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找上门去
王婆子嘴上再硬,也都舍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小疼爱着长大的孙女去死,想了一夜,终归是决定要去一趟唐家,见见唐家的老封君。
张氏听了自然大喜,可王婆子还是泼了她一盆的冷水,这番前去,少不得要被糟践轻贱,别想太多有的没的,张氏只得诺诺的应了。
去唐家之前,王婆子找了王元儿来。
这个孙女有大智,从王敏儿这事上来看,她就是个冷静聪慧的,问问她的意见自然是好。
“阿奶,首先咱们的态度就不能放软了,得先发制人。”王元儿想了一下便道。
“先发制人?”
这事上,吃亏的是女家,要是放软了去说话,就更被看轻了,首先占着理,说唐家骗婚,哄骗良家女子,如今占了清白,又另娶她人。
“可,唐家不认怎么办?”王婆子皱着眉。
王元儿也想到这层,幸好王敏儿那个傻子没傻得彻底,还知道讨了信物,便掏出了那枚信物:“这就是证据。”
“阿奶,你就这般……”王元儿小声地说到唐家后的作为。
王婆子听得认真,还有些愣,目光复杂地看着王元儿,叹道:“若你是个男娃该多好!”
王元儿有些愣愣。
王婆子收回神思道:“你还没嫁人,这事你不好掺和进来,就在家等着,不要去唐家了。”
未婚先孕,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王元儿这未出嫁的姑娘家,更不掺和进来,自家人在家里头说着就罢了,在外头,还是要掩着的。
王元儿也知道自己确实不宜,便也没争。
就这么贸贸然的去唐家,自然不妥,幸而唐家还有个周氏,也就是王敏儿的舅母,让她从中牵线说给唐家老封君请安。
周氏觉得很奇怪,王婆子和唐家老祖宗能有什么交情,王婆子要向她请安?
她想细问,王婆子瞪着她:“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走这一趟。”
张氏则是求了又求,还说以后再告诉她,关乎敏儿的命呢!
周氏更觉得奇怪了,奇怪之下还夹杂着一丝不安。
但她还是给牵了这线,还提点着:“这老封君跟前,可不能放肆,请安行礼都得规规矩矩。”
王婆子一肚子气,强忍着。
唐家后院的松鹤堂,此时正一派乐融融,唐家老封君坐在首位上,听着老三媳妇说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儿修平的亲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忽地,自己的贴身嬷嬷上前附在耳边耳语了一番。
“哦?”唐老封君有些惊讶,见她点点头,便道:“那就请进来吧!”
那嬷嬷领了命去,顷刻间,有一个矮小的穿着马面裙纂着小髻的老妇走了进来,她身后跟了一个年轻媳妇,进来就四处张望,看着就不大安分的样子。
唐老封君的眉就皱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
此时,周氏上前引见,好话说了一箩筐,道:“我亲家母想起了老封君,便送了些新鲜口果来,也给老封君请个安。”
王婆子便上前淡淡的福了一下:“同住一个镇子也有些年头了,这才来见老夫人,叨嗑两下闲话。”
唐老封君心中奇怪,脸上却不显,笑道:“老姐儿来坐就好了,王家我晓得,张大鹏家的说那豆腐乳就是你家大孙女做出来的,可真真是好味道,老姐儿好福气,有个巧手孙女儿呀,快坐快坐!”
“好福气不敢当,我家孙女自是好的,她有能耐,我替她高兴,做得了这生意,如今还和那锦记的合作起来,这三餐也算是有个着落了,我也不愁她了。”王婆子脸色依旧淡淡的,叹道:“倒是另一个孙女,可真是操碎了我的心了。”
说着,眼睛就直直地往唐老封君那边看了过去,有些凌厉。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唐老封君见此,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神色不动,笑道:“哦?”
王婆子环顾一周,这屋里,有丫头有嬷嬷,还有一两个少女,还有个穿着体面富贵的夫人,也不知是大房的还是三房还是别的人了。
“听说老封君有个极伶俐的孙子唤修平的,刚中了秀才,人生得极俊,连老婆子见了也欢喜得很的俊少年爷,也不知老婆子能不能有幸见上一面?”
唐老封君的笑容一顿,就连那夫人也愣了一下,看向王婆子,两人的心里都有些不妙。
“老三媳妇,修平不是说去西山拜访他老师,可回了?”唐老封君看向那夫人问。
那三夫人笑眯眯的,哪里不知老祖宗的意思,笑道:“娘,您忘了,修平昨儿才去的,要过几天才回呢!”
“瞧我,这年纪上来了,记性也不好使了,老姐姐,你瞧,可真是不巧!”唐老封君一拍太师椅笑呵呵道。
王婆子心里冷笑,她又不是傻的,哪里看不出这两人在打眼色扯猫尾,只怕是藏着那混小子不让出来呢!
一窝子的奸狡狐狸!
“不在啊,那和老夫人诉诉苦也是成的……”王婆子看了一眼在场的人,不语。
唐老封君当即散了人,只留了贴身的嬷嬷,那三夫人也是要走的,却被王婆子留了下来。
见她这般行事,唐老封君的心突突的跳动起来,有些不安。
先说自家孙女操心,又问修平的去向,如今留老三媳妇,这,不会是修平干了什么混事吧?
果然,这屋里头的人一散,王婆子就把茶杯重重的一的放,先嚎哭了起来。
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呀?
唐老封君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一时有些愣愣,没等她作声,那王婆子就哭着说开了。
“老夫人,我这心里苦啊,放在心尖尖上的疼着捧着养大的孙女,一个不慎就被那起子狼心狗吠丧尽天良的负心汉给骗婚了。如今这被骗了身子不说,还珠胎暗结,可恨那小子连个人影都没有,怪我,都怪我没教好啊。”
骗婚,骗身子,珠胎暗结!
唐老封君的眼皮一跳,心都裂开了,抖动着唇说不出话来。
唐三夫人也愣了神:“谁骗婚了?”
“我也不拐弯抹角,我就想问问老夫人,这唐府里头可有叫唐修平的小子,又是不是你们家三少爷?”王婆子目光炯炯的看这唐老封君:“如有,就请他出来,我倒是要问问,他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害得我孙女如今要死要活,那是我自小疼着长大的好丫头呀!”
唐老封君脑海一白,头嗡嗡的作响,身子晃了晃,幸得她身边的嬷嬷扶着了。
唐三夫人跳了起来:“放肆,你哪里来的老婆子,当唐家是什么地方,来生骗白撞胡说八道,我儿是正人君子,怎会干这等混事?你一个乡下来的老婆子,我劝你哪里来哪里去,不然,非得要上公堂辩个是非黑白不可!”
骗婚,占了人家的身子,如今还有了孽种,这是她儿子干的事吗?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这么说,那唐修平真真是你们家公子了!”王婆子死死的瞪着她。
“是我家少爷没错,但老姐姐,这事无凭无据的,也不能胡说呀,我家修平,已经是定了亲的人家,定的还是那从五品大员的千金,又怎会干此混事?你莫不是给人骗了吧?”唐老封君撑着身边嬷嬷的手,稳着心神道:“我们唐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在长乐镇的人也是众所周知的,断不会做那骗婚的事,便是拿到公堂上说,也是一样的!”
唐老封君这是在暗示唐家的地位,也隐晦说了唐修平的已定亲,这是想要先堵住王婆子她们的心思。
“没错,你们找错地方了!”唐三夫人也加了一句:“见你们可怜,就快快离去,此事我们唐家大量,也不追究,不然,就要报官了!”
唐老封君不语,显然也是认同这话的。
真真是欺人太甚,是要仗着身份压人么?
王婆子一声冷笑:“报官,也好,那就报官吧,我倒想让官老爷看看,这玉佩是不是唐家少爷的?也让天下人看看,堂堂的读书秀才,干的就是骗婚负心的浑事。”
她拿出一枚玉佩,那玉佩是一块上等的黄脂白玉,缕空雕花,用金丝线打成的福寿络子结着,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物件,更重要的事,那雕花隐隐雕着一个平字。
唐老封君和那唐三夫人一看这玉佩,脸色刷地就变了,唐老封君的心口剧烈跳动,示意身边的嬷嬷。
那嬷嬷上前,想要拿过王婆子的玉佩,王婆子又怎会将这唯一的信物给了去,立即揣回兜去。
“老姐姐,你不让看看,我怎知这玉佩是不是我家平儿的?”唐老封君发说道。
“我虽是乡下婆子,却也不傻,过了你手,还有拿回的吗?”王婆子冷笑:“报官吧,左右不过是搂着我家孙女死了罢了,只是听说你家公子刚中了秀才爷吧?你家二爷是朝中大官吧?你唐家干下这等丧尽天良逼死良家女的事,那些个什么御史也不知会怎么着!”
唐老封君一听,脸色一沉,看着王婆子的眼神都变了。
都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王家老婆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还知道动用御史这杆枪了!
第152章 要个交代
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王唐两家出了这档子事,宣扬出去,吃亏的是大多是女家,但了不起,王家就是没一个闺女罢了,或者远远的嫁了算了,毕竟这世上,讨不着媳妇的男人多了去了。
可唐家却不同,先不说唐修平是个秀才身份的读书人,将来还是要走科举这一条路的,这冠上了骗婚或者糟蹋良家女的名声,还有什么前途所言?
再还有唐家二爷唐明中,唐家目前最大的依仗主心骨,因为之前站错队伍,虽没有大错,但始终受到了连带影响,得不到新帝欢心,而就在前两个月,他还被连降两级,如今只是一个五品的礼部郎中罢了。
一个官员,要升上正四品,那需要多少的政绩和筹谋,又有多少人,一生都上不了五品,一辈子在一个位置碌碌无为,只捧着俸禄过日子。
而唐明中,在早两个月前还是四品大员,如今帝心不喜,寻了个岔子就降到五品,世人总喜欢捧高踩低,这一降职,过去和唐家交好的都借故远离了,如今在京城的唐家,门庭哪有四品时那般闹乎?别说旁的,就连唐明中自己如今也都夹杂着尾巴做人呢!
也正因为如此,唐明中才给自家侄儿谋了定州盐运司副使的亲事,就是想靠着姻亲关系重新上位,礼部郎中,,顶什么用哟?
所以,唐明中如今是谨慎得很,轻易不会行差踏错,省得被那些闲得蛋疼的御史鸡毛蒜皮的事都抓住去弹劾一番。
再降级,基本就不能翻身了!
这是唐家人大部分的认知,所以唐老封君也在这两个月约束家人仆从,不敢出大岔子。
但如今,王家老婆子却是把唐修平这事一提了,这怎么不让她心头一跳?
一个乡下老婆子,竟也有这等见识,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都不太好办了,唐老封君如是想。
她却不知道,这不是王婆子自个儿想出来的,而是她的大孙女给提点的。
王元儿自己也不知道唐家近来的事,但总有一句话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唐家还有人在当大官呢,这些官不是最怕御史弹劾啥的么,她也就是蒙和赌,赌唐家人不敢轻易往上捅。
唐老封君换了副笑脸道:“老姐姐,你看,这事我也是不清不楚的,总要问过我家平儿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不是?总不能只听着你说就下定论了呀!”
“娘……”唐三夫人急着开口,唐老封君一个眼色过去,她才不甘不愿的闭了嘴,恶狠狠的瞪了那个粗鄙的妇人一眼。
张氏眼见唐老封君换了嘴脸,趁势一嚎:“哎哟,我可怜的儿哟,被人三言两语就骗了身子去,咋这么傻呀,如今可咋办呀?大夫都说了,这大可能是个男孙呀!”
她一边哭,一边用帕子摁着眼角,余光悄悄看向唐老封君那边。
果然,听到男孙两个字,那老封君眉动了动,便哭得愈发卖力了。
王婆子看向自家媳妇,也没阻止她,待得差不多了,才咳了一声:“你也收收眼泪吧,像什么话?有老夫人在这,还得不到交代?”
张氏这才装模作样的收了声,哽咽着,肩膀一抽一抽的。
“老夫人,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或要拿捏什么,但这当娘的,谁不紧张自家儿女,我那二孙女就是傻,不会说。若不是她这些日子害喜觉得不对劲,我们还不晓得这事,百般问了也打了,才从她嘴里撬出来,说是和你家孙儿私定终身,并给了信物为证。”
“她傻啊,三言两语就轻信他人,交付身心,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王婆子悲从心来,撩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继续道:“这都是当人父母的,哪舍得她眼睁睁去死,这才来这跟老夫人争个交代,老夫人也是当祖母的人,谁不心疼自个的儿孙?”
“老姐姐,你莫哭,这事待我仔细问过,定给你一个交代。”唐老封君见她又走起了亲情路线,不由也软了声。
王婆子见达到了目的,便也拉着张氏起身告辞。
待得婆媳俩一离开,唐老封君便栽倒在太师椅上,喘不过气来。
“太夫人!”
“娘!”
唐老封君有气无力,指了茶杯,唐嬷嬷给她递上来喂了,她才顺了口气,道:“去,去把平儿给我叫来。”
“娘,你莫不是真信了那两个婆娘吧,就她们那光景,她家闺女能好到哪去,平儿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的人?”唐三夫人为自己儿子辨白。
“住口,叫平儿来!”唐老封君气得身子发颤。
眼看就要成家立室,当下却又出了这么档子丑事,平儿他,糊涂啊!
唐三夫人不情不愿的去了。
“秀琴,我倒是想起了,周大鹏家的外甥女,是不是常去看她?”唐老封君问起自己的贴身嬷嬷。
唐嬷嬷想了想,道:“老夫人这么一说,奴婢也想起来了,确实如此,那小娘子我还见过一回。”
“哦?长得如何?”唐老封君稍微坐直了身子。
唐嬷嬷抿着唇想了想记忆中的那个姑娘,道:“捯饬得倒是不像庄户人家里头的姑娘,长得也挺眉清目秀,只那行径,奴婢瞧着是个心大的。”
唐老封君哼了一声:“你瞧她那母亲,进来就那双眼就没停过,四处打量,哪像是个安份的主?有这样的母亲,闺女又能好到哪去?”
她捏紧了手中的佛珠,心里气啊,最疼的孙子,怎么就做了跟他二伯一样的浑事?
妻子没进门就先纳妾,也不是没有,但这门亲,是自己和老二亲自看好了的,也是亲自去求的,自然是想体面的把新媳妇迎进来,可如今,这孩子不是打了自己的脸么?
容家要是知道了这事会怎样?退亲?
唐老封君不敢想,只觉得头疼不已。
这般等着,唐修平就笑嘻嘻地进来了,身后跟了唐三夫人。
“老祖宗,您叫我呢!”
唐老封君一见他那嘻皮笑脸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将手边的麻姑献寿茶杯朝他砸了过去:“孽障,你给我跪下!”
唐修平有些怔愣,但见老祖宗是真生气,自家娘又一瞪自己,便一撩衣袍跪了下来,道:“老祖宗,孙儿有什么不对,您打您骂都行,就是不许气着了自己,不然的话,孙儿便是罪该万死了!”
若换在平时,唐老封君看他这般讨好卖乖的样子少不得的就心软了,可眼下,哪是嘻哈的时候?
“你少跟我皮,我且问你,你和你那奶嬷嬷的甥女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是不是,是不是……做了糊涂事?”到底是孙子,唐老封君都不好直说。
唐修平这下是真有点傻了。
“你倒是说话呀!”唐三夫人急得冒火,推了儿子一把:“那王家的人找上门来了,说那叫王,王啥来着,对,王敏儿的,都有身子了!”
“什么,她有身子了?”唐修平瞪大眼,道:“我,我只和她有了一次,就有了?”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有点期待的唐老封君登时脑袋一晕,颓然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唐三夫人则是趔趄了一步,随即打起他的肩膀来:“你,你咋就这么糊涂犯浑呢,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怀里带,你闯出大祸来了你知道不!”
唐修平脑袋嗡嗡的,敏儿有身子了?那么,他不是要当爹?
“这,我就要当爹了?”他愣愣的瞧着唐三夫人,竟是有些高兴。
男人嘛,第一次当爹,总是有那么点兴奋的,而且,他才和王敏儿睡了一次,这就怀上了,证明自己强啊!
唐老封君和唐三夫人被他那傻笑气得说不上话来,唐三夫人大力的去拍打他的肩膀,这小子还不知道事情轻重呢!
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唐老封君见媳妇打得用力,也心疼了,道:“行了,打他有啥用,如今还是想想,,这事怎么收场吧,平儿你也起来说话!”
唐三夫人也累了,指着他问:“娘问你,你是不是你的玉佩给了那小贱人?说过娶她定终身之类的话!”
“说是说过,男人在兴头上啥说不出?还有娘,敏儿挺好的,现在又有你的孙子了,不好这么说她!”唐修平皱着眉不满地反辩。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若是王元儿他们在听到这些话,估计心里还舒服些,尤其是王敏儿,可如今却是在唐三夫人她们跟前呀!
唐三夫人气不过,又要去打他:“我呸!什么孙子,那是孽种,我媳妇儿还没进门呢!”
“够了,什么孽种不孽种的?”唐老封君喝了一声,这媳妇是火遮眼了,孽种这话也是她说的?这不也是把自己儿子也骂上了,把整个唐家都骂上了?
唐三夫人恨恨地一抿唇:“你糊涂啊你,我问你,如今这样你咋整?人家来要一个交代!”
“这有什么的?将她娶过来就是了!”唐修平走到椅子上坐下,拿过一旁的葡萄吃进嘴里,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她既然有我的孩子了,那就娶进来呗,唐家又不是养不起。”
“你……你,娶她?你倒是忘了,你才跟容家订了亲了!”唐三夫人气得不轻,起来不稳,直接晕了过去。
第153章 给个忠告
王婆子从唐家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王家里的人,除了最小的三个不懂事的之外,都聚在正屋里说话。
从今天开始直到事儿成定局,王敏儿不得出去外头走动,若有人问起,一概说她得了风寒生了疹子不好见风,在家养着,谁也不许往外透露一个字儿王敏儿的真实情况。
这是要让人打消猜想的念头!
从来大房和二房都不对盘,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整个王家就必须要拧成一股绳,一同度过这窘迫尴尬的局面,毕竟王敏儿的名声传坏了,他们大房也会受到牵连,尤其大房还有四个未嫁的姑娘呢!
王敏儿急着问王婆子唐家那边的消息,唐家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唐家的事,你别管了,去你屋里呆着吧!”王婆子对这个孙女除了气,还十分失望,更多的还是担忧。
王敏儿什么脾性,她自小看到大,哪有不清楚的,就这样的性子,便是得偿所愿去了唐家,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去?
唐家的老封君估计看着她腹中的肉会好说好歹,可那唐三夫人,就不是好相与的主,而那还没进门的容氏,更是不容忽视。
是的,走了这一遭,王婆子已经料想到唐家是不可能退婚退而其次娶王敏儿的,能给上一个妾的名份,也已经是她几生修来了,正妻之位,想都别想。
王敏儿却是不甘不愿,道:“阿奶,唐哥哥说了会娶我的,如今我有了他的骨肉,他不会食言的。”
看她不解世事一派天真的样子,不但王婆子失望,就连王元儿都想要骂她一声没脑子。
到如今还指望人家会娶你为妻,那真是吃多了大头葱菜,想多了!
便是给她一个妾的名份,都不知道能不能坐得稳,有没有命享那福气。
先不说那唐修平的未婚妻是个不好相与的,那唐家夫人也不是好说话的,便是那唐修平,一个还没有与你成亲的男人,首先就先夺取了你的身子,这人能有多看重你?
男人都是图新鲜的,王敏儿一无利让他所图,二无大好的家世,除了这新鲜,还有啥能让他多看一眼,或许是年轻漂亮,可女人的青春有限,一旦不年轻了,以后的日子呢?被婆婆看不起,被主母欺压,男人不看重你,你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所以,王敏儿的处境算是前有狼后又虎,艰难不已,她偏偏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还做着那异想天开的美梦,王元儿真不知说她天真好还是傻的好!
还有最大的一个担忧王元儿没说,那就是若是容氏真够狠辣,只怕王敏儿会活不了多久,谁愿意看见这没嫁人,夫君的小妾就在眼前晃啊,还是有孕的小妾!
大户人家,多的是让你一个没根基的小妾悄无声息死掉的手段,还能让人抓不到把柄!
王敏儿那样的出身和性子,怎么够人家玩?
可瞧着王敏儿那欢喜的样子,让她落了胎寻个寻常人家远嫁,只怕她宁愿死也要跟着那唐修平吧!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真是冤孽!
王婆子也是心事重重,还有对王敏儿的前程有说不清的担忧,很快就病倒了。
唐家,同样为了唐修平犯下的浑事闹腾不已。
如今王家表明了态度就是不会善罢甘休,唐家是怎么着也要给个交代出来,不然的话,真要闹出去,谁也讨不了好,唐家也不能被人抓了把柄弹劾,唐修平的前程,也要有所顾及。
王家不会罢休,容家就更不必说了,而唐家,也不可能退了容家这门亲,还是为了王敏儿这样无根基的乡野姑娘,哪怕她怀了唐家的种。
“娘,王家不敢传的,他们哪有这样的底子,他们也有姑娘家要嫁人呢!”唐三夫人不愿意接受王敏儿进门,哪怕是当妾。
“你忘了,那王家的大孙女和锦记的合作做生意了。”唐老封君冷眼看她一眼。
唐三夫人哑然。
如今之计,只能悄悄儿的将人抬进门后,送去庄子上养着,等孩子生下来后再算了,至于将来容家要算账,生米已成熟饭,再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谁家男人没有几个妾的?
这事算是这么定下,过几天就去王家商议,看着唐修平没心没肺的出去,唐三夫人气得心口直呼痛,又让人将唐修平的奶嬷嬷叫来让,劈头盖脑的将她骂了一遍,说她不安好心,狼心狗肺,纵着甥女来谋算她的儿子,直喊着要将她撵出去。
周氏也才知道王敏儿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眼看着主家要撵了自己,连忙的跪地求饶,发誓绝对不知道此事,又如何的表忠心,唐三夫人最后还是罚了她半年的月例才了事,又训了一场。
半年月例,周氏那叫一个肉痛啊,离了唐家,就直奔着王家而去。
这么些年,她对王敏儿百般好,除了是因为自己没有女儿,私心里也是想着让她当自家媳妇的,谁知道白对她好了,这小蹄子竟是瞒着自己把少爷给勾搭上了,这还怀上了,真真是浪蹄子,亏她还以为她天真纯洁呢,呸!
白眼儿狼!
周氏气得头顶冒烟,叫开了王家的院门,就直往西屋去。
张氏正陪着王敏儿说话呢,周氏一来,她愣了下,正要迎上去,周氏就开骂了!
“好你个王敏儿,亏我将你当自个儿的亲闺女般疼,有啥好用的好吃的都想着留给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就说呢,求着我带你去香山见识,原就是打着攀高枝的心,我呸!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作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王敏儿嘤嘤地哭。
“你还哭,你还有啥脸面哭,没嫁人就和男人睡上了,自己做了丑事就算了,还连累人,你还羞不羞?哟呵,想攀高枝,想当唐家少奶奶,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你还不知道吧,我家少爷都定亲了,定的还是名门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你一个土鸡样儿,拿啥和人家比?最后还不是做个妾的下场,给你脸面做正妻不做,偏要去自甘堕落当妾,不要脸!”周氏口沫横飞,指着王敏儿骂得那叫一个通透,若是王元儿在,只怕要拍手掌叫好。
“周金英,你可够了啊,当这是什么地方,在这满口喷粪!”张氏气得跳了起来,推搡了她一把:“我没找你,你还找上来了,要不是你,敏儿至于落了这下场?”
“哇哈,自己做了丑事,还怪起我来了?你们还要不要脸,我咋的她了,我推她进火坑了?还是我帮她脱裤子爬男人床了?是她自个儿不守妇德,怪谁?”周氏叉着腰冷笑。
“你……”
“别吵了,你们都别吵了。”王敏儿哭着叫,直接朝周氏跪了下来:“舅母,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辜负你的疼爱,和我和唐哥哥,是两情相悦的呀!舅母,你帮帮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加上这几天又歇息不好,眼下都有一圈青黑,看着好不可怜。
可惜,周氏不领情,她只惦记着王敏儿害她没脸,害她丢了六个月月例,害她白枉了这么些年的心机。
她气,她怒,她恼,感觉就是被耍了!
“我帮你,你们不都是挺有能耐的吗?自个儿找上门去讨公道了,我还能帮啥呀?”周氏冷冷地笑:“我可没你们本事,自个儿爬上爷们的床,还弄出孽种来。”
“舅母,将来我总是要嫁给唐哥哥的,你是唐哥哥的奶嬷嬷,我和他好,也才对你好啊!”王敏儿忽然道。
周氏一愣。
“舅母想想是不是这样,你是有恩情的奶娘,若我是他的妻,唐哥哥的后宅,不就是我们主理的么,若换了别人,舅母你会讨得了好吗?”
不得不说,王敏儿这话还真挠中了周氏的痒处。
这爷们大了,自然是不像以往那般听自己的话的,现在她还管着唐三的院子,将来主母进来了,肯定有陪房,到时候,还有自己的位置站吗?听说那容氏是个挺厉害的主呢!
如果换了一个和自己交好的主母呢,比如敏儿这样的,哪会有那样的担忧?
周氏迟疑了,但很快的,她就想到唐三夫人的决定,道:“当少爷的妻你就别想了,三夫人和老夫人都决定了,会抬你进门做妾。”
做妾,王敏儿和张氏都懵了!
“大嫂,你这话可是真的?”张氏急急地问。
“都这当口了,我还会说假的吗?”周氏哼了一声:“你别以为还可能做正妻吧,别傻了,就你们王家这样的家世,还想攀高枝?若不是你肚子有这块肉,连给爷们当妾都还不够格呢!”
“这,这是他们唐家的骨肉!”张氏急叫。
“那又咋的,谁让你们傻,自己献身,三夫人说了,正妻之位免谈,若不肯当这妾,那就给上一笔银子和汤药,你们选一条。”她看着王敏儿傻了一样的神情,哼了哼:“我若是你,还不如拿着银子远远的嫁了算呢,少爷定亲的容氏,不是个好惹的主!”
话到这里,算是周氏看在疼爱王敏儿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她的一个忠告了。
荣华富贵,总得要有命享才行呀!
第154章 登闻鼓案
自出了王敏儿这档子事后,王家就一片愁云惨雾,王婆子病倒了,药就没停过,王老汉一天内抽的水烟也比往日要多了些,王二两口子自不必说,也就只有没心没肺的福全还是整天笑嘻嘻的。
在等待唐家人到来时,日子还是要过的,王元儿再堵心也不可能只围着王敏儿那茬事转。
锦王豆腐乳的大作坊已经在筹建当中,宋三有事回江南去了,但他留下了一个打理作坊的人手--关放,王元儿叫他关总管。
王元儿抽空去看了作坊筹建的进度。考虑到将来的山洪水,王元儿特意挑了一个地势最高的位置,如今作坊已经在封顶了。
果然是有钱好办事,瞧这作坊,才多长时间,就已经封顶了,王元儿不得不叹有钱能使鬼推磨。
“作坊预计九月就能建好,看过黄历,三公子的意思是九月九就开张,你的意思呢?”关总管笑着道。
“我这边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王元儿有些迟疑。
“王姑娘有问题但说无妨。”关放背着手道。
“就是白家的豆腐。”
既然这生意是要往大了做,那各项成本自然是要控制,这做豆腐乳最重要的原料便是豆腐,而王元儿之前做的豆腐乳所用的豆腐,一直是白家供货的。如果大作坊还用白家的豆腐,那成本就要大大增加,所以最好的就是自己做成本豆腐,但白家却一直不肯卖这个配方。
关放听后一笑,道:“这你放心,白家已经将这配方卖给我们锦王了,这两天就会有人前去学做那豆腐。”
王元儿有些奇怪:“怎么突然的又肯卖了?”
“这肯不肯,就看这利益的可塑性有多大,只要许以足够的利益,自然就能手到拿来。”
王元儿点了点头,似乎是这样,她不也就选了更大的利益,所以和锦记合作么?
既然最重要的那块也解决了,那就不成问题了。
随着关放在作坊里里外外的走了一圈,王元儿便告辞而去。
已是八月中下旬,过了中秋天气就慢慢的开始有些凉了,路上行人已经穿上了秋衫,路过茶摊,王元儿坐下叫了一碗茶歇着。
“听说了吗?六年前京城那桩传得沸沸扬扬的登闻鼓案被重新翻了出来,有人要为那何正洪正名呢。”“何家,那一家八十五口被斩头的那何家?正五品的工部郎中何正洪?”
“就是那个何家,听说呀……”
王元儿喝着茶,听着隔壁桌那的聊天,脑海里也现起六年前的那一桩登闻鼓案来。
六年前,余杭突发大水,导致堤坝缺堤,愈十万余杭百姓受灾,过万人死亡,房屋倒闭数万户,损失惨重。
而灾后,重建工作难于展开,救灾的银子迟迟发不到百姓手中,即使到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后有人举报余杭知府贪墨了这灾银,从而扯出了更大贪墨案。
那时盛传,余杭堤坝之所以缺堤,是因为监管不力,堤坝督建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才导致大水来临之时缺堤,造成如此惨剧,而当时监管余杭堤坝工程的人,便是工部郎中治水奇才何正洪。
何正洪精通治水,对水利极有一套,所以当年余杭堤坝的工程便是他参与督造和监管。
这事一传出,就引起了百姓愤然,由当时的一个余杭士子叫潘公明牵头,联合整个余杭士子,联名上书挝响了悬挂在京中朝堂外的大鼓--登闻鼓,直示天庭。
有史以来,但凡这个登闻鼓挝响,皇帝不管在干什么,都必须上朝,听冤屈的老百姓上表其奏。
所以,当时这个贪墨案,又叫登闻鼓案。
经核查,余杭水利工程被贪墨数额之大超十万金,矛头直指何正洪。
先帝震怒,下令彻查,并将何正洪收监,严刑拷问,可尽管在人证罪证之下,何正洪一直喊冤,那十万金更是翻遍了整个何家,都没有找出来。
查不出贪银的下落,何家自然而然被抄家灭族,一家八十五口被斩首,鲜血把那刑台都染透了,十天都洗刷不掉,而在邢台上,何正洪都还在喊着冤呢。
事情过去六年,那十万金依旧没有下落,但这桩登闻鼓案却被人重新翻出来了。
“听说那击鼓喊冤的是那何正洪的嫡亲闺女呢。”
王元儿听到这里一愣,不是说一家八十五口都被斩首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个嫡亲骨血来?但这大家里,但凡有些大难,谁不会流一线希望,只怕这何家当年是藏起这一条血脉了。
“大娘,结账。”王元儿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闲话听过就算,她也不过是平头老百姓,这样的大事,也不是她能参与的。
走过一些茶肆饭庄,王元儿都能听到说书的在说着这登闻鼓案,看来,这桩案子制造的话题也足够人们茶余饭后品味了。
而其中的一个茶庄里,有一男一女也在说着这桩登闻鼓案。
“这是玉肌膏,可以活血化瘀,你拿回去,每天抹着。”男子将一个精致的玉瓶推到对面女子的跟前。“谢谢崔哥哥了,我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那女子浅浅地笑着,只是那笑容总有几分牵强。
这两人便是崔源和租住在王元儿那小院的何秀娴。“委屈你了,只是要挝登闻鼓告御状翻案就要先受刑。”崔源一脸内疚地道。
何秀娴摇了摇头,柔声道:“秀娴晓得的,若能为爹爹平反,别说这二十大板,便是要了我这条命,秀娴也是舍得的。
再说了,不还有崔哥哥你暗中调停么,这打得一点也不疼。”她这话一落,站在她身后的杜鹃就张了张口,但却不敢开口。
崔源看在眼里,心里一叹,便是他在怎么暗中使力,二十板子下来,哪里就有不疼的,更别说,她还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如何受得了这种苦?
看着何秀娴那依旧苍白的脸色,崔源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老师正名,今上文韬武略,英明神武,不是那等昏庸迂腐之人,心中会有是非黑白的。而且,他对老师也是多有敬重,定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但愿如此。”何秀娴看着窗外对面屋顶停立着的小鸟,有些怅然,道:“隐姓埋名六年,每一晚我都能梦见爹爹和娘亲,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死得好惨,好冤枉,求着要我伸冤,等了六年,终于等来了今天,我却不怕等,就怕没机会看到平反的一天。”
“你别想太多,这事自有我去查探,不也有点苗头了吗?”崔源看她说着话又啜然欲泣的样儿,安慰道。
何秀娴掏出帕子摁了摁眼角,笑道:“让崔哥哥见笑了,我就是眼浅的。这些年,也亏得你一直照顾我,如今又为了爹爹的事奔波,秀娴也不知怎么报答你才好!”
“我既是老师的弟子,自然有这义务和责任,你是老师唯一的骨血,照顾你也是应当的。”崔源笑道:“待得将来平反之时,我这作为兄长的,少不得也要为娴儿寻一门好亲,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才行!”
他这话一落,何秀娴怔了怔,脸色微微的变了,笑容也变得牵强起来:“亲事什么的,我倒没想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及笄已久,是该张罗起来了。”崔源仿佛没注意到她的脸色,低头啜着茶。
何秀娴勉强露出一记笑容来,岔开话题道:“从前爹爹总夸你聪明,所以也将毕生的经验教授与你,如今你有心为他作如此,想来爹爹在天有灵,也放心了。崔哥哥,你于水利上也有雄才大略,今上也多次要授予你官职,你何不接受?若是你在这上面有所成绩,想必爹爹也更为高兴,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崔源呵呵一笑,道:“你也知我性子,向来不爱拘谨,懒惰散漫,这循规蹈矩的朝堂生活,又怎么适合我?”
“崔哥哥莫不是还顾忌着崔夫人?”何秀娴脱口而出:“崔哥哥在今上未登位之时已经伴随在身边,如今更是得他赏识,自也不必顾忌他人。”
崔源薄唇一抿。何秀娴心中一惊,即刻道歉:“崔哥哥,对不住,我并不是有意提起……”
“无事,我也并非因为她,是我对朝堂真没什么兴趣。”崔源摆摆手笑道。
何秀娴还想说什么,崔源却已经是站了起来,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何秀娴只得点点头,她身后的杜鹃立即扶起她。
王元儿走到有为茶肆,就见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门口,有人从茶肆出来,扶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上了马车。
那不是崔公子和那何小姐吗?
王元儿挑眉,瞧那崔公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跟对待一件易碎的珍珠精品似的,果然是大家的风范呀。
马鞭一挥,马车缓缓的转动起来,风儿一吹,将那小窗的帘子吹起,王元儿就瞧见了那何小姐看着崔公子的眼神,满目含情和缱绻。
若是清儿那丫头在这,少不得又要说上两句八卦了,王元儿摇着头,也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第155章 唐家意思
八月二十二,就在王婆子的病刚好,而张氏母女俩的耐性快要消弭殆尽的时候,唐家终于来人了。这来的,是唐大夫人和三夫人,提着大包小包,身后还跟了丫鬟婆子,其中,就有老封君的贴身嬷嬷唐嬷嬷,她是替老封君过来看看王家的情况的。
“哎哟,大夫人,三夫人,快请进,屋里坐着吃茶。”张氏穿着一身的新衣,满面笑容的将人迎了进来。
王元儿站在东屋瞧着二婶的热情劲,摇了摇头,想了想也随了过去。
堂屋里,王婆子坐在主位,脸色还有些苍白憔悴,但那瘦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嘴也抿得紧紧的。
唐三夫人看了一眼这堂屋,就几张破椅子,一个桌子,都破旧破旧的,得,那房梁上缠的是蜘蛛网吧?
她吞了一下口水,拿出帕子先把椅子给擦了擦才坐了下来,咳了一声。
唐大夫人就笑开了,道:“咱们家老封君早就想来和老夫人叨嗑了,就是这些天有点儿着了寒,拖到今儿,我们也不大敢让她折腾,这才和我们家三夫人过来探望老夫人。”
“也是巧,我们老夫人也病了好些天,今儿精神才好了些儿了。”张氏连忙看了一眼王婆子道。
“难怪我瞧着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对,身子可大好了?”唐大夫人听了马上关切地问。
王婆子勉强笑了笑,语气也有些僵:“这有什么大好的,也就是一为子孙操心的命。”
唐大夫人听了这话,也有些接不下来,看了一眼唐三夫人,使了个眼色。
唐三夫人有些不情不愿的,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环顾一周,目光落在王元儿身上打量了一番:“这位是?”
王元儿有些不喜欢这三夫人的眼神,带着审视,高高在上的,目空一切的感觉。
“这是我家大孙女,元儿丫头。”王婆子说道。
“哦,就是那个和锦记合作生意的姑娘啊。”唐三夫人哦了一声:“你们家的孙女都是个顶个的有本事,这才多大的年纪,还是个小姑娘家,就敢和人做起大生意来了。”
这话看似是夸奖,实则是说她抛头露面,更别说最开始的那句,王家的孙女都是有本事的,这明显就是嘲讽。
张氏一听这话就觉得高兴,正要接话,王元儿抢先道:“什么本事不本事的,我们庄户人家的孩子,也不像你们这些大户人家钟鸣鼎食的,虽不至于在地里刨食,但这穿衣吃饭,总要靠自己的。”她顿了一下:“我们庄户人家笨,也没啥见识,容易被人三言两语的就给骗了。做生意呢,多少能涨点见识,至少这看人看物,就不会看漏眼,三夫人你说是不是?”
唐三夫人被她这么一呛回去,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忽红忽白的,嘴也抿得紧紧的。
倒是唐大夫人,眼中异色一闪而过,心道,这大姑娘,是个有点儿心眼的。
她想起这趟来的目的,暗自扯了扯三夫人的袖子,看三夫人才不甘愿的轻咳一声,笑看着张氏:“听说你家闺女是个长得极标致的娘子,咋不见人影呢?”
张氏一笑,正欲回答,门外就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她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是唐哥哥来了吗?”王敏儿连走带跑的闯了进来,一看屋里的人,却没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免有些失望。
唐三夫人看过去,唇抿得更紧了,瞧这家教礼仪,一点规矩都没有,比刚刚那元丫头还不如呢。这样的人别说做唐家爷们的小妾,便是当个洗脚丫头都不够格,平儿是被鬼掩眼了才瞧上这样的丫头吧?
“哟,这位便是你那闺女吧,果然是生得一副好颜色,这模样儿就是招人喜欢。”唐大夫人拉过王敏儿夸道。
王敏儿是精心打扮过的,穿了一身秋香色的衣裙,发丝又黑又亮,因为有了身子的缘故,身材有些圆润但却掩不住身段姣好,又因这些天担惊受怕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许的苍白,却更惹人怜惜。
真真是标准的狐狸精样儿,唐三夫人心里鄙夷的想。
“敏儿,快见过唐三夫人和大夫人。”张氏连忙一指。
王敏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唐三夫人,有些羞涩地上前福了一福:“敏儿见过三夫人。”
唐三夫人还记得此行是来干嘛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拉过她的手道:“可怜的儿,真是苦了你了。”她抓住王敏儿的手,顺势就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个赤金镶宝的镯子给捋了过去。
王敏儿看着手上的镯子,心里又惊又喜,低着头道:“敏儿,敏儿不苦。”
张氏也瞧见了那份量颇足的镯子,登时眉开眼笑的。
“好孩子,你出去玩吧,我们和你娘商量点事。”唐三夫人很快就放开了王敏儿的手微笑道。
王敏儿脸一红,咬着下唇点头出去了。
王元儿知道这是要商量王敏儿和唐修平的事,她是个未嫁的姑娘家,也不好在场,便也站了起来出去。
只是,她眼角的余光瞧着唐三夫人拿出帕子,微不可见地擦着刚刚握着王敏儿的手,那眼神里,就跟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王元儿唇一抿,一言不发的出去。
站在廊下,她便听到了那大夫人说着唐老封君的意思,声音忽高忽低,她也听不大清,再看向西屋门口,王敏儿举着那手镯子对着阳光照,笑眯了眼,不禁心中一叹。
这才初次见面,唐三夫人就已经对王敏儿十分的嫌弃和不满,以后她还能讨得了什么好去?
王元儿对王敏儿进唐家的门表示不看好。
回到东屋,王春儿和王清儿都在,一见她进来,便都看了过来,王清儿更是拉过她的手小声问:“怎么样,大姐,王敏儿是不是真要嫁进唐家了?”
她眼里熠熠闪烁,里面有羡慕也有好奇,显然是对王敏儿即将要嫁进大户过好日子表示羡慕了。
王元儿敛了神,道:“别以为大户人家里有多好,我看她,即便嫁了进去,日子也不好过,那三夫人,是个犀利人,敏儿她不是对手。”
“不是有那唐三少爷护着吗?”王清儿说。
王元儿一敲她的额头,满面郑重地道:“不受长辈喜欢,男人能护得了多久,更别说,那人又是那样的人品。别人咱就不管了,本来我不好与你们说这种话,但敏儿这样,你们也看到了,下场何其的尴尬和苦?姑娘家,就是要守规矩,断不可轻信他人,被人灌几口蜜就轻易的把自己的身子给交付出去了,浸猪笼可不是说着玩的。”
她神情郑重,唬得王春儿两人都有些白,点了点头。
“且要记住,无媒苟合,没有好下场的,吃亏的是咱姑娘家,知道吗?”王元儿又加了一句。
“放心吧,大姐,我们又不傻。”王清儿道。
“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性子跳脱,就怕你闯出祸来。现在你一天天的也大了,可不能在外头瞎跑了。”王元儿又给了她一记暴栗子道。
“晓得了。”王清儿吐了吐舌头,她又看了一眼外面,道:“嘘,大姐,她们要走了。”
王元儿看出窗外,可不是,唐三夫人走在前面,快步往外走去,就跟后面有鬼追似的,张氏一直追着说着什么,那卑躬屈膝的样子,可真是难看。
王春儿看了一眼,道:“那就是唐三夫人么,看着看不上咱们王家呢!”
怎么可能看得上,唐家这样的人家,哪怕落魄了,眼睛也是长在额头上的,王家算啥呀,就算是良家子又怎样?王家女儿做妾都远远不够格的。
“你们待着,我去阿奶的屋里看看是个什么意思。”王元儿站了起来,又指着想要跟上的王清儿:“不许跟着。”
“你就帮我扯线吧!”王春儿也笑着拉着她:“宝来马上就要醒了,我现在可看不住他,这鞋底也要纳好,你正好帮我看着。”
王清儿嘟着嘴重新坐下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大姐去了正屋。
正屋里,王老汉和王婆子相对而坐,两人相对无言,中间的八仙桌上,堆了满满一桌子的各色礼品,其中还有一盒参。
“阿奶,阿爷。”王元儿走进来,扫了一眼那些东西,果然是出手不轻。
张氏去而复返,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一进门就道:“好了好了,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瞧这礼物,大户就是大户,这送的礼物就是不同咱们这样的人家。”
她拿起拿盒参,又拿起那匹绸缎,眼睛都快笑得睁不开了,等以后敏儿去了唐家,这样的东西还不是流水一样,吃不尽,用不完?
想到这里,她笑得更开怀了,当妾又如何,便是当妾,也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刨食要强百倍。
“这算什么守得云开了?唐家那是欺人太甚,亏你还以为人家有多看重咱们王家,给点东西就以为给了金山银山了,人家那是施舍是笑话,你这猪脑袋是真傻还是假傻?”王婆子黑着脸冲着张氏骂。
第156章 飞蛾扑火
王婆子恼怒地摔了手边的针线篓子,看着张氏的眼神就跟淬了刀子似的。
张氏正拿着一匹暗底红海棠的绸缎在手里翻着,听了王婆子的话,便有些尴尬,讪讪地放下那匹绸缎,道:“娘,哪就像您说的那样,唐家不也好话说尽,放低姿态了吗?”
王婆子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火,王元儿立即问:“阿奶,唐家到底是个啥意思?”
啥意思?
唐家的意思就是唐修平已经和容家定了亲,两家也都交换了婚书,婚事都已经在议程上了,是断不会退了这亲事的。
所以,对王敏儿还有她那腹中的骨肉,唐家也接纳,做正妻是不可能的了,给个妾的名份却是可以的。
但这妾,也不是说当就能当的,唐家的意思是,先把王敏儿接过去,唐家在东山有个温泉庄子,王敏儿就在那养胎,等孩子生下来了,再抬这个妾的名份。
这是一点,若是王家不乐意王敏儿做唐家妾,那就把孩子生下来,唐家给上一笔银子作为赔偿,只留下孩子,王敏儿则是婚嫁自由,唐家不插手。
若都不愿意,那就是唐家给上一笔银子,孩子不要,王敏儿也自由婚娶,唐家不管。
不管哪一条,都对王家是没好处的。
只说第一条,接过去唐家,生了孩子才抬妾,这可是没有半点保障的事,万一这孩子没生下来呢,王敏儿不是啥都捞不着?更别说还在那山高水远的啥庄子,有个啥事上来,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
第二条,只要子不要母,第三条,母子都不要,赔付银子!
银子是赔了,可王敏儿这样的,怀过孩子又落过胎,以后还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但在王元儿眼里看来,第三条对王敏儿来说,应该是最好的路,落了胎,带着银子,远远的嫁了,起码还有活路。
但俨然,张氏不是这么想的,她就想着王敏儿进唐家过好日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
“只要孩子生下来了,敏儿就有名份了,将来有孩子傍身,什么好日子享不了?”张氏如是说。
王元儿摇摇头,叹气道:“二婶,这富贵,也得有命享才行啊!”
张氏一怔。
“你说有孩子傍身,对,没错,但万一这孩子生不下来呢?”
“你,你说话咋就这么恶毒呢?你就见不得敏儿好,你这是嫉妒她!”张氏跳了起来。
“二婶,你也别怪我说话恶毒,未成亲就先珠胎暗结,本来就不是好听的事,你觉得唐三夫人他们会真心实意喜欢和接纳敏儿还有她腹中的奸生子吗?”王元儿毫不在意张氏的骂声,老话重提:“大户人家不同咱们这些寒门小户,他们更注重血脉的正统,更注重名声。”
张氏被说得愣在当场,半晌才从嘴里挤出话:“可,那也是唐家的血脉啊。”
“所以他们才会准敏儿生下这个孩子。”王元儿道:“还有二婶,你忘了那容氏了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容家真的不会发现真相吗?若是你,你愿意还没成亲,就先看见夫君的私生子在眼前晃吗?”
“当然不……”张氏想也不想就反驳,随即哑了口。
“那容氏,可以为了一只猫就将一个丫鬟给打杀了,敏儿那样的,怎么会是人家的对手?”王元儿又点了一把火:“荣华富贵也得有命享才行,您是愿意失去一个女儿?”
张氏看着王元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王婆子和王老汉对视一眼,两人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事冷静,分析透彻,偏偏是个闺女。
“元丫头说得对,唐家这样,不厚道啊。”王老汉终是说了一句。
张氏脸上发急:“那,那咋办呢?这!”
正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所以王婆子和王老汉才一筹莫展。
听说唐家的人来了,王二也从河署里赶了回来,直接问下结果,得知那三条结果,王二也懵了,沉默下来。
“要不,落了这胎吧!”良久,王二才从嘴里吐出一句。
王元儿看过去,有些意外。
经了前辈子,王元儿在心里认为这二叔二婶都是自私和贪图富贵的人,为了富贵,可以把她推进火坑,所以,这次王敏儿闹出这事,她也认为这两人不管如何,都会将王敏儿送去唐家的。
可二叔,却是选了落胎这一条路,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是因为嫡亲闺女的原因吗?
“你失心疯了吧你!”张氏叫了起来。
“咱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真万一像元儿所说,那……”王二长叹:“落了胎,寻个老实点儿的人家,年纪老点也没事儿,咱们多赔点嫁妆,到底也还有个闺女在啊。”
张氏正要反驳,王敏儿从外边冲了进来,一手护着肚子:“不成,无论如何,我都要嫁给唐哥哥,不然的话,我宁愿死。”
王元儿嘴角斜斜勾起,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还有你,你就是在危言耸听,你当谁都像你那样想得那么坏心。”王敏儿冲到王元儿跟前:“谁没有点小脾气,我就不信了,我还比不上那容氏,我还先有了唐哥哥的骨肉。”她一挺肚子。
王元儿冷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站了起来,道:“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记住你自己今天的选择就成,希望你不会后悔!”
她满眼的怜悯,让王敏儿很是不舒服,却强装镇定地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后悔,你就放长了眼看着吧!”
王元儿无声一笑,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对王婆子他们两人福了一礼,走了。
路是自己选的,也终归是要自己走,作为堂姐,她劝的也劝过了,厉害也分析过了,可有人还是要飞蛾扑火,那也不是她能阻止的了!
走出正屋,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四方天,有的人为了跳出这四方天,不顾后果,不惜一切,她该说勇气可嘉吗?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且走着吧,只希望王敏儿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坚强能干,或许真能闯出一条路来。
她现在倒是一心盼着王敏儿腹中的那块肉是个闺女了,那还好点,若是儿子……
王元儿不敢再想,拿了鸡食,去喂鸡栏里养的几只鸡。
而唐家所在的松鹤堂,也在说着这一趟的王家之行。
“奴婢看着,那王家的大孙女,就是那和锦记合作做生意的那个丫头,是个拎得清的,嘴皮子也利索,不饶人,心里有数着呢。”唐嬷嬷附在唐老封君耳边说着今天在王家的所见。
“她要是没点本事,哪会和锦记做起生意?可惜是个姑娘,又是那样的出身,不然,指不定有点大造化。”唐老封君捏着佛珠,缓缓地道。
“也是,真是可惜。”唐嬷嬷一笑,又说起了王敏儿:“那敏儿姑娘,颜色倒是有几分,就是规矩差了点儿,将来少不得要教导几分。”
“真要是个有规矩的人,又怎会作出那样的丑事?姑娘家家,轻易就……”唐老封君捏佛珠的手一顿,那话也说不出来,冷道:“要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只怕是沉塘了事。”
唐嬷嬷笑着奉承道:“也就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大,老夫人教出来的姑娘,也是个顶个的好,真正的大家闺秀。”
好话谁不喜欢听?唐老封君听着这样的话,眉眼也舒展开来。
她想到什么,道:“依你看,王家人会怎么选?”
“咱们这样的人家,谁不是巴拉着赶上来的,别说是当妾,就是来咱们唐家当个丫头,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瞧着,那王家肯定会应允的,倒是老夫人,您看是不是准备些人,服侍那王姑娘?”
“既是要去庄子上的,哪用特意挑了人来伺候,等事儿成了定局,在庄子上挑一两个得用的人伺候着就是。”唐老封君阖着眼,浑不在意地道。
“可,这到底是三少爷的第一个孩子,您又向来疼他,这……”
唐老封君哼了一声:“王氏这肚里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能看出什么来?她那娘说的是男娃,你就信了啊?再说了,容氏进了门,要什么孙子没有,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孙,可不是王氏这样的奸生子。”
唐嬷嬷连忙道:“还是老夫人英明,将来呀,三少奶奶进了门,保管给您生几个白白胖胖的曾孙儿。”
唐老封君嗯了一声,脸上才又有了点笑容,又道:“这去香山求的是如何了?虽说不过是接个通房,但万一容家晓得了,也好有个说辞,平儿这亲事,可丢不得。”
“都打点好了,万一要是容家发作,咱们就依您所说的,平少爷得了这门好亲,福气太大,怕压不住,这才先接个通房远远的住着,压一压这福气,好使他们两口子夫妻顺畅,定云师太那都添了不少供奉了。”
唐老封君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叹道:“倒真希望一切都顺遂,唐家可经不了啥大折腾了!”
第157章 乐山偶遇
唐家人坐着马车来王家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人不知道,这王家和唐家向来没有啥来往,咋就突然来人了呢?
这镇子上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王家这样的动静,也实在是招人好奇和八卦。
王家的人自都是被王婆子给约束过谨言慎行的,对于这样的问话,也就搪塞着过去,说是之前两家老人一见如故,又在同个镇子,熟悉一下。
但这话放在谁眼里,都是不相信的,又看着王家闺女多,一个个都是大姑娘了,光是及笄的满打满算的也要有三个了,可是一个都还没说亲呢,这唐家突然和王家走动起来,莫不是看上王家的姑娘们了?
这人一经琢磨,就什么都想得出来,都好奇是看上王家的哪个丫头了?
“哎,元丫头,以后呀,你们家可是要攀上高枝儿了,可别忘记咱们啊。”郑大娘子笑眯眯地倚在铺子门边上,对王元儿道。
王元儿笑容牵强,道:“这都是没影没皮的事,郑大娘子快别说了,传出去对咱名声也不好。”
郑大娘子一愣,道:“瞧我,也就说说,说说。”
“对啊,郑大娘子,这没影的事,可不能乱说,就算说,也得找个靠谱点儿的,人家堂堂的大户人家,能看得上你吗?”
一记声音插了进来,王元儿看过去,就见那周顺兴家的谢氏扶着个肚子走了过来,不屑地看了王元儿一眼,对郑大娘子道:“给我称半斤糖。”
“哎哎。”郑大娘子忙的去了。
谢氏这才又瞅着王元儿,讥道:“这人呢,就是要有自知之明,高枝儿可不是说攀就能攀的,也要瞧瞧自个是什么身份?”
这话里,满是酸味儿,王元儿嗤的一笑:“瞧这味儿酸的,吃了百年陈醋呢?是觉得心里不甘呢,还是觉得嫁差了呢!”
“你说谁呢?谁不甘呐!”谢氏立即跟刺猬似的张开刺来。
“郑大娘子,我先走了啊!”王元儿却不理她,跟郑大娘子说了一声,擦过谢氏的肩膀走了。
“哎,你……”
谢氏气得跳脚,郑大娘子却拉住她,笑着把手里的白糖塞到她手里:“你的糖。”
接过糖,谢氏咬牙跺脚走了。
一路上,遇见王元儿的,都掩着嘴笑,小声说话,用脚趾头想,王元儿也知道他们是在说什么。
世人啊,总是喜欢口口相传,从不考究事情的真假。
王元儿瞧了瞧天色,正早着呢,脑海里突然想到之前的那本乐山记所记载事的事,心里登时一堵,想了想,趁着天色早着,便往长乐山走去。
长乐山有好几个入口,最常的入口位于北边的坳口,那边的地势低洼,容易走,也没太多险石,因为被人走多了,路也宽敞,走动的人多,自然也就更安全些,所以王元儿也走这边的入口。
如今已经是八月下旬,初秋起伏,山间的树叶已经开始有些微黄,枫叶也慢慢的要变红了。
王元儿随手捡了一条圆滚的树枝当拐杖,慢慢的往山上走去,一边四处观察和思考。
乐山记载,这降雨多了迅速汇集成流,从而引发溪沟水位暴涨,导致泥石流崩塌山体滑坡,一但强降暴雨,可能就会立即引发山洪。
山洪不同常见的洪涝,水位会慢慢的上涨,给你一个缓冲的机会,山洪来得急而快,更重要的是,你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一旦山洪来了,几乎没有多少惊愕的时间,就已经被水卷走。
长乐山最大的山溪在正北方,一溪水流清澈透明,山泉更是清甜甘冽,老一辈的人甚至还称之为寿泉呢。
王元儿走在溪边,挽了袖子,用双手捧了一盏溪泉入口,清甜不已。
抬头看向远处的直泻而下的山溪水,她有些恍惚,如今看着还十分漂亮的山溪,将来会变成洪水猛兽,吞噬一切吗?
王元儿不敢多想,用袖子轻擦了擦嘴角,又继续往上走。
太阳渐渐向西挪去,林间枝叶繁茂,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下,斑驳点点。
王元儿觉得有些安静,便轻轻的哼起了小曲。
嘎吱!
王元儿的脚步一停,握紧了手中的拐棍,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有小半刻钟,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她歪了歪头,又继续往前走。
嘎吱,嘎吱!
她一惊,这分明是踩在地上枯枝的声音呀!
“谁?”她紧紧地地捏紧拐棍,四处张望:“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一片静谧,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没有人,王元儿只得转过身,突然的,身后传来急剧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有人往王元儿的背伸出手,王元儿唰地转过身,闭着眼举起手中的拐棍就一股脑的打。
“叫你装神弄鬼,叫你装神弄鬼,看我打死你,打死你!”
“哎哎,你这疯婆娘,这是往哪打呢,还不住手?”一个男声像一道雷似的在王元儿耳边响起。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手中的拐棍被人用力抓住,也没法施力,王元儿只得半睁开眼,一看,松开手。
“怎么是你?”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衫,头戴着玉冠,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上,一双桃花眼微微往上挑,此时满是不悦和恼火。
不是那崔公子崔源又是谁?
“我说你,咋不看清人就乱打一通呢?”崔源揉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一片暗红,正是被王元儿给打成这样的。
死丫头,力度还真不少!
王元儿一瞪眼:“谁让你鬼鬼祟祟的跟在人后面,我怎么知道是人是鬼!”她又瞧着他那手腕上的一片红,心中便有些愧疚。
“你在大白天的见过鬼吗?”崔源一指枝叶上头的阳光,翻了个白眼道:“还是在这么猛的阳光下!”
王元儿张了张嘴,不语。
“还有,什么鬼鬼祟祟,这条路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走得。”崔源反驳一声。
“那,我问你的时候你又不应!”王元儿心虚地看了一眼他的手,低下头。
我那是想吓唬你来着,谁知道你这小娘子会这么粗暴?
当然,这话崔源只是在心里想的,并没蠢到说出来。
“这个,疼吗?”
到底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良心,这又是自己的租客,王元儿指了指他的手腕问。
崔源想说这点疼算什么,又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小娘子,便咳了一声道:“自然疼的,你让小爷打一棍子试试?”
王元儿心中愈发内疚,道:“我家里头有药酒,回头下山了我给你送去,散瘀是极好的。”
崔源刚想说不用,但想了想便嗯了一声,放开手,问:“你这小娘子,孤身一人,进这山林作什么?也不怕豺狼什么的把你叼了去!”
王元儿扑哧一笑,道:“这个位置可没有什么豺狼,再往里走上两个时辰的密林,估计才会有豺狼出没呢,你是外乡人,哪里知道!”
崔源有些讪讪,嘴上却不肯认输,道:“没有豺狼,也有大尾巴狼。”
“什么大尾巴狼?”王元儿听不懂,转过身看她。
崔源指了指自己,又举起双手作出一副要向她扑来的样子,道:“懂吗?小爷要是那起子坏心的,你一个小娘子,能抵挡得了?”
王元儿算是明白了,面一红,瞪着他。
“你也别瞪我!”崔源擦过她的身边走过去,道:“有很多时候,人比动物可怕多了!”
王元儿愣了一下,竟无可否认,可不就是这样吗,人,有时候远远比动物可怕,人心,也最是难测。
她跟了上去:“那你呢,又来这山上做啥?”
“兴你来,就不兴小爷来?小爷来观光不成?”崔源微微扭过头,斜着眼看她。
他正因为那宗登闻鼓案烦恼着,思绪一直梳理不顺,那些贪金到底藏在哪呢?
这转着转着,正好瞧见王元儿上了山,一时好奇便跟了上来而已。
王元儿被顶的讪讪,敛了眉道:“崔公子对这山上不熟,还是莫要乱走的好,这山里往里走了,枝叶繁茂的,很容易就迷了路。”
“那正好,你给我前面带路,小爷看看这山。”
王元儿想要说不,但转眼一想,这崔公子好像和李大人有点交情,若是通过他,让李大人注意这长乐山的溪流,那是否可行呢?
她既不说不,也不说好,就缓缓的往前走着,崔源跟在她后面,看着周遭的景色,溪水潺潺,山风清爽,好一派静谧安宁的画面。
再看走在前面的人,穿着素青的钗裙,乌黑的发编成一股辫子垂在脑后,双手提着裙摆,身姿虽不比那些大家闺秀纤弱婀娜,却也有股子英气,好看的紧。
“崔公子,你走不动了吗?”王元儿见他慢了下来,站在一丛竹子下回头看着他。
“谁走不动了?”崔源轻嗤,三两步就走了两米,一抬头,咦,那是……
“那就快点,天晚了可就不好走了,咱们还要回转呢!”她一边说,一边转身。
“你别动!不许动!”崔源轻喝一声,脸色微微的变了。
第158章 元儿崴脚
竹叶青,又叫青竹蛇,焦尾巴,头比较大,呈三角形,颈细,体背呈草绿色,腹面稍浅或呈草黄色,常在山区树林中或阴湿的山溪旁杂草丛、竹林中或岩石上出现,毒性极强。
而此时在王元儿头顶上的竹枝攀吊着的一条草绿色的玩意儿,不是那青竹蛇又是啥?
崔源在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头在手里捏着,一边看着王元儿,一边分神看着那竹叶青蛇,慢慢的往前挪动。
他神情严峻又谨慎,王元儿被他弄得一惊一乍的不知所措。
“怎,怎么了?”她的肩微微动了一下,有些不安。
她这一动,头顶上的蛇也动了一下,嘶嘶的吐了吐舌头。
崔源脸色一青,喝道:“谁让你动了!”
他脸色明显不对,王元儿都快哭了:“到底怎么了?”
她害怕这种未知的恐惧,什么也不知道,让人打从心里头慌出来,而自己则是什么都不能干。
崔源本不想告诉她,可他更怕她乱动,只好道:“你,你头顶上的竹枝上缠了条蛇,是竹叶青,所以别乱动。”
“什么?竹……叶青!”王元儿差点跳了起来,那不就是青竹蛇吗?
青竹蛇,可毒得很,被它咬了会丢命的,她都还听说几遭这事呢!
不会吧,她咋这么倒霉啊,前辈子是自己自杀死的,今儿,难道是要死在这青竹蛇下吗?
她双脚登时发软,都抖起来了,瑟瑟的,却又一动不敢动,不过一会子,额头就冒出汗来了。
“我,我这是要死了吗?”她抖着双腿,带着哭音问。
“放心,死不了,有小爷在呢!”崔源离得极近了,道:“待会我说跑,你就跑。”
“可,可是,我没有力气了。”王元儿份脸上发苦。
“你没力那就等死,你看着办!”
王元儿气结,只好点了点头。
崔源站定,那桃花眼一眯,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手一扬,那石子就飞了出去,同时大喊:“跑!”
王元儿尖叫一声,拼尽全身的力气跑了出去,只是没跑上几步,脚一崴,钻心的痛,人已经跌倒在地,她却是爬不起来了。
这下完了!
竹叶青被崔源一击一惊,掉落在地,嗤啦的溜进草从里跑了。
崔源也不去追,只牛气哄哄地拍着手掌说了一句:“再跑迟点,爷炖了你!”
转过头,却见王元儿跌坐在地,不由挑眉调侃:“瞧你这德行,刚刚不是说这山你挺熟的吗?就一条蛇,至于把你吓唬成这样?”
王元儿捏着自己的脚,痛得连反驳他的话都说不出。
“走吧!”崔源也不在意,却见她没跟上来,一看,王元儿脸色苍白,满额是汗的,又看她捏着脚,便问:“咋了?”
王元儿抬起头,哭着嗓子道:“我脚崴了!”
这下要怎么回去?
崔源一愣,快步走了过去,一手就要抓过她的脚。
王元儿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警惕地瞪着他:“你,你要干嘛?”
崔源看她警惕防备的样子,呵的笑了,又兴起逗她的念头,故作色迷迷的舔着嘴唇,一手装作去解自己的腰带:“你说,这荒山野岭,你我孤男寡女的,爷要干嘛?”一手向她伸去。
“滚,滚开!”王元儿顿时又惊又怕,一边尖叫着双手向他抓去,一边蹬着脚向后挪,心中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来这山上了。
见她真吓着了,崔源哈哈大笑,指着她道:“王小娘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仙女的看了,爷逗你玩呢!”
什么,逗你玩?
王元儿满面防备的看着他,气得嘴都歪了:“崔公子若是嫌日子沉闷,去河边花坊的路小女子倒可以指点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没有个正经,公子哥儿了不起吗?
她挣扎着要起来,崔源一把按着她,啧了一声:“不就逗你一下,还真生气了?别动,我给你看看!”
王元儿的脚一缩,冷道:“男女授受不亲,就不劳烦崔公子了,你且继续前去吧,恕小女子没法给你带路了!”
崔源挑眉,道:“想不到你一个姑娘家,性子还挺倔,得,那爷可真走了!”
王元儿不理他,心里想着一会要怎么回去才好?这脚定然是肿了,要真是强拖着走下去,估计也得废了,偏偏这时候,连个人影都没有。
“真走了!”崔源站起来,斜看着她。
王元儿依旧在想着办法,得寻个结实的棍子才行,不然得支撑不了。
不管崔源走多少步,王元儿硬是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四周看着哪里有粗实的树木干枝,可恨的是,这右脚就是平放一下都钻心的痛,怎么走得了?
“好个王元儿,爷败给你了!”崔源眼看着小娘子还真打算自个儿爬下去,不由摇头过来扶她。
“你放心,爷再诨也不是那起子猪狗不如的东西。”面对王元儿的戒备,崔源翻了个白眼,又指着她的脚道:“你要这么下山,估计你这脚就要废了,以后成瘸子了,谁要你?”
乌鸦嘴!
王元儿气得干瞪眼,却也不能否认他说的对。
“我年少时行过军,也跟着军医学了点治伤的,先让我看看。”崔源将她扶到溪边的一块大石头坐下,见她又缩起脚,便看了一眼周围道:“这里找个鬼影都没有,闺誉什么的,不成影响,放心吧!不过可说准了,我是好心给你看,将来你可别赖着我!”
王元儿气结!
崔源摘下她的鞋袜,露出细白的脚,不,此时已经是红肿一片了,不禁皱起眉。
便是两世为人,王元儿打从心底里也是传统的人,如今更是未嫁的黄花大闺女呢,这被个不是自己夫君的男人给脱鞋袜,免不了感到羞涩和尴尬,脸上热辣辣的。
“啊!”没等她羞完,脚便是钻心的一痛,却是崔源用手捏着她那红肿的脚髁了,。
“这疼不?”崔源抬头看她,见她抹眼泪,便道:“忍着点,要确认一下,你有没有骨折什么的。”
王元儿摇摇头:“不疼。”
崔源又按了几个地方,才道:“看样子只是扭伤,该是扭到筋了,你的帕子拿来。”
王元儿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只见他叠成一个方块,拿到溪水里浸湿了,给敷在她红肿的脚髁上。
这冰凉的帕巾一敷,那疼痛倒是缓解了好些,王元儿有些意外。
“直接放在水里不成吗?”既然是用水来敷,为何不直接把脚放水里。
崔源道:“现在已经初秋了,这溪水太凉,你一个姑娘家,手脚不好长期浸在凉水里,会受寒。”
王元儿听在耳里,心中微暖,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点本事。”看着是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却如此体贴。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之前看到他扶着那何小姐上马车的体贴劲儿,也就释然了。
“你先等着,我去看这周围有没草药。”崔源站了起来。
“不用的,下山去寻个大夫也成了。”王元儿道。
“能缓解一下,会好得快些,这下山还要一个时辰呢!”崔源不同意,很快就走出去林中。
王元儿看着自己的脚,叹了一口气:“真是倒霉,难道这就是多事之秋吗?”
不过顷刻,崔源就拿着一小把杂草回来,一边将它们拢在一起,一边那块石头给磨碎,道:“我不敢走得太远,先将就着用一下,这些都可以活血。”
他很快就将那些草剁碎,用王元儿的帕子包着,直接敷到她脚上,然后看了看,找了根树藤绑着。
看着那用藤绑着的脚,王元儿噗嗤一笑。
崔源瞪她一眼:“包粽子也就是这样了!”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出来,两人的笑声将林中鸟惊得扑扑直飞,距离一下子拉进了不少。
王元儿再逞强,也拗不过崔源的坚持,红着脸趴在他背上,两人往山下走去。
路上两人一直无话,静得有些尴尬,王元儿只好捡了话题去问。
“你说行过军,是真的?”
“自是真的,爷十四岁就在沙场上滚打滚爬了!”虽然只是个小跟班。
“你是大官吗?”王元儿又问了一句。
崔源脚步一顿,很快就又往前走:“不是,我就是无名小卒。”
“崔公子,你和李大人关系很好吗?”王元儿看着他的侧面问。
崔源偏过头,似笑非笑的道:“怎么,想要我给你跟大人搭个线?大人可不喜欢你这样的黄豆芽哟!”
王元儿听明白,恨得打了他一下:“你这人,心思怎么就这么肮脏呢!”
“别动,再摔了,爷可接不住你啊,还真沉!”
“你……”王元儿咬牙,看在他背着自己下山的份上,决定忍了,看着旁边的溪水,道:“崔公子,你看过山洪暴发的画面吗?”
“什么?”
“山洪暴发,你看过吗?我曾在一本乐山史记看到过原来咱们这个长乐山在百年前,曾经暴发过山洪,冲走了整个镇子。”王元儿将自己一直盘算的话给说了出来:“崔公子,你觉得,我们长乐山,会不会山洪暴发?”
崔源偏头看着她,她的眼睛清澈明亮,此时满是认真,还有着说不清的担忧和急切。
山洪暴发,是因为这个?
第159章 杯弓蛇影
在崔源的记忆中,只听过或经历过洪涝的,却没有看过山洪爆发的,尤其是像王元儿口中说的那样,说来就来。
“你该不是看错了吧,洪涝基本每年都会发生,视乎灾情的轻重罢了,但依你这样说的,从山上来,却是闻所未闻。”崔源颠了颠身后托着的身子,道:“这样的小山,你给说会有山洪爆,这不是危言耸听么?”
王元儿急了:“我并非说现在,是说将来,没有当然最好,但也应该防范不是,更别说,这还是有过历史的!万一它就真发生了呢,我们长乐镇的人不就都完了吗?”
崔源停下来,眯着眼看她,笑道:“所以,你这回上山,就是要看这山洪会不会发?小娘子,现在都九月了,连雨水都不多一滴,哪来的洪?”
王元儿被说得脸红,支支吾吾的道:“我就是来随便看看,万一要发生了,这山溪的水能不能引导到其它地方去,就好像堤坝那样的,这样,也可以争得生机呀!我们王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我当然希望它好好的。”
“行,回头你把那本乐山史记也给我看看。”崔源想了想,这也不无道理。
王元儿一喜,忙不迭的应了。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崔源道:“看不出来,你是个心中有大爱的,难怪还能和宋三做起生意来!”
“什么大爱,我就是想一家子平平安安的。”王元儿轻叹。
这也确实是她心中所愿,什么富贵荣华,其实都是虚的,人在,才最重要,人都不在了,要那富贵,又有何用?
虽然这还是极长远的事,但有句话不是说将未动,粮草先行么?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着手准备防护,总比灾难来临被打个措手不及的要强!
出口在即,远处的房屋都瞧见了,王元儿立即挣扎起来,叫道:“你背我到这里就成了,快放我下来!”
“这离你家还远着呢!”崔源有些不解。
王元儿却是急得冒火,远处还有个人往这边走来呢,便道:“就放这里,快点,有人来了,若是瞧见了,咱们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个当口,尤其是出了王敏儿那茬事,他们王家要是再闹出个关于女子名声的事来,那就真毁了!
王元儿是死也不可能让崔源背着回去的。
“哎,我说你这人,过河拆桥呢!”崔源哼了一声。
“算小女子欠着你的成吗?求你!”王元儿双掌合十。
崔源的面色这才好看了点,将她放了下来,又看了看道:“你便是在这坐着也于事无补,总是要回去的,你先坐着,这里离你那租出去的小院不远,我去喊了杜鹃来,扶你出去!”
王元儿一怔,看出去,可不就是吗,便感激道:“那就麻烦崔公子走一趟了!”
崔源嗯了一声,又捡了一根棍子给她拿着,飞快的去了。
王元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棍子,嘴角微微勾起,这人倒是心地不坏。
等了小半个时辰,王元儿终于看到了崔源的身影,还驾着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足够宽敞的地方,崔源和杜鹃一块上前,王元儿少不了谢了又谢。
“要不是我让你跑,估计你也不会摔成个瘸子!”崔源摆了摆手,诨不在意的。
王元儿倒没什么,杜鹃听到这话,却是看了两人一眼。
刚刚崔公子和王姑娘一直在一起?
两人将王元儿扶到马车,马鞭一挥,没多久的功夫就到了王家的门前。
“哎,小子,丫头,去屋里叫人,你家姐的腿瘸了!”崔源坐在马车上唤着在屋前玩耍的王兰儿和福多。
王元儿唰地甩开帘子,瞪了崔源一眼,又对兰儿说:“不是瘸了,只是崴了脚!”
然,福多已经往屋里跑去,大呼小叫的叫:“不得了,大姐的脚瘸了,大姐瘸脚了!”
那声音大的,王元儿满头黑线,崔源笑得乐不可支。
王兰儿上前,看着王元儿包成粽子的脚,嘴一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不要大姐瘸,我不要大姐变瘸子!”
王元儿头痛不已,只得又瞪了崔源一眼,柔声哄着小妹:“没事,大姐只是崴脚了,敷两天药就好了!”
“是呀,王小妹,没事的!”杜鹃也跟着劝了两声。
正说着话,王家屋里头的人都出来了,王婆子,王春儿还有清儿,一脸的急色。
“咋回事,怎么瘸了?”王婆子见了马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吩咐王春儿她们:“快把你大姐扶下来。”
“阿奶,没事儿,我就是跑得快了点,不小心崴了脚。”王元儿就着春儿她们手下了车,笑着解释。
“咋这么不注意呢!”王婆子替过王清儿的手,吩咐她:“你去前头广河叔家,将他请来,就说你大姐崴了脚。”
陈广河治铁打的很是有一手。
“哎哎,我这就去!”王清儿一溜烟的跑了。
“王姑娘,那我们这便先走了!”杜鹃见没什么事,便告辞一声。
王元儿回过头:“太麻烦你们了,回头我定然去登门拜谢!”
“没事,也没帮上啥忙!”杜鹃微微一笑。
王婆子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在那崔源身上转了转,也没说什么,很快就扶着王元儿进了屋去。
广河叔很快就拿着药箱子过来了,听说在山上摔的,看了王元儿包着的脚,又有草药敷着,便惊讶道:“没伤到骨头,就筋扭了,这崴伤处理得倒是好,这药活血化瘀,你的脚才没更肿,我给你敷上几天药,也就好了!”
王元儿这才相信崔源所言非假,他是真的行过军,随过军医打下手呢!
王婆子则是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很快的,广河叔就给王元儿的脚重新敷上了自家特制的铁打药,又嘱咐她不好沾水,免得老了成风湿,一天换一次药,慢慢养着就好了。
王春儿给他付了诊银,又急回到屋里,问:“怎么好好的,就摔着了呢?”
“在山上瞧见青竹蛇了,给吓的,这一跑就摔了!”王元儿解释。
“什么,还遇着青竹蛇了?”王春儿的脸一白,忙问:“没被咬着吧?”
王元儿摇了摇头。
王春儿正欲再问,王婆子就道:“好了,你大姐折腾了一天,也是累了,这天也快黑了,你们去灶房做了晚食来吧,让你大姐歇着!”
王春儿哦了一声,又拉上王清儿,道:“你帮我打下手,大姐身子不便,得要烧水帮擦洗个身子才行!”
姐妹俩去了灶房,王婆子一双眼就落在王元儿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儿的你上山去做什么?那公子又是谁?你跟我老老实实的说来!”
这无缘无故的,一个姑娘家跑去山上做啥,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你去山上挖点什么,也不是这时辰啊?
到弄成这个样子了,由个男子送了回来,这不怪王婆子多想。
是的,她已经把那什么杜鹃姑娘完全忽略了,就光记得那个长得一副好皮相的崔公子了!
那个什么崔公子,长得好眉好貌的,在这长乐镇里,算是头一份了,这大婶姑娘家家的,谁不喜欢这样的小郎君?更莫说王元儿这样年纪的大姑娘了!
不是王婆子信不过王元儿,实在是经了王敏儿这茬糟心事,她实在怕了呀,怕自家姑娘再吃亏,再闹出那样的混帐事来,那样的话,王家真的没法在长乐镇立足了呀!
“阿奶,您别多想,我就是想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摘点山货,哪知道就遇了青竹蛇,那蛇,有指头粗呢,我这就是心里慌的,一跑,就崴了脚了!”王元儿面对王婆子的审犯的形式,也不在意,这种时候,王敏儿那事都还没完全尘埃落定呢,王婆子紧张也是该的。
“那怎么会是那人送你回来呢?”王婆子满面的不相信。
“那是租了赵家小院的崔公子,那常进的山口,不就在北边吗?他就是在那边溜达,瞧着我了,才去叫了那杜鹃姑娘一道送了我回来!”
“真是这样?”
王元儿重重地点头:“确实是这样呢。不然还有怎样?”她微微一笑道:“阿奶,您放心吧,孙女不会像敏儿那般诨的,我知道分寸呢。咱们家也经不起那折腾,我心里有数得很!”
看着她郑重认真的表情,王婆子才信了,叹道:“不是阿奶不信你,实在是咱家如今……陪了一个孙女就罢了,咱不能再赔上两个!”
她实在是有些怕了,怕一事未完,一事又起了,所以见着这情况也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王元儿嗯了一声,岔开了话题:“敏儿的事咋整呢,唐家那边怎么样?”
“你二叔他们说明儿就上唐家,这定了日子,估计下个月就来抬人了!”王婆子的脸色有些冷。
王元儿唇一抿,看王婆子的眼睛有些湿润,知道她这是不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牛不喝水,你按不了牛头低,王敏儿非要选哪条路,谁又能阻止的了?
“阿奶,这样打脸的做法,咱们王家,可不能就这么就依了,不然,以后咱也别想立足了。”
就这么就顺着唐家,那也太便宜了点,必须要做点什么让唐家也骑虎难下才可以,不然,王敏儿就只是一个随时可以弃用的棋子了!
第160章 演双簧戏
唐家这事做得实在不厚道,既没给人定名份,就这样把人接走,对王敏儿的名声其实极为不利,于王家来说,更是打脸。
可王敏儿这个蠢货,被人打了左脸,还甘愿把右脸凑过去让人打,她依,王元儿可不依。
王婆子这些天也是愁得很,听王元儿这般说,便坐了下来看着她。
“你说说,事至此,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王婆子像是抓住了一棵稻草,看着王元儿问。
“阿奶,敏儿自个愿意进那火坑,咱们管不着,路是她自己选的,也得由她自己走,但唐家这般作法,却是在落咱们家的脸。”王元儿抓过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道:“就像孙女先前所说的,万一唐家最后连个妾的名份都不给,那敏儿就真完了,咱们王家也没好脸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敏儿她……你二叔他们也答应了!”
“这不还没上唐家说项吗?阿奶,既然阻止不了敏儿的心思,那也不能白便宜了唐家是不?孙女的意思是,这进唐家,也得有个名头啊,不然,就这般无缘无故的进唐家,外人怎么看?”
“唐家那天说了,就以丫头的身份伺候老封君,去她身边。”王婆子说道。
“阿奶,咱们王家,虽不是那大户人家,但好歹也有个铺子在,并不是三餐不继,犯得着要将闺女卖了去给人当丫头?这便是说出去,谁会信啊?少不得还会被人瞎猜呢,那才真有鬼了。”王元儿又指出一点。
“这不成,那也不成,你说咋办?”
“如今之计,孙女以为,得紧紧的把唐家和敏儿绑在一块,才叫唐家不能轻易舍了敏儿,咱们家的脸面,也才不至于落到泥地里!”王元儿抿着唇道:“一股绳的扭着在同一条船里,才叫船不轻易翻了呀!”
王婆子有些愣愣,看着眼前的孙女,她眼睛微眯,唇轻轻抿着,神色冷静,浑身上下有股子说不出的气质来,怎么说呢,就是让人感到信服!
“你说说,是个什么章程?”
“阿奶,前阵子咱们家唐家来人,不是都好奇着吗?咱们干脆这样……”王元儿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王婆子怔住。
给王敏儿冠上一个救了唐家老封君的名头,所以唐家来感谢,唐老封君也喜欢敏儿,接去唐家住些日子?
这,这能成吗?
“这,敏儿她哪有……”
王元儿一笑:“有没有,谁会去追究,关键是合理呀。你说,救命恩人和普通的通房丫头谁重要,将来唐家还会不会给这个妾的名份?就奔着救命恩人这个名头,他们也要给,也要给敏儿好的脸色。”
“可,唐家会依吗?”王婆子心动了,却还是有些怀疑,唐家哪会轻易的应了?
“流言,谁能阻止?待传上两天,阿奶你们再去说项,一个巴掌一个甜枣,这事也就顺水推舟的过去了!”王元儿撇撇嘴:“他们唐家也要脸面呢,除非唐修平不想考科举,纳救命恩人为妾,总好过是偷来的好吧?少不得还会成佳话呢!”
王婆子点点头,好像是这个理没错。
当晚,王婆子又将王二两口子他们叫来,还把王敏儿都叫了过来,将王元儿的意思给说了。
王敏儿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她也不是笨人,王元儿这样的计策,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自己以后的日子也才更好过。
“可,可是那老封君身边总是跟着丫头婆子,这救命之恩也有点牵强吧?”王敏儿高兴过后,又想到一点。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王元儿。
王元儿微微一沉吟,道:“这样的细节谁会去注意,重要的是大点上,再说,你就不许老封君想要一个人静静的念着佛经啥的,恰好就没人跟着?”
“对对,就这样,如此,他们唐家只能当敏儿是大恩人了!”张氏一拍手掌,看着王元儿道:“好丫头,这回是多亏你想了好点子了,以后敏儿有了大造化,定忘不了你!”
王敏儿有些不情愿,但也斜眼看着王元儿:“谢了!”王元儿哭笑不得,她那里是图这点什么利益,不过是想王家的脸面不至于掉到泥地里,她们大房也不至于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罢了。
隔天,按着王元儿这样的意思,就由王福全那嘴多的故意说漏嘴,因为上月去香山时,王敏儿救了唐家老封君一回,所以这才登门拜谢,有了走动。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长乐镇就传了个透,都说王敏儿是那唐家老封君的救命恩人呢,所以唐家才对王敏儿感激不已,礼遇有加云云。
这传言传到唐家老封君的耳朵时,她气得将小几上的一套茶盏给挥了在地。
“谁,是谁传这样荒谬的传言,简直荒谬!”
唐三夫人同样气恼,道:“娘,不是那王家人,又是谁?哼,我就说这样的寒门小户吧,心机就是重,手段低贱肮脏,报恩,好个报恩呢!”
“王家?”唐老封君捏着佛珠的手一紧,冷笑:“我老婆子竟是小看了那王家,他们打了个好算盘啊!”
正说着话,有婆子来报,王家来人了,在外边候着。
“来得倒快!”唐老封君的脸色更冷了。
“撵出去,这样的小人,有什么好见的!”唐三夫人一挥手,又对唐老封君道:“娘,干脆这亲就算了,这样的小人,便是做妾也不够格!”
“见,看他们说什么!”唐老封君哼了一声。
唐三夫人心有不甘,坐在一边生闷气。
来的人依旧是王婆子和张氏,两人行过礼后就坐在一边,将王家的意思说了。
“架不住那丫头和三少爷情投意合,她一门心思要随了他,我们当长辈的,也不能榜打鸳鸯。她自小被我们惯坏了,只盼着将来进了你唐家门,看在孩子的份上,老封君多担待些!”王婆子故作叹息道,绝口不提外面的传言。
唐老封君心里存着火,道:“老姐姐可听到外头的传言了,啥时候我老婆子被你家孙女给救了?”
听了这话,王婆子就一脸懊恼,张氏就道:“说起这事,也怪我们。自出了这件事,我们一家子是头都大了,为了两家子的名声,也不好传出真相,可家里还有孩子呀,小孩子嘴一疏,啥说不出来?所以经了商量,我们就对几个小的说这突然走动,就是因为姐儿救了您,也就是想着堵堵孩子的口,不然你们送了礼来,这说不过去呀!哪知道我那长子,嘴疏,受不得激,一下子就全说了出来。”
她说得声情并茂,可在场的人,谁会相信呀,这漏洞一个又一个,换了谁都不能相信。
唐老封君是越听越有气,那串佛珠也捏得紧紧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张氏才不管呢,按着自家商量的,又一拍手掌道:“不过这传言传得及时,传得妙。你们家来送礼也算是有了个合理的解释,而将来我们敏儿抬过来后,也算是师出有名了是不是?这可算是全了咱们两家的脸面,将来少不得传上一段佳话呢!”
唐老封君脸皮轻颤。
“你们王家倒是打的好算盘,这不就是挟恩图报么?持着这个名头,把我唐家往油架子上烤,将来少不得因为这顺着你家闺女,对她千般好万般顺!”唐三夫人气不过,一股脑的发了火。
“你住口!”唐老封君眼皮一跳,瞪了自家媳妇一眼,这不是要自打嘴巴么?
可来不及了,王婆子脸一沉:“按着三夫人的意思,把我家孙女接过来,是一时之意?你们唐家,根本就是没打算要给她名份,如今说要等孩子生了才定名份,是敷衍吗?唐家就是这样处事的?”
唐老封君心叫不妙,强笑道:“老姐姐是想哪去了,哪有这样的事?不看大的也看小的份上呀是不?”
王婆子冷笑,站了起来道:“是什么打算你们心中清楚。我想着成全两孩子,你们提的那样苛刻的条件,先生子再提名份,也咬牙认了,可没想到,你们就是在用拖字诀。我孙女再怎么不是,也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你们若想着轻贱,那这亲事也就作罢,咱们一拍两散!”
唐老封君心口一跳,忙道:“瞧老姐姐说的,我们这不是被这流言吓了一跳么?这可是无中生有的事啊,要是别人问起,我却说不出所以然,这不就穿帮了么?”
“即管是无中生有,我老婆子瞧着却是最合适不过,如我家媳妇所说的,接下来的行事有了这样的名头也就算师出有名了。或者是我们猜错了,你更愿意听到的是唐家少爷拐骗了王家孙女的身子有孕的传言?”
“娘,快别这么说,老封君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呢!这样的佳话好名头,谁家不愿意要?老封君,您说是不是?”张氏扶着王婆子劝道。
“是这样没错,等过些日子,将敏儿接过来陪我老婆子几天,也说得过去了,这样极好,极好!”唐老封君连忙顺着她的话说,心里却恼怒不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敢情就是给他们演双簧戏呢?
第161章 求仁得仁
从唐家大门出来,张氏满眼都是笑意,瞅向一旁的王婆子,更觉快意人心。
“娘,这下可好了,万事大吉了!”她忍不住兴奋地说话。
王婆子心里也是充满快慰,但她到底上了年岁,也知现在不是喜形于色的时候,便瞪她一眼:“收收你的笑吧,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要让人瞧着了,又是有话头说。”
张氏哎了一声,但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意。
想不到元儿丫头那点子还真的管用,自己和婆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又是巴掌又是甜枣的,还真把这事给抹了过去。
这下好了,唐家如今是在油架子上烤,敏儿有了救命恩人的这个名头,将来唐家就不能不对敏儿好,便是妾又怎样,有子傍身,总比嫁个寒门小户要强,若是那什么容氏是个倒霉的,生不出孩子……
不得不说,张氏是想的太多,也太乐观了。
王婆子心中也欢喜,有了这样的名头,那么将来王敏儿进唐家也说的通了,王家也不至于那么丢脸!
元儿丫头,聪慧有加,只可惜是个女娃娃!
“哎,两婆媳这是打哪出来呢?”有记声音八卦的响起。
婆媳俩一看,不是那棺材铺子的卢主家婆又是谁?
卢主家婆看了婆媳出来的那个门子,分明是唐家的角门呀,再想起坊间传闻,脸上便起了八卦之意:“听说你家孙女救了那唐家老封君,是真的么?”
张氏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没的事没的事,就是咱们家敏儿常去她舅母那玩,被老封君瞧着了,觉着欢喜罢了,您别瞎说,省得人说咱家挟恩图报的!”
卢主家婆撇了撇嘴,瞧她这装模作样的,唬啥呢,怕谁要沾了她的光不成,说这话不是欲盖弥彰么?
和王家婆媳一分,卢主家婆转过头就和别人说了自己的所见,这下更肯定了那个传言是真的了。
而没过两天,唐家又来人去接王敏儿,说是老封君想这丫头,招她过去说说话,住些日子。
这大张旗鼓的,便都有人说王敏儿是要飞上枝头了。
这王敏儿去了没两天就回来闭门不出了,到了八月底的最后一天,就有消息传出老封君瞧上王敏儿了,想要将她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给她三孙儿当个贴心人,连聘礼都送去王家了。
有人说这了不得了唷,以为王敏儿是嫁去当正妻,只是唐家人自己跳出来说唐家三少已经定了亲,这是去当妾的。
可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唐家那是个什么地方呀?整一个富贵金窝窝,在唐家当妾,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姨奶奶呀,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不比那在地里刨食的强?
压根就没人去想事情的真相,只觉得王家是祖坟冒青烟了!
九月初一,唐家送来了许多的礼品,算是给唐敏儿的聘礼,这来送礼的,就有那唐家三少爷唐修平。
王二他们笑逐颜开,王敏儿更是喜上眉梢,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唐修平便是当初王元儿瞧着的那个从唐家围墙上跳下来的男子,流里流气的,也不知王敏儿看上了他哪里,是口甜舌滑?
王元儿不能理解,就为了这么个男人,为了这样的身份,明知是个火坑都往里跳!
而随着唐家聘礼一道来的,是王敏儿进唐家的日子,九月初八,唐家正式来抬人,等王敏儿在唐家住两天,就移去东山的庄子养着。
也就是说,再还有个几天,王敏儿就要出嫁了。
王元儿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总觉得她这一去,就再难跳出那个漩涡一样。
但这样的话,她自然不敢说的,不然的话,二婶第一个就能跳出来撕她的嘴。
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兴许她能闯出一条路来呢!
王元儿连续敷了几天的脚,才可以下地走动,但也依然敷着药,还不能大动作了。
她本想托人将乐山记送去给崔源,可听到的消息,却是崔源去了余杭,归期未定,王元儿只得作罢!
和之前预期的一样,豆腐乳的大作坊在九月初就竣工,这开张的日子自然也就和预期的一般,定在九月初九重阳节的那天。
王元儿崴了的脚已经大好,可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是要慢慢将养着,这些天她就去和关总管商议着开张的事宜。
人手锦记早已预备好,材料什么的也在运送的路上,只等到了就立即开始制作,开张就可以大卖了。
说起豆腐乳,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往异乡或异域分销,这才有大利润,只是局限于长乐镇,是不可能的,所以接下来的一场仗,王元儿估计要忙得够呛。
她忙着在新作坊的事,王家也忙着王敏儿出嫁的事,虽说还没算定名份,但这是王家的第一桩亲事,又是王二张氏他们唯一的一个闺女,自然也想体体面面的将她送走。
可唐家的意思是,能低调就最好,以免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待得将来产子了,再风光的补上满月礼什么的就好。
哪个女人不想风风光光的出嫁,遗憾是这样的情况,王敏儿心有不甘,但被唐修平一哄,也就应允了。
所以,一家子都商定了,到初八那天,唐家一顶轿子,一串鞭炮就算嫁人了,请邻里吃饭的也不作了,只请娘家人来送一送也就作罢。
做妾,不能穿大红嫁衣,唐家送来的聘礼中,绸缎布匹的就没有一匹是正红的,也就拿了一匹水红的去裁缝铺子定一身新衣当作嫁衣了。
王敏儿的胎也还两个月不到,外人也瞧不出什么来,但还是在裁缝铺子量身的时候出了点岔子。
因为得偿所愿,她近些日子睡得香吃得香,又因为有身子,吃欲变得好,张氏又用唐家送来的补品给她变着法子的补,这没几天,身形就胖了一圈。
“敏丫头的身段也抽开了,都成大姑娘了。”裁缝铺子的刘娘子笑眯眯的帮着王敏儿量过尺寸,又一对比从前王敏儿留下的尺寸,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不就是这个理,瞧这气息好的,都圆润了,腰身都比去年宽了几分了!”
她这话,说得张氏和王敏儿心里一跳,张氏强笑着解释:“前阵子去唐家住了两天,这吃的用的都是顶顶好的,这两天就给养成这样了,你说,那可不就是个好去处!”
“那是,将来少不得要向你讨一杯水酒吃呢!”刘娘子笑呵呵的道:“你可别吝啬那两杯酒哟!”
“我倒是想的,但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的孩子,大好的福气,唐家又是那样的富贵窝,怕孩子压不住,所以也不打算大办了,就两家人吃个饭就是。”张氏有些尴尬地说,心里无比的郁闷。
王敏儿在一旁嘟起嘴,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这左邻右舍的,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谁家嫁娶,不都吆喝一声,去吃杯水酒热闹热闹的?就像去年那桂英嫁的时候,不也摆了十来桌流水桌来着,偏偏轮到她,就要藏着捏着,跟见不得光似的!
王敏儿这时觉得委屈,却没想到这样的委屈求全,也是她自己求仁得仁,怨不得别人。
母女俩离开,刘娘子就和隔壁卖水粉的莫掌柜叨磕开了。
“虽说这是去做妾,但也没道理这样藏着捂着的呀,我听着王二娘的意思,也不准备办酒席了,好生奇怪!”刘娘子看着张氏母女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哪怪。
莫掌柜是寡居之人,平素最看不得那些腆着脸给人做小的人,哼了一声,刻薄地道:“到底是给人做小,有什么好炫耀的?依我看,就这样就挺好,无声无息的就抬过去,也省得丢脸。”
“话也不是这么说,唐家可是个大户人家呢,咋都比在土里刨食的强吧!”刘娘子有些迟疑。
莫掌柜呔了一声,摸出一袋瓜子,分了刘娘子一把,一边磕着一边道:“大户又咋的,大户人家里头的腌臜事儿还少么?去年唐家那茬事儿你还记得吧?就唐家二爷那外室闹上门的那回事,挺着个肚子确实是进了门了,可后来呢?如今人都不知在哪个旮旯苟活着呢!”
刘娘子听了,默然不语。
“做小的,就永远都直不起个腰来,这王家二姑娘,又是个挑头的性子,我瞧呐,她有得受呢!唉,做小有啥好,做正头娘子,什么时候腰杆都直直的,做小么,一个妾的名份,就能抬不起头,你瞧,这穿个嫁衣还不能用红色,嫁人也不能大办,你说,这有啥好的?”
刘娘子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个理,便道:“说的也是,听说这大户人家里的妾,和丫头也差不多呢,得天天早晚去给正室请安的!”
“就是这样,你听我说……”
王元儿回到家中,就听到西屋一阵哭哭啼啼加劝慰的声音,不由奇怪,这是怎么的了?事情不都在正轨上了么,王敏儿咋哭起来了?
“大姐,是王敏儿闹着要大办筵席呢,说她头一回嫁人,怎么也要风风光光!”王清儿含着麻糖八卦道。
王元儿翻了个白眼,原是这样,早当初干嘛去了,这不都是你自己求仁得仁而来的?
第162章 掏心提点
王敏儿闹得张氏脑门儿疼,她自己也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女儿嫁了个好归宿,便死皮赖脸的去求王婆子。
便不是不能大摆筵席,这左邻右里的来吃杯水酒也好啊!
王婆子气得生烟,好容易才把这事摆平,又要闹幺蛾子,是想要气死她不成!
“给人做小,你以为是矜贵的好事?你不嫌羞,我老婆子都嫌臊得慌呢。请上大家伙都来吃酒,你是想人人都知道你家闺女珠胎暗结不成?”王婆子劈头盖脸的骂了张氏一通,最后道:“摆酒席是不可能的事,她要嫁就乖乖的本守本分的等唐家人来抬。不嫁,明儿个就灌上一碗药下去,正好一了百了!”
张氏吓得也不敢再求,连忙去劝王敏儿。
王敏儿也真怕阿奶做得出来,自从自己出了这事之后,自小就疼爱自己的阿奶看自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就是偏心眼了,心全偏去王元儿那丫头上去了,哼!”她倒是忘了,不是王元儿,她哪有这样的名头,顺顺利利的进唐家?
“我的好女儿,你就忍忍吧,如今到底都还没嫁进去呢,要是有个啥变故,那不是得不偿失?”张氏苦口婆心的劝道:“等你顺顺利利的嫁进唐家做姨奶奶了,将来再生个大胖儿子傍身,还怕没有风光的时候么?现在可不是闹腾的时候!”
王敏儿撅起嘴,最终也不过是妥协二字了。
王家和唐家在紧锣密鼓的张罗着这所谓的‘亲事’,而远在定州的容家,却是被这消息惊得不行。
“纳妾?”容丽腾地站了起来,一张颇有些英气的脸满是煞气,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奶娘黄嬷嬷:“你说那唐修平没成亲就先纳妾?”
“小姐哟,我听得明明白白的,听说是个粗野的村姑。”黄嬷嬷皱着眉道。
“什么,还是个村姑?”容丽怒极反笑,一把摔了身前的杯子,怒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唐家是要至我于何地,至容家于何地?不成,我得要找母亲说说去。”
容丽站了起来,提起裙子就往正院里跑,黄嬷嬷紧跟其后。
容夫人正和身边人商议着容丽的嫁妆,两家的婚期都已经商定好了,就在明年正月里,距离现在也就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
“母亲。”容丽人未到,声音先哽咽了。
“你来得正好,看看这嫁妆单子……这是怎么了,咋哭起来了?”容夫人看着她身后的黄嬷嬷问。
“母亲,唐家太欺负人了。”不等黄嬷嬷回话,容丽自己先抬起头,将唐修平纳妾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事,容夫人将身边的人都遣了出去,揽过她道:“这事,母亲早就知道了。”
“您,早就知道了?”容丽惊讶不已。
容夫人点了点头,道:“那唐家早早就派人来说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纳妾,只是个通房罢了,也是因为批了命,咱家小娘子福气厚,唐家怕那唐三公子压不住这福气,就先抬个通房。还说了,这抬进门,就要放到庄子上去的,你就放心吧,不碍事。”
容丽却是皱眉,道:“可是,人家传得有板有眼的,听说那长乐镇的人都晓得了唐家要纳妾。”
“想来这小地方的人没啥事可做,乱传呗,人家也没道理把家里的细节都捅出来呀。”容夫人不以为然,继续看那嫁妆单子。
容丽却觉得不对劲,她打从心里觉得这事有蹊跷,可偏偏相隔这么远,又无法探知。
容夫人见她双眉紧蹙,便劝道:“你这孩子,就别多想了,再说,便是个妾又如何?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几个妾?你是正牌嫡室,她一个小妾还能爬得过你头上去?等你嫁过去了,你要乐意就留着伺候,要是不乐意,随意寻个错处打发了就是,亏你还为这样的事红眼圈儿。”
容丽脸色一赧,撒着娇儿道:“女儿这不是听到事就急了吗,我都还没嫁过去,他就先纳起了小妾,哪有这样的?我听黄嬷嬷说,那还是个山野村姑呢,什么东西!”
“那就更不足为惧了,这样的无底气的人,任你戳圆按扁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容夫人笑呵呵的道:“妾就是个玩物,你跟她计较,那还掉份了呢,只有一点,玩物是玩物,最重要的是你没生下嫡子之前,那些个妾就都不能生,可记得了。”
容丽涨红了一张脸,点了点头。
容夫人又细细的和她说了这小妾和夫君之间等等的相处之道等等,容丽听了,也记在心里。
从容夫人那里出来,她迎上黄嬷嬷,道:“不打紧的事,母亲也已经知道了,唐家干这事也不叫事,但也不是了不起的大事,等我嫁过去了,看我不收拾那个小贱人!”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她近身伺候的黄嬷嬷却分明打了个寒战。
容丽的想法王敏儿自然不知,随着日子唐家来抬人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就越觉得有些心焦,还有一点无措和惶恐。
她翻着唐家送来的聘礼,翻出一下子仿真的绢花,去了王元儿的屋里。
王元儿的脚如今没敷药了,但能将养着就将养着,所以除了去作坊,她也不干什么重活,这回,正在屋里逗着王宝来玩儿呢。
见王敏儿过来了,她有些意外,无事不登三宝殿,王敏儿向来不会轻易踏足东屋的呀,她们虽是堂姐妹,但向来也不亲厚,这突然过来是做啥?
“我就要嫁人了,这个花儿,留给你们几个做个念想。”王敏儿坐了下来,将那盒子绢花递给王元儿。
王元儿接过,翻了一下,绢花做得很是逼真,就跟真的花儿似的,极是好看。
“多谢了。”王元儿放过一边,见她没有要求的意思,而是踌躇的样儿,不仅又问:“有话要说?”
王敏儿看她一眼,低着头,不知该说啥,干脆抱过王宝来,可王宝来和她也不亲,就哭闹起来,她有些尴尬。
“行了,你自己也有身子,别抱小孩儿。”王元儿拉过王宝来哄着道:“有话你就说吧!”
王敏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想了想,就道:“唐家说了,我这回嫁过去,只在这住三天,就移去东山的庄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们一面了!”
她说着,眼圈就有些红。
跟在父母身边十几年,这要嫁人了,心里自然有不舍,还有各种渺茫,以后就是她一个人了,而且,还离得远。
东山,在上清县,离长乐镇的路程得要八九个时辰,实在是诸多不便,真要有个啥上来,还真的叫天不灵的,为了不碍新妇的眼,唐家也是煞费苦心了。
王元儿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东山离咱们这得要八九个时辰的路程,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但到底不如岭南江南那样的远,你若是想你娘了,托人传个信,接去住两天呗。”
王敏儿点头。
“倒是有一点,既然你选了这条路,那你就要踏踏实实的走下去,万不可掐尖要强,争强好胜。”王元儿又说了一句,见她要瞪眼,赶紧道:“你要觉得不中听,也先听着,都是姓王的姐妹,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王敏儿抿抿唇,按下气来。
“大户人家里,腌臜的事儿多得很,就拿唐二爷那个外室来说,她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大户人家富贵之余,也处处是陷阱,是杀机,你既不是正头娘子,又是因为这样的情况进的唐家,就更要谨言慎行。虽说你如今有了是老封君救命恩人的名头,人家一时半刻不拿你怎样,但明抢易挡,暗箭难防,你一个身无旁物的庄户人家的姑娘,人家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你便是只有挨打的份。”
“唐家上一辈的人,大都和你没啥冲突,和你最有冲突的,便是那未过门的容氏。敏儿,没有谁喜欢和人分享夫君,你先她之前和唐三有私,她心里定是恨透了你。大户人家里,正室有权处理一个小妾,随便捏个错处把你打发了,你觉得在唐家谁会帮你?在唐家,唐三是你的天,你该顺着他哄着他,这样没错,但讨好男人这些都是假的,最重要的是,你要讨好容氏,那才是掌着你生死大权的人!”
王敏儿瞪大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户人家,正室的地位有多重要,你常去你舅母家,还能看不出来?妾再风光,也终是妾,男人再疼爱你,也没有多少人敢做宠妾灭妻的事,你觉得唐三敢么?”王元儿一双眼睛紧紧地瞪着她:“靠男人,不如靠自己,要想在唐家活下去,过那好日子,你就要收敛自己的性子,做低伏小,不要把希望寄予在你的男人身上。你乖顺听话,不翻出风浪来,容氏才会给你一条活路,不然的话……”
王敏儿的脸微微的有些白了,抖着唇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你……少来诓我,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将来也风风光光的,你等着瞧!”她腾地站了起来,声厉内荏的道。
“一场姐妹,我们盼着你好!”王元儿看着她,掏了心窝的提点:“记住,枪打出头鸟,活着,才最重要,只有命在,才有希望,一昧掐尖要强,不过是送死罢了。”
第163章 敏儿出嫁
王敏儿从东屋里冲了出去,差点撞上了捧着一大盆衣服的王春儿。
“大姐,我看敏儿很生气的样子,她这是咋的了?”王春儿将衣服放在廊下,掀帘进来问。
王元儿抬头道:“不过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她不高兴了。”
话不中听,可都是硬道理,也是看着一脉相承,而王敏儿人本就没坏心的样子上,她才掏了心窝子的提点她那些事,若是换了别人,谁会掏心掏肺的和你分析厉害?
这马上就要出嫁了,该劝的她劝过,该提点的也提点过,剩下的,就靠她自己了!
王春儿抿了一下唇,道:“怕是要出嫁了,她心里头慌呢。”
王元儿嗯了一声。
秋风乍起,关总管派人来说材料等都已经运到了,可以着手做豆腐乳了。
王元儿份来到作坊,关总管就领着一个清秀的小娘子来到她跟前:“这是三娘,给你打下手的,有什么活,你尽管差使她就好。”
两人各自见了礼,王元儿就领着三娘忙活开了。
早前去白家学做那白玉豆腐的是两个年岁二十五六的女子,一个叫何娘子,一个叫年娘子的。
王元儿曾经很是担心,怕做出来的效果和白家亲自做出来的相差甚远,但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宋三找来的人天分真的很高,何娘子和封娘子两人做出来的白豆腐,几乎和白家的无两样,想来两人都是用了心去学,而白家收了银子也没有藏私。
豆腐做好,王元儿便穿着一身全新的衣裳进了坊间,那也是宋三要求的,为保证食材的干净,必须每人都要整洁,娘子们的头发也要包好。
他要求严谨,王元儿只有尊崇的份,也做到领头作用,她清楚只有这样,豆腐乳的品质才会更好。
大作坊不比她从前的那个小铺子了,有专门的蒸柜,也有足够大的晒场,还有存放的大地窖,真真正正的是个规模极大的作坊。
而在作坊里做工的人,也分工明确,做事有板有眼的,显然也经过很严格的训练什么的。
一天忙活下来,王元儿也不得不叹锦记的生意能做到如此大,也是有他一套严格的管理程序在的。
做豆腐乳的工序王元儿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了,在这么大的作坊,她也不慌,又有三娘打下手,反而更得心应手,很快就将第一批豆腐给做好封坛子存放在地窖里。
这日子一晃而过,到了九月初八,王敏儿被抬去唐家的好日子。
因为没打算办酒席,就是请了张氏的娘家人来坐席吃饭,再加上王家一家,所以也就开两三桌子的事,王元儿这一房,在初八前一晚就被王婆子要求初八停工,帮忙做捞忙一天。
初八天不亮,王元儿就将几姐妹给挖了起来,穿衣洗漱,看向外面,正屋和西屋也早已经亮起了灯,有人声了。
“你们过去帮忙,我去张屠夫那边拿肉。”王元儿穿戴整齐,就对几个妹子吩咐。
肉是早就定好了的,一大早要去拿回来整理煮好,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姐,我和你一道去吧,二十斤肉,也有些重呢,你脚还没全好,不好使力。”王春儿看了她的脚道。
“没事,我叫福全一道去。”王元儿笑了笑。
福全还在被窝里头,这些天他被王二捉去河署上工,人晒得又黑又瘦的,打着呵欠,满是不耐烦。
若不是自家亲姐的事,他才懒得理会王元儿呢。
从张屠夫那里取来肉,王宅里的人都已经忙活开了,洗洗刷刷,西屋里,也有了妇人唱喜的声音,也不知是谁来帮王敏儿梳头了。
“是她姥姥来帮忙梳头呢。”王清儿是个好事儿的,寻了个空就对王元儿咬耳朵。
王元儿抿了一下唇,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出嫁,这梳头头也寻得憋屈,也不知王敏儿心里悔不悔。
一大家子像个陀螺似的忙活着,到了辰时末,张家陆续的有人来了,王宅里更像是要开戏的戏台子,开始闹腾起来。
西屋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王清儿今儿被安排斟茶递水,灶房西屋和正屋里不知跑了多少回了,尽管是秋天了,她这么跑着,也给跑出了满头的汗来。
王元儿则是和王春儿一道在灶房里忙着招待客人的饭菜,就连王兰儿这个幺妹儿都得帮着掌柴火啥的。
这不办酒席,也就没请左邻右里的帮着捞忙,姐妹几个都干的满头大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王清儿气哼哼的走了进来,将手上的托盘重重的砸在灶房里的八仙桌上,兀自生着闷气。
“这谁又把你给惹了?”王元儿一边往肉里放着盐巴,一边问。
王清儿气不过,扭过身子来,道:“大姐,咱们姐妹几个才是王敏儿的姐妹吧,今儿咱姐个一大早就为她的事忙活着,她倒好,在屋里头招待着她几个表妹,还每人分了一朵珠花,这也太欺负人了。”
“她不是给咱送了几朵绢花么?你不是爱的不行?”王元儿看也不看她。
“绢花和珠花哪能比,那珠花,可是用珍珠儿给串的,可好看了。”王清儿嘟起嘴。
“成了,人家愿意和谁亲是她的事,咱不图那个,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大姐给你买两朵给戴头上,成不?”王元儿擦了一把汗道。
王清儿听了这才有了点儿笑容:“那咱可说定了啊!”
“就你个眼皮子浅的。”王元儿嗔道:“你看你二姐和幺妹儿,谁像你这样。”
兰儿听了就冲王清儿吐了吐舌头:“三姐羞羞。”
王清儿正欲说话,外边又传来二婶的声音:“清儿,再上两杯茶来。”
“我又不是你的丫头,就尽支使着我。”王清儿歪了歪嘴,又重新端了一壶茶出去。
将将做好了十来个菜分了盘,已经是巳时末刻了,突然的,传来一阵鞭炮声响,福多的声音也传过来:“轿子来了,轿子来了!”
王元儿和王春儿对视一眼:“该是唐家来抬人了,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姐妹俩解了围裙,一同走出灶房,这来抬人的,除了几个抬轿子的轿夫,伴轿子的是两个穿着喜庆衣裳的嬷嬷,至于正主儿,是一个都没有,王元儿心中不免发酸。
女人出嫁是大事,就算王敏儿这样的情况,那也是要离开生养自己的家的人,去别人家了,自然也希望体体面面的走,可如今这样,唐家分明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王春儿心中也颇为担忧,轻声道:“大姐,就算不是正室,也该……”
王元儿叹了一声。
王敏儿从西屋里出来了,通身上下没有正品大红,只穿着一身水红的喜庆嫁衣,脸上擦着胭脂,头发全挽了髻,戴着两支镶宝赤金步摇,被挽着到正屋里去磕头拜别父母。
王元儿随了过去,正屋里,王老汉和王婆子坐在正位,王敏儿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头拜别。
王婆子眼中湿润,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四个字:“好自为之!”
王敏儿嘴唇一抿,又去堂屋拜别父母,张氏哭得妆都快花了,拉着王敏儿的手不愿撒手。
这可是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娇娇啊,就算不是嫁给别人做正妻,可从今往后,也是别人家的人了。
张氏突然觉得有些不舍。
“这吉时要到喽。”那两个喜婆子就叫了一声。
“闺女是去过好日子呢,放手吧!”张氏的娘掰开张氏的手。
“娘……”王敏儿也不舍,抿着唇,眼泪落下来。
“去吧,要乖点。”张氏擦了擦眼角,笑道。
走到院中,那两婆子见了王敏儿头上戴的两根步摇,眼睛一亮,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婆子走到王敏儿跟前道:“哎哟,姑娘这装戴可不合规制,到了奶奶们跟前,少不得要被发作呢,这步摇嬷嬷先给你收着,回头你再找我要啊!”
这话未落,她就伸手将王敏儿头上的一支步摇给随手拿了下来,放在袖子里。
众人都瞪大眼,呆了。
“你……”王敏儿即刻就要发作,可她忍住了,下意识地看向王元儿。
王元儿摇了摇头,她一咬唇,只得强笑着对那嬷嬷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嬷嬷提点了。”
那嬷嬷嗯了一声,心道还算是个识相的。
显然的,那支步摇王敏儿也别想拿回去了,过了别人的手,哪还有回头的?
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里,都心中憋屈,可有什么办法,这就是为人妾的下场,何况,这还不是正式的妾,说白了就是一个通房丫头,谁会给你脸面?
那喜婆子给王敏儿戴上盖头,扶着她走出王家大门。
王敏儿看着红盖头下的地砖,一步一步的,快要出大门的时候,她脚步一顿,想要回头,可后面的人都叫着,别回头,别回头!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出嫁,是不能回头的!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不管如何,她都要咬牙走下去!
王敏儿终归是没有回头,跨出了王家的门槛,坐上了唐家的轿子,一颤一颤的去往那未知的地方。
第164章 商机再现
尽管王敏儿嫁的不明不白的,可总算也叫出嫁了,张氏哭了半宿,既不舍又担忧,就怕王敏儿在唐家受到什么委屈。
王二劝道:“早之前不都说好了么,明面上,唐家也不会乱来的,她肚子里还怀着娃儿呢,放心吧!”
“他爹,我这心就是慌啊,你看今天来接亲的那两个婆子,可是省油的灯?就这么就把那支步摇给拔去了,真要到了唐家,敏儿她……”张氏想起白天的事,就觉得心里被什么堵了一般,说不出的不顺。
“好了好了,哪都有势力眼的人,敏儿是个聪明的丫头,将来有她的好日子的,睡吧,这累了一天,也够折腾的。”王二躺了下来。
张氏不理他,自个坐在床边上想了又想,才吹灯躺下。
正屋里,王婆子两口子也是了无睡意,尤其是王婆子,翻来覆去,不住叹息。
“莫再想了,这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她自己选的路,怨不得谁。”王老汉背着她躺在里头,说了一句。
“我这心里就是不安乐。”王婆子又叹了一口气,道:“你睡吧,我去佛堂上柱香。”
说着,趿着鞋去了,王老汉转过身看她岖嵝着背的瘦小背影,也轻叹了一声,自睡去不提。
九月初九,登高重阳节,长乐镇家家户户都遍插茱萸,酒坊里,菊花酒卖得最好了。
重阳有登高远眺的风俗,也有人祭祖,王元儿大清早就带着几个妹子去父母的坟里祭拜了,又赶着去作坊那边,毕竟今天是要开张的好日子。
“大姐,我就不去看热闹了,我约了莲花他们几个去夫子庙登高。”王清儿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道。
夫子庙就在长乐镇的西北边,风光极好,年年都有人前去登高,尤其不少文人雅士。
“你去归去,可不许乱招惹谁。”王元儿看她拿起绢花,道:“绢花也不许戴,你还在孝中呢,穿红戴绿的像啥?”
王清儿哦了一声,满心不舍的将那朵海棠绢花放了下来。
“大姐也是为你好。”王春儿见她有点不高兴,便柔声道:“你看看你敏儿姐。”
“好啦,我又没说啥。”王清儿嘟了嘟嘴,又让王春儿帮着梳好了发辫,一溜烟的就跑了。
王元儿摇摇头,眼看着时辰快到了,连忙也拾掇好自己,又和王春儿他们说了一声,忙不迭的去大作坊那边。
大作坊也已经整理好,这豆腐乳再过两天就可以出窖了,崭新的门厅,挂着一串长长的财源广进的爆竹,工人也是穿戴一新的,气象极好。
见王元儿到了,三娘就引着她进去,宋三竟是坐在那等着了。
“宋公子!”王元儿连忙屈膝行礼。
“免礼,坐吧!”宋三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着指了一旁的椅子。
“听关总管说您挺忙的,还以为您赶不过来了。”王元儿挨着半边椅子说道。
“昨晚儿才将将赶了过来,等这作坊开张了,明儿我还得赶往京城去,这里就靠你和关总管打理了。”宋三笑着解释,道:“江南的路子我已经打点好,只等这第一批豆腐乳出了,就送去江南,还有……”
他说着豆腐乳的分销,以及将来的规划,王元儿仔细听着,末了道:“常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果真是这样没错。听宋公子的一席话,好比得了万金一般了!”
宋三谦虚的打了个揖,两人又就着生意的事说了一会子话,关总管便来请,开张的时辰到了!
王元儿随着宋三一道走了出去,见着了几个穿着体面的人,宋三解释,是一些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
王元儿听了又悄悄的多看了一眼,能和宋三这样的人合作的,都是些了不得的商贾吧?
噼噼叭叭,突然的爆竹声炸响,吓得王元儿差点跳起,硝烟靡靡,爆竹特有的硫磺味让人蹙眉。
一大串的爆竹响过后,王元儿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看着宋三张嘴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字儿都听不清,好半会后,才听到在汇丰园设了宴,一道过去吃筵席。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汇丰园的雅间,宋三又给王元儿引见了那几个商贾。
江南极出名的致宝斋的当家,江南膳食坊的大掌柜,还有锦衣斋的当家,普丰茶行的当家……
王元儿咋舌,这虽都是她未听过的名铺子,但看几人的谈吐举止,就知不是她这样的乡野山姑能比的,也比不了。
所以,面对众人的打量,她也就落落大方的站着,有问必答,只听不多话,倒让几人觉得这姑娘知点进退。
推杯换盏之际,菊花酒的香味在雅间萦绕着,王元儿坐在一边夹着菜品吃,时不时抿一口菊花酒,耳里却是听着宋三和几人的谈话。
“如今天下太平,发展经济是圣上当前最想看到的要务,咱们北朝国的经济停滞不前,所以圣上的目光放在了异域,有意要设一个市舶司的衙门,专门管那和异域商贸来往的事宜,今儿约上几位来,便是想看看有没什么商机可以做的。”宋三看着几人笑着举杯:“不瞒诸位,我这锦记的酱料还有这豆腐乳都打算推出海外的。
市舶司!
王元儿的手一顿,竖起了双耳!
“异域的的舶来品向来都管得严,咱们这边求之难,但我们北朝国有的茶叶丝绸等物,也是他们所紧缺的,以物易物,这一来一往,或倒或卖,想来也并不是没有商机可言,诸位以为呢?”
“宋公子可是肯定了这消息确实?市舶司这衙门,却是闻所未闻,如果真的开设了,那么异域和我国的商品贸易往来,倒是真开了一条康庄大道了。”说话的是锦衣斋的当家刘怀。
在北朝国,也并非是没有舶来品可卖,但因为没有开通和异国的商路,所以这舶来品进来北朝国内,算是行走私通道的,不大见得光的,而这从北朝国出去的东西也是一样。
因为没有专门的衙门管理,又怕和异国番邦的扯上关系的话会被冠上通敌卖国的名头,所以也极少人敢去走私,因为一旦抓到,那可就是倾家倒霉的大祸,当然,富贵险中求,也不是没有那胆大之人,所以舶来品是有,但却并不是随处可见,相反极为罕见,价格自然也就高了。
可想而知,一旦和异域的商路开通,这来往的商贸经济,利润会是多么的可观?
“宋某若不是得了确切消息,哪敢起这个头,也不怕被咔嚓了?”宋三故作惊恐的用手横切一下脖子,几人呵呵大笑起来。
“如此,宋公子是想做那舶来品的生意?”普丰差行的当家柳青炎捏着酒杯问:“这异域都在海外,怎么往来是个问题,据我所知,冀州广平吴家就是以此发的家。吴家以走漕为生,说句不好听的,吴家最初就是个水匪,靠着自己造的两条船,闯出了一片天。整个冀州哪里不传,没有吴家走不了的漕,没有吴家通不了的路,所以这走私的,也大都是找吴家的漕船来运货。”
“宋公子莫非也想走吴家的路子?吴家的漕帮,收费却是极高,这一层一层的扣下来,只怕利润没有多少!”刘怀皱眉道。
宋三正欲说话,王元儿就抢先插了嘴过来:“哪里需要走吴家的漕路,咱们可以自己造漕船运货呀。”
众人一愣,纷纷看了过来。
王元儿坐到他们这一桌,双眼亮晶晶的道:“咱们长乐镇的河署都建好了,这河道的扩宽修建,也已经在着手在修了。来往京城的水路,这长乐镇就是个中枢点,所以将来这长乐镇的码头,一准成为重要的漕运码头,这什么市舶司的设点,也十有八九落在这里。”
王元儿抓过一杯茶灌了,接着道:“长乐镇成了重要的漕运码头,什么船走不得?要走那个舶来品的路子,又哪里需要什么吴家的漕船,咱也可以造漕船,自己运货,自己接货不好?还直接省了这中间的一道,既省事,又省银子,再还有,若有人想要租漕船运货,也可以出租,那可是三赢的好事儿呢!”
这些日子王元儿可是一直在想着要再搬弄些什么生意呢,如今一听宋三这点子,她脑中灵光一闪,整上一条漕船运货,她虽然没有这几个要钱有钱,要物有物的,但就是搭上船边儿,也够吃够喝的了呀!
自己打造漕船!
几人对视一眼,再看下王元儿的眼光就微微变了。
“小娘子主意倒是大,宋公子,你这个合作的伙伴,可不简单呐!”柳青炎挑眉看着宋三道。
宋三也是有些意外,他原本想着王元儿作出那豆腐乳,也就是机缘巧合,可他没想到,王元儿还能从他们谈话中窥探一二,还把他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不简单?确实有些不简单!
不过,他的想法可不仅仅是如此,一两条漕船谁整不出来?他的目的是组建一个水道商队,如王元儿所说的,不但自己接运货,还能租出去帮别人运,如那吴家一样!
第165章 再次参股
漕帮因漕运而来,一直处于半灰色的尴尬地位,说好听的,漕帮就是一个船运队,因为走了明路,所以也叫有了名正言顺的名头。但不好听的,也就如柳青炎所说,一帮子的水匪,不,如今叫帮众,都是在底层讨生活的。
漕帮名儿好不好听也就罢了,能赚到银子就成,但漕帮在江湖地位还行,在庙堂之上却是不值一提了,为啥?
漕帮在江湖上地位兴许是高,但高,还能高得过官吏去?高得过朝廷?旁的不说,就论漕船来说,这欺侮漕运漕帮的,就有三种船,其中两种就是官船和水师船只,试问哪个不是和官字挂钩的?人家瞧的上你?
这官船,尤其是钦差的官船,在河运道中有优先通过的权利,漕船必须让道,倘或故意找麻烦挑衅,那就是找死。
再来这水师船只,啥叫水师呀,自然是打仗的,你敢不让路?你敢装大爷,一个炮下去,也就完蛋的份。
至于那第三种,便是那来自云南的铜船,铜船吃水又深又重,不好控制,在运道中横冲直撞,运道中只有别的船让铜船,而铜船无法让别的船,别的船自己不小心,撞沉了活该。
所以这漕帮,也是有制肘的。
宋三并不是没事找事的去整一个漕帮,宋家百年世家,有些暗手,在暗处施展就好,没必要拿上台面来,平白的把家族抹黑。
漕帮可以不沾,漕船商队的他却不能视而不见,不然的话,那等于看着银子插着翅膀飞走。
自家叔父掌着户部,这市舶司是不是设,设在哪里,他还能不知道?
只是,这丫头又是怎知道的?
宋三饶有兴致看着王元儿,他可以肯定,这消息在朝堂都还没公布出来呢!
若她仅从他们这一会子的片言只语就能思虑出来,那这脑袋,倒真不是一般山野村姑可比,甚至比好些大家小姐都要好使。诸如他家里的那些妹妹们,谁不知讨论哪家的珠宝漂亮,哪家又出了新的绸缎?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就是这个理么?
啪啪啪!
“王姑娘说中了其一,却没说中其二。”宋三拍着双掌,道:“如王姑娘所说,这市舶司的衙门会增设四个地方,广州,明州,泉州,还有一个就是在长乐。”
他这话一落,在座几人更为惊讶,却都没说话,而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的意思是,与其把银子给别人赚,还不如自己造船走漕,组建商队。”宋三饮了一口酒。
商队,要在水路上组一支船运商队?
王元儿双眼如同点了两把明火,瞬间大亮起来。
商队,意味着什么,那可不是一条两条漕船的,而是一个队啊,这一趟跑下来,个中的利润会有多少?
常听这跑船的说,跑一趟,吃一年,那这带货的商队呢?既卖又买又再卖,岂不是财源滚滚?
王元儿掐着指头算了又算,心里就跟被几百只猫儿挠着似的,痒得不成。
“宋某的计划是先造四条商船,在座诸位都是大家,若是有意投资在这商船上,宋某诺,定当让大家赚得盆满钵满,利润翻番。”宋三给几人都满上了酒,笑着举杯。
刘怀和柳青炎对视一眼,两人都笑着举起了杯,道:“宋公子有百商子之称,您说稳赚的生意,那定然是有得做的,这算上我们一份儿,具体是个什么章程,需要多少银子,您且说着就是。”
两个合称巨头的人都举起了杯,其余的也就都举起了酒杯,王元儿心急,也先行举起了酒杯。
筵席散去,已经是临近黄昏的时候了,王元儿却是等着宋三。
宋三从净房里出来,听说王元儿还在等着,不由挑眉,回到雅间,小娘子果真撑着下巴蹙着眉在想些什么。
“天也快黑了,你怎的还没回去,一个姑娘家,太晚了回家不妥。”宋三给自己倒了一壶茶喝着。
王元儿有些踌躇,抿唇想了半晌,才道:“宋公子,您那商船的投资,不知是个怎样的投法?”
宋三的眉挑起,斜睨着她:“王姑娘也有兴趣?”
王元儿点了点头,这样的商机,可是难得,当然要抓紧。
“一条重五百石的商船的造金所要的花费就要千金,这还不含平常的维护,还有各个关税等等,按着我最初的预算,每家万两少不得。”宋三淡淡地道。
“万……万两!”王元儿咋舌,惊得瞪大了眼。
竟然要这么多银子,别说万两,便是一千两她现在也拿不出来,刚刚她在等待的同时就已经算过了,现在她手上的存银也堪堪才一百八十两呢!
万两,那可真是天文数字呀!
王元儿不由的泄了气,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就看着这机会溜走吗?
她满面的懊恼和惋惜,让宋三为之莞尔,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小丫头,把心事都展现在脸上了。
“有,有没有少点的?就是,给多少银子就占多少股的?哪怕百分之一也好!”王元儿红着脸看过去。
宋三呵呵一笑,确实答非所问:“据我所知,如今你家里还做着那茶叶蛋卤香干的生意,比起寻常之家,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也是不愁吃喝了。更别说,你还和我锦记合作了,占着三成股,日后的分红也不少,一家子的嚼用也算是富足了,你为何还想投资商船的生意?女儿家,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便是。”
王元儿涨红了脸:“这世道,谁还嫌银子多呀?有钱不赚,那就是傻子,而且,这又不是不明不白的,为何不赚?”她顿了顿,又抿起了唇,低着头道:“宋公子也知我家里的境况,我父母双亡,底下有几个妹妹,弟弟都还在吃奶,这人生长着呢。我只想趁我还有能力的时候,多为他们创造一点家底,便是将来嫁娶,也有底气,不至于任人欺辱看低。”
宋三愣住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家里没有兄长,也没有年岁足够大的兄弟,我既是长女,自当挑起大梁,担了这头家,就要让他们都活得自在些,也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没了爹娘,也可以活得好好的,活得有尊严。”王元儿抬头看着他,道:“宋公子,人活一世,不就为了争一口气么?我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获取金银,有啥不对?都说巾帼不让枭雄,女子也能撑起门户!”
“好!”宋三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拍着双掌道:“好个巾帼不让枭雄。”
王元儿有些羞赧,苦着脸道:“可这有什么用呢?形势不比人强,我这要银子没银子的,要人没人的,去求着参股,也就是仗着脸皮厚。”她站了起来,朝他福了一福,道:“宋公子莫放在心上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里难掩失望和惋惜。
哪能不惋惜呢,这明摆着是要赚大钱的机会,可恨自己没有资金本钱。
“你实在要参股,倒也不是不能。”宋三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道:“但是,做生意嘛,也没有说稳赚不赔的,尤其这海上,风险自也比陆地上要高上许多,遇着这天公不作美,船翻货倒,那也是血本无归的事,如此,王姑娘也敢参股?”
王元儿怔了一下,她倒没想到这点,但如他所说,做生意,肯定是有赚有赔的,若是做事总是缩手缩脚,怕这怕那,船头惊鬼船尾惊贼的,那也别指望有大成就了。
“富贵险中求,宋公子能提出这生意,自是方方面面也考虑到了的,我信你。”王元儿仔细思虑后,满眼真诚的看过去:“倒是公子所说,我能参股?实不瞒您,我这手上,统共也只有二百两左右的本钱罢了!”
话说出口,她的脸滚烫一片,心底也不禁嗤笑,自己到底哪来的底气,拿着这二百两的本金也敢去求参股求合作了呢?
果真是做开了生意,这脸皮也厚了么?
王元儿抚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有些讪讪的。
她脸上表情变幻,这久经商海的宋三一眼就猜中了她的心思,不禁笑出声:“王姑娘怎么忘了,你还有三成锦王的股份呢!”
王元儿瞪大眼,想也不想的道:“这个股份我是不会换的!”
豆腐乳是她一手捣弄出来的,说呕心沥血研制也不尽然,但所花的心血也为之不少,她不可能轻易的就把这股份转让出去的!
“谁让你把股份转换了,我是说,你那三成股份所占的分红,我可以让你预支,投到这商船上去。但是话也说好了,这商船,我宋家绝对是占大份的,今天所在的大家你也瞧着了,各家拿出本钱来,所得的股份自也不会少,所以,到你这上面,估计只有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二的股了!”
“真,真的吗?您,您真的可以让我预支?”王元儿激动得抓住他的衣袖,道:“没关系的,就算是百分之一也没关系,我也愿意投资。”
宋三看着自己袖子上的那只手,目光有些意味不明,再看她激动得满面通红,哪有什么别的意思,不禁摇头。
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给她这一股,算是送她之前合作的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