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暗冰
狭小，幽暗，空气难以流通的房间里，立显仪晶白色的光投射在风子照的脸上，照亮那跃跃欲试，兴奋地动来动去的眉毛。他舔舔有些脱皮的嘴唇，忍不住用牙齿撕掉死皮，越撕越起劲，直到尝出一丝腥味，才后知后觉停止。
屏幕上堆满各种数据，一一被他整理完毕。
这时，苏凛从黑暗角落里探出身影，他站在那里太久，便做个扩胸动作来舒展身体。当走近立显仪时，光把他的眼睛照得像捣碎夜空的星辰，璀璨兀自在旋转。
“能查到的都在这。”风子照手指一划，屏幕立刻生成一幅图，“樱羽花徽章。很可惜夜莺网没有它的记载，不过你也知道我比较爱搜集小道消息，根据一些零碎的信息指出，它非常古老，很可能和某种术法、冥化能力有关。”
“里面蕴含了某种力量？”
“不清楚。表面的字符，我试着翻译了一下，虽然不完全，但大概猜到一个意思。”
苏凛听他这么说，忽然升起兴趣，眼角眉梢轻轻一弯。
“守护。”
“守护什么？”
风子照摇摇头，表示仅仅与此了。
“好吧，下一个。”
樱羽花徽章被划走，紧接出现的是大堆文字与建筑图介绍。
“希索家存在了蛮久，有上百年，以前在千灵都没点名气，可以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族，纯人类血统噢。直到近十年才因铸造武魔器闻名。”
苏凛顺着风子照的话，将思路抽丝剥茧，“他们发现了练就武魔器的方法。”
“新时代嘛，引进人才总没错，也是这十年，他们开始接纳外家的人，可能终于发现自家人不够聪明哈哈~”
风子照猛灌一口汽水，张口呼气：“你看这，樱羽徽章和希索的家徽不一样。”
苏凛单手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放大了屏幕，仔细研究起来，每一寸纹理，设计，甚至连风格都不相同。看到这，他心里蓦地渲染起失落的水渍。
“别灰心，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大有关系，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制造出关系呢？”
“蔓斯拉德的E6提醒过，这和我的过往有关。”
“来看这个，重大发现！”
风子照打开了一张复杂的分析资料，上面撰写的专业术语让苏凛云里雾里的。
“你从轮转库带回来的黑色粉末，查清楚了。”
空气化为诡异的窃窃私语，自阴暗的四周弥漫开，就好像隔着玻璃眺望虚空的游魂，既触不到现实，又回不了孤寂的彼岸。
“作为补充资料，我带你见一个人。”风子照哐当一声推开面前的桌子，抄起外套，刷地拉开遮挡他们的帷幕，灿烂高照的天光倾泻而下。
穿过张灯结彩的中心街区，紫蓝色射线发出的光点跳跃在楼房屋顶上，缤纷渐次谱成曲，与人潮涌动的欢乐融合在一起，激活了城市生命力。
寒冬带来的密码，正在打开断层已久的棋局。
他们来到比恩特33号街，坐落在眼前的是一幢墙面斑驳的仿佛随时会倾倒的窄楼。
要见的人是风子照通过几十个运输商调查得来的，他和希索家有过长达八年的密切往来，圈子里很多人都经由他接触希索家。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做运输商了。
这人住在一楼，门前圈着小院子，种满一片精致花草，芳香轻盈的气息随风送到客人的鼻间。苏凛微微嗅着，心情舒畅起来，宛若仰躺在和风细雨的天地间。
两人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随即扣响门铃。
不久，门拉开一条小缝，从里钻出一个还不到半扇门高的小姑娘，那不谙世事的眼神澄澈干净，投放到陌生人身上时，又转为天真般的欣喜。
苏凛站得像根杆那样笔直地接受她直白的凝视。
“哟，快喊你家长出来，夜莺管理局到了。”风子照一派正经地说道。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回房子里。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门打开了。
他们齐刷刷亮出胸前的铭牌，铭牌上微闪的光泽印出“夜莺管理局”特有的灰鸟标志。
屋内。
“做个简单调研，作为我们管理局今年开展的工作之一，耽误你几分钟。”
坐在正对面的主人四十上下，剃着光头，匆匆披上一件毛糙的棕色长衫，手里不断摩挲茶杯，认真且略带紧张地听风子照解释。
苏凛则坐在旁边偶有搭腔，眼睛却参观起屋子来。这里摆设简单，家具不多，角落过道处都随意堆放着玩具，显然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后留下的丰硕成果。
“雷凡斯，你以前是专门的材料运输商吧？都给谁供应？”
名叫雷凡斯的前运输商点点头，眼神有些闪烁，“跟希索家有过往来，以前，都以前的事了。”
“嚯，希索家？看来你混得不错！”
“还好，是兄弟介绍的。”
小女孩踢着布绒球，在房间里欢快地追来追去。
“那你一般和希索家的哪些人接触？希索家主认识吗？”苏凛盯着他的双眼。
“没见过，像我们这种身份的，都是仓库那边来人对接，希索家主才不会……我倒认识另外一位。”
“另一位？”
“是类似副家主的存在，希索全理大人。”念到这个名字时，雷凡斯的脸上忽然多了一层柔和，“全理大人非常好，很平易近人，我只见过他几次，但每次给我的感觉都唔，很值得信赖。”
他是想说此人不会摆架子，或者以阶级区别对待旁人吧？苏凛想到。
“全理大人还很愿意帮助别人，记得每年节日，他都会给我们这些老朋友送礼物。那年冬天那么冷，居然送来一箱箱碳晶子。”
趁着雷凡斯目光迷离，好像在追溯回忆，苏凛悄悄和风子照交换了眼神。
“还有特别的事吗？”
“关于全理大人？”
“呃，关于你工作遇到的细节，有哪里不一样的地方？”风子照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雷凡斯停下来，思考良久，茶杯放了又拿，拿着又不喝。他的手指总是曲着，到处挠挠，一会头顶，一会耳后，一会脸颊。苏凛盯着他的神情变化，不用视感都能知道，他现在处于一种紧迫，不安，但又迅速转入被大雨泼湿之后的镇静。
控制力还算不错。
终于，雷凡斯开口了：“有一段时间，他们需要那种原件，就是代工人偶。一开始我觉得没什么，他们这么大的产业需要那些东西也很正常。”
“后来出事了？”苏凛直觉飙升。
红色布绒球静静地滚进视野中。
雷凡斯摸摸额头，几经犹豫后，斟酌道：“听说轮转库出了问题，里里外外栽了不少人，那段时间我还老看见他们往外跑，仓库全变成代工人偶在执勤。”
“什么时候的事？”
“这……我记不大清。”
从雷凡斯家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火烧云漫过地平线，将街道铺上一层殷红。
目光在强烈的色彩上移开，苏凛扯下胸口铭牌，准备扔进下一个最快出现的垃圾处理点。
风子照拦住他，“别扔，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你相信他的话吗？”
“哎，半信半疑。”
“他连轮转库出事的细节都记得，又怎会忘记时间，分明还隐瞒了什么。”苏凛早已看穿雷凡斯的掩饰。
“那再回去问问？”
雷凡斯不旦擅长装懵，还喜欢转移话题，这种人早就对他们留了一个心眼，再回去也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先走吧。”
无人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后的这天夜里，雷凡斯家的地板上，父女俩的血液已经慢慢干涸，暗红色的血迹绽放成一朵朵凝固的花，死寂插在冰冷的尸体上。
第十七章 新任务
自从蔓斯拉德竞技台决斗发生后，夜莺网一连沸腾了好几天，各处榜单都挂着“折星新任擂主：最强少年”的字眼，八卦与流言满天飞舞。
打伤擂主，把折星殿第一层炸得不成样子，居然是从未见过的新面孔，连任务执行人最权威的猎人榜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事实上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有人给他取了一个称号：神秘代主。
“神秘代主？”苏凛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尴尬且具有年代感的名字是谁取的。
“你好，神秘代主，哈哈哈哈……”风子照说着说着被自己的语气笑喷。
从未想过闹得那么大的苏凛，越发感到后悔，他把半张脸埋进高领外套里。近来天气变凉，眼看着街上的行人减少了许多。
“遮什么遮，没人认出你，放一百个心吧。”
北风一阵呼啸，透亮的寒意钻入脖颈。“我只是有点冷。阿嚏~”
按道理这事还会发酵一段时间，但现在夜莺网关于苏凛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让人觉得，暗中似有一只大手将他的痕迹抹除了。
他轻轻抚摸跳动的眼皮，想让它静下来。
“亲爱的老凛老风，你们终于来啦！”老板热情的欢迎打断了他的思路，一袭紫色长发甩出妖娆的曲线，掠过眼前。
自从樱羽徽章的任务以来，再没有委托，关于希索家的调查也逐渐搁浅。这次，他们收到了老板的郑重邀请。
进到梦生道馆二楼带暖气的房间，柔软的云朵坐垫，配有热牛奶和面包。苏凛看得眼神发亮，立刻冲过去捧起热牛奶，盘腿坐在垫子上，表情安详地可以原地升天。
实在是太冷了！
“阿凛出息啊，前段时间把蔓斯拉德搞得真漂亮。”老板一脸佩服地眨眨眼。
“大老远喊我们过来做什么？”苏凛开门见山说道。
话音未落，突然响起轻柔的敲门声。
“别急，还有贵客。”
门口走进一位衣着素净，清丽动人的女子，她的皮肤苍白如纸，浑身上下的装饰只有耳边别着的白色蝶形发夹，样貌明明年轻又秀丽，却展露过多的沧桑感，整个人仿若沉在忧愁的浓雾中。
她在看到苏凛的那刻目光如雪，“你是神秘代主？”
苏凛身体微震，差点被牛奶噎着。
“终于见到你了，你好，我是雾离。”女子露出乌云散去，天逢澄澈的神色。
……
某个故事曾发生于千灵都的一角，它专为黑暗而生，却不是仅有的黑暗。
“谁家的清笛辗转，流年浮生一指闲。”
雾离时常会哼起这几句，在时光的摩挲中，那人的面容偶尔变淡，偶尔清晰，就连自己也无法掌控心底的记忆。
从前在那座高大的宅院，她一直做着最苦力的活，开始是做饭打杂，后来被编排去仓库，日夜不见天光，有那么小半年她甚至忘了如何与人正常交谈。
这样的人生谈不上有意义，可无法改变，因为最后的亲人告诫过她一定要存活下去。于是，她平静地接受了。
就算任人摆布，她依然选择先活着。
后来有一天，一个临时任务落到她头上，命运的轮盘就此逆转。
她提着刚做好的食物盒，去到黑暗之地。从来不曾想过，这座宅邸会有这样的地方。第一眼见到那个人，她既惊讶又害怕。他的脸被面具锁着，漆黑的光线下，什么也看不清。
“你还好吗？”看着他难以动弹的模样，心里不禁泛起同情。原来，世界上的苦难虽不同，人实实在在地经受着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除了日常工作外，她每天必须去给他送饭。
那个人越吃越多，雾离把会做的菜通通做了，她想，他应该喜欢这些食物。直到一次，黑暗中传来颤颤巍巍的“好吃”，她忽然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情绪，像是冰冷的石头上淌过一片温热的泉水。
房间里浇灌许久的花终于绽开。
慢慢地，他们打开了话匣子。尽管每天相处的时间很短，短暂得如同星星划过夜空，却能点亮为数不多的喜悦。
最近宅院内不太平，所有人忙进忙出，分工混乱。雾离不小心得知一个秘密，之前给他送过饭的人全都销声匿迹了，档案记录通通为空，其他人对此闪烁其词。
她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对那个人，那个地方，还有整个庞大的家族。
等去见他的时候，再问问吧。
窗外一束巨大的雷电闪过，连带着盆栽落下一枚洁白的花瓣。
“结果我再也没见过他。那天我们被紧急派出，去执行长时间任务。”雾离失神地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我趁着混乱离开了。”
老板恰好咳嗽两声，仿佛在示意什么。
“我想请你们帮忙，救出我那个朋友。”
听完故事，苏凛已在心底剪出一段清晰的轮廓，“你朋友被关在哪里？”
“希索家宅。”
夜莺网投票通道全日开放，竞选排行榜数据在一分钟前再次更新。满目陌生的名单中，有个无比扎眼的存在：希索。
“如果他们的实力真这么强劲，任务不太好接，况且小树林已经露脸了。”
“我梦生道馆你们都能来去自如，区区希索家算什么。”老板完成最后的确认指令，“营救行动看看。”
“喂喂喂，我们还没答应吧。”风子照越说越小声。
“没办法。”苏凛突然开口。
老板截住他的话：“就凭阿凛进过轮转库这一件，足以让他们下黑手，不管有没有窃取轮转库的秘密，他们都会认为有，而且，不把你缉拿归案不罢休。”
“追我们到多萝边界那晚的应该就是他们。”苏凛也变得严肃起来。
风子照左看看老板，右看看苏凛，“那怎么办？”
“合作。你们救出她的人，她弄走希索家族真正的核心技术，以后无论是反威胁或推了他们都行，随意。与其担心被人拿捏在手里，不如主动出击。”老板说完这番话之后，笑得邪魅不已，语气里充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高高在上。
趁此机会，深入希索家打探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苏凛这样考虑到。有一点，他想先确认一下，“白银战备服是不是希索家的专用？”他看向雾离。
“据我所知，不是。”
就算她这么说，也不能排除是曾追杀他的人的可能，一切有待查证。
看他们差不多决定好了，风子照生无可恋地垂下头，“好吧，听起来好像很刺激。老板和我们一起去吗？”
老板一挑眉头，又开始不正经地勾搭两人的肩膀，“我当然是，做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任务会谈结束，梦生道馆里还有些常客，店员正给他们安排食宿。
“报告老板，10号房预交了今天到后天的费用。”
“冥晶石？”
“对。”
一听到是冥晶石，老板非常放心地让店员继续去干活。
“创造点数不是方便很多吗？为何一定要冥晶石？”雾离走进浮空台，看见店员乐此不疲工作的样子，心生羡慕。
“没什么，我比较喜欢。”老板摇晃着酒杯，晶莹的深红色液体流淌在幻灯下，格外迷人。
“关于那件事……”
“你没有告诉他们全部的真相。”
雾离一听，心里更添了堵墙，思考良久才说：“计划不会变，等救出人之后，我会带他们找到秘密。”
“预祝大家合作顺利，不然我可头疼了。”老板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十八章 组团行动
行动时间定在约束墙开放的自由日，这种时候，各区域的守卫戒备松散，事后也方便脱身。
洁白的月轮缓缓升到树梢上，轻弹朦胧，为黑夜拉开一道序幕。
小山丘静卧在广漠的地表，层层起伏的荒芜送来阵风，迎面吹拂到脸上，很是干燥。
西面的沟壑是方圆几里最隐蔽的位置，两个身高差不多的人穿戴利落的黑色行装，鬼鬼祟祟地潜伏其中。
不一会儿，远处走下来一个模糊人影，匀速向他们靠近。
“来了。”苏凛收回视感。
“还挺准时。”风子照挥手召唤同伴。
出现在眼前的是扎起高马尾的雾离，暗色紧身衣包裹住她的曼妙曲线，那是一种长期进行过训练，看着瘦但发起力来绝不软弱的力度。
她朝这边点点头，稍显疲倦的面容上隐隐流露出一份坚毅。
苏凛不懂她眼里的这缕光源自什么，也许是因为救人。
“还有其他人，再等等。”雾离对他们说。
“老板他们太慢了，要扛枪还是扛炮！”耳边响起风子照熟悉的抱怨。
“你想多了，人能来就不错。”苏凛揶揄道。
“神秘代主对梦生馆的方案没有信心么？”
“叫我苏凛就行。”
雾离的眉眼稍弯，对他轻轻一笑，“抱歉。”
他可不想被人当面喊神秘代主，像什么邪恶组织的无能头目一样。
时间渐次驶去，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断断续续的鸟鸣，吟啭出既苍无又深邃的意象。云雾缓慢向大地拉近，黑色墨汁仿佛要滴进眼睛深处似的，若有若无的倦意从脑海释放。
“可否允许我问一个问题，这纯属个人好奇。”
苏凛瞬时读懂了雾离质疑的表情。
“擂主是逐雷的使用者，你是怎样打败他的？”
哈，果然。难道我要说是天降神运而且跑得够快，才没被打着么？说实话，那种情况还不跑的，才是真傻。
擂主真正的实力，不是他能随便战胜的。苏凛清楚得很。
“天时地利人和。”他只回答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旁边的风子照顿时有所感慨：这小子，敷衍变高级了！
突然，天穹上方传来奇怪的动静，一阵扇动翅膀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半空的白点迅速放大，几乎显露整个身躯，并且急速向他们俯冲而来。
从外观体型以及速度上判断，这应该是，“蜉蝣器，快散开！”苏凛大喊一声。
夜黑风高荒郊野岭的也不怕被抓，简直活腻了。
“停停啊啊啊啊……”风里裹挟着杂乱的呼叫，像有好几个人在上面。
苏凛被风子照拉着一溜烟跑远，躲在一处小土堆旁，靠着山体优势看戏。雾离也来到掩体后避险。
只见那东倒西歪的蜉蝣器盘旋几圈之后，以极其傻的姿势一股脑直直扎进沙地里，本以为会引起场大震荡，结果，银灰色的光圈一闪而过，几乎拦截了所有响动，地面只激起一片浓浓的白烟。
“酷~”风子照戏谑地吹了声口哨，转而向苏凛看去，他却沉默不语，甚至右手还放在腰间，准备着随时动手。
等干灼的烟气散去，蜉蝣器里爬出三个高矮胖瘦皆不同的人。一个瘦的走在最前不停地骂骂咧咧，最壮实的那个捂住嘴巴弯下腰，还有一个在地里使劲扒拉着，麻袋？
苏凛想了又想，对这几个不速之客还是先下手为强好，省得格外生出麻烦。
可还没等他拔枪，蹲在旁边的风子照笑呵呵地略过他，朝那边跑去，“那不就是一二三嘛！”
总是沉不住！他无奈地叹气，起身跟上。
“老板派你们几个玩意儿过来？”
站在最前的阿一白了风子照一眼，“今晚有空的只有我们。”
“行啊朋友，还开个大东西，高调，实在高调！”
“有备无患，老板让我们把它当作逃跑的最后手段。”
“你这么说传送门的脸往哪搁？”
“风哥你不懂，传送门很容易被追踪，而这东西是借来的。”阿二兴致勃勃地插话进来。
看他们快陷入斗嘴的进程，苏凛赶紧抛出主题：“那么，全员到齐。”
“吼！”
苏凛和一二三决定先把蜉蝣器停到较为隐秘的土堆下方，后教他们打开舱外的屏蔽衣，瞬间，蜉蝣器隐去形状，无论近看还是远眺都无法寻觅到痕迹。
“落地前你们是不是打开了防御圈？”
“嗯……”
阿二激动地抢了阿一的话头：“凛哥，我们对蜉蝣器不熟，好不容易飞过来又不知道怎么降落，幸好有阿三！”
“嘿嘿，是我。”
“老三胡乱中按下的防御圈，否则我们肯定砸得稀巴烂。”阿一回想不久前的惊心动魄，心脏好像依然悬在空中发抖，但脸上却一派平静。
“没事，下次会熟的。”苏凛拍拍阿一的肩膀，与众人商议，稍作休整再出发。
不远处，雾离站在丘顶，瞧着他们忙碌地分配物资，忽然想起什么，便取出衣服夹层里的白色蝴蝶夹。“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月亮已升至最高，沙浪轻微翻卷，是时候了。
风沙四起，一行人跟随地图的指引，逆风艰难前进，他们绕过曲折的山路，走走停停，最终来到岩石壁垒之顶。
“入口一直在变，怎么会？”风子照睁大眼睛看了好几次，夜莺投影屏因为风沙渐大的缘故时常模糊。
“这是希索家设置的一部分，为了防止被外人发现入口，只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出现，但它移动的位置是有规律的，只要等到。”一粒沙子钻进雾离的眼睛，刺得发疼，她只好侧过脸去揉拭一番。
这时苏凛好像发现了什么，直指前方，“那里。”
众人循着他手臂的方向看去，在月光幽微的照耀下，一道闪烁奇异光芒的幻影于山顶半空撕裂。
从某些角度观察，它非常清晰地披裹着一层银辉，可一旦稍微偏侧，它又变得灰蒙蒙的，仿佛与周遭景色浑成一体。这条缝隙在短短几秒内越张越大，最终形成放射状光圈。
确认无误，雾离让大家赶紧过去，“当月光升到最高时与地面交汇最近的标记点，就是它的门，快，赶在消失前进去！”
“还有这么玄乎的破门？”
听完雾离的话，苏凛陷入了思考。
“借你一用。”雾离当机立断，踩在他们当中最高的阿三的肩上，鞋子边缘泛起两道射线，轻盈如鸟般飞跳进悬空门里。
光芒闪动，把她吞噬干净。
见状，阿一的眼睛快拧成两条缝，盯着雾离消失的地方思考片刻，就有了答案，“增强型转移武魔器。咱也别愣着，干活！”
“那么高，人不见了？这还是人嘛！”风子照什么都没准备好，回头看到一二三他们非常默契地从包里抖出各种工具，安装，测试高度，很快准备就绪。
阿三力气最大，他大喝一声，奋然甩起长长的绳索，于空中划过黑色猛兽般的尾巴，倏的一声紧紧扣进门里。
“三二一，走起！”兄弟三人抓着绳索如同抱团的猴子荡过去，剧烈摇摆下，绳索迅速往上收缩，光芒一闪，又把他们吸进去了。
现在只剩下苏凛和风子照。
面对如此高度，在没有借力物体的情况下确实有点难办。苏凛的眼神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风子照身上，琢磨着其实也可以蛮简单。
他镇定地走近风子照，盯着对方不断闪躲的神色，不加一点掩饰道：“想不想体验一次高空漂移？背好背包，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风子照一下傻眼了，全身僵直地定住，嘴角不断抽搐。
“别别别，我想有个心理......”
“别怕。”
趁他还没发出第一丝抗议，苏凛眼疾手快地擒住他的肩膀，原地旋转一圈后自然脱手，风子照的身体跟飞盘似的划过夜空，闯破静谧的黑色幕布，成为了角度完美的一颗星。
第十九章 再探轮转库
高高的山顶犹如巨人之掌，收拢黑空，云雾加速旋转，某人尖锐的嚎叫穿透了空气。
然而真正恐怖的尚未发生。
几乎同时，地面上的苏凛深吸一口气，屈膝下沉身体，双腿蓄力瞬间爆发弹跳，一下蹬得和风子照同等高。他也来到空中，面对风子照勾唇一笑，可惜，无邪的笑容背后是他魔鬼的狠狠一踏！
苏凛借由风子照进行第二次弹跳，在空中无缝接力，爆发得比第一次更高，这样就够得到门了。
虚影震荡，可怜的风子照只感到胸前微微钝痛，刚才还在面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世界从这一刻开始颠三倒四。
狂风呼呼地刮过耳边，粗暴地拽着风子照往下坠，所有的惊恐，不可置信以及称之为情绪的东西都暂停在一秒前。
突然间，挂在身后的背包似乎受到一种强烈召唤，肆意闯破自然的控制，将他重新抛向高空。
“啊——”
奇迹发生了。
尸体般僵硬的身体被自己的呼叫带动起感知，风子照随着强大的吸力往光圈飞驰而去。此时传送门的缝隙开到最大，银灰色光芒闪动起华美的舞衣，轻飘飘地将落入范围的人卷进去。
嚓。
黑暗中亮起数道光线。
“啊啊——”
听闻头顶上方传来的动静，苏凛往旁边挪了几步，默默张开双臂，刚好接住从高处掉落的风子照。迅猛的冲击力连带着苏凛踉跄了一下，两人差点摔倒。
“高空漂移好玩吗？”苏凛用恶作剧得逞的语气说道。
风子照微张着嘴巴，拼命喘气，等缓冲够了才炸毛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好玩，好玩个屁！老子差点被你摔死！”
“不会，你包里有这个。”苏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黑珠解释，“这是引力珠，在一定距离内能强制吸引另外一颗。”
“这就是你他妈扔了我又踹我的理由？”
苏凛知道自己肯定被风子照在内心咒骂一千遍，可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说明太多，而且以他的性格，说出来还不跑得比兔子还快。
瞅着风子照那恶狠狠的想吃人的眼神，苏凛的皮肤生起一层疙瘩，于是赶紧表现出讨好的样子，为他整理头发，检查伤口，末了再来个捶背服务。“消消气。”
“大家都到齐了吧？”雾离举着电光球棍呼唤所有人：“我们已经顺利通过传送门，这里就是希索家的轮转库。轮转库共分为几大层，现在我们位于第三层，从这里进入下一层。”
不断点起的电光中，巨大空洞的景象慢慢延展，漆黑得发亮的布局下，一层一层岩石反射着暗影析出的美，这种美诡谲中捕获着人的欲心，身与灵魂宛如浸于无限的星海。
周围的石像雕塑既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似人为的绝妙技艺，二者风格融合造就出各种人形巨像，守护兽，以及瑰丽的花纹点缀，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这就是传说中的轮转库，绝了绝了！”
“真被老板说中，这趟没白来。”
“喂你们几个，怎么像来旅游的？”风子照吐槽完别人，自个儿又鬼迷心窍地对那些石像上手摸。
“小心。”苏凛按住风子照不安分的手，这里让他感觉很不妙。
雾离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他们。
“一年了。”
“什么？”苏凛问她。
“我离开这里一年了。”雾离的脸上露出淡淡的久违。
苏凛没往深处多想，因为时间有限，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多一分拖延，就会多一分危险。他们开始前进。
顺着光线照到大概八九米开外的地方望去，出现了几根高耸骇人的石柱，它们无声地矗立在四方边沿，涂抹着黑色伪装，仿若沉睡于永恒的桎梏中。
“停。”苏凛率先上前查探，石柱包围下的地盘全描绘了密密麻麻的咒纹，每个咒纹都非常规整，呈现六边形，一个紧挨一个拼接成宽阔的网格地图。
“这些都是冥化之阵，由无数个分裂阵列组成。附近我都探过，没有别的路了，我们只能从这通过。”雾离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你确定是冥化之阵？”
“确定。”雾离的眸光映射着冥化之阵银蓝色的寒光。
第一道关卡来了。
苏凛记得当时进来并没有这玩意，想来那些九曲十八弯的通道是第二层，他掉下去时直接略过了这里。这下麻烦多了，之前的经验相当于用不上，接下来必须加倍小心。
“你看。”雾离拾起小石子朝冥化之阵投掷去，石子横横穿过，刚进入上方的范围就立刻燃起一缕红光，石子瞬间化为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看到这一幕，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其他人也陆续来到跟前，询问情况如何。
“有些棘手，眼前唯一的路不太好走。”雾离皱着眉头，面色凝重道。
唯一的路……
其它方向都散发出未知的缥缈气息，模糊了许多判断，苏凛的视感不知不觉失效了。
先去看看最近的两根石柱，既然阵列是由石柱包围的，说不定上面会有机关能停止运转。
他一步步往上爬，所幸石柱表面有很多凹凸不平的缝隙，找到落脚点不难。几分钟后，他爬到石柱的最顶端。
整根石柱除了坑坑洼洼的凹陷外，再没有特别之处。另外一根也是。
站在最高处，苏凛仔细地观察下方的冥化之阵，缭乱的纹路逐渐映入瞳孔，在繁复的图案中，他突然灵光一闪。
“刚才我们实验过，一旦进入冥化之阵就会烧成灰。”雾离指指那边化成灰烬的石子。
“那不从地面过呗，搭条绳索，空中滑过去。”风子照双手抱臂说道。
“这里的阵法很强大，甚至连整个空间都覆盖了，凌空过同样不行。”
“我知道，直接破坏！管它阵不阵的。”阿二说着说着准备翻背包。
“等等，暂且不论你有没有这个能耐，要是破坏的话，第一时间就被希索的人发现了。”雾离有些苦恼地揉揉太阳穴。
众人都一筹莫展，想不出对策。
“我有个办法。”苏凛向他们走来。
“怎么样小树林，有没有发现什么？”
苏凛点点头，随即觉得不对又摇起头来。
“凛哥，到底是有办法还是没办法？”
“这边的两根石柱上都没有机关，控制阵法的装置应该不在这里。”
“还是得炸吧！”
“它的覆盖面很广，没有一丝空隙，所以我想到一个问题。”苏凛顿了顿，又继续，“要运行如此庞大的阵法，没有能量支撑不行，但这里找不到能源核心，我推断。”
“它根本没有看上去的厉害。”雾离恍然大悟。
“你意思是假的？”风子照摸摸后脑勺，不明所以。
苏凛点头，“那些小阵列里只有一部分具备攻击性，它没那么多能量供给。”
“这么说，只要找到无攻击性的阵列就能安全通过。”一直不说话的阿一终于露出些许兴奋的神情。
这趟分析使众人重新燃起斗志。
巨大的冥化之阵横亘在苏凛面前，野蛮又随性地驱动光辉，脚下的土地不知怎的传来一种虚无感。
“关键就是，如何找到安全点。”
第二十章 决胜之牌
“那赶紧走。”风子照麻利地拴紧背包，吆喝起众人，还没走几步，就木讷地回过头来问：“大佬们，哪条路安全？”
“我试过用探测器，测不出。”苏凛半低眼眸，转而思考别的方案。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传来，阿二把他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从乱七八糟的破烂中，掏出一盒东西，“还好把它带来了。噔噔噔，验真纸牌！”
苏凛他们好像都没见过的样子，纷纷凑近去看。
见状，阿一向阿二露出赞许的笑容，一层骄傲之色浮上他的脸庞，“只要把它放在查验的物品上，真的，会变透明，假的，变红。”
“靠谱吗？”风子照眨巴着眼睛默默伸出手。
阿一看都不看这只偷偷伸过来的爪子，啪地一声打掉他，“任何非生命物都躲不过验真纸牌。”
“凛哥接着！”阿二把验真纸牌扔给苏凛。
老板这人不太靠谱，店里的东西更不知好坏。一番权衡之下，苏凛决定先试试。
他走到冥化之阵前，抽出几张，选好方位，往空中一甩，五张纸牌轻飘飘地浮在每个对应的阵列上方，仅一眨眼功夫，只有中间那张变为透明，剩下四张全烧成火红色。
有了！
看着边缘那块只能容纳一到两人的小阵列，手心忽然冒汗。
接下来就是揭晓时刻。
正准备上前，脑中晃过烧成碎末的自己。他摈弃掉胡乱的想法，紧张不已地迈出第一步，当左腿踩进阵列且过了三四秒都毫无动静之时，悬着的心瞬间落地。
风子照一个箭步冲来，紧紧拽住苏凛的手臂，将他拉回来，“一不留神你就上赶着送死。”
阿二把包背在胸前，有点为难地提醒：“凛哥，你省着点用，就一盒，前面还有那么远的路呢。”
“这样，我来打头阵，你们跟在后面，为安全起见，每次过一个人。”雾离想取过他手里的验真纸牌。
“不用。”苏凛重新踏进那个验证过的阵列，回头对所有人说：“你们跟紧我就好，当心脚下。”掂量掂量手里的牌，应该足够他们穿过这片地方。
脚下的阵列几乎都呈六边形状，如同蜂巢般紧密排列。
事不宜迟，苏凛寻找最近的路线，继续向前方抛出几张纸牌，这下五张都烧成红色。
全不对，再来。
后面的人个个都屏气凝神地注视他，眼看灰色的纸牌烧成一片片殷红，心里更是焦灼。
直到终于出现一张透明色的牌，完好无损地立在半空，所有人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
“过。”
时间飞快地掠走，在胆战心惊中，他们仅行进到一半路程。时隐时现的纹路图案描绘出无尽的危机感，如同行走在缠裹鬼魂的废墟之上，每跨过一个“格子”，众人皆感应到某种阴冷又愤懑的悲鸣，来自四面八方，无可抵御。
阿二突然有些耐不住，匆匆跨进了前面阿三所在的阵列里。阿三的体型本就比他们高壮，现在多一个挤进来，小小的空间顿时显得拥簇，两人推来揉去，险些把对方挤掉。
“哎，站好站好！”
听闻喊声，前方的苏凛和雾离都回过头来。
“怎么了？”
挤在同个阵列里的阿二和阿三，狼狈地抱紧对方，“人没事，包烧掉了一个角。”
雾离低声喝止所有人：“安静！”她小心翼翼地观望四周，昏暗深处只有微弱的气流回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波动。
“一个跟着一个，不要抢先。”苏凛再次提醒。
出了这样的小插曲，众人更不敢轻举妄动，也没人再打打闹闹，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安静，每人每次只行一步棋。
不久之后，苏凛毫无意外地来到终点附近。他动动脖子放松一下，准备接下来的测试。
“苏凛！”
是风子！
突如其来的呼救，使苏凛举着纸牌的手定住，慌忙转过身，视线一眼就落在队伍最后的风子照身上。他整个人跌坐在地，周遭一阵灰色的烟雾刚刚散去，好在人是完整的。
“你怎样？”
“这里有个阵列好像错了！”阿一急促地喊道。
听到哪里出错时，苏凛喉头一紧，“别怕，我来。”
雾离伸手拦住他，“那个位置是阿一待过的，现在却变成红色，证明阵列还会动，这在预计之外，我们已经无法保证安全的地方可以持续多久。”
“前面交给你，我去救他。”
“牌不多了，你不一定能回得来。”
苏凛将剩下一半的牌给了雾离，自己留下一半，“先带大家出去，我们很快赶上。”
这不容置疑的口吻让雾离没有继续劝阻，至此，队伍分开。
苏凛按着原路线跑回去，经过每个人时，都嘱咐他们跟紧雾离速速离去。
与阿一交换位置之后，离风子照仅隔着一个阵列。
“坏的就是这个。”风子照指指边缘泛着红光的阵列，那是纸牌由真转为假所留下的印记。
阵列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居然没人发现，不，或许它一直在变，只是之前他们侥幸没有遇到，现在侥幸的外衣已经彻底撕下。
苏凛捏着两张纸牌谨慎甩出，全变为红。
“再试试那里。”
身处冥化之阵，他的视感完全不起作用，所以无法找到一丝变化的轨迹。
这一刻，他选择相信风子照的直觉。就它了。
纸牌缓慢地飘到那块阵列当中，悠悠地蜷缩起来，灰色身影颤栗着，一秒两秒，接着它哆嗦了一下，瞬间绷直，化作透明的标记。
“成功！”风子照激动地握紧拳头。
“这个虽然是对的，但离你又远了。”苏凛的话浇灭了两人刚燃起的斗志。
“好歹，你能往旁边挪一步……我怎么感觉好像变热了。”
不好，风子照那里的阵列要转换了！
从右斜方试着迂回原路线吧。苏凛顾不得还剩几张纸牌，直接一连抛出去，总会碰到对的。
“风子快你右边！”
随着风子照前脚跨进另一个阵列，后脚原先的地方迅速围起燃烧的红光。
“靠！好险！”
“往那！”
才说完，苏凛感觉到周围升腾起的热气也在逐步膨胀。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这边了。
离原路线和风子照最近的是……
在大片红色燃烧的灰烬中，苏凛跳到另一个安全格子，紧张与刺激糅杂在一起充斥着每根血管，推动血液冲击向红色高地，也冲击向这该死乏味的大方盘。
这是一场与运气的绝对决斗。
验真纸牌指引他们不断移动位置，逃脱火红色牢笼的毁灭，在前往光明的道路上，暗象如影随形，两人始终隔着一两个间隔。
另一边，雾离他们已经成功到达对岸。
“这样下去耗费太大，搞不好牌没了，我们得汇合。”
仿佛是命运之神喝醉酒开的玩笑，苏凛举起手，表情有些泄气，“对不起风子，只剩一张了。”
“完蛋。”风子照苦笑着看他。
雾离站在对岸一直观察，觉得不太妙，他们离终点不远，怎么停下来？
四根高大的石柱发出沉闷的轰鸣，地面微微震动，冥化之阵里的符文全都泛起白光。
刹那间白光剧烈攀升，疯狂地吞噬一切。
苏凛与风子照就站在那里，身影变得越来越弱小，下一个瞬间，他们骤然被压缩成两道旋涡，残影闪动，平白无故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第二十一章 瞳孔
白光如同海藻肆意飘摆，将人卷入其中，在幻影与现实的层层交错下，阵列空间进行了一次折叠。
光源柔和地抚摸苏凛的皮肤，细小的伤痕仿佛被轻轻抹消，感知全然浸泡在温水里，带领他经历漫长的游动。
霎时，白光褪去，地面翻转，凛冽之风在耳边奏响。
冰冷化成的窒息冲刷每个细胞，使之清醒。一片黑暗猛然扎进苏凛的眼睛，他正在深邃且空洞的地方坠落。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洞。
腐臭的气味迎面扑来，风的飞速过滤使鼻腔口腔都挤满了一股干燥。光线移至头顶，飞出边界，离他越来越远。
窒息感愈发浓重。
那一刻，他的体内闪过一道紫色火花，浑身为之一振。
恢复身体动能后，他勉强从怀里拔出匕首，双手双脚张开形成大字，尽量将自己放平衡，往旁边飞去。等到了差不多的距离，握着匕首的手忽而用力插进石壁，划出一大道狭长的缝隙，足足延伸了十多米。
匕首斜斜地卡在石缝里，坠落终于停止。
感到没问题后，苏凛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身体，想找个落脚点，没曾预料到上面竟掉下来一个东西，正正砸在身上。
这东西重得要死，还是个活物，反应非常敏捷，差点摔下去的关头，三两下就抓住他的脚踝，令人怎么也甩不掉。
“啊啊别！”
居然是个人！
苏凛试探地问：“风子照？”
下面的人也犹豫着：“小树林？”
“呼，是我。”
“我以为抓住了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你这棵救命稻草！”
话音未落，匕首突然有所松动，细碎的石子纷纷滚到苏凛脸上。刚抬头，只见缝隙再次裂开口子，两人顺着滑落一大段距离。
慌乱之中，苏凛倾尽力量将匕首狠狠压进岩壁，只听见碎裂的摩擦声，却仍挡不住他们坠落的速度。
“快找支撑！”苏凛紧紧握住唯一的救命符，咬牙坚持道。
风子照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松了一只手在下面晃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苏凛都差点晃下去。
尖利的断壁残垣不断割破衣服，由于他们穿的是紧身衣，布料极其贴合，每划破一道就像皮肤被撕烂那样，寒凉之痛深深刺入骨髓。
“这是什么？”
腿上的力度乍然一松，风子照不见了。
虽然少一个人的重量，但并没有因此让缝隙停止开裂。
匕首像在切豆腐一般顺溜地划开石壁，手里传来毫无节奏的颤抖，苏凛感觉快控制不住了，仿佛随时会坠进深渊。
下方厚重的黑暗在一簇一簇地窜动，缓慢到近乎凝固，风声涌动，那些此起彼伏的黑影陡然令他心生恐惧。
与生的一抹联系在混杂的抗争中悄无声息切断。
苏凛拽着半截匕首，手臂直直伸着，一脸的猝不及防，仰面摔下。黑影炸起雾一般的触手将他扯下深渊，整个世界都在瞬间离他而去。
手腕上缠着的珠子倏地闪起一缕光。
引力珠？
这缕微光立刻点燃了苏凛的灵魂！
珠子接收到感应，使他的手臂朝上弹了一下，接着，周身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托起来，一点一点挣脱黑影的束缚，然后飞速上升。
苏凛一直飞到岩壁裂缝最大的位置，那里覆盖着纵横交错的枝条，中间还被戳了一个大洞。他被指引，准确地说吸引到这里，现在又身不由己地一头撞进去。
“抓住你了！”
“风子！”
“我差点以为破珠子失效了！想着要不跳下这十万深渊找你，免得你在下面骂我狼心狗肺。”
苏凛笑笑，“千万别跳，以你的体重岂不是会把我压得二次伤亡。”
鼻腔里传来风子照淡淡的气味，还混合着植物的清冽之气，仔细一闻，感觉舒缓不少。紧绷的神经逐渐放开压制，疲惫感就此从每个毛孔里逃逸。苏凛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等他缓和差不多了，便开口问：“怎么找到这里的？”
“如果我说运气好，你信吗？”风子照用夜莺发出的光对准自己的脸，不停闪来闪去。
苏凛的脑子迅速一转。“当然信。”
“不会吧！你对我的聪明才智这么没信心？”
“我倒是对你顽强的求生能力有信心。我装备都丢了，你呢？”
风子照摊摊空无一物的手掌。
苏凛反而没感到太大的紧迫，“边等救援边找路吧。”
“有屁路，这儿就一个封死的洞，喏，路在外边。”风子照对着外面的悬崖峭壁努努下巴。
真是太可笑了，明明他们才是来救人的，结果刚进这里，就被奇奇怪怪的冥化之阵传送到什么鬼地方。丢失装备，甚至连一瓶水都没有，如果外援再不来，说不定他们就困死在这了。
“我觉得我们有点搞笑。”
听到风子照的自嘲，苏凛也在心里微微叹气，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但除此之外，荒凉界限的一簇火苗倏忽摇动，火光热烈，怪异斐然。他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想冷静下来重新切入问题。
“风子，你在这里还有没有发现什么？”
听闻，风子照眨眨眼，头偏向右侧，再转向左侧。苏凛看着他眉毛一挑，像有了头绪。
“你跟我来，我还真看到一些，呃，东西。”
两人一路往洞窟深处走，地面覆盖着许多枯枝烂叶，踩在上面会发出轻轻的碎裂声，不大，在这个静谧的洞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风子照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在前引路，一步一个高抬腿，活像个蹩脚老太太走在针尖上，抖抖索索的。
苏凛实在看不惯，用力推了他一把。
“小点声，别待会吵醒了。”
吵醒什么？难不成还有别人？
这下，苏凛的疑惑更深了。
一开始那家伙神神秘秘地说带他看个东西，又不讲清楚究竟是什么，支支吾吾的仿佛发现了见不得人的宝藏。现在看来，东西很有可能是“活物”。
风子照突然停下脚步，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应该到了。
光线照到前方地面上留有残缺的黑色阵印，纷繁杂乱的枝叶点缀其中，层叠蜿蜒上顶部，互相缠绕，编织成巨网。藤蔓与普通枯萎的状态不同，它们除了毫无生气外，竟有着奇特的颜色。
苏凛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颜色，只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墙面的枝条被轻轻扒开，一阵剧烈的腥臭扑面而来。
风子照皱起鼻头，无声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继而指指里面。
顿时，恶心恐怖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中。这不会是分尸现场吧？
更大的疑惑驱使苏凛慢慢靠近，由于夜莺照明有限，他只看清墙面嵌有一个凹进去或者是凸出的圆形轮廓，凑近了观察，上面居然覆着一层如同老年人皮肤般的褶皱，暗色表皮隐约在颤动。
他忐忑地伸手去摸，是冷的！
“不管是死是活，它应该动不了。”他回过头想宽慰风子照，却见对方一脸惊恐地瞪着自己身后。
瞬间宛如芒刺在背，苏凛一下就懂出问题了。
他定了定神，毅然转身，出现在眼前的是让人震惊，但又理所当然的景象，与之前不同，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它。
早该想到的，轮转库底下的深渊还能有什么……
一只浑圆硕大，灿若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圈诡异之光，在被它睁开看到的刹那，苏凛感到全身都无法动弹。
第二十二章 临渊之变
完全动不了！
在黄金色瞳孔的威慑下，苏凛从身到心都被压制在诡异的氛围中，冷汗直冒，话到嘴边却难以成声。面前的景象瞬息放大，将他引到遥远的天地，幻灵组成一帧帧静默，禁锢住所有流动。
各种紧急方案在他脑中掠过，突然一个巨大的颤栗袭来，打破沉默。
风子照没被定住，相反，他以极大的力气拖走了苏凛。
一离开瞳孔的注视后，禁锢斩断。
夜莺熄灭光源，两人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夺路而逃。
“还真是你说的眼睛！一颗眼珠子都那么大，本体岂不是？”
“不止一个，这里全部都是‘眼睛’。”
思及这般恐怖与倒霉，两人齐声骂了一句秽语。
脚下传来沙沙的摩擦声，枯枝烂叶逐渐稀少，他们就快跑到洞窟的尽头。
“停！”
苏凛赶紧挡住风子照的身体，鞋子一滑，扬起薄薄沙尘，尘埃飘扬，自顾自地落到深渊下，一眨眼就溃散了。
既然来到这里，就已经无路可退。
许是害怕身后的眼睛会变异，风子照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该不会掉进蚀魔老巢吧？完了完了，让他们千万别来。”
深渊里。苏凛忽而想起另外一个细节。
“除了眼睛，还有歌声。我想，她要救的人就在下面，他们一定会来。”
像为了响应他的预测似的，高处有一束小小的冷光，如暗夜里的启明星招摇升起。
深渊顶部。
“下面就是。”雾离探出上半身观察，冷漠的风轻轻覆到脸颊边，竟生出一股久违之意。
深不见底的架势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阿一拿出装备时，正好瞧见深渊下有亮光在闪，三长两短，很有规律。“等等，你们看那边。”
“信号灯，是他们！”阿二惊喜地叫起来。
不久后，一连串金属滑行的铁疙瘩声缓缓降下，苏凛竖起耳朵专心听，发现它愈渐接近。
洞口的岩石层激起钝重一响，固定锚深深刺入，尘埃翻滚中，铁索绷直。顺着锁链望去，一个缩成团的黑色影子悄然滑下。到底之后，他用力一跳，稳当地落在洞口平面上，紧接着又有一个影子降落。
“凛哥风哥？你们真的没死！”
刚着陆的阿二和阿三率先看到“奇迹生还”的两人，激动不已地跑过来相拥。
“我们没事。你们怎样？”苏凛询问道。
“多亏雾离姐带路，还挺顺利的！通过那什么什么阵之后，我们跟走迷宫似的，阿三这个蠢蛋还差点丢了……”
听闻伙伴开始数落他，阿三不好意思说话，只是在那憨笑。
锁链叮铃抖动，阿一和雾离也安全落到了他们所在的洞窟前。
所有人再次集结完毕，幸好一个都不少。
“就知道你们不会轻易出事。”阿一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舒了一口气，他总算可以放下担忧。
“这点小意思在你风哥我眼里，不算什么啦~”
见他们还好端端活着，雾离倒是没太多意外，她提议道：“刚好路在这边，事不宜迟，走吧。”
因为遭遇了那只眼睛，苏凛心存疑虑多时，便出声阻拦：“雾离，下去之前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来过轮转库深渊，所以我知道你也知道眼睛的存在。”
雾离一听，瞬时大惊，“你来过？”又迅速收敛起惊诧，“你在说什么？”
风子照看她矢口否认，立马不乐意了，“别装，跟我过来！”
在风子照的带领下，所有人来到洞窟最深处。
“眼睛”仿佛感知到活人气息，重新睁开，黄金色光芒巍然散发，紧紧揪住人们的心脏。
就在他们陷入压迫而无法动弹之时，苏凛一个挨一个敲醒了他们的脑袋，“别盯着看。”
“这里，还有下边全都是这些玩意，你是不是骗我们来给蚀魔大军当夜宵！”风子照满脸都写着气愤。
“蚀魔？！”
“他不是蚀魔！”雾离大声反驳。
“现在你脚下就踩着一个冥化之阵，怎么解释？”苏凛指向那块有黑色印记的地方。
闻言，雾离低垂下头，身体有些瑟瑟发抖，一片浓浓的阴影化在她的脸庞上，让人看不清表情。
沉寂了好一会儿，她慢慢松开紧绷成拳的手，以沉到冰谷的语气说：“他是冥化者。”
的确有两种可能，冥化之阵的出现只与蚀魔或冥化者有关。
“这些根本不是蚀魔的眼睛，是他的能力。”雾离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你们不是想知道轮转库的武魔器怎么做出来吗？”
莫名阴森的答案预将跳出喉咙，苏凛喃喃自语：“难道……”
其他人也感到了这种异常的不安，尤其是站在硕大瞳孔的注视下，立刻就乱了立场。
只有阿一分外清醒地举起枪，对准壁上的眼睛，他决绝得如冰面上低垂的弯月。“谁会信你的片面之词。”
同时，雾离飞扑着闪到前面去，挡在众人与黄金瞳孔的中间，“不要伤害他！我没有骗你们！希索家利用他创造武魔器，把他囚禁在这里过着蝼蚁的生活，我只是想让他像正常人一样活在阳光下。我请求你们帮帮我，帮我救他！”
又来了，她眼神里的光，出发前苏凛也看到过，现在那光越发变亮了，坚韧中带着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掐灭。
一种微妙的同情漫过心间，苏凛走到阿一面前，轻轻压下枪口，“不管她说的真与否，我们仍然需要她走出这里。”
几人轮流交换了眼神，不得不说，现在的情况虽复杂万分，难以做决定，但出去是大家最终的共同目标。
“咱们要团结友爱……”阿二挂起忧心忡忡的笑，对他来说这次任务没完成好，回去肯定被老板克扣点数。
综合分析过后，在此地起冲突是最下策的，阿一只能勉强放下武器。
局面暂时稳定下来。苏凛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难关在等着，所以他更要看紧雾离，提防她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又开始分工合作，好像之前的插曲完全不复存在。
“不用留守一个？”苏凛抖了抖坚实的锁链。
“太危险了，待会不从原路撤。”雾离淡定自如地回答。
这倒有些意料之外，苏凛不安地望向四周的黑暗，混沌无比的视野给不了他答案。
“搭好了，走吧！”
随着一二三兄弟精巧的布置，一行人顺着锁链迅速下降，仿若黑鸟疾行般划破阴暗秘密的沼泽，风带来隐隐悲鸣，卷踏起这群外来者单薄的身心。
悬空飞降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中间因为绳索不足的问题，停下来接驳过。当大家快以为掉进无底洞而陷入麻木之时，脚下立刻踩到了坚硬的地表。
仅一瞬，苏凛便触碰到迷障的入口，清晰地刺痛脚踝。
深渊之底弥漫着一股浑浊的瘴气，肉眼可见红色的细小颗粒飘浮于身边，燥热与阴冷互相中和，为死寂添上一抹惊弦曲意。
“人在哪？”苏凛环顾四周，除了黑压压的浓雾，什么也看不清。
雾离的掌心绽放出一朵温润的光，她将它高高捧起，嘴里哼着奇怪小调，歌声与光旋转着舞动，拂去所有红色颗粒，空气一下子变得轻盈舒适，视野逐渐清晰。
光跳跃至迷雾深处，碎成一片晶莹，浓重的影子在此刻显露出来，蠕动着，又像爬行着，缓缓前进。
一只亮灿灿的眼睛骤然张开，凌驾于众人之上，它所散发的气场充斥了整个深渊，令人感到无比压抑。
早有所防备的苏凛立刻抄起烬霜，却瞬息被无形的力量击飞出数米远，还没等他爬起来，血红色的光阵就牢牢困住了他。
另一边的伙伴也被突兀出现的阵法通通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终于。”头顶传来巨大的回响，“你还是落在我手上。”
迷雾拨开，希索家主站在高处突出的巨岩上，眼神里盛满戏谑，无法抑制的狂喜在他体内汹涌澎湃。
“任务完成得很好，你自由了。”希索家主望向他们中间，光阵唯一解开的那个瘦削身影。
第二十三章 进化失败
某个光阵悄然解开禁锢，血色薄雾飘散，重新化为细小的颗粒。
雾离向前迈出步子，冷声质问希索家主：“他呢？你答应过我的！”
这一幕落到苏凛眼里形成了失望的号角，回想与风子照在洞窟里的猜测，他们怀疑过雾离，最后却选择相信她的故事。
“她想救人不假，可她不在乎是不是把我们都搭进去。”风子照曾认真地提过这么一句。
“他？”希索家主的唇畔噙满冷傲，“我不记得协议有这一项。更何况，他生为希索家所用，就算死，也不能离开。”
“所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什么都是假的，我甚至还帮你杀了人……”
无情的真相令雾离抛弃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她忽然间变得歇斯底里，咬牙切齿地掏出武魔器掷向希索家主。一道雪白的闪电咆哮着冲向高处，即将相撞时，闪电之光突然隐没在红色的薄雾中。
在众人震惊之下，雾离又迅速扛起一台小型转炮，“去死！”她怒吼着扣动扳机，眼神里尽是杀戮。射击迸裂出宛如夜之庆典般的火花，在深暗的深渊下显得尤为夺目。
然而，这一切在希索家主面前都是徒劳，周围的纱雾将他隔挡在纷乱外，不受一丝侵犯。
疯狂扫射过后，弹匣清空，雾离不得不停下，她的手因绝望和愤怒而颤抖，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目光里俯卧的火也渐渐熄灭。
血色光阵立刻升起，将她禁在原地。
“失败了，一切都失败了。”雾离失去所有力气，软绵绵地跪倒。
“小孩子把戏。”
周围涌现出一批银辉司使，他们将被困光阵的人围成一个圈。
“游戏就到这里。接下来，是历史性最重要的时刻！”希索家主高傲地抬起尖下巴，把目光投向高空中的巨大瞳孔。
显然他还有别的企图，绝不单单是捉几个人。苏凛心中一动，得想办法破了这光阵！
刹那间，整个深渊发出沉闷的震响，从地底深处传来越来越猛烈的呼号，仿佛万鬼嘶吼，凄厉的声音回荡在人们的头顶，激起了那些飘浮的红色烟雾。新生的旋涡逐渐凝集，缓缓揭开毁灭的前章。
苏凛看向远处的风子照，两个人隔着距离，想法却牵成一根线，互相默契地点点头。
这时，另一种异变发生了。
困在光阵里的人突然感到呼吸困难，浑身的血液似乎被强制抽离体外，深邃的无力感占据了四肢，从腿部开始，枯萎蔓延至上，而他们周围的光阵却像吸足生命力般，变得绯红至极。
“神圣的进步需要必然的牺牲，你们不过是实验的一环罢了。很快，计划就将完成。”
“我呸……”风子照像一根秋草似的无力倒下，嘴里的话消散在空气中。
没时间了，苏凛拼住最后的力气驱动那颗珠子。但是引力珠迟迟毫无动静，随着时间流逝，远处的伙伴们接连倒地，血雾就像是为他们建造的墓地。
死亡的阴影已经爬上苏凛的胸膛，他跪在地上艰难地寻求呼吸，就在绝望的关头，引力珠爆发了一阵强光。
风子照手上的珠子也随即亮起。
强大的吸引力互相拉扯，却受到光阵阻拦，一番紧张的拉锯战后，苏凛与风子照身边的光阵因承受不住而齐齐碎裂，血雾仓皇逃散。引力珠抖动几下，最后也裂成碎片了。
生命力瞬间回归体内，苏凛又感到充满了力量，他飞一般地用烬霜朝剩下的光阵射击。如果光阵吸取人的生命算是一种攻击，那么烬霜就能无效化这种攻击！
果不其然，所有光阵一一碎裂，残破的红色颗粒疯狂向上飞舞。
“徒劳挣扎。”希索家主一挥手，下方的银辉司使便立刻行动起来。
“快过来！”
苏凛与伙伴们背抵着背，紧急围成圈，面对重重夹击，焦急与恐惧形成他们最大的屏障。
“死定了死定了！我的点数要充公给老板啦！”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点数！”
“你们能不能别吵？”
“那我还能哭啊！”
苏凛看向身旁的雾离，“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吗？”反正他自己是想不到。
谁知她一言不发，眼神直勾勾地凝视着那颗飞到顶点的眼瞳。
苏凛也被它所吸引，径直看去，原本金黄璀璨的瞳孔被渲染成红色，血红色，深红色。顷刻，灰暗的幕布上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它们都一致盯着有人的地方，不断散布凛然的恶意。
活了。全活了！
他们被这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仿佛有什么扼住了喉咙一般。
见此，希索家主高声朗笑起来：“来吧，向我展示你真正的力量！”
一声长长的悲鸣划破黑暗。
疯狂飞舞的红色颗粒顿时朝人群扑去，一位银辉司使不幸沾染到这种微小的恶魔，他痛苦地在自己脖子上抓挠，然后轰然倒地，眨眼间就萎缩成一具干尸。
惊变宛如浪涛一样翻卷开来，人群像泡沫般被冲散到红色海洋中，那些颗粒成倍增多，放肆地挥舞华丽的绯红裙摆。
“跑！”苏凛带着伙伴躲到一处缝隙中，他们用石头垒成防御塔，但地震频繁掀动，刚垒上去的石头又纷纷滑落。
“怎么回事，哪步出错了？”望着下方的暴动，希索家主紧锁眉头，事情发展似乎偏离了他的预期轨道。
由无数眼瞳组成的怪物从暗影里剥离出来，它滚落到深渊底，像泥团那样耸立着蠕动，并发出一声声惊悚的嚎叫。
所有人在看到它的刹那全傻了。怪物身上的瞳孔能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所到之处，每个看到它的人都无法动弹，只能等着被硬生生碾碎。
经过最初的强制静止后，苏凛很快恢复正常。他慌忙去摇醒身边的人，实在不行就给几个巴掌，但无论他怎么做，他们都目光呆滞地凝视虚空，就像一具具空壳。
“见曦！见曦！”只有雾离癫狂地冲向那座怪物，苏凛不知她是怎么挣脱的，他推开摇摇欲坠的石头塔，急急向她追去。
混乱之中，雾离听不见背后苏凛追赶的声音，她不管不顾地连滚带跑，着魔般来到怪物身下。
她抬起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仰望它，眼神里跳动着期盼。
“见曦。”
霎时，怪物的眼睛全都转向她，对视片刻，一大团血泥从怪物身上脱离，直接往雾离头上砸。
等苏凛追过来时，他只看见雾离的半条手臂融化在那摊血泥当中。
手臂。
残肢。
头颅。
眼睛。
破碎的人们。
尸山残骸在四周的血泥中翻滚。
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咙，他惊恐地不断倒退，倒退，双腿变得疲软，破碎的画面在绞杀他的每一根神经。来自地狱的呼吸，也融化在这红色里。
不听使唤的身体命令他朝怪物扣动了扳机。
一枪又一枪，一枪又一枪。子弹无穷尽，他心底里的黑暗也无穷尽被诱发出来。
剩余的银辉司使退居到希索家主所占的高地，他们挥动起武魔器，一根根权杖悬空而起，发出温柔的紫色光芒，抵御着血红雾障的侵蚀。
空气和地面都沉积了浓重的血气，苏凛滚落到石头堆里，视线被鲜血遮染，他往身旁抓了一把，除了灰烬什么也没抓住。
尽管烬霜在破裂前倾尽全力，仍对那个怪物没用。
深渊被染成暗红色，尸体显得如此苍白，无数人类的哀嚎像断崖边的波涛拍打着他。他看见那群白衣人慢慢倒下，血肉融化，莹白的生命光辉缓缓流逝。密集的瞳孔遍布四周，发出似笑似哭之音。
简直像极一年前的那天。
我还不能死！
不能死，死了就没人带他们离开了。
恍惚间，苏凛看到深渊撕出一条缝隙，白光倾泻而进，从那耀眼的光里走出一排肃穆的天神。
第二十四章 镇军
深渊被撕开一道狭长的裂口，仿佛来自天穹的圣灵打开了真正的救赎之门。狂风接连灌入，属于夜晚独有的肃杀，冲散混沌无边的渊红。
外界的冷风吹醒了苏凛，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他看到那群凭空出现的人在白光消失后，展现出比死神更像死神的姿态。
几个黑色身影向着怪物腾空跃起，千百道刀光与剑影，凛冽而决绝，挥洒尽杀戮的阴暗美。在死神深切的簇拥中，怪物的眼睛不断被斩灭，不断重生，血泥喷涌，飞溅于地上的尸体，浓烈的色彩堆砌成一片片颤抖的残象。
苏凛往前爬了几下离开石头堆，距离他不到百米的那个闪烁异常的裂缝，没错就是传送门，这群人是从传送门进来的。
得赶紧找到他们一起出去！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尝试爬着前行，绕过无数尸体残骸，避开他们挣扎到凝固的恐怖面容，他的灵魂犹如徘徊在呼啸的铁门旁，正被凛冽摧残。但是，他仍坚定不移地去寻找风子照他们藏身的地方。
一具白衣尸体直挺挺地躺在眼前，头发散乱，满脸血污，双眼被掏空。
苏凛吓了一跳，以为他在盯着自己，随即想爬起来远离。他刚仰起上半身时，那具尸体轻轻动了动，然后一颗眼球骨碌碌地移到脸上，发出瘆人的血光。
他立马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猛然间，所有沾染到血泥的尸体都长出了大小不一的眼睛，他们在地上痛苦地翻腾，机械地像提线木偶一样站立起来，个个面容狰狞，行动诡异。简直就是魔鬼附体。
“初始态再度变异，已进入蚀化期。启用杀玄。”
苏凛听到那些人的谈话，语言是同一种语言，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用。”在那群黑衣制服的人中，走出一位英俊不凡的青年男子，有他在的地方，就连空气都镀上了宛如雪山之巅映照的神圣的光。
他以冷峻而高贵的语气下达命令：“都退下。”
“是，白队。”
奔赴在前线作战的黑衣死神收起刀刃，纷纷退回至传送门边。
那名男子的身边顿时空无一人。他轻抬眼眸，独自面对高大的怪物和所有异化尸体。
只见那人的周身扬起片片冰雪风刃，飞速旋转成数个漂亮的弧度，接着，泛着冰蓝色的尖锐冰柱从地面齐刷刷蹿起，眨眼间刺穿每具尸体，使它们停止癫狂。高耸骇人的怪物也被巨刃尖冰重重包围，刺得它密密麻麻，不留一丝一毫空隙。
寒气临界，时空停止了两三秒，所有的呜咽、喊叫、哀嚎仿佛都被按下暂停键。
再一个恍惚，苏凛发现冰层下的尸体全然消失殆尽。
那座巨大的怪物在封冻下，也渐渐失去形状，血泥与眼睛一点一滴剥落，奇怪的是，里面竟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仅一闪而过，便化成悲伤的苍茫碎星。
苏凛看着他，不禁想起雾离。
失败了啊。不管是任务，还是。
背后突然生起一股逼人的寒气，他暗叫不好！
一回神，闪着冷光的冰雪急急袭来，满眼瞬间被冰色覆盖。
夏日的薰风沙沙作响，青绿色的草地茂盛又柔软，果子正香甜，鲜花散发着芳香，小昆虫飞过苏凛的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嗡……
“再不醒，你就被当成坏蛋抓走咯~”
雾光中的少女眨着好看的睫毛，用充满笑意的眼神看他，见他懒懒不动的样子，她小嘴一咧，挥起拳头毫不客气地揍上他的脸。完了后，她甩甩背后飘逸的秀发，空气中只余下冰雪的清冷气味。
苏凛在一阵冰寒刺痛中惊醒。
“小树林！我在这，这边。”
循着声音摸索，他发现风子照满身脏污地蹲在一只铁质笼子里，不由得瞬时清醒。
他往那边靠过去，却被几根铁杆挡了回来，冰冷的电流滚过手臂，引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痛。他缩回手，打量一下四周，原来自己也同风子照一样被困在笼子里。
黑暗中只有两只笼子存在，它们就像散发生命余热的虫子，孤单地被屏蔽在世俗之外，隐匿在暗影处的寂静，仿佛能吞没每一丝理智。
“这里什么地方？”
“听说是镇军总部。”
苏凛惊讶地回想失去意识前发生的种种，走马观灯式的画面接连浮现：传送门打开，黑衣死神们，尸体异化，然后冰，全世界都是冰。
黑衣死神。
如果那些人就是镇军。
脑子一片混乱。
如果他们是镇军，前来消除暴乱，有蚀魔的地方就有镇军……落入他们手里就再也……
脑子里的火焰越烧越旺盛，火星炸裂，线路崩断。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再也出不去了。
自千灵都诞生的那一刻起，镇军就已经存在，他们负责守卫都市和平，歼灭一切现存或未知的威胁，久远的历史伴随他们愈渐变得神秘。许多人冲破脑袋想挤进去，但机会从来只留给千分之一的人。能被选上成为镇军的一员，可谓是至高无上的光荣。
也是令人畏惧的光荣。
因为那些被镇军抓走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这种威慑，深深植根在苏凛和风子照童年时期的心里，让他们对镇军天生感到惧怕。
苏凛急切地问：“我们被关了多久？其他人呢？”
谁知，风子照低沉地别开脸，“我不知道。”
接下来很久，两人再也没有对话。
四周溶进来的黑暗是如此魔幻，它带着窃窃丝语，贴紧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让人不知不觉卸去防备。
“雾离死了。”苏凛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很多人都死了。”
只要一想起深渊里的惨状，他就觉得心口烧得难受。那些画面比任何东西都恐怖恶心，还迟迟弥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本来是去救人，结果却见证更多的死亡，苏凛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冒着寒气的露珠打落在笼子上，他无力地垂着头，被这声音压得透不过气。
一束光从上面打下来，刺眼万分。
“你们可以回去了。”
他们怔怔地站起来，任凭笼子搭载着向上升起。出口就在那。
苏凛记不清是怎么从那座建筑里出来的。
他们都被蒙上眼睛，路过很多有空旷回声的地方，最后走到大门时，眼睛的束缚才解开，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身披蔓斯拉德斗篷的人。
来人转身，不是E6。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凛身后的大门轰然关闭。
“是你把我们弄出来的？”
红斗篷男子没有回答苏凛，只是站在那儿等着。
“谢谢。”
蔓斯拉德的人都奇怪得很，行事令人摸不着章法，他们有什么理由费这劲？尽管如此，苏凛还是忍不住追问：“和我们一起还有三个人。”
“梦生道馆自会处理。”红斗篷男人机械般的声音响起。
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这趟任务都干些什么啊？”风子照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话真是说到心坎上，除了一通折腾闯进轮转库，再碰上那东西，他们根本什么也没做到。
“所以那个是蚀魔？”他想半天也憋不出其他答案。
“E6让我转达：蔓斯拉德还欠苏凛先生一个愿望，有空请来一叙。”
话一撂下，人影就消失了。
“啥意思？”风子照不明所以地扯扯苏凛。
竞技台决斗成功可以换取一个愿望，这么说他算赢了。
此前一直被阴翳乌云所压抑的心情，得以驱散不少。
苏凛眺望着漆黑的远方，平静地说：“我们拿到了新世界的入场券。”
夜幕下走向归途的两人，逐渐远离那座隐没在黑暗中的庄严建筑。苏凛还心有余悸，他可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
第二十五章 希索家主失踪
休养几天后，苏凛又偷偷溜出来。
他没法对这事置之不理，尽管现在希索家里里外外都被镇军封锁着。
由于轮转库出现蚀魔，在千灵都引起了轩然大波，镇军已经介入调查，并在希索家实行严格的“预战”级别封锁，目的就是为查清蚀魔突现的原因。
看情形，迟迟没有结果。
竞选前夕发生这种事，权司之座的大人们非常不高兴，他们向镇军下令，务必铲除所有蚀魔的影子，以及背后的主谋。
镇军的最高领导，北须总令保证，会在竞选前呈交一个让大家满意的答卷。
而苏凛也很想知道，在轮转库出现的蚀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他清楚地看到蚀魔露出的脸，是个人，这就已经够诡异了。
蚀魔一直以来都是残暴的怪物，没人知道它们怎么来的，镇军与它们对抗了几百年，好不容易创造如今的繁华盛世。除开四年前的超代蚀魔之乱，之后千灵都内再没出现过蚀魔。
然而现在，可怕的阴影似乎又重来了。
人和蚀魔会有关联吗？
看到那张脸后，苏凛不禁产生这个疑问。
他绕着希索家宅逛了整整一圈，都找不到可以进去的机会，外面被镇军包围得水泄不通，简直无懈可击。
就在他打算先放弃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熟人。
“黑眼圈？”
“兄弟，我们真是有缘啊！”
苏凛对他戒备不已，“你来干什么？”
“大好机会，我能不来嘛，镇军要查封希索家了，这便宜不捡白不捡~”黑眼圈的黑眼圈还是跟以前一样浓重，他向苏凛挤眉弄眼，总摆出一副跟你很熟的样子。
经过前两次的经验，苏凛觉得他并不是如表面那般简单，自然懒得再与他扯上关系。况且他给人的感觉有点神似老板，说不定就是老板精神分裂的化身呢！
这一想，就更不愿理睬他。
“巡逻准备换班了，快跟我来。”
黑眼圈不由分说地拉着苏凛的手，往东边的墙角摸去。
一到这附近，果然没什么人，几棵绿生树也很好地挡住外界的视线，形成参天绿荫。若不仔细留意，就很难发现，可谓是天赐的死角。
苏凛就这么静静盯着他，想看他干什么。
“你还盯着我干嘛？进去呀。”黑眼圈晃了晃手。
“进希索家？怎么进？”
只见他猥琐一笑，俯身掀开草丛，将杂草，木板，以及一些废料清理出来，墙角下赫然露出一个洞口！
这洞口的尺寸刚好能容纳成人通过，只是未免也太……
“你可别小瞧这洞，天没亮我就在挖，挖了一个早上呢。虽然挖人墙角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但实用嘛，实用就好。”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苏凛快受不了他了。
黑眼圈一愣，“我？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带你去捡便宜呀，兄弟。”
宅院里响起尖锐的鸣笛，惊飞树梢上的鸟儿，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知里面在上演什么。
鸣笛结束。黑眼圈不等苏凛的回应，先自个儿钻进洞，他仿佛很有信心，完全不怕苏凛不跟上来。
事实是，苏凛凝视着这个洞口，心里好一阵别扭。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不断催眠自己，只要没人看到，就不存在他钻洞这回事！
说时迟那时快，他朝四周张望几下，嗖地跟一条鱼似的穿了过去。
“兄弟，我这洞挖得不错吧？看来挺适合你的。”
这不挖苦人么。苏凛满脸黑线地无视他，开始往宅子里探索。
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希索家的人，他们好像是被集中到黑白庭院去了。每个路段都派有镇军在把守，中间也走过几批巡逻的，两人灵巧地避开他们，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某处房间。
这里没有上锁，估计是因为处于镇军调查期间，同样的，其他地方也应该会对他们敞开怀抱。
典雅高贵的女神雕像伫立在房间的正中央，她身后有两扇巨大的落地窗，鹅黄色的光辉洒进来，照耀在女神身上，为她披上一层梦幻的纱裙。两侧是镶嵌进墙壁里的大书架，从门口延续到落地窗旁，各种各样的书籍充斥其中，收藏量十分惊人。
“这是一间书房。”苏凛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书，很难想象在这个时代，还有人拥有如此众多的数量。
“这是希索家主的书房。”黑眼圈踱步到女神雕塑旁，带着欣赏的目光仰视她。
希索家主的，那正好！
书架、书桌、收藏柜，甚至雕像，全都很有必要仔细查看。
于是，苏凛检索起每层书架的目录来。
“千灵都总观历史、冥化之力的研究、冥化者图鉴、武魔器制造论、组织演化制度、历代的权司之座、三大家族、冥晶石的冶炼……”
“真没想到希索家主还挺勤奋好学，值得敬佩。”
“蚀魔图鉴、蚀魔侵略事件。”
关于蚀魔的资料居然这么少。苏凛将那两本书取下来，略微翻翻，里面的内容看起来和夜莺网上的差不多，没任何特别的。
他又翻了很多可能与蚀魔有关的书籍，黑眼圈负责把桌子和柜子倒腾出来，隐藏的暗格，雕像，窗户，窗户边的插花……一通翻查，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也正常，就算有都被镇军搜刮了，再来希索的人不傻，他们怎么可能留下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呢。”
“换言之，你相信蚀魔的出现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苏凛问黑眼圈。
“这个嘛，我又不关心，意外和人为有什么区别。我只是来捞好处的。”
呵，各人有各人的目的吧。
“兄弟，你知道这雕像是谁吗？”
苏凛来到雕像前，驻足观望，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传说是创建千灵都的人之一，她还是个普通的人类，帮着冥化者一起建立了千灵都，他们称她为诺鸣女神。很不可思议吧，一位人类女子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
对于这段历史，苏凛也不是完全没了解，而且他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是冥化者还是人类，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他眼里，大家都是平等的。
鸣笛再次响起。
急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希索家，两人商量着即刻转移地方。
经过一处偏僻的院子时，依稀撞见有人在谈话，他们赶紧躲在蓄水池下，也顺便偷听。
“蚀魔现身，我们希索家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请大人明鉴。”
“何时找到你们当家人，再来跟我谈。”
他们的意思是……
“忘了告诉你，希索家主失踪了。”黑眼圈小声地附在苏凛耳旁说：“你看，那个矮一点的是希索全理，那个穿黑衣服长得帅的就是镇军的队长，白黎。”
“谁？”
这样远的距离，这样小的音量居然引起了那人的注意，苏凛和黑眼圈顿时冒出一头冷汗。
白黎迈着步子，缓缓向他们走去。
苏凛马上认出他就是在轮转库歼灭蚀魔的人！那一身高贵疏冷的气质，以及瞬间冻结一切的寒冰之力，短时间内他还忘不了。
真是见鬼了！苏凛连忙寻找周围的逃跑路线，结果一下被黑眼圈提溜起来，闷头往别处狂奔。
他们跑回原先进来的洞口前，黑眼圈把他推开，“你先走，我殿后！”
“你会被他们抓住。”
“甭废话，是兄弟，就赶紧给我跑，我才不会有事！”
眼看身后的追兵即将到达，苏凛也管不了这么多，他跟来时一样眨眼间就溜了出去。
“祝你好运。”
从希索家顺利逃走之后，他没有直接回黑面包，而是兜转去多萝区，他想找一个人。身为希索家的前运输商，他应该还保留着某些实情。
上次来的时候，这家门前的小院还栽种了鲜花草植，处处飘满着温馨的氛围。才相隔几天，花草都枯萎了。
苏凛接连敲门，没人回应，屋里也没亮灯，难道这家人出去旅行了？
“你找雷凡斯？”
“嗯，请问你是？”
“我住在隔壁。唉，恐怕你找不着他们家了。”
“发生什么事？”
“说来真惨啊，这对父女前几天死了……”
“怎么会！那你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
“可疑？好像有来过一个女人，别的我没太留意。”
他和风子照前几天见过雷凡斯，看来他们走后去做任务的期间，雷凡斯父女就被杀了。
第二十六章 梦境
窗外刮起呼号的狂风，光是听玻璃振动的声响，就能得知外面一定很冷，哐当哐当的让人心烦。
“热能不够了，今晚盖厚点，我明天再修。”
楼下传来风子照的喊声，苏凛随口嗯了一下，准备熄灯睡觉。他翻了几圈，却难以入眠。
从希索家调查回来后，他一直心绪不宁。
蚀魔的真相还没浮出水面，希索家主又神秘失踪，难免给人一种畏罪潜逃的感觉。而且与希索家有关的雷凡斯死了，说不定他是因为知道什么，才被灭口的。
后来苏凛潜入雷凡斯的家，可现场早已被镇军和夜莺管理局清空了。
“一头雾水。”
啪嗒。从倾斜的背包里滚落一颗圆球，它一出现在昏暗的房间里，顿时亮起微光。
苏凛将它捡起，仔细一瞧，比起之前见的更轻盈通透。好像叫白虚境来着，老板送的报酬。最近任务繁忙，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小圆球并无特别，里面只有一团白色烟雾，用它对着月光也看不出异样。
难道老板又在骗人，这只是个装饰品？
他一下子觉得没劲，扔垃圾似的随手往地上丢，结果它碰到地面时反弹起来，变得灵性十足，直往苏凛的脑门上冲。
白虚境把他撞倒在床铺，一阵刺眼到迷蒙的光雾瞬间扩大，笼罩整个房间，意识也随着光晃晃悠悠，脱离身躯。
不知恍惚了多久。
“如果我帮你，你会放了他吗？”
“把那个人带到这里，我就会考虑。”
“你和神秘代主有什么恩怨？”听起来像是雾离的声音。
“这个不用你管。”
“好，我答应。”
这两人对话的声音仿佛从天穹传导到地下，然后形成几重回响，逼进苏凛的脑海。他定神想了想，与雾离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希索家主。
一个身亡和一个失踪的人，怎么会在他面前出现？
光雾扩散，再次清醒是在茫茫黑暗之中，等苏凛恢复视力时，面前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之所以说凭空，是因为一开始空空如也的黑暗忽然涌现大团烟雾，然后很快实体化，塑成人形。
那两人相隔不远，背对背坐在地上，一个脸上戴面具，另一个模样有点眼熟。
“上次约好的，我带来了。”女孩温柔的声音响起，苏凛感到一怔。
戴面具的人听闻后轻轻转身，虽看不见他的表情，苏凛不知为何能感受到，他应该是期待的。
“真的吗？”
女孩伸出双手，掌心上托着圆圆的发光体，渐渐升起，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盛大，照亮了他们身边的一方天地，暖意洒满，就像冬日院子里余热未尽的阳光，让人可以尽情迷恋。
“阳光啊……”
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依然黑暗，苏凛站在黑暗中不动声色，看着他们如小孩子一般开心地簇拥在阳光下。
“谢谢你雾离，今天是我最幸运的一天，谢谢你！”就算脸上被面具束缚，也难掩他的激动洋溢。
雾离。
那这个人。
“帮我想个名字吧，像你的雾离一样好听的。”
“难道你以前没有名字吗？”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帮我想一个吧。”
雾离噗嗤一笑，“你那么喜欢吃橘子糕，要不然就叫橘子糕。”
“橘子？一点都不好！”
“红豆饼？”
男子被逗得差点一口气憋死，他走近雾离，挥舞着双手在抗议。
光线渐渐削弱下来，四散的光点飞洒在头发上，身上，脚边，为他们染上了梦幻的辉晕。雾离的脸颊边还粘着细碎光片，她薄唇微张，缓缓道：“见曦。”
“见曦？”
“嗯，见曦，虽然现在还没办法，但我会努力让你看见真正的阳光。”
雾离将手贴在空气中，原来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隐形的墙，无法互相靠近，却也无法阻挡某种连接。
“那我也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里，无论这个世界是好是坏，我们都一起去经历。”见曦一字一顿地认真回应。
在深渊里雾离融化的身躯，以及可能是被蚀魔吃掉的见曦，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永远都完不成的约定。
苏凛默默攥紧拳头。一股微涩的熟悉感包围了自己，相似的对话，相似的场景，好像在哪里发生过。
所有景象依次熄灭，四周重归黑暗。
蓦然间，他的脚踝处一顿冰冷，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往下疯扯。坠落的揪心感袭来，心口猛地被挖空了一般。
“喂，醒醒，快醒醒！”
是谁？
“再不醒你就要死了。”
有点耳熟？
苏凛艰难地睁开双眼，有粘稠的液体糊住视线，他连续眨了好几次都看不清。身体变得疼痛不堪，手脚也使不上劲。
一个人影蹲在跟前，她好像在观察自己，从只言片语中只听到零星几句：“振作点。等守界一开赶紧逃，不用管我。”
这人的轮廓非常模糊，苏凛拼命想看清她的样子，只见长发在风中飞扬，越看越失焦，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在飞速流逝。
理智告诉他不用勉强，潜意识却很急迫地想要靠近她，仿佛再不抓紧点，这个人就要永远离开了。
“拼命跑，千万别回头。”
她的话语一直萦绕在耳旁。渐渐地，苏凛感觉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脚下的步伐愈加沉重，他必须用力摆动双臂，才能坚持跑下去。
她还在身后，自己却不能回头。
前方一片片的高楼倒塌，轰轰作响犹如恶魔的喘息，世界正陷入黑色泥沼里。苏凛没有被拖垮，他拼命奔跑着，不留余力地冲破天地间那一丝裂缝。
白虚境砸到脑门上还是有点痛的，他挣扎着从床上跳起来，大口大口呼吸，久违的空气是如此珍贵，刚刚他好像一直溺在深水中，现在终于解脱。
冷汗湿透全身，心下还残余点点慌乱。梦里的一切经历都非常真实，雾离、见曦、还有她……
这些真的是梦？
他立刻查看时间，距离进入梦境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和梦境里的时间流逝差不多。
“是你在捣乱吗？”苏凛戳戳白虚境，小圆球呼地变透明，内里的白雾消失，怎么看都只是一颗普通的球。
窗外的风正在无休无止地肆虐，那种暴烈的声响不停地敲击身体，一怔一怔地，内心的裂缝仿佛又张开了。苏凛双手抱着头蹲在床沿边，前所未有地开始害怕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梦境最后的人，他是认识的，那个场景简直就像记忆拼图缺失的某一块，而且是很重要的碎片。
这时，楼下传来奇怪的大动静，有人撞门进来了。
有风子在，怎么可能会有外人闯到这来？
他顺着楼梯滑到一楼的庭室，正好瞧见风子照气喘吁吁地靠在门廊边，肩上扛着一个长长的布包，在不断渗出血珠，滴落到地板。
“快来帮我弄到研究室去！”
苏凛狐疑地点头，准备过去搭把手，刚一靠近，那布包突然露出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第二十七章 容器里的人
四天前。
某地下六十米深处，复杂的机器装置正有序运作，荧蓝色的球状投影上不断滚动着数据。每个全密封空间里，都放置一排排圆柱形玻璃容器，裹着能量防护服的研究人员走进去检查。
“报告，所有舱室状态良好，无异常。”
“零号舱检查了吗？”
“绯树去了。”
零号舱的机密性比其它重要百倍，基本每时每刻都有专人看守。绯树刚到的时候，两个助手正好出去轮岗。
“目前为止一切正常，下一班人员马上就来。”
“辛苦了各位。”
配戴防护面罩的他们，通过器械转换的声音总是如此冷冰冰。
绯树将每项指标都细细检查了三遍，才连接总控室系统，虽然每天都做差不多同样的事，但她丝毫不感到厌烦。
对她来说，追寻真理和解决困惑的心愿，都能在这里得到完美的释放，道路是枯燥或惊险，手段又如何，都不重要。
但如果有比这更好的途径，也许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在等待轮班人员的时间里，她走近那些玻璃容器，里面是一个个沉睡的人。看着这些安静的面容，她联想到多年一起共事的人的脸从来都不知是怎样的。
这里有严格的规定，工作时间内每人都必须穿戴防护服和面罩，只有晚上睡觉时才能脱下。
所有人其实都是被分隔开的孤独体，不管是实验对象，还是研究人员。
来到最后一个容器跟前，她忽然被里面的人吸引住。
绯树又靠近了些。
少女锐利的脸部轮廓在水中飘荡，稀疏的眉毛下，是紧闭的深深眼窝，小巧又尖尖的唇峰让人忍不住猜想，这定是一个不好惹的小姑娘。
如果实验体也有人格的话。
她从未如此认真地端详过一个人的脸，待在这久了，都快认为人是没有脸的生物，只有在检查实验体的时候，她才会感受到生命最鲜活的一刻。
真是有够讽刺，人作为人却不像人，而实验体又会继承什么？
闪念间，绯树看到女孩双眼上附着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红色警示灯亮起，总控室全体沸腾。
“哪里出了问题？”指挥官大喊。
“是零号舱。”
指挥官带着一队人马火速赶去。通往零号舱的路上，长鸣着急促的警报声，从过道到换岗站点都是倒地的研究人员。
“你们四个留下查看他们的伤势，剩下的随我前进。”
来到零号舱，洞开的大门上全是斑驳血迹，玻璃容器被损毁，研究人员和实验体全都不省人事，整个舱内充满了浓烈的血腥。
指挥官环顾一圈，脸色凝重，他急急地冲到角落，停顿住。
“99号！”
惊慌的弓弦唰唰失控，无形箭矢刺中所有人的内心。
“呼叫总控室，呼叫总控室，99号失踪！”
“总控室收到。十秒后封锁所有出入口。”
“负责检查的绯树呢？”
……
两天前。
今天对白黎来说是个特殊日子，他正式升任为镇军第二分队的队长。
穿过传送门，抵达镇军总部，首先进行的一项仪式是系统测评。
“伽凡系统启动。”
系统判定室内，只有一个大型的测试阵列。仪式启动，阵列的六角开始发光，光芒流动至最中心，凝聚成大量的冥化因子，身穿黑金制服的人就站在六角矩阵中心。
白黎在闭目凝神，一种红色的奇异花纹蔓延上他的脖颈，直至脸颊两旁，勾勒出邪美的曲线，这是启动冥化之力的象征。围绕他的光此时变成了湛蓝色。他睁开双眼，神情微微有变，一滴水珠从额头划过他那俊逸的脸庞。蓝色光芒暴涨好几倍。
“冥化数值已达到85%，判定等级为第二位阶。”
真正的冥化者。
“恭喜你升任队长。”
一位身着镇军的统领制服，黑翎披风，胸前挂满勋章的中年男人走进系统判定室。
“总令大人。”白黎对来者躬身行礼。
“数值有些偏差，看来这系统是旧咯。”
“系统不可能出错，是学生退步了。”
伽凡系统是专门检测冥化能力的系统，从能力的归类，具体表现，冥化阙值等等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希索轮转库一役，你长进不少。”
北须总令摩挲着下巴的青色胡渣，目光慈爱地注视他心中这个最期待的学生。白黎从小跟在他身边，一言一行都听从于他。北须膝下没有孩子，所以他把白黎当成唯一的儿子去教导，并倾注了所有心血。
“学生无能，至今仍未抓捕希索家主。”
“跟我来。”
他们走进一间宽敞幽暗的会议厅。
北须来到落地窗前，停住脚步。
白黎恭敬地等待，眼眸垂向地面，没有一丝焦虑或不安，他就这么安静地等，仿佛能等上几万年那样，恒久且无任何波动。
“幻冬那边出了点问题。”
“明白，学生今晚出发。”
“倒也不用麻烦，丢了个东西而已。”
北须总令转过身，目光中藏有一池深不见底的潭水，“希索一案我另有安排，你先解决幻冬的事。”
退出会议厅之时，有人在等白黎。
就算是同样的黑金制服，安烨衣领上的扣子永远不好好扣，显得比别人多了一份桀骜与随性。肤色较深的他靠在柱子旁，几乎与黯淡的光线融为一体，那长相十分硬朗的脸忽而邪笑起来。
“哼，总令大人又给你下什么命令？”
白黎随意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开。
谁料，安烨立刻闪身挡住去路，两人的脸一下逼近。安烨愤恨地盯着白黎胸前崭新的勋章，“耳聋，我不怪你，但是接下来，给我小心。”
白黎依然保持着一张出世般目中无人的面容，他连眼皮都没抬，侧身走开。
留在原地的安烨神情十分阴狠，眸光里暗暗烧了把火，火势迅速蔓延，侵灭山林，无可逆转。
他对夜莺说：“我要知道白黎的任务是什么。”
队长？哼，这个位置原本就该属于我，你算什么东西！
......
现在。
黑面包内。
苏凛和风子照站在玻璃仪器前若有所思，里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她的面容污浊不清，可怖的针孔和伤痕遍及全身，乍一看皮肤几乎没有完好的。
不久前，风子照在附近将垂死的她带回。
“你觉得她像什么？”苏凛在仪器周围转悠。
“全身是血，我哪知道她长啥样。”
这台救助仪内部可制造特殊粒子，对她进行一定程度的救助，但如此严重的伤只能维持半死不活的状态。她身上有许多手术缝合的痕迹，其它伤口则是遭受了猛烈的攻击。
苏凛靠近观察，发现少女的脖子上印有一圈模糊的黑纹印记，这种纹路标志像利刃一般刺痛他的眼睛。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
他有点不可名状地看着少女，手却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脖子。
“你快看看什么情况？”
两人围观起玻璃仪器里的女孩。
刚刚腿上还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现在似乎不那么恐怖，别的伤痕也减少了些。
“说不上哪里奇怪。”苏凛歪着头认真思考。
“好像没那么严重了，难道是我的发明，快把她治好啦？”
风子照有一爱好，就是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小发明，比如这个疗伤用的仪器，房子里大大小小的东西，以及整个黑面包基地，都归功于他把这爱好练就得炉火纯青。
“救助仪的治疗不会快速见效，是她在自动愈合伤口。”苏凛慢慢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第二十八章 失控场
她绝对不是普通人。
苏凛瞬间意识到。
“神奇！我都以为她要死了。”风子照像看见喜欢的玩具的小孩子一样趴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
苏凛却绕着救助仪不断转圈，心事重重的样子。
首先，她从哪里冒出来，为什么毫无声响就穿过风子照设下的防御系统，脖子的黑纹印记代表什么，身上的伤又从何而来，这愈合能力是否证明她是冥化者，对他们会有威胁吗……
“苏凛你别转，转得我头晕。”
无数的疑问犹如黑白珠子接连滚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回响直捣脑网路。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那件事得尽快实现了。
“风子，在这等她醒，我去个地方。”
“你去哪？”
“兑现一个承诺。”
被困在镇军时，他们特意派人把苏凛和风子照救出来，并且还对他发出邀请，这等好意怎么能不接受？
重新站在这座洒满耀目光线的地方，苏凛这次忘了戴墨镜。
不稍多久，一位红斗篷使者引着他前往第七层。
E6似是预料好的一般，早已在等候他。
“苏凛先生来得刚刚好，想必我的同伴已经将讯息完整传达给你了，请坐。”她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仰着脸直视苏凛，声音里带着一丝明快。
“我来找你实现承诺。”他直截了当道。
“喝茶么？”
“不用。”
“那场比试其实并未真正结束，但在所有人眼中，你已经是胜者。”
她想说什么？结果不作数了，还想再比一次？
E6看穿了他的顾虑，“别担心，蔓斯拉德从不食言。那么，请说出你的愿望。”
苏凛的呼吸顺畅自由地游走于周身，他看着E6的眼睛，正式开口。
“我的愿望很简单。”
从蔓斯拉德出来后，外面强风吹拂，萧瑟的寒意慢慢侵染身躯，每一口呼吸都呵出些许白雾。
今年的冬季将会很快降临，这一点不是什么好兆头。
苏凛的思绪还停留在和E6的谈判里，周围的环境带给他一种不真实感，在湿漉漉的水汽中，他仿佛看到模糊的另外一个自己。
幼小而孤寂的背影，随着时间线的推移，慢慢走到对岸，离他非常遥远。
他想伸出手去，可一下水雾就散了。
过去之事不可重来，说的就是这样吧。
黑面包的大门近在眼前，他正要抬腿往里走，瞬间，奇怪的气息从里扑面而来。
一种陌生的，冷冽的气息充斥了整个空间，像北方的冰雪跨越而来，将尘垢洗刷。还有味道，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味道。
放眼看去，家里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动。沙发还是那个破一个角的沙发，废纸箱和工具高高地堆在角落，冰柜的门果然保持着出去前没关紧的状态，二楼楼梯处黑漆漆一片。
天花板上的警报器仍然运转着正常的白光，外部入侵可以排除。
刚刚还因蔓斯拉德的事而心情涌动的苏凛，转眼间就扯下所有情绪的外壳。
学会时刻保持怀疑，时刻迎接意外。
这句话就像无边且巨大的约束墙在敲打着警钟。虽然他想不起来这是谁教的。
“那台救助仪！”
黑面包一共有两层，苏凛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灯不知怎么熄灭了，越往上走越黑。到了二楼走廊，基本跟瞎了一样，黑暗中仿佛敞开极尽深渊，妖邪旋转着向他招手。
穿过那些无形暗影时，脸颊痒痒的，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抚摸过。他用力摇摇头，知道这是幻象。
风子照的研究室房门洞开，里面透出光亮。他跑进去一瞧，整个室内闪着红彤彤的灯光，剧烈又刺眼，像是浸满了鲜血，不断冲击着视觉感官。
那台唯一的救助仪已经损坏，电路接线破裂，滋滋作响，厚实的玻璃罩烂掉一大半，只剩下残缺的框架，里面空空如也。
苏凛蹲下来仔细查看地上的玻璃碎片，绝大部分都侵染了粘稠的黑色液体，有烧焦的气味，并且发出嘶嘶声，其中几块较大的碎片眨眼功夫就缩小一半。这些附着物还有腐蚀的效果。
他忽然想到什么，急急跑出去，这时二楼走廊完全沦陷在红色的海洋中，场景十分诡异，一路上天花板都闪烁着红灯，地板还滴着零零星星的黑色粘稠物。
一楼也陷进红色迷雾当中。
整个黑面包犹如坠入魔窟，昏暗又鲜明的红色熔炼一切。
他尝试开启视感，但试了很多遍都无法成功，自从去过希索家之后视感老是失灵。
眼前的景象让人变得有些焦躁不安，物与物好像黏在一起，苏凛拼命揉眼睛，可越揉，看到的东西却越扭曲。
必须先镇定下来。
空间还是这个空间不会变，眼前所见的并非真实，要剔除杂念，不能被低级的幻象影响。
是否有冥化者可以控制人的心智，或者制造幻象？他不清楚，如果有而且能力阙值如此高，就非常危险了。
苏凛小心翼翼地行走，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如履薄冰。地板遗留的黑色粘液延伸至大厅深处，跟着一直走，发现的痕迹越多。
路过还在冒烟的坍缩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他平常喜欢盖的那块毛毯？碎纸箱，破沙发，前面的台阶已经凹成一个大坑洞。再这样下去，这里估计全部都会被腐蚀掉，必须尽快抓住人才行！
他有预感，搞出这些动静的人，很可能是……
簌簌，簌，簌。
厨房方向。
呯嘭！是碗碟碎落在地的声响。
大概确定位置之后，苏凛悄无声息地溜进厨房。
黑面包内部有很多隐藏机关，称得上是防盗顶配，按照这声响，她很可能中了陷阱。
苏凛扬起一边嘴角，心里又多几分把握。他默默夸赞风子照的机关真是设得好。
然而紧接着，脚下踩到一个小暗格，突然漫天飘洒起一股浓重的粉末，他不小心吸入好大一口。
“咳咳咳！”
这玩意劲头很猛，直接呛得肺部火辣火辣的。
与此同时，耳边一阵劲风席卷，苏凛一边咳嗽着一边后退躲避。对方的动作非常敏捷，没有任何停顿就继续扑来，简直像个饥饿无比到疯狂捕食的小野兽。
剧烈的咳嗽使他不得不弯下腰，正好瞧见桌边摆放着一摞碗碟，他顺手抄起碗碟狠狠砸去。
“啊！”
混乱的光线中，什么东西扑腾着向上伸展，只短短几秒在墙壁投下了黑色的阴影，狭长且有棱有角。
羽翼？
来不及多想，苏凛本能地想趁此机会上去抡两拳，却双腿一软，身体迅速失去控制，往地面摔去。
这破操作！
那人似乎发现漏洞，张开尖牙朝他撕咬而去。
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凭空飞来一根棍子精准地砸中女孩的后脑勺，她两眼一黑，莫名其妙地晕倒在地。
风波彻底平息。风子照骂骂咧咧地从某个角落里蹦出，“小崽子，我等你很久了！”
待他冲上去一看，苏凛连同那受伤的少女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
“快把她弄走，咳咳，重死了。”
第二十九章 新客人
水，冷冰冰的。
柔软的水将身体托起，逐渐升高，头顶有一块忽明忽暗的光斑，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
是光。
下个瞬间，四面涌来的力量打翻平衡，身躯向着深渊滑去。又抓不住了。快要突破水面时，被无形之手紧紧拉住，逃不掉冰冷刺骨的缠绕。
用尽全力，拼命扑腾，却发现手和脚消失了。一开始就不存在手脚，还是到最后才失去的呢？
灵魂变得很轻盈，与水融为一体，散尽无边无际的空洞。
所谓形体都是一场桎梏的梦。
一团火烧着。火红火红的光点燃周围一切。水面越来越远，那里的自由飞速远离。冰冷正在抽离，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透过慢慢复苏的温度重新占据。
呼……她从睡梦中挣扎醒来。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贴了上来，他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眼眸里充斥着五彩缤纷的泡泡般的光，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啊！”惊醒的少女吓得用头狠狠撞向风子照，原本半蹲的他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
见状，苏凛咯咯咯地笑起来。
“我的头！嘶~你也太狠了！”
少女凶巴巴地瞪着他，虽然脑袋还有点晕乎乎，但这目光的气势可一点也不含糊。她刚想挥动手臂，却感到全身好像动弹不得，四肢都被压迫得无比难受。
“别乱动，我绑人很实在，你想跑到天边都没辙。”风子照拽起一根粗大的绳子，绳子另一端连着被绑成茧俑的少女，他故意甩来甩去，将她扯得东倒西歪。
任他捉弄片刻，苏凛才出手制止风子照。“你终于醒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第一次见面，他那淡然的外表下仍掩盖不了骨子里透出的疏离，冰似的结成壁垒，几乎把所有人挡在外界。少女联想起梦里的景象，不由得打起一股寒颤。
这俩人怎么回事？一个傻里傻气的喜欢虐待人，一个表面正常但感觉比傻的那个更坏。少女谨慎地坐直身板，避开目光不去看他们。
“我是苏凛，刚刚被你推倒的家伙是风子照。”
“什么叫被推倒！我堂堂……”
“你从哪里来？”礼貌的语气维持不到三秒，苏凛走到女孩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
……
“如何到的这里？”基本没留多少回答的时间，他就迫不及待地进一步追问。
……
“身份？”苏凛的眼瞳不知为何发出了摄人的光，宛如细碎的白色雪花旋转，凌落，最后揉进泥土。
……
少女仍然一声不吭，没有理会他们。
见此，苏凛怀疑她说不了话。但转念一想应该不是，她只是不相信他们。
“起开，干嘛学那群死鱼脸拷问犯人一样？”风子照用肩膀把苏凛推开，自己挪到少女跟前，笑得贱兮兮，他从背后摸出一根平平无奇的糖果，用力摇晃几下，竟发光了。“枫霜棒棒糖！尝尝不？”
五、四、三、二、一。苏凛在心里默默倒数。
棒棒糖啪得一声摔在地上裂为两块，七彩的糖霜还在闪烁，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唉，风子的脾气果然挨不过五秒。苏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你已经很沉得住气了，兄弟有进步！
看来她不吃软的那一套，只能这样了。
“听着，我们救你的原因。”
咕……
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少女肚子里传出清晰又漫长的咕噜声，打断了苏凛正欲发作的一系列盘问。他无奈地看向风子照，对方也尴尬地回看他，两人就在无形产生的电波中干瞪眼。
绑她那么久没有给过一个包子？
哇你别赖我！你不也忘了。
现在怎么处理？
什么怎么，我怎么知道应该怎么。
又一声大大的咕——
引得苏凛和风子照同时瞪向少女，被他们这么一盯，少女脸上的绯色瞬间蔓延到耳根。
反正她迟早要坦白，也不急于一时。最终，苏凛走到冰箱门边，从里揪出一些食材，扔到桌子上，“先给她弄点吃的。”
几乎每个家庭人手必备的食材万能机，操作起来非常简单，只要将食材压缩块推进入口，叮咚几声之后，万能机顶部就会弹出成品。
“搞定！”
风子照迫不及待地夹起新鲜出炉的面包，热热的还很烫手，香甜的气味闻起来让人安心愉悦。
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看面包，又看看风子照，最后眼神落在这台颜色黯淡还不停发出呲呲声的机器上。
“只有面包了，喏。”风子照把盛着几块厚实面包的盘子放到少女面前，她的脸因此变得烨烨生辉。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从冰箱里翻腾出一只罐子。紫红色的果酱淋在面包上，滑溜溜地覆盖住外层酥脆的皮，香气酝酿得既浓郁又诱人。
“加点这个更好，快吃吧。”
少女咽了咽口水，但迟迟没动手。
“噢对。”
风子照想都没想，一拉绳子的末端，她就彻底解放出来了。
“就这样给她松绑？”苏凛压低嗓子揶揄道。
“喔~”
“不怕她又搞破坏？”
“喔。”
少女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拿起一片面包。刚递到嘴边，奇妙的感觉立刻涌现。
阳光钻进身体，清香的风旋转上升，温润透明的力量正在苏醒。她只咬了一小口，却传来翻飞不尽的思绪。一口、两口、三口，越来越快越来越多，仿佛想把世界的所有都尽数吞下。
他们见到少女疯狂的吃相而震惊不已：真是糟糕，这孩子多久没吃饭？
“干活。”苏凛打了个响指，暗示风子照一起到外厅去。
屋里大部分地方和家具都遭到一定程度的腐蚀，清扫起来算是大工程。
污浊不堪的沙发被他们合力抬起来，往门外移动。太可惜了，再也找不到那么软还那么便宜的沙发了！
“我说，真把她留下？”
“暂时。”苏凛望了望少女的方向，她还在大口地吞咽那些面包，显得单纯又可怜。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风子照问。
刚才绝对看清楚了，这位无名少女脖子上的标记，苏凛竟也有相似的，自从一年前在满是尸体的地方醒来后，他的脖子就多了这种奇怪的黑纹印记。
也许她知道背后的原因，在没说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她离开。
但怎样才能从这人嘴里撬出答案？
“喂，想什么呐，喊你好几声了。”
“在想我们这位新客人到底藏有多少秘密。”
风子照突然发出哎哟一声，沙发便倾斜了。他好像踩到什么坚硬的物体，抬脚一看，咦？
一片硬邦邦的青铜块躺在地上。
“我正要找它。”苏凛将其拾起，并拍走上面的灰尘，“E6给我的令章。”
“令章？你在蔓斯拉德都做了什么呀？”
苏凛眼睛一转，思绪回到那座高高的星辰之上。
第三十章 第一场雪
“你想提什么都可以，冥晶石？女人？登顶权司之座？”
“我的愿望很简单。”苏凛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向前倾压，造成了冷峻如风的气场。
E6则面色平静地等待他，内心毫无波澜。
“和我结盟。”
听完这短短四个字后，E6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并未立刻回话，像是在惊讶于这个答案。
实际上，为此苏凛认真考虑了很久，与其提一个物质层面或者虚无缥缈的要求，还不如直接选择和势力最大的一方结盟。
在经历了有关希索家的事之后，他有种感觉，对未来的强烈的不安感，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通向未来的路从某刻起即将布满荆棘。
所以他要好好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
“可以听听理由吗？”
果然问原因了，苏凛早已想好托词。
“别的我不需要。”
又是简短有力的回复。
一顿无言的沉默过后，E6终于开口：“好。”她低垂的眼眸里仿佛暗含了一丝赞赏的笑意。
“不用和你的上司或其他人商量？”
“苏凛先生无需担心，我说的话即是保证。”
来之前设想的顾虑消散一大半，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何轻易答应，但他此刻的喜悦压过了小小的疑问。
“作为我们同盟的诚意，我必须提醒苏凛先生，不属于你的麻烦，应该及时丢弃，否则就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他复述完最后一句话，只见风子照眼神亮晶晶的，还竖起了大拇指。“这下我们有靠山啦！”
苏凛不可置否地笑笑。
“以后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对了，她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天色霎时变得阴沉不已，铅灰色云层聚拢在低空处，弹奏出暗哑的音符。一只飞鸟越过斑驳的光线冲向天边，灰羽簌簌落下，就像来自天堂的信笺坠入不合时宜的人间。
不属于我的麻烦……难道那么巧？
苏凛朝着少女的方向再次看去，那里只剩下空盘子和面包渣。
“人呢？”
“靠！人呢？”
循着嘈杂的声响找去，两人发现少女偷偷站在角落，手脚畏畏缩缩的，神情酷似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躲闪。在她面前的食材万能机已经突突冒黑烟。
“不会吧？你还想吃？这样还饿？”风子照的三句灵魂拷问令少女感到有些羞愧，她又露出凶巴巴的眼神瞪着他们。
苏凛觉得时机正好，便无视她的目光，“听着，我们救你的原因，两个：一碰巧，二你脖子上的印记。”再结合一些猜想，“你是从某个地方逃出来的。”
听到这里，少女的身子微微一颤，脏兮兮的小手搓来搓去，不禁捏出汗珠。
“加上你浑身是伤，虽然差不多好了，很显然那个地方非同一般。现在整个千灵都没有发出任何通缉令。”他向前俯身，对她步步紧逼，“那就证明，他们想暗地里解决你，或者再次囚禁。”
一字一句如同打上烙印的话语飘浮在空气中，重山般压迫向她。
囚禁。熟悉这种气息的人应该深有感触。
“你别无选择，从这里出去会被抓走。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作为交换，他可以保护你。”苏凛指指旁边的风子照。
后者被突如其来的点名甩锅，愣是差点反应超速就要点头，他指着自己，“我？保护？”
“嗯，对。”
少女的目光里摇晃起一星半点希望的火苗。
风子照在心中念起咒语：苏凛这死小子老是把难题扔给我！如果她又被抓回去，等待的结局会是什么？
想起初遇时少女血淋淋的惨状，他拼命甩甩头，把可怕的幻想清空。
“不就照顾个人嘛，放心，我罩你。”风子照向她伸出手，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落在少女眼中竟变成梦里熟悉的烈焰，融化了水底，温暖漂亮但不会灼人。
两人相对的画面停驻在这一刻，风子照的手伸在半空，而少女呆呆地凝视他那粗糙的手掌。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的内心终于开始动摇。她用手背蹭蹭脸颊，正欲开口：“我……”
屋里却响起了一声刺耳的警报。
黑面包瞬间染成红色，急促的危险似乎近在眼前。
“外层的防护系统被突破了！”
“怎么可能？”
他们完全顾不上少女，火速奔向控制室。说是控制室，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小房间。
苏凛推开桌面上的泡面碗和饮料罐，漆黑的金属造盒才露出来。同时风子照将夜莺打开，显示黑面包里外状况的动态图蹦出，上面许多红色的点正在逐步包围他们。
金属造盒嗡嗡运转，风子照启动剩下的防御系统，一圈圈蓝色的光圈张开，一个个红点不断突破，看样子来者不善。
“把夜莺连到这里。”
风子照听从苏凛的话，把夜莺的信号连接到金属造盒上，随后一幅由模糊转为清晰的图像展现在墙上。等看清对方是谁，两人的背脊浸出了一身冷汗。
是那个人！
“我们得离开！”苏凛咬咬牙，下定决心。
“走？去哪儿？”
坐在地板上的少女看着他们一脸紧迫地出来，又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她显然不明白他们在着急什么。
“你跟我们走。”苏凛简单收拾出一个背包，准备就绪。
一阵巨大的震动使黑面包摇晃了几下，他们犹如惊弓之鸟般目睹从窗外飞射进来的火花砸在冰箱上，引起轰然炸裂，大片的紫色电光激射向四周。
最后的防御，也破了。
风子照临时想到还有一条秘密的逃生通道，就在厨房里。“快从这里过！”
掀开杂物遮挡的地板，输入密码，地面打开一道四方形的豁口。风子照率先跳下，接着轮到少女。她瞄了一眼幽深的口子，仅容一人通过，狭窄与黑暗勾起恐惧，她拼命摇头表示不愿意下去。
苏凛问也没问，伸手推她一把，只听见啊的一声，少女便麻溜地下去了。
剩下他殿后。环顾黑面包如今的样子，苏凛在脑海中闪现过很多回忆，最后只能默默叹气。
逃生通道内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源，幸好此前他们为了熟悉这里，暗自练习过多遍，脚下的路就算闭着眼睛走都不会摔跤。
但那位少女就不是这样。
她只好被风子照拉着一路磕磕绊绊，有苦难言。
很快，三人成功从地底钻出。
荒凉的边界地带顿时暴露了危险的冰冷气息，所有纯净的空气都被吸走。
一朵小雪花悄然落在苏凛肩头，他茫然地望向天空，白色的雪花透亮，洁净，像划过仙女眼睫上的羽毛，将静谧融化在寒风里。
雪染大地的尽头，那些人全都一身暗黑滚金边制服，腰间各佩两柄长短剑，连发型都是一致的干脆利落。从头到脚皆是黑色的他们，整齐肃穆地站立于此，宛如城墙那样挡住去路。
被簇拥在最中间的白黎以孤傲而空寂的眼神凝视苏凛，他的面前仿若隔着湖泊高山，风姿出尘。步伐所及之处，似有冰霜从大地浮起，这股凛然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