清儿脸皮最厚,笑嘻嘻地道:“大姐,快,给我们看看都买了啥好东西。”

    王春儿则是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嗔笑:“大姐才回来,你好歹让她喘口气喝口茶再说。”

    “还是春儿疼我。”王元儿一笑,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心中更觉熨帖,论体贴周到,家里要数春儿莫说,而这样的人儿再过几个月就是别人家的了。

    王元儿看着春儿那张已然全长开的脸,因为定了亲,又是心中喜欢的人,这些日子她的脸色红润,比以往更是温婉漂亮。

    一时之间,王元儿有些感慨,既欣慰又不舍。

    王春儿被她看得有些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大姐,我的脸可是长什么东西了?”

    王元儿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就是几天不见,我们春儿更漂亮了。”

    王春儿登时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羞涩地道:“大姐惯会打趣人。”

    王清儿这时也凑上来,揶揄道:“大姐,你这几天可是不知道,我侯姐夫天天来看二姐呢,端午那日,还带二姐去县里看赛龙舟了,你瞧着二姐头上的钗子没?就是侯姐夫给买的?”

    王元儿有些意外,看过去,这才发现王春儿的头上果然别着一支银钗。

    “就你话多。”王春儿脸更红了,瞪了王清儿一眼,又看王元儿没说话,以为她在怪自己出去,便道:“大姐,我是问过阿爷阿奶才去的,这钗子也是阿奶说可以收我才戴着了。我,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没做出格的事。”

    她双手绞着,有些脸红,又有些紧张。

    她谨记着王敏儿的事,也不敢作出出格的事来,嗯,若说有,那就是侯彪拉了她的手?

    王春儿羞得满面通红。

    王元儿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素来是个稳重的,我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从对侯彪的不满意,到现在也是越来越喜欢,侯彪对王春儿是满心喜爱的,也是极尊重她,而对她们这些小姨和姨弟,也都是极好的。

    王春儿松了一口气。

    王清儿突然大叫:“呀,小弟,你可是属狗儿的么?”

    众人看过去,只见小宝来手里翻出来一盒糕点,小鼻子一耸以耸的嗅着,小手已经把那糕点给打开了,哈喇子流了下来。

    王元儿几人都笑了。

    将那糕点完全打开,每人分了一个,王元儿也说这些东西的来历,糕点是崔源后来给她买的,说是京中的特色,铺子在东城,买了好些,让拿回来让家里人尝鲜。

    “崔大人可真是好!”吃人嘴软,王清儿一边咬着糕点,一边举起大拇指。

    嗯,确实挺有心的!

    王元儿想起那朵荷花,脸红了一红,见王清儿那双眼睛孤疑地看过来,不免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拿出其它东西来。

    给王清儿的胭脂水粉,兰儿的五彩头绳,给宝来买了一个小木马,还给王老汉买了一支新的烟枪,王婆子的则是一串佛珠。

    那日游了醉湖后,崔源隔日就带了王元儿去了那国孝寺转了一圈,她就顺便求了两串佛珠,给王婆子和姥婆一人一串。

    礼物每人都有,外祖那边也不例外。

    给王春儿的自然是最厚重,不过也不是现在就给了,而是添妆的时候再给,王清儿挤眉弄眼嬉皮笑脸的,把王春儿又羞了一遍。

    “大姐,买了这么多东西,又租了铺子,这银子花得太多了,可吃得消?”高兴过后,王春儿又有些愁,尤其是给她添妆的东西,那太多了,让她有些不安。

    “千金散尽还复来,大姐心里有数。”王元儿笑了笑,道:“你们就放心吧,好日子是会来的,这点子东西不算什么。”

    王清儿本来也有些担心,一听这话,就高高兴兴的笑了,拉着王春儿就要捣弄她得的水粉,道:“等二姐你成亲时,一准帮你整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妆,让我侯姐夫移不开眼来。”

    王春儿被她羞得追着她去掐腰子,王兰儿和宝来哈哈笑着,拍着手掌叫好。

    王元儿也是乐不可支,这就是她的家人,日子过得虽不上不下的,可姐弟几个的感情深厚,远比什么都强。父母都不在了,他们就更该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这才会让天上的父母放心。

    看着他们笑闹成团,其乐融融的,王元儿悄然擦了擦眼角,露出一记欣慰的笑容来。

第221章 奸情败露

    王元儿拿着给正屋的礼物来到正屋门口时,就听到张氏尖酸的话。

    “几个关着门在那吃好的,分礼物,也不知孝敬阿爷阿奶,想我们敏儿,哪回不是念着阿爷阿奶的?”

    王元儿脚步微顿,这二婶逮着机会就要给她上眼药。

    “她们有本事挣了好东西,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看不过眼,你倒也可以挣来。”王婆子没好气地道:“见天儿逮了空当就在这说三道四,有空儿就去菜园里给那几畦菜拔草去。”

    王元儿唇角微勾,扬声道:“阿爷,阿奶……”

    屋里声音戛然而止。

    张氏看着王元儿抱着东西进来,眼睛一亮,贪婪之色展露无遗,站了起来迎上去。

    “哟,元丫头去京城回来了,这拿的什么东……”她伸出手,想要接过王元儿手中的东西。

    王元儿却是绕过她,径直上前。

    张氏脸色一僵,撇了撇嘴。

    “阿爷,给您买了一管新烟枪,你瞧瞧适用不?”王元儿将那管子烟枪递上去,又拿出一串佛珠:“阿奶,这佛珠是在国孝寺求的,听说那是皇家寺庙,香火很旺呢,这还是开光了的。”

    王老汉拿着那管烟枪爱不释手,眉开眼笑,道:“这当用,真好看。”

    王婆子也极是激动,接过那佛珠时,手都是颤的,又看那珠子颗颗圆润,带着独有的檀香味儿,心中更是欢喜,嘴上却道:“挣两个钱不容易,不好好存起来,胡花这个钱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那眼里,却是十分欢喜,摸着那珠子,更是觉得熨帖。

    她是信佛之人,天天都要供奉佛祖,王元儿给的这串佛珠,可真是对了她的眼了。

    “孩子难得一片孝心,说这个话做什么?”王老汉瞥了老婆子一眼,又对王元儿道:“不过这次就算了,下回也不要买了,你阿奶说得也对,挣个钱不容易,以后花钱的地儿也多,不要乱花。”

    “阿爷,这也值当不了几个钱,再贵点儿的我也买不起,我都有分寸的。”王元儿笑道。

    王老汉嗯了一声。

    张氏凑了上来,一双眼珠转得飞快:“元丫头,那咱们的呢?”

    王元儿看了她一眼,又拿出一盒糕点递过去:“京中的糕点,让二婶和二叔尝个鲜。”

    张氏不乐意了:“就只有糕点啊……”

    王婆子脸一冷:“百般嫌弃就放下,没人让你一定要吃。”

    “哪呢,哪呢,元丫头一片孝心,我怎会嫌弃。”张氏连忙谄笑,心中却暗骂,一串佛珠,就收买这老太婆的心了,好不亏。

    她却不知道,对于信佛之人,佛珠这类的东西有多稀罕,更别说,那是从第一寺庙,皇家的寺庙求来的呢!

    张氏打开盒子拿起糕点就吃了起来,眼里还巴巴的看着王元儿怀里。

    王元儿确实还有小盒,但她却是径直给了王老汉他们。

    “让春儿她们吃就是。”王老汉迭声道。

    “都有呢。”王元儿笑了笑,又和他们说起京城的见识。

    “你回来得也正是时候,你二叔寻了个铺子,明儿就一道去看看,帮掌个眼。”王婆子突然道。

    张氏咬着的豌豆黄登时噎在喉头,两个老东西,是把王元儿看成一家之主了么,什么都要看她的意思,这铺子,明明就是他们二房的好不好。

    可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她可还记得王二的话呢,若是不老实,休了她!

    让帮着掌眼,王元儿自然没有说不的理,她也想二叔他们好好的过起日子来,那自家这房也是省心些。

    王二寻的铺子离长乐镇的渡口码头不远,就在西大街上,位置什么的都还好,就是地儿小了点,但也无甚大碍。

    铺子原本是做布庄的,原主人的老爹没了,要回到老家去安葬,便想着回老家去落地生根,所以才卖铺子。

    如今长乐镇的地也是寸土寸金,越来越多的生意人来谋生,这铺子的价格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就拿这么一个小小的铺子来说,也要二百两整,这还是看在还算是熟人的份上才有这么价格。

    张氏嫌贵,可王家里,却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王元儿倒觉得还好,她的目光放得远,自然不会只看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市舶司一开,商船多起来,这走动的人也会越来越多,铺子的价格肯定是会越来越高的。

    王老汉也是这个意思,他想得没王元儿这么多,就是觉得有个铺子在,将来怎么着也有份家业,自家做不起来,租出去也能收个租子。

    老人家,心里第一想的就是传承,银子好,却远不比田地和实物来得更好,毕竟那是实实在在捏在手心里的,是传承的根本。

    一经合谋,王二他们就决定将铺子买下来,当下,便去寻中人,立契纸,银讫两清。

    买下了铺子,王老汉等人都放下了心头大石,看着那契约更觉感慨万分,兜兜转转,始终还是买回了一个铺子。

    留了王二两口子在铺子拾掇,王元儿又去了豆腐乳作坊,和关总管针对作坊上的事作了一番交流。

    “三爷兴许这两日就要过来。”关总管笑着对她说道:“兴许会带来好消息也不定。”

    王元儿心中一动,试探地问:“可是关于咱们锦王的豆腐乳要作贡品的事?”

    关总管有些讶然,想到那崔大人和她似乎走得极近,便也释然,道:“你倒是收风极快,我也说不准,等三爷来了便知。”

    王元儿点了点头,这些确实不好说,便也撇开不提。

    又和关总管说了一下作坊上存在的问题,王元儿便辞了他,往家里走去。

    初夏的天气极好,风吹过来极是凉爽,这在外头走动的人脚步也轻快得很,有小娘子追着孩儿跑,孩子们你追我逐的扬起天真的笑声,镇子一派平和。

    若是一直都这么安宁就好了,王元儿心中愉快地想。

    忽然,有尖锐的吵闹声打破了这样的安宁。

    王元儿脚步一顿,眼瞅着镇民都往一个方向跑去,她凝眼看了看,眉头一皱。

    随着人走到那吵闹的地儿,钻进人群一看,王元儿便怔住了。

    眼前,是那贺大郎的家,此时大开的院子,两个人正扭打成一团,发丝散乱,衣衫更是撕扯开。

    这,不是那贺大郎的婆娘和周顺兴的婆娘谢氏么?

    看清两人,王元儿的脸色很是微妙。

    不用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谢氏和贺家婆娘扭打成团的原因,王元儿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定然是周顺兴和贺家婆娘的奸情败露了!

    王元儿猜了个十成十!

    “不要脸的骚狐狸,敢勾老娘的男人,我弄不死你!”谢氏是个泼辣的,扯着贺家婆娘的衣裳就撕,一边大骂:“这么喜欢男人看,我让你给露个够。”

    嘶拉一声,她力度极大,初夏的衣衫本就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贺家婆娘身上的外裳就是随意披着的,一下子就被撕了个大口子,还扯开了一大片来,露出水红的肚兜,半截白花花的胸部都袒露出来。

    哗!

    这围观的人不乏男人,见此就哗然出声,不少人吞着口水,也有婆娘扭着自家男人的耳朵揪出人群。

    王元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看了,羞得满面通红,也不敢挤在其中,而是悄悄退出人群,远远的瞧着。

    被扯开了外裳,贺家婆娘大怒,却也不慌,一把拽住自己的衣衫,一把拽住谢氏的头发一拉。

    “你男人还用老娘勾,他就是喜欢老娘的骚味,他就是欢喜钻老娘的裙底,就是喜欢喝老娘的奶,他嫌你臊,嫌你不够骚,怎么着?”贺家婆娘也不是个吃素的主,不知多少钻她裙底的男人家的婆娘吃过她的亏。

    这一下,她用力一拉谢氏的头发,痛得谢氏嗷嗷地叫。

    “周顺兴,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老婆要被欺死了,还不给我滚出来,啊。”谢氏尖叫着。

    王元儿一愣,莫不是这谢氏捉奸,是将两人堵在屋内了?

    这周顺兴胆子也太肥了吧,偷人家婆娘还偷到人家屋里去了?也不怕贺大郎凶起来给把他宰了?

    “这贺大郎这两天也不知去哪穿街走巷了。”有人在说着闲话,似是回答着王元儿心中所想。

    难怪,这货郎,有时候走得远了,不回家也是常事,怕是贺家婆娘就逮着贺家大郎不在家,就勾着周顺兴来家里行好事来了。

    王元儿摇摇头,想起这周顺兴还是当初二婶他们想说给她作亲的人,不由胃部一阵翻滚,好不恶心。

    若和周顺兴成亲的人是她,那今天和贺家婆娘扭打的人……

    王元儿打了个寒颤,不敢想那情景。

    “周顺兴翻墙跑了!”有人大叫一声。

    王元儿看过去,果不然,一个衣衫凌乱的男人翻着贺家的围墙,见有人发现了,吓得直接栽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暗响,没一会,就见一个影飞快跑离。

    “周顺兴,你这怂货软蛋,王八蛋!”谢氏见自家男人跑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王元儿见此,不由万分庆幸,幸好,幸好啊!

第222章 誓不为妾

    贺家婆娘和谢氏的闹剧因为周顺兴的逃跑而终告,可这一出,也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所谓丑事传千里嘛。

    王元儿没觉得多解恨,更多的是庆幸,还有替谢氏感到悲哀,想当初,谢氏可把周顺兴拽得多紧啊,还把自己示为敌人呢。

    可如今,她对周顺兴的重视,全都变成了打脸的巴掌,打得啪啪响。

    回到家中,王清儿就拽住王元儿:“大姐,你听说了没?那什么周顺兴偷了贺家婆娘,被他婆娘给堵在屋里了呢!”

    王元儿一捏她的脸:“去哪里听来的腌臜话,也不嫌臊。”

    王清儿往正屋努努嘴:“二婶回来就说的呢!”

    王元儿眉头一皱,二婶这真是,什么都说,还有,她忘了那周顺兴,可是她娘家嫂子的娘家侄儿呢,拐着弯儿沾着亲,说这种闲话有什么好听的?

    王婆子也一如王元儿这么想,眼看着张氏说得唾沫横飞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冷沉着脸:“你可被忘了,那周顺兴也得管你叫一声姑奶奶呢,到底是你娘家嫂子的侄儿,沾着亲呢,说出来也不嫌臊?”

    张氏被说得脸红耳赤,悻悻地闭了嘴。

    王婆子看她那样,满心的烦,又想起已逝的长媳,当初还不是因为这什么周顺兴和二媳妇起了争执才早产,也才早逝了?

    “这人莫要在元儿他们那边提了,你别忘了你大嫂是怎么去的,也幸好,元儿没和这周顺兴配成,不然的话,估计老大媳妇都要气得坟里跳出来找你拼命了。”王婆子又说了一句。

    张氏听了脸色一变,这才想起过去的那些事,很快就低头认错:“媳妇知错,以后不说就是了。”

    王婆子看她那怂样,心里自又叹了一声,想起长媳,微微阖眼念起了佛。

    ……

    五月初九是王元儿的生辰,姐妹几个满心欢喜的给准备了好吃的给她贺生辰,王婆子给她一个小红封,顺带老话重提。

    那就是她十七了,亲事是该拿起来了!

    王元儿大方的应下,出了正屋的门子,脸却垮了下来,亲事,是啊,她今年可要满十七了,便是虚岁也叫十八了,瞧隔壁的铁柱婶子的媳妇儿,也就十五六,都快要当娘了!

    可,要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王元儿十分苦恼。

    大概就是家境相当,又不嫌弃她丧妇长女的身份,性子老实肯干的,那便是如意郎君了吧?

    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可总觉得那里不对。

    王元儿瞧见放在自己房里的那朵莲花,她从京城里带回来的,崔源送她的莲花,被她养在一个瓦罐里,还开得好好的,可瞧着,却十分不搭。

    莲花高洁,理应配更漂亮的瓷瓶,而不是养在瓦罐里。

    王元儿十分烦躁,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当初崔源送她的步摇。

    她曾经送还给他,可是没送回去,崔源总有法子叫她顺理成章的受了,她说的理由,他能有千个理由说服。

    王元儿给自己挽了一个髻,将那支芙蓉步摇给插在了髻上,镶玉的雕花芙蓉金簪,流苏垂下,有几丝缀着珠子,垂在耳边,轻轻一动就晃着,真的很漂亮。

    看着镜中的自己,容貌顶多清秀,这样矜贵的首饰戴在头上,不由让她想起京中那些小姐的装扮。

    婉约柔丽,或许,那才是真正的闺秀,与美玉相配,而她……

    王元儿心中发酸,将步摇摘了下来放回盒子里,啪的扣上,看着它发愣。

    “大姐,要吃饭了。”王清儿在外边叫。

    “哎,来了。”王元儿将盒子放在抽屉,整了整自己的脸,走了出去。

    吃了长寿面,还有王春儿亲手做的寿包,便算过了生辰,只是王元儿没料到,崔源也会来。

    初夏的黄昏,落日橘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炊烟寥寥,天色渐暗,喧嚣一天的长乐镇也回归平静。

    黄昏下,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街上,衣角在微风中翻飞,身姿挺拔。

    王元儿来到他跟前,抬头:“怎么来了?可用晚膳了?”

    崔源微微一笑,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掌心,又是一个长形的盒子。

    王元儿心里一跳,不接。

    “接着啊,生辰快乐。”崔源的手又向前伸前了些。

    王元儿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

    “三姑娘昨儿说的,我听见了。”他笑着解释。

    王元儿抿起了唇,看着那盒子,摇头道:“这,我不能接。”

    崔源的笑容微收,双眉微微皱起:“怎么?”

    “崔大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是我该接你礼物的关系。”王元儿咬了咬牙,低着头道。

    “抬起头来。”

    王元儿缓缓抬起头,看进他的眼。

    “你怕什么?连个生辰礼物都不敢接了?”崔源看着她。

    怕什么?

    是啊,她怕什么?

    王元儿有些恍惚,怕什么,或许是怕失望,怕沉沦吧!

    “我……”

    她才开了一个口,崔源道:“我认识的王元儿,可不是这样踌躇矫情的,这才一天过去,怎么就矫情起来了?”

    王元儿闻言有些恼,语气有些冲:“我就是这么矫情的。”

    崔源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突然转身就走。

    王元儿一愣,心突然就有些慌,想要开口叫住他,可又觉得不该。

    同时,又觉得十分委屈,一个男人,就这么小气?

    崔源越走越远,王元儿鼻子发酸,眼泪竟然不争气的涌上眼眶。

    他,就这么走了?

    视线有些模糊,突然有个人影飞快地走来,她眨了眨眼,是去而复返的崔源。

    “该死的,你……”崔源语气不善,话突然止了,愣愣地看着她:“你,你哭了?”

    “谁哭了?”见他去而复返,元儿心中欢喜,又恼怒,侧过身子去,飞快地擦掉眼中的泪水。

    真是倔强又别扭!

    崔源眼中有了笑意,故作揶揄道:“哟,没有谁哭,那这擦金豆子的是谁啊?”

    王元儿瞪他一眼,又娇又嗔:“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我就是不服气!”崔源哼了一声,故作不服的道:“我好心好意的给你送礼物,你还凶我,我就是不服。”

    噗……

    王元儿又好气又好笑。

    “你说,到底要不要?”崔源再度将那盒子递过来。

    天色渐渐的暗了,王元儿很迟疑,到底接过那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支白玉钗,运足目力看去,钗子花样很简单,是一朵蔷薇。

    吾之深情,以钗赠之!

    王元儿心跳得飞快,脸颊染了绯色,抬起头看向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再笨,再山姑,也知道赠钗这样的行径,是对一个女子有了情。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崔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王元儿嗬了一声,慌乱的合上盒子,塞回他手里,道:“我,天晚了,我要进屋了。”

    不等他回答,就慌里慌张的往家里跑去。

    “王家大姑娘,跟了小爷,管你吃香的吃辣的穿绸的花白的戴黄的,这买卖合算哇,你考虑一下?”

    身后,崔源的声音传过来。

    王元儿脚步一顿,回过身来,死死的瞪着他:“你这什么话?”想了想他的身份,虽然她不清楚,但定然是非富则贵,难道是想……

    让她做妾?

    王元儿胸口顿时燃起了一股怒火,那么,这些日子对她的好,对王家的好,就是想让她做娇妾吗?

    是了,大户人家的公子,配的当然都是名门闺秀,她们这样的寒门小户的女子,就只配当妾,一如王敏儿。

    刚刚那种慌乱瞬间被恼怒取代,王元儿冷笑着道:“爷,你许我正妻之位,姑娘我给你生几个嫡子女,给你侍奉双亲,晚上还给你睡,这买卖更合算呐!”

    什么妾?有了王敏儿的前车之鉴,她王元儿发誓,宁为愚家妇,不做大户妾!

    她双手攥成拳头,瞪着崔源的眼神充斥着怒意,整个人蓄势勃发,犹如一只小豹子。

    崔源哈哈朗笑出声,一步步的走来,站定在她跟前,眼神似笑似宠溺,道:“真是个小傻子。”

    王元儿咬着唇,胸口上下起伏,忍住想要打他的冲动。

    “小傻子还是个不好惹的小老虎呢。”崔源拉起她的手,一个一个指头的给她掰开,看到她手心掐的要出血丝,道:“爪子还这么利。”

    他掏出手帕,一圈一圈给她的手心包起来,又把那盒子放在她的手上,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做妾了?”

    王元儿睁大眼,心跳如擂,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说妾一字,你是辱没了自己,你就该像你刚刚那般强硬,只奔着正妻之位去,其余的,你不屑,你不稀罕,你不要,这不就结了?这才是我欣赏的那个王家大姑娘啊!”崔源看着她光洁的额头,突然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声音低低的:“真是个小傻子,可是,我心里很欢喜呢!”

    他笑着走了。

    王元儿傻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也没有半点反应,直到她拿着盒子的手僵直,才回过神来。

    他什么意思?正妻之位?

第223章 商人逐利

    王元儿一宿没睡,第二天起来,双眼底下青黑一片,可把王春儿唬了一跳,连忙用隔夜的茶叶包了敷在她眼上,这才能见人些。

    “大姐,怎的睡不好了,可是心火重呢?要不要我煮些麦冬灯芯花水你喝?”王春儿很是担忧。

    王元儿打了个呵欠,摇摇头道:“也没啥,这两天心有些燥,不碍事。”

    哪是什么心火重,是她想崔源的那些话想了一整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王春儿满面孤疑,却也没多问,只道:“那你干脆去睡个回笼觉吧?”

    “不了,我还得去作坊上。”王元儿笑着说了一句。

    王春儿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成,去屉子里取了银子背着宝来去张屠夫那里买了大骨头,又放了夏枯草和菊花,桑叶,熬了个汤茶出来。

    王元儿浑浑噩噩的没甚精神,在作坊里转了一圈,便是关总管看她也没半点精神头,赶了她回去补觉。

    喝了一大盅王春儿熬的汤茶,王元儿重新躺在床上,闭着眼,脑子里却依然是昨儿傍晚,崔源对她说的话。

    正妻之位!

    王元儿烦躁地翻身起来,骂了一声:“他这到底什么意思,逗人玩吗?”

    想了想,又从柜子里翻出那个昨儿收到的礼物,打开,拿起那支钗细看。

    一支白玉钗,上面只雕了一朵蔷薇花,很简单。

    王元儿见识不多,可也知道眼前的白玉钗质料上乘,该是那羊脂白玉吧?

    重要的,却不是这钗的料子,而是它个中的意义。

    以钗诉情!

    王元儿脸上一热,躺了下来,用被子蒙着自己的头。

    半晌,从被子里传出一声长叹。

    拉开被子,王元儿握着手中的钗子,叹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他和她,一个天,一个地的人,怎会走到一个道上?

    在世家大户眼里,她这样的身份,别说做正妻,便是连妾,也是痴心妄想,看看王敏儿的处境,还不够警醒么?

    所以这样的钗,那是她能戴的?

    王元儿幽幽叹了一声,阖上眼。

    梦里,是崔源带着笑意的狐狸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问她怕什么?

    怕什么,怕一颗芳心错付,怕落不了好。

    ……

    王元儿有心躲着崔源,就怕他找上门来再和她说些不切边际的话,可躲了几天,崔源好像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出现过。

    躲着他是一回事,可真不不出现了,王元儿又觉得有些失落。

    如此患得患失几天,王元儿烦躁得很,人也跟着消瘦了。

    王春儿她们是看在眼里,以为出了什么事,想问又不敢问,只得小心翼翼地看着王元儿的脸色,怕惹了她不快。

    王元儿看得真切,心里又对自己十分鄙夷,撒气还撒到弟妹身上去呢,就这点出息。

    了不起哪天见着他了再说个清楚呗。

    这么想着,王元儿也稍微放开了心,也在这个时候,她再见到了宋三。

    “有些日子未见,怎的清减了?”宋三依旧是那副温润有城府的样子。

    这阵子见到她的人都这么说,王元儿勉强一笑,道:“前阵子胖了点,现在正好减点。”

    她不愿多说,宋三也不多问,便和她说起生意上的事来。

    “这些日子一直在筹谋竞争,我们锦王的豆腐乳最终还是打败济南济玉堂出品的豆腐乳,争到了御用贡品这一块。”宋三心情极好,道:“从此,我们锦王,乃是豆腐乳第一家!”

    王元儿听了心情大好:“真的?”

    早两个月,济南那和锦记并名的酱园济玉堂也研制出了豆腐乳,卖品还不差,是锦王豆腐乳现世以来,数家仿制锦王豆腐乳的酱园中最有竞争力的一家,也抢占了他们锦王不少的市场。

    行行出状元,有市场就有竞争,王元儿自是知道这点,也曾担心过,但担心也是无用之功,还不如细心钻研改良,在行走中不断进步前进,才是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她和作坊上的师傅不断的钻研,怎么才做到卖品更出众,更纯,味道也更好。

    眼下,锦王的豆腐乳胜出成为贡品,不就是对他们的付出所给的最好的答案么?

    宋三笑着点头,又斜看着她:“说起来,这事还托了你的福呢?”

    “咦?”王元儿目露疑问。

    宋三道:“我却不知,原来你见过皇上。”

    “嗄?”王元儿瞪大眼。

    这话是怎么说的?

    “除此以外,崔源也帮着咱们锦王说话,所以才这么快就拿下这一块,以后咱们锦王的生意可要扩张了。”

    听到崔源这个名字,王元儿心里轻轻一跳,若无其事地问:“崔源,崔大人也有帮我们说话?”

    “你不知道?”宋三看着她,忽然又想起什么,道:“我来长乐镇时恰好在路上遇着他,他还托我告诉你,要去泉州一趟。我却不知道,你们啥时候这么要好了?都好到要人帮着传递消息了!”

    宋三一脸的意味深长。

    王元儿红了脸,咳了两声。

    原来是去了泉州,难怪这些天不见他,如此也好,避开一阵子,省得两人见了尴尬。

    “你都说得我云里雾里的了,什么见过皇上,又帮着我们说话?”王元儿岔开话题。

    “你真不知道?”宋三很奇怪,道:“也是崔源提醒的皇上,说他们曾路过长乐镇时,见过你一面,而皇上似也是想起了。”

    王元儿一愣,忽然想起那年自己刚买茶叶蛋时见到的景王,难道是那个时候?

    她又细细的回忆,掠过景王的脸孔,回想起崔源,那个有一双桃花眼的少年,和现在的崔源慢慢重叠起来。

    是了,就是他,那时候他们就见过了?

    王元儿恍然大悟,又想起当初崔源问她,真不记得他了吗?

    是这样么,早在当年,他们就见过了么?

    不知怎的,王元儿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更多的还是感慨。

    原来人与人的缘分一早就定下了呀!

    嘚!

    耳前忽然响起一记响指,王元儿回过神来,坐在对面的宋三眯着眼看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就是觉得缘分这东西好奇妙。”王元儿淡淡一笑。

    宋三挑眉:“那现在可以说说,啥时候和崔源这么要好了?”

    看来他不在长乐镇的期间,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呢。

    王元儿的脸微红,道:“哪像你说的什么要好,也就是我们家出了些糟心事儿,他从中帮了几个忙。”

    王家的事,宋三也从关放的传信中听说过,其实也算不了大事,既是合作的生意盟友,要从牢里捞个人出来,倒也不是不能的。

    可没等他出手,这事就解决了,现在看来,是崔源那小子出手了。

    宋三看向王元儿,她神色没有自得,一派从容,不禁挑眉。

    明明只是一个没有根基的普通庄户女子,却偏偏际遇比谁都要好,先不说和他宋家有合作生意来往,如今还和崔家二爷也搭上了关系,崔二爷,崔源,那是谁啊,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啊!

    她是因为命好,还是其它?

    宋三捏起茶杯,状似无意的道:“崔源是个有本事的,这确实是个小忙。他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将来前途无量,你可捡到宝了。”

    王元儿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听清他说啥:“嗯?你说什么?”

    宋三顿时失笑,道:“说你精明,有时候你又这么笨,怎么说你好?”

    看来自己是想多了,心计再精,还能精到皇帝身边的红人跟前去?

    宋三想起崔源吩咐的话,不禁摇头,若真是他想的那样的话,这两人,只怕有得磨,光是门第,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咱们商队的商船已经在回来的海上,如果顺利,六月中旬就能到港口。”宋三岔开话题,说起了第二个消息。

    王元儿也把脑中乱七八糟的给拚除掉,道:“嗯,我正想与你说,我在京中租了一个铺子,打算卖这舶来品,我二叔也是。您看,到时候,我可以从船上批货么?”

    “哦?”宋三挑眉:“你说个章程看看?”

    王元儿便将自己的打算给一一说了,末了道:“您觉得可行不?”

    “早说你脑子好使,现在才知你见机非一般的快。”宋三笑了起来,道:“本来从那边运回来的货品便是要卖出去的,既然你定了,那便匀你一些货。”

    王元儿一喜:“那这价格?”

    “自家商船,提什么利润,就按着这成本价就可。”宋三一摆手,道:“只是,我们的商队这趟是先走一步,才能卖个新鲜,日后朝廷的商船回来了,这舶来品也就见惯不怪了,市场利润,只怕也会降低,你也不怕?”

    “有对手就有竞争,薄利多销,我若从利润成本上,能压别的商家一筹,那便不怕!”王元儿意有所指。

    只要这商船回来,卖给他们的价格低,不收高价,那就比什么都强,怕只怕这价要得高,那可就真承受不住了!

    宋三一愣,哈哈朗笑出声,道:“我总算明白你的精明都用在哪了,怕都全用在了如何赚银子的上面了。”

    王元儿却是一点都不觉得脸红,反而道:“商人逐利,人之常情。”

    宋三听了一拍掌,举起了大拇指,既是商人,何以不逐利?

第224章 可怜之人

    王元儿和宋三说完生意上的事,又提了一句八月她的亲妹子出嫁,若是有时间,可赏面来吃个宴。

    宋三笑着应了,目送着王元儿离开,手指曲着在桌面上轻敲起来。

    关放走了进来,见自家爷在想事,也不敢打扰,只静立候在一边。

    宋三半晌才问何事。

    关放上前,与他说起作坊上的事,宋三一边听,一边下指令。

    关放自是应了,见再无事,便要退下去。

    “慢着。”宋三又叫住他,道:“刚刚王大姑娘说她妹妹八月成亲,你给我备上一份礼,到时候若有空,我去赴宴。”

    关放闻言一怔:“爷亲自去?”

    “若那时候在长乐镇的话。”宋三点了点头。

    关放很意外,虽然是合作盟友,却也没到亲自去赴宴这么大的面子吧?

    “礼物备好看些。”

    就在关放腹诽的时候,宋三又扔出了一个炸弹,关放彻底惊了。

    “爷,莫非是看上了大姑娘?”他迟疑着问。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了,三爷已经成亲,可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给王元儿一个妾的名份,也是抬举她了。

    若不是因为这样,宋三爷何必要给王元儿这么大的面子?

    他再往深里一想,虽然只是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可爷若是纳了,也未必没有好处,王元儿于商事上的头脑也灵活着呢。

    纳了王元儿,这三成股份也就是宋家的了,想想也是觉得挺好。

    关放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宋三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咳了两声,斜睨着他:“胡说什么呢?”

    关放一脸懵:“三爷不是想要纳王大姑娘为妾?”

    宋三咳得更厉害了,道:“谁说我要纳妾了?还有,你这话可别让崔源给听见了。”

    “啊?”关放一头雾水,歪着头想了想,惊讶地道:“您的意思是说崔大人看上了王大姑娘?”

    不会吧,崔家虽只是和宋家看齐的名门世家,可崔源本事啊,人家是皇帝身边的心腹红人啊,看得上一个小农女?

    “我看十九不离十。”宋三一脸高深莫测地道。

    “这,不能吧,崔家,怎么会应?”关放皱起眉,觉得这完全不可能。

    “这就要看崔源了。”宋三摸着茶杯的边缘,道:“从前崔夫人压着,可如今他羽翼已丰,崔家势大,还大得了皇帝去?”

    他说得穆棱两可,关放却听得明白,不会吧!

    关放震惊不已。

    “且放长眼看着吧,总之,这贺礼备好了,不管她将来造化如何,就凭着这合作的关系,也该备个礼才是。”宋三淡声吩咐。

    关放点头应了,心里却犹在惊讶中。

    而这主仆对话以后,关放再见王元儿时,就多了一分尊敬,不,准确来说,是讨好。王元儿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此乃后话。

    ……

    知道崔源不在长乐镇里,王元儿就觉得天都是蓝的,自在得很,回到家里连饭都多吃了两碗,却把王春儿她们惊得很。

    一会阴沉得像黑天,一会又这么的亢奋,她们大姐,不会是哪里出了毛病吧?

    对于妹子们的腹诽,王元儿一点都不介意,眼看着天气也要热起来了,便又领着她们晒冬衣,换上夏装。

    姐妹几个说说笑笑的,忽而外头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

    王清儿是个八卦的,立即扔下手中的衣裳,跑了出去看热闹。

    听着这哭骂声有点耳熟,王元儿也走了出去,一看,得,不是那贺家婆娘又是谁?

    只见她发髻散乱,手里拿了一张纸,嚎啕大哭,一边破口大骂:“贺大郎你这个没蛋的怂货,还我儿子来,哇,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

    “大娘,这是闹哪出?”王清儿问身边的一个大娘。

    “作孽哟,这贺家大郎带着儿子跑了。”那大娘嘴里说着,脸上却是一派幸灾乐祸,道:“也是她自个儿活该,一点脸儿都不给家里男人,偷人还偷到家里来了,贺大郎还能忍到现在,算是还了她给他生儿子的恩情了。”

    “大娘,这到底是个什么究竟?你快说说嘛。”王清儿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大娘把王清儿她们吊足了瘾,这才一脸得意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过小姑娘,听了就回头洗耳朵哈。”

    王元儿一听这话,顿觉不妙。

    没等她将王清儿拉开,那个大娘就开始往外喷口沫星子了。

    “这贺家婆娘,跟个楼子里的花娘有啥两样的,从前的就不说了,偏偏她自个儿作死,偷人偷到自己屋里去了,还被人家婆娘,哦,你还不知道吧?那婆娘还和你家二婶沾亲带故的呢,就她娘家嫂子的侄儿的媳妇呀。”

    王清儿哪里不知道,这事闹出了二婶还急哄哄的就回家说了呢,但她想听个明白,只当不知,只嗯嗯的点头。

    “那谢氏将他俩给堵在屋里头了,又和那贺骚狐狸打了一架,嗨,这都是常事,没啥的,谁家偷人被抓到不会被打的?可惜呀,这贺大郎这回确是恼了,因为他儿子被吓得大哭,这大郎心疼啊,可他那三寸丁,打也打不过那贺婆娘,这不,干脆卷了家里的细软,带着儿子跑了呗。”

    这,原来还是这样,王元儿和王清儿对视一眼。

    “闹成这样的,丢脸的还不是男人孩子,哪还有脸面呆在这里哟,反正贺大郎是个穿街走巷的挑货郎,挑着货,到哪讨生活不成哟?”那大娘叹了一声。

    这倒也是,挑货郎本来就是到处走动,上山下乡的去叫卖的,走到哪算哪,只要肯干,也没有吃不上饭的。

    可惜,总是有人会作死,不珍惜。

    王元儿看着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疯骂嚎哭的人,一点同情都没有。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贺家婆娘就是自作孽,怪得了谁?

    “哟哟,这是谁啊,咋的了,自家男人跑了?不要你了?活该!让你不要脸到处发骚,该有今天。”

    忽而,一个尖酸的女声响了起来。

    遁声看去,是谢氏,她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周顺兴,不过,那周顺兴的脸上咋一块青一块肿的呢?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个臭婆娘,要不是你,我男人会跑,我儿子会不见,你个生不出儿子的臭婊子,我和你拼了。”贺家婆娘正是有气没处发的时候,偏偏这谢氏还要撞上枪头来。

    新仇旧恨一并发,贺家婆娘从地上蹿了起来,动作敏捷,一下子就抓住谢氏的头发。

    谢氏哪会怕她,爪子一伸就往贺婆娘的脸上招呼,一边大喊:“周顺兴,你是死的吗?我大哥没打够你吗?还不给我拉开这疯婆子?”

    “周顺兴,你休了她,我嫁给你,我给你生十个八个儿子。”贺家婆娘也大叫:“你不是喜欢我**大吗?你不是说她是生不出儿子的老母鸡吗?休了她,我就跟你生崽子!”

    谢氏一听这话,眼就瞪得只剩黑的了!

    “周顺兴,你这王八蛋!”谢氏用力推开贺家婆娘,反手一掌就给周顺兴打去。

    “不,不是的,她就是胡说八道的!”周顺兴连退两步,躲过谢氏的巴掌,又往贺家婆娘身上踹去:“你这疯婆子别乱说,我啥时候说过了!”

    贺家婆娘一个不提防,被踹倒在地,愣了。

    “周顺兴,你这怂货,从前你趴在老娘身上使劲儿蓐的时候咋说的,你这狗熊,合着你婆娘来欺负我孤苦伶仃,我瞎了狗眼才和你这蛋蛋小枝桠大的睡了。”

    贺家婆娘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从嘴里吐出来,十分难听。

    周顺兴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哪个男人不要脸,这贺家婆娘说他的是小枝桠,哪能不恼?

    当下,和谢氏同仇气敌,两口子一致对外,和那贺家婆娘对骂起来。

    这围观的镇民看得津津有味的,这样的含了荤段的八卦,最是合味道了。

    王元儿摇摇头,心中对那周顺兴愈发不耻。

    一个男人,做得出,还不敢认,现在出了闹剧了,反转猪肚就是屎了,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贺家婆娘再不是,也不该在这时出手对付她,插她一刀啊!

    脏话难听,王元儿听不下去,死拉着王清儿进屋去,这样的闹剧,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的。

    “大姐,这周顺兴真不是个男人,看他那怂样,啧,可真丢脸!”王清儿十分不屑。

    王元儿嘴角冷笑,弹了她额头一下:“所以啊,以后看人也要睁大双眼,人模人样的未必就是好的。”

    王清儿吐了吐舌头。

    “快去把冬衣晒起来。”王元儿推他一把,倾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渐渐低了,最后归于平静。

    而贺家婆娘自贺大郎走后,老老实实在家中候了好些日子,却最终都没有等到他们父子回来,便也死了心。

    没了男人和儿子,贺家婆娘自己也不是个勤快的,干脆就豁出面皮去,对男人是来者不拒,见着谁都能勾一把,只要对方肯给点好处甜头,名声更为的放荡难听,以至于成了这长乐镇的第一名声差的人,此乃后话。

第225章 当我姐夫

    草长莺飞,风高天晴,日子一忽而过。

    进了六月,王元儿就捏着指头数日子,盼着那商船归来,这期间,她的铺子和二叔家的铺子都已经装修好了的,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离商船回来的日子还没到,许久不见的崔源倒是重新出现在王元儿面前了。

    “你,你这是怎么弄的?咋看着这么憔悴呢?”王元儿看着一脸胡青渣的崔源,皱起了眉,这时候,她倒是将两人之间的尴尬都抛洒得远远的了。

    “从泉州回来,也赶了些路。”崔源站在王家的门口前,声音都有些嘶哑。

    王元儿正欲说话,王老汉从家里出来,一见崔源就高兴得很。

    “怎么就站在门口说话呢,你这孩子,也不让大人进屋来吃个茶什么的?”王老汉看着王元儿责怪了两句,又对崔源道:“大人,快屋里坐吧?”

    崔源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随着王老汉进了屋。

    王元儿不得已,只得送了一壶茶去了唐屋,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台风,海盗?”

    王元儿差点没把手上的茶壶给摔在地上,满面惊愕地看着崔源。

    他说这出番的商船遇上了台风,海盗?

    “五六月的天气最易打台风,我们这边算是和陆地接通的,倒是不受什么影响,但那些个沿海的地区可不同,五六月台风天,总是常见的。”崔源道:“这趟去泉州,我便遇着了两回大台风。”

    王元儿心中一颤,急声问:“那商队的消息呢,如何了?还遇着了海盗?”

    “据传来的消息,是遇上了一小队海盗,但这倒没什么,商队都有水师,就怕台风天里抵不过,那才是致命的。”崔源双眉皱着。

    王元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心的忧虑。

    “你也别慌,现在消息也不是很全,慢慢等着就是了!”崔源看穿她的心思,安慰了一句。

    王元儿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心里有些消沉,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去,却突然又冒出这样的一条消息,怎么让人高兴得起来?

    “崔大人说得对,现在时日尚早,这离商队回来的日子还有些时日,也急不来,再说了,这海上生意本就是有风险的。”王老汉这才说了一句。

    王元儿有些脸红,自己还真比阿爷都不如了。

    过日子本来就不可能一帆风顺的,人的一生不都要经事儿么,也是这段时日日子过得平顺,就让她觉得理所当然了。

    “我也就是担心,头一回遇着这事,不知咋整。”王元儿干笑两声。

    “天灾这东西,能怎么整?尽人事,看天意吧!”崔源似有感慨。

    王元儿看他一眼,这人出去一趟,怎么有许多心事似的呢?

    眼看着天就要晌午,王老汉硬要留了崔源在家里吃饭,催促着王元儿去切肉做饭菜。

    王元儿倒没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先不说王家欠崔源的情良多,便是她之前在京中盘的铺子,人家也出了不少力气呢,留人吃饭是该的。

    吩咐王春儿去后头菜园子摘两棵菜,王元儿便起了火,烧起灶来。

    淘米洗了下锅,王元儿控了柴火的大小,转身又从专门存放剩菜的小窖里取了前天剩下的半只鸡,又从屉子里掏了一大把的干山菇,麻溜的切肉,泡洗。

    灶房忽而一暗,王元儿正在案板上挥刀忙活着,以为是春儿回来了,便道:“你把菜洗了,我……”

    她不经意的抬头,见是崔源,吓了一跳,手中的刀也跟着一偏,顿时哎哟一声。

    被刀切了的手指,血流如注。

    王元儿有啥傻愣,崔源大惊,快步过去,一把抓过她的手指,从手上掏出帕子缠着,一边道:“我说你咋这么笨呢,切个菜还能把手指也给切了。”

    责备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王元儿心中竟然泛起丝丝甜蜜。

    可转眼间,她就想起,自己会切到手还不是因为这家伙?

    她语气不好,哼道:“要不是你跟个摄青鬼似的在那杵着吓人,我会切到指头么?”

    “得,自己不小心,还怨上人了!”崔源瞪她,看帕子都要染红,又道:“有金创药什么的么?得止血。”

    “乡里人哪有那些东西?”王元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从灶房的柜子顶上取了一个瓦罐,从里面掏了一小把草木灰,示意崔源拿开帕子。

    崔源看了她手上的草木灰,也知这也是乡里人常用来止血的,便解了帕子。

    王元儿将草木灰都捂上伤口,疼得忍不住嘶了一声。

    可真疼!

    虽是疼,可那草木灰也管用,血倒是止住了。

    “这也不成,得重新清洗伤口,用药包了。”崔源看得神奇,却还是不放心。

    王元儿正要说话。

    王春儿捧着一篮子青绿的白菜心走了进来,一见两人有些愣,很快就发现了异样,急问:“大姐,你怎么了?”

    “切着手了,小事儿。”王元儿回了一句,道:“这边你拾掇着,我去拿油擦了包着。”

    “啊,哦,我帮你包吧。”王春儿想要跟过去。”

    “二姑娘忙着这饭菜就好,我可以帮忙。”崔源连忙道,也不等王春儿回答,就跟在王元儿后头追了上去。

    这,这是什么情况?

    王春儿有些没反应过来。

    王元儿进得东屋,眼角余光瞥见崔源要跟进来,连忙大叫:“你,你跟着来做什么?”

    “帮你上药啊,你自己怎么上?”崔源有些莫名其妙。王元儿又急又羞,跺着脚道:“这是我们女儿家几个的屋子,你进来像个什么话?还,还是……”

    孤男寡女!

    她再是乡里人,也是个姑娘家,也要名声脸面的好不好,孤男寡女的,在房里,要是传出去,她还要不要见人了?

    崔源倒没想到这点,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瞥见王家小幺妹拿着糖人蹦蹦跳跳的从外头进院子里,眼珠一转,拉过小幺妹就进屋。

    “这,可以了吧?”崔源有些得意,见她沉下脸来,便正了脸色:“我没有要轻薄你的意思,可我不放心,让我帮你。”

    他眼里透着担忧,王元儿心中一软,转过身从屋子里的柜子拿出了平素药物之类的东西。

    崔源拍了拍王兰儿的肩:“乖,你大姐的手切了,去打盆水来。”

    啪嗒,王兰儿手中的糖人跌在地上,一下子蹿了出去。

    很快的,王兰儿就将水取来了,一边追问:“大姐怎么就切到手了呢?”

    崔源要拉过王元儿的手,她一缩,瞪眼:“我又不是两个手都切了。”

    “好好好。”崔源无奈。

    王元儿将手浸在盆里,很快就将手上的草木灰全部清洗干净,洁白的指头,皮肉翻卷,血丝布着,都能见到肉了。

    王兰儿吓得眼泪汪汪。

    “切得这么深。”崔源的眉紧紧皱起,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是把指头当肉呢,还是怎么的,这么狠。”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药油,给抹了一点在那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给轻轻的包住,一边道:“这伤口没好的时候,就别沾水了,如今天气也要热起来了,沾了水怕是会灌脓。”

    他动作轻柔,声音也十分的轻,王元儿突然就觉得那本来疼得尖锐的指头没那么疼了。

    王兰儿站在一边,见大姐的手包好了,不由看着两人,感觉神奇。

    崔源还在碎碎的念着:“不要吃牛肉和鸡蛋这些东西了,这些是发物,对伤口也不好。”

    王元儿瞥见小妹的好奇的眼神,脸一红,抽回了手,道:“成了成了,有些日子不见,你咋跟个长舌妇似的,惯会多话。”

    崔源瞪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头上,只绑着辫子,空空如也没有半点首饰。

    “怎么没戴之前送你的步摇和钗子?”

    提起那支玉钗,王元儿的脸顿时烧起来,道:“没事戴哪个做什么?没得碍着干活。”

    崔源失笑:“戴在头上,怎么碍着你了?”

    王元儿看了立在边上的王兰儿一眼,急道:“我就不乐意戴。”

    她这话一落,崔源眼神一黯,笑脸敛了些。

    王元儿心中一哽,想要说什么,最终变成了:“伤口包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崔源垂了眼皮,嗯了一声。

    王元儿看着他走了,心里吁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心也缺了一块似的,怎么感觉都不对。

    “大姐,那崔大人喜欢你吗?”王兰儿突然开口。

    王元儿吓了一跳:“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王兰儿歪着头,一脸不解,道:“不是吗?崔大人看你的眼睛,就跟候姐夫看我二姐一样的呢,三姐说了,这叫做喜欢。”

    她一派天真,王兰儿却心跳如擂,半晌道:“你三姐胡说呢。去,看看小弟醒了没,醒了给他把尿,别让他尿了床了。”

    王兰儿哦了一声,跑到里间门口,又停住了,眨巴着眼睛问:“大姐,这崔大人也要当我姐夫么?”没等王元儿回答,又自问自答的说了一句:“他生得好看,当我姐夫也挺好的。”

    王元儿苦笑不得,目光落在包扎着的指头上,笑容又有些苦涩。

    他很好,可她不配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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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介绍:
她以为乖乖听话就会得人疼、得人宠,下场却是沦为填房,自裁而亡。重活一世,爹死娘弱,弟妹一溜串,那又怎样?这一次她绝不再委屈自己。学着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骂人不吐脏话,阴人不打草稿,遇神杀神,见招拆招。待得一切扭转,日子过得人人羡,竟有人打她主意要她做娇妾?放屁,她王元儿誓死不为妾!长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