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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十泗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txt下载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5 夏来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

    就算是山间,日头当头照时,还是会觉得烤热得厉害。

    不过好在山里时常有风,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奥热。

    六月时,燕昕与燕晞两个小猴子已经八个多月大,会笑会坐会爬,会在床榻上翻滚,会“吧吧吧”或是“嗯嘛”地乱喊乱叫。

    燕昕好动,自从他四个月大开始,除了睡觉的时候,他的小手小脚便几乎不能停过,抱着他的时候一直在人怀里拱或是转来转去从不得闲,便是给他喂吃的他都一直在手舞足蹈地闹腾,而将他放在床榻上时,他的双手双脚则总是在踢打着床板,会爬了的时候,只要一把他放下就会到处乱爬,所爬到之处能抓能拿的东西全都给扯下来,经常把家里搅得乱七八糟,总是令冬暖故十分头疼。

    都说小孩子小不懂事,就算打了他他也不知晓,可真到忍无可忍时,冬暖故就会把燕昕抓过来,在他的小屁股上打上几巴掌,打得他哇哇大哭,一脸的泪和鼻涕。

    而冬暖故打哭了燕昕从不会去哄他,就把他扔在床上让他自己哭个够,哭得累了自己停了为止,司季夏则是不行,他不仅不舍得打骂这个闹人的小家伙,反之他每每见到冬暖故打燕昕,他都会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去将小家伙抱起来哄,道是孩子小,打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冬暖故每一次都会妥协,好吧,就当是孩子还小,她忍。

    燕昕好动,然只晚他一刻钟出生的小燕晞却十分斯文,除了饿了与身子不舒服会嘤嘤地哭以为,他几乎不吵不闹,就算会爬了,他也只是在床榻上小范围地爬来爬去而已,不像燕昕,只要把他放在床榻上,大人便不能离开,一旦离开,他准会爬掉下床,届时准会哭个天崩地裂。

    只是小燕晞虽然乖巧听话,却也像小燕昕一样,不能让冬暖故与司季夏省心,小燕昕是会胡闹折腾人,而小燕晞则是身体不好。

    小燕昕打娘胎里出来至今,未曾有过病痛,相反,小燕晞则是每月都会染病,总是让司季夏心疼得不了了,每每小燕晞生病,司季夏总会几天几夜不合眼地陪着他,直到他痊愈为止。

    冬暖故知,小燕晞之所以会如此体弱多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不止是因为她怀他们时总是悲伤的缘故,也因为……她的平安。

    小燕晞怕是如平安一般,天生有疾。

    冬暖故心疼,却不会担心。

    因为有她的平安在。

    有平安在,他们的小燕晞定会安安好好地长大。

    依平安的医术,待得孩子大些,应该有法子让他不再受病痛的折磨。

    孩子们八个月大的时候已经断奶,而因为小燕昕太过会折腾人,夜里时候冬暖故让司季夏带着小燕晞睡就好,以免小燕昕吵得他不能好好睡而翌日他还要早起上山,司季夏拗不过冬暖故,便只好听她的话,她带着小燕昕睡,而他就带着小燕晞睡。

    由冬暖故带着小燕昕睡的那头几个夜晚,司季夏没少听到对屋传来小燕昕的哇哇大哭声,不用想便知道又是小家伙让冬暖故忍无可忍了,司季夏多少次想要跑过去哄孩子,可每一次他都忍住了,他要是过去的话,他也会遭殃的。

    每每这时候,司季夏都会抱着安静的小燕晞笑,笑着说:“小阿晞,你哥肯定又是吃了娘亲的巴掌了,小阿晞乖,爹爹不会打你的。”

    也每每这时,小燕晞总是咯咯地笑,边笑边抬将小巴掌贴到司季夏的脸上,就像在给司季夏摸摸脸一样,总也惹得司季夏笑出声。

    夏至那日,篱笆小院外蝉鸣阵阵,苍穹上艳阳高照。

    然不过转瞬,本是晴明的天忽然就暗沉了下来,冬暖故正在厨房里给两个小家伙熬粥,忽见天色有变,连忙跑到院子里将晾晒的衣裳收回屋去。

    “哗——”

    冬暖故才抱着满怀的衣裳跨进堂屋的门槛时,大雨瞬间倾盆而下,冬暖故心里道了一声好险。

    而就在这时,只见有人冒着大雨正匆匆跑进院子里。

    不是司季夏还能是谁?

    冬暖故连忙将收回来的衣裳放到堂屋里的摇椅上,跨出了堂屋门槛伸手就去拿已经跑到了屋檐下来的司季夏背上的竹篓,一边拧眉道:“雨下得这般大,怎的不躲躲雨停了再回来,这夏天的雨总不会下得太久,看看,浑身都淋透了。”

    冬暖故将竹篓放到门边便推着司季夏往他屋里去,关心道:“快回屋去换身干净衣裳,天气虽热,可难保不会凉着,快去,换好了出来我给你擦擦头发。”

    司季夏一句话还未得说,便被冬暖故推进屋去了,还不忘替他将屋门给掩上。

    “啾啾,啾啾……”冬暖故将司季夏那屋的门掩上之后,忽闻堂屋里有啾啾的鸟鸣声。

    何处来的鸟鸣声?

    冬暖故四处望了望,只见得司季夏背回来的那只装着半篓子青绿药草动了动,然后从中探出了一个小小的小鸟脑来。

    是一只小山雀,一双黑豆似的眼睛镶在毛茸茸的脑袋上,看起来煞是可爱。

    冬暖故觉得有趣,便躬下腰伸出食指逗逗小东西,谁知小家伙警惕,竟是在她食指上用力啄了一口。

    冬暖故笑着收回手,没有离开,而是蹲下来与其对望。

    只见小东西扑扑翅膀,想飞却又飞不起来。

    也就在小东西扑扇翅膀的时候,冬暖故瞧见它的两边翅膀尾部缠着细小的布条,布条的颜色她认得,是她让司季夏随身带着的棉帕的颜色。

    受伤了?

    冬暖故又一次伸出食指靠近小东西。

    小东西这一次没有再用力啄她的手指,而是用喙在她的食指上碰了碰。

    冬暖故笑了,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点点小东西的脑袋,笑道:“受伤了掉队了?好在遇着了平安捡了你,待平安把你治好了,你就又可以回去找你的伙伴了。”

    司季夏换好干净的衣裳从屋里出来时,正好看见冬暖故蹲在门槛后与竹篓里他捡回来的那只受伤的小山雀说话,让他只想看着而不想说话,不忍打扰。

    “啾啾。”小山雀又扑着翅膀叫了。

    冬暖故瞧见了司季夏,是以她站起身,边将摇椅上的衣裳拿起来边对司季夏道:“平安坐,我回屋拿棉巾来帮你擦头发。”

    司季夏将摇椅移到了堂屋门前的廊下,坐在那儿等冬暖故。

    冬暖故拿着棉巾从屋里出来时,只听司季夏温和道:“路上捡到这只翅膀受了伤的小山雀,把它带回来,让它在我们家呆几日养好伤,不然怕它再飞不起来。”

    “你就算把它留家里三五年我也不会有异议的。”冬暖故笑,走到了司季夏身后,将他湿漉漉的长发拢在棉巾里,动作轻柔地为他擦干头发,“孩子们还在睡,平安可以多歇一会儿。”

    “没事,我不累,我还要给孩子们做张凳子。”一说到那两个小猴子,司季夏总是精神抖擞的。

    “凳子?平安不是已经给他们钉过凳子了?”冬暖故有些不解。

    “嗯,凳子。”司季夏微微笑着,颇为享受地任冬暖故为他擦拭头发,“阿暖不是与我说过可以给孩子们坐着学走路的那种凳子?”

    “嗯?”冬暖故不大记得。

    司季夏想了想,接着道:“阿暖还说凳子的脚下装着小轮子,这般的话,孩子坐在凳子里的话,可以借着轮子走动,阿暖不记得了?”

    阿暖说的这种凳子,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新奇得很,阿暖若是不记得了,他怕是想给孩子做也做不了。

    经由司季夏这么一点,冬暖故忽然便想起来了,是以她笑道:“想起来了。”

    她不过是无意间提到的一句话,这傻木头居然还记得。

    小儿的学步车,这个世界没有,可她的平安却一定能做。

    有了这学步车,带燕昕那熊孩子应该会方便得许多。

    “阿暖记得就好,阿暖再给我详说说,吃了饭后我开始钉。”司季夏笑得很柔和,“这凳子钉好了之后,阿暖带孩子们的时候可以轻松些,不用再总是看着他们防着他们会摔下床。”

    “你终于也承认燕昕会折腾人了?”冬暖故笑着挑挑眉,这傻木头可从不从承认那个皮燕昕是个熊孩子,从来都是说他不过是好动些而已。

    那个熊孩子,岂止是好动些而已。

    “呜哇哇——”就像是知道自己的爹娘在说自己的不是似的,屋子里本是睡得好好的小燕昕忽然就扯开嗓子哭了。

    冬暖故才不过一个眨眼,她眼前唯剩一张还在摇晃的摇椅而已,哪里还见着司季夏的身影。

    司季夏已经窜进屋里抱孩子去了。

    冬暖故笑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棉巾搭在椅把上,也进了屋去。

    小燕昕依然很买他爹的账,司季夏才抱起他,连哄都不需要哄,他便不哭了,只是将下巴搭在司季夏的肩上,歪着脑袋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盯着冬暖故瞧。

    冬暖故伸出食指在他额头轻轻戳了一戳,小家伙便咯咯地大笑出声,一边手舞足蹈的,踢着司季夏的腰又拍打着他的手臂,然后高兴的大声叫着“吧吧吧吧——”。

    “叫爹爹,叫什么吧吧吧,不听话。”冬暖故又戳了戳小燕昕的额头。

    小燕昕笑得更厉害了,手脚也动得愈发厉害,嘴里一直得意地叫着“吧吧吧吧”。

    司季夏笑呵呵的。

    冬暖故对着笑得一模一样的父子很是无奈,不再理他们,而是伸手去抱已经醒了却不哭不闹的小燕晞。

    司季夏想把小燕晞也一齐抱了,奈何没办法,是以他便低头凑近小燕晞的脸,在小燕晞的脸上亲了一口,逗得小燕晞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知道你想把两个小家伙一齐抱了。”看着司季夏笑呵呵的模样,冬暖故将小燕晞放到了他背上,她没松手,依旧托着小家伙,以防他从司季夏背上掉下来。

    小燕晞虽然安静,却聪明,才八个月大,却像知道自己会摔下来似的,才一趴到司季夏的背上便将双腿扣在司季夏身上,两只肥肥厚厚的小手则是紧紧抓着司季夏的头发,就算冬暖故撒手不管他,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掉下来。

    司季夏忙坐到了床沿上,就算小家伙从他背上摔下去,也只是摔到床榻上而已。

    冬暖故瞧见司季夏又是笑得两颊的梨涡深深。

    “阿暖。”司季夏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冬暖故,两眼亮晶晶的。

    “笑得这么高兴,想到什么好事情了?”冬暖故笑吟吟的。

    只要他开心,她便觉得每一天都是晴好的。

    “听水月县的老人说,给刚会爬的孩子抓阄,能知晓孩子的将来走的路。”司季夏两眼更亮了,“或许这不可信,但也可让孩子们试试,可好?”

    “好。”冬暖故点头回答得毫不犹疑,以表她十分赞成。

    这块傻木头这么兴奋,她能不赞成?

    ------题外话------

    本该美丽的中秋节,却收到一张2星的评价票,简直让叔……蛋疼得可以!2星评价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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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说是不小心点错……一个不小心。浪费了多少姑娘的评价票…

046 抓阄

    抓阄是在司季夏那屋的床榻上抓的,因为他那屋的……玩意儿多。

    不过要给两个小猴子抓什么好?

    东西由冬暖故来摆放。

    司季夏坐在床沿上,小燕晞坐在他跟前,小燕昕则是坐在他腿上,因为小燕昕太皮,若是不圈着他,怕冬暖故还未摆全东西就已经被他全搅乱了。

    冬暖故摆的第一样东西是一根洗得干净的止血草。

    司季夏没有异议。

    第二件东西,一把木刻的小小弩机。

    司季夏定定看着那把小小的玩具弩机,忽然又觉得头有些疼,也只是疼上少顷而已。

    他还是没有异议。

    第三件东西,一支毛笔。

    这件东西,司季夏绝对不会有异议。

    第四件东西,一条木雕小蛇。

    这件东西,司季夏有异议,正要问冬暖故,冬暖故只说了两个字“我会”,他便什么都没有问,只点头同意了。

    最后一件东西。

    是一柄剑,一柄用竹子削成的打磨得光滑的小小剑。

    看到剑,司季夏抬手紧紧捏住了自己的颞颥。

    冬暖故定定看着他,等着他的意见。

    片刻之后,司季夏将手垂下,抬头对冬暖故笑得温和道:“剑……我好像会,孩子要是选到,我来教。”

    司季夏说完话,将小燕昕从自己腿上放下来,放到小燕晞身旁,让他们兄弟两人排排坐着,然后轻轻揉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再指指摆在床头处的五件小玩意儿,笑着道:“好孩子,娘亲在那儿给你们放了些好东西,过去给自己选一件好不好?嗯?”

    冬暖故也笑,“你确定他们听得懂?”

    司季夏笑着肯定道:“他们肯定懂的。”

    “是不是啊,好孩子们?”司季夏说着,又一次指了指床头处的五件小玩意,在轻轻推推小家伙们的背。

    只见小燕晞先将双手贴到床板上,只听他手腕上银手镯缀着的铃铛铃铃的响,小家伙开始往床头方向爬去。

    小燕昕本是稳如泰山般地坐在司季夏面前,然一见着小燕晞开始往前爬,他也立刻将双手放到床板上,动作很大,致使他手腕上的银镯子打得床板梆梆作响,与小燕晞那轻轻的铃铛声完全不一样。

    小燕昕速度也和小燕晞完全不一样,小燕晞爬到不快,小燕晞则是爬到飞快,完全就是后来居上,在经过小燕晞身边时还把小燕晞给撞翻了。

    司季夏一见着小燕晞被撞翻了,伸手就要去扶,却被冬暖故挡住。

    只见小燕晞也不哭,仰面翻倒在床上眨了眨眼后,一咕噜翻身,又继续往前爬去。

    司季夏看到他那翻身翻得极为利索的模样,不由笑得眉眼弯弯。

    而这时,小燕昕已经稳稳地坐在了五件小玩意儿前边,可他只是坐着,并未伸手去抓那些小玩意儿。

    司季夏已经挪到了床头来坐着,见着小燕昕只是坐着不动,他又将手伸到小燕昕面前,指着他面前的小玩意儿道:“乖阿昕,挑一个喜欢的玩意儿?”

    小燕昕还是坐着不动。

    小燕晞则是敢了上来,他一爬上前来,不是像小燕昕那样坐好,而是坐都不坐就伸手去抓了摆在最里边的小木剑。

    司季夏笑得眼睛亮晶晶。

    可就在这时,本是坐着不动的小燕昕伸出白胖胖的双手,竟是用双手将小燕晞正拿起的小木剑抢了过来。

    司季夏怔住,冬暖故也怔住。

    这……

    东西被抢,小燕晞一脸的讷讷,现在傻愣愣地看看自己的手,然后又傻愣愣地看向小燕昕,没有哭,而是伸手去抓小木蛇。

    然,小燕晞还没能将小木蛇在手里抓稳,先前抢了他的小木剑的小胖手又伸了过来,又一次抢了他手里的小木蛇。

    小燕晞还是如方才一般傻愣愣的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小燕昕,而后第三次伸出手——

    司季夏与冬暖故都以为这小家伙是怒了想要将自己被抢走的东西抢回来,谁知他没有去抢小燕昕手里的小木蛇或是小木剑,而是继续去拿床榻上的小玩意儿。

    “……”冬暖故眼角跳了跳,这孩子,性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温和?

    可就算小燕晞第三次伸手去拿小玩意儿,他的东西还是被小燕昕抢了,且这一次小燕晞的手还没有拿到东西,就已经被小燕昕抢了。

    只见小燕昕一把扑上去,将小弩机和毛笔连同他方才拿的小木剑和小木蛇都一并压在了身下!

    “……”冬暖故的眼角跳了又跳,终于又被小燕昕逼得忍无可忍了,只见她伸出手,将趴在床榻上的小燕昕拎了起来。

    可这小皮猴子是拎起来,但那本是摆在床榻上的三件木雕小玩意和毛笔都被他抱在了小小的怀里,根本就没再给小燕晞做选择。

    这回连司季夏的眼皮也跳了,哭笑不得道:“这孩子……”

    小燕晞傻愣愣地坐在那儿,还是看看自己的双手再看看小燕昕,还是没有伸手去抢,而是转了个身,拿起了最后的一样东西。

    那株洗得干净的青绿止血草。

    而这一次,小燕昕没有扑过来抢,就像他根本就对那青绿绿的小草没有丝毫兴趣一样。

    小燕晞将止血草抓在手里,呀呀地叫喊了几声,然后朝司季夏爬来,爬到他身边后就朝他怀里扑来,昂着头举着手里的止血草对司季夏呀呀叫着。

    可司季夏却是愣住了,一时间没有接小燕晞手上的止血草也没有伸手去抱他,还是冬暖故轻轻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连忙将小燕晞抱了起来,先是在他的额上亲了一口,才柔笑着问道:“小阿晞是不是想和爹爹学采药学医术。”

    “嗯嘛嗯嘛!”小燕晞只是胡乱叫着,在司季夏怀里挥着双手。

    再瞧床榻上那将其余四件东西一齐抱在怀里的小燕昕……

    只见他一样都不撒下,自个儿坐在床上咯咯咯地笑,一边蹦着身子,冬暖故将手伸到他面前,还未说什么,小家伙便将东西全都扔到了她手上,然后朝她扑了过来。

    冬暖故笑得无奈地将这只小皮猴子抱起来,用手指点着他的小脑门,无奈道:“你啊,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欺负人了,长大了不得是个难管教的小霸王?”

    “咯咯咯——”小燕昕在冬暖故怀里笑得手舞足蹈,踢着她的身子又拍着她的肩膀,“嗯吧吧吧吧——”

    冬暖故在小家伙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板,像是知道自己的娘亲不是真生气而是跟自己开玩笑似的,小家伙笑得更开心了,手舞足蹈得更加厉害。

    冬暖故看向笑呵呵的司季夏,无奈道:“平安你还笑得出来,这熊孩子没法教了。”

    “阿暖不用担心,我来教。”司季夏笑得开心且温和,“我会教好孩子们的。”

    冬暖故看着司季夏的眼睛,也笑了,“好。”

    小暑。

    天气更奥热了。

    天堪堪亮时,山间的篱笆小院便已有人声。

    “我去几日便回。”冬暖故坐在厨房里正边吃着司季夏给她熬的红枣小米粥,边对司季夏道。

    司季夏坐在她对面,此时是一脸的严肃正经兼不放心道:“我陪阿暖一道去。”

    “你去做什么,去添麻烦的么?”冬暖故声音温和,可却是拒绝之意非常明显。

    “我会医术,能帮忙,不会添麻烦的。”司季夏继续不放心兼不死心道。

    “你会医术,那你能接生?”冬暖故喝下一口粥,反问。

    司季夏被问得噎住,抿了抿嘴,如实道:“不能,男女授受不亲。”

    看着司季夏那副正经到脸红的模样,冬暖故忍着笑,还是一脸正经道:“既是如此,平安去了还不是添乱么?”

    “我不会添乱的。”司季夏就是不松口。

    “平安是不能添乱,但你我一齐去了,就定会带着那两个熊孩子一齐去,而那两个熊孩子一起去了,平安觉得能不乱?”冬暖故轻叹一口气,“小余妹妹生孩子本就是件麻烦事,你我非但不帮忙反去添乱,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不是么?”

    “可我不放心阿暖独自一人下山。”说来说去,司季夏担心的只有这个。

    “这山上有猛兽?”冬暖故问。

    “没有。”

    “那这山上藏有歹人?”冬暖故又问。

    “水月县民风淳朴,不会有歹人。”

    “那你还有何不放心?”

    “……我……”司季夏一时答不上话了。

    冬暖故笑了,“好了平安,不用为我担心,算了日子,小余妹妹应该就是这几日会生,我去几日便回,没事的,也不用送我下山,带着两个熊孩子,不方便,要是有事,我会让你那兄台来告知你的,这样可以了否?”

    司季夏沉默,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好了,继续喝粥,喝完了我就要下山去了,否则时辰就不早了。”不给司季夏说话的机会,冬暖故继续接着道,“这几日就要辛劳平安自己看着两个熊孩子了。”

    末了,司季夏终是妥协道:“那阿暖路上千万要当心些。”

    “是,我的平安大人,我一定会好好去好好回的,平安大人这下可以放心了否?”冬暖故恭恭敬敬地说完话,还朝司季夏恭恭敬敬地躬了个身,使得司季夏微微红了脸,连忙道,“我只要阿暖好好的就好。”

    “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冬暖故说得郑重,伸出手拿过司季夏面前已经吃到见底了的碗,道,“我再帮平安盛一碗粥。”

    饭罢,冬暖故在屋里收拾东西,司季夏在堂屋里有些坐立不安,他的不安就像冬暖故要去经历什么天大的危险似的,以致他将冬暖故送到了篱笆外还要继续往前送,却是被冬暖故拦住了。

    “平安,别送了,我又不是去什么远的地方十天半月不回的。”冬暖故很无奈。

    “我……”

    “你还是放心不下我自己一人走山路是吧?我的好平安,你这话今晨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我都牢记在心了。”冬暖故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紧紧抓住司季夏的手,盯着他紧拧的眉心,道,“我就去几日,过几日我就回来,一定会好好地回来,嗯?”

    “我……”司季夏紧拧的眉心没有舒开。

    冬暖故忽然踮起脚,吻上了司季夏的唇,堵住了他的话。

    司季夏被冬暖故这么一吻,吻得灵魂险些出窍,脑子翁的一声响,一时间想说什么都忘了。

    冬暖故连忙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而后看着司季夏傻愣着回不过神的模样,她笑吟吟道:“好了平安,不用送我了,回屋看着那两个熊孩子吧,他们应该快醒了,我保证我会尽快且好好的回来的,回吧。”

    司季夏回过神来时,小院前的山间小道上早已没有了冬暖故的身影。

    司季夏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傻愣愣地笑了。

    ------题外话------

    今天突然有二更,叔又突然觉得自己给力,又想给自己点赞了!哈哈~

    明天的更新在早上十点,姑娘们明天早上再来刷新~

    月末了,九月准备过去了,本文也走到了尾声啊~

047 郁润

    这是冬暖故第一次不在家,司季夏不习惯,异常的不习惯。

    一个人,一旦形成某种习惯,便再难改。

    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家里有一个名叫阿暖的姑娘,如今这个姑娘不在,让他怎能习惯。

    从前他一直是自己一人,从未觉得自己一人过日子有何不好。

    可一旦有了人相陪,就再也离不开了。

    好在阿暖虽然不在,但两个小家伙还在,还有人陪着他,他不是独自一人。

    诚如冬暖故所说,小家伙们很快便醒了,醒来后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床上翻滚或是爬来爬去,好在司季夏坐在床沿上看着他们,否在小燕昕就要爬掉下床了。

    司季夏先将小燕昕抱起来,先给小燕昕洗了脸和小屁股,将小家伙放在了特意为他们钉的小床上,才去抱小燕晞。

    小燕晞很乖,乖乖地任司季夏帮他洗脸洗小屁股,将他放到盆里的时候也乖乖地站着不吵不闹,不像小燕昕,只是帮他洗个小屁股而已,就能把司季夏的衣裳弄得半湿。

    所幸的是司季夏有耐心,若是冬暖故的话,小燕昕的小屁股定挨吃了巴掌。

    小燕昕可没少挨冬暖故的打。

    是以司季夏边帮燕昕小家伙换衣裳边笑道:“小家伙,你们娘亲要离家几日,这几日你可就不用挨打了,高不高兴?”

    小燕昕不吭声,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司季夏。

    司季夏笑着亲了一口小家伙的额头,“幸好有你们在家陪爹爹,否则不高兴的就该是爹爹了,好了,到院子里晒晒早间的太阳,爹爹给你们喂面条。”

    依照冬暖故的描述,司季夏做出了两张带轮子的六角凳子,凳子中间凿空,将一块结实的中间三寸左右宽、愈往两头愈宽的棉布钉在中间凿空的位置,棉布最窄的中间部分离地面八九寸,将小儿放坐在那结实的棉布之上,双腿岔入棉布两侧,小儿坐在里边,既不会摔倒,且小脚丫子堪堪好可以点到地面,只要小家伙蹭动双脚,凳脚下的木轮子就会滚动,轮子一动凳子便动,凳子一动,坐在里边的小家伙便会跟着凳子一齐移动。

    为不让小家伙们坐在这可以移动的小凳子上没有东西来抓捏玩耍,司季夏还在凳子前边稍宽的地方,即小家伙搁放双手的地方上钉上好几个动物木偶,木偶中间凿空,里边放着半个小指甲大小的木头珠子,小木偶能转动,只要小家伙一转动那些小木偶,小木偶里边的木头珠子便会撞到周壁发出声响,能更为吸引小家伙们。

    是以两个小家伙都十分喜欢他们爹爹给他们做的这张特别的凳子,每每他们坐上去都尤为开心,尤其小燕昕,一坐上这张凳子就开始猛地蹬脚,带着凳子满家满院子跑,而他经过之处,都会是狼藉一片。

    每每看着小燕昕整出的一片又一片狼藉,冬暖故实在是不知自己让司季夏给他们做这凳子是对还是错。

    也因为给他们钉了这凳子的缘故,司季夏还特意跑下山去给两个小家伙各买了两双小鞋子。

    司季夏知道小燕昕顽皮,是以他在将小燕昕连人带凳放在院子里前他先将院子里的竹竿移到角落放好,再将院子里一切小燕昕能够得着的东西或收好或放到高处,以免小燕昕碰着了伤着自己。

    末了再将篱笆小门拴好,以免两个小家伙滑出院子外去了,这才进厨房给两个小家伙煮面条。

    面条是素面,因为他有给两个小家伙蒸了鸡蛋羹,他边在厨房里给两个小家伙准备吃的,边时不时地从厨房的窗户看向院中,看着院子里那两个滑着凳子玩得高兴的小家伙。

    可就在司季夏将特意煮烂的面前盛到碗里时,只听院子里发出了一声“砰——”的巨大声响,吓得司季夏险些将锅给掀了,连忙跑出了厨房。

    而当司季夏看见院子里的一幕时,他吓得更是不浅。

    那本是被他移到角落里靠着墙放好的竹竿,此刻竟都散落在地,而小燕昕,就正正好在那散落在地的竹竿旁,其中一根竹竿也正正好掉落在小燕昕所坐的凳子旁,竹竿还紧挨着凳脚的木轮,可见只差那么一丁点,那竹竿就砸到了小燕昕身上。

    这如何能让司季夏不受吓?

    可偏偏小燕昕却不慌也不怕,不怕便也罢了,他还在咯咯咯地笑,就好像他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

    不过小燕昕没被吓到,小燕晞却是被吓到了,只见他蹭着凳子咯啦咯啦地与小燕晞离得远远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且还是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模样。

    司季夏连忙走过去抱起快哭了的小燕晞,边亲着他的额头边轻声哄道:“阿晞乖,不怕啊,爹爹在这儿。”

    司季夏一将小燕晞抱在怀里,小家伙的双腿便扒得他紧紧的,撒娇似的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安静乖巧。

    哄好了小燕晞,司季夏连忙朝小燕昕走去,用脚勾着凳子,将小燕昕挪得远离那堆散落在地的竹竿。

    而凳子一滑动,小燕昕便笑得更加开心,显然他以为司季夏这是在与他玩,而他又正好喜欢这么玩。

    司季夏将小燕昕挪到了厨房门边,而后将小燕晞放回到凳子上,再从厨房里找了一根麻绳,一头拴在小燕昕的木凳上,一头则是拴在厨房的窗棂上,让小家伙不能再四处乱撞。

    这也是迫于无奈的办法。

    小燕昕还想动,可是他的双脚蹭了老半天,他还在原地不动,他搞不懂了,所以他哇哇大哭了起来。

    司季夏将面条和鸡蛋羹拿出屋来的时候,小燕昕正哭得异常伤心,使得司季夏只能赶紧将手里的碗放下,转为去抱起哇哇哭的小燕昕,在院子里踱步哄着他道:“小阿昕不哭啊,爹爹不是有意要拴着你的,爹爹是怕你再四处乱撞被东西砸到,小阿昕要是被砸到了可就不好了,不哭了好不好?”

    司季夏哄了好一会儿,小燕昕才停了哭。

    而这期间,小燕晞则是一直昂着头看着哇哇哭的小燕昕,那神情模样,就像在看一只猴儿似的,惹得司季夏不由笑了。

    “好了啊小阿昕,你若是再哭的话,小阿晞可是要笑话你了,来,坐回你的小凳子,爹爹给你们喂面条和鸡蛋羹吃。”司季夏说着,一边慢慢地将小燕昕放回到凳子上,小家伙没有再哭闹,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司季夏这才松了一口气,先用帕子替小家伙将脸上的眼泪擦掉,这才开始给两个小家伙喂起食物来。

    好不容易喂两个小家伙吃饱,司季夏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小燕昕却又尿了裤子,湿了小裤子不说,还湿了小凳子……

    司季夏就只好给小家伙换了条干净的裤子后再给他洗小凳子上的棉布,可又不放心将小家伙放屋里,无法,司季夏便只好将会折腾人的小燕昕背到了背上,背着他洗小凳子上的棉布,小燕晞则还是坐在他的那张小凳子上,安静听话地看着司季夏干活。

    小燕昕喜欢司季夏的怀抱也喜欢他的背,现下司季夏将他背在背上,他欢喜得不得了,总时不时地手舞足蹈。

    然,小凳子上的棉布是洗好了,可水缸里的水却是没有了,且司季夏忽然想起昨夜换下的衣裳还有小家伙们今晨换下的尿布还有衣裤没有浆洗……

    这水,可以等小家伙们睡了再去打回来就是,可这衣裳与尿布……

    司季夏想了想,先将一块厚棉布塞进怀里,而后找来他平日里背着进山的那只竹背篓,将需要浆洗的衣物在竹背篓里整齐放好,而后将小燕晞抱起,放进了竹篓里,再然后将竹背篓抱在臂弯里,背着小燕昕再抱着小燕晞往溪流的方向走去。

    到了溪流边,司季夏先将塞在怀里的那块厚棉布拿出来,在溪边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铺好,再将小燕晞从竹背篓里抱出来,将小家伙放坐到棉布上,轻抚着小家伙的脑袋柔声道:“阿晞乖,爹爹要洗衣裳,阿晞听话,在这儿坐着等爹爹,嗯?”

    像是听懂了司季夏的话似的,小燕晞也跟着“嗯”的一声。

    司季夏笑了,“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是以司季夏边洗衣裳边看着独自坐在一旁的小燕晞,以防他乱爬乱去。

    可小燕晞是真的乖巧听话,他就只是在那块棉布上坐着,时而看看司季夏,时而又转头看看别处,听到顶头有鸟鸣声,他又昂头看向顶头的大树,一副对事事都新奇的模样。

    瞧着小燕晞听话,司季夏便间隔了稍微长一点点的时间才转头来看他,就在司季夏就快洗好全部的衣物正转头过来看小燕晞时,发现小家伙趴在棉布上,侧着脸闭着眼,竟是睡着了。

    司季夏忙将清洗好的衣裳堆放在溪边一块干净的大石上,而后轻声地走到小燕晞身旁,确定小家伙真的睡着后,将湿漉漉的手在衣裳上擦干,将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抱到了怀里来,紧着脚步轻且快地朝小院方向走去。

    小家伙睡得香,司季夏将他抱起再将他放到小床上他都没有醒。

    将小燕晞放到小床上后,司季夏发现小燕昕也好一会儿没有吵闹了,不由将他从背上解了下来,发现这个小家伙也睡着了,司季夏便将小燕昕也放到了小床上,并且替他们用薄棉巾盖好身子,坐在小床边看了他们一小会儿,这才又连忙往溪流方向去。

    他要趁小家伙们睡着的时候将衣裳洗好晾晒好,再将厨房里的水缸填满,这些事情做完之后又该给小家伙们准备下一餐了。

    司季夏独自一人带了两个小家伙几天,他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带两个丁点大的小娃娃是件折磨人的事情,尤其是带小燕昕这样的皮孩子,简直……就像个一直在转动的齿轮,根本就不能停。

    冬暖故离开这个山间小院的第六日,司季夏抱着两个睡着了的小家伙坐在摇椅上,边轻轻摇着椅子边望着院外的方向,两眼直勾勾的模样,心里直盼着冬暖故快些回来。

    司季夏甚至想,若是明日阿暖还未回来的话,他就带着两个小家伙下山去接她回来。

    或许是冬暖故听到了司季夏的心声,就在司季夏一心盼着她快回来的时候,她就真的出现在了小院的篱笆门外。

    那一刻,司季夏惊喜得就要从摇椅上蹦起来,奈何他身上还躺着两个小家伙,他不可乱动。

    隔了几日,冬暖故瞧见司季夏的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他下眼睑上的浓重青黑,显然是他这几日都未能得好好歇一歇的缘故。

    冬暖故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司季夏的下眼睑,笑着轻声道:“累坏了?”

    “阿暖若是还不回来的,怕是就要趴下了。”司季夏也笑。

    他本的确是觉得累,可一见着冬暖故,他又觉得自己精神抖擞了起来,是以他有心思来问别人的事情。

    “乔姑娘生了?”司季夏问。

    “嗯,生了,前日生的,照顾了她一日半才回来的。”冬暖故虽是在笑,却有些心疼,心疼她的平安太累。

    “男孩女孩儿?”可司季夏现下已不觉得累。

    “男娃娃。”一说到这个,冬暖故就想笑,“你那兄台可嚎得厉害,一个劲地喊让小余妹妹自己养,他不养。”

    司季夏觉得诧异,“兄台不想养儿子?”

    “他想要的是闺女。”可惜没能如愿。

    “……”

    “不过他虽嚷嚷着不养儿子,却又已经给儿子取好了名字。”

    “是何名字?”司季夏很有兴趣。

    “郁润。”冬暖故伸手轻轻地抱起趴在司季夏身上熟睡的小燕昕,神情柔和地在小家伙额上亲了一口,“温润如玉的润。”

    “是个好名字,可见兄台很是喜欢那个孩子的。”

    “是啊,就像平安喜欢这两个熊孩子一样。”

    司季夏忽然笑得有些赧。

    两颊梨涡浅浅,斟着满足。

    ------题外话------

    哦呵呵~师兄的娃出来了!叔在此有剧透!师兄会有第二个娃,第二个娃才是弯弯!哦~呵~呵~

    嘤嘤嘤,小燕昕之所以这么皮,是因为叔旁边就有个这么皮的娃娃!这是实实在在的深有感触…!

    至于学步车。不懂的姑娘,度娘可以分分钟告诉你!

048 共眠

    夜,雨,大雨。

    和司季夏玩闹了一整日不曾睡过一觉的小猴子们今夜由冬暖故给他们洗了小身子后早早便睡了,还是小燕昕由司季夏带着睡,小燕晞由冬暖故带着睡。

    冬暖故这几日在冰刃家也不曾歇好,是以小猴子们睡下没多久,她站在窗子后看了会儿夜雨,便将窗户掩上以免夜里雨下得太大飘进屋里来,也准备熄灯睡下。

    当她才将窗户掩上时,屋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司季夏同样轻轻的声音传来,“阿暖。”

    听到叩门声,冬暖故有些诧异,因为夜里司季夏几乎不曾敲响过她的屋门,一时他不想扰了她歇息,再一是他总觉得夜里敲响她的屋门不妥,若非紧要之事,他都会待到次日她起身后再与她说。

    而现下那块总觉得这样那样不妥的傻木头在如此深沉的雨夜敲响她的屋门,这如何能让冬暖故不觉诧异?

    可是有事?

    冬暖故将拿在手里的顶着窗户用的短木棍放在窗台上,走过来开了门。

    门外,司季夏不是自己一人。

    他臂弯里抱着一个睡得尤为香甜的小燕晞。

    冬暖故更觉诧异了,不由问道:“怎么了平安?”

    “小家伙今日玩得累,今夜应会睡得很熟,不会吵着阿暖,我……”司季夏似乎有些犹豫,终还是道,“今夜想让阿暖带着阿晞一齐睡。”

    冬暖故定定看着司季夏,而后低头看向他臂弯里的小燕晞,没有问什么,只是伸手将小燕晞抱了过来,浅笑着微微点头道:“好,平安这几日也累,好好睡一觉。”

    冬暖故说这话时,不看小燕晞也不看司季夏的眼睛,而是看向他的肩膀处。

    他的两边肩膀衣裳处晕着大片的水渍,似是从背后的衣裳蔓延上来的。

    “那阿暖早些睡,我先回屋了。”司季夏对冬暖故浅浅一笑,看着冬暖故将手扶到门上正要将屋门关上,他才转了身朝对面的他那间屋子走去。

    但冬暖故只是将手扶到门上而已,并未即刻将门阖上,还是站在那儿看着已经背对着她的司季夏。

    只见他宽却单薄的背上,衣裳全然湿透,然他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

    再低头瞧向地面,发现门前留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原是他的鞋子及裤腿也全湿透。

    冬暖故在司季夏跨进他那屋的门槛时迅速地将门关上,让司季夏放心地关了他自己的那边屋门。

    冬暖故将怀里的小燕晞放到小床上与小燕昕一齐睡,为他们盖上小薄被后看了一遭自己的屋子,发现里边墙角处的屋顶处有些漏水,还有窗户上边的屋顶也在往下滴着水,只不过不严重,还无须用到盆来接待着。

    冬暖故站在小家伙们的小床边垂眸看了他们片刻,拿了挂在门后墙上的油纸伞,轻轻地拉开了关掩着的屋门,出屋后再轻轻地拉开了堂屋的门,将油纸伞打了放在地上,再回屋拿了油灯,于是打着伞拿着灯走到了院子里。

    堂屋外屋檐下的墙上,挂着一件蓑衣,还有一顶斗笠,这两件东西皆是湿漉漉的,都还在往下滴着水,显然是才有人将其脱下不久。

    屋檐下的墙根处,还堆着小半堆茅草。

    这是司季夏为了便于生火而割回家的茅草,一直都是堆在厨房里和厨房后边草棚里的,今儿傍晚时这儿都还未见堆放着茅草的。

    冬暖故之所以确定这是堆放在厨房里及厨房后边草棚里的茅草,是因为司季夏今日不曾出过门,是以不会是新割回来的茅草。

    但这些茅草何时堆到堂屋门外来的?

    再瞧院子的地上,掉落着几根茅草。

    墙上挂着的蓑衣上也有黏着一根。

    冬暖故转了个身,站在屋檐外面对着屋子方向,将手中油纸伞举高的同时也将油灯举高,借着朦胧的火光,她隐约能瞧见屋檐顶上有几根茅草杆岔出来。

    而这有茅草杆岔出的地方,紧紧在她那屋的屋顶上有而已,堂屋顶上没有,司季夏那屋顶上更没有。

    火光在冬暖故的瞳眸里跳了跳。

    有雨水打到灯火上,险些将灯火打灭。

    司季夏那屋的窗户里,火光还亮着。

    冬暖故走回了屋檐下,收了伞,将其靠在墙边,进了堂屋,掩上了堂屋的门。

    站在堂屋里,冬暖故扫了一眼不大的堂屋,桌脚边凳子脚边都积着一小滩的水。

    “滴答……”正有一滴雨水从屋顶落下,滴在桌角,溅开成无数点小水花。

    冬暖故将油灯拿回屋放好,将其重新搁在桌上,而后走到床边,将本是摆放在床外侧的枕被稍稍往里移了移,罢了站在床前稍稍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又出门。

    她这次没有再到院子里去,而是走到了司季夏那屋门前,轻轻叩响了他的屋门。

    “平安。”冬暖故声音轻轻的,像是怕会惊到屋里的人似的,“我找你有事。”

    “阿暖?”屋里的司季夏显然没有想到冬暖故会在这时候来找他,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稍,稍等,我马上就来!”

    可,冬暖故没有等,径自推了门进去。

    司季夏一时间忘了他没有给屋门上闩的习惯,当他还在慌忙地整理他的床榻时,冬暖故已经推门进来了。

    司季夏正在给他的床榻上铺上薄被,动作迅速,似在遮掩着什么。

    然就算他再怎么想遮掩,冬暖故还是瞧见了。

    他的整张床榻,湿漉漉的。

    除此之外,还有水不断从帐顶往下滴落,整整好打在床榻上。

    一滴,两滴,三滴……

    整张床榻的顶上,仿佛在下着小雨般

    而湿漉漉的,又岂止是他的床榻而已。

    他的整间屋子,地面大半都是湿漉漉的,地上摆放着两只木盆,正有水如管柱般从屋顶流下,正好滴在木盆里。

    他的双脚前边,也放着一只盆,是只铜盆,却只露出小小半边而已,盆身大半都被挡在了床底下,不难看出是他方才收起的,而又因为动作匆匆,未能将其藏个完全。

    只见那铜盆盆身擦得很是干净,可见这铜盆方才是放在床榻上作接雨水之用的。

    只是,一个铜盆岂足够?

    屋子里尚未被雨水打湿的地方,此刻放着一张矮凳,矮凳周围堆着木头竹枝刨刀榔头等一类器物,地上还放着一盏油灯。

    司季夏这会儿瞧见了已然推门而入走到了他身边来的冬暖故,一个紧张,他的脚就踢到了跟前的铜盆,只听“咣当”一声,铜盆里的水泼出来的同时,床底下现出了另一样物事。

    一杆伞柄,一把油纸伞的伞柄。

    冬暖故记得司季夏这屋里是有一把油纸伞的。

    想来便是这把。

    撑开的油纸伞和铜盆一并放到床榻上的话,确实能挡住滴落下的大半的雨水。

    “阿暖……我……”冬暖故什么都还未说,司季夏便已经紧张不已了,“我……”

    司季夏看着冬暖故,尴尬到面红耳赤,支吾小半晌,只听得他说了一句让冬暖故忍不住想笑的话。

    “我这就睡!”

    冬暖故是真的没有忍住笑,“噗”地笑出了声。

    司季夏脸更红了。

    “我……”

    “平安就打算这么躺在湿漉漉的床上受着雨水睡觉?”冬暖故看了一眼床榻上那已被雨水打湿的薄被,再低头看向藏在床底下的油纸伞,笑道,“或是打着伞睡觉?”

    “我……”司季夏尴尬到了极点,垂着眼睑,连看都不敢看冬暖故,只默默道,“阿暖那屋……不会漏雨的,没想到屋子这般残破了,今夜不便修,只能待明日晴了再修整,我……”

    “平安将茅草都铺到了我那屋顶上,我那屋自然不会像你屋这般漏水。”冬暖故声音轻轻浅浅,打断了司季夏的话。

    司季夏抬头,诧异地看着冬暖故。

    只听冬暖故继续轻轻缓缓道:“平安是怕阿晞被雨水打着,所以将阿晞包给了我,平安也不想让我为平安挂心,是以平安什么都不打算对我说,只待明日天晴了把屋顶修补好就行。”

    “平安,我说得对是不对?”冬暖故盯着司季夏的眼睛看。

    可司季夏却又垂下了眼睑,“我……”

    他忽然觉得阿暖跟着他,就是受苦受累。

    瞧着司季夏低垂眼睑的自责模样,冬暖故又稍稍深吸了一口气,道:“平安,到我屋去睡吧。”

    只见司季夏身子猛地一颤,而后猛地抬起头,震惊不已地看着冬暖故,然后连忙退开两步以与冬暖故拉开距离,慌忙道:“不!不可,万万不可!”

    到阿暖的屋里去睡,这,这,这怎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万万不可以!

    他,他怎能……

    “阿暖,莫,莫说这样的话,对阿暖……对阿暖不好。”司季夏心跳得飞快,却又觉得隐隐的疼。

    阿暖愿意留在这儿陪他,他已很是知足,他不会再有其他想法,更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可是……

    司季夏紧张到手足无措,冬暖故却只是静静看着他,而后看向屋子里边那张矮凳方向问道:“平安那是要做什么?”

    听着冬暖故没在继续方才的话,司季夏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然紧张的劲却还未缓过来,身子还是绷得紧紧的,“没,没什么,还未想好要做什么……”

    只是今夜怕是无法歇息了,打算在这儿坐着找些事情做,好让长夜过去得快些而已。

    “那我就陪平安坐着,等着平安想好做什么再看着平安做完。”冬暖故朝司季夏微微一笑,往矮凳的方向走去了。

    “阿暖!”司季夏连忙拦到了冬暖故面前,还未缓去的紧张这会儿又冲了上来,“阿暖今日很累了,还是快些回屋歇下为好,我这儿……太过脏乱,我,我也不用阿暖陪着我,阿暖快去歇。”

    “不。”冬暖故直视着司季夏的眼眼睛,回答得斩钉截铁,“今夜,要么我陪着平安坐一夜,要么平安到我屋里去睡。”

    司季夏被冬暖故堵得不知该如何才是好,怔住了,讷讷的。

    就在司季夏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冬暖故忽然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他,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沉声道:“平安,你对我很好,我很知足,我也想对你好。”

    司季夏只觉自己脑子嗡嗡响,他愣愣地沉默小半晌后,竟是讷讷地笑了起来,不敢抱冬暖故,只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傻愣愣道:“我一无所有,只是怕阿暖嫌弃而已……”

    “傻木头。”听到司季夏笑,冬暖故也笑了,将他搂得更紧,紧着松开手,转为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将他往屋外拉。

    司季夏没有推拒。

    冬暖故将司季夏拉走时,顺便带走了他那还未被雨水打湿的枕头。

    小家伙们在小床上睡得很熟很安稳。

    只是,司季夏到了冬暖故屋里,却不是睡到她的床榻上,而是拼凳为床,自己躺在了长凳上。

    冬暖故没有执意什么,只是轻声与司季夏道:“早些睡吧。”

    司季夏点点头,不敢看冬暖故,只盯着两个小猴子看。

    灯熄了。

    夜很深。

    雨很大,入耳皆是雨声。

    冬暖故久久未眠。

    司季夏也久久未眠。

    夜凉如水。

    司季夏忽然觉得很凉,即便身上盖了冬暖故给他盖的薄被,他还是觉得凉。

    司季夏记着冬暖故畏寒,山中夜里本就寒凉,即便如今是夏日,但是今夜是雨夜,夜很凉,阿暖分了一床她的薄被给他,阿暖会不会凉着?

    司季夏才这么想着,床榻上的冬暖故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她确实觉得很凉,凉到有些冷,是以她将身子都蜷到了一起。

    司季夏连忙在长凳上坐起身,点起灯,而后拿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就走到冬暖故床榻前,正要给冬暖故将薄被盖上时,发现冬暖故竟也未睡着,此刻正蜷着身子睁眼看着他,问道:“平安还未睡着?怎么了?”

    冬暖故说着,正欲坐起身。

    看着冬暖故怕冷的模样,司季夏本是想说没什么,可他一张口,话就变了。

    他说:“我抱着阿暖睡可好?”

    他问得很是自然而然,就像她就是他的,就是他的妻子一样。

    这话一出口,司季夏就愣住了,惊愕得险些咬下自己的舌头。

    而愣的又岂止是司季夏自己,冬暖故也愣住了。

    司季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胡话的第一时间是想要逃,偏偏小燕晞在这时候小声地嘤嘤了几声,这就使得司季夏没有逃成功。

    可当司季夏走到小床边正要抱起小燕晞时,小家伙却又不哭了。

    偏偏冬暖故这时候又在盯着他看。

    司季夏又慌乱得手足无措了。

    冬暖故盯着司季夏看,看着他那副自己把自己给吓得紧张的模样,不由想笑,但她忍着,她想看看他接下来是不是真的会逃。

    司季夏这次没有逃。

    但他做了一件让冬暖故没想到的事情。

    他把油灯吹灭了。

    ……

    瞧不见,便不会慌乱到不知所措。

    那现下要说什么……做什么?

    司季夏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他想逃,却又不舍离开。

    他想解释,却怕自己又说出什么不当说的胡话来。

    而偏偏冬暖故又是沉默着什么都不说,这让他更紧张不安。

    司季夏静静地思忖了片刻,他忽的深吸一口气,而后屏着气息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阿暖,我,我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想抱抱阿暖而已,仅此而已……”

    司季夏觉得静默地等待是可怕的。

    他怕冬暖故觉得他无耻。

    他等来了一个字。

    一个很简单却又能让他心跳加速的字。

    好。

    冬暖故声音柔柔地说了一个“好”字。

    这是忘记了所有的司季夏第一次拥冬暖故入眠。

    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冲入他的脑海。

    那种钻心的头疼感又袭来,钻心入骨。

    “阿暖……我与阿暖,从前是否曾相识?”

    他总觉得……他与阿暖曾相识。

    “不。”冬暖故的声音轻轻的,“我从前不曾见过平安。”

    司季夏没有再说话。

    因为他已睡着。

    因为他相信冬暖故。

    她说的,他都相信。

    而她,就是他这一生的良药,仅仅是将她轻拥在怀,迟迟不能入眠的他转眼便入了梦乡。

    她是他的良药,他又何尝不是她的良药?

    满足入眠的,又岂是司季夏一人而已。

    ------题外话------

    关于阿季和阿暖的夫妻生活…姑娘们不用操心不用着急啊。该有生活时自会有生活的。最近网文又在严打了,我等小民还不想屎啊,所以,见谅啊见谅!

    明天就是国庆长假了!提前祝姑娘们国庆吃好玩好睡好啊~!

049 岁月【二更,附大结局通知】

    两年后。

    秋分,有风。

    山间小院里的木屋早已经翻了新,院子扩大了些,院子里加盖了一间耳房,院子外种着两株桃树,桃树又种着几株茶梅与冬梅,树下种着月季,当此时节,树上无花,月季却是开得正好。

    院子里撑着的竹竿架子上晾晒着衣裳,衣裳才晾不久,还在往下滴着水。

    衣架子旁摆放着晒着药草的簸箕,簸箕整齐的放在架子上,这几日的太阳好,药草已晒得半干黄,未有焦烂。

    有风拂过小院,拂动窗下的月季模样的瓷风铃,撞出清脆的叮铃声。

    屋子里,冬暖故正在将两只小小的牛皮水囊挂到两个已经会跑会跳了的小家伙肩上,挂好之后再替他们扯扯衣裳,而后拉着他们的小手叮嘱道:“出门要听爹爹的话,不要乱跑,也不要才走几步就要爹爹抱,记住了么?”

    “记住了,娘。”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道,声音奶声奶气的。

    小家伙如今已经快三岁大,模样已完全长开,长得像司季夏,下到指甲的形状,上至头发,都几乎与司季夏一模一样,尤其一双眼睛,与司季夏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加上与司季夏梳着同样的发辫,就更是像,只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三人是父子。

    此时的两个小家伙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小小短褐,堪堪过肩的头发被冬暖故梳得高高的,用一条浅蓝色的束发带将其束成一束,这就显得更像司季夏了。

    冬暖故看着眼前这两个白白净净的小家伙,而后将目光定在长得稍微高一点点的燕昕脸上,摆着一张严肃脸用严肃的口吻叮嘱他道:“尤其是阿昕,出了门不可胡闹,娘这回不和你们一道出门,一定要乖乖听爹爹的话,不能闹爹爹,懂了么?”

    “娘,阿昕懂了。”小家伙抓着挂在自己肩上的小牛皮水囊的系带,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

    “真的懂了?”冬暖故挑挑眉,她可不大能相信这个熊孩子的话。

    “真的!娘放心,阿昕会听爹爹的话,一定不胡闹!”小家伙边说边用力地点了点头。

    小家伙不大,但是会说的话已经挺多,且说得挺是顺溜,时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令冬暖故及司季夏想笑。

    冬暖故这才笑起来,抬手在燕昕粉嫩嫩胖嘟嘟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掐,赞许道:“好,真乖,真是娘的好儿子。”

    冬暖故掐完燕昕的脸又摸摸站在一旁的燕晞的脑袋,慈笑道:“那阿晞就替娘看着哥哥,要是哥哥在路上胡闹的话,回来了告诉娘。”

    “嗯嗯!”燕晞连忙用力地点点头,“阿晞知道了。”

    “好了,那就去看看你们爹爹可以出发了没有。”冬暖故笑着站起身,牵了两个小家伙的手,牵着他们出了堂屋,司季夏也正好从厨房里包好路上要吃的干粮出来,燕昕一瞧见司季夏,就撒了冬暖故的手朝司季夏跑去。

    燕昕跑到司季夏跟前后,小手抓着他的裤子,昂着小脸一脸期待道:“爹爹爹爹,快走快走,阿昕想要去玩儿!”

    “好好好,马上就走。”司季夏摸摸小家伙的头,笑道。

    冬暖故牵着燕晞也走到司季夏面前来,将手里拿着的一只黑布包袱递给他,一边道:“怕这两个皮孩子在路上又要背又要抱的,就不给你准备竹篓了,以免路上不方便,至于回来的时候,怕就……”

    “不妨事,今次下山我不打算采买东西,只是带孩子们到镇子上玩玩,不会有什么不便的。”司季夏接过冬暖故递来的包袱,笑得柔和道。

    “若真是麻烦,也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谁让你自己给这两个皮孩子说了带他们下山去玩,燕昕记性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包袱递给司季夏后,冬暖故替他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再替他拂平衣裳上的褶皱。

    她的动作很自然而然,就像在做一件早已习以为常的事情似的。

    而司季夏也不见紧张,只是浅笑着任冬暖故为他拂衣裳。

    “孩子们都快三岁了,却还未带他们下山玩过一回,带他们去玩一回,挺好的。”司季夏习惯在冬暖故给他整理衣裳时垂眸定定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他们可是高兴得很。”

    “能去玩还能不高兴?”冬暖故无奈地看了司季夏一眼,“就怕平安路上会被他们折腾而已。”

    “既然阿暖不放心,那就与我还有孩子们一道下山去如何?”司季夏笑吟吟的。

    “不去。”冬暖故毫不犹豫地拒绝,“难得这两个熊孩子不在,我能清净一两日,和你去找累么?不去。”

    司季夏只是笑,没有说什么,因为只是与冬暖故说个玩笑而已。

    他这回带两个小家伙下山去玩儿的同时,也是想让阿暖安安静静就地好好歇上一两日而已,毕竟从孩子出生至今,阿暖都未曾好好歇过一回。

    然,他忘了一件事,他忘了他亦是如此。

    可他只想到了冬暖故而已。

    燕昕在这时候抓着他的手摇晃道:“爹爹,可以走了吗?”

    “嗯,可以了。”司季夏又摸摸燕昕的头,一边将包袱往肩上掂,一边对冬暖故道,“那我与孩子们便先走了,阿暖在家好好歇息。”

    冬暖故点点头,而后又揉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道:“记得一定要听话啊,好了,跟爹爹去吧。”

    听到冬暖故终于说了“去吧”二字,两个小家伙像是难得放出圈的小马,撒欢似的先朝院子外的小道跑去了,没一人等他们的爹爹。

    燕昕跑得快,燕晞跑得慢,只听得小燕晞在急忙忙地喊:“哥,等等阿晞。”

    司季夏看着那两个跑得欢快的小身影,笑得异常温柔,然后对冬暖故道:“阿暖,我出门了。”

    “记得替我去瞧瞧小余妹妹。”冬暖故跟着司季夏一齐往院子外走。

    “好,我记得的。”

    “别总是惯着那两个熊孩子,别他们一嚷嚷着累了就抱他们,别让自己的太累。”出了院子,冬暖故还在陪司季夏往前走,未有要停下的意思。

    “好。”冬暖故没有停,司季夏却是停了下来。

    “还有……”

    “阿暖说的我都记住了。”司季夏盯着冬暖故,笑得宠溺。

    “……我都还没说什么。”

    “阿暖想说的我都知道。”

    “……”冬暖故忽然觉得司季夏笑得像只狐狸,不由伸手推了推他,催促他道,“那你可以走了,两个熊孩子已经跑远了。”

    冬暖故说完话,不再理会司季夏,一扭头一转身,就走回小院了。

    司季夏笑看着她的背影,而后也转了身,去跟上两个小家伙的脚步去了。

    随后,果不其然,燕昕才蹦跶了一小段路,就抓着司季夏的裤子,昂着头可怜巴巴道:“爹爹,阿昕累了,阿昕要爹爹抱。”

    司季夏想也没想就笑着道:“好,爹爹抱。”

    可就当司季夏才要蹲下身伸手去抱已经张开双臂等着他抱的燕昕时,只见燕晞抬起小手在燕昕的手背上打了一板,一脸小大人样的严肃道:“娘说了不能让爹爹抱的!”

    燕昕立刻扁起了嘴,不吭声,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要么不理燕晞要么就是打他,这会儿他只是一脸委屈地杵在司季夏面前,可见他是怕他们的娘亲的,否则他可不会这么乖乖地任燕晞打他的手。

    瞧见这副情景,司季夏果断蹲下了身,先是看一脸委屈的燕昕,再看一脸“正义”的燕晞,然后笑着问燕晞道:“阿晞累不累?”

    燕晞听话,司季夏与冬暖故问什么他便答什么,现下他也老实地点点头,听话道:“累呀。”

    “那爹爹背阿晞好不好?”

    燕晞连忙摇摇头,“不好不好,娘会打屁股的。”

    娘打屁股可疼可疼!所以哥才会怕娘的!

    燕晞一说到“娘会打屁股的”,燕昕就连忙将小手捂到屁股上,一脸的紧张,可见他平日里没少挨冬暖故的打。

    司季夏笑得嘴角更上扬了些,道:“爹爹不会告诉你们娘亲的,这样的话娘亲就不会知道,娘亲不知道,就不会打你们的小屁股了。”

    “真的?”两个小家伙同时抬头看着司季夏,四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爹爹有骗过你们吗?”司季夏装出一脸的真诚。

    两个小家伙对望了一眼,然后一齐张开双臂扑到司季夏的怀里来。

    “要爹爹抱要爹爹抱!”

    “阿晞要爹爹的背!阿晞喜欢爹爹背!”

    “好好,不着急不着急,爹爹抱爹爹背。”司季夏看着在他怀里又蹦又跳的小家伙,又是笑得宠溺,“来,阿晞到爹爹背后来,爹爹背。”

    “好呀好呀!”小燕晞立刻拍着小手高兴地蹦到了司季夏背后,再跳着蹦上他的背,司季夏则是将肩上的包袱放到地上,解开,将里边的背带取了出来,一如小家伙才丁点大时将他们背在背上一般,用背带将小燕晞拴在了背上。

    司季夏在背小燕晞的时候,燕昕竟是不吵也不闹,而是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等司季夏将背带喜好,等他将解开的包袱重新系好再挎到肩上后,他才朝司季夏张开双臂,兴高采烈地叫着,“爹爹抱爹爹抱!”

    司季夏笑着将小燕昕抱到了怀里来。

    小燕昕高兴极了,抱着司季夏的脖子,对着他的脸颊就是吧唧一口,使得司季夏本是稍稍有些沉重的脚步都变得轻松起来。

    虽然得了司季夏的抱,但是小燕昕还是担心自己的小屁股,是以他再一次对司季夏道:“爹爹真的不能告诉娘亲哦!”

    “那阿昕和阿晞也不能告诉娘亲爹爹这么快就把你们揽到身上来了,否则你们娘亲不止打你们小屁股,也要打爹爹的。”司季夏也是一脸严肃地叮嘱两个小家伙。

    然他的话音才落,就听得小燕昕大声道:“爹爹骗人!”

    “……”司季夏一怔,随即问道,“爹爹如何骗人了?”

    “娘亲都是打阿昕和阿晞的,从来都没有打过爹爹的!娘亲不会打爹爹的!”

    “嗯嗯!”背后的小燕晞连忙附和他的小哥哥,奶声奶气地慢慢道“我和哥还看到过娘……嗯,看到过娘亲爹爹的脸呢!”

    “……”虽然只是两个小孩子,但是司季夏却面红耳赤起来。

    阿暖前几日是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被这孩子们看见了!?

    “爹爹,你的脸好红好红呀,爹爹……”小燕昕努力想着冬暖故说过的话做过的动作,是以他边说话边将两只肥厚厚的小手贴到司季夏脸颊上来,轻轻地摸了又摸,歪着脑袋认真地问道,“爹爹不舒服吗?”

    “……”司季夏脸更红了。

    “爹爹的耳朵也好红好红哦!”小燕晞又在后边补充道。

    “……”

    司季夏没有回答,只跨着大步急急往前走着。

    他的双颊及耳根红得厉害,忽然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冬暖故,想着她的唇碰到他脸颊上的柔软感觉。

    此时此刻,正坐着摇椅在院子里惬意地晒着秋阳的冬暖故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冬暖故揉揉鼻子,看向院子外的方向。

    那两个熊孩子,应该有好好听话吧?

    水月县外的夯土官道上,此时此刻正有一辆上好的乌篷马车缓缓朝水月县方向驶来。

    ------题外话------

    这是本文的最后一次加更,在大结局之前,为感谢姑娘们一直以来对叔的支持,叔决定在大结局之前再加一次更。

    阿季阿暖他们的故事已经讲完,再往下多写的话就多余了,与其多余,不如在最美好的时候停住。

    大结局之后会有特别篇奉上啊~

    大结局更新时间为10月4号晚上8点,届时不见不散!

    叔的新文《绝品贵妻》求支持!

049 静好【大结局】

    司季夏将两个小家伙揽到身上后在路上停歇不多,加之他脚程快,未时过半便到了山下水月县。

    秋高气爽,然因是农忙之际,未时过半的水月县颇为冷清,行人寥寥,空闲的路边小摊贩有的正打着盹儿。

    下到山脚时,司季夏将两个小家伙放到了地上来,路已平坦,已可让他们自行行走,为方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司季夏这回下山身上未系斗篷,是以他将两个小家伙放下之后边蹲下身为他们整理身上的小短褐边对他们叮嘱道:“到了镇子里莫可胡乱跑,要跟着爹爹走,以免爹爹找不着你们,嗯?”

    两个小家伙也听话,虽然满心新奇十分想要立刻就冲向远处有着许多宅子的镇子,但司季夏还没有走,他们便听话地站在他面前,乖乖地听着他说话。

    “知道了爹爹!”燕昕很雀跃,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还用力点了点头,“阿昕不会乱跑的!也不会让爹爹找不着的!”

    “真乖。”司季夏笑着揉揉燕昕的脑袋,再替他将斜背在肩上的小小牛皮水囊摆正,再转过身来也替燕晞将小短褐拉好,而后也抬手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柔声道,“阿晞要是觉得累了或是哪儿不舒服了就跟爹爹说,可记住了?”

    燕晞的小身子一直不大好,不似燕昕的活蹦乱跳,总是不能让司季夏完全放心。

    “记住了,爹爹。”燕晞学着燕昕的模样,也用力点了点头,“阿晞会听话的!”

    “好孩子。”司季夏笑了笑,站起身,“来,阿昕站到爹爹的手边来,爹爹牵着你走。”

    “嗯嗯!”小燕昕立刻蹦到了司季夏的左边,将小手抬得高高的,将其塞进了司季夏宽厚的大掌里,司季夏将这小小软软的手轻轻握住。

    见着小家伙这般听话,司季夏笑得更柔和了,正欲对燕晞说些什么,燕晞已经自己走到了他的右侧,抬手就紧紧抓着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一边昂着小脸一脸认真地对他道:“阿晞不用爹爹牵手,阿晞会自己牵着爹爹的。”

    看着小家伙一双亮盈盈的眼睛,听着小家伙懂事的话,司季夏先是一怔,而后微微点了点头,柔声道:“好,那就由阿晞牵着爹爹了。”

    “嗯嗯!阿晞会牵好爹爹的!”小家伙又用力地点了点头,娘亲说了,爹爹不能牵他们的手的时候,他们就要自己去牵爹爹的手,嗯……他牵的爹爹的这边手和哥牵的爹爹的那边手不一样,嗯,也是爹爹的手!

    “爹爹,快走快走!”小燕晞的话才说完,小燕昕便已迫不及待地拉着司季夏往镇子的方向走,“阿昕要吃酸酸甜甜的葫芦!”

    “哥你笨。”而这回,小燕昕的话才说完,还不待司季夏应声,小燕晞便道,“爹爹说过的,那叫……嗯……糖葫芦,才不叫酸酸甜甜的葫芦。”

    “我就,就喜欢叫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燕昕被燕晞这么一噎,立刻气鼓鼓地瞪向燕晞,凶道,“信不信我打你!”

    燕晞嘴一扁,往司季夏身后躲了躲,一边小小声道:“哥欺负人,以后不和你玩儿了。”

    “你敢!”小燕昕更凶了。

    司季夏笑吟吟地听着两个小家伙闹,只是听着,并未出声。

    下一瞬,只听小燕昕不凶了且还很认真地对小燕晞道:“好啦,我不会打阿晞的,我是哥哥,不会欺负阿晞的。”

    司季夏笑得两颊梨涡深深,静静地听着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们孩子气的话。

    小家伙们会跑会跳以来不曾下过山,是以他们不曾见过这有别于山上小路的青石路面,不曾见过与他们那山间小院不同的宅子,不曾见过除了他们爹娘以及冰刃一家以外的其他人,更不曾见过路边那些各种各样且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是以他们既兴奋好奇,却又有些紧张害怕。

    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从未见过这般多的东西,是以会紧张害怕,是以两个小家伙都紧紧地贴在司季夏身侧,两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街道两边摊子面上摆卖的物事瞧,觉得每一样的都十分有趣,却又不敢离了司季夏的身边去。

    路上行人本少,司季夏与两个长得干净漂亮的小家伙一走进这水月县,便在所难免地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吸引了旁人目光的是司季夏模样的俊逸,两个小家伙的漂亮,还有……

    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

    没有斗篷的遮挡,他的残缺便完全曝露在众人眼前,十分明显。

    他知自己模样丑陋,可为了方便带两个孩子,他愿意不系斗篷。

    这样的父子三人走在颇为安静的街道上,如何能不吸引旁人眼球。

    是以一时间,道路两旁便总有人在盯着他们父子三人窃窃私语。

    司季夏自然知道旁人在议论什么,然他却丝毫不在意,因为他已不再是自己一人,他有家有亲人有友人,他如今很好,他很满足如今的日子,又何必因旁人的指点及看法而惆怅悲伤。

    就在这时,燕昕的小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声,他立刻停下脚步,昂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司季夏,一手抓着司季夏的手轻轻晃着,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肚子,可怜巴巴道:“爹爹,阿昕的肚子哭了。”

    小燕晞又连忙道:“哥哥笨,才不是叫肚子哭了,是肚子叫了。”

    “阿昕饿了?”司季夏摸了摸小燕晞的脸,柔笑着问。

    小燕昕将头点得像捣蒜,小燕晞也忙附和道:“爹爹,阿晞也饿阿晞也饿了。”

    “好好好。”司季夏被两个小家伙扯着,笑吟吟的,“那爹爹便先带你们去填小肚子,然后爹爹再带你们去玩儿,如何?”

    “好呀好呀!”小燕昕连忙拍手叫好,然后抱着司季夏的腿蹦跳着兴奋道,“阿昕要吃甜甜的糕点,要吃酸酸甜甜的葫芦,要喝酸酸甜甜的汤!”

    “阿晞也要阿晞也要!”燕晞扯着司季夏的袖子左摇右晃,也是一脸的兴奋。

    “好。”司季夏笑着点头,将手伸给燕昕,燕昕立刻将手塞进他掌心里,再由他一牵,带着两个小家伙朝前边街角的地方走去,小家伙们在他身旁又蹦又跳,活脱脱一副小鸟儿出笼的模样,可又偏偏谁也没跑离司季夏身边,一个牵着他的手,一个抓着他的袖子,听话极了,惹得旁的人又是羡慕又是感慨的。

    “两个娃娃生得可真是好模样啊,还忒乖。”

    “你们瞧见没有,那俩娃娃的爹长得可真俊哪。”

    “哎,俊是俊了,可却是个残废的,可惜了。”

    “不过残废归残废,瞧他得了两个那么听话乖巧的孩子,也真是有福气了。”

    “哎,吴大姐,你就别老瞅着人背影瞧了,再瞧人也不能是你相公啊。”

    “呸,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谁瞧见个漂亮男人不想多瞧几眼?你以为各个像你?长了一脸麻子让人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一个漂亮的男人,两个漂亮的孩子,不知俩孩子的娘……是个啥样的人?”

    “嘿,你还想到别人的娘子去了。”

    “咋的啦,想想还不让啊?想着这么漂亮的父子三人,娘应该也是个美人的吧,不然咋的生的出这么好模样的儿子。”

    “说的也是,有道理。”

    ……

    前边的街角处有一处小吃摊儿,摊儿上卖一些糖水甜糕甜茶蜜饯以及小孩儿姑娘家喜好吃的一些零嘴儿,又正正好小吃摊儿旁有一位老大爷在卖糖葫芦,两个小家伙一见着,就杵在那儿不肯走了,一个劲地摇着司季夏的手及衣袖道:“爹爹爹爹,我要吃葫芦要吃葫芦!还要吃甜糕要喝甜甜的水!”

    摆卖小吃摊的是一对四十五岁左右的夫妻,那大婶瞧见两个小家伙看看糖葫芦又看看摊面上的零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由对司季夏呵呵笑道:“这位兄弟是刚赶路到的吧?要不做俺们这摊子里歇歇脚喝碗甜茶?”

    “阿昕要喝阿昕要喝!”燕昕一听到甜茶,乌溜溜的大眼睛立刻亮晶晶的,将司季夏的手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好好好,阿昕想喝便喝。”司季夏笑得宠溺,边揉揉小家伙的脑袋边道,“那就先和阿晞到摊子里坐下等爹爹,爹爹先给你们买两串糖葫芦。”

    “嗯嗯!”小燕昕雀跃地点了点头,而后便去拉小燕晞的手,小哥哥模样的将他往摊子里带,一边道,“阿晞跟哥哥过来坐着等爹爹。”

    摆小摊的妇人瞧见两个小家伙这般乖巧听话且模样长得又可人,不由笑得更慈和了,“兄弟你家的这两个娃娃可真是乖巧啊。”

    司季夏客气地对妇人笑了笑,随之从腰间掏出铜子向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拿了两串糖葫芦,这才走进小摊里,走到两个已经由妇人抱上高高的长凳上坐好了的小家伙身旁,再次朝妇人客气道:“多谢婶子了。”

    “哪里话哪里话,瞧着这两个好孩子小,爬不上凳子就帮了把手而已,用什么谢。”妇人连忙摆摆手,多瞧了一眼司季夏空荡荡的右边袖管,然后才又道,“摊子小,也没啥特别的东西,都是些小孩儿家喜欢的吃食,不过都是俺家自家做的,可以放心吃,就是不知这位兄弟家的两个小娃想要吃点啥?”

    妇人还是笑呵呵的,看着两个眨巴着眼昂头盯着司季夏瞧的小家伙,两个小家伙都不说话,只是都看着司季夏,不看司季夏拿在手里的糖葫芦,也不看摊面上的小吃,就好像司季夏没点头答应,他们就听话地不会胡乱说话似的。

    而事实,确实如此。

    只见司季夏微微点头道了声“小吃什么便自己与大娘说”后,两个小家伙才兴奋地从凳子上挪滑下来跑到摊面旁,点着这样又指着那样,看着每一样零嘴都想吃。

    司季夏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子旁,浅笑看着他们,待得他们重新回到桌子旁时,他才将他们一一抱到凳子上来坐好,见着那妇人正将盛着甜茶甜糕还有其他一些小吃食的小碗小碟放到桌上时问小家伙们道:“可与大娘说谢谢了?”

    还不待小家伙们点头,便听得那妇人连忙笑道:“说了说了,这俩娃娃,可乖巧听话着哩,看着就惹人喜欢。”

    司季夏但笑不语,妇人笑呵呵地招呼新来的客人去了。

    司季夏没有喂两个小家伙吃,只是帮他们擦了小手后让他们自己拈着甜糕来吃,而糖葫芦,他则是问妇人拿了一只稍大些的碗,再讨要来一把切甜糕用的小刀,将糖葫芦从棍子上划拉下放到碗里,再用小刀将饱满的糖葫芦切成四小半,从桌上的竹签筒子里取了两根竹签放到碗里,将碗推到了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们面前。

    那闲下来的妇人瞧见这一幕,不断用手肘去捅那正坐在一张矮凳上埋头剥着花生的那口子,小声道:“哎哎,孩子爹,你瞧那没右手的小兄弟,对娃子可真好。”

    那男人听了自家媳妇的话,这才抬头看了司季夏一眼,瞧见司季夏正抬手帮燕晞擦掉嘴角的糕点沫子,再看一眼他的右边衣袖,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道:“是个好爹。”

    这一顿饭,小家伙们吃得小肚子都胀鼓鼓的,异常满足,险些连走都走不动,惹得那妇人又是呵呵笑,看着两个乖巧的小家伙冲着她喊“谢谢大娘”的话,直有一种将小家伙揽过来在他们白嫩嫩红扑扑的小脸上吧唧一口的冲动。

    跟着司季夏一齐走出了摊子的小家伙又一左一右地走到了司季夏的身侧,根本就不用他提醒,他们便一人牵了他的手,一人抓了他的衣袖,听话地跟着他走了。

    那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看着这一大两小的背影,直感叹道:“真是两个听话的好娃娃啊,不知道那小伙子是咋教养的,教的小小的娃就这么听话。”

    而这厢的司季夏却是在与两个小家伙十分正经地说:“明日回了家后,可不能和你们娘亲说你们今日没好好吃午饭就吃了甜点零嘴填肚子,不然的话,你们的娘亲可是要打你们的小屁股的,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阿晞不会告诉娘亲的!”燕晞很听话,想了想又补充道,“阿晞一定不会告诉娘亲爹爹给阿晞还有哥哥吃了好多好多甜糕的!”

    “……”司季夏本是浅浅笑着,这会儿笑得有些难看。

    燕昕也连忙道:“爹爹放心!娘亲不会知道阿昕和阿晞没有好好吃午饭的!”

    “……”司季夏有些无奈,却还是夸赞两个小家伙道,“好好,真是乖孩子。”

    应该会是真的好孩子吧?阿暖应该不会知道的吧?他应该不会……挨阿暖骂的吧?

    两个小家伙得到司季夏的肯定,乐得又蹦又跳,使得司季夏又忙道:“别跑别跑,才吃得饱饱的,莫跑,听话。”

    “爹爹,吃饱饱的就不能跑吗?”小燕晞歪着脑袋看着司季夏,问。

    “嗯,跑了对你们的小肚子不好,会疼的。”司季夏柔声解释着。

    “阿晞知道了。”小燕晞认真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燕昕忽然兴奋道:“爹爹爹爹!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燕昕一手抓着司季夏的手,一手指向右前方,一脸的兴奋激动。

    司季夏循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儿有一株大树,大树正在落叶。

    树下横架着两只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挂着各种模样的纸鸢,此刻有一个由一名妇人牵了手正将一只蜻蜓模样的纸鸢拿在手里的孩子,男娃娃,五六岁模样,穿着一件绸子小袍,可见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只见他将纸鸢拿到了手里后便撒开了妇人的手,拿着纸鸢兀自兴冲冲地跑开了,吓了那妇人一跳,忙将手中的铜子递给卖纸鸢的老伯,紧忙着追孩子去了。

    买客离开,老伯笑呵呵地将方才买客让他拿下来瞧的纸鸢给重新挂到竹竿上去。

    秋风有些大,垂落大树上的黄叶,吹过竹竿上的纸鸢,那一串儿的纸鸢便像飞到了空中一般,正不断地轻晃着。

    司季夏松了燕昕的手,燕昕便蹦跳着朝大树下跑去。

    燕晞瞧见燕昕跑了,他抬头看向司季夏,只见司季夏朝他笑着点了点头,他便松了司季夏的袖子,跟在燕昕后边跑,边跑边道:“哥等等阿晞!”

    两个小家伙冲到大树下,昂着小脑袋看着于他们来说高挂着的一只只五颜六色的纸鸢,一脸的新奇,燕昕蹦到卖纸鸢的老伯身边,边执着竹竿上随风而动的纸鸢边兴冲冲地问道:“老爷爷老爷爷,这些是什么呀?”

    “嘿哟哟,哪儿来的小家伙哟,白净净的真是惹人疼哟。”老人家一脸的和善,笑起来时满脸的褶子,嵌在黝黑的皮肤上显得极为慈眉善目,瞧见蹦到他面前来的两个小家伙,抬手便将挂在竹竿上的一只蝴蝶纸鸢给拿了下来,递到小家伙们的面前,笑道,“两个小家伙还是孪生兄弟哟,老爷爷这儿的蝴蝶纸鸢也正好有两只,要不要买回家呀?”

    “要要要!”小燕昕蹦跳着高兴地叫着,“阿昕不要蝴蝶的,阿昕要鸟儿的!”

    “要鸟儿的呀?哎哟,好好好,等着啊,老爷爷给小家伙拿一只鸟儿模样的。”老人家笑得两眼都眯了起来,一边抬手去拿一只燕子模样的纸鸢一边道,“小家伙们要买纸鸢,可不能自己买哟,你们的爹娘呢?要把你们的爹娘找来,老爷爷才能将纸鸢给你们哪。”

    “嗯嗯!阿昕和阿晞是跟着爹爹来的!”小燕昕说着话,连忙转身去找司季夏,司季夏正好马上就要走到大树下,小燕昕冲上前去抓着他的手往大树下拉,一边高兴道,“爹爹爹爹!阿昕要买鸟儿要买鸟儿!”

    “好好好,爹爹给阿昕还有阿晞买鸟儿。”司季夏牵着小家伙的手走到了大树下,老人家正将燕子纸鸢拿给小燕晞看,见着司季夏,打量了他一眼,笑得两眼更眯了,“小伙子是这两个小家伙的爹了吧,瞧瞧,两个小家伙长得和小伙子一模一样的。”

    老人家不是没有看到司季夏的右肩,然他却只字不提,便是面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就像他所见到的司季夏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一样。

    这便是人心,心善便觉寻常,心恶便觉丑陋刺眼。

    “小家伙给老伯添乱了。”听到老人家说两个小家伙与自己一模一样,司季夏便笑得眉眼微弯。

    “哪里哟,两个小娃娃可是可爱得紧哟。”老人家笑呵呵地说完话,看向凑到一起看燕子纸鸢的燕昕和燕晞,“怎么样啊小家伙们,喜不喜欢这只鸟儿纸鸢啊?”

    “喜欢喜欢!”燕昕高兴地将燕子纸鸢拿到了手里来。

    燕晞则是昂着头问司季夏,“爹爹,什么叫纸鸢?这只纸糊的鸟儿就叫纸鸢吗?”

    “是啊。”司季夏笑着揉揉燕晞的小脑袋,柔声解释道,“这只纸糊的燕子就是纸鸢,有风的时候,它就能飞到天上去?”

    “那它要怎样才能飞到天上去呢?”燕晞又问。

    “看到这根长长的线没有?”司季夏伸手指了指纸鸢背部系着的一根长线,用最简单的话给小家伙做解释,“起风的时候,拉着这根长线跑啊跑,它就能飞到天上去了。”

    “那爹爹能让这只鸟儿纸鸢飞到天上去吗?”这个问题是燕昕问的。

    燕昕问完之后,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燕晞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昂着小脑袋定定看着司季夏,满脸的期待。

    卖纸鸢的老伯也盯着司季夏看,因为他想知道这个父亲要怎么回答孩子们的这个问题。

    只有一只手的人,该怎么放纸鸢?

    小燕昕的这个问题问住了司季夏。

    因为他从未放过纸鸢。

    只有一只手的他,怎么可能放得了纸鸢?

    他只是远远地见到过别的孩子将纸鸢放飞得高高的而已。

    看着两个小家伙满是期待的盈盈亮的瞳眸,司季夏终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柔声应道:“回家之后,爹爹给你们放纸鸢,让它飞到天上去。”

    卖纸鸢的老人家怔住了,极为诧异地看着司季夏。

    两个小家伙则是高兴地又蹦又跳,拉着还没有绑上线轴的燕子纸鸢跑到了一旁的空地,嬉闹玩耍着。

    司季夏看着燕昕手中的燕子纸鸢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才转过头来边从衣襟里处取出钱袋边对卖纸鸢的老伯道:“老伯,那只燕子纸鸢多少文钱?”

    老人家本是愣愣地看着司季夏的右肩,这会儿听到司季夏说话,他赶紧道:“三十文钱。”

    “好。”司季夏微微点头,用手指抖着钱袋将里边的铜子抖到手心里,“我买了那只纸鸢。”

    “哎哎,好哎。”

    然司季夏的铜子还未点清,便见得他身后有人将手伸到那老人家面前,将一颗小小的碎银递到那老人家手里,一边道:“那只纸鸢,我替两个孩子买了。”

    声音很温和,是男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司季夏明明不曾听过,可偏偏让他有种似曾听过的感觉。

    司季夏转过头看向陌生男子的时候,那卖纸鸢的老人家正急急忙忙道:“这位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哟,我这,我这找不起铜子给公子啊……”

    “老人家莫急,莫用找了。”男子的语气温温和和的,但听声音,便知该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

    那老人家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一名身穿黑色窄袖锦衣的年轻男子走到了他面前,替方才说话的公子与其接话去了。

    司季夏瞧清了这忽然出现又忽然替他交付了铜子的陌生男子。

    与他相仿的年纪,着一袭净色海蓝色锦衫,外罩一件纱衣,剑眉星目,风仪翩翩,头戴一顶三寸白玉冠,风姿特秀,先莫论其风仪气质,单就他这一身上好质地的锦缎长衫,瞧着便知其绝非寻常百姓。

    司季夏看着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在看着他,只不过他的眼里只有诧异,而男子的面上只有温和的浅笑,果如他的声音一般,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司季夏的记忆里不曾有过如此气度逼人的公子,愿与他为友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这位是……

    “公子愿为犬子买纸鸢,在下甚为感谢,只是……”司季夏说这话时往后退开了一步,以与对方拉开些拒绝,毕竟这样的贵气公子,不是他一介山野人家能过于靠近的,语气客气却也带着防备,“在下与公子素不相识,怕是承不起公子好意。”

    蓝衫男子本是温温和和地笑看着司季夏,却在他一口一声“公子”“在下”时,那温和的笑意倏地消失不见,只是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而已。

    而那正好与卖纸鸢的老伯说完话的黑衣男子在听到司季夏说这话时,他的面上尽是难掩的惊愕,定定看着司季夏,震惊不已,错愕不已。

    “王……”黑衣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季夏,这要对蓝衫男子说什么,然他一张口却又兀自闭嘴,没有继续往下说什么。

    因为蓝衫男子已开口说话。

    他还是温温和和地笑着,温温和和地对司季夏道:“我是你的友人,记着你还欠我一顿酒,今特来找你还。”

    “公子……是在下的友人?”司季夏明显震惊,他……何时有过这般富贵的友人?

    司季夏再一次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子,在脑子里努力地搜寻着关于此人的记忆。

    忽然间,那只要他一努力回想已然忘记的过往时就会涌上头脑的刺痛感又针扎一般刺激着他的脑袋,使得他不由抬起手用力捏住了自己的颞颥。

    “爹爹爹爹!”就在这时,本是在一旁蹦跶的燕昕带着燕子纸鸢跑了过来,一手拿着纸鸢一手抓扯着司季夏的右边衣袖,一张小脸满是关心地问道,“爹爹怎么了?爹爹是不是难受了?”

    燕晞也跟着燕昕跑了过来,站在司季夏面前轻轻扯着他的衣裳下摆,不笑也不闹了,而是昂着头乖巧地对司季夏道:“爹爹是不是疼?阿晞给爹爹揉揉就不疼了。”

    黑衣男子看着与司季夏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家伙,面上的震惊更甚,直盯着他们瞧。

    蓝衫男子也盯着这父子三人瞧。

    他依然在笑,温温浅浅的笑,像春日里最温柔的和风。

    只见司季夏在两个小家伙面前蹲下了身,小燕昕是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他的脸,小燕晞则是用小胖手有模有样地替他揉着颞颥,边揉边问道:“爹爹还疼不疼?”

    “不疼了。”司季夏轻轻一笑,“谢谢阿晞和阿昕两位小大夫。”

    “嘻嘻,爹爹不用谢的!”小燕昕一高兴,就扑到司季夏身上,将小脸往他颈窝里又拱又蹭,“阿昕和阿晞要对爹爹好的!”

    小燕昕往司季夏身上扑,小燕晞则是扯着他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爹爹,这个穿得好漂亮的叔叔是谁呀?嗯……是爹爹的……朋友吗?”

    小燕晞眨巴着眼睛看看司季夏又看看蓝衫男子,一脸的好奇,嗯……是叫朋友的哦?阿晞应该没有记错的哦?

    “朋友”二字让司季夏蓦地一怔,只觉脑子又突突地疼,轻揉着小燕昕的脑袋时,也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的蓝衫男子。

    朋友……?

    “嗯,是的。”蓝衫男子对着小燕晞笑得温柔,声音也异常温和,“叔叔是你爹爹的朋友,只不过你爹爹好像不记得有叔叔这个朋友了。”

    小燕晞歪了歪脑袋,听不懂蓝衫男子的话了。

    只听蓝衫男子又对司季夏浅笑道:“前边有家小茶楼,若是你不介意,与我到那儿去坐上一坐,说些话如何?放心,我不是歹人,你若不放心,我便在这儿与你说上些话也可。”

    蓝衫男子的话才说完,那黑衣男子连忙急急道:“爷,这怎么成!?你怎可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

    黑衣男子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被蓝衫男子淡淡的一瞥打断。

    不过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已,那黑衣男子便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寥寥几语,司季夏已听得出对方身份匪浅,显然不适合在这路边多做停留,虽与对方不相识,但他实是想知对方究竟是何人,是以他便站起身,微微点头,道:“那便有劳公子带路了。”

    他忘记的事情太多太多,可却从无人提及过他的过往,他不知道他忘记了什么人什么事,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何重要的人与事来忘,可现下……

    却有一名陌生的贵公子与他说,他是他的友人。

    他……忘了他的友人?他……曾有过友人?

    他为何丝毫都想不起来?

    头,更疼了。

    此时此刻的茶楼很安静。

    茶楼很小,只有一间雅间。

    雅间布置得并不雅致,只是简单干净而已。

    雅间的竹制桌子上摆着一只紫砂壶,还有一盘掐成梅花的糕点。

    盛糕点的盘子是陶碟,紫砂壶与紫砂杯也都烧制得颇为粗陋,一眼便能瞧出这是一家寻常百姓才会光顾的小茶楼,店家倒不知他这自来不会有贵客前来的小小茶楼今日怎的会迎来一位浑身贵气却又没有丝毫高人一等之气的贵公子,也不知这贵客该如何招待为好,只能走心招呼着。

    燕昕和燕晞在雅间外的大厅玩耍,与店家那七八岁的小儿一道在厅子里蹦跶,隔着雅间门上垂挂下却又半撩起的竹帘,司季夏时不时地看向厅子方向,看着两个小猴子。

    他的对面,坐着的即是那位自称是他友人的蓝衫男子,那名黑衣男子则是站在蓝衫男子身后,如影随形般跟在男子左右。

    但凡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出得门来,总会有随从跟随左右,或多或少而已,而看这男子的气质着装,想来不是随从不多,而是他不愿带太多随从跟随左右而已。

    司季夏之所以会随其来到这小茶楼,只是因为,他想知道他是谁。

    他的友人寥寥,他珍视每一个将他当做朋友的朋友。

    他不想忘。

    他想想起来。

    只见此时的蓝衫男子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将其轻轻晃了晃,将桌上的陶杯慢慢满上茶水。

    茶水从壶口慢慢流出,带着清清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是桂花茶。

    “一直以来都是阿季为我泡茶为我倒茶,今次轮到我为阿季泡一次茶,还是你我所喜欢的桂花茶,桂花是我亲手摘了晒好特意包好带来与你一齐品尝的。”蓝衫男子将一杯茶水满上后,双手捧起将其放到了司季夏面前,浅笑道,“尝尝我晒的桂花泡出的茶水是否和阿季的桂花茶一样的味道。”

    阿季……?

    司季夏定定看着男子,这是……在叫他?

    司季夏捧起男子递来给他的桂花茶,浅黄的茶水里有一两瓣细细的桂花瓣在里边打着旋儿,清淡的桂花香扑鼻,就像自己的面前正有一株桂树在盛放着满树桂花一样,香得醉人,令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就呷上一口茶。

    司季夏轻轻呷了一口,让那醉人的桂花香随着滚烫的茶水流进喉间,没有丝毫苦涩之味,反是带着些微的清甜。

    “如何?”蓝衫男子浅笑看着司季夏。

    “味道很好。”司季夏回以男子客气一笑。

    “与阿季的手艺比起来如何?”男子又问。

    这个问题,司季夏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头又疼了,很疼很疼,疼得他又忍不住抬手捏住了自己的两侧颞颥。

    阿季……桂花茶……蓝衫男子……

    “敢问……公子名讳。”司季夏捏着自己的颞颥良久,待得他觉得头疼稍微缓解了些,这才又抬眸看向对面温文尔雅的蓝衫男子,迟疑又惭愧道,“诚如公子所觉,关于从前,在下几乎没有记忆,还望公子能将名讳相告之,或许在下能想起一二。”

    蓝衫男子没有即刻回答司季夏的问题,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像看一位挚友一般静静看着他,眸中没有愠恼没有无奈没有哀愁亦没有惊诧,只有平静与温和。

    司季夏虽然觉得这般被人瞧着极不自在,可他没有动,亦没有说话,就这么任对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片刻后,只见男子捧起自己面前的那只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汁后,缓缓道:“我姓司,名郁疆,郁郁葱葱的郁,疆土的疆。”

    司郁疆?

    司季夏紧紧拧起了眉,似在努力回想这个名字。

    司郁疆的声音很轻很缓,他在浅笑,眼睛看着司季夏却又不只是在看着他而已,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他们曾经在寂药里的把酒言欢,虽然各藏心事,却是他们最珍贵的回忆。

    “我知道你心底在疑惑为何我称你为‘阿季’。”司郁疆又呷了一口茶汁,“因为曾经的你,也姓司,之所以叫你阿季,是因为你给自己取名为‘季夏’,你说,你在仲夏之季失去了一切,你在等待你的下一个仲夏之季,怕是再也等不到了,但是你愿意等。”

    司季夏的面色正慢慢变得苍白,他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他也将自己的颞颥捏得更紧了。

    头好疼。

    他究竟……忘了什么?

    忘了多少事情?

    为何他说的这些,他一点都记不起来?

    司郁疆像是没有瞧见司季夏痛苦的模样似的,他的目光从司季夏身上移开,看向了竹帘外厅子里正玩得开心的两个小猴子,依旧在轻轻缓缓道:“今次特意从南碧城前来,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看看你是否过得好,如今看来,你过得很好,只是……”

    “你似乎忘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司郁疆轻轻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这是我如何都想不到的。”

    “你如今过得很好,如今的你,与从前的你,差别真是太大太大了,是否是你忘了过往才如此?”司郁疆不笑了,将目光重新落到了司季夏身上,温和的神色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我不知你经历过什么致使你忘了所有的过往,是你真的想不起来还是你在逃避?我认识的阿季,虽然身有残缺被世人所弃,可从不是个会逃避的人。”

    司季夏紧捏着自己两侧颞颥的手在颤抖,他的双肩也在发着颤,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一般。

    “阿季,你如今过得很好,可……”司郁疆的声音依旧很轻,却也带了隐隐的轻颤,“可你真的觉得忘了从前的所有……是件好事?”

    司季夏霍地站起身,碰翻了桌边的茶盏,茶盏掉落在地,碎了满地。

    他的面色苍白如霜,呼吸急促。

    司季夏离开小茶楼时一脸的木讷,连两个小家伙叫他似乎都听不到,过了良久良久才反应过来,才应了两个小家伙一声。

    两个小家伙也听话的没有乱跑,就算司季夏没有与他们说什么,他们也自己一左一右地走到司季夏的身侧,一人拉他的手一人抓他的衣袖,跟着他走。

    那茶楼的店家见着司季夏神情恍惚地似乎连孩子们都不识得了的模样很是不放心,还特意追出去问了他好一通话才回到茶楼里来,边摇头边叹气道:“这小伙子,怎地和刚才相比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呆头呆脑的了。”

    雅间里,黑衣的炎陵站在窗户旁,看着带着两个小家伙愈走愈远的司季夏,着急道:“爷,您千里迢迢从南碧城来这小小的水月县,怎么才和公子说几句话就让他走了?”

    “他已不是从前的阿季,又何必多再多说什么?”司郁疆给自己满上桂花茶,似自言自语般道,“阿季,你可以忘了全天下,却怎能忘了她?”

    “爷您说什么?”司郁疆的声音很轻很轻,炎陵未听清,不由问道。

    司郁疆又笑了,道:“我说过个一两日,再到阿季家登门拜访,顺带把给孩子们的见面礼给捎上。”

    “可公子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我不相信他记不起来。”司郁疆站起身,也走到了窗边,看着已经走得快要瞧不见了的司季夏的背影,肯定道,“或者说,我不相信他真的什么都忘了。”

    他之所以什么都记不起来,或许是有人有意让他如此。

    他不信阿季会选择逃避。

    冰刃见着木讷讷地杵在他家门前的司季夏时一脸的嫌弃,道:“喂,山野药农,你这么突然一张死人脸似的杵在老子家门前,不知道会吓死人的吗?”

    冰刃边骂司季夏边伸手去牵两个小家伙,对两个小家伙的态度则是好得很多,“哟,小猴子们也来了?啧啧,真是难得,来来来,到大伯家里来玩,别理你们的蠢爹。”

    “大伯,爹爹不蠢的,爹爹很聪明的!”小燕晞连忙为司季夏说话道。

    “就是就是!大伯才蠢呢!”小燕昕连忙附和。

    “呀呵,两个小猴子,居然敢说大伯蠢!?”冰刃给两个小家伙的脑门各弹了一个轻轻的栗子,佯装怒道,“伯娘做了好多好吃的,大伯决定不给你们吃了!”

    “好吃的!?”小燕昕一听到好吃的,两眼就亮了,立刻抱住了冰刃的大腿,眨巴着大眼睛讨好道,“大伯大伯,阿昕可听话可听话了!阿昕要吃好吃的!”

    “滚蛋滚蛋,不给。”冰刃将小燕昕推开。

    他就喜欢看着两只小猴子跳脚的模样,简直就像看五百两跳脚一样。

    “大伯,给嘛给嘛。”可惜小燕昕不是司季夏那样的性子,又抱上了冰刃的大腿。

    冰刃低头看着小燕昕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惹人疼,瞧得冰刃都舍不得欺负他了,便伸手去牵他,妥协道:“得得得,老子败给你了,老子带你们找伯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呀好呀!”燕昕高兴地拍拍手,牵上了冰刃的手,燕晞也在这时候高兴地抓上冰刃朝他伸来的另一只手。

    冰刃转个身便将他们往堂屋里牵,边走边对还杵在门边的司季夏道:“山野药农进来记得把门关上,这两只猴子,老子先帮你看着这两只猴子了。”

    “一……”司季夏没有动,只是看着冰刃的背影,嚅了嚅唇,忽然便脱口而出,“一千两兄!”

    冰刃的脚步顿时僵住,猛地转过身来盯着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且眉心紧拧的司季夏,震惊道:“你叫我什么?”

    而这时的司季夏也是一副惊诧状,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忽然脱口而出这样一个称呼。

    “我……”司季夏只觉自己的头疼得厉害,脑子亦混沌得厉害,仿佛有许多事许多人涌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分不清辨不明也顺不开,他也不知他怎地就忽然道出了一声“一千两兄”。

    莫非……兄台是他忘掉的人?

    若是如此的话,那阿暖——

    司季夏的面色更苍白了,白得可怕。

    他不敢想。

    只听他急急道:“劳兄台替我照顾阿昕与阿晞一日,明日我再来带他们回家,阿昕阿晞,先听大伯的话,爹爹明日来带你们回家。”

    司季夏说完,揉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不待冰刃答应也不待两个小家伙说话,他便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

    他走得很匆忙很慌乱,连他平日里最疼爱的两个小家伙在后边喊他他都没有理会。

    “爹爹爹爹!阿昕要和爹爹一起回家!”小燕昕见着司季夏头也不回地走了,愣了一愣后“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小燕昕一哭,小燕晞嘴一扁,也跟着想哭。

    娃娃一哭,冰刃就觉得头大。

    好在乔小余听到了小燕昕的哭声连忙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先将怀里抱着的一个裹着碎花襁褓的小婴孩往冰刃怀里塞,而后蹲到两个小家伙面前,将他们揽到了自己怀里来,柔声哄道:“阿昕怎么哭了?告诉伯娘好不好?是不是大伯欺负你们了?阿晞乖啊,不哭啊,哭了就不是乖孩子了,嗯?”

    “谁说老子欺负他们了!?”冰刃嚷道。

    没人理他。

    乔小余只在认真耐心地哄着燕昕与燕晞。

    冰刃用力哼了一声。

    正当这时,两岁大的郁润迈着小胖腿从堂屋里摇摇晃晃地跑出来,跑到冰刃身边,高高地举着双手朝冰刃嚷嚷道:“爹爹爹爹,我要抱妹妹,要抱妹妹!”

    “边玩蛋去,老子还没抱够,没你的份。”冰刃瞪了眼巴巴的小郁润一眼,抬脚将他捞到了一旁。

    “妹妹?”燕晞一听到郁润说妹妹,便看看乔小余,再昂头看看冰刃,最后看看冰刃怀里的碎花襁褓,然后扯扯乔小余的衣袖,不哭了,只好奇地问道,“伯娘,大伯抱的是妹妹吗?”

    “是啊,小阿晞要看看妹妹吗?”乔小余笑吟吟的,摸摸小燕晞的脑袋后用衣袖替燕昕擦了脸上的泪,一边柔声问道,“小阿昕要不要也看看妹妹?”

    燕昕眨眨眼睛,道:“阿昕要抱抱妹妹。”

    “那阿昕抱了妹妹后可就不能哭了啊。”乔小余哄道。

    “嗯嗯!”燕昕用力点点头。

    而后冰刃十分不情愿地将怀里的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燕昕那胖胖的双手上,为防小家伙把小小家伙给摔了,乔小余用双手在下边接着。

    小郁润见着燕昕能抱了妹妹,便用力扯着冰刃的裤子,将小嘴撅得高高的,一脸的不服气不满意。

    冰刃也不服气,是以他瞪着小郁润道:“别扯了,爹的裤子都要给你扯掉了!”

    小郁润将嘴撅得更高了,十分幽怨地瞪着小燕昕与小燕晞这两个陌生的外来客。

    小燕晞看着襁褓里正睁着眼瞧着他们的小小家伙,不由伸出肥肥短短的小手在小小家伙脸上轻轻摸了一摸,摸得小小家伙咯咯咯地笑,小小家伙一笑,燕晞便也开心地笑了,两眼亮晶晶地问乔小余道:“伯娘,妹妹有没有名字呀?”

    “有啊。”乔小余笑得两眼弯弯,“妹妹叫弯弯,好不好听?”

    “嗯嗯!好听!”

    冰刃得意地昂了昂头,“老子取的名,肯定好听。”

    乔小余轻轻笑出了声。

    冰刃立刻瞪了乔小余一眼。

    待得哄了四个小家伙都睡下后,乔小余这才空闲下来,看着冰刃,担忧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公子走得这么急,连两个小家伙都顾不得了。”

    “大事。”冰刃看着与司季夏几乎一模一样的燕昕和燕晞,轻叹一口气,“或许也是好事。”

    应是好事的吧。

    一味逃避并不是办法。

    日子还很长很长。

    郁宅所在的巷子巷口,站着两名年轻男子,似在那儿等人,又似只是稍稍停留在那儿稍微歇歇脚而已。

    两人均身着一身黑色长袍,其中一人稍矮些,身材纤瘦些,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只见他的衣袍领子很高,高得足以将他的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眉毛弯细,倒不大像是男子,反更像是一名女子。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五官线条冷硬的三十二三岁的男子,面上神情如他的五官一般冷硬,仿佛一尊石像。

    司季夏匆忙从巷子里大步而出时,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司季夏身上,一直跟随着他移动,直至看不见,他们都还未将视线收回。

    似乎他们在等的人,就是他。

    可司季夏已经走远,却不见他们谁人朝司季夏所去的方向走动一步。

    “来已来了,却为何不见?”说话的是如石像一般的冰冷男子,他的声音如他的人给人的感觉一般,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见到他好已然足够,又何必再见?”纤瘦男子微微一笑,出口的声音很是低沉沙哑,只见他深深望了一眼司季夏身影消失的方向,便转了身,迈步离开了巷口,“走吧师兄,王上那儿还等着你我。”

    秋风很大,大得都吹散了纤瘦男子话里的愁思。

    司季夏从来不觉得从水月县到他那山间的篱笆小院的路有多远,也从不觉得这条路有多难走,可现下,他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长得就好像没有尽头,长得好像他如何走也走不到头似的。

    明明不算难走的路,在这条路上走了不知多少回的他,这回他却已跌倒了三次。

    他走得很急,急得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跑着的一样,终于,他跑了起来,愈跑愈快,在秋风卷飞着枯叶的山间小道上近乎狂奔。

    风卷着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不断翻飞晃动。

    他想回家,回到他与阿暖的家。

    他想见她。

    就像与她许久许久不曾相见似的,他异常地想要见到她。

    这是一种思念,他从未有过的强烈思念。

    他也不知他为何会忽然有此极其强烈的思念。

    他只知,他很想见到他的阿暖。

    很想,很想。

    天色愈来愈暗。

    司季夏跑得愈来愈急。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他还没有回到篱笆小院。

    明明天色就已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司季夏的脚步却不曾停下,更未有拾起枯枝来点起火把稍微照明。

    只因为,这条回家的路他早已熟记在心,就算目不能视物,他一样能找到他的家,一样能回到他的家。

    司季夏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跑了多久又跌倒了多少次,他终于……瞧见了前方远处有火光。

    那是篱笆小院的方向。

    火光是从他们的家里亮出来的。

    证明家里有人。

    远远地瞧见了火光,司季夏本是狂奔的脚步忽然就慢了下来,很慢很慢,慢得就像他不敢靠近他们的家似的。

    可他的脚步就算再慢,他还是朝家的方向移动。

    他的头很疼,脑子很混沌,如有一层又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云雾笼罩着,令他迷失在了这一片浓密的云雾里,如何也走不出去。

    他需要一点点光亮,只要一点点就好,只要一点点,他就能找着方向,他就能知道他究竟该往何处走。

    他如今……究竟身处何处?又是在往何处走?

    小院里很安静,堂屋里有光亮着,厨房里有光亮着,还有柴烟味从厨房里飘出,伴随着锅铲敲到铁锅发出的声响传出,不消想,司季夏也知道冬暖故这个时候才来烧晚饭。

    司季夏与两个闹腾的小家伙不在家,冬暖故难得偷得一日闲,可谓是卯足劲睡了个长长的午觉,日落时分开始睡,直睡到天完全黑沉了还未舍得起,是以现下才到厨房里给自己烧些饭菜吃。

    司季夏不在家,冬暖故便吃得很是随意将就,不过是将白日里未吃完的饭菜稍微热上一热便当做是晚饭了。

    司季夏站在厨房窗外静静地看着热一个菜都能热出满厨房呛鼻烟味的冬暖故,未有唤她,也未有让她发现他,只看了一会儿后便转了身,脚步无声地朝堂屋走去。

    入了堂屋,司季夏站在冬暖故那屋门前,少顷之后才抬起脚跨进了开着门的门槛。

    这间屋子,于他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便是连冬暖故的梳子习惯放在何处,他都十分熟悉,就像他熟悉这个屋子里的衣柜的最下一层一直以来都是上着锁一样,就像熟悉屋子里那摆放镜子所用的长方桌案下的抽屉一直都紧紧闭着似乎不曾打开过一样。

    今日以前,司季夏从未想过要碰一碰冬暖故屋里的东西,一是因为不合礼数,再来就是因为他不敢,并非他没有好奇心,不过是他怕冬暖故厌恶他而已。

    可现下,他站在这屋子里,站在冬暖故摆放着镜子所用的长方桌案前,将那一直紧闭着的抽屉拉了出来。

    抽屉很陈旧,可是抽屉里却清扫得干干净净,在抽屉的一角还放着一朵干月季,显然是冬暖故特意放在抽屉里的。

    抽屉里的东西很少,只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对布偶,一样则是……一支茶梅样的桃木发簪。

    布偶是一男一女的模样,男的身上披着一领深灰色及膝的斗篷,斗篷之下,男的……没有右臂,而女的,梳着简单的妇人发髻,身着一身素青色的裙裳。

    司季夏将两个布人偶拿在手里,手颤抖得厉害。

    这是……

    显然是他自己,以及阿暖。

    看针脚,他的模样的那个人偶,明显是阿暖的手艺,而阿暖模样的那个人偶……

    似乎是出自他自己的手。

    还有那支茶梅样式的桃木发簪……

    阿暖不是说……找不着了?

    可它明明就在这儿,就在这抽屉里。

    阿暖……为何要说找不着了?

    司季夏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很疼,钻心般的疼。

    司季夏将手中的布人偶搁到桌上,连忙转身走到摆在墙角的衣柜前,垂眸盯着那上了锁的衣柜最下层看,只见他躬身,以手捏上那柄小小的铜锁,五指用力一收,只听咯啦一声,那小小的铜锁竟是被他徒手捏变了形,开了锁。

    锁开了,柜门也开了,司季夏瞧见了摆放在柜子里的物事。

    柜子里有三件东西。

    一张黑色的无脸面具,一个竹编书奁,以及一个三尺长的黑漆木盒。

    看见这三件东西时,司季夏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击飞了他的三魂七魄,令他久久都回不过神。

    可也在他难以回过神时,那一直笼罩在他心头脑海里的混沌及浓云迷雾渐渐散开了,一点一点散去,让他看见了他的所在,也让他看见了他的路。

    指尖轻抚过柜子里的这三件物事时,司季夏忽然很想哭,可他却倏地站直身转了背,大步离开了屋子,朝厨房方向走去。

    厨房里,冬暖故草草吃完了一顿晚饭正好从厨房里出来,还未跨出厨房的门槛,便瞧见了杵在厨房门前、整个人都拢在夜色里的司季夏。

    冬暖故先是一怔,而后连忙上前握住司季夏的手,司季夏手心的冰凉吓了她一跳,使得她一边紧握他的手一边抬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担忧着问道:“手怎么这么凉?平安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呢?嗯?”

    回答冬暖故的,不是司季夏的话,而是他一个紧紧的拥抱,紧得像是要将她拥进他的骨血里才甘心似的。

    他一句话都未说,只是紧紧搂着冬暖故。

    冬暖故更慌了,连忙也将手环上了司季夏的背,边轻抚着他的背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慌不乱道:“怎么了平安?先与我说说可好?”

    冬暖故的声音很轻很柔,生怕吓到司季夏似的。

    司季夏还是没有说话,反是将她搂得更紧。

    下一瞬,冬暖故听到了耳畔传来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抽泣声,与此同时,她能清楚地感觉得到紧拥着她的这个男人浑身都在发着颤。

    “平安……”冬暖故又惊又乱,轻抚着司季夏的背,她的声音也在轻轻发着颤,“怎么哭了……?”

    “阿暖……”只听司季夏一声哽咽,极为艰难地唤了冬暖故一声,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他只想这么紧紧搂着她而已,他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

    屋子里桌案下的抽屉,他没有合上,打开的柜门,他也没有阖上。

    阿暖……会知道的。

    会知道的。

    重重云雾已经散开,他找到了他自己,也找到了他的路。

    他,是司季夏,也是燕平安。

    ------题外话------

    大结局的字数不多,请假码大结局不是因为有很多的字要写,是因为叔这几天忙,要是不请假的话,抽不出那么多时间一边更新又一边存稿大结局。

    故事已到尾声,叔在此要郑重地和姑娘们说一声:感谢姑娘们的一路相伴!没有姑娘们的支持,就不会有本文的150万字!

    看过叔之前的文的姑娘都知道,这个字数是叔的一个新突破,这本文,不是的大众题材,活下来实为不易,虽有粉丝数上万,但是真正陪伴叔陪伴阿暖阿季他们走到最后的姑娘没有多少个,连过千的人都没有,所以,十分感谢一路陪叔走到今天的每一个姑娘!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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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静好【大结局】

    司季夏将两个小家伙揽到身上后在路上停歇不多,加之他脚程快,未时过半便到了山下水月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百度或者好搜“”

    秋高气爽,然因是农忙之际,未时过半的水月县颇为冷清,行人寥寥,空闲的路边小摊贩有的正打着盹儿。

    下到山脚时,司季夏将两个小家伙放到了地上来,路已平坦,已可让他们自行行走,为方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司季夏这回下山身上未系斗篷,是以他将两个小家伙放下之后边蹲下身为他们整理身上的小短褐边对他们叮嘱道:“到了镇子里莫可胡乱跑,要跟着爹爹走,以免爹爹找不着你们,嗯?”

    两个小家伙也听话,虽然满心新奇十分想要立刻就冲向远处有着许多宅子的镇子,但司季夏还没有走,他们便听话地站在他面前,乖乖地听着他说话。

    “知道了爹爹!”燕昕很雀跃,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还用力点了点头,“阿昕不会乱跑的!也不会让爹爹找不着的!”

    “真乖。”司季夏笑着揉揉燕昕的脑袋,再替他将斜背在肩上的小小牛皮水囊摆正,再转过身来也替燕晞将小短褐拉好,而后也抬手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柔声道,“阿晞要是觉得累了或是哪儿不舒服了就跟爹爹说,可记住了?”

    燕晞的小身子一直不大好,不似燕昕的活蹦乱跳,总是不能让司季夏完全放心。

    “记住了,爹爹。”燕晞学着燕昕的模样,也用力点了点头,“阿晞会听话的!”

    “好孩子。”司季夏笑了笑,站起身,“来,阿昕站到爹爹的手边来,爹爹牵着你走。”

    “嗯嗯!”小燕昕立刻蹦到了司季夏的左边,将小手抬得高高的,将其塞进了司季夏宽厚的大掌里,司季夏将这小小软软的手轻轻握住。

    见着小家伙这般听话,司季夏笑得更柔和了,正欲对燕晞说些什么,燕晞已经自己走到了他的右侧,抬手就紧紧抓着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一边昂着小脸一脸认真地对他道:“阿晞不用爹爹牵手,阿晞会自己牵着爹爹的。”

    看着小家伙一双亮盈盈的眼睛,听着小家伙懂事的话,司季夏先是一怔,而后微微点了点头,柔声道:“好,那就由阿晞牵着爹爹了。”

    “嗯嗯!阿晞会牵好爹爹的!”小家伙又用力地点了点头,娘亲说了,爹爹不能牵他们的手的时候,他们就要自己去牵爹爹的手,嗯……他牵的爹爹的这边手和哥牵的爹爹的那边手不一样,嗯,也是爹爹的手!

    “爹爹,快走快走!”小燕晞的话才说完,小燕昕便已迫不及待地拉着司季夏往镇子的方向走,“阿昕要吃酸酸甜甜的葫芦!”

    “哥你笨。”而这回,小燕昕的话才说完,还不待司季夏应声,小燕晞便道,“爹爹说过的,那叫……嗯……糖葫芦,才不叫酸酸甜甜的葫芦。”

    “我就,就喜欢叫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燕昕被燕晞这么一噎,立刻气鼓鼓地瞪向燕晞,凶道,“信不信我打你!”

    燕晞嘴一扁,往司季夏身后躲了躲,一边小小声道:“哥欺负人,以后不和你玩儿了。”

    “你敢!”小燕昕更凶了。

    司季夏笑吟吟地听着两个小家伙闹,只是听着,并未出声。

    下一瞬,只听小燕昕不凶了且还很认真地对小燕晞道:“好啦,我不会打阿晞的,我是哥哥,不会欺负阿晞的。”

    司季夏笑得两颊梨涡深深,静静地听着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们孩子气的话。

    小家伙们会跑会跳以来不曾下过山,是以他们不曾见过这有别于山上小路的青石路面,不曾见过与他们那山间小院不同的宅子,不曾见过除了他们爹娘以及冰刃一家以外的其他人,更不曾见过路边那些各种各样且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是以他们既兴奋好奇,却又有些紧张害怕。

    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从未见过这般多的东西,是以会紧张害怕,是以两个小家伙都紧紧地贴在司季夏身侧,两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街道两边摊子面上摆卖的物事瞧,觉得每一样的都十分有趣,却又不敢离了司季夏的身边去。

    路上行人本少,司季夏与两个长得干净漂亮的小家伙一走进这水月县,便在所难免地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吸引了旁人目光的是司季夏模样的俊逸,两个小家伙的漂亮,还有……

    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

    没有斗篷的遮挡,他的残缺便完全曝露在众人眼前,十分明显。

    他知自己模样丑陋,可为了方便带两个孩子,他愿意不系斗篷。

    这样的父子三人走在颇为安静的街道上,如何能不吸引旁人眼球。

    是以一时间,道路两旁便总有人在盯着他们父子三人窃窃私语。

    司季夏自然知道旁人在议论什么,然他却丝毫不在意,因为他已不再是自己一人,他有家有亲人有友人,他如今很好,他很满足如今的日子,又何必因旁人的指点及看法而惆怅悲伤。

    就在这时,燕昕的小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声,他立刻停下脚步,昂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司季夏,一手抓着司季夏的手轻轻晃着,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肚子,可怜巴巴道:“爹爹,阿昕的肚子哭了。”

    小燕晞又连忙道:“哥哥笨,才不是叫肚子哭了,是肚子叫了。”

    “阿昕饿了?”司季夏摸了摸小燕晞的脸,柔笑着问。

    小燕昕将头点得像捣蒜,小燕晞也忙附和道:“爹爹,阿晞也饿阿晞也饿了。”

    “好好好。”司季夏被两个小家伙扯着,笑吟吟的,“那爹爹便先带你们去填小肚子,然后爹爹再带你们去玩儿,如何?”

    “好呀好呀!”小燕昕连忙拍手叫好,然后抱着司季夏的腿蹦跳着兴奋道,“阿昕要吃甜甜的糕点,要吃酸酸甜甜的葫芦,要喝酸酸甜甜的汤!”

    “阿晞也要阿晞也要!”燕晞扯着司季夏的袖子左摇右晃,也是一脸的兴奋。

    “好。”司季夏笑着点头,将手伸给燕昕,燕昕立刻将手塞进他掌心里,再由他一牵,带着两个小家伙朝前边街角的地方走去,小家伙们在他身旁又蹦又跳,活脱脱一副小鸟儿出笼的模样,可又偏偏谁也没跑离司季夏身边,一个牵着他的手,一个抓着他的袖子,听话极了,惹得旁的人又是羡慕又是感慨的。

    “两个娃娃生得可真是好模样啊,还忒乖。”

    “你们瞧见没有,那俩娃娃的爹长得可真俊哪。”

    “哎,俊是俊了,可却是个残废的,可惜了。”

    “不过残废归残废,瞧他得了两个那么听话乖巧的孩子,也真是有福气了。”

    “哎,吴大姐,你就别老瞅着人背影瞧了,再瞧人也不能是你相公啊。”

    “呸,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谁瞧见个漂亮男人不想多瞧几眼?你以为各个像你?长了一脸麻子让人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一个漂亮的男人,两个漂亮的孩子,不知俩孩子的娘……是个啥样的人?”

    “嘿,你还想到别人的娘子去了。”

    “咋的啦,想想还不让啊?想着这么漂亮的父子三人,娘应该也是个美人的吧,不然咋的生的出这么好模样的儿子。”

    “说的也是,有道理。”

    ……

    前边的街角处有一处小吃摊儿,摊儿上卖一些糖水甜糕甜茶蜜饯以及小孩儿姑娘家喜好吃的一些零嘴儿,又正正好小吃摊儿旁有一位老大爷在卖糖葫芦,两个小家伙一见着,就杵在那儿不肯走了,一个劲地摇着司季夏的手及衣袖道:“爹爹爹爹,我要吃葫芦要吃葫芦!还要吃甜糕要喝甜甜的水!”

    摆卖小吃摊的是一对四十五岁左右的夫妻,那大婶瞧见两个小家伙看看糖葫芦又看看摊面上的零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由对司季夏呵呵笑道:“这位兄弟是刚赶路到的吧?要不做俺们这摊子里歇歇脚喝碗甜茶?”

    “阿昕要喝阿昕要喝!”燕昕一听到甜茶,乌溜溜的大眼睛立刻亮晶晶的,将司季夏的手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好好好,阿昕想喝便喝。”司季夏笑得宠溺,边揉揉小家伙的脑袋边道,“那就先和阿晞到摊子里坐下等爹爹,爹爹先给你们买两串糖葫芦。”

    “嗯嗯!”小燕昕雀跃地点了点头,而后便去拉小燕晞的手,小哥哥模样的将他往摊子里带,一边道,“阿晞跟哥哥过来坐着等爹爹。”

    摆小摊的妇人瞧见两个小家伙这般乖巧听话且模样长得又可人,不由笑得更慈和了,“兄弟你家的这两个娃娃可真是乖巧啊。”

    司季夏客气地对妇人笑了笑,随之从腰间掏出铜子向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拿了两串糖葫芦,这才走进小摊里,走到两个已经由妇人抱上高高的长凳上坐好了的小家伙身旁,再次朝妇人客气道:“多谢婶子了。”

    “哪里话哪里话,瞧着这两个好孩子小,爬不上凳子就帮了把手而已,用什么谢。”妇人连忙摆摆手,多瞧了一眼司季夏空荡荡的右边袖管,然后才又道,“摊子小,也没啥特别的东西,都是些小孩儿家喜欢的吃食,不过都是俺家自家做的,可以放心吃,就是不知这位兄弟家的两个小娃想要吃点啥?”

    妇人还是笑呵呵的,看着两个眨巴着眼昂头盯着司季夏瞧的小家伙,两个小家伙都不说话,只是都看着司季夏,不看司季夏拿在手里的糖葫芦,也不看摊面上的小吃,就好像司季夏没点头答应,他们就听话地不会胡乱说话似的。

    而事实,确实如此。

    只见司季夏微微点头道了声“小吃什么便自己与大娘说”后,两个小家伙才兴奋地从凳子上挪滑下来跑到摊面旁,点着这样又指着那样,看着每一样零嘴都想吃。

    司季夏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子旁,浅笑看着他们,待得他们重新回到桌子旁时,他才将他们一一抱到凳子上来坐好,见着那妇人正将盛着甜茶甜糕还有其他一些小吃食的小碗小碟放到桌上时问小家伙们道:“可与大娘说谢谢了?”

    还不待小家伙们点头,便听得那妇人连忙笑道:“说了说了,这俩娃娃,可乖巧听话着哩,看着就惹人喜欢。”

    司季夏但笑不语,妇人笑呵呵地招呼新来的客人去了。

    司季夏没有喂两个小家伙吃,只是帮他们擦了小手后让他们自己拈着甜糕来吃,而糖葫芦,他则是问妇人拿了一只稍大些的碗,再讨要来一把切甜糕用的小刀,将糖葫芦从棍子上划拉下放到碗里,再用小刀将饱满的糖葫芦切成四小半,从桌上的竹签筒子里取了两根竹签放到碗里,将碗推到了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们面前。

    那闲下来的妇人瞧见这一幕,不断用手肘去捅那正坐在一张矮凳上埋头剥着花生的那口子,小声道:“哎哎,孩子爹,你瞧那没右手的小兄弟,对娃子可真好。”

    那男人听了自家媳妇的话,这才抬头看了司季夏一眼,瞧见司季夏正抬手帮燕晞擦掉嘴角的糕点沫子,再看一眼他的右边衣袖,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道:“是个好爹。”

    这一顿饭,小家伙们吃得小肚子都胀鼓鼓的,异常满足,险些连走都走不动,惹得那妇人又是呵呵笑,看着两个乖巧的小家伙冲着她喊“谢谢大娘”的话,直有一种将小家伙揽过来在他们白嫩嫩红扑扑的小脸上吧唧一口的冲动。

    跟着司季夏一齐走出了摊子的小家伙又一左一右地走到了司季夏的身侧,根本就不用他提醒,他们便一人牵了他的手,一人抓了他的衣袖,听话地跟着他走了。

    那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看着这一大两小的背影,直感叹道:“真是两个听话的好娃娃啊,不知道那小伙子是咋教养的,教的小小的娃就这么听话。”

    而这厢的司季夏却是在与两个小家伙十分正经地说:“明日回了家后,可不能和你们娘亲说你们今日没好好吃午饭就吃了甜点零嘴填肚子,不然的话,你们的娘亲可是要打你们的小屁股的,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阿晞不会告诉娘亲的!”燕晞很听话,想了想又补充道,“阿晞一定不会告诉娘亲爹爹给阿晞还有哥哥吃了好多好多甜糕的!”

    “……”司季夏本是浅浅笑着,这会儿笑得有些难看。( )

    燕昕也连忙道:“爹爹放心!娘亲不会知道阿昕和阿晞没有好好吃午饭的!”

    “……”司季夏有些无奈,却还是夸赞两个小家伙道,“好好,真是乖孩子。”

    应该会是真的好孩子吧?阿暖应该不会知道的吧?他应该不会……挨阿暖骂的吧?

    两个小家伙得到司季夏的肯定,乐得又蹦又跳,使得司季夏又忙道:“别跑别跑,才吃得饱饱的,莫跑,听话。”

    “爹爹,吃饱饱的就不能跑吗?”小燕晞歪着脑袋看着司季夏,问。

    “嗯,跑了对你们的小肚子不好,会疼的。”司季夏柔声解释着。

    “阿晞知道了。”小燕晞认真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燕昕忽然兴奋道:“爹爹爹爹!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燕昕一手抓着司季夏的手,一手指向右前方,一脸的兴奋激动。

    司季夏循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儿有一株大树,大树正在落叶。

    树下横架着两只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挂着各种模样的纸鸢,此刻有一个由一名妇人牵了手正将一只蜻蜓模样的纸鸢拿在手里的孩子,男娃娃,五六岁模样,穿着一件绸子小袍,可见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只见他将纸鸢拿到了手里后便撒开了妇人的手,拿着纸鸢兀自兴冲冲地跑开了,吓了那妇人一跳,忙将手中的铜子递给卖纸鸢的老伯,紧忙着追孩子去了。

    买客离开,老伯笑呵呵地将方才买客让他拿下来瞧的纸鸢给重新挂到竹竿上去。

    秋风有些大,垂落大树上的黄叶,吹过竹竿上的纸鸢,那一串儿的纸鸢便像飞到了空中一般,正不断地轻晃着。

    司季夏松了燕昕的手,燕昕便蹦跳着朝大树下跑去。

    燕晞瞧见燕昕跑了,他抬头看向司季夏,只见司季夏朝他笑着点了点头,他便松了司季夏的袖子,跟在燕昕后边跑,边跑边道:“哥等等阿晞!”

    两个小家伙冲到大树下,昂着小脑袋看着于他们来说高挂着的一只只五颜六色的纸鸢,一脸的新奇,燕昕蹦到卖纸鸢的老伯身边,边执着竹竿上随风而动的纸鸢边兴冲冲地问道:“老爷爷老爷爷,这些是什么呀?”

    “嘿哟哟,哪儿来的小家伙哟,白净净的真是惹人疼哟。”老人家一脸的和善,笑起来时满脸的褶子,嵌在黝黑的皮肤上显得极为慈眉善目,瞧见蹦到他面前来的两个小家伙,抬手便将挂在竹竿上的一只蝴蝶纸鸢给拿了下来,递到小家伙们的面前,笑道,“两个小家伙还是孪生兄弟哟,老爷爷这儿的蝴蝶纸鸢也正好有两只,要不要买回家呀?”

    “要要要!”小燕昕蹦跳着高兴地叫着,“阿昕不要蝴蝶的,阿昕要鸟儿的!”

    “要鸟儿的呀?哎哟,好好好,等着啊,老爷爷给小家伙拿一只鸟儿模样的。”老人家笑得两眼都眯了起来,一边抬手去拿一只燕子模样的纸鸢一边道,“小家伙们要买纸鸢,可不能自己买哟,你们的爹娘呢?要把你们的爹娘找来,老爷爷才能将纸鸢给你们哪。”

    “嗯嗯!阿昕和阿晞是跟着爹爹来的!”小燕昕说着话,连忙转身去找司季夏,司季夏正好马上就要走到大树下,小燕昕冲上前去抓着他的手往大树下拉,一边高兴道,“爹爹爹爹!阿昕要买鸟儿要买鸟儿!”

    “好好好,爹爹给阿昕还有阿晞买鸟儿。”司季夏牵着小家伙的手走到了大树下,老人家正将燕子纸鸢拿给小燕晞看,见着司季夏,打量了他一眼,笑得两眼更眯了,“小伙子是这两个小家伙的爹了吧,瞧瞧,两个小家伙长得和小伙子一模一样的。”

    老人家不是没有看到司季夏的右肩,然他却只字不提,便是面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就像他所见到的司季夏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一样。

    这便是人心,心善便觉寻常,心恶便觉丑陋刺眼。

    “小家伙给老伯添乱了。”听到老人家说两个小家伙与自己一模一样,司季夏便笑得眉眼微弯。

    “哪里哟,两个小娃娃可是可爱得紧哟。”老人家笑呵呵地说完话,看向凑到一起看燕子纸鸢的燕昕和燕晞,“怎么样啊小家伙们,喜不喜欢这只鸟儿纸鸢啊?”

    “喜欢喜欢!”燕昕高兴地将燕子纸鸢拿到了手里来。

    燕晞则是昂着头问司季夏,“爹爹,什么叫纸鸢?这只纸糊的鸟儿就叫纸鸢吗?”

    “是啊。”司季夏笑着揉揉燕晞的小脑袋,柔声解释道,“这只纸糊的燕子就是纸鸢,有风的时候,它就能飞到天上去?”

    “那它要怎样才能飞到天上去呢?”燕晞又问。

    “看到这根长长的线没有?”司季夏伸手指了指纸鸢背部系着的一根长线,用最简单的话给小家伙做解释,“起风的时候,拉着这根长线跑啊跑,它就能飞到天上去了。”

    “那爹爹能让这只鸟儿纸鸢飞到天上去吗?”这个问题是燕昕问的。

    燕昕问完之后,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燕晞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昂着小脑袋定定看着司季夏,满脸的期待。

    卖纸鸢的老伯也盯着司季夏看,因为他想知道这个父亲要怎么回答孩子们的这个问题。

    只有一只手的人,该怎么放纸鸢?

    小燕昕的这个问题问住了司季夏。

    因为他从未放过纸鸢。

    只有一只手的他,怎么可能放得了纸鸢?

    他只是远远地见到过别的孩子将纸鸢放飞得高高的而已。

    看着两个小家伙满是期待的盈盈亮的瞳眸,司季夏终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柔声应道:“回家之后,爹爹给你们放纸鸢,让它飞到天上去。”

    卖纸鸢的老人家怔住了,极为诧异地看着司季夏。

    两个小家伙则是高兴地又蹦又跳,拉着还没有绑上线轴的燕子纸鸢跑到了一旁的空地,嬉闹玩耍着。

    司季夏看着燕昕手中的燕子纸鸢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才转过头来边从衣襟里处取出钱袋边对卖纸鸢的老伯道:“老伯,那只燕子纸鸢多少文钱?”

    老人家本是愣愣地看着司季夏的右肩,这会儿听到司季夏说话,他赶紧道:“三十文钱。”

    “好。”司季夏微微点头,用手指抖着钱袋将里边的铜子抖到手心里,“我买了那只纸鸢。”

    “哎哎,好哎。”

    然司季夏的铜子还未点清,便见得他身后有人将手伸到那老人家面前,将一颗小小的碎银递到那老人家手里,一边道:“那只纸鸢,我替两个孩子买了。”

    声音很温和,是男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司季夏明明不曾听过,可偏偏让他有种似曾听过的感觉。

    司季夏转过头看向陌生男子的时候,那卖纸鸢的老人家正急急忙忙道:“这位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哟,我这,我这找不起铜子给公子啊……”

    “老人家莫急,莫用找了。”男子的语气温温和和的,但听声音,便知该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

    那老人家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一名身穿黑色窄袖锦衣的年轻男子走到了他面前,替方才说话的公子与其接话去了。

    司季夏瞧清了这忽然出现又忽然替他交付了铜子的陌生男子。

    与他相仿的年纪,着一袭净色海蓝色锦衫,外罩一件纱衣,剑眉星目,风仪翩翩,头戴一顶三寸白玉冠,风姿特秀,先莫论其风仪气质,单就他这一身上好质地的锦缎长衫,瞧着便知其绝非寻常百姓。

    司季夏看着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在看着他,只不过他的眼里只有诧异,而男子的面上只有温和的浅笑,果如他的声音一般,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司季夏的记忆里不曾有过如此气度逼人的公子,愿与他为友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这位是……

    “公子愿为犬子买纸鸢,在下甚为感谢,只是……”司季夏说这话时往后退开了一步,以与对方拉开些拒绝,毕竟这样的贵气公子,不是他一介山野人家能过于靠近的,语气客气却也带着防备,“在下与公子素不相识,怕是承不起公子好意。”

    蓝衫男子本是温温和和地笑看着司季夏,却在他一口一声“公子”“在下”时,那温和的笑意倏地消失不见,只是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而已。

    而那正好与卖纸鸢的老伯说完话的黑衣男子在听到司季夏说这话时,他的面上尽是难掩的惊愕,定定看着司季夏,震惊不已,错愕不已。

    “王……”黑衣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季夏,这要对蓝衫男子说什么,然他一张口却又兀自闭嘴,没有继续往下说什么。

    因为蓝衫男子已开口说话。

    他还是温温和和地笑着,温温和和地对司季夏道:“我是你的友人,记着你还欠我一顿酒,今特来找你还。”

    “公子……是在下的友人?”司季夏明显震惊,他……何时有过这般富贵的友人?

    司季夏再一次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子,在脑子里努力地搜寻着关于此人的记忆。

    忽然间,那只要他一努力回想已然忘记的过往时就会涌上头脑的刺痛感又针扎一般刺激着他的脑袋,使得他不由抬起手用力捏住了自己的颞颥。

    “爹爹爹爹!”就在这时,本是在一旁蹦跶的燕昕带着燕子纸鸢跑了过来,一手拿着纸鸢一手抓扯着司季夏的右边衣袖,一张小脸满是关心地问道,“爹爹怎么了?爹爹是不是难受了?”

    燕晞也跟着燕昕跑了过来,站在司季夏面前轻轻扯着他的衣裳下摆,不笑也不闹了,而是昂着头乖巧地对司季夏道:“爹爹是不是疼?阿晞给爹爹揉揉就不疼了。”

    黑衣男子看着与司季夏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家伙,面上的震惊更甚,直盯着他们瞧。

    蓝衫男子也盯着这父子三人瞧。

    他依然在笑,温温浅浅的笑,像春日里最温柔的和风。

    只见司季夏在两个小家伙面前蹲下了身,小燕昕是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他的脸,小燕晞则是用小胖手有模有样地替他揉着颞颥,边揉边问道:“爹爹还疼不疼?”

    “不疼了。”司季夏轻轻一笑,“谢谢阿晞和阿昕两位小大夫。”

    “嘻嘻,爹爹不用谢的!”小燕昕一高兴,就扑到司季夏身上,将小脸往他颈窝里又拱又蹭,“阿昕和阿晞要对爹爹好的!”

    小燕昕往司季夏身上扑,小燕晞则是扯着他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爹爹,这个穿得好漂亮的叔叔是谁呀?嗯……是爹爹的……朋友吗?”

    小燕晞眨巴着眼睛看看司季夏又看看蓝衫男子,一脸的好奇,嗯……是叫朋友的哦?阿晞应该没有记错的哦?

    “朋友”二字让司季夏蓦地一怔,只觉脑子又突突地疼,轻揉着小燕昕的脑袋时,也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的蓝衫男子。

    朋友……?

    “嗯,是的。”蓝衫男子对着小燕晞笑得温柔,声音也异常温和,“叔叔是你爹爹的朋友,只不过你爹爹好像不记得有叔叔这个朋友了。”

    小燕晞歪了歪脑袋,听不懂蓝衫男子的话了。

    只听蓝衫男子又对司季夏浅笑道:“前边有家小茶楼,若是你不介意,与我到那儿去坐上一坐,说些话如何?放心,我不是歹人,你若不放心,我便在这儿与你说上些话也可。”

    蓝衫男子的话才说完,那黑衣男子连忙急急道:“爷,这怎么成!?你怎可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

    黑衣男子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被蓝衫男子淡淡的一瞥打断。

    不过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已,那黑衣男子便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寥寥几语,司季夏已听得出对方身份匪浅,显然不适合在这路边多做停留,虽与对方不相识,但他实是想知对方究竟是何人,是以他便站起身,微微点头,道:“那便有劳公子带路了。”

    他忘记的事情太多太多,可却从无人提及过他的过往,他不知道他忘记了什么人什么事,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何重要的人与事来忘,可现下……

    却有一名陌生的贵公子与他说,他是他的友人。

    他……忘了他的友人?他……曾有过友人?

    他为何丝毫都想不起来?

    头,更疼了。

    此时此刻的茶楼很安静。

    茶楼很小,只有一间雅间。

    雅间布置得并不雅致,只是简单干净而已。

    雅间的竹制桌子上摆着一只紫砂壶,还有一盘掐成梅花的糕点。

    盛糕点的盘子是陶碟,紫砂壶与紫砂杯也都烧制得颇为粗陋,一眼便能瞧出这是一家寻常百姓才会光顾的小茶楼,店家倒不知他这自来不会有贵客前来的小小茶楼今日怎的会迎来一位浑身贵气却又没有丝毫高人一等之气的贵公子,也不知这贵客该如何招待为好,只能走心招呼着。

    燕昕和燕晞在雅间外的大厅玩耍,与店家那七八岁的小儿一道在厅子里蹦跶,隔着雅间门上垂挂下却又半撩起的竹帘,司季夏时不时地看向厅子方向,看着两个小猴子。

    他的对面,坐着的即是那位自称是他友人的蓝衫男子,那名黑衣男子则是站在蓝衫男子身后,如影随形般跟在男子左右。

    但凡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出得门来,总会有随从跟随左右,或多或少而已,而看这男子的气质着装,想来不是随从不多,而是他不愿带太多随从跟随左右而已。

    司季夏之所以会随其来到这小茶楼,只是因为,他想知道他是谁。

    他的友人寥寥,他珍视每一个将他当做朋友的朋友。

    他不想忘。

    他想想起来。

    只见此时的蓝衫男子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将其轻轻晃了晃,将桌上的陶杯慢慢满上茶水。

    茶水从壶口慢慢流出,带着清清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是桂花茶。

    “一直以来都是阿季为我泡茶为我倒茶,今次轮到我为阿季泡一次茶,还是你我所喜欢的桂花茶,桂花是我亲手摘了晒好特意包好带来与你一齐品尝的。”蓝衫男子将一杯茶水满上后,双手捧起将其放到了司季夏面前,浅笑道,“尝尝我晒的桂花泡出的茶水是否和阿季的桂花茶一样的味道。”

    阿季……?

    司季夏定定看着男子,这是……在叫他?

    司季夏捧起男子递来给他的桂花茶,浅黄的茶水里有一两瓣细细的桂花瓣在里边打着旋儿,清淡的桂花香扑鼻,就像自己的面前正有一株桂树在盛放着满树桂花一样,香得醉人,令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就呷上一口茶。

    司季夏轻轻呷了一口,让那醉人的桂花香随着滚烫的茶水流进喉间,没有丝毫苦涩之味,反是带着些微的清甜。

    “如何?”蓝衫男子浅笑看着司季夏。

    “味道很好。”司季夏回以男子客气一笑。

    “与阿季的手艺比起来如何?”男子又问。

    这个问题,司季夏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头又疼了,很疼很疼,疼得他又忍不住抬手捏住了自己的两侧颞颥。

    阿季……桂花茶……蓝衫男子……

    “敢问……公子名讳。”司季夏捏着自己的颞颥良久,待得他觉得头疼稍微缓解了些,这才又抬眸看向对面温文尔雅的蓝衫男子,迟疑又惭愧道,“诚如公子所觉,关于从前,在下几乎没有记忆,还望公子能将名讳相告之,或许在下能想起一二。”

    蓝衫男子没有即刻回答司季夏的问题,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像看一位挚友一般静静看着他,眸中没有愠恼没有无奈没有哀愁亦没有惊诧,只有平静与温和。

    司季夏虽然觉得这般被人瞧着极不自在,可他没有动,亦没有说话,就这么任对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片刻后,只见男子捧起自己面前的那只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汁后,缓缓道:“我姓司,名郁疆,郁郁葱葱的郁,疆土的疆。”

    司郁疆?

    司季夏紧紧拧起了眉,似在努力回想这个名字。

    司郁疆的声音很轻很缓,他在浅笑,眼睛看着司季夏却又不只是在看着他而已,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他们曾经在寂药里的把酒言欢,虽然各藏心事,却是他们最珍贵的回忆。

    “我知道你心底在疑惑为何我称你为‘阿季’。”司郁疆又呷了一口茶汁,“因为曾经的你,也姓司,之所以叫你阿季,是因为你给自己取名为‘季夏’,你说,你在仲夏之季失去了一切,你在等待你的下一个仲夏之季,怕是再也等不到了,但是你愿意等。”

    司季夏的面色正慢慢变得苍白,他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他也将自己的颞颥捏得更紧了。

    头好疼。

    他究竟……忘了什么?

    忘了多少事情?

    为何他说的这些,他一点都记不起来?

    司郁疆像是没有瞧见司季夏痛苦的模样似的,他的目光从司季夏身上移开,看向了竹帘外厅子里正玩得开心的两个小猴子,依旧在轻轻缓缓道:“今次特意从南碧城前来,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看看你是否过得好,如今看来,你过得很好,只是……”

    “你似乎忘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司郁疆轻轻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这是我如何都想不到的。”

    “你如今过得很好,如今的你,与从前的你,差别真是太大太大了,是否是你忘了过往才如此?”司郁疆不笑了,将目光重新落到了司季夏身上,温和的神色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我不知你经历过什么致使你忘了所有的过往,是你真的想不起来还是你在逃避?我认识的阿季,虽然身有残缺被世人所弃,可从不是个会逃避的人。”

    司季夏紧捏着自己两侧颞颥的手在颤抖,他的双肩也在发着颤,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一般。

    “阿季,你如今过得很好,可……”司郁疆的声音依旧很轻,却也带了隐隐的轻颤,“可你真的觉得忘了从前的所有……是件好事?”

    司季夏霍地站起身,碰翻了桌边的茶盏,茶盏掉落在地,碎了满地。

    他的面色苍白如霜,呼吸急促。

    司季夏离开小茶楼时一脸的木讷,连两个小家伙叫他似乎都听不到,过了良久良久才反应过来,才应了两个小家伙一声。

    两个小家伙也听话的没有乱跑,就算司季夏没有与他们说什么,他们也自己一左一右地走到司季夏的身侧,一人拉他的手一人抓他的衣袖,跟着他走。

    那茶楼的店家见着司季夏神情恍惚地似乎连孩子们都不识得了的模样很是不放心,还特意追出去问了他好一通话才回到茶楼里来,边摇头边叹气道:“这小伙子,怎地和刚才相比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呆头呆脑的了。”

    雅间里,黑衣的炎陵站在窗户旁,看着带着两个小家伙愈走愈远的司季夏,着急道:“爷,您千里迢迢从南碧城来这小小的水月县,怎么才和公子说几句话就让他走了?”

    “他已不是从前的阿季,又何必多再多说什么?”司郁疆给自己满上桂花茶,似自言自语般道,“阿季,你可以忘了全天下,却怎能忘了她?”

    “爷您说什么?”司郁疆的声音很轻很轻,炎陵未听清,不由问道。

    司郁疆又笑了,道:“我说过个一两日,再到阿季家登门拜访,顺带把给孩子们的见面礼给捎上。”

    “可公子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我不相信他记不起来。”司郁疆站起身,也走到了窗边,看着已经走得快要瞧不见了的司季夏的背影,肯定道,“或者说,我不相信他真的什么都忘了。”

    他之所以什么都记不起来,或许是有人有意让他如此。

    他不信阿季会选择逃避。

    冰刃见着木讷讷地杵在他家门前的司季夏时一脸的嫌弃,道:“喂,山野药农,你这么突然一张死人脸似的杵在老子家门前,不知道会吓死人的吗?”

    冰刃边骂司季夏边伸手去牵两个小家伙,对两个小家伙的态度则是好得很多,“哟,小猴子们也来了?啧啧,真是难得,来来来,到大伯家里来玩,别理你们的蠢爹。”

    “大伯,爹爹不蠢的,爹爹很聪明的!”小燕晞连忙为司季夏说话道。

    “就是就是!大伯才蠢呢!”小燕昕连忙附和。

    “呀呵,两个小猴子,居然敢说大伯蠢!?”冰刃给两个小家伙的脑门各弹了一个轻轻的栗子,佯装怒道,“伯娘做了好多好吃的,大伯决定不给你们吃了!”

    “好吃的!?”小燕昕一听到好吃的,两眼就亮了,立刻抱住了冰刃的大腿,眨巴着大眼睛讨好道,“大伯大伯,阿昕可听话可听话了!阿昕要吃好吃的!”

    “滚蛋滚蛋,不给。”冰刃将小燕昕推开。

    他就喜欢看着两只小猴子跳脚的模样,简直就像看五百两跳脚一样。

    “大伯,给嘛给嘛。”可惜小燕昕不是司季夏那样的性子,又抱上了冰刃的大腿。

    冰刃低头看着小燕昕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惹人疼,瞧得冰刃都舍不得欺负他了,便伸手去牵他,妥协道:“得得得,老子败给你了,老子带你们找伯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呀好呀!”燕昕高兴地拍拍手,牵上了冰刃的手,燕晞也在这时候高兴地抓上冰刃朝他伸来的另一只手。

    冰刃转个身便将他们往堂屋里牵,边走边对还杵在门边的司季夏道:“山野药农进来记得把门关上,这两只猴子,老子先帮你看着这两只猴子了。”

    “一……”司季夏没有动,只是看着冰刃的背影,嚅了嚅唇,忽然便脱口而出,“一千两兄!”

    冰刃的脚步顿时僵住,猛地转过身来盯着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且眉心紧拧的司季夏,震惊道:“你叫我什么?”

    而这时的司季夏也是一副惊诧状,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忽然脱口而出这样一个称呼。

    “我……”司季夏只觉自己的头疼得厉害,脑子亦混沌得厉害,仿佛有许多事许多人涌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分不清辨不明也顺不开,他也不知他怎地就忽然道出了一声“一千两兄”。

    莫非……兄台是他忘掉的人?

    若是如此的话,那阿暖——

    司季夏的面色更苍白了,白得可怕。

    他不敢想。

    只听他急急道:“劳兄台替我照顾阿昕与阿晞一日,明日我再来带他们回家,阿昕阿晞,先听大伯的话,爹爹明日来带你们回家。”

    司季夏说完,揉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不待冰刃答应也不待两个小家伙说话,他便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

    他走得很匆忙很慌乱,连他平日里最疼爱的两个小家伙在后边喊他他都没有理会。

    “爹爹爹爹!阿昕要和爹爹一起回家!”小燕昕见着司季夏头也不回地走了,愣了一愣后“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小燕昕一哭,小燕晞嘴一扁,也跟着想哭。

    娃娃一哭,冰刃就觉得头大。

    好在乔小余听到了小燕昕的哭声连忙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先将怀里抱着的一个裹着碎花襁褓的小婴孩往冰刃怀里塞,而后蹲到两个小家伙面前,将他们揽到了自己怀里来,柔声哄道:“阿昕怎么哭了?告诉伯娘好不好?是不是大伯欺负你们了?阿晞乖啊,不哭啊,哭了就不是乖孩子了,嗯?”

    “谁说老子欺负他们了!?”冰刃嚷道。

    没人理他。

    乔小余只在认真耐心地哄着燕昕与燕晞。

    冰刃用力哼了一声。

    正当这时,两岁大的郁润迈着小胖腿从堂屋里摇摇晃晃地跑出来,跑到冰刃身边,高高地举着双手朝冰刃嚷嚷道:“爹爹爹爹,我要抱妹妹,要抱妹妹!”

    “边玩蛋去,老子还没抱够,没你的份。”冰刃瞪了眼巴巴的小郁润一眼,抬脚将他捞到了一旁。

    “妹妹?”燕晞一听到郁润说妹妹,便看看乔小余,再昂头看看冰刃,最后看看冰刃怀里的碎花襁褓,然后扯扯乔小余的衣袖,不哭了,只好奇地问道,“伯娘,大伯抱的是妹妹吗?”

    “是啊,小阿晞要看看妹妹吗?”乔小余笑吟吟的,摸摸小燕晞的脑袋后用衣袖替燕昕擦了脸上的泪,一边柔声问道,“小阿昕要不要也看看妹妹?”

    燕昕眨眨眼睛,道:“阿昕要抱抱妹妹。”

    “那阿昕抱了妹妹后可就不能哭了啊。”乔小余哄道。

    “嗯嗯!”燕昕用力点点头。

    而后冰刃十分不情愿地将怀里的小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燕昕那胖胖的双手上,为防小家伙把小小家伙给摔了,乔小余用双手在下边接着。

    小郁润见着燕昕能抱了妹妹,便用力扯着冰刃的裤子,将小嘴撅得高高的,一脸的不服气不满意。

    冰刃也不服气,是以他瞪着小郁润道:“别扯了,爹的裤子都要给你扯掉了!”

    小郁润将嘴撅得更高了,十分幽怨地瞪着小燕昕与小燕晞这两个陌生的外来客。

    小燕晞看着襁褓里正睁着眼瞧着他们的小小家伙,不由伸出肥肥短短的小手在小小家伙脸上轻轻摸了一摸,摸得小小家伙咯咯咯地笑,小小家伙一笑,燕晞便也开心地笑了,两眼亮晶晶地问乔小余道:“伯娘,妹妹有没有名字呀?”

    “有啊。”乔小余笑得两眼弯弯,“妹妹叫弯弯,好不好听?”

    “嗯嗯!好听!”

    冰刃得意地昂了昂头,“老子取的名,肯定好听。”

    乔小余轻轻笑出了声。

    冰刃立刻瞪了乔小余一眼。

    待得哄了四个小家伙都睡下后,乔小余这才空闲下来,看着冰刃,担忧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公子走得这么急,连两个小家伙都顾不得了。”

    “大事。”冰刃看着与司季夏几乎一模一样的燕昕和燕晞,轻叹一口气,“或许也是好事。”

    应是好事的吧。

    一味逃避并不是办法。

    日子还很长很长。

    郁宅所在的巷子巷口,站着两名年轻男子,似在那儿等人,又似只是稍稍停留在那儿稍微歇歇脚而已。

    两人均身着一身黑色长袍,其中一人稍矮些,身材纤瘦些,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只见他的衣袍领子很高,高得足以将他的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眉毛弯细,倒不大像是男子,反更像是一名女子。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五官线条冷硬的三十二三岁的男子,面上神情如他的五官一般冷硬,仿佛一尊石像。

    司季夏匆忙从巷子里大步而出时,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司季夏身上,一直跟随着他移动,直至看不见,他们都还未将视线收回。

    似乎他们在等的人,就是他。

    可司季夏已经走远,却不见他们谁人朝司季夏所去的方向走动一步。

    “来已来了,却为何不见?”说话的是如石像一般的冰冷男子,他的声音如他的人给人的感觉一般,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见到他好已然足够,又何必再见?”纤瘦男子微微一笑,出口的声音很是低沉沙哑,只见他深深望了一眼司季夏身影消失的方向,便转了身,迈步离开了巷口,“走吧师兄,王上那儿还等着你我。”

    秋风很大,大得都吹散了纤瘦男子话里的愁思。

    司季夏从来不觉得从水月县到他那山间的篱笆小院的路有多远,也从不觉得这条路有多难走,可现下,他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长得就好像没有尽头,长得好像他如何走也走不到头似的。

    明明不算难走的路,在这条路上走了不知多少回的他,这回他却已跌倒了三次。

    他走得很急,急得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跑着的一样,终于,他跑了起来,愈跑愈快,在秋风卷飞着枯叶的山间小道上近乎狂奔。

    风卷着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不断翻飞晃动。

    他想回家,回到他与阿暖的家。

    他想见她。

    就像与她许久许久不曾相见似的,他异常地想要见到她。

    这是一种思念,他从未有过的强烈思念。

    他也不知他为何会忽然有此极其强烈的思念。

    他只知,他很想见到他的阿暖。

    很想,很想。

    天色愈来愈暗。

    司季夏跑得愈来愈急。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他还没有回到篱笆小院。

    明明天色就已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司季夏的脚步却不曾停下,更未有拾起枯枝来点起火把稍微照明。

    只因为,这条回家的路他早已熟记在心,就算目不能视物,他一样能找到他的家,一样能回到他的家。

    司季夏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跑了多久又跌倒了多少次,他终于……瞧见了前方远处有火光。

    那是篱笆小院的方向。

    火光是从他们的家里亮出来的。

    证明家里有人。

    远远地瞧见了火光,司季夏本是狂奔的脚步忽然就慢了下来,很慢很慢,慢得就像他不敢靠近他们的家似的。

    可他的脚步就算再慢,他还是朝家的方向移动。

    他的头很疼,脑子很混沌,如有一层又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云雾笼罩着,令他迷失在了这一片浓密的云雾里,如何也走不出去。

    他需要一点点光亮,只要一点点就好,只要一点点,他就能找着方向,他就能知道他究竟该往何处走。

    他如今……究竟身处何处?又是在往何处走?

    小院里很安静,堂屋里有光亮着,厨房里有光亮着,还有柴烟味从厨房里飘出,伴随着锅铲敲到铁锅发出的声响传出,不消想,司季夏也知道冬暖故这个时候才来烧晚饭。

    司季夏与两个闹腾的小家伙不在家,冬暖故难得偷得一日闲,可谓是卯足劲睡了个长长的午觉,日落时分开始睡,直睡到天完全黑沉了还未舍得起,是以现下才到厨房里给自己烧些饭菜吃。

    司季夏不在家,冬暖故便吃得很是随意将就,不过是将白日里未吃完的饭菜稍微热上一热便当做是晚饭了。

    司季夏站在厨房窗外静静地看着热一个菜都能热出满厨房呛鼻烟味的冬暖故,未有唤她,也未有让她发现他,只看了一会儿后便转了身,脚步无声地朝堂屋走去。

    入了堂屋,司季夏站在冬暖故那屋门前,少顷之后才抬起脚跨进了开着门的门槛。

    这间屋子,于他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便是连冬暖故的梳子习惯放在何处,他都十分熟悉,就像他熟悉这个屋子里的衣柜的最下一层一直以来都是上着锁一样,就像熟悉屋子里那摆放镜子所用的长方桌案下的抽屉一直都紧紧闭着似乎不曾打开过一样。

    今日以前,司季夏从未想过要碰一碰冬暖故屋里的东西,一是因为不合礼数,再来就是因为他不敢,并非他没有好奇心,不过是他怕冬暖故厌恶他而已。

    可现下,他站在这屋子里,站在冬暖故摆放着镜子所用的长方桌案前,将那一直紧闭着的抽屉拉了出来。

    抽屉很陈旧,可是抽屉里却清扫得干干净净,在抽屉的一角还放着一朵干月季,显然是冬暖故特意放在抽屉里的。

    抽屉里的东西很少,只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对布偶,一样则是……一支茶梅样的桃木发簪。

    布偶是一男一女的模样,男的身上披着一领深灰色及膝的斗篷,斗篷之下,男的……没有右臂,而女的,梳着简单的妇人发髻,身着一身素青色的裙裳。

    司季夏将两个布人偶拿在手里,手颤抖得厉害。

    这是……

    显然是他自己,以及阿暖。

    看针脚,他的模样的那个人偶,明显是阿暖的手艺,而阿暖模样的那个人偶……

    似乎是出自他自己的手。

    还有那支茶梅样式的桃木发簪……

    阿暖不是说……找不着了?

    可它明明就在这儿,就在这抽屉里。

    阿暖……为何要说找不着了?

    司季夏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很疼,钻心般的疼。

    司季夏将手中的布人偶搁到桌上,连忙转身走到摆在墙角的衣柜前,垂眸盯着那上了锁的衣柜最下层看,只见他躬身,以手捏上那柄小小的铜锁,五指用力一收,只听咯啦一声,那小小的铜锁竟是被他徒手捏变了形,开了锁。

    锁开了,柜门也开了,司季夏瞧见了摆放在柜子里的物事。

    柜子里有三件东西。

    一张黑色的无脸面具,一个竹编书奁,以及一个三尺长的黑漆木盒。

    看见这三件东西时,司季夏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击飞了他的三魂七魄,令他久久都回不过神。

    可也在他难以回过神时,那一直笼罩在他心头脑海里的混沌及浓云迷雾渐渐散开了,一点一点散去,让他看见了他的所在,也让他看见了他的路。

    指尖轻抚过柜子里的这三件物事时,司季夏忽然很想哭,可他却倏地站直身转了背,大步离开了屋子,朝厨房方向走去。

    厨房里,冬暖故草草吃完了一顿晚饭正好从厨房里出来,还未跨出厨房的门槛,便瞧见了杵在厨房门前、整个人都拢在夜色里的司季夏。

    冬暖故先是一怔,而后连忙上前握住司季夏的手,司季夏手心的冰凉吓了她一跳,使得她一边紧握他的手一边抬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担忧着问道:“手怎么这么凉?平安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呢?嗯?”

    回答冬暖故的,不是司季夏的话,而是他一个紧紧的拥抱,紧得像是要将她拥进他的骨血里才甘心似的。

    他一句话都未说,只是紧紧搂着冬暖故。

    冬暖故更慌了,连忙也将手环上了司季夏的背,边轻抚着他的背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慌不乱道:“怎么了平安?先与我说说可好?”

    冬暖故的声音很轻很柔,生怕吓到司季夏似的。

    司季夏还是没有说话,反是将她搂得更紧。

    下一瞬,冬暖故听到了耳畔传来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抽泣声,与此同时,她能清楚地感觉得到紧拥着她的这个男人浑身都在发着颤。

    “平安……”冬暖故又惊又乱,轻抚着司季夏的背,她的声音也在轻轻发着颤,“怎么哭了……?”

    “阿暖……”只听司季夏一声哽咽,极为艰难地唤了冬暖故一声,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他只想这么紧紧搂着她而已,他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

    屋子里桌案下的抽屉,他没有合上,打开的柜门,他也没有阖上。

    阿暖……会知道的。

    会知道的。

    重重云雾已经散开,他找到了他自己,也找到了他的路。

    他,是司季夏,也是燕平安。

    ------题外话------

    大结局的字数不多,请假码大结局不是因为有很多的字要写,是因为叔这几天忙,要是不请假的话,抽不出那么多时间一边更新又一边存稿大结局。

    故事已到尾声,叔在此要郑重地和姑娘们说一声:感谢姑娘们的一路相伴!没有姑娘们的支持,就不会有本文的150万字!

    看过叔之前的文的姑娘都知道,这个字数是叔的一个新突破,这本文,不是潇湘的大众题材,活下来实为不易,虽有粉丝数上万,但是真正陪伴叔陪伴阿暖阿季他们走到最后的姑娘没有多少个,连过千的人都没有,所以,十分感谢一路陪叔走到今天的每一个姑娘!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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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鸢

    又是一年莺飞草长的时节,新绿遍目,山间的篱笆小院被团团新绿簇拥着,安安静静。[ 超多好看小说]

    风拂过窗户下的风铃,正撞出轻轻的风铃声。

    在这轻响的风铃声中,伴着小儿在屋子里的窃窃私语声。

    “阿晞,你去叫爹爹,这个任务……嗯,就交给你了!”

    “哥,阿晞……阿晞不敢,娘知道了的话会打阿晞的……”

    “哎呀,娘去大伯家看妹妹去了,不会知道的啦!”

    “可是,可是……”

    “你敢不听哥的话,哥以后就不跟你玩儿了!”

    “……”

    “好了好了,快去快去!就算娘知道了也不会打你的,娘只会打我,哼!”

    “那,那阿晞去了哦?”

    “嗯嗯!”

    此时正值未时,那件挂满摆满各种木制小玩意的屋子里,燕昕与燕晞坐在床上叨咕叨咕老大一会儿,燕晞才掀了还盖在腿上的被子往床下蹭去,而当他就要蹭下床时,燕昕忽然将他扯了回来。

    燕昕的力气大,这一扯燕晞,就将他扯得仰倒在床榻上,正当燕晞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看着燕昕时,只见燕昕从枕头旁边扯出一件衣裳,边推起燕晞边道:“阿晞穿了衣裳再走,起来,哥帮你穿。”

    燕晞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忘了把外衣穿上,燕昕这时候已经蹭下了床,将拿在手上的燕晞的衣裳抖了抖,一边催燕晞道:“阿晞快下来穿,你可不能着凉了。”

    “嗯嗯!”燕晞忙点了点头,飞快地蹭下了床,脚尖才沾到地,燕昕即刻将衣裳披到他背上来,替他套上衣裳好还替他将腰带系上,只不过系得歪歪扭扭的,胡乱又飞快地系好后便将燕晞往屋外推,边推边催道,“阿晞快去,趁着娘不在家!”

    燕晞被燕昕推出门后忽然转过来身,一脸不安地看着燕昕,“哥,要是娘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快去快去!”燕昕不搭理燕晞,硬是将他推到了对屋的门前,将那微掩的门轻轻推开后,猛地一把将燕晞往屋里推去,燕晞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燕昕正想要去扶燕晞,只听屋子里正好响起司季夏的声音,他连忙收回手,跑出堂屋去了。

    “阿晞?”午睡起正坐在床沿上套上外衫的司季夏瞧见这突然间跑进他屋里来且还险些栽倒在地的小燕晞,连外衫也顾不及穿了,连忙冲也一般地跑到小燕晞面前,蹲下身扶住了他,温和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今日怎的醒这般早?可是做噩梦了?”

    燕昕这时候已经跑到了堂屋外,站在司季夏这屋的窗外,正踮着脚努力地将脑袋往屋子里探,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屋里司季夏及燕晞的话。

    窗台上开得正好的月季花正好挡住他的小脑袋,唯见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扒在窗台上。

    “爹。”燕晞一瞧见司季夏,连忙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爹”,乖巧听话的模样令司季夏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而后替他整理好身上歪歪扭扭皱巴巴的衣裳,一边温和道,“还是饿了?爹这就去给阿晞和哥哥热吃的,哥哥可醒了?若是醒了的话,就先和哥哥玩一会儿嗯?”

    “不是的,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燕晞连忙摇了摇头,颇为紧张地抓住了司季夏的手,“阿晞……阿晞不饿。”

    “嗯?”司季夏看着小家伙。

    “阿晞……”燕晞很紧张也很迟疑,窗外的燕昕则是一个劲儿地朝他指手画脚使眼色,也不管他瞧不瞧得见,燕晞看着司季夏温柔的眉眼,忽然鼓起勇气大声道,“阿晞和哥哥想和爹爹一起放纸鸢!”

    那只燕子纸鸢都买了好久好久了……

    可是他们一次都没有看到那只燕子纸鸢飞起来过。

    窗外的燕昕听到燕晞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激动得跳了起来,可他一激动,他的手就打到了窗台上的月季花盆——

    只听“啪”的一声花盆掉落在地碎裂的声音响起,燕昕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就吓得愣在了窗外。

    他他他……这这这……

    这可是娘亲最喜欢的一盆花儿了!娘亲知道了的话会打他的!

    一想到被冬暖故的小鞭子抽,小家伙立刻浑身一哆嗦,想也不想就撒腿往屋子里奔来,边跑边叫道:“爹爹救命!娘亲会打阿昕的!”

    娘打人很疼很疼的!

    娘会打他,也会打阿晞,但就是没有打过爹爹!

    “……”司季夏看着那盆碎裂在地的花盆及满地的泥,还有那惶恐地冲到他怀里来的燕昕,先是怔了怔,而后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笑道:“别怕,娘亲不在家。”

    “那爹爹也不准告诉娘亲!”燕昕边说边用手去捂自己的小屁股,巴巴地盯着司季夏看。

    “好好好,爹爹不会告诉娘亲的,不会让阿昕挨打的。”司季夏笑吟吟的。

    燕昕正要舒一口气,站在他身旁的燕晞忽然扯扯他的袖子,老实道:“哥,娘亲要是知道你叫爹爹放纸鸢又打烂了花儿,会打哥的小屁股打烂的。”

    “……”燕昕被吓到了,将自己的小屁股捂得更用力,紧张道,“胡,胡说!明明是阿晞你叫爹爹放纸鸢的!才不是我!”

    “可,可是是哥叫我来叫爹爹的啊……”燕晞一脸无辜,哥居然不承认!

    “……”燕昕这一刻忽然想抓燕晞来打。

    司季夏眸中的笑意更浓,在小家伙们的脑袋上各揉了一下,浅笑道:“爹爹保证,只要你们不与娘亲说,娘亲就绝对不会知道的,信不信爹爹?”

    “信呀信呀!”燕昕立刻被司季夏话扯走了注意力,猛地用力点点头,燕晞也跟着连连点头,“嗯嗯!爹爹是最好的!”

    “阿昕和阿晞想放纸鸢?”司季夏边说话,边替小燕昕也整理他身上穿得胡乱的衣裳,声音很温柔。

    燕昕和燕晞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听得燕晞小小声道:“可是娘亲不给的……”

    那时候他和哥抱着纸鸢递给爹爹让爹爹放的时候,娘亲就把纸鸢收起来了,还一脸凶地对他和哥说,以后不能再买纸鸢,更不能叫爹爹放纸鸢,不听话的话,就要挨吃小鞭子。

    娘亲的小鞭子打人可疼可疼了,他和哥可害怕。

    可,可是,他和哥是真的真的很想看看那只燕子纸鸢飞起来的样子……而且,而且爹爹也答应过他和哥给他们放起来的……

    但是娘亲把燕子纸鸢挂得高高的,他和哥都拿不到,娘亲就是让他们拿不到。

    可是,娘亲为什么不给他们找爹爹放纸鸢呢?

    这个问题,他和哥想了好久了,都想不出来。

    “爹爹,娘亲为什么不让阿晞和哥哥找爹爹放纸鸢呢?”燕晞扯着司季夏空荡荡的右边袖管,眼巴巴地问。

    “那是去年老是下雨,娘亲担心阿晞和阿昕跑起来会摔着。”司季夏柔柔笑着。

    “不会的不会的!”燕晞连忙摇头又点头道,“阿晞和哥哥一定会好好跑,不会摔的!”

    “嗯嗯!”燕昕也跟着用力点头,一脸期待地盯着司季夏看,“爹爹也要信阿昕和阿晞不会摔的!”

    “爹爹当然相信阿昕和阿晞。”司季夏有轻轻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先到院子里玩会儿,爹爹把花儿装进盆里后就带你们去放纸鸢,放心,娘亲不会知道的。”

    “真的吗?”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一同抓着司季夏的衣袖,问。

    “真的。”司季夏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个小家伙立刻一人一口在司季夏的脸颊上吧唧一口,然后欢快地跑出堂屋去了。

    司季夏看着小家伙们欢快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右边袖管,轻声地自言自语道:“但愿不会让孩子们失望。”

    然,今日的两个小家伙异常地听话,尤其是燕昕,听话得让司季夏都觉得不习惯。

    平日里闹腾得不行的燕昕,今儿只是乖乖地跟在司季夏身边,司季夏给他打烂的那盆月季花换上新的花盆,小家伙就乖乖地蹲在旁边看,司季夏在厨房里给他们准备糕点和水,小家伙就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乖乖地等着。

    尽管如此,他们的面上却难掩兴奋地期待。

    他们期待他们的爹爹给他们放纸鸢,他们期待那只一直在屋里墙上过了个秋冬的燕子纸鸢能飞到天上去。

    而小家伙们愈是期待,司季夏的心就愈是紧张。

    他怕自己会让两个小家伙失望。

    毕竟,他从未放过纸鸢。

    且,他只有一只手。

    自打去年秋日司季夏恢复了过往的记忆后,冬暖故便开始调教两个小家伙自己睡一屋,到了今春,小家伙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睡一屋,要是有事的话,他们会直接跑到对屋来找他们的爹娘。

    而两个小家伙也乖巧听话,并未多加地打扰过冬暖故与司季夏。

    两个小家伙的屋,就是先前司季夏的那屋,满屋子的玩偶,正好适合他们。

    那只画得五颜六色的燕子纸鸢就被冬暖故挂在小家伙们那屋的墙上,挂得高高的,让他们够不着拿不到。

    司季夏当然知道冬暖故这么做的原因。

    司季夏将燕子纸鸢从墙上拿下来的时候,纸鸢身上已经蒙了一层薄灰,司季夏坐在院子里轻拭掉纸鸢身上的薄灰时,两个小家伙就蹲在他的身侧,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

    “爹爹,纸鸢放了好久好久了,还能飞吗?”小燕晞歪着脑袋问。

    “能的。”司季夏浅笑着。

    “能飞得很高很高吗?”小燕昕跟着问。

    司季夏默了默,才轻轻点了点头,“会的。”

    “爹爹能让纸鸢飞得高高的吗?”燕昕又问。

    这个问题,司季夏沉默了许久,才柔笑着答道:“若是爹爹不能让纸鸢飞高,待得阿昕和阿晞长大了,由你们带爹爹把纸鸢放得高高的好不好?”

    “嗯嗯!”

    午后静好,司季夏将燕子纸鸢背在背上,由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地牵着他的手走出了院子。

    小家伙们一蹦一跳的,跳得司季夏的心都欢愉轻快了起来。

    阳光正好,春风也正好,处处绿草如茵,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司季夏连握剑杀人时都不会颤抖的手,此时拿着纸鸢的线轴却发着轻颤,紧张得他的掌心都沁出了薄薄的细汗。

    他牵着纸鸢,跑了一遍又一遍,小家伙们也跟在司季夏身侧跑了一趟又一趟,纸鸢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撞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未见着飞起来。

    小家伙们累得就要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跟在司季夏身后,愈跑愈慢。

    司季夏掌心沁出的汗更多了,多得他觉得他就要拿不稳线轴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司季夏就要放弃时,忽然一阵稍微强劲的风卷来,卷过纸鸢身上,卷得它磕碰着草地似有要飞起的冲动。

    司季夏看都不敢去看那只就快要被他碰坏了的纸鸢。

    下一刻,只听燕昕兴奋地叫喊出声:“飞起来了!爹爹!纸鸢飞起来了!”

    司季夏的心猛地一颤,转头去看那渐渐飞起来的纸鸢,眸光晃得厉害。

    小家伙们又开始跟着他跑。

    纸鸢在春风里飞得愈来愈高,司季夏手中的线愈放愈长。

    司季夏笑得两颊梨涡深深。

    小家伙们笑得山谷里都荡满了他们的笑声。

    这父子三人,好像他们放飞的不仅是一只燕子纸鸢而已。

    春日,已然来了。

    ------题外话------

    正文已经完结,番外不管何时更新都不会影响姑娘们的阅读,叔说过啊~番外不定期不定时更新,为感谢姑娘们的支持,先上一篇,后边的章节依旧是不定期不定时更新~更新的时候群里会有小喇叭通知的,姑娘们不用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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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

    北霜国春日的风还有些料峭,拂到人面上脖子上还是有些寒意,风一拂来,令人禁不住总是想要将衣领拉高。

    此时的乔小余就是抓着自己的斗篷领子,很是不安地看向不远处的一户黑漆大门的人家,少顷转过头来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冰刃,紧张道:“大侠,我……我不敢。”

    冰刃瞪了乔小余一眼,极为嫌弃道:“有老子在,你怕什么?你再敢说你不敢,当心老子揍你,滚滚滚,赶紧去敲门。”

    乔小余被冰刃这么一凶,立刻闭了嘴不敢多说话,然她面上的紧张不安却是没有消失,只见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和勇气般才缓缓地迈开脚步,可她才迈出一步便又停了下来,还是转过头来看冰刃,还是不安道:“大侠……不和我一起过去吗?”

    “不是都跟你说了老子会跟在你后边进去的吗!?你到底问得烦不烦啊?还怕老子扔下你不管不成!?”冰刃怒了,拧着眉将乔小余用力往前一推,而后用力甩手道,“赶紧的,你再敢磨蹭,老子就真的扔下你不管了。”

    “那,那我就先过去了。”乔小余还是紧张。

    冰刃话也不说了,只一脸嫌弃地点点头。

    乔小余无法,只能再次迈开脚步,朝不远处的那扇黑漆大门走去。

    她的脚步很缓慢,也颇为沉重。

    冰刃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盯着乔小余的背影看。

    那扇黑漆大门不大,且所用的木头只是寻常人家钉门所用的木材,并不昂贵,大门上的铜环有些陈旧,门槛也有些破损,墙上的白灰也剥落了好几处,可见这并不是一户富贵人家,若真要说,左不过是一户比寻常人家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而已,若是真正富裕的人家,门面形象必然不会如此。

    乔小余站在紧闭的黑漆大门前,昂头看了一眼高挂在大门之上的匾额,看了那匾额上雕刻的“乔府”两个大字,深吸一口气后低头理了理身上的斗篷,抬手握上了门上的铜环,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铛铛,铛铛铛……”

    铜环打在大门上发出的铛铛声在寒风料峭的春日午后显得颇为清晰,不稍会儿,便听得大门后有老人家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拉门闩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别敲了。”

    门后拉门闩的声音让乔小余的心蓦地一紧,往后退了一步,似想转身就逃,但她终究还是站定在大门前没有跑开,等着眼前的大门慢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身穿青灰布衣的瘦小老头儿,乔小余认识这个老人家,这是打她小时候便开始为乔家守门的童大爷,六年不见,童大爷的模样与她离开乔家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更老了,背更佝偻了而已。

    乔小余见着年迈的童大爷,忽然觉得鼻尖有些涩,因为在乔家,除了厨房的吴大娘之外,就是守门的童大爷对她最好了,童大爷没有妻儿老小,知道她在府里不遭人待见,他攒下的月钱都喜欢塞给她买吃的穿,道是他自己留着也用不着,而她只要有空闲,总会跑来和童大爷陪他坐会儿说会儿话,偶尔还会跑来和童大爷一块儿吃饭。

    童大爷待她,就像待自家闺女一样,是以她从乔家逃出来的时候,她只告诉了童大爷一人,童大爷非但没有斥责她,反是助她逃出了家。

    她说她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童大爷让她走得远远的就好。

    她跑走了。

    她跑走之前看见童大爷哭了。

    她没有哭,因为她早已习惯了把眼泪藏起来。

    她现在也没有哭,因为她这些年过得很好很好,好得她都忘了眼泪的苦涩味道。

    她只是觉得鼻尖很酸很涩。

    童大爷老了,他的眼睛本就不好使,如今更不好使了,即便是在白天,他看站在门前的人都瞧不大清了,只瞧得出是一名披着一领浅紫色斗篷、少妇模样的女子,却不知道是谁,不由问道:“请问是……?”

    “童大爷。”看到苍老的童大爷,乔小余吸吸鼻子,上前扶住了他,含笑道,“我是小余。”

    “小余,小余……”童大爷先是喃喃两声,然后忽然激动地抓住乔小余的胳膊,浑浊的老眼闪烁得厉害,“你是小余,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的吗!?你就不怕——”

    然,童大爷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院子里颇为尖锐的女声打断:“老童你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来客人了啊?”

    听到这个声音,乔小余的手蓦地一颤,童大爷则是愣了一愣,随即就想要将她往门外推。

    不过迟了。

    影壁后的女子已经走了出了。

    是一名身穿绫罗绸缎打扮得妩媚、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妇人,堆着高高的发髻,上簪朱钗发簪,大红的口脂和蔻丹,衬得保养得宜的她看起来真真是风韵犹存。

    只不过,她那一双眼角微微上扬的美眸却是怎么看怎么刻薄,尤其在看向童大爷的时候,就好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令她嫌恶,是以连她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得尖锐,仿佛她与童大爷说话是给了他天大的脸面似的。

    妇人本是问的童大爷,但她从影壁后走出来后却不是看向童大爷,而是看向童大爷正欲往门外推的乔小余。

    一见着乔小余,那美妇人眸中的嫌恶即刻被震惊所取代,只见她定定盯着乔小余,惊诧地用她那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着乔小余道:“你你你……乔小余!?”

    乔小余非但没有走,反是在童大爷满是皱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无妨,与此同时对着那美妇人微微垂了垂首,客气又颇为恭敬道:“三姨娘。”

    这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乔小余亲爹的第三房小妾,乔小余五姐乔素的亲娘,从前与其他两位两房一样,可没少欺负乔小余。

    乔小余此时看着镇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心在冒汗,她很想转身就跑,可是她不敢,她要是跑了,大侠会大发雷霆的。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在这乔家的大门前。

    “你真的是乔小余!你居然敢回来!?”那三姨娘面上的震惊有增无减,此时又加上了愤怒,只听得她的声音更加尖锐了,对着她身旁的小丫头喝道,“快去告诉老爷,那个害得咱们乔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乔小余回来了!老童,抓着她,别让她给跑了,待老爷来了,给你赏银!”

    那小丫头被喝得连忙跑了,然童大爷却是没有听三姨娘的话将乔小余抓住,反是将她往外推。

    这可气煞了三姨娘,气得她柳眉倒竖,“老童你敢反了不成!?”

    “三姨娘,小余不会跑的,小余这趟回来,就是特意来看看爹的,还请三姨娘不要为难童大爷。”生怕童大爷会被罚,乔小余连忙道。

    乔小余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三姨娘就更气,“乔小余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

    “唔——”正当三姨娘斥骂乔小余时,有什么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快且准地飞进了她的喉咙里,随即一股微臭又腥咸的味道在她喉咙里化开,令她惊恐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了,只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的煞白。

    童大爷愣住了。

    乔小余也愣住了。

    就在这时,只听墙头上传来男子啧啧的赞叹声,“老女人,鸟屎的味道如何啊?”

    “呕——”三姨娘的脸登时绿了,下一瞬躬下身呕吐了起来。

    童大爷惊诧地转身抬头看向墙头方向。

    只见墙头上翘腿坐着一名身穿暗红色短褐的年轻男子,男子样貌英俊却眉目冷峻,尤其在看向三姨娘的时候,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嫌恶,就像三姨娘看童大爷那样,却又比三姨娘那眼神里多了深深的鄙夷,似乎她在他眼里,连脏东西都不算。

    可让童大爷真正惊诧的不是男子的容貌,也不是他为何会出现在乔府的墙头,而是他抱在怀里的剑,一柄让寻常百姓看着都觉得害怕的带鞘长剑。

    乔小余也看向了墙头方向。

    可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影壁后传来中年男人的厉喝声:“什么人敢在我乔府放肆!?”

    话音落,一名身穿深褐色广袖锦袍的中年男人从影壁后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及三名姑娘还有三名小厮,只见他身材微胖,蓄着小胡子,小眼睛,却又透着凌厉的精光。

    此人正是乔府的主人,乔小余的生父,乔信。

    坐在墙头上的冰刃看到乔信时,心里给他的评价是,还像个人。

    那本是在呕吐的三姨娘一听到乔信的声音,连吐也不吐了,连忙跑到了乔信身边,正要向其哭诉时却先被乔信抬手打断。

    乔小余在看见乔信时,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墙头的方向移去。

    乔信那双凌厉的小眼睛立刻扫到了乔小余身上。

    乔小余手心的冷汗冒出更多了。

    还不待乔信说话,只听他身后那名稍微年长的妇人轻笑道:“哟,这不是六姑娘吗?怎么?嫁了人了?我还以为死在外头了呢!”

    “爹!赶紧抓了她!是她害得您落到只能到这小小的县镇从商的田地的!”一名翠色衣裳的姑娘厉声道。

    当这翠色衣裳的姑娘话音才落,乔信便听得他身后的女人齐齐传出惊呼声:“谁,谁打我!?”

    “啊!好疼!”

    “娘!你额头流血了!”

    “是石子!谁拿石子扔咱们!?”

    “呵呵——”墙头上在这时传来了嗤笑声。

    三姨娘连忙指向墙头道:“老爷!是他!是他来咱们府上捣乱!”

    冰刃翘着腿坐在墙头上,手里正一下一下地抛玩着一打小石子,一脸的笑眯眯。

    乔信也抬头看向墙头方向。

    却见冰刃一个闪身,瞬间便站到了他面前来。

    却不是看向他,而是一一看向他身后的女人,然后啧啧叹道:“一群人老珠黄的老女人,长得难看就算了,还喳喳叫,啧啧,有这种女人在身边,也难怪乔县令被革去官帽,不过早知道乔县令家的女人掉了什么还这么趾高气扬的话,早前应该叫李远那小子抄了你们的家才是,还给你们留了底从商做什么屎。”

    冰刃嗤笑着说完这一串话,看也不看乔信及他身后那一群女人惊惶得瞪大了眼的模样,而是转头看向愣愣站在后边的乔小余,道:“你说是吧,乔小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到了乔小余身上,吓了乔小余一跳。

    北霜国当今丞相姓李名远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所有人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乔小余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得冰刃慢悠悠道:“还不赶紧的把李远那小子赠予你的玉佩拿出来?难道你还要等着这一群丑老女人加上这个蠢男人把你打个伤残半死才拿出来?”

    “……”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乔小余从怀里取出一块羊脂白玉佩来。

    乔信一见着那块玉佩,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可见,他识得这块玉佩。

    而乔信这么一跪,他身后身旁的人就算不明所以,也得跟着下跪。

    乔小余生生吓了一大跳,险些把手里的玉佩弄掉了。

    冰刃可不给乔小余说话的机会,只听他很是勉强道:“还算识相,那就这么着吧,老子当次好人,你们就暂且先跪够两个时辰,当做迎接乔小余回娘家的仪式,不用太感谢老子这么好心,老子本来是想让你们跪个五六个时辰的。”

    冰刃无所谓地说完,看也不看众人那一脸的屎色,抬手抓住乔小余的手腕就将她往影壁后拖,便拖边扬声道:“那位叫童大爷的,你就负责盯着他们啊,谁跪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的,你来告诉老子,老子来给他们跺膝盖。”

    “……!”

    “走吧乔小余,先去看看这乔家破宅有多破烂,要是不够破,可以让李远小子给他们再整破点。”

    “……!”

    “大侠……你这次带我回北霜国来,就是特意来这儿的吗?”

    “哼!”

    冰刃没答话。

    但是乔小余知道他的答案。

    走在乔府里,冰刃心里在叨叨,敢欺负老子媳妇儿,不讨回来的话,老子还是人?

    跪两个时辰才只是“见面礼”!

    北霜国还在寒风料峭,小希山上春意却已正浓。

    此时此刻,水月县小希山上的篱笆小院。

    小院外的桃树长得茁壮,正开了三三两两的桃花。

    此时正有两个小家伙爬在桃树的树杈上,桃树下则有一个小家伙还在努力往树上爬。

    树杈上呆着的是燕昕和郁润,正在努力往上爬的是燕晞。

    只见燕晞努力得小脸涨红,燕昕和郁润则是在给他打气,一个劲儿地喊着“阿晞快上来快上来!”。

    树上本就开得不多的桃花被他们打落了大半。

    三个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

    小小的篱笆院子里满是他们的欢笑声。

    冬暖故坐在司季夏给她钉的摇椅上,正抱着两岁的弯弯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看着燕昕燕晞还有郁润在桃树上玩耍,接过司季夏递给她的一碗桂花茶,问他道:“冰刃兄把阿润和弯弯扔你我这儿,没说他和小余妹妹去哪儿干什么去了?”

    司季夏先是看了一眼正在凌虐树上桃花的几个小家伙,然后才浅浅笑道:“说了。”

    “嗯?”冬暖故抬头看向司季夏。

    “一千两兄说,他要带他媳妇儿去讨陈年旧债。”

    “……”什么叫陈年旧债?

    就在这时,长得粉嫩嫩、说话还不完全清楚的弯弯轻轻抓了抓冬暖故的手,边指着三个小家伙的方向边奶声奶气道:“婶婶,弯弯也玩儿,弯弯也玩儿。”

    “让燕叔叔抱弯弯去和哥哥们玩儿好不好?”冬暖故笑着点点弯弯的小鼻子。

    弯弯立刻朝司季夏张开双臂,笑得开心道:“燕叔叔抱抱,抱抱!”

    “好,燕叔叔抱抱。”司季夏温柔一笑,抱起了小弯弯,抱着她走向了小院外的桃树。

    冬暖故将头靠在椅背上,轻轻摇晃着身下摇椅,听着孩子们的欢闹声,闭眼小憩,嘴角微弯。

    摇椅一晃一晃。

    天气晴好。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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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

    “爹爹爹爹爹——!”菡萏别院里,正有一个暗紫色的四五岁大的小身影激动地往荷花菡萏包拢着的湖心亭跑去,边跑边兴奋地大声叫喊着,“桐桐姨生生生生——”

    小家伙扯着长长的尾音,待得他扑到正斜倚着亭柱坐着的楼远身上时,他才将长长的尾音收尾,且是边蹦边道:“生了——!”

    湖心亭里有婉转的琴音正袅袅而出。

    白拂正坐在亭子里抚琴。

    融雪在这婉转好听的琴声中跟在暗紫色的小身影后边也正朝湖心亭大步走去,面上是与小家伙一样的激动兴奋,人还未至亭子里,便见得她笑得开心地大声道:“爷,爷!秋桐生了生了生了!”

    融雪笑说着话,走到楼远跟前后便挤到他身旁,紧挨着他坐下,笑得一脸的兴奋,还紧抓着楼远的胳膊,激动道:“生了个儿子!”

    “反正都知道秋桐的肚子长够十个月了就会生的,你们母子俩激动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你个小乞丐生了。”楼远笑吟吟的,伸手扯了扯扑在他身上的小家伙粉嫩嫩的脸颊,瞟了融雪一眼,颇为嫌弃道,“再说了,她又不是第一次生了。”

    “爹爹爹爹爹!”小家伙被楼远这么扯着脸,连忙皱巴了脸,与此同时抬手捂着自己的脸,抗议道,“别扯逸儿的脸,好疼!”

    “呀,一时没把控住力道,险些把逸儿的脸给扯下来了。”楼远收手前不忘更用力地揪了楼逸的脸一把,疼得楼逸连忙离开他,转为扑到融雪的怀里,诉状道,“娘亲!爹爹欺负逸儿!逸儿的脸都要被爹爹扯掉了!”

    “来来来,让娘亲看看。”融雪看着楼逸被楼远扯得通红的脸颊,立刻不笑了,而是一边替他揉着脸颊一边一脸正经道,“儿子啊,咱和你爹一家人,扯就扯了吧啊,你爹又不是第一次扯你的脸了,你应该学会习惯才是,你爹以后还要经常扯的。”

    “……”楼逸小嘴一扁,本就一脸的想哭,这会儿更想哭了。

    琴音在这时候停了,只听一直沉默着的白拂开口了,语气淡淡道:“你们怎么教孩子的?逸儿过来,到大伯这儿来。”

    白拂一说话,融雪立刻浑身一抖,挨得楼远更近了,一副怕被收皮的模样。

    她太高兴,一时忘了这儿还有个一直不待见她的白拂!

    而白拂一出声,楼逸立刻像是遇见了救世佛祖,连忙窜到了白拂身边,乖乖巧巧地在白拂身边跪坐下身,与在楼远和融雪面前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融雪盯着在白拂面前就乖巧得像个屁一样的楼逸,在心底咬牙切齿道:死小子,在白拂面前就乖得想只兔子!真是小贱人啊啊啊!

    白拂像是知道融雪心里想什么似的,抬眼看了融雪一眼,融雪立刻躲到了楼远身后。

    白拂看也不看楼远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坐在他身旁的楼逸,他那本是冷淡的眼神在看向楼逸时才揉进了些许温柔,只见他抬手轻轻揉揉小家伙的脑袋,颇为温和地问道:“你秋桐姨又生了?”

    “嗯嗯!”楼逸用力点点头,“生了个小猴子弟弟!可丑可丑了!比双儿弟弟还丑!”

    白拂:“……”

    “呵呵……”楼远笑出了声。

    白拂冷飕飕地扫了楼远一眼,继而对楼逸道:“日后别和你爹学些有的没的话。”

    “嗯?”楼逸歪了歪脑袋,似懂非懂,还是点点头道,“哦,逸儿懂了。”

    “好孩子。”

    “行了行了,小子你得了便宜就别一直卖乖,爹和你大伯已经知道你又得了个弟弟,你可以和你娘去陪你桐桐姨了。”楼远眉目含笑地站起身伸手拎过楼逸的衣领,拎着他将他往亭子外扔,连嫌弃都是笑吟吟的,“爹还要与你大伯静享这难得的惬意时刻,别来给这儿闹腾。”

    楼远说完,转头看向融雪,“小乞丐,可以带着你儿子走了。”

    “好!”融雪毫不犹豫地腾地站起身,一把捞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楼逸,紧着飞快地跑出湖心亭,跑出白拂的视线。

    白拂稍稍调整跪坐的姿势,重新面对着长案上的瑶琴而坐,看着融雪抱着楼逸飞快跑走的背影,淡淡道:“这么急着让她走,还怕我将她扔下湖里不成?”

    楼远也重新坐下,还是斜倚在亭柱上,轻轻笑道:“倒是不怕你把她扔下湖,而是怕她被你吓得今日连饭都不能好好吃。”

    白拂没有再理会楼远,而是将十指又覆到琴弦上,捻着琴弦,欲拨出琴音。

    只见楼远瞟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就不能歇歇?总是这么弹,不怕十指废掉?”

    白拂依旧拨响了琴弦,淡淡道:“若是不总这么弹,怕还不等到十指废,我就已经死了。”

    “想杀你白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楼远眼神有些沉。

    “或许吧,不管如何,我活着总比死了好。”白拂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他说的无关自己一般,“我若死了,就没人盯着你好好守着这个国家了。”

    楼远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白拂,而是看向远方,看着白云稠密的远方,神色深沉。

    琴声婉转。

    过了良久,楼远收回目光,又是一脸的笑吟吟,道:“那孩子生了两个儿子,我那师兄爹也生了个儿子,我生了个儿子,阿满如今也是两个儿子,这都要闹儿子灾了,白拂你不来添个闺女破破这儿子灾你说得过去么?”

    “你自己再努力一把,不就有女儿了?”白拂头也不抬,看也不看楼远,就好像他说的是无用的话似的。

    “我倒是想。”楼远摆摆手,“不过那小乞丐怕是不愿意了,说是疼得慌,再也不生了。”

    “我可没听说过男人自己能生娃娃。”白拂不冷不热。

    “你这么高看自己?”楼远挑挑眉,“你自己这么个老男人自然永远不可能生得出闺女,但要是加上个春荞,这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白拂的手微微一颤,琴音跑了调,不明显,因为已被他很快掩盖过去。

    只听他冷淡道:“说不当说的话,就不怕闪了舌头?”

    “不当说的话?呵……”楼远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冷,笑声也变得有些冷,只见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白拂,缓慢道,“没有谁是傻子,是个人都看得出春荞的心意。”

    白拂沉默。

    “你若不愿意给她什么,就不要这么一直拖着她,你不心疼她,我心疼她。”楼远的声音愈来愈冷。

    白拂还是沉默,过了片刻后才淡淡道:“这是她的事情。”

    楼远先是冷冷地盯着白拂看,而后轻轻笑出了声,边笑边站起身,“这算是你的答案了,这般的话,我可以给那个傻姑娘许配人家了,正好前些日子有人来提亲了,是户好人家。”

    “行了,你慢慢弹吧,我走了。”楼远轻轻拂拂衣袖,走了。

    他离开亭子的时候敛了面上的笑,阴沉着一张脸。

    白拂依旧沉默,依旧只是垂眸抚琴。

    楼远走了。

    然在楼远走后,那本是婉转的琴声愈来愈急愈来愈乱——

    “绷——”忽然间,断了一根琴弦。

    白拂看着自己正冒出血珠的食指指尖,看着看着,他忽然抬手紧紧捏住了自己的颞颥。

    日子只要有欢声笑语,总让人觉得过得很快。

    转眼,日子便过去了一个月。

    正是秋桐的小儿子满月的日子。

    这个满月,阿满没有像秋桐生第一个儿子那般寻得了楼远的同意在相府后院摆酒席请了整个相府的家丁婢子来热闹,而只是亲手下厨炒了好几个好菜,买了几坛子好酒,请了楼远夫妇以及白拂还有春荞来稍稍热闹而已,只不过如预想中的一样,白拂没有来。

    自从阿满娶了秋桐之后,楼远不舍得秋桐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妹妹出府去跟阿满过苦日子,便在相府里辟了一处独立的小院给他们夫妇住,阿满感动得就差没将楼远当做再生父母来供着,秋桐则是笑着跪下给楼远道谢,笑着哭了。

    这会儿,阿满正陪着楼远在堂屋里喝酒,秋桐与阿满的大儿子楼洹正和楼逸在院子里玩耍,楼洹还小,走路都还是跌跌撞撞的,小楼逸正牵着他的小小手慢慢地跑着,春荞与融雪则是在卧房里陪着秋桐。

    秋桐刚坐完月子,身材有些发福,面色很是红润,融雪笑她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春荞抱着才一个月大的小楼泱坐在一旁,正轻声地哼着小曲儿哄他睡觉。

    楼泱,与楼洹一样,都是楼远给起的名字。

    楼姓,是楼远赐予阿满的,因为阿满自幼父母双亡,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姓氏。

    春荞看着渐渐睡去的小楼泱,嘴角一直扬着温柔的浅笑。

    秋桐看着从小与她一齐长大的、像是长姊一般的春荞,忽然觉得心里很是沉闷,待得小楼泱完全睡着后将他放到他的小床上后,秋桐握住了春荞的手,心疼地问:“春荞,你……还要等白拂公子?”

    春荞的手猛地一抖,面色忽然变得苍白慌乱。

    只因为,这样的话,秋桐从未与她说话,不管是明说还是暗示,秋桐都不曾说过。

    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谁知……

    春荞想矢口否认,可看着秋桐与融雪心疼关切的眼神,她只是嚅了嚅唇,什么否认的话都说不出口。

    默了默后,只见她微微摇了摇头,非但没有否认,反是微微笑了笑,坦率道:“不了,我已经很不小了,难得还有人家愿意娶我,我也该是嫁人了,爷给我找了户好人家,我总不能让爷失望。”

    “我……听爷说对方今日来下聘,是不是?”融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春荞浅笑着点点头,“爷让我在帘子后瞧瞧那人,说若是我不满意的话,他还是可以帮我把这门亲事退掉的。”

    “可是……”融雪还想说什么,然就在这时,院子里有哒哒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小婢子急急的声音响起,“相爷相爷,成府的人来了!”

    小婢子的声音很大,大到在卧房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成府”二字,春荞的手又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抖。

    还未待秋桐与融雪说什么,便听得堂屋里传来楼远的声音,“春荞啊,出来了出来了,爷带你去看看你的未婚夫君去。”

    “来,来了。”春荞急急应了一声,根本就不等秋桐和融雪说什么,便连忙拂开了秋桐的手,匆忙地出了卧房。

    她走得很急,就好像她走慢一点她自己就会反悔似的。

    而春荞一走出卧房,融雪和秋桐立刻从床沿上跳起来,一起扑到窗户边,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春荞跟在楼远身后出了院子,然后两人一齐冲出卧房,冲到院子里,冲到正牵着楼洹慢慢跑着的楼逸面前,只见融雪将楼逸一把抓过来,吓了楼逸一大跳。

    只听融雪急急道:“好儿子,快去菡萏别院找你大伯,找到你大伯后就说要娶荞荞姨的人今儿来下聘了!快去快去!不行不行,娘背你跑去,快快快。”

    融雪一说完,连忙背对着楼逸蹲下身,根本就不待小家伙反应,秋桐直接将他扔到了融雪背上,融雪立刻拔腿就跑。

    阿满被秋桐和融雪这忽然间风风火火的模样惊到了,疑惑不已地问秋桐道:“桐妹,你们这是……”

    “你先别问,先赶紧地去前厅看情况,看完记得回来和我汇报,快去快去,赶紧的!”秋桐根本就不给阿满说话的机会,便将一头雾水的他往院子外推。

    阿满云里雾里地走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阿满回来了。

    只见他边挠挠头边不解道:“我去的时候白拂公子正好也到前厅,把给春荞姑娘下聘的人给撵了,还把春荞姑娘的未婚夫君给打了,这怎么一回事?白拂公子不想让春荞姑娘嫁人?”

    可要是春荞姑娘再不嫁人的话,年纪就真的大得嫁不出去了啊……

    秋桐听着阿满的话,先是怔了怔,而后呵呵呵地笑出了声,愈笑愈大声,愈笑愈开心,阿满更是一头雾水了。

    与此同时,从相府里跑出的一脸的鼻青脸肿的华服年轻男子捂着自己的脸,心里嚎叫着:他被打成这样还怎么上台唱戏!这和原来说的不一样!一定要让丞相爷多付银两才成!

    ------题外话------

    哦呵呵呵~叔突然间更新,姑娘们有没有惊喜啊~

    叔没有很直白地写春荞和白拂的故事,相信姑娘们可以看得懂的,没有明着写的地方,留给姑娘们想象的空间,总之白拂会给春荞妹妹一个好归宿的!

    在此问问姑娘们,姑娘们想不想看小包子们的故事啊~?姑娘们要是不想看的话,叔就不多写了。

闯荡(1)

    小希山的夏日遍目郁郁的绿意,盛夏的蝉鸣一阵又一阵,走在浓浓的树荫下,偶有一阵风拂来,总让人觉得惬意十分。

    藏在郁郁绿意中的山间小院里,五岁半大的燕昕正将头探出垂挂着风铃的窗户,四处瞧了瞧,确定院中静悄悄并无人后兀自用力点了点头,而后将脑袋收回屋子里,从脚下踩着的凳子上跳下来,扭头对着正坐在一张低矮的小书案后正拿着毛笔认真书写着什么的燕晞身边,急切又小声地催问道:“阿晞写好了没有?趁着娘陪爹入深山去了,我们要赶快赶快!”

    小书案就临着窗户摆放,小书案有两张,低低矮矮地正好符合燕昕和燕晞的身高,每张小书案各配着一张相称的木凳,小书案是木凳是用梨木制的,案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蓝皮书册,看得出是司季夏为两个小家伙读书认字而特意钉做的。

    燕昕方才踮脚用的凳子,就是他读书识字写字时候用的那张小木凳,此刻他正边急切地对燕晞说话边将凳子挪回他的小书案边。

    燕晞没有即刻回答燕昕的话,只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写着字,一笔一划,写得极为用心,待他收了笔,才应燕昕道:“好了。”

    好在燕晞写得并不久,若不然,燕昕早就先抢了他书案上的纸来看。

    燕晞才一停笔,燕昕便将写满了工工整整一整页纸张的宣纸扯过来来看,边看边满意地点头道:“嗯嗯,很好很好,该和爹娘说的阿晞都已经写下来了,不过你这写的……到底和爹娘说了啥?”

    “哥,平日里爹教识字你老偷懒,所以你才看不懂的。”燕晞看着皱着眉心的燕昕,语气温和道。

    即便是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但燕晞和燕昕却是完全不一样,单就拿着他们的声音来说,燕昕的是响亮的,就像是夏雨,总是让人觉得力道十足,而燕晞的声音则是平缓的,像春风,温温和和的。

    而他们的声音也如同他们的人,燕昕的精神气总像用不完似的,每一日都像是苍穹上的太阳,总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燕晞则总是安安静静的,即便是与燕昕一齐玩耍,也从不见他大声叫喊,更不像燕昕那样总上蹿下跳的闹腾,他就像司季夏养的每一株花草,安静,却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芬芳。

    “哎呀,阿晞,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会我会不都一样嘛?”燕昕将手中的纸张重新放回到小书案上,而是胳膊肘戳着燕晞,笑呵呵道,“你说是不是啊?”

    “嗯……?”燕晞被燕昕的胳膊肘杵得有些疼,先是歪了歪脑袋思考燕昕的话,然后点了点头,一脸的想不通道,“好像也是哦。”

    “好了好了,我们要赶快走啦!不然爹娘回来了我们就走不成啦!”燕昕根本就不等燕晞点完头,抓着他的手就将他从小书案后拉了出来,“快来把你我的家伙给背上!”

    燕昕将燕晞扯到他们的竹榻前,然后蹲下身将藏在床底下的一只竹编的小书奁给拉了出来,一把就塞到了燕晞的怀里。

    这只竹编的小书奁,嗯……就是燕昕所说的,燕晞的“家伙”。

    燕昕将小书奁塞给燕晞后,站起身趴到床榻上,从叠放在床角的薄被下翻出来一把竹枝削成的小短剑,当他蹦下床榻后,便将小短剑往腰带里一塞,小短剑便稳稳地别到了他的腰带上,然后笑眯眯地拍拍手,高兴道:“好了!家伙已经背上,我们可以出发了!”

    燕昕说完话,重新抓住燕晞的手,拉着他就要往屋外走,却在跨出一步后把脚收了回来,一边转身从摆放在床头矮柜里翻找着什么边道:“找到了!差点就忘了它了!”

    只见燕昕将一领蓝灰色的小斗篷从矮柜里扯出来,扯出来后将其抖了抖,便披到了燕晞背上,边替他系着系带边道:“阿晞出门要披着斗篷的,爹说了阿晞身子不好,不能着凉的。”

    “可是哥……阿晞觉得好热。”

    “不热不热,披着披着。”

    “哦,阿晞知道了。”

    “好了,走啦走啦!”燕晞又抓上了燕晞的手,牵着他一齐往院子外走。

    燕晞乖乖地跟着燕昕走,燕晞不说话,燕昕像是嘴闲不下来似的,还没走出院子便已开始叨叨了。

    “阿晞,水囊装书奁里了?”

    “装了的。”

    “干粮还有阿晞平日里会吃到的药也装了?”

    “嗯,都装了的。”

    “嗯……那应该就没有忘了什么的。”燕昕捏着自己的下巴,一脸认真想问题的模样,才出了院子没几步,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抬手抓着燕晞的双肩将他扭过来面对自己,盯着燕晞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问道,“阿晞今儿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哦?”

    “阿晞这几日都好好的。”燕晞也一脸认真地回答燕昕的问题。

    “那阿晞现在有没有觉得饿?有没有觉得困困想睡觉?”

    燕晞摇了摇头。

    燕昕将燕晞上上下下认真地打量了一遍,而后用力拍拍燕晞的肩,再搓搓他的脸,爽气道:“好!阿晞今儿没有问题!那我就不用担心阿晞了,我们可以好好出发了!”

    “嗯嗯!阿晞不会让哥担心的!”

    燕昕牵着燕晞肩并肩哥俩好从新迈开脚步往前走时,他又道:“嗯……我拿了剑,我会保护好阿晞的,所以阿晞要跟紧哥啊。”

    “阿晞知道的。”

    “阿晞要是走累了,就跟哥说啊,哥背你走。”

    “嗯嗯。”

    “还有……好像没有了。”

    “哥啊,我们这是去闯江湖哦?”

    “对的对的!”

    “不能告诉爹和娘吗?”

    “你傻呀,告诉爹娘了就不叫闯江湖了!”他记得大伯好像是这样说的。

    “阿晞懂了,那……我们先闯到江湖的哪里去啊?”

    “嗯……我先想想啊,先闯到……先闯到大伯家去吃伯娘做的好吃的!”

    “阿晞知道了,但是,哥啊,为什么是我背书奁啊?好重哦。”

    “这个啊,你是弟弟,当然是你来背了。”

    “哥说得好像有道理。”

    “那是,哥说的准没错!”燕昕得意地点点头,走着走着,又转过头来看向燕晞,问道,“阿晞,下山的路你记得的吧?”

    “下山的路是记得的,但是闯江湖的路,阿晞就不知道了。”

    “江湖的路啊,到了大伯家再问大伯就好了!”

    “嗯,阿晞听哥的。”

    树荫阴浓,蝉鸣声一阵又一阵,两个小家伙的声音愈来愈远,最终消失在了蝉鸣声里。

    有微风拂来,拂响了挂在窗户上的风铃,也拂飞了小书案上的那张写满了整齐却还不甚美观的字的宣纸。

    小书案上有一块扁圆的石块做为镇纸,只是镇纸没有压在宣纸上,风一吹,那轻飘飘的宣纸便掉到了地上,风再一吹,那宣纸便窜到了床榻底下去。

    小院里堂屋的门敞开着,小院的篱笆门也敞开着。

    小院很安静,这有蝉鸣声与偶起的风铃声。

    还无人归。

    天色渐暗。

    本是牵着手肩并着肩一块儿走的两个小家伙,这会儿已成了燕晞伏到燕昕的背上,有燕昕背着他走。

    “阿晞饿不饿?”燕昕昂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问他背上的燕晞道。

    “阿晞不饿,也不渴。”燕晞立刻道,“哥可以放阿晞下来了,哥已经背阿晞走了好久了。”

    “哥还不累,再多背阿晞一会儿。”燕昕嘴上虽是这么说,然他却已开始喘气。

    阿晞身体不好,是他非拉着阿晞和他一起出来闯江湖的,他不能让阿晞累着了或是受伤了。

    娘说过的,他要当个好哥哥的。

    “可是哥……”

    “阿晞啊,我们走了多远了啊?离大伯家还远不远哪?”燕昕打断了燕晞想要说的话。

    “阿晞记得还有好远的。”

    “还有好远哪……不知道天黑的时候能不能到大伯家呢?”燕昕喃喃一声,忽见眼前草丛一抖。

    他倏地停下脚步。

    忽然,有东西从草丛里蹦了出来。

    是一只兔子,白色的毛茸茸的兔子!

    燕昕眼睛一亮,而后将燕晞从背上放下来,兴奋道:“阿晞你在这等一等,哥去给你逮只兔子!”

    兔子一惊,用力一蹬腿,蹦进了对面高高的荒草丛里。

    燕昕连忙冲着跟了上去。

    “哥,哥!阿晞不要兔子的呀!”

    燕晞唤着燕昕,可他的眼前哪里还见着燕昕的身影,他早已跟着那只白兔窜进了高高的草丛里!

    燕晞不敢乱跑,他怕燕昕逮到兔子回来时寻他不着,是以他就坐在一旁的大树下,将背上的书奁放下来,从里边拿了水囊和荷叶包的饭团出来,将水囊和饭团放在书奁上,等着燕昕逮着兔子回来了吃。

    可是燕晞等了又等,等得天色愈来愈沉,都没有见着燕昕回来。

    他开始着急,开始坐不住了,急得直在大树下打转,边转边大声地对着四周大声地喊着:“哥——!哥你在哪儿——!?”

    不论他叫多少遍,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最后只见他用力抿了抿唇,将水囊和饭团收回书奁里,将书奁重新背到背上,一脸坚决地深吸一口气。

    哥不回来,他就要去找哥!万一哥被兔子叼走就不好了!

    就在燕晞决意往燕昕消失的高高草丛里冲去时,他忽然听到曲曲折折的山路前方有人声传来。

    是像弯弯妹妹那样软软好听的声音。

    “爹爹,露儿要抱抱,要抱抱。”

    “好好,爹爹抱。”是像爹爹那样温柔的声音。

    “爷,我来抱小公子吧。”

    这个声音……燕晞歪歪脑袋,谁的也不像了呢。

    但是,这是有人上山来了?

    那是不是他可以找那个像爹爹声音一样温柔的人帮他一齐找哥哥呢?

    娘说过,遇着事情要学聪明。

    嗯……应该是可以找的哦?

    嗯!就这么办!

    燕晞将背上的小书奁掂了掂,沿着曲折的小山道就往前跑,边跑边大声地喊道:“救命救命!”

    燕晞的声音本不大,可在静寂的山上就显得异常响亮,加上这忽然就响起的声音,吓了正沿着小山道往山上来的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一跳,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就挡在那抱着一名锦衣小儿的蓝色长衫的男子面前,一脸的阴沉,满眼的冷厉与警惕。

    这使得正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燕晞吓了一大跳。

    那黑衣男子见着跑出来的只是一个小娃娃,微微一怔,眉心紧拧,非但没有将长剑放下,反是更为警惕。

    而燕晞一瞧见那对着他的亮晃晃的长剑,他想也不想转身就立刻往回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怎么办!他好像遇到坏人了!

    哥,哥在哪儿呀!

    “爷,这……”那执剑的黑衣男子瞧见燕晞突然蹦出来又突然掉头就跑,忽觉一头雾水,只好转头看向他护在身后的蓝衫男子。

    只见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着一袭海蓝色广袖锦衫,剑眉星目,风仪翩翩,本是温和的神情,此刻正阴沉地盯着面前的黑衣男子看,连方才还温和好听的声音也变得阴沉道:“还杵在这儿看我,还不赶紧的去追?追不到你也别回来了。”

    “是!爷!”

    ------题外话------

    哦呵呵呵~这是什么人!

    叔想了想,觉得番外还是要定个准确的时间更新比较好,以免有姑娘们总是等着,看,叔多贴心!

    这个准确的更新时间在下章或者下下章更新的时候会在题外话跟姑娘们说的,不着急啊~

闯荡(末)

    黑衣男子再回到那蓝衫男子的面前来时消了小半刻钟,他回来时不仅完成了蓝衫男子交给他的任务,并且还是超量完成。

    因为他不仅追回了方才一见着他们转身就跑的燕晞,还拎回了燕晞找不着的小哥哥燕昕。

    只见黑衣男子一手拎着一个小家伙,左手上拎着的燕晞耷拉着脑袋,蔫吧蔫吧的,然他右手上拎着的燕昕则凶残得像只小狼,一个劲儿地对着男子张牙舞爪的,猛地朝男子身体用力蹬腿的同时边拿着他腰上的竹子小短剑猛戳着他的身体,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嚎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坏人!你你你,你这么逮着我是不合江湖规矩的!”

    男子黑着一张脸,“安分点!你个屁大点的娃娃知道什么江湖规矩。”

    燕昕还是在嚎:“我大伯说的江湖有江湖的屎规矩!”

    “……”

    “你要不是不放开我!我,我就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燕昕见男子沉默,以为是男子怕了,是以他忽然间气势大涨,一把就将他那小短剑戳到了男子腰上,同时“气势磅礴”地喝道,“嘿!看剑!”

    “……”男子的脸更黑了。

    耷拉着脑袋的燕晞这时候转过头看着燕昕,小小声道:“哥,你的剑没戳到他。”

    燕晞的声音很小,以为这样男子就听不到他们哥俩说话。

    在旁的蓝衫男子在这时候轻轻笑出声,像是憋了好一会儿的笑终是忍不住了似的,蓝衫男子这一笑,使得那黑衣男子也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低头看着燕昕的手,笑道:“小娃娃,你这手太短,就算拿了剑还是够不到我身体啊,你的腿就更不用说了。”

    原来,燕昕手上的剑的确没有戳到黑衣男子的腰上,非但没有戳到,甚至还差了大半截的距离,再陪着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真是让人怎么看都想笑。

    “哼!待我的手长长的了,一定戳死你!”燕昕气得小脸涨红,却梗着一口气死不服输,一副完全还没搞懂自己处境的模样,还在凶煞煞道,“我,我要找我大伯!告诉大伯你们欺负我们!”

    黑衣男子听着燕昕这话,笑得更厉害了,一时间都顾不得先向蓝衫男子汇报方才发生的事情,便先取笑燕昕道:“你这小娃娃,小小年纪就这么凶悍,那好,我放你下来,你赶紧去告诉你大伯,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没带着你大伯一齐来的话可不准回来啊。”

    黑衣男子说完,便将拎着燕昕衣领的手一松,动作突然,小家伙“咚”的一声跌坐在地,险些砸了个臀部开花。

    谁知小家伙没喊疼也没跑走,而是跳起来就往黑衣男子身上扑,还是凶煞煞的模样,喊道:“把阿晞放下放下!他会难受的!”

    只见男子将左手抬高,让燕昕根本够不着他的手臂,笑看着小家伙蹦跳着干着急。

    “炎之你都老大不小了,居然这么来逗两个小娃娃玩耍,快将孩子放下。”蓝衫男子又笑了,笑着道,“这两个孩子的大伯啊,你可惹不起,他们的爹你更打不过,他们的娘呢……怕是你也不敢惹。”

    燕昕听到这儿,看都还未看蓝衫男子一眼便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就是就是!大伯可凶,娘亲也可凶!一定会扒了你的皮的!”

    “……”

    燕昕肯定地说完话,这才转头看向方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的蓝衫男子,而是一边抬手指着蓝衫男子一边瞪着黑衣的炎之,一副小大人的口吻道:“还是你主子比你有眼力劲儿!还不速速把小爷的弟弟放下!?”

    “……”炎之当然不敢不从,只不过不是从的小家伙的话而已。

    “呵呵呵……”蓝衫男子又一次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炎之一将燕晞放下,燕昕立刻冲到燕晞的面前,一改方才凶煞煞的神色,此刻正关切紧张地摸摸燕晞的脸再摸摸他额头,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觉得他没有异常后才关心地问道:“阿晞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啊?有没有被拎着难受啊?来让哥看看你的脖子。”

    “哥,阿晞不难受。”燕晞乖乖地让燕昕扒着他的衣裳看他的脖子,燕昕一见着燕晞脖子上因被炎之拎着而被勒出的红痕,便是方才被陌生人逮住都没有紧张害怕的他,这时候反是焦急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让娘亲知道的话,又要不给我吃饭了!”

    “哥放心,阿晞不会告诉娘的。”

    “你们的娘亲这么凶残?”蓝衫男子在这时候忽然插进小家伙们的话里来。

    燕昕毫不犹豫地将脑袋点得像捣蒜一样,“嗯嗯嗯!娘亲就是可凶!大伯都说娘亲凶!”

    燕晞立刻用力扯扯燕昕的袖子,一边小声地对燕昕道:“哥,娘说过不要随意和不认识的人说话的呀!”

    燕昕立刻闭嘴,转为将燕晞护在身后,这才一脸警惕地抬头盯着蓝衫男子,拧眉问道:“你,你是谁啊!?”

    “我啊……”男子浅浅笑着,正要回答燕昕的问题时,他身后忽然有双小手抓上了他长长的衣摆,与此同时有一颗小脑袋从他身后半探出来,奶声奶气地叫道:“爹爹,露儿饿,露儿要抱抱。”

    是个小男娃娃,粉扑扑白嫩嫩的小脸,乌黑的齐肩短发,身上穿着同蓝衫男子身上一般颜色的蓝色小锦衣,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可爱极了。

    燕昕和燕晞盯着那颗小脑袋瞧。

    而后——

    只见燕昕转过头贴着燕晞的耳畔窃窃私语道:“阿晞,那个小娃娃长得和弯弯妹妹一样好看!”

    “嗯嗯嗯!声音也像弯弯妹妹的一样好听!”

    “但是……他好像是弟弟哦?”

    “好像真的是弟弟呢。”

    “……”炎之看着这对哥俩,一脸的无奈,自己都才是丁点大的小娃娃,好意思说别人是小娃娃吗……

    “爷,这俩娃娃好像长得一模一样。”感觉像谁似的……

    蓝衫男子十分嫌弃地看了炎之一眼,而后将贴在他身后的小小家伙给轻轻拉了出来,拉到燕昕与燕晞的面前来,随之蹲下身,对那小小家伙柔声道:“露儿来见过阿昕哥哥和阿晞哥哥。”

    小小家伙像是怕生,才看了燕昕和燕晞一眼,便转身扑到了蓝衫男子的怀里,紧扒着他的衣裳,嘴里一直奶声奶气地唤道:“露儿要爹爹抱抱,呜呜……”

    “好好好,爹爹抱抱,露儿乖,不哭啊。”男子既温和又无奈,将小小家伙抱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燕昕还在看那个名叫露儿的小小家伙,燕晞则是盯着蓝衫男子瞧,只见他抿抿唇,而后一脸疑惑地问道:“叔叔是好人吗?叔叔认识哥哥和阿晞?”

    “叔叔当然是好人。”蓝衫男子看着与司季夏长得极为相像的燕晞和燕昕,笑得温和道,“叔叔当然认识阿晞和阿晞的哥哥。”

    燕晞歪了歪脑袋,不太明白的模样,“阿晞不懂,那叔叔把叔叔的名字的告诉阿晞和哥哥吗?”

    “叔叔姓司,名郁疆,叫司郁疆。”司郁疆浅笑,“阿晞和阿昕见过叔叔的,还记得么?”

    燕昕想也不想就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记得。”

    燕晞则是盯着司郁疆的脸,认真地想了想后才微微摇摇头,“阿晞也不记得了。”

    “你们还小,不记得是正常的。”

    “那……叔叔是怎么认识阿晞和哥哥的呢?”燕晞又问。

    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然看得出燕晞的细心。

    司郁疆觉得燕晞这个孩子很特别,聪明细心,不仅容貌与他们的爹爹十分相似,似乎便是连心思,都如他们的爹爹一般细致。

    这般想着,司郁疆笑得更温和了,如已见着了至友般,耐心地回答着燕晞的问题:“因为叔叔认识你们的爹爹和你们的娘亲。”

    “那……你知道我们爹爹和娘亲叫什么名字吗?”燕昕虽然心思不及燕晞的细,但他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当然。”听了燕昕的问题,司郁疆觉得这两个孩子真是有趣,“你们爹爹叫燕平安,你们娘亲习惯叫他平安,你们娘亲呢,叫冬暖故,你们爹爹习惯唤她阿暖,你们家就住在这小希山上,爹爹老是喜欢养花养草和到山里采药,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啊?燕昕……小侠客?”

    “阿晞阿晞,他说的居然都对!”燕昕眨巴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后用手肘用力地戳着燕晞的胳膊,“还有,他居然知道我想当侠客!”

    炎之这会儿果断明白,这两个小家伙的爹娘和大伯,他谁都惹不起!

    只见燕昕戳完燕晞,立刻又转头盯着司郁疆看,然这回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没了警惕只有好奇,只听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当侠客的呀?”

    “呵呵,我不仅知道你想当侠客,我还知道……”司郁疆说着,看向燕晞,浅笑道,“我还知道阿晞想当大夫。”

    燕晞这会儿也惊奇地眨巴着眼,“你怎么知道的?”

    他和哥不一样,哥想和大伯闯江湖,他只想和爹爹学采药学医术,哥老是嘲笑他应该和他一样跟爹还有大伯学武功的。

    “看阿昕手上的竹剑和阿晞背上的书奁,猜的。”司郁疆不打谎话。

    “叔叔你好聪明!”两个小家伙立刻两眼亮晶晶,完全一副“化敌为友”了的感觉。

    “你们看,你们已经问了叔叔好多问题了,这回换叔叔问你们了,怎么样?”

    “好呀好呀!”燕晞立刻点点头,已然没了警惕之心,毕竟不过是五岁多点大的孩子而已,“叔叔认识爹爹和娘亲,那叔叔就是好人!好人的问题,嗯……阿晞和哥会回答的!”

    “嗯嗯!”燕昕也点了点头。

    “那你们告诉叔叔,你们这是要下山去?你们爹爹和娘亲呢?”司郁疆本以为司季夏与冬暖故会在两个小家伙后边,谁知竟是两个小家伙自己而已。

    “因为阿昕和阿晞要下山闯江湖!大伯说了这种男子汉自己的事情,是不能告诉爹爹和娘亲的!”燕昕拍拍胸脯,一脸的豪气。

    “……”炎之想笑,这不是明显的他们的大伯要整公子吗?

    “原来阿昕小侠客想带着阿晞去闯江湖啊。”司郁疆一脸的“了然”和“佩服”。

    “那是!阿昕是兄长,不管去哪儿都要带着阿晞一起的!”燕昕昂了昂下巴,更豪气了。

    “那方才阿晞为何要喊救命?”

    “因为他笨呀!我是怕他路上觉得寂寞,想逮只兔子给他玩耍的嘛,谁知道他以为我不见了呢!然后就遇到了这个黑衣妖怪把我们给捉了!”燕昕说完,一脸愤愤地抬手指向炎之。

    炎之无辜至极,我这只是奉命办事啊!

    “原来如此。”司郁疆又是了然地点点头,“这个黑衣妖怪啊,待会儿叔叔再替你们打他,好不好?”

    “叔叔还是别打他了吧?他看着好像也是好人哦?”燕晞这会儿有些可怜炎之。

    “既然阿晞小大夫说不打,那就不打了,我先替他谢过阿晞小大夫了,只是……”司郁疆默了默,才“严肃”地接着道,“叔叔现下要上山去你们家找你们爹爹,你们是要和叔叔一块儿回去?还是接着去‘闯江湖?’”

    燕昕和燕晞相互望了望,而后只听燕昕不安道:“阿晞你说,回去了娘亲会不会打断我的腿啊?”

    “应该……会的。”

    “……”燕昕一脸的想哭。

    司郁疆和炎之听着想笑。

    就在小家伙们很是为难时,只听司郁疆轻笑道:“小侠客和小大夫,你们的爹爹找你们来了。”

    司郁疆边说边笑着看向弯折的山间小道前方。

    只见有一抹深灰色的身影正朝他们这儿急急而来,仿佛只是一眨眼,那抹深灰色的身影便到了跟前来。

    “殿……殿下?”

    “上次见着你时说好了带我儿来让你瞧瞧,只不知两年多过去了,你可还欢迎?”

    “自,自是欢迎!”

    “爹爹爹爹!娘亲是不是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

    “爹爹,娘亲会不会扒了阿昕的皮?”

    “呵呵,阿季,你这两个儿子,真是有趣极了。”

    “……”

    有趣……有时候有趣得他的皮也差点被收了。

    ------题外话------

    来来来,叔来更新了,哦呵呵呵~

    特别篇的具体更新时间再更新完下一章之后为隔天更新一章,下一章的更新时间应该是两天或者三天后,然后接下来的更新具体时间会在下一章更新时候的题外话说明白~!

雪化

    藏雪山是个几乎终年都在下雪的地方,莫说有人居住,便是人迹都罕至。

    可是世事总有无常。

    翠微就一直住在藏雪山,一直都是一个人。

    因为她是个孤儿。

    因为她无处可去。

    翠微没有离开过藏雪山,从没见过绿树红花,她见过的人,屈指就可数。

    她见过的人,只有八个,前七个,都死了,死在了藏雪山的寒冷里。

    第八个人,还没死,还有气。

    此时这第五个人就在她身后,她正抓着他的双腿,将他往她所住的地方拖去。

    今天没有下雪,天很晴,但是雪积得很厚,是以雪地里那条一道长长的凹印许久还嵌在雪地里。

    那条嵌在雪地里的长长凹印里有血,印痕有多长,血迹就有多长。

    翠微的家是在一处背风的山洞里,山洞外还搭建一间木屋,歪歪斜斜的,可见搭建这木屋的人并无什么水平可言。

    翠微吃力地将这难得出现在这藏雪山上的人拖回到她所居住的山洞,再吃力地将他拖上扑着厚厚干草的石砌床榻上,扯了叠放在石床里边的一领厚厚的毛皮斗篷盖到他的身上,只是那斗篷的颜色已经很陈旧,看得出已是用了很久。

    翠微替那人盖好了斗篷之后,便将堆放在这山洞里的干柴全都堆到了石床旁来,用火石点着了,红亮的火苗很快便在柴堆里窜了起来,火光将冰寒的山洞映亮,在这寒天冻地的严冬里映出了些许温暖。

    翠微见着柴禾点着了,高兴地笑了笑,站起身拿起挂在洞壁上一只旧得色泽已经发乌了的竹编背篓,背到背上,再看一眼睡在石床上的人,转身大步走出山洞去了。

    晴天,天光很亮,照到雪地上,亮得刺眼。

    斩白睁眼时,只觉入目就是白亮的光,刺得他眼睛疼。

    可他没有眨眼,因为他瞧见了正有人逆着光朝他走来。

    然他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躺在石床上一动不动,待得那人走到他面前,他忽然坐起身,与此同时迅速地伸出手掐住了来人的咽喉!

    下一瞬,只听有震惊黯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流出:“师……师妹!?”

    因为震惊,致使他掐着来人咽喉的手倏地僵住,忘了使力,也忘了收手。

    师妹……?师妹!?

    然,斩白得到的不是对方的答应,而是对方低头在他已然僵住的手的虎口上用力一咬,然后是一盆滚烫的水泼到他身上——

    “砰当!”再紧着,是木盆摔落在地的声音。

    斩白惊愕更甚。

    待他回过神来时,他只瞧见山洞外刺目的白光,山洞里除了他自己,再无他人。

    有一只小木盆躺在地上,本是搭在盆边的一块布巾也躺在地上。

    水从斩白身上淌下,湿了他的头发衣裳,也湿了盖在他身上的那块陈旧的斗篷。

    水珠正沿着他的发梢和下巴滴答答往下滴落。

    斩白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水,滚烫的水灼得他的脸有些疼,掌心粗糙的纹路这时候摩擦得他的脸也有些疼。

    他忽然将手死死按在自己的眼睛上,紧紧闭起了眼。

    怎么可能是师妹……

    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斩白忽然闻到了血腥味。

    血腥味就在他的手上。

    他将手垂下,看向自己的虎口。

    他发现自己右手的虎口上一圈深深的齿印,还有血正从那齿印下往外冒。

    刚刚那个……是……姑娘吧?

    斩白掀了盖在身上的斗篷,捂着肚腹上的伤,吃力地下了石床。

    他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山洞,山洞里有石砌的桌台,有破旧的锅碗瓢盆,有石砌的床,没有被子,只有干草和一领老旧的厚斗篷。

    山洞里很干燥,清扫得也很干净,洞壁上挂着几件破破旧旧的衣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却是清洗得干净。

    在他的跟前,还点着柴禾,只不过熄灭了小半,因为被方才的水泼到,浇灭了。

    斩白捂着伤口挪着脚步,出了山洞。

    山洞外有一间搭得歪歪斜斜的木屋,那个方才拿热水泼了他又咬了他的姑娘就躲在那木屋后,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很熟悉。

    和一个人,很像,很像。

    所以他才会在意识不清时误会了。

    斩白只是冷冷看了那躲在木屋后的姑娘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没有感谢也没有抱歉,转身便走了。

    翠微也没有拦他,也没有骂他,只是死死盯着他看而已,就像她不盯着他看的话,他又会再掐着她的脖子似的。

    翠微以为斩白就这么走了,她现在觉得他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也好。

    斩白也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走了,因为他不想承任何人的恩情。

    可他才走出没十步,他便扑倒在地,昏了过去。

    翠微躲在木屋后盯了斩白良久,确定他不会有力气爬起来再捏她脖子后才从木屋后走出来,小心翼翼地挪到斩白身边,蹲在他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后,这才又抓上他的双腿,将他拖回了山洞里。

    只不过,这一回,翠微没有将他再拖到石床上去,而是直接将他扔在了地上,先飞快地冲到石床边扯了那被水湿了的斗篷将上边的水抖掉,将其挂到洞壁上后才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木盆和布巾,出了山洞去,不一会儿又从山洞外边的木屋捧了一盆干净的热水进来,蹲在斩白的身边,开始扒他身上的衣裳。

    斩白肚腹上那几乎将他的身体洞穿的深深伤口和他身上大大小小愈合了以及还未愈合的伤口吓了翠微一跳,她想了好久好久,才扯了挂在洞壁上的一件衣裳来,本想就这么将其裹在斩白肚腹的伤口上,但她想了想,先将那衣裳撕成一条条,再将其裹到了斩白的肚腹上。

    替斩白处理好伤口后,翠微蹲在他身边将他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遍,又想了想,还是将他又拖挪到了石床上,而后抱了石洞里那些个破旧的锅碗瓢盆又出了山洞去,去了山洞外的小木屋里。

    离开山洞时,翠微回过头看了石床上面色惨白眉心紧拧的斩白一眼,也微微蹙了蹙眉,嘴里喃喃道:“师……师妹……是,什么?”

    不懂。

    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会死?

    这个问题,翠微在斩白再次醒来后还在想。

    斩白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入夜时分。

    下了大雪。

    翠微以为他就这么一睡就睡死过去了,她正伤心着,伤心她还能没从这个人那儿听到那些好听的故事他就死了,白白浪费她的衣裳帮他包伤口了。

    就在翠微伤心地想着是要将他单独找个地方埋了还是和之前的那七个人埋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斩白醒了。

    翠微又惊又喜。

    惊的是她怕她又被他掐脖子,喜的是她好像可以有故事听了。

    所以翠微将她熬好的一碗不知炖的是什么东西的“粥”小心翼翼地递到斩白面前的时候,她问道:“你……什么时候……死?”

    因长年只有自己的缘故,翠微的话说得很慢,很不流畅,而且声音很沙哑。

    她之所以还会说话,是因为养她的老白爷还没有死的时候他教她的,这山洞里的东西一半是老白爷留下给她的,一半是她照着那些和她说过故事的人描述的自己学着凿做的。

    她记得……距她上一次见到人至今,已经有两年了。

    斩白的神色本来就冷,在看到那碗“粥”和听到翠微的话时,他一向都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点点反应。

    只见他眼角轻轻抖了抖。

    翠微见斩白不说话,连忙将盛着“粥”的破陶碗放下,连忙捂了自己的脖子,道:“你,放心,你死了,我,会埋你的。”

    老白爷说了,人死了要埋到地里,要入土为安,不然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无处可去的。

    所以,在他之前死的七个人,她都埋了,当然也包括老白爷。

    “……”斩白冷冷地看了翠微一眼,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拿过了她放在石床上的那碗“粥”,昂头一口喝光。

    粥很难喝,难喝得无法形容,难喝得斩白喝下去了却有种想要呕吐出来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生生将其往肚里咽。

    翠微瞪大了眼看斩白把她煮的“粥”喝完,震惊至极。

    前边的那些人是冻死和饿死的,因为他们宁愿饿死都不吃她煮的东西。

    他吃了她煮的东西,应该……

    “你,不会死的。”老白爷说了,吃了东西,就不会死了。

    斩白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道谢,只将套碗重新放到石床上,而后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裳,看了一眼裹在他伤口上那歪歪扭扭的布条后,抬手将其解了下来,完全不介意翠微在旁盯着他瞧。

    扔了翠微为他裹上的布条,斩白撕了自己身上的衣裳来将正在溃烂的伤口包上。

    伤口很深,他却连眼神变都未变,就像他没有痛感似的。

    伤口太深,他不能再此久留。

    斩白看了一眼山洞外的天色,决意明日天一亮便走。

    这么想着,他又冷冷地看向仍在盯着他瞧的翠微,从石床上挪了下来,冷声道:“在姑娘这儿借宿一宿,明晨便离开,姑娘恩德,他日来报。”

    斩白裹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坐到靠近洞口的地方时,只听翠微很是激动道:“你是说,要……,报答我?”

    “是。”斩白的声音一直如他的神色一般冷。

    翠微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然亮了,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般紧张地问道:“山下……开花了吗?”

    “树也还绿着吗?”

    斩白转过头,看着翠微,看着她的眼睛,少顷才微微点头,“嗯。”

    “那,那没有什么了,我要,睡觉了。”翠微说完,毫不介意她的石床被斩白睡了一天一夜,踢了脚上的草鞋,裹了那张老旧的厚斗篷躺下就睡。

    斩白这才注意到翠微穿的是一双草鞋,一双破旧的草鞋。

    她的脚缩到了斗篷下,他看不见她的脚。

    斩白的眼神很冷,很暗很沉。

    次日天才堪堪亮时,斩白便离开了山洞。

    翠微醒来的时候,山洞里已不见了斩白的影子。

    雪已停,地上的雪积得更厚了。

    对于斩白的不告而别,翠微不觉有什么不妥,她只是如她以往的每一日一样,下了床就要去山洞外的那个小木屋里烧些雪来洗脸,然后要到周围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然翠微才出了山洞便愣住了。

    因为那个小木屋。

    小木屋还是那个小木屋,只不过不歪斜了,而是平整结实的。

    翠微看着小木屋,笑了,浅浅的阳光照到她脸上,显得她的眼睛异常的亮。

    有花有树地方的人,都是好人吧?

    不知道花开是什么模样?

    不知道绿树成荫是什么模样?

    绿树红花,很漂亮的吧。

    只是藏雪山上的雪似乎不会化,就一直不会有绿树红花。

    这儿的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化?

    翠微在想,她什么时候才会遇到第九个人?

    她一直没有想过,她遇到的第九个人会和第八个人是同个人。

    他再来的那日,没有下雪,有阳光,天气很好。

    他给她带来了一束红花,有绿叶衬着的红花。

    再后来,她离开了藏雪山,见到了真正的绿树红花。

    果然如她想的一般漂亮。

    山下的雪,不像藏雪山上的雪,山下的雪,会化。

    很久以后,她也知道了“师妹”是什么。

    是一座坟冢。

    坟冢上覆着雪,雪正在化。

    雪化了之后,会是什么?

    是春天。

    ------题外话------

    斩白的故事,是送给小程姑娘的!虽然小程姑娘最喜欢的并不是领养的斩白!

    下一章更新时间是30号~30号~30号~的晚上!然后下下章的更新就是1号~1号~1号~!

    哦呵呵呵~

001 爹爹的手

    燕昕和燕晞觉得他们的爹爹是最好的爹爹,他们见过大伯爹爹,他们觉得还是他们的爹爹好。

    燕昕和燕晞觉得他们的爹爹是最好看的人,虽然娘亲也很好看,但他们还是觉得爹爹最好看,连娘亲都不比爹爹好看,那爹爹就是最好最好最好的!

    但是,爹爹和其他人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燕昕和燕晞从来都没有发觉,抑或说小小的他们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不一样,他们发现这个不一样,是在他们将将满三岁那年的秋日,爹爹带他们到山下水月县玩耍的时候。

    只是那一天爹爹把他们带到大伯家后爹爹就急急匆匆地走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问爹爹这个问题呢,而他们又和阿润玩得太欢腾了,也忘了问大伯了。

    小孩儿忘性大,这个事情一忘,便忘了挺久,直至他们回家,见到他们的爹爹,他们才又想起来这个不一样。

    是冰刃将两个小家伙送回来的,他将两个小家伙送回来时,时辰才将将过正午,司季夏与冬暖故正好要出门下山去接两个小家伙回家。

    冰刃一瞧见司季夏夫妻俩,便将两个小家伙往他们面前一扔,嫌弃道:“得了,两只小猴子给你们送回来了,老子走了,老子家的两只猴子还等着老子回去了,就不在你们这破烂的猴窝呆了。”

    “大伯!我们的家才不是破烂的猴窝!”小燕昕昂着头不服气地瞪着冰刃

    “嗯嗯!才不是!爹爹盖的房子可好可漂亮!”小燕晞也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嘁!”冰刃伸出手,在两个小家伙的脸上一个揪了一把,哼声嫌弃道,“就你们的爹爹天下第一好是吧?”

    “是的是的!”两个小家伙将小脑袋点得像捣蒜。

    “滚蛋滚蛋,老子才是天下第一好爹。”冰刃兀自笑眯眯的。

    冬暖故一脸鄙夷地看着冰刃,道:“冰刃兄今日出门是不是忘了带脸?”

    “哟!”冰刃为怒反笑,将眉毛挑得高高地盯着冬暖故和司季夏看,笑眯眯道,“五百两媳妇儿,怎么,这都过了好几年了,又敢叫老子‘冰刃兄’了?”

    冬暖故神色不变,反是司季夏一脸的自责与惭愧,道:“这些年,多谢一千两兄……”

    司季夏的话才开了个头,可他的眼前哪里还有冰刃的影子,唯听得他烦躁嫌弃的声音在小院内外回荡,“烦死了!老子才不想听你废话!哪天自己来老子家跪下感谢老子!”

    “……”

    “爹爹爹爹!”就在这时,燕昕忽然抱住了他的大腿,正使劲地往他身上攀,高兴道,“爹爹和娘亲是要出门吗?爹爹和娘亲是要去接阿昕和阿晞回家吗?是吗是吗?”

    “是啊。”司季夏一听到小家伙的声音,不由笑了起来,躬下身将那正在努力往他身上攀的小燕昕抱了起来,笑得慈爱道,“爹爹和娘亲正是要下山接阿昕还有阿晞回家来的,爹爹昨日把阿昕和阿晞丢在你们大伯家,是爹爹对不住你们了。”

    “才没有才没有!”燕晞这时候抓了司季夏空荡荡的右边衣袖,用力地摇了摇头,“爹爹很好很好的!大伯和小余娘也对哥和阿晞好好的,哥和阿晞很喜欢阿润和弯弯妹妹的!”

    “是吗。”司季夏笑得更慈爱温和了。

    “嗯嗯嗯!”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地用力点着头。

    “爹爹爹爹,阿昕饿了额了,阿昕要吃爹爹煮的桂花粥!”燕昕在司季夏身上一蹭一蹭的。

    还不待司季夏答应,便听得在旁的冬暖故沉声道:“阿昕,下来。”

    本是兴高采烈的小燕昕立刻变得乖巧,乖乖地“哦”了一声,就从司季夏身上慢慢往下蹭,只听冬暖故在道:“厨房里有蒸好的包子,阿昕阿晞先跟你们爹爹去洗手,然后来厨房里吃包子,没有桂花粥。”

    冬暖故说完,一脸严肃地看了燕昕一眼,小燕昕乖乖地不敢有异议,只敢老实答应道:“娘亲,阿昕知道了。”

    “阿晞也知道了。”燕晞也赶紧跟着道。

    听到了两个小家伙的回答,冬暖故这才转身往厨房走。

    “阿暖……”司季夏想说什么,冬暖故听到了却未理会他。

    司季夏只唤了她一声便没了下文,而后蹲下身来小声地对两个小家伙道:“爹爹晚上给你们做夜宵,好不好?”

    “嗯嗯嗯!”小家伙又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一脸的开心,就差没拍手叫好了。

    司季夏也笑得开心。

    正背对着他们往厨房走去的冬暖故也在笑,秋阳洒在她面上,暖暖的。

    “来,跟爹爹过来洗手。”司季夏牵起了燕昕的手,燕晞则是自己抓上了他的右边衣袖,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地跟着他走。

    司季夏先在燕晞小手心里放些皂角,小家伙立刻自己乖乖地搓着手,司季夏则是亲自给燕昕搓手,边搓边听得燕昕问道:“爹爹呀。”

    “嗯?”司季夏瞧见燕晞没洗搓到指缝里,便伸过手帮他搓了搓指缝。

    “爹爹什么时候会像小余娘那样听大伯的话一样,嗯,让娘亲听爹爹的话呢?”燕昕一脸的天真,“大伯每次大喊大叫的时候,小余娘都会听的哦,小余娘好听话好听大伯的话的哦。”

    “这个啊……”司季夏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浅浅笑了起来,答非所问道,“娘亲很温柔的,你们不觉得吗?”

    两个小家伙想也不想地就果断摇头,“不觉得!”

    “怎么会呢。”司季夏笑着用干帕子帮两个小家伙擦手,“爹爹觉得娘亲很温柔啊。”

    “娘亲只对爹爹温柔!”燕昕立刻抢话道。

    “……”司季夏脸颊上立刻浮现一抹红。

    冬暖故已将包子和汤水盛好,此时正走出厨房来唤这父子三人,瞧着他们正在说话,便又退回了厨房里,站在那儿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听着这父子三人的对话,冬暖故不由笑得,笑得眉眼弯弯的。

    偏偏燕晞还跟着附和道:“嗯嗯,阿晞也是这么觉得的。”

    “来,阿晞,爹爹帮你擦手。”司季夏不知该如何接小家伙们的话了,故意转移了话题。

    燕晞将手伸给了司季夏。

    司季夏在认真地帮燕晞擦手,燕昕则是在旁认真地看他,看看他唯一的左手,再看看他那垂在身侧的右边袖管,歪了歪脑袋,忽然伸出手扯了扯司季夏的右边袖管,不解地问道:“爹爹,阿昕在山下看到大家的衣袖都不是扁扁的呢,大家都有两只手呢,爹爹为什么只有一只手?”

    司季夏正帮燕晞擦手的动作微微僵住。

    站在厨房里本是笑着的冬暖故,忽地不笑了。

    她愣在了那儿。

    又偏偏燕晞还是跟着问道:“爹爹的手是被坏人拿去了吗?”

    司季夏的动作是只是微微僵住,很快便见着他继续帮燕晞擦手,还是温和地浅笑着,道:“爹爹的手啊……”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冬暖故的呵斥声打断。

    “燕昕燕晞!”本是站在厨房里静静听着这父子三人对话的冬暖故此刻站到了小院里来,面色阴沉,正定定盯着两个小家伙看,“过来。”

    她的双手微微握成拳,正轻轻颤抖着。

    两个小家伙本是蹲在地上,忽然听得冬暖故这么一呵斥,连忙吓得跳了起来,再看冬暖故那阴沉的脸色,两个本就有些怕娘亲的小家伙此刻哪里敢说不,连忙乖乖地站到了冬暖故面前去。

    只见冬暖故忽地扬起手,作势就要将巴掌扇到了两个小家伙脸上。

    两个小家伙被吓住了,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冬暖故,忘了出声,更不知道躲闪。

    司季夏也被惊住了,紧张地唤了冬暖故一声,“阿暖!”

    冬暖故的手一抖,顿在了半空。

    她的手依旧在微微发颤,却倏地收了回来,同时转身往堂屋方向走去,还是沉声道:“过来。”

    小家伙们不敢不听话。

    待得两个小家伙跟着冬暖故进了她那屋时,只听冬暖故沉声道:“跪下。”

    小家伙们愣住。

    “阿暖,孩子们……”司季夏这时候也跟在两个小家伙后边进了屋,听到冬暖故这么沉声一喝,正紧张不安地看着冬暖故。

    “跪下!”冬暖故根本不给司季夏说话的机会。

    冬暖故平日里对两个小家伙虽然严厉了些,可从来不会这般无缘无故就呵骂他们,他们哪里见过他们的娘亲这般严肃可怕的模样,当下吓得赶紧听话地跪到了地上,小小的膝盖撞着地面发出了轻轻的“咚”的一声响。

    “阿暖……”司季夏还是想说话,却听得背对着他而站的冬暖故沉声道,“平安你先出去。”

    “阿暖我……”司季夏很是不安,心揪得紧紧的。

    “平安。”冬暖故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你先出去。”

    司季夏默了默,再看了跪在地上的小家伙们一眼后,终是微微点头,道:“好。”

    两个小家伙看着他们的爹爹被他们的娘亲“赶”出屋去,害怕极了,连窃窃私语都忘了。

    冬暖故将屋门关上了,隔断了司季夏的视线。

    司季夏在堂屋里坐立不安,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冬暖故那屋紧闭的木门。

    司季夏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得他觉得似乎过了许久许久都不见那扇木门打开。

    司季夏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只知他终是静待不住欲敲门时,只听门轴转动的声音微微一响。

    门开了。

    先走出屋来的是哥哥燕昕,燕晞跟在后边。

    两个小家伙眼眶都红红的,一副明显哭过的模样。

    一见到两个小家伙红通通的眼眶,司季夏就觉心疼,连忙蹲下身来替他们擦掉眼角还未擦干的眼泪,柔声道:“阿昕和阿晞乖啊,不哭,不是想吃爹爹煮的桂花粥吗?爹爹这就给你们煮,不等晚上了好不好?”

    “呜呜呜……”燕昕忽然扑到了司季夏怀里,呜呜地哭,“爹爹爹爹,阿昕错了,阿昕不该让爹爹伤心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的爹爹!”

    司季夏听着燕昕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有些怔怔。

    燕晞则是挪到他的身子右边,抬起小手一下又一下地替他揉着他残断手臂的右肩,心疼地抽抽噎噎道:“阿晞帮爹爹揉揉,每天都帮爹爹揉揉,爹爹就会不疼了,阿晞最喜欢爹爹了,阿晞不要爹爹疼。”

    司季夏本是怔怔,而后笑得温柔道:“好,有阿晞帮爹爹揉,爹爹就不会疼了。”

    “阿晞是大夫,阿晞帮爹爹揉,阿昕就来帮爹爹打坏人,阿昕来保护爹爹!”燕昕从司季夏怀里抬起头来,先是一脸的坚决,然后用力地吸溜了一下鼻子。

    “好,阿昕保护爹爹。”司季夏笑着将两个小家伙一齐揽到了怀里来。

    他抬头看向两个小家伙身后。

    冬暖故站在门边,眼眶也有些红。

    但此时的她,已在柔柔浅浅地笑着。

    司季夏笑得异常温柔。

    谢谢你,阿暖。

    ------题外话------

    来来来,小包子们的故事开始了!哦呵呵~

    特别篇已经完结,接下来开启的是小包子们的故事!

    第五卷:青葱!

    其实叔真的是个勤劳更新的人类!哦呵呵~

002、关于妹妹

    燕昕和燕晞喜欢去水月县的冰刃家玩耍,因为他们都喜欢温柔的小余娘,燕昕喜欢总给他讲“江湖”的冰刃,燕晞则是喜欢小小的弯弯妹妹。

    所以自打两个小家伙四岁的生辰之后,他们就时常嚷着要去水月县玩儿去大伯家玩儿,当然,他们只敢和司季夏嚷,可从不敢在冬暖故面前嚷嚷,只要冬暖故的一个眼神,他们就不敢多说一句话。

    小希山上的冬日很冷,风大雪大。

    两个小家伙觉得这个冬日好长好长,因为太冷了,山路不好走,他们的娘亲都不许他们和爹爹一道下山去玩,只能每日里学书学字,燕晞学识药草,燕昕则是学扎马步跑圈子。

    雪下得太大的时候,他们的娘亲才难得地允许他们在床上多赖一会儿不急着揪他们起床让他们和爹爹学书习字。

    不过今日没有下大雪,都快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两个小家伙还能窝在被子里享受着赖床的温暖。

    只见小燕晞翻了个身,而后猛地从床上蹦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了眼亮堂堂的窗户,紧着连忙去推整个人都躲在被子下的燕昕,边摇边急忙道:“哥,哥,哥哥哥,快起来了起来了,天好亮好亮了,再不起的话娘亲又要罚我们站了哦!”

    “什么!?”被子下的燕昕本是挠了挠耳朵嫌燕晞扰了他的好觉,忽然听到燕昕说天亮了,他连忙跳了起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慌张道,“天亮了天亮了!娘亲会少给我们一个饺子的!”

    燕昕紧张地说着话,一边伸手去捞放在床头的衣裳,一股脑儿地就往燕晞身上扔,“阿晞快穿快穿,不然就要少两个饺子了!”

    燕晞听话地从中扯出自己的衣裳就往身上套。

    就在这时,掩闭的屋门被人从外推开了,两个小家伙穿衣的速度立刻变得飞快,燕昕则是边穿边将头探向屋门的方向去,忽然间他穿衣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同时对燕晞道:“阿晞阿晞,是爹爹,不是娘亲。”

    进屋来的是司季夏,见着两个将衣裳套的一团乱的小家伙,不由浅浅笑了,站到床榻前温柔道:“阿昕先过来,爹爹先帮你穿衣裳,阿晞先躺回被子来,爹爹帮阿昕穿好了再帮阿晞穿。”

    “嗯嗯。”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地点头,燕昕蹦到了司季夏面前来,燕晞则是乖乖地躺回了床上,将被子拉好。

    “爹爹,娘亲呢?”燕昕一蹦到司季夏面前就紧张地问,“阿昕和阿晞今天起床晚了,娘亲会不会打阿昕和阿晞竹板子?”

    司季夏笑,“娘亲怎有这么凶,娘亲正在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让爹爹来叫你们起床的,道是昨儿你们学书学得太晚,今日让你们多睡会儿。”

    “是娘亲给阿晞和哥多睡会儿的哦?那就是娘亲不生阿晞和哥的气哦?”小燕晞双手抓着被子,眨巴着眼睛,问。

    “嗯,不生气。”司季夏在帮燕昕绑腰带。

    “那娘亲现在是在给阿昕和阿晞做好吃的?”小燕昕问。

    “嗯。”司季夏笑着点点头,以为两个小家伙会开心,谁知两个小家伙竟然都耷拉下脑袋,小小声地问,“爹爹,娘亲又要煮前几天那种黑乎乎的东西吗?”

    “爹爹,能不能……不吃娘亲做的好吃的?”

    娘亲做的好吃的,都好难吃好难吃!

    司季夏先是一怔,而后笑出了声,“好像不行,娘亲可有很用心地在给阿昕和阿晞做好吃的,爹爹保证,娘亲这次做的一定不会再是黑乎乎的东西。”

    “不是黑乎乎,那肯定也是灰乎乎的。”

    “阿晞觉得也是。”

    “……”司季夏笑了笑后道,“好孩子,待会儿到了娘亲面前可不能这么说。”

    “嗯嗯,阿晞知道的,不能说娘亲的不好,娘亲做的东西都要说好吃,不然娘亲会伤心的。”燕晞立刻点点头道,一脸的认真。

    “爹爹放心,阿昕和阿晞不会让娘亲伤心的!”燕昕立刻跟着补充。

    娘亲虽然对他们不像爹爹这么温柔,但是他们知道,娘亲对他们也是很好很好很好的。

    娘亲是很好很好的娘亲!

    “好了阿昕,自己穿鞋下床去了。”司季夏替燕昕绑好了腰带,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过会儿娘亲来帮你们梳头。”

    “好!”燕昕立刻跳下床,套了鞋子,就蹦到了窗户边去。

    燕晞从被子里爬出来,站到了司季夏面前,司季夏先是轻轻揉揉他的脑袋,而后柔声问:“阿晞今日有无觉得哪儿不舒服?”

    “没有。”燕晞摇摇头,乖巧道,“阿晞没有哪儿不舒服,阿晞好好的,爹爹不用为阿晞担心。”

    “好。”司季夏浅笑着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那蹦到窗边去的燕昕蹦了回来,激动地喊道:“爹爹爹爹爹爹——!窗外的小小树发新芽了!小小绿绿的新芽!小叶子!”

    燕昕蹦到司季夏的身边后就抓住了他的右边袖子摇晃,昂着头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他看,兴奋又激动道:“爹爹说过,等着小树儿长了绿绿的小叶子的时候就是春天到了的时候!春天到了的时候,爹爹就带阿昕和阿晞去大伯家玩儿!”

    燕晞一听着燕昕说小小树长了绿绿的小叶子,他的眼睛便亮了,只见他同燕昕一样,一脸兴奋期待地看着司季夏,激动道:“爹爹,阿晞想去看弯弯妹妹!”

    “爹爹!阿昕想听大伯说故事!”

    “阿昕/阿晞想吃小余娘做的好吃的!”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

    司季夏正要说什么,屋外传来了冬暖故的声音,“平安,孩子们可起床了?”

    两个小家伙同时抱住了司季夏,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爹爹说话要算话”的模样。

    司季夏不由得又笑了,小声道:“好好好,待会儿你们别说话,爹爹跟你们娘亲说。”

    “阿昕最稀罕爹爹了!”燕昕连忙蹦到司季夏身上,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用力地吧唧一口。

    燕晞也笑得高兴地往司季夏怀里蹭,“爹爹最好最好了!”

    冬暖故进屋来时,瞧见的便是两个小家伙使劲地往司季夏身上蹭的画面,都顶着乱蓬蓬的脑袋,令她不由笑了,“好了,别闹你们爹爹了,阿昕先过来,娘亲帮你梳头。”

    “好!”小燕昕连忙跳到冬暖故跟前。

    这个已经不算早的晨间,燕晞站在床上由司季夏帮他穿衣裳,燕昕则是坐在窗户边让冬暖故帮他梳头发。

    两个小家伙都笑得开心,司季夏与冬暖故眸子里都含着笑,浅浅的,温柔的,就像是窗户外的那株小树抽出的新芽,异常柔软。

    一个时辰后,山间小院外的小道上多了三个人影。

    一个大身影,两个小身影。

    两个小身影一蹦一跳,欢快极了。

    冬暖故站在小院的篱笆墙外,目送着这父子三人离开。

    将这两个小家伙窝在家里一个冬日了,该是让他们出去玩玩了,也让她稍微清净清净,反正平安不嫌两个皮孩子闹腾。

    司季夏走出院子一小段距离后稍稍蹲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站在小院外的冬暖故。

    只见冬暖故笑着朝他摆摆手,司季夏便笑着转回头,继续朝前走了。

    燕晞正好在这时候转过头来,见着司季夏没有跟上他和燕昕,便又跑回来,牵了司季夏的手拉着他往前走,一边昂着头对他道:“爹爹不用担心娘亲一个人在家哦,阿晞阿昕还有爹爹明天就会回来陪娘亲了,不会让娘亲自己一个人在家好久的哦。”

    “阿晞真是个好孩子。”司季夏笑着又轻轻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小家伙笑得高兴。

    燕昕在前边朝他们招手,在催着他们走快些。

    司季夏笑着任由燕晞拉着他的手往前边的燕昕小跑去。

    *

    冰刃自从在水月县定居后,他便有了窝冬的习惯,一到了冬日他就不想动,就只想窝在屋子里窝着火盆边,奈何他这窝冬的习惯根本就还来不及养成,他就当了两个娃的爹了,照顾两个娃,哪里还由得他清闲。

    原本乔小余生了郁润后,冰刃就时常嚷嚷说再不让乔小余生了,道是给这完蛋玩意儿小娃娃洗尿裤尿片洗到想打人,可他在一次出门买木炭的时候瞧见别人家那刚刚会跑会跳的闺女,他回家后就瞪着乔小余说:乔小余,老子要个女儿。

    乔小余问:大侠不是说不要再生了吗?

    冰刃瞪她:你管老子,老子就是要女儿!

    于是,就有了弯弯。

    好在乔小余的肚子争气,没有负了冰刃的期待和厚望,给他生了个女儿,给他圆了给女儿取名弯弯的愿。

    冰刃喜欢这个女儿喜欢得不得了,就恨不得自己有奶水给她吃了,因着这个,冰刃被司季夏狠狠地嘲笑一番,这两人自然就没少打一场架。

    而每回司季夏与冰刃碰面,都免不了打一架。

    这会儿,他们又打了起来。

    乔小余牵着燕昕和燕晞的手,笑得温和地将他们往堂屋里牵。

    “小余娘,阿昕和阿晞想吃小余娘做的好吃的!”燕昕一见着乔小余就抓着她的手,两眼亮晶晶地道,“娘亲又做了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不好吃不好吃。”

    “小余娘待会儿给阿昕和阿晞做啊,你们先和小余娘到屋里坐坐,先暖暖身子。”

    “阿昕要听大伯讲江湖的故事!”

    “好,等你们大伯和爹爹打完架,就来和阿昕讲故事啊,小余娘和阿昕一起听,好不好?”

    “好呀好呀!”燕昕高兴地点点头。

    “小余娘,阿晞想看弯弯妹妹,妹妹在家吗?”燕晞不想听故事,他想和弯弯妹妹玩儿。

    “在的呢,妹妹在屋里,刚刚睡醒了吃饱了,小余娘带阿晞去看妹妹好不好?”乔小余看着乖乖巧巧的两个小家伙,喜欢得紧,忍不住就蹲下身来在他们脸上一人亲了一口,小家伙们高兴,也在乔小余脸上各亲了一口,乔小余高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燕昕和燕晞四岁,郁润三岁,弯弯一岁,堪堪会走,走得跌跌撞撞的。

    此时燕晞正在牵着她走路,弯弯正高兴地咯咯咯地笑出声,忽然摔倒了,燕晞比所有人都要着急,小大人似的为她擦了眼泪又摸摸她的脸最后又抱抱她,惹得乔小余愈看愈觉得有趣。

    冰刃正在胡编乱造地给燕昕讲故事,偏生小家伙还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对燕昕道:“阿昕啊,阿晞好像很喜欢妹妹啊。”

    “嗯嗯,阿晞可喜欢弯弯妹妹了,大伯啊,把弯弯妹妹给阿昕和阿晞带回家好不好?”

    “滚蛋!让你爹给你们生去!”

    因为冰刃这一句话,司季夏被两个小家伙闹了很久。

    爹爹,给阿昕和阿晞生个妹妹好不好?

    ……

    ------题外话------

    “爹爹自己可生不出妹妹啊~”

    哦呵呵呵~

    又是新的一月,忽然有种深深的蛋疼的感,嘤嘤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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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79/ 第一时间欣赏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 作者:墨十泗所写的《腹黑毒女神医相公》为转载作品,腹黑毒女神医相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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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毒女神医相公介绍:
关于腹黑毒女神医相公:
冬暖故坐着黑道第一家族的第一把交椅,没想过她会死在她只手撑起的势力中。
也罢,前世过得太累,既得重活一世,今生,她只求岁月静好。
可,今生就算她变成一个哑巴,竟还是有人见不得她安宁。
既然如此,就别怨她出手无情,谁死谁活,干她何事?
只是,这座庭院实在没有安宁,换一处吧。
彼时,正值皇上为羿王世子选亲,帝都内所有官家适龄女儿纷纷称病,只求自己不被皇上挑中。
只因,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身残病弱还不能行人事的男人守活寡,就算他是世子爷。
彼时,冬暖故浅笑吟吟地走出来,写道:“我嫁。”
喜堂之上,拜堂之前,他当着众宾客的面扯下她头上的喜帕,面无表情道:“这样,你依然愿嫁?”
冬暖故看着由人搀扶着的他,再看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不惊不诧,只微微一笑,拉过他的左手,在他左手手心写下,“为何不愿?”
他将喜帕重新盖回她头上,淡淡道:“好,继续。”
*
世人只知她是相府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却不知她是连太医院都求之不得的“毒蛇之女”。
世人只知他是身残体弱的羿王府世子,却不知他是连王上都礼让三分的神医“诡公子”。
*
冬暖故: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欺他辱他者,我必让你们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司季夏:我无谓世人眼光,不求权利地位,倘她有何不测,我必将这天下颠覆,生灵涂炭,又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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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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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秉承大叔一贯风格:一对一宠文,男女主身心干净,无小三无误会,姑娘们放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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