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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高月     李唐传奇txt下载     李唐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政制

    李月在初定了军队后,立刻回到吴王府,召集文官开会商议政务结构的草案,按李豫和王、苗两位相国定下原则,吴王府与唐初时的秦、齐二府同制,即在府内可设属官,基本和朝廷的机能相符,也就是李月的一切官职设定都只能在吴王府的范围内进行,且品阶需降中央一级,这在当时的亲王体制下也是正常,各亲王府都或多或少地设置了职能官,只是大多为闲职虚官,而李月的吴王府却是实缺。

    “殿下,根据殿下定下的从简原则,老臣和几位大人商议了几个方案,基本达成了一个政务框架,现在请殿下过目。”萧隐取出一封折子,上呈给李月。

    “萧大人就念念吧!大家都听听!”

    “老臣遵命!我大唐实行的是三省六部九卿五监之制,现已经非常完善,根据朝廷的意思,吴王府的官职也必须要按这个构架来设置,且不得簪越,所以老臣和韩大人、韦大人等众人商议后,决定在吴王府内设长史、东、西阁祭酒和少仆四职,其中少仆是内府官,负责吴王内府总务;长史、东、西阁祭酒则是外职,其中东阁祭酒相当于朝廷中的中书省;西阁祭酒相当于门下省;由于尚书省在朝廷内实际已被架空,所以我们这里也不考虑对应,倒是恢复了则天皇帝时的秘书省,也就是长史;这样长史、东、西阁祭酒就形成了一个最上层的政务结构,每人再各设副手二人,称为常侍;然后再在第二级设兵、骑、法、户、士、功等六曹事对应六部,每曹设司马一人为主、员外郎二人为副;再在各曹下设署,每署设主簿一人、舍人及从事若干,形成第三级,这便是我们吴王府职能官的主干。

    然后六曹分由东、西阁祭酒分别掌管;而长史下再设记室参军事、录室参军事和谘议参军事三职,品同六曹。至于朝廷的九卿和五监等职能都分散在六曹之中,不必另设。倒是在六曹之外,又设有监察室、市舶监、盐铁监以及浏河巡检使四职,直接向吴王负责,品阶低长史、祭酒半级。

    另外,按照朝廷的意思和旧制,长史、东、西阁祭酒和少仆的品阶为正三品;六曹、四监、参军事的品阶为正四品下;主簿为从五品下;其余各级的副手则相应降半级。而舍人、从事皆为正七品到从九品下不止,各官的俸养皆同朝廷。以上便是我等商议的草案,请殿下过目。”说完便将折子呈给了李月。

    李月看了看,又笑着说道:“考虑倒也周详,可以按这个架构设立,以后再慢慢完善,萧大人就直接上报给朝廷备案吧!职能分工只是形,还得定下各种规矩为神,神、形兼备方才可发挥最大的作用。另外我还有几点要告诉大家:

    一、以后办公地点就暂用原节度使府,等新吴王外府修好后,大家再迁过去。二、议事规则分外堂议事和内堂议事两种,外堂议事资格为员外郎以上,司马以上者有座,皆不行叩拜礼,以长躬礼为准,外堂议事按每旬一次;内堂议事主要由我、长史、东、西阁祭酒和少仆、吴王府大将军、金陵大都督七人参与,为隔日的下午。

    三、以后上递的折子最高级别称“书”;而下发的批文或指示最高级别称为“文”,我直接发出的则称“令”,以免朝廷多心。

    四、各位吴王府职官除正常的品阶俸养外,我另设有津贴和司笔二项费用,津贴可以养家,但司笔费只能公干,且司笔费每月需报内府审核。

    总之,一切规矩大家都要小心和朝廷保持低一级的原则,不要被人抓了小辫子,若真是因为大意导致,后果也自然由我来承担,大家只要做好份内的事就行了。大家看看还有什么事?”

    “殿下!还有就是主要官员的指定和一些细节的职能设置,请殿下早日定夺。”萧隐最后补充说道。

    “我知道了,官员的指定我再考虑考虑!细节的职能设置则就麻烦萧大人再费心了。三天后便是各州刺史、县令聚会的日子,要在大会上宣布的,之前谁也不准说出去,大家明白吗?”

    李月见大家都点头答应,又转头对金陵刺史也是他的岳父赵显说道:“赵大人,接待刺史、县令的事宜就麻烦你多劳心了。”

    赵显连忙回道:“殿下放心,一切早已办妥!”

    金陵由于没有受到安史之乱的破坏,再加上大量逃难而来的北方富户涌入,这几年变得更加繁华,人口也突破了五十万,但以秦淮河为界,东西贫富分居的格局倒没有大变,只是在西区靠近秦淮河一线形成了一大片有一定家产但无权势、地位的中等人家,大多为逃难而来,在数年的安史之乱后,北方来的富户有的爱上了这六朝风liu之地,有的则在金陵有了一定的产业,再加上政治安定、民风淳厚,最后返回北方的也只有二、三成而已,大都在金陵定居了下来。

    周莳是在三天前赶到金陵的,他虽然是一县之长,但因出身贫寒,俸禄微薄,虽支了二十贯公务费,来之前还悄悄的塞了十贯给娘子补贴家用,所以当他来金陵报到后,便领了五日的食宿补贴在秦淮河一带左觅右寻,好容易找到一家高升客栈,食宿便宜也十分干净,周莳便在这里安顿下来。这天傍晚,他从外面闲逛回来,随来的小童早准备了热水给他烫脚,就在周莳闭目享用之时,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周平,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哎!”

    小童出去了片刻后回来禀报道:“老爷!隔壁好象也来了一个县令,掌柜正在赶客人让房呢!”

    “哦!怎么这样不讲理,是哪里的县令?”

    “好象是太仓那边的。”

    “啊!难道是刘原?快拿鞋给我,我去看看!”

    周莳拖着鞋跑到隔壁,只见原房客已经被换到别房,门边站着一男子,正是太仓县县令刘原,眼前他正指挥着两名随从放置行李,突然若有所感,他回头一看,正好和周莳打了个照面。

    “你也住这?”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言罢,两人上前握住手皆哈哈大笑起来。

    “我是昨日方到,刘兄怎么今日才来?”

    “我其实十几天前就来了,只是今天才换个住处?”

    “为何?来!来!来!先到我房里一叙。”

    小童给周莳和刘原各上了一杯茶后便拉上门出去了。

    “刘兄家境殷实,父亲又在朝中为官,为何也住到这等普通的客栈里来?”

    “说来话长,周兄与我是旧时同窗,虽比我早两年中进士,但现在又在同州下为僚,关系非同寻常,所以我就不瞒周兄了,也是我大意,我是年初方才知道我娘子竟曾是吴王妃的贴身丫鬟,也曾经服侍过当今太后,你说这等天大的事,我怎么今天才知道,是不是糊涂之极。”

    “你确实糊涂,不过这和你住客栈有什么关系?”

    刘原神秘地一笑说道:“我既然知道了这层关系,怎么不好好利用,所以我这次借来金陵之机,十几天前就陪着娘子来见旧主人了,娘子住在吴王府,我就在外间找了一上好的旅店,昨日我娘子来看我,偷偷告诉我,吴王不喜欢手下奢侈,所以我就换到这里来了?”

    “好一个狡猾的家伙,不过为何你非要住隔壁?比它好的房间多的是啊!”周莳不舍的追问到。

    刘原脸一红,连连摆手说道:“此事不好说!不好说!周兄就别问了。”

    周莳见他不肯说,也只得罢了,正要端起茶杯,他猛然想到一事,便急急问道:“我曾听说太仓粮库中有一万石陈粮的头寸,不知现在还在否?”

    “在是在!不知周兄想做什么?”

    “是这样!我无锡县有近二万多流民现在已揭不开锅了,大家都以野菜为食,刘兄能不能把这些陈粮给我救救急?”

    “唉!如果我能做主,我早就卖掉了,这一万石头寸,上面都有帐,若给了你,上面查下来,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只要上面肯松口,我一定给你!”

    “那不知要找谁?”

    “以前需户部同意,宰相批准才行,现在估计不要了,只要吴王府西阁祭酒同意就可以了。”

    听说不用上京城,周莳这才放心下来。突然,他醒到了刘原话中的玄机,急忙追问道:“什么西阁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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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政论

    愿我的小说,能陪伴孤独的人一起度过除夕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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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原自知失言,又不能敷衍周莳,只得站起来走到门外探头看了看,又叮嘱小童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这才回座低声说道:“此事我是昨日听我娘子说的,还没有正式公布,你可别出去乱说,以免连累到我。”

    “我自然明白,你就快点说吧!”

    “你也知道,吴王是当今皇上亲弟,官拜天下兵马大元帅、中书令,手握重兵,在平安史之乱和两次帝位交替中都立有大功,因上元夜事件被逐出京城,我听说这次吴王东来是和朝廷有协议的,他可自领江南东道,除不称帝以外,江南东道的一切军政皆可由其自决,所以吴王就在府内设立了相应的管理机构,说白了,就是小朝庭,只不过名义上还是亲王府属官,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刘原就把吴王府属官的结构简略的给周莳说了一遍。

    周莳听得如醉如痴,半响才缓过神来说道:“大将军竟有这样大的能耐,居然能得到这样的权力。”

    刘原嘴一撇,不屑地说道:“这算什么,现在各地的节度使不都是这样吗?属地的军政大权一把抓,自己说了就算。只是吴王是明着得到了朝廷的许可罢了,当年安禄山在河北,哪个刺史不是他任命的?所谓吏部的发文不过是个后补形式而已。”

    “我还有点不明白,既然东、西阁祭酒形同左右宰相,那长史又是什么?难道是个虚职?”

    “你错了,这个长史的设立才是吴王的点睛之笔,各州或各曹的上书经东、西阁祭酒预审眉批后,要先递到长史处,长史若认为不妥便可封还祭酒再审,三审不过才能由祭酒提出三司复议,再由长史将自己的意见尾批上报吴王,由吴王主持三司复议,大家讨论决定,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吴王对公文的批复也要交长史签发后方才能下发,长史认为不妥的,也可封回不发,直至三司复议后才能下定论,四监的上书也要先递到长史那里初审,再递吴王,这本是我太宗皇帝定的规矩,高宗以后便逐渐废止,想不到居然在我江南东道又开始复苏了,这个吴王,真是好心胸!”

    “那三司复议又是什么?”

    “三司复议其实就是吴王、祭酒、长史三者的面对面讨论,双方都要拿出充足的事实和理由才能最后驳倒对方,周兄明白了吧!其实这个长史才是集中书令和门下侍中为一身的宰相,而东、西阁祭酒则是有实权的尚书左右射仆。”

    “我明白了,那这个长史刘兄以为会是谁来担任?”

    “自然非萧隐莫属了,他是吴王的心腹,又是这套制度的主笔人,这长史一职显然就是他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那东、西阁祭酒就非韩、韦两位大人莫属了,我说得可对?”

    “西阁祭酒倒听说是韩大人,但韦大人好象还是任苏州刺史同时兼市舶监,我昨日拜访过韦大人,他好象有点意志消沉。”

    “那东阁祭酒是谁?谁还比得上韦大人的资历,他可曾是浙西观察使啊!”

    “哼!你忘记段秀实了吗?”

    “他不是任婺州刺史吗?”

    刘原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周兄啊!周兄啊!你可真是个书呆子,这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手段都不懂吗?皇上知道是吴王要人,所以才找个借口把段秀实还给吴王,否则堂堂的兵部右侍郎、汾宁节度使怎会到婺州这等下州去任职。”

    周莳望着刘原得意洋洋的样子,他猛然意识到,这些事刘原绝对不是听他娘子讲的,一个妇道人家,哪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准确,再说吴王妃是从不问政事的,又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事告诉一个县令的妻子,不用问,这一定是韦黄裳说给他的,周莳知道刘原的父亲国子监祭酒刘雍和韦家素来不和,这刘原怎么会和韦黄裳凑得这样近,看来这其中决不是那样简单。

    就在周莳胡思乱想的时候,小童敲了敲门说道:“门外来了一人,说曾经在这里住过,现想再看看这间客房怀旧。”

    刘原‘腾’就站了起来问周莳道:“周兄的房间是几号?”

    “三号,怎么啦?”

    刘原猛的一拍脑门,懊恼地说道:“错了!错了!我弄错了。”

    “刘兄,什么错了?”周莳一脸茫然的问道。

    “别问了,快随我去接人吧!”说完不理周莳,自己先跑了出去。

    “刘兄!你说清楚,接谁?”

    周莳找到鞋,草草穿上便向外跑去,不料刚跑到门口,就眼看要和一人迎面相撞,周莳大惊,头一歪,面门“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门上,这一下把周莳撞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他不由呻吟一声,蹲了下去。那人赶紧把周莳拉起来,连连歉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撞得厉害吗?让我看看!”

    周莳艰难地站了起来,捂着鼻子抬头看去,猛地失声叫道:“大将军!”

    来人正是李月,这几日他总是给赵绿敏说,一定要到故地去看看,今日偷得半日闲暇,便跑了出来,先去秦淮武馆,却得知今日闭馆一日,又信步来到当年住过的高升旅馆,问到三号房后,便想着进来一观,却不留神把周莳撞得鼻血长流。

    “我好象也见过你。”

    “大将军,我是无锡县令周莳,你去年见过的。”

    “对了,你就是那个书呆子县令。这位是?”他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刘原问道。

    “他是太仓县县令刘原,其父便是国子监祭酒刘雍。”周莳笑着给李月介绍道,却无意中发现从刘原的眼里闪过一丝嫉色,他不由得一呆。

    李月突然想到了盼月,不正是嫁给了这个刘原吗?李月心中不由冒起一丝苦涩,随即便压了下去,笑笑对刘原说道:“原来你就是刘雍大人的公子,说起来,我们还算是世交,令尊可好?”

    “不敢当!不敢当!家父身体尚好,多谢殿下挂念!”

    “怎么不让我进去坐坐?”李月笑笑对周莳说道。

    “大将军请进!”

    周莳抢先进来,手忙脚乱地将杂物收拾了一通,李月瞥见他掖进被子里的袜子和中衣都是补丁累累,心中不禁暗暗点头。

    李月坐了下来,也让他二人坐下,便向刘原问道:“你家是官宦世家,家境应该不错,怎么住在这等旅馆?”

    刘原随即躬身答道:“属下虽然家境不错,但常常看见贫苦人家的光景,住此地已胜过其百倍,实在不忍再奢侈浪费。”

    周莳在一旁听得两眼发直,他这才恍然大悟刘原搬到这里的缘故,刚才又大呼弄错了,原来是早就知道大将军会来此地,是专门做出来的,周莳心中刚想鄙视刘原,猛的又想起自己也不是悄悄地贪污了十贯钱吗?比他也好不了多少,想到这里,他不禁默然了。

    “周县令呢?怎么也住此地?”

    周莳见李月问自己,这才缓过神来,他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刘原便苦笑着说道:“实在是没钱住好的客栈,又想省两个钱买点布回去给娘子,所以只好住这里了。”

    旁边的刘原见周莳没有揭穿自己,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你们都是县令中的楷模,若不是我偶然到此,还不知道我手下也有这样清廉的县官,我会记住你们的,今天很巧,你们可给我说说县里的情况。”

    “殿下,我先说吧!”刘原抢先说道:“我们江南一带土地肥沃、河流众多,这几年太仓都收成不错,其实只要人人努力,应该都有饭吃,有人抱怨、有人造反,我看应首先找找自身的原因才对!”

    李月点点头又向周莳问道:“周县令那边呢?”

    周莳叹口气说道:“太仓无论正仓和义仓一直是我大唐的主要储粮地,自然不错。今年无锡大旱,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几天前我去了无锡的乡里探访民情,情况却是让我心酸!”周莳便将他几天前的所见所闻和里正赵世晨的抱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月,最后说道:“很多规定明明是好的,可到了下面总会变样,但又不能说底层的小吏错了,他们也有苦衷,关键是问题积累得太多,只治局部是不可能见效的。”

    李月听了周莳的话,心中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三条新政竟有这么多漏洞,心中变得异常沉重起来,只沉思不语。刘原以为是周莳的话惹恼了李月,心中暗自窃喜。

    “那可有什么补救的措施?”李月猛然抬头向周莳问道。

    “我已经让县里想法筹一点萝卜等蔬菜种子给流民种植,这样见效会快点,另外我听说刘大人那边有一万石的陈粮头寸,便想请刘大人送给我救救急,可刘大人却无法做主。”

    “这事我知道了,刘县令你火速派人回去将这一万石陈粮调到无锡县应急,手续后补。”

    “是!下官这就派人去办,属下以为,仓库里的陈粮还不少,与其霉烂掉,还不如施予百姓。”

    “你说得很对!你太仓的粮库里还有多少存粮,可写一书直接递到我府上的萧大人处,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我明日便去找萧大人。”

    李月从高升客栈出来,一路上心中一直想着周莳所说的话,自己在不知民间实情,确实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想治好天下,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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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事

    “苏州刺史韦黄裳大人”

    “下官到!”

    “越州刺史韩滉大人”

    “下官到!”

    “婺州刺史段秀实大人”

    “下官到!”

    “金陵刺史赵显大人”

    “下官到!”

    “润州刺史张炎大人”

    “下官到!”

    “常州刺史赵陶然大人”

    “下官到!”

    “杭州刺史李良大人”

    “下官到!”

    “湖州刺史李栖筠大人”

    “下官到!”

    “宣州刺史李佚大人”

    “下官到!”

    “台州刺史江上清大人”

    “下官到!”

    。。。。。。。。。

    随着唱名官一一点名,江南东道十五州六十四县的刺史、县令们都纷纷应到。

    “报告吴王殿下,所有应到官员都已到齐。”

    李月点点头,便向前段时间李豫派到江南宣旨的事中裴遵庆使了个眼色,裴遵庆随即取出一纸黄麻朗声喊道:“有圣旨!”

    众人闻言纷纷跪倒听旨。

    “皇帝陛下诏曰:封吴王李月为江南东道节度使,节制江南东道十五州的所有军政事宜,开吴王府,建属官以制政务,凡江南东道十五州诸事,皆可由其替朕裁决。

    钦此!

    广德二年一月”

    “臣李月接旨!”李月接过圣旨后对众人说道:“从今天开始,江南东道政务就由我替皇上处置,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下面百官都鸦雀无声,这件事天下皆知,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除非是辞官回家,就算有这个打算,此时也是万万不能说的。

    李月见大家都无异议,便接着说道:“为此,我吴王府特设置相应属官,今后江南东道政事就可直接向我吴王府上呈,现在吴王府各官的设定和任命就由原越州刺史韩滉韩大人向大家宣读。”

    韩滉大步走过来,打开一书随即向众人宣读道:“吴王府比前齐王府建制,首先设四上官:分别是长史一人,由萧隐大人担任;东阁祭酒一人,由段秀实大人担任、同时暂兼婺州刺史;西阁祭酒一人,由韩滉担任、同时暂兼越州刺史;太仆一人,由江惊鸿大人担任,这便是四上官,每人各有常侍二人为副。

    在东、西阁祭酒下再设兵、骑、法、户、士、功六曹事,其中兵曹事司马一人,由王潜大人担任;骑曹事司马一人,由贾贲大人担任;法曹事司马一人,由谭元凯大人担任;户曹事司马一人,由石纹大人担任;士曹事司马一人,由袁覆谦大人担任;功曹事司马一人,由袁参大人担任。六曹下再设署,由主簿一人为正、员外郎二人为副、其下又有舍人、从事若干人。这六曹中兵、骑、法三曹为东阁祭酒掌管;户、士、功三曹为西阁祭酒掌管。

    另在长史下设记室参军事、录室参军事和谘议参军事三职,品同六曹,由长史掌管。另外在四上官外再设有监察室、市舶监、盐铁监以及浏河巡检使四职,监察室令由卢焕将军担任;市舶监令由韦黄裳大人负责、同时任苏州刺史;盐铁监令由刘晏大人担任(刘晏便是当年的襄阳盐官,后调到京城为户部度支郎中,李月知道其才,便向李豫要了过来);浏河巡检使则由徐明谦担任……。”

    韩滉刚开始说时,下面倒也安静,但说到监察室令时下面开始有了议论之声,这监察室就是御史台,如何能由一武将来担任,而且是一名军阶并不高的武将,大家都不解李月的用意。接着是韦黄裳,竟被排出在四上官之外,仅任了一个市舶监令,虽有实权,品阶却低了半级,也让人不解。但最出人意料的就是浏河巡检使,这徐明谦何许人也?有知道内情的人便悄悄的附耳说起来,众人才知道,这个徐明谦竟然是台州造反的匪首之一,现在居然成了堂堂的从三品大员,实在令人不服!虽然心中不服,可谁也不敢说出来。

    只听韩滉继续念道:“户曹事下面设租庸、度支、劝农、金藏、仓禀、校户六署;士曹事下面设司封、司勋、考功、考课四署;功曹事下面设劝学、弘文、礼乐、典仪、司医、祠庙六署;四监下再各设判官二人,其下又各有巡检数人……。

    以上便是吴王府属官的结构,下面再说今后上书规则,以后各州的书、符、移、关、牒等公文需报各曹,有大事不决者可用刺史红封直递长史转签后呈吴王。以上便是一些主要的条文,具体的行事规则会在以后的几天里由实际的属官给大家详细解释。”韩滉念完后,下面的嗡嗡之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大将军,我愿意上阵杀敌,可是让我做监察室令,我恐怕会辜负大将军的希望。”卢焕半跪着低头向李月说道。

    李月站起来,在房内走了几步后缓缓说道:“从种种现象中判断出敌人的意图和战术,这本是你的特长,监察也是一样,要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慢慢挖出事情的真相,你绝对能胜任,但这却不是我用你的真正原因,江南吏治已荒弛多年,正需下猛药狠治,然后再慢慢用各种制度完善,若一开始就用文官,恐怕就达不到这样的效果,非得用武将不可,本来我还考虑过张杰,但他却略嫌浮躁,沉稳不足,不堪大用。卢焕,我用你做监察也是权宜之计,久治还得用文官,以后我或许会成立一个暗中的监察机构,这才是真正要给你做的,你只是暂任数月。”

    “那需要属下做什么?”

    李月不答,对身旁的李即墨说道:“有请白先生过来。”李即墨应声而去。

    李月遂对卢焕说道:“这白志贞原是蜀中的御史判官,后任鲁王府长史,此人为人低调,行事绵中有针,我在蜀中时就知其可大用,所以特向皇上要来,现暂为我府中幕僚,在你替我清肃过江南官场后,这监察室令还得他来做,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了!”

    很快李即墨便带了一人进来,卢焕闪目看去,只见此人约四十余岁,身材不高,但却显得饱学儒雅,他进来后向李月长施一礼道:“白志贞见过吴王殿下。”

    “白先生,这是我军中的卢焕将军,现暂领监察室令,以后还需你多多指教。”

    “卢将军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号称我大唐第一斥候将军,以后我便是卢将军的同僚,还请卢将军多多关照!”

    “先生言重了,我是一武夫,上阵杀敌才是我的本职,我愿提白先生出面打头阵,监察室中的具体事宜还得白先生自己操心才行。”

    这时李月笑笑对二人说道:“一文一武才好配戏,你们可先从待职军官中选十人建立起监察院的班子,其他文职吏员,可由白先生选定后报士曹事司马袁大人处批审。”

    原来李月为解决基层官吏不足的问题,特地从将要退役的军官中暂时选出部分人加以培训,以临时用作署以下的官吏,待以后进行科举后再正式选拔官员。

    “属下知道了,我先告辞了。”白志贞和卢焕自下去选人不提。

    “即墨,你去把那个无锡县县令周莳给我叫来。”

    “是!”

    很快,周莳被李即墨领了过来。

    “下官无锡县县令周莳参见吴王殿下!”

    “周县令请坐!”

    “谢殿下!”

    “周县令,我从你那里还可以听到些实话,象韩大人他是太醉心于书画,闲暇时间基本上都在画室里度过;韦大人倒是说了很多,最后却发现他其实一句也没有说,而从你那里我却能知道一些百姓的真实情况,这很好,看来你也没有以前那样书呆了。”

    “回殿下,自从上次被训斥后,我基本上一半的时间都在百姓中探访民情,听取他们的真正想法。大将军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李月点点头说道:“我来问你,百姓认为在江南十五州各州中,那个州的刺史最贪?”

    “这……,”周莳顿时说不出话来。

    李月知其心思,便笑笑说道:“我并不是在问你,我只要你转述百姓的口碑,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吧!”

    “下官也是从一些流民的口中得知,似乎宣州一带官声不太好。”

    “宣州,那不是李佚的治下吗?”

    “正是!”

    就在周莳告辞的时候,李月塞了个包袱给他,说是自己送给他的。

    周莳离开吴王府后便悄悄打开包袱一看,只见里面是一身簇新的中衣,还有五十两银子,周莳一怔,随即鼻子猛地一酸,早已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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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暗访

    五月的江南,几场透雨下后,旱情终于得到缓解,日子一天天过去,绿色更加浓厚了,在吴王府新政务机构的努力下,江南数十万北方流民终于领到了勉强可以果腹的一点点粗粮,配以野菜,饿死人的情况最终没有发生。

    宣州的景况似乎要好些,几年来都风调雨顺,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应该是谷黍满仓、府库堆钱才对,可白志贞一路看到的景况却恰恰相反,到处都是大块搁荒的田地,不说流民,连本地人也不容易碰到一个,只有最后进了宣州城,才勉强可以看到些生气。

    “悦来客栈,咱们就去前面那间客栈住下吧!”白志贞见前面街口有一间很大的客栈,便很客气地对两名随从说道。这两名随从一人叫雷永国、一人叫蒋凤阳,都是从黑旗军中退役的果毅都尉,被白志贞挑中进了监察室,两人虽是军人出身,却十分虚心好学,这一路来白志贞教了他俩很多东西,两人遂视白志贞为师。见白志贞相问,雷永国连忙答道:“既然先生愿意,我们就去。”

    三人把马交给客栈的马夫后走进了大堂,小二笑颜迎来道:“三位客倌是住店还是吃饭?”

    “先住店后吃饭,小二,可有上房?”

    “有!有!独院也有。”

    “那好,就包一个小独院吧!”

    “好勒!三位客倌请随我来。”

    三人安顿后便来到前堂吃饭,吃饭的人不多,好几个台子都空着,小二一边上菜一边给他们热情介绍本地风俗,这时白志贞问道:“小二,我看这几年宣州并无大灾,为何人口却如此稀少?”

    小二一呆,面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口中敷衍道:“兵祸之后,全国人口都在减少,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江南并未遭到兵灾啊!”蒋凤阳接口问道。

    “三位客倌请吃饭吧!还要什么,请叫我。”小二说完便匆匆溜走了。

    “等一下!”雷永国叫道,却不见小二回头。

    “你们就不要为难小二了,他是不敢说的。”邻桌的一名老者说道。

    白志贞站起来,走到老者身旁长施一礼道:“请问老丈,为何小二不敢说?”

    老者突然警惕地看了白志贞一眼,淡淡说道:“他家有老有小,自然小心祸从口出,听你们口音是外乡人,若想参观名胜了解风俗,小二自然热情相告,可问到民情,不瞒三位说,恐怕宣州谁都不敢说的。”说完不理三人,结帐走了。

    晚饭后,三人回到房中,雷永国首先说道:“先生,我看这宣州必有古怪,殿下让我们来宣州,一定是有其原因的,我想这应该和宣州官府有关。”

    三人正在说话间,门轻轻地被推开了,负责小院的专门小二来送开水了。

    白志贞当即给蒋凤阳使了个眼色,蒋凤阳会意,从怀中取出二两白银往桌上一放说道:“小二,我这里有二两银子,我问你几句话,你若肯说实话,这银子就归你了。”

    小二看了看银子,不由咽了几口唾沫,在当时银贵钱贱,虽然官家是一两银可兑一千文,但实际在黑市上却已经可兑近二千文,而且还有上涨的势头,而米价江南一带为一斗五百文,而北方已近千文,这二两纹银如何让小二不动心,可他也知道,这三人问的必然不是可容易回答的问题。

    “小二,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人,我们不会乱说的。”雷永国见小二犹豫,又鼓动他说道。

    小二想了半天,终于心里一横,转身出去把院门关好,这才回来对三人说道:“问吧!”

    白志贞笑笑问道:“我们一路看来,宣州人口稀少,多有田地抛荒,这是何故?”

    小二叹口气说道:“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所至。”

    “什么人祸?”

    “我们宣州的刺史李佚,他本是大唐宗室,在宣州一呆就是五年,年年加赋,别的地方田税为每亩三升,他却收到了五升,其他人头税、盐税和江南并不采用的青苗钱、地头钱,他样样都有,不仅这样,他还想方设法捞钱,光寿辰就一年两过,还听说各级县令、丞、尉都是他私授,上不正,下必效之,花钱捐官,自然会想法刮回来,连宁国那样的穷县,今年开始的青苗钱和地头钱就已经预支了三年,百姓活不下去,自然搁荒逃跑,所以你们看到人烟稀少就是这个缘故了。”

    “那百姓为何不告?”

    “如何不告,但又有何用?去年有人告到浙西观察使那里,却又被上面的官府送了回来,让李佚自己解决,结果上告之人被当众活活打死,李佚又实行禁口令,派出无数眼线,若有人敢在外乡人面前乱说的,立即就抓进大牢,我们店上个月有一名小二多说了几句就被抓进了大牢,现在还没放出来,你们吃饭时,旁边那老者其实就是一名眼线,大堂小二自然打死了也不敢乱说。”

    白志贞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把银子给了小二,小二千恩万谢地去了。

    “大人,这下该怎么办?要不然我们回去派兵把他抓来吧!”依照雷、蒋二人的军人作风,早就要下手了。

    白志贞摇摇头说道:“这是殿下新政后的第一案,不仅各州府都在看着,朝廷也会关注,况且这李佚又是宗室,为先帝所任命,若弄得不好,会让殿下十分被动。”

    “那该如何是好?”

    白志贞想了想说道:“我们已经惊动了李佚,他必然会采取对策,不如这样,我们先查宁国县,拔出萝卜自然会带出泥,他李佚也跑不了。”

    “那好,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宁国县!”

    “不!先去池州,再从歙州绕回来。”

    三人在客栈大堂问过话后,李佚便接到了报告,这李佚四十余岁,养得白白胖胖,一脸和善,若不是眼睛里不时流露出来的凶光,无人会相信这样的人也居然杀人不眨眼,

    “去!马上把悦来客栈的小二给换了,尤其是负责他们起居的那个小二。”李佚命令手下道。

    “是!”

    “大人,他们会不会是金陵那边派来的?”宣州长史小心翼翼地向李佚问道。

    “按理应该不是,我才从金陵回来不久,现在金陵上上下下都在忙碌流民的安置问题,还没有闲心来关心吏治,再说李月任命的监察室令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军官,手下都是军人,没有客栈所报告的文人。不过不管他是谁,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

    “大人高见!”

    “别拍马屁了,我来问你,各县的青苗钱和地头钱缴上来没有?”

    “还没有。”

    “都是饭桶!这青苗钱和地头钱迟早会被上面禁止,再不快点怎么行,你亲自下去催!”

    “是!”

    待长史走后,李佚取出一封书再看了看,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他已经得到消息,皇上已经答应将他调到岳州,虽然以后宣州刺史要由金陵来任命,但他是之前由朝廷调来的,要调走他,金陵暂时还拦不住。

    “报大人,悦来客栈的眼线传来消息,那三人已经走了。”一名手下急匆匆来报。

    “去哪里了?”

    “是往池州方向。”

    李佚轻轻地松了口气,看来确实不是金陵那边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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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儆百

    宁国县是天宝三年新置的小县,地处山区,土地较为贫瘠。这天上午,宁国县令许国远和县尉带着数十名衙役正在乡间催租,十几天前州长史亲自到县里来责令他上缴青苗钱和地头钱,许国远却有苦难言,他本是宁国县当地大户,两年前用一千两银子向李佚捐了此官,上任后便拼命刮钱,本钱早就赚回来了,可李佚又以他无功名为由,又向他收了一千两银子给了他个举人的头衔,没办法,他只能把这钱再加到百姓的身上,谁让自己是他们的父母官呢?这青苗钱和地头钱是今年二月朝廷新颁发的田税,金陵府虽然没有明言不征,但去年吴王下的三条规矩中已明文规定不准征收,但刺史李佚却以彼青苗非此青苗为由强令全州开征,一时间宣州百姓纷纷逃亡,他许国远已在两月前便将三年后的青苗钱都给收了,钱自然饱了私囊,现李佚开始催交,他只能再收第四年的青苗钱了。

    “老爷!我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若看得上眼的,统统拿去好了。”一名农妇跪在地上哭道,他丈夫和公公已经逃到润州去了,只留下她和婆婆二人守家。

    许国远抬头四望,土屋确实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这时两名衙役过来报告:屋里已搜过,确实什么也没有,只在床下发现一些发霉的豆饼。

    “哼!一定是你丈夫把钱带走了,要不然就是你把钱藏了起来,你说!钱都在哪里去了?”许国远吼叫着说道。

    “老爷我们家确实什么也没有,打死我也拿不出钱啊!”

    “大人我家正好缺个帮佣,若让这妇人去我家干一个月的活,她家的青苗钱我就替她交了。”说话的是县尉,他见这女子年青且有一点姿色,便动了淫心。

    许国远知道县尉的意思,这县尉是宁国县出了名的好色,这几年来以接烟火为由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女子的名节。

    许国远点点头对地上的妇人说道:“你家有五亩地,上次的青苗钱也没交,加上这次应一共交二千文,现在县尉大人可怜你,愿替你家交,但做人应知恩图报,你就到县尉大人家帮佣一月吧!如何?”

    妇人犹豫一下,正要答应,突然从房内扑出一老妪,大叫着说道:“媳妇!不能答应啊!你会坏了你身子的。”这老妪毕竟年长,知道县尉不怀好心。

    这时乡人已渐渐聚拢过来,县尉见老妪把自己的企图当众揭穿,不禁老羞成怒,大喝一声道:“我本是好意,你却敢坏我名声。来人,给我打!”

    几名衙役如狼似虎般过来,拿翻老妪举杖便打,老妪吃不住,几杖后便晕了过去,这时妇人见婆婆被打,急忙扑过去护住,衙役不论青红皂白,一齐打了下去,妇人头上顿时鲜血直流,很快也晕死过去。

    许国远见乡人面露惧色,不禁心中得意,也大声喝令道:“给我狠狠的打,让这些刁民看看,不交税就是死路一条!”

    “大人!不好了!”远远的跑来一名衙役,许国远认出这是留在县里的人,脸一沉问道:“慌张什么?有什么事?”

    “县里来了几十名官兵,已经把你的府给抄了,为首的人叫我给你传信,一个时辰内不回县里,便全家处斩!”

    许国远心中一凉,急忙追问道:“是哪里来的官兵?”

    “来人姓蒋,说是金陵监察室的。”

    许国远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原来白志贞三人又悄悄绕回宁国县后,在田间地头走访了大量的民众,虽然没有拿到县令许国远贪赃的直接证据,但仅凭加倍预征三年的青苗钱就足以定其罪了,(朝廷定青苗钱每亩十五钱,地头钱每亩二十五钱,共四十钱,而许国远却每亩共征一百钱),白志贞当即返回金陵报于李月,李月当即令监察室到宁国县抓人,同时又据新定的‘推责制’(即下属犯罪,上司要解释),命宣州刺史李佚到金陵述职,户曹事也派人到宣州调查青苗钱事宜,李佚怀着忐忑的心情刚离开宣州,白志贞便派人在宣州暗暗散布消息,李佚是因贪墨和滥杀无辜被抓走了,又在宣州城立下“黑箱”(李月在蜀中采用过的办法,即让百姓告状),命宣州民众告发宁国县令许国远,如此假戏真做,果然在许国远的黑箱中发现了大量告发李佚的状纸。这时,监察室已经得到许国远的口供,李佚有卖官嫌疑,加上大量百姓的告状,监察室令卢焕亲自出面,率大量的人手去宣州办案,从李佚府中搜出李佚历年受贿的帐簿,并抄出银、钱共值二十七万贯,还有大量金饰和古玩,统统运回金陵,在堆积如山的证据面前,李佚不得不低头认罪,同时查到泾县、太平、旌德三县的县令、县丞等也犯有同样的贪墨罪,证据确凿。

    六月初,三审完毕(即监察室初审、法曹事二审、长史三审),定李佚等人犯贪墨罪,应斩!交给李月最终核定。因李佚系朝廷调派、同时又是宗室,法曹事和功曹事分别上报刑部、宗正寺备案。六月下旬,宣州刺史李佚一案共二十三人,在金陵被当众杖毙,可笑宁国县令许国远和县尉二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也居然是被棒杀处死。所抄获各人家产近四十万贯全部充公,并宣布江南十五州暂不收青苗钱和地头钱,已收的青苗钱和地头钱一概返还,又免宣州二年税赋。宣州刺史李佚被杀案顿时震惊了江南各州,各地官员人人自危、而百姓纷纷拍手称快,吴王府也因此案初步建立了各曹连动机制。随后,由士曹事考课、西阁祭酒举荐,再由长史案审后,李月任命有‘一最三德’的常州长史李为雄为宣州刺史,又升无锡县县令周莳为宣州长史,升太仓县县令刘原为常州长史。

    就在江南官场初变之时,在长安也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人事变动,先是左相苗晋卿和礼部尚书张镐先后病逝,再是尚书右射仆崔圆中风请辞,李豫遂任命云州司马韩端木为左相、门下侍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升原太子詹事萧华为尚书右射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再起用老臣崔焕任礼部尚书,尚书左射仆裴冕调任御史大夫、充东都、河南、淮南转运使,任右散骑常侍王缙为尚书左射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调京兆尹李若幽为北庭都护府大将军,升京兆少尹黎干为京兆尹。

    六月,江南夏粮大熟,虽因干旱比去年减产二成,但后期却风调雨顺,终于没有造成大灾,夏收后,江南各地米价纷纷降至三百文一斗,李月便命各地义仓大量储备,同时要求户曹事协同各地方抓紧晚稻的播种,并严令各县无偿给流民提供稻种,若有一块地搁荒,则追究县令的责任。

    与此同时,退役士兵土地的开垦已经结束,数万名分到土地的异乡士兵纷纷返乡携妻带子来到江南定居,并按居住地组织起数百个乡民团、各有数十人到百人不等,平时为农、战时为兵,二月一次会演,为期十日,这些乡民团,就由民团将军张杰统一负责。

    七月,全国开科,这是李豫即位后的第一次科举,全国上下都极为重视,江南也不例外,用退役军官为吏毕竟只是临时举措,大量的底层官吏还需真正的读书人来担任,在各道、州的乡试和尚书省的省试后,江南一地专开府试,招揽全国各地落榜举人前来应试,李月便命萧隐亲自主持江南的府试,而各州的乡试则由功曹事的劝学署统一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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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细作

    卯时正,金陵城北门‘吱吱嘎嘎’地被拉开了,早已等候在外的数百人一拥而入,接受守门士卒简单的盘查后进城,一辆马车也夹杂在其中,随着鼎沸的人流开进了城内,马车窗被轻轻地拉开,露出一张清瘦的脸来,这是一名约四十几岁的文人,长有三络山羊胡,相貌平平,只是从他不时精光外露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此人决非平常之辈。

    他便是河南节度使李希烈的首席幕僚兼军师吴应礼,李希烈自李璘死后,便一直低调行事,李豫即位后几次召他进京,皆被他借故推脱,随着来王真和李怀让之死,更是深深地刺激了他,李希烈遂开始有计划的招兵买马、收拢史朝义的残部,现已近十万人马,在他治下,更是军政大权一把抓,从未给过朝廷半个铜子,河南道几乎所有的税赋收入都被他用在了扩军之上,他的大规模扩军开始引起朝廷的警惕,裴冕的东巡根本目的就是针对李希烈而来,在这种情况下,李希烈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江南,只有拿下江南,才可能继续向南发展。

    吴应礼心情复杂地看着马车通过城门,他一路准备的几贯开元通宝也没有能够送出,看来江南入城不费的传言果然是真的了,吴应礼不由想到自己所在的河南府,入城费已涨到了两百文一次,他虽知道这是杀鸡取卵的行为,但为支撑李希烈庞大的军费开支却也只能如此了,今年的夏粮遭了蝗灾,可租庸却已升到一亩十升,还有无数的税赋,其沉重更胜于史朝义占领的时候,百姓大规模流亡的局面眼看就要爆发之际,自己却被派来探察江南的情况,吴应礼知道李希烈的目的,不禁叹了一口气,吩咐车夫道:“去长干里的三元酒楼。”车夫答应,挥鞭将马车驶入了左面的一条便道,吴应礼见马车向左拐去,不禁奇道:“为何不直走?”

    “老爷,前面秦淮河边新修了吴王外府,是金陵的政务机要之地,象我们这种寻常的马车是过不去的,只能绕路了。”

    吴应礼闻言连忙向远处望去,隐隐的果然看见了大片新修的府院,占地竟有百亩之多,一路过去均有军士巡逻,戒备森严,吴应礼暗暗忖道:“如何才能进去看一番呢?”

    马车又过了几条街后,停在一栋大酒楼前,吴应礼打赏了车夫,信步走进了大堂,这三元酒楼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前堂吃饭,后房住店,有客房数百间,是李希烈安插在江南的一个情报据点。吴应礼进得门来,便有小二前来招呼,此时时辰尚早,大堂里人不多,大部分位子都空着,在一角里坐着十几个士子,在大声争论什么?吴应礼不由有了兴趣,便靠近坐了下来,听他们的争论。

    “我以为不设大理寺职能为吴王的一大失策,现无论偷盗、流死皆由法曹事审判且执行,若一旦误判有了冤狱,何人昭雪、何人平冤?三堂会审的惯例又由怎么执行?”一名士子站在椅上大声说道。

    另一名皮肤微黑士子则笑着反驳道:“畅兄所言缪矣!法曹事中已设有理案、断罪、复议、掌狱四署,这其实就是大理寺的职能,而刑部的律令、刑法、徒隶等职能则移到了长史下的谘议参军事里,若发生大案则有监察室、法曹事、谘议参军事三部会审,这不就是三堂会审的惯例吗?至于偷盗小案,县州就可解决,真有犯死罪之人除法曹事初审外,还有祭酒、长史先后校审,最后还有吴王勾检后方可执行。有冤案者,可申诉于州、府,最后还可告到监察室,不过事情真到了监察室,初审的县令可就难过了,这司法之职怎么不严密,只是江南地小,很多职能部门都合并了,又比如国子监、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等都并到了功曹事,而司农寺、太府寺、将作监、少府监、都水监、监天台则并进了户曹事的劝农、仓禀等署中,我大唐官僚机构臃肿之诟病在江南却有了卓有成效的改善,我倒是很欣赏吴王的远见。”

    “去疾兄果然洞察如炬,是我没弄明白。”刚才那名慷慨激昂的士子红着脸低声说道。

    吴应礼听了,对那名黑脸的士子暗暗点头,言语有据、条理清楚,果然是个人才,这时小二跑来招呼吴应礼,吴应礼取出一牌,微微露给小二一看,小二顿时脸色大变,急领着吴应礼进了内堂。

    “属下许然参见吴大人?”酒楼的掌柜向吴应礼下跪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河南府已有飞鸽传书而来,故知道吴大人前来。”

    吴应礼点了点头道:“你起来说话。”

    “是!”

    “我来问你,外面那些士子是什么人?”

    “是这样的,前月各地乡试已结束,各地的举人都到京城参加省试去了,省试后江南一地还要专门开府试,但有一些举人不去京城参加省试,却径直来到金陵参加府试,大人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些直接来参加府试的举人。”

    “那什么时候开府试?”

    “大约还有半月左右”

    “你可知道刚才那名黑脸的士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他叫张去疾,从京城来的,他的父亲可赫赫有名,便是张巡大人。”

    “张巡?张巡的儿子不是金吾大将军吗?”

    “金吾大将军是张巡的长子张亚夫,刚才的是他的幼子。”

    “哦!原来如此。”

    “大人可有随从?”掌柜望了望外面又问道。

    “有二人,还在城外,明日就过来,你先将我安顿了,我晚上再有话问你。”

    “是!”

    当吴应礼住下后,从三元酒楼的后门偷偷溜出一人,左右张望一下,戴上一个竹笠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吴王外府在五月时建成,名为外府,一般人皆称为勤政院,实际上就是江南东道的中央政务机关,占地约二百亩,由三大一小四个建筑群组成,呈品字状分布,东西阁祭酒各占了一个大的建筑群,长史和三监(浏河巡检使设在太仓)合用一个大的建筑群,另一个较小的建筑群则由吴王和吴王内府官使用,另在吴王外府的东西角上各有一个军营,驻扎着李月的一千亲兵,同时也负责整个吴王外府的安全防卫事宜。所有进出外府的官吏皆配有特殊令牌,州五品以上官员也有这样的令牌,而一般杂役也会由吴王内府官专门登记管理,从侧门进出,无令牌的外官进出外府则由吴王内府有专人登记管理。

    监察室位于外府的最东面,在围墙外不远便是白下桥地区,紧靠围墙是一家镖局和一家武馆,镖局叫震威镖局,开门极小,门头布满蛛网,只有一个门房整天懒洋洋的坐在那里打瞌睡,也鲜见生意上门,转过弯便是武馆,也叫震威武馆,看来和镖局是同一个东主,武馆的规模很小,远不能和秦淮武馆相比,招有百十个弟子在院内练武,这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镖局和武馆,金陵城这样的武馆大大小小有几十家,如果再往里走,却发现这两处宅子极深,有十几进之多,且有甬道相连,这里其实就是李月的秘密监察机关—顺风所在,和监察室是一明一暗两个机构,负责暗中监视、调查甚至刺杀等监察室不便出面的事情,同时也替监察室外访民意。顺风前身便是李月的日组和月组,经过整编后并调来了在终南山训练多年的百名少年加上散布各地的日组成员,最终形成了一个五百多人的秘密情报机构,眼线遍布全国,顺风由卢焕全权负责,卢焕的监察令已交给了白志贞,他在顺风下成立了两个机构,一个叫观日组,负责人是卞奇,主要负责各地的情报收集,总部平时就以镖局为掩护;一个叫观夜组,观夜组首领是张子夜(即风叶,青阳真人命他暂还俗助李月),手下一百多人专门执行秘密任务,总部平时则用武馆为掩护。在这片宅子下面又建有地下室,还有暗道和监察室相通。

    这天上午,卢焕正和张子夜及卞奇商议着手下众人的津贴问题,突然有人来报:“乙二求见!”

    卞奇一怔,这乙二是他的一个重要手下,从未露面,这次过来必有大事,他急忙向卢焕和张子夜简单讲了讲情况,便对报信人道:“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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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府试一

    很快一名戴着竹笠的人进来向三人半跪道:“乙二参见三位大人。”

    “起来说话。”那乙二站起身来,取下竹笠,却正是三元大酒楼的掌柜许然,他竟然是一个双面卧底。许然本是陈留人,荔非元礼率军收复陈留后,救了他的一家,出于感激,他便投靠了王圆,‘顺风’成立后,王圆便做了李月内宅的大管家,把日组交给了卞奇,许然也成了观日组中一员,编号乙二。

    “禀告报三位大人,李希烈的首席幕僚吴应礼来金陵了。”

    “他来金陵做什么?”卞奇问道。

    “他今天上午才来,具体做什么属下暂时还不知道。”

    “我知道了,等明确他的目的后再来报告。”

    许然偷眼见卢焕似乎并不在意,心中暗暗叹息:“若是王圆在,早就掂出此事的分量了。”

    他不由又追加一句说道:“据属下所知,那吴应礼这些年来从未离开过李希烈半步,若非有重大事情,他是不会外出的。”

    卢焕这才有点听出他的意思,想了想对卞奇和许然说道:“我这就去报告大将军,你们也随我来吧!”

    三人穿过地道,进了吴王外府,来到李月的专用室外,向看守的士卒出示一面金牌后,便径直走了进去。”

    三人进了房,卢焕命二人在外间等候,自己进了书房,却只见李月正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卢焕不敢打扰,便静静地站着等候。

    过了一会儿,李月背着身问道:“是卢焕将军吗?”

    “正是末将!”

    “外间何人?”

    “是卞奇和一名观日组的成员,有要事相报。”

    “什么事?”

    “李希烈的首席幕僚来金陵了。”

    李月一怔:“吴应礼来了?”

    他随即命身边的司笔侍从去请萧隐过来,又让外间的二人进来,司笔侍从领命去了。

    这时卢焕忍不住问道:“大将军,我不是很明白,请大将军指示。”

    李月看了看他谈谈的说道:“你能过来报告此事,可见还算有些头脑,但你的大局观确实还差一点,我看还是得把王圆放到你身边,这样,我让王圆做顺风的内务总管,你以后有事多和他商量一下,卞奇,你也是一样。”

    “是!属下知道。”卞奇低头答道。

    不一会儿,萧隐被请了过来,李月见他满眼布满血丝,不由歉疚地说道:“先生辛苦了。”

    “哪里!现在是初创期,等慢慢地顺了就好了,现在虽然累点,但心中却是畅快!”他说的是实话,自己委屈了多年,现在终于能大展抱负了,这段时间心中畅快之极,他十分感激李月的信任。

    李月笑笑对他说道:“吴应礼来了!”

    萧隐闻言不禁眉头一皱道:“他终于要动手了吗?”

    “先生就给他们说说明白吧!”李月见卢焕和卞奇一脸茫然,便笑着对萧隐说道。

    “是这样,李希烈近两年来不断招兵买马,其野心路人皆知,今上登基以来,越来越不能容忍他的这种行为,开始从各方面限制他,再加上河南的百姓已不堪重负,再不寻找出路,李希烈的基础就可能会崩溃,所以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了,那他的突破口在哪里呢?西是东都洛阳,他暂还不敢公开造反,北是相州田承嗣,手握十万重兵,也不行;南面是淮西田神功,手握李光弼旧部,虽已大不如昔,但也不好轻惹;那剩下的就是荆州的李峘和淮南道了,都是军事较弱的地方,现在从吴应礼来金陵便可推断出,李希烈的目光应是放在了东方,很可能是先取淮南道,再攻江南东道,随即往南发展。”

    李月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们先回去,派人紧紧盯住吴应礼,随时来报告。”

    “是!”

    这时李月见到许然欲言又止,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有话要说?”

    许然跪下答道:“属下叫许然,公开身份是三元酒楼的掌柜,现是观日组成员,编号乙二,但属下的另一个秘密身份则是李希烈在江南东道的总联络人,吴应礼在江南东道的行程都由属下负责安排。”

    李月和萧隐对望一眼,大喜道:“这样就最好,卢焕!这事就由你来负责,要满足吴应礼的一切要求,但又不能让他起疑心。”

    “是!”

    三人走后,萧隐对李月说道:“此事还需早点禀报皇上的好,现在淮南道观察使由盐铁转运使骆奉先兼任,此人一心捞钱,必没有防范,应提醒皇上早想对策。”

    李月苦笑一声说道:“先生可能还不知道,灭掉李希烈就是大哥给我江南东道的条件之一,他的对策自然就是要我去解决李希烈。”

    萧隐一呆,急急地说道:“我们刚刚裁军,哪有兵力和李希烈对抗,难道皇上不知吗?再说江南初定,若再经兵灾,恐怕数十年都难以恢复,这可如何是好?”

    李月笑笑说道:“此事便由我来调度,先生只管顾好眼前的府试,这是现在的头等大事,李希烈一时还动不了,还有我估计河南今年恐怕要爆流民潮,也要事先做好接纳准备。”

    待萧隐走后,李月立刻下令道:“命蔡明德、荔非元礼、吴昊、林衡四人火速来见我!”

    几天后,金陵开始出现了很多士子的身影,这是长安省试后落榜的举人想在回家之前,再来江南碰碰运气,同时可顺便领略江南的美景,朝廷礼部已下文,凡在江南府试中考上功名的,朝廷可承认其为明法科乙第功名(也就是省试中的最低一等功名),可有资格授从九品一级的官职。这样,很多寒门子弟便慕名而来,想在江南捞到一官半职,一时间金陵各个客栈都住满了全国各地来的士子,士子需先验牒(即档案),再领取考引,验牒由户曹事进行验证,而主考则由士曹事和功曹事负责。

    吴应礼这几日一直在金陵城内游逛,或到玄武湖寻花,或到秦淮河问柳,要不就是和各地的士子谈经论道,丝毫没有半点细作的样子,许然派了两名得力手下为吴应礼作向导,这两人自然也是顺风派来的,兴之所来,吴应礼竟也在府试中报了名,但许然却知道,这是因为考中者可到六曹见习半日的缘故。

    一晃十几日过去,今天便是江南东道府试的日子,从江南东道各州、乃至全国各地赶来的二千多举子都天不亮早早的来到贡院外等候,参加江南东道的第一次府试,按大唐例制,科举考试为不糊名,以便参照考生平时的德行,但这样也极易产生考官和考生间的场外交易甚至派系斗争,最后造成吏治败坏,鉴于此,江南东道的府试第一次采取了糊名制度,考中后再交监察室备考,若有犯科作奸甚至为子不孝的,就算授于了官,也会被除名。

    本次考试参照进士科,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共录五十人,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由吴王亲点。

    卯时一刻,贡院开门,数千名考生依次接受初查,鱼贯入场,在四名执灯小童的带领下分别进入四个考场,又在门口再次接受军士的搜身检查后方才最后进入考场,按考引(即准考证)寻到自己的位子,这次考试除考引外,考生任何一物都不准带入,笔、墨、特用纸张等都由考场提供,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过夜的棉被也由考场提供,每名考生都被隔开,各占一席之地。

    萧隐是这次府试的主考,另有副考四人,由士曹事和功曹事各派二人,分驻四个考场,又派来无数干吏作事务官,再拨三百军士维持秩序,医、药也均一一备齐。

    辰时正,考试开始,第一场为帖经,要求通三经以上,通五经者为上上,《孝经》和《论语》为必选;大经的《礼记》、《左传》可选一,也可都选;中经的〈诗经》、《周礼》和《仪礼》可选一经或二经;小经的《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可选一经,按指定段落默写,这一方面即可考记忆,又可考书法。只见各人略略思索后,纷纷提笔写了起来,大厅里一片寂静,只闻沙沙的落笔声或偶然传来的咳嗽声。一天里可休息三次,有人会送来饭食和清水,要入厕的,也有人专门引导并监视。黄昏时分,开始有考生交卷,只要拉动身边的小铃、就会有两人过来糊名,将考卷放入专用匣内,并收走一切物什,考生即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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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府试二

    第一场考试以后,大多数人都自觉满意,也有少数未考好的,躲在房间里暗自难过,这时会有同伴或友人纷纷劝解,这府试和省试还有一点小差别,不看单科,三场累计后录取,只要在后两场考好,还是有机会的。

    次日休息一日,各考生纷纷在房内恶补,以求在第二日再创佳绩,金陵街头鲜见士子出现。第二天同一时辰,第二场开考,各考生的位子又被重新安排。吴应礼被分在乙场四十六号,坐定后,他不禁发起呆来,第一场帖经他是考砸了,虽然他也是进士出身,但几十年未碰经书,早就忘光了,最后勉强做了个三通,其中还未记全。很快有人将笔、墨、纸张等用具一一下发,他小心翼翼的写上自己的化名:河南府吴应,这个牒是他临时办的,李希烈对他参加江南东道的府试颇不以为然,责令他尽快进行调查,直到他把自己的目的说明后,李希烈才勉强同意。

    辰时正,考官发下试题:1、诗三首为必作2、赋或文可选其中一篇。以上皆有命题,参照《文选》而作。

    这对吴应礼不难,他一挥而就,便交卷走了,这一天的考试散场较早,大唐士子哪有不会写诗的,只是水平高低罢了。

    第二场考试结束后,大街上的士子明显的多了起来,秦淮河边的花船里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士子们在聚会饮酒,‘大唐科举,以诗取士’,故诗文考结束后,大家都放松了心情,人人皆以自己的诗为上上之作,但要他吟出来,却又找来各种理由推脱搪塞,不肯明言。

    入夜,各处华灯初上,在三元酒楼靠窗的一间包厢里,坐着七、八个士子正在饮酒论事,两名乐女在一旁低吟浅唱助兴、窗外便是秦淮河,隐隐可闻脂粉的香味,六月的金陵风情正浓,薰风拂面,酒色醉人,这几人正是从京里结伴来的张去疾一行,这半月来吴应礼用心结交他们,已和他们打成一片,要不是身份特殊,吴应礼早邀他们去河南发展去了。

    “畅兄,今天难得你这个铁公鸡拔了一毛,我非要喝他二十杯不可。”张去疾嚷嚷着大声说道。

    “去疾兄,你已经喝得太多了,别忘了后日还有一场呢?”另一名士子杜崇提醒张去疾道,他便是户部尚书杜鸿渐之子,几年的进士科都未中,又不肯受其父荫,便和张去疾等人一起来江南碰运气。

    “杜兄,诗都写完了,还在乎第三场吗?你的策论一直有名,却屡试不中,不就是诗文欠佳吗?”今天请客的畅当见杜崇不肯多喝,便忍不住揭了他的老底。

    “你!”杜崇闻言气结。

    “畅兄,别乱说话,你喝得还没有我多,就要装醉,莫不是想赖帐不成?”张去疾见畅当出言不逊,便连忙出来打圆场,他眼睛一斜,见另一同伴韦应物只管喝酒不语,便出言挑道:“我素知应物兄海量,但也不能只喝不说吧!你来说说看,诗文和对策哪一个重要?”

    韦应物今年三十岁,是韦家直系子弟,早年曾入宫做李亨的侍卫,后来从文,今年的进士科落了榜,是后赶来的参加府试的,此人一向寡言语,但见识却高,他见张去疾问他,便沉声说道:“长安自然是重诗文,可这里不是长安,你们只要知道李月本人看重的是什么?那今年江南的第一次府试什么更重要,不就明白了吗?”

    众人闻言,皆沉思起来,良久,张去疾方说道:“家父在世时,我曾听他说过,李月在天宝十二年的乡试时,选的是策论,《试述大唐地域对政治的影响》,崔光远看了连声称好,只因杨国忠反对才点了第二,一般人都只知道他武举的表现,却很少人知道他的乡试情况。”

    韦应物点点头说道:“正是这样!我看后日的第三场才是重中之重,我劝诸位还是少喝点吧!”

    畅当沉默了一会儿对杜崇说道:“小弟就是这张嘴无遮拦,说话不当,望杜兄海涵。”

    杜崇摇头苦笑着说道:“我自然不会怪畅兄!”

    一会儿后,畅当付了帐,各人回房去了。

    第二天,吴应礼去了江宁,他想看看李月的水军,但却进不了军营,只好雇来一渔民,驾船围着船埠绕了一圈,远远只看见船埠里只有老旧战船数十艘,看来大唐的水师精锐果真都调到泉州去了。

    下午,吴应礼又来到金陵北郊,这里驻有李月的五千铁骑,吴应礼便来到附近的酒店,和伙计聊了几句,他得知极少有军人来光顾后,便知道李月军的军纪并没有因安而废,可见战斗力依旧,由此也可推断步兵也一样,再想问时,掌柜却把小二叫了回去。一直到天快黑时,吴应礼才回到客栈,明日便是第三场考试了,疲惫不堪的吴应礼一倒下,便呼呼大睡起来。第二天天不亮,吴应礼被店里的伙计叫醒,洗梳完毕后来到大堂,早见其他人都已准备完毕,在各自书童的陪伴下就等他一起出发了。

    辰时正,第三场策论正式开始,题目有三:《司法制注疏》、《江南盐铁史考》、《流民安置》,可任选一题而作,万字以上。

    这三题的针对性都十分强,看来这策论真的才是这次府试的重心,吴应礼选了《流民安置》,在安史之乱后,他对安置河北流民颇有心德。这时,他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士子,果然和前两场的情形大不相同,很多考生或抓耳挠腮、或眉头紧锁、或撕掉草稿另写,总之,再无头两场的从容。

    张去疾座位离吴应礼不远,他也选了《流民安置》,韦应物选了《司法制疏》,畅当和杜崇均选的是《江南盐铁史考》,几人各抒己见,将自己的胸中抱负都一一跃然于纸上。

    第二天下午,开始有士子体力不支倒下,立刻被送出考场给郎中诊治,也有考生实在写不出,交了白卷掩面而去。

    韦应物已写了数万字依然意犹未尽,只见他最后提笔写到“司法者,防大于治,太宗时曾一年不杀一人,以致刑部笔朽,盖因大治而不罪。窃以为,若以从严司法而防盗,不如授百姓于渔,使百姓食有黍、穿有衣、住有房,外无鳏夫、内无怨妇,如此,何人愿为盗?再广办教育、令顽童入学以施道德,开启民智,这方才是治本之道,否则民不聊生,纵有万吏也难防一盗!”

    韦应物写着写着,突然觉得纸面亮了起来,不禁抬头一看,只见一人在掌灯细读自己的文章,再一看,发现竟是自己曾在宫中见过的大将军李月,他本能地刚要站起来,却被李月一把按住肩头,赞许地微微一笑,拍了他两下,转身离去了,韦应物不由得心潮起伏,草草地检查一遍后便交了卷。

    这时,吴应礼、张去疾等人也先后交了卷,出得贡院,韦应物仰望着夜空点点星光,胸中似有万千的抱负要大声地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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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新科

    “殿下,考试结果出来了,这是十名甲第者,是按殿下的意思,从上榜的五十人中取了策论的前十名。”萧隐小心地取出一卷文书,打开后念道:

    “甲第第一名长安韦应物,”萧隐话音刚落,便抬眼偷望去,果然见一旁的韦黄裳面露得色,这韦应物便是他的亲侄。

    “甲第第二名杭州陆羽”

    “等等!”这次是李月打断了萧隐的话头,“这陆羽莫非就是那个善茶之人?”

    “正是!他的茶税论十分精辟,通五经,诗文也极好。”萧隐答道。

    “我闻他近年醉心著书,如何有心思来参加科举?”

    “此事我倒知一、二。”旁边的韩滉起身说道:“那陆羽立志品天下茶、泉,只因身为白丁,诸多不便,便想取得一官半职,以便为著书取证方便。”

    萧隐笑笑问道:“韩大人是听杭州刺史李良说的吧!”

    韩滉亦笑着点了点头,听到李良的名字,李月不由想到李良之叔李白,他远在云南为官,不知何故,竟和李璘搭上了关系,李璘兵败后,李白被李亨削职流放夜郎,多亏自己力保,才在流放的半路被赦,后投奔当涂的李叔夜,自己多次邀他来金陵,他只是不来,年初时听说他酒醉失足溺亡,相别多年,竟再无相见之日,李月心中不禁黯然。

    只听萧隐继续念道:

    “甲第第三名益州蔡问之”

    “甲第第四名长安畅当”

    “甲第第五名长安张去疾”

    。。。。。。

    听到张巡的儿子也来参考,并中了甲第第五名,李月心中十分欣慰,张巡之死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眼看故人之子也有了出息,如何教李月不高兴!

    萧隐念完后,把名单给了韩滉。按制,韩滉主管士、户、功三曹,这录取之人需得他复核,然后再给李月最后批准,因萧隐就是主考,否则还需长史再审。

    韩滉接过名单,指着甲第第九名说道:“这个长安杜崇可就是吏部杜大人之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先前的韦应物、畅当、张去疾等都是官宦子弟,现在杜鸿渐的儿子居然也中了甲榜,看来江南东道确实是让朝廷重视啊!

    李月又接过乙第四十人的名单,草草浏览后,向萧隐问道:“河南府的吴应没中吗?”

    萧隐一怔,不知李月之意,想了想说道:“我记起来了,那吴应的策论写得倒不错,只是第一场的帖经太差,连通三经都没达到,总分已跌到五十名以外,故没有取。”

    李月问言淡淡一笑说道:“那李希烈岂不是白替他准备了半天!”

    萧隐这才醒悟,忙说道:“现在加入还来得及!”

    “不用了,科举须公平第一,他自会有别的办法,否则就不是李希烈的军师了,韩大人审过后,就按这榜发布吧!只是考中的五十人中,我江南十五州只中了四人,甲第只有一人,萧大人、段大人、韩大人、韦大人,我上次所提扩大官学一事得尽快抓紧啊!这可是百年大计!”

    “是!”四人一齐躬身答道。

    三日后,甲、乙两榜同时发布,中榜者欢欣雀跃,落榜者却无省试不中时的痛不欲生,大多数人只是抱着一试的念头,毕竟是府试,只算明法科乙等,中了也只能授从九品微职,反而不能再参加省试了,故皆只遗憾地摇摇头,便各自结伴到江南各美景处游玩去了。直到授官后,甲榜竟得了正七品官职,乙榜也得了从七品下之职,顿时轰动了全国的士子,到第二年府试时,全国竟赶来了数万名举人,反而冷落了长安的省试,引起礼部的不满,这是后话不提。

    “来了!来了!”十几名官府公人端着彩带、花帽在鞭炮声中赶到,在近百名士子期盼的眼神中,报喜人高声宣布道:

    “甲第第一名,长安韦应物”

    ‘哗!’的一声欢呼,所有人都将韦应物围住,纷纷道贺,平时从无笑容的韦应物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宛如冲破重云的一缕阳光,灿烂无比。

    “一、二、三!”众人一起将韦应物高高抛起,公人随即为他披红带彩,明日见过李月后,五十名考中者将开始披红夸街。

    鞭炮声又响起来,又一拨报喜人赶到。

    “甲第第四名长安畅当”

    “甲第第五名长安张去疾”

    顿时喜得二人嘴都合不拢,张去疾一连饮下三大杯酒,连一向吝啬的畅当也拿出数十枚重轮钱充作喜钱,散发给众人。杜崇在一旁见同伴均得中,心中黯然,便躲到一旁去了,吴应礼见状,便笑笑过来安慰道:“乙榜尚未报到,公子为何就如此气馁?”

    “中乙榜非我之志,我临行前就给父亲夸口,不中前十名就不回,更不受他之荫,可现在,唉—!”

    “令尊是?”

    “我父便是吏部的杜鸿渐”

    “原来你竟是杜尚书之子,失敬!失敬!”吴应礼暗暗心惊,涉及如此多朝廷重臣之子,若轻率来攻,朝廷恐怕不会袖手旁观。

    “吴先生似乎并不在意不中?”

    “我第一场就考砸了,自然不会中,老了,记忆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吴先生若无去处,不妨来京中来找我,我求求父亲替你安排一职。”

    吴应礼见他说得虽幼稚,但却至诚至意,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动,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哪日我若没饭吃了,便来京城找你。”

    这时,鞭炮声再次响起:“甲第第九名长安杜崇!”

    杜崇顿时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是在做梦吗?见众人都在寻他,吴应礼连忙笑着把杜崇推了上去,没入了人潮之中。

    吴应礼轻轻地笑了笑,他仿佛又回到了当时自己中进士的时候,骑马夸街、曲江流饮、雁塔题名,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亦真亦幻,吴应礼已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忘记了一统天下的雄心,只和千百名年青的士子一起,享受着人生最美好的一刻。

    三元酒楼从早起,就鞭炮声不断,报喜人一个接着一个,五十名被录取人中,住在三元酒楼的就有十人,喜得掌柜许然高声宣布:“今日酒食皆半价结帐。”

    第二天,五十名被录取的士子分成两队,肃然地站在吴王外府前的大广场上,巳时正,士曹事考功署主簿和功曹事劝学署主簿两人分别领队将两队士子领入了西星阁,西星阁即西阁祭酒所在的建筑群,李月所在的建筑群被称为南极阁。

    此时,五十名新科士子们站在宽大的主厅里接受着江南东道节度使、吴王李月的祝贺。

    “首先祝贺各位成为我江南东道府试的第一批同进士,再说一声抱歉!我给不了你们进士的称号,但我却能给你们一个发挥才干和施展报负的天空,在江南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可以尽情的挥洒你们的青春和热情!为官为吏的日子是枯燥的,但你们丫丫电子书的每一次着墨都可能会让一个普通的百姓获得幸福甚至生命,也或许是苦难和泪水,记住这一点,那便是我对你们的最大要求,也是我对江南东道十五州六十四县所有为官者的要求,那就是要时时刻刻记着百姓的疾苦。你们很快就要奔赴各地或留在金陵,但不管到哪里都要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并担负起肩上的责任,做一个清官、做一个干吏,做百姓们真正的父母官!”

    新科士子们静静地听着李月的训话,每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激动和渴望,十年寒窗,一朝成功,终于可以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施展自己的才能了。

    接下来是西阁祭酒韩滉的说明,本次录取的五十名同进士,经考课署审核合格后,甲第的十名可授正七品上留任金陵为官、乙第的四十名则授从七品下,分赴各地为吏,都远高于朝廷的从九品下衔,而且都是实缺,比起今年朝廷招的进士科竟有六成以上为候补,这就让所有的士子们都十分惊讶,继而心中狂喜不已。

    这时,功曹事的官员们上前给五十名新科同进士披红戴花,李月亲自给甲第第一名韦应物戴上了花帽,并扶他上了高头骏马,在李月的带动之下,萧隐等重臣纷纷过来给士子们披红带花,随后在司乐的带领和军士的护卫下,众人开始了最隆重的一环:当街夸官。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和荣耀,终点是贡院,在那里,他们要留下自己的墨宝,给后来的万千学子们作为追求理想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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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灾起

    夸官的第二日,便是安排士子们在各署见习半日,士曹的考功署又邀请部分策论进了前二十名的落榜者到金陵府勤政院参观,吴应礼也在应邀之列,他昨日刚刚接到急报,河南个别州县灾情已初现,李希烈命他火速返回处理,但吴应礼却一定要来勤政院亲眼看看,和见习的同进士们不同,参观者不能碰任何文书和档案,但吴应礼却非常留意各官署的布局、人数以及文书的存放整齐,这些都将是战时应急速度快慢的一个侧面表现。当天下午吴应礼便返回了河南府,同进士们也获准返乡二十日探亲,并得到了旅费的津贴。

    当吴应礼返回河南府后,灾情已经非常严重,天灾加人祸,随处都是举家逃难的灾民,在灾情最严重的陈州,城内出卖儿女的灾民竟排出三里多长,骨肉分离的人伦伤痛让人不禁落泪,在部分县乡已经出现了人民相食的惨剧,更多的灾民则是向淮南及江南涌去。

    金陵府勤政院内,李月召开了紧急内阁会议,主题便是北方灾民的应对。

    “吴王殿下,各位大人,前段时间我们大规模的赈济春荒,所有的旧年存粮基本已经用光,而今年夏收减产,各粮仓都只装了不到五成,若再大规模的赈灾,库粮用光不说,还会导致粮价暴涨,影响我江南百姓的生计,河南大灾应由李希烈自己解决,怎能由我江南来承担,所以我建议要控制灾民过江。”韦黄裳首先站起来发言,这几日韩滉生病,就由韦黄裳替补参加了内阁会议。

    “殿下,我不同意韦大人所言!”李月闻言看去,却是段秀实,只见他站起来说道:“灾民们之所以来我江南,是因为他们以为江南是可以活命的地方,我们若拒绝灾民,岂不让天下百姓心寒,也对朝廷不好交代,我不知道韦大人有没有见过饥民的惨景:妻死夫食、父死子食,家家卖儿卖女、户户家破人亡。大家都是大唐的子民,岂能因李希烈之祸,而归罪那些普通的百姓。”段秀实说完愤愤地看了韦黄裳一眼,坐了下来。

    “我并不是说让灾民自生自灭,只是我江南实际情况是这样,官府无钱无粮,拿什么去赈灾!段大人去看过粮库吗?”韦黄裳不服,随即反驳段秀实道。

    “好了,两位别争了!我江南地广人稀,这个机会正可补充我江南人口,不可因条件紧张而放过。总的原则先定下来,不仅要接纳百姓,还要派人去河南告之灾民,然后再商量钱、粮的事。”李月止住两人的争吵,先定下了的总的原则。

    李月见韦黄裳想说话,立刻止住他的话头,对蔡明德说道:“从建水军的款项中先减出一半来,可好?”

    蔡明德点点头:“一切听大将军吩咐!”

    李月又问萧隐道:“除去官库中的存粮,江南民间的存粮可多?”

    “我闻常州一大户,家中竟有存粮三千石,由此可见江南民间的殷实,但这些富户大多谨慎,轻易不肯拿出粮食来。”

    李月突然想起河北赈灾时的情景,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便对众人说道:“这些富户一方面是怕露富后官府找他们的麻烦,另一方面也是不肯白白拿出粮食,无非是要名要利,既然这样,我们便投其所好,凡捐粮二百石以上的,可授其已故父或祖为“云骑尉”一勋爵,本人亦可,为虚爵且不得继给子女,其家人享减刑权一等,本人见官可不拜;捐一百石到二百石的,给‘武骑尉’之勋,本人见官可不拜,本人可享减刑权;五十石以上的,只给‘武骑尉’之勋,这是其一。

    其二、可请出越州阿育王寺所供奉的佛宝舍利,在越州、苏州、常州、金陵各办水陆大会一场,欲瞻仰圣物的可捐粮一斗或麻一斤,多献者不拒;

    其三、在各州、县粮柜下限价令,各种粮价每斗不得高于五月时粮价的一成,违者严惩不殆!”

    “好!”萧隐不由激声赞叹道:“这几个办法都不错,我大唐信佛之人何止百万,粮一斗或麻一斤一般人家皆拿得出,只是授勋要得到朝廷的同意方可,我这就立刻上奏朝廷。”

    “不用,先施行了再说,皇上会同意的。”

    “那如果阿育王寺不答应借佛宝怎么办?”韦黄裳略有点忧心地问道。

    “那就拆了它的寺庙!”李月冷冷地答道。

    在各地官员的积极努力下,最后共授四百余名大户予“云骑尉”之爵,又给了一千余人予“武骑尉”的勋号,共筹得粮二十万石;同时佛宝舍利的水陆大会也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数十万善男信女共捐出粮十万石,麻二十万斤;另外官府又用准备建水军之钱,大量购粮。这样,总共筹粮超过五十万石。

    七月的中原大地骄阳如火,处处饥民哀号、毙者充野、斗米万钱,草根树皮皆已食尽,大规模的灾情终于爆发,陈州、颍州、亳州、宋州、许州、唐州甚至周边的徐州、陈留等近百万农民、市民纷纷背景离乡,四处举家逃难,长安因今年关中也遭灾,再无力赈粮,便命灾民就食于淮南、相州、荆州,又着令李希烈入朝面圣。但相州田承嗣和淮北田神功却屯重兵于边界,严禁灾民入境,于是大部分灾民只得转向淮南,也有部分去了荆州,由于淮南观察使骆奉先不在扬州,各州官吏纷纷向流民收高价‘落地费’,变相地把灾民推向了江南。

    “要逃难、去江南;要吃粮、过长江;江南睡、不交税;县县有粥棚、有房不透风”等等通俗易懂的民谣开始在河南、淮南一带广为传播,于是数十万灾民纷纷涌向江南。不用说,这些民谣正是金陵派去河南、淮南的官吏所作,为接受灾民,金陵从各地抽调了上百名官员、组成十个宣慰使,分赴河南、淮南各地招揽灾民。由于军船不足,金陵又在江南民间征用千艘大型民船用于灾民渡江,为防李希烈的突袭,五千黑旗军和一万水军也被派到江北沿江一线部署,同时设数十个粥棚,急济饥民。

    渡口设在扬州海陵县内,对岸便是常州的江阴县,十几天来,舟辑不绝,已将大量的流民运过了长江,就算如此,北岸的流民依旧如蚁归集,正络绎不绝地从各地赶来,甚至旧年的灾民也跟着一起逃难,等候过江的流民已延绵到十里之外,若从高处望去,黑黑密密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十分壮观,从各地调来的军队正维持着秩序,分发食物、清水和草药,又不时将死去的人抬走深埋,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则在这盛夏季节,极易爆发瘟疫。

    南霁云率领五百黑盔宪兵,在流民之中不停的穿梭巡视,他的职责是防止士兵趁机抢夺民财、侮辱妇女,这几天来,他已经杀了二十几名违反军纪的士卒,当南霁云走过一群徐州逃来的流民时,只见几名军士从地上抬走两具尸体,留下一个‘哇哇’大哭的幼儿赤身坐在地上。

    “这是谁家的孩子?”南霁云指着幼儿向旁边的流民问道,但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这时一老者上来说道:“回禀军爷,刚才抬走的就是他的父母,他们一家六口都已经死光,只剩下这个娃了。

    “那为何无人肯领养?”南霁云不由问道。

    “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谁还肯养别人的孩子。”老者说完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南霁云见那幼儿不到二岁,坐在地上声音已经哭哑,嘴里拼命地允吸着手指,显然已经饿极,南霁云的眼睛不由一酸,轻轻的把孩子抱起,从怀里摸出半个面饼塞给他,那孩子抱着面饼便依在南霁云怀中香甜地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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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安置

    为安置南逃的灾民,江南东道的官府在江阴县沿江一带,搭建了数千顶临时大帐,每帐可勉强容纳二百多人,大帐按灾民的籍贯一一分置,这样一方面可以减少灾民内斗,促进乡人互助,另一方面也许能让失散的亲人相聚,这是吴应礼在策论中提到的办法,对管理北方来的灾民非常有效,萧隐便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当灾民被船送来时,每人可以领到两个馒头和清水,并按籍贯领到号牌(灾民领食物就是凭借手中的号牌,每次会在背后刻一次,以免多领,在离开江阴去安置地的路上,也要凭此号牌领取沿路的赈灾,十分重要)到指定地点等待,人稍多后,自然有军士将他们送到原籍所在的大帐暂住。

    杜崇负责的是宋州易县的灾民,共有十顶大帐,每帐都住进两三百人,已经十分拥挤,且还在不断增加。

    杜崇是十天前从长安赶来金陵报道的,他们四个人中韦应物负责陈州的太康县,张去疾负责唐州西平县,而畅当被分去接纳颍州颍南县的灾民。其余的新科同进士们报道后也立刻被派去管理灾民,金陵几乎所有的大小官吏都出动了,这是吴王开府以来面临最大的挑战,连李月本人也去了江阴,同时各州的长史、司马也纷纷率人赶到江阴来接受分给本州的灾民。

    杜崇的职责是将管辖下的灾民一一登记造册,并按户发给新的路引,同时还要负责这些灾民的平时生活,他手下还有三人,饶是如此,几天下来,杜崇几人已经累腰都直不起来。一日,杜崇见营内一老人颇有威信,便想出一计,他让每帐各推选出两人作为临时的保长,负责给各帐分发食物、解决纠纷,平静有序的营帐,保长给予奖励:或食物加倍,或可任挑去处。杜崇让灾民自治的办法立刻被大量效仿,连韩滉也亲自来考察,肯定了这种办法,随即下令各营照办,记杜崇‘十九最’一次。杜崇还未上任,便得到考课中的‘使役之最’,令他十分兴奋,连夜修书告之父亲。

    灾民在营帐内一般住三到五日,首先由管辖官员登记造册并发给路引,再由地方官员在路引上署名,灾民领到一月左右的口粮便可离开江阴去指定的州县了,那边自然有地方官员接收,路上也有临时食宿之地。但若有伤病,则另营安置,待病好后再全家出发。又按“集中登记,分地安置”的原则,分到一县的同乡,最多不超过百户,这也是防止灾民将来聚众闹事的一个办法。

    李月在即墨和王元楷的陪同下在四处巡视,突见一士卒抱一幼儿过来,便拦住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小孩?”

    “禀告大将军,这是南将军捡来的一徐州孤儿,命我送到民家寄养。”

    李月仔细看了看这个孤儿,见他眉目间颇为大器,便接过幼儿,唤来一亲兵说道:“先送我府上去,让王妃看看。”

    随后李月巡视到一座营帐前,只见营帐里挤满了人,不禁皱眉问道:“这里是谁负责的?”

    一人满头大汗的从营帐里挤出来,见是李月站在帐外,不由一呆,急忙上前行礼道:“韦应物参见殿下!”

    “原来是你!这座营是你负责的吗?”

    “是!周围五座营都是我负责的?”

    “别的营都在往地方输送灾民,以腾出地方,为何你负责的营帐进展如此迟缓?”

    “禀报殿下,我想如果贸然把他们送到地方,若是遇到一个好官,或许是他们的运气,但若遇到一个不体谅百姓的官,他们就成了案上之鱼肉,所以我在送走他们之前,尽可能的告诉他们我江南的一些税赋情况以及遇到冤情时如何告状,故而迟缓了一些。”

    李月闻言点点头说道:“这便是你的‘授之予渔’吧!果然不错,我看你写的策论在律法方面颇有心得,我打算把你放到法曹事或监察室,你看如何?”

    韦应物迟疑了一下说道:“一般而言,我是没有选择的权力,但如果可能,我希望到贫瘠一点的地方去,在哪里或许更有我挥洒的天空。”

    “说得好!既然你有志,我就让你去我江南最贫瘠的县,衢州的双溪县去任县令,你看如何?”李月赞许的说道。

    韦应物大喜,倒头便拜:“多谢大将军成全!”

    随着船来船往,江北岸上的灾民一天天的减少,当载着最后一批灾民的船驶向对岸之时,历时一月的灾民大营救已接近尾声,就在这时,河南的李希烈内部也发生的激烈的争吵。河南因大灾,再无力支撑李希烈的十万大军,李希烈便决定以防止灾民造反为由,欲南下取淮南道乃至江南东道等富庶之地,但谋士吴应礼却主张取山南道,理由一是山南道原本就是李西烈曾管辖之地,比较熟悉,易于管理,其二是因李月已领江南东道,若取淮南道,李月绝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出兵,一旦交锋,朝廷必袒护李月,在政治上恐对李希烈不利,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吴应礼看出江南人心向着李月,而李希烈的残暴必然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抗,无法久治,但这却不能明着告诉李希烈,否则依他的性子必杀自己。

    而李希烈手下的将领都强烈主张取淮南道,大将陈寿以为现在的李月已裁兵到三万,已远不能和己军的十万大军相抗衡,再加上有江南西道节度使陈少游的策应,拿下淮南道乃至江南东道都应该没有问题。李希烈在深思后,毅然同意军方的意见,先取淮南道。

    广德二年九月,李希烈以流民造反为由,派大将陈寿和沈清分兵两路取徐州和寿州,徐州驻有田神功一万军,在丝毫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迅速击溃,随即寿州也失守,部署在寿州至徐州一线的五万田神功部全线溃败,田神功被迫收缩到光州、申州一带。十月,李希烈前锋又攻陷楚州,楚州刺史崔铣逃到扬州,发八百里加急到朝廷,告李希烈谋反。唐廷早在九月便接到了田神功的求援,但很多人以为这不过是两人间的狗咬狗罢了,任何一方被削弱都是朝廷的福气,最好两败俱伤,所以朝廷一直保持着观望的态度,直到楚州被陷,李豫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命令相州的田承嗣南下攻李希烈的后路,但田承嗣却开出天价,要朝廷拿出二十万石军粮和二百万贯军饷方才出兵。这时李希烈的前锋刘展军已渡过淮水,占据宁陵,切断运河漕运,夺取了市舶使骆奉先准备运往长安的三百万贯盐税。李豫大怒,一方面宣布李希烈为叛逆,另一方面命李月火速北上迎敌,并暂时放开他三万军的上限。

    为安置五十多万河南灾民,江南官府大量购粮,正是因为购粮过多,江南的财政收支开始出现赤字,处处捉肘见襟,连李月内府的日常开支也缩减了一半,在财政最紧张的八月,各州要求开征青苗钱和人头税的呼声不断高涨,但李月以军令严禁任何一县开征青苗钱和人头税,否则杀无赦,为应付财政危机,李月几乎捐出了全部的家产,才勉强维持过了整整的一个夏天,终于等到了秋天的到来。

    江南.金陵,北雁南归,转眼又到了收获的季节—金光灿烂的十月,到处是红色和金黄色。温和的清晨中,田埂边飘满着的怡人薄雾,仿佛是被秋天的仙女信手而抹。凝重的露水使整片田野像银缎般在闪闪发光,在那长满银杏树的小径上,形成了一条条黄色的树阴,路边到处都是凋谢的褐色小草,一堆堆沙沙作响的树叶轻快地飞来奔去。空气中弥漫着的熟果的香甜气息,让江南的孩子们心潮澎湃,欢天喜地朝田野或山谷里奔去,整个江南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在此时的百姓眼里,战争似乎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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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痛击

    “禀报殿下!蔡明德将军已进驻扬州,吴昊将军部和林衡将军部都已部署完毕。”

    “那各地的地方军都集结完毕了吗?”

    “已经在江宁集结完毕,等候殿下的调配。”

    “好!命荔非元礼率一万地方军火速向庐州进发,要求他务必三天内赶到庐州,另外命张杰在三十天内将各地归农的退伍士卒重新集中,分别暂驻在越州、苏州和金陵三地。”

    “是!”王元楷转身出去传令。

    “大将军,三十天是不是太晚了一点?”一旁的段秀实不由忧心地问道。

    “我也知道这一点,但各地正忙着秋收,三十天已经是极致了。”李月无奈地说道。

    这时萧隐问道:“殿下,我听说扬州大量百姓又往南涌,朝廷命我们江南接纳,我们是接还是不接?”

    李月闻言不禁头大了几分,可此事又不能不问,只得问萧隐道:“现在我江南粮价如何?”

    “现在米价为二百四十文一斗,秋收后,估计会降至二百文左右。殿下,扬州过来的人不象河南灾民,大多为中、大户人家,颇有资产,并不需我们耗费钱粮,若接纳过江,反而会对我们有利,我以为还是接纳的好。”萧隐知道李月的忧虑,便出言宽慰道。

    李月这才微微放心下来,对萧隐说道:“此事就拜托萧大人全权负责了,我可再让韦大人协助你。”

    说完他又对段秀实和韩滉说道:“你二人可和我一起参赞军务,就由我三人组成临时军机内阁,政务就由萧、韦二位大人暂管,大家看这样可好?”

    众人闻言一齐躬身说道:“属下遵命!”

    待众人都离去后,李月低声对即墨说道:“你去把严明给我找来!”

    刘展军占领了宁陵后,本来是要直取扬州,但一件事情的发生却把原定的计划给改变了,他们在占领宁陵递场时抓获了一名宦官,从他口中得知:江淮一带征缴的三百万贯盐税,已经汇聚到了扬州,即将用漕运押解往金陵,刘展随即改变计划,引军伏在运河两岸,专等押解盐税的船到来。三日后,一支由几百艘船组成的船队押解着三百万贯钱和二十万石粮食,在两千唐军骑兵的护卫下缓缓驶来,埋伏在运河岸边的二万李希烈军一声呐喊,从四处包围过来,与护卫船队的两千唐军骑兵展开了殊死的战斗,率领唐军骑兵的是一名偏将,名叫尚永忠,原是蔡明德的手下,他见敌军铺天盖地的杀来,知道自己中的埋伏,在战与逃之间,他毅然选择了战,正是这二千骑兵的殊死拼杀,为船队的自沉赢得了时间,待刘展军杀尽了唐军,漕运的船只已有大半自沉于运河,刘展最后只得到了粮食和数十万贯钱,刘展在暴跳如雷之下,杀光了所有运送粮船之人,又命四处征集民夫,断河以捞取沉船,就在这时,有斥候来报:“蔡明德率五千军已进驻扬州,离我们不到二十里。”

    刘展闻言不禁大笑:“我有二万人马,他只有五千军,四倍于他,我又有何惧?”

    当即命令士兵暂停断河,整顿半日后便直向扬州杀去,并传言众军:“破扬州后,按老规矩可放假五日。”刘展自起兵以来,连破数十城,均未遇到过象样的抵抗,警惕性已渐渐麻木。

    蔡明德军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已渡江,在他的西面部署了吴昊的五千铁骑军,蔡明德率五千军三过扬州,成功的骗过了对方的斥候,当他第四次只率一千军进驻扬州后,对方的斥候习惯性的误以为五千军又回来了。而此时唐军的主力正静静的埋伏在离扬州不远的运河边上,等待着李希烈军的到来,在西面,吴昊的五千铁骑军也已悄悄穿过田野,直插刘展军的后背—宁陵县。

    刘展的二万军分两路沿运河直扑扬州,当他的左路军进入唐军的伏击圈后,唐军主将南霁云一声令下:“射!”

    高坡上突然涌出数千唐军,人人手执强弓向敌军万箭齐发,沿河而行的李希烈军顿时乱成一团,纷纷中箭倒下,在混乱中又有无数人被自相践踏挤下运河淹死,刘展知道中了埋伏,不禁又惊又怒,指挥右路军欲渡河支援己军,但这一带的桥梁皆被拆毁,数十艘可以搭成浮桥的小船也被唐军用火箭引燃。他只好在对岸眼睁睁的看着己军和唐军厮杀。

    在一阵惊乱后,损失过四成的李希烈左路军在将领的指挥下已慢慢恢复了秩序,开始向高坡上的唐军发动了进攻,由三千刀盾队率先涌上,此时弓箭已失去效用,唐军纷纷闪开,从后面缓缓推出数百个巨大的布球团,里面浸透了火油,随着唐军火把的点燃,大火冲天而起,数百个火球向密集的敌军滚去,山坡下的李希烈军看见无数巨大的火球向自己冲来,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将领的喝令,扭头便向后逃去,即使是这样,也只有少数人逃开了火球阵,当大火球冲入敌阵时,一片惨叫声四起,无数士兵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纷纷投河逃生,南霁云见时机已到,便大喝一声:“杀!”

    四千名唐军将士一跃而起,手执大刀从山坡上杀了下来,如山崩地裂一般,这是从五万黑旗军中选出五千精锐之士,无不以一当十,直杀得李希烈军人仰马翻、纷纷跪地求降,不到一个时辰,刘展的一万左路军便全军覆没,这时对岸的刘展已接到快报,一支不明骑兵正朝宁陵驰去,刘展大惊,若宁陵丢失,自己的后路便被断掉,眼看唐军早有准备,去扬州也未必能讨好,情急之下刘展立即下令:“回兵楚州!”

    他很清楚,对方是骑兵,此时宁陵一定已丢,只有趁对方立足未稳之机,绕道赶回楚州,才能逃得性命。对岸的南霁云军按照李月的命令,不留一名降卒,杀尽了这支罪恶深重的敌军,随即也向宁陵开去。

    且说吴昊的骑兵先刘展军半日占领了宁陵,随即派出斥候打探刘展军的动向。

    “报吴将军!刘展军并未向宁陵开来,而向东北方向绕去!”斥候探得刘展军的行动,急忙向吴昊报告道。

    “哼!想跑,没那么容易!传令各军,立刻上马追击敌军!”

    五千骑铁甲战士如黑色汹涌的海潮,又如低沉无边的乌云,迎着呼啸的风声在广阔的淮南平原上狂飙,只半日工夫,便赶上了北逃的刘展军。

    “杀啊!”吴昊一声怒吼,五千铁骑人人奋勇,如惊涛骇浪般向敌军扑去。

    望着远远一条黑线逼近,李希烈军被唐军气势所慑,斗志全失,无论刘展怎样吼叫,士卒们再无一听命,争先恐后的逃跑,刘展无奈,只好带着二千亲兵迎击唐军。

    “放箭!”

    一阵狼牙箭腾空而起,直向唐军射去,前几排的唐军纷纷被射到在地,战马长嘶带着唐军倒下,随即被后面的铁骑踏成肉泥,三排箭后,唐军便没有给敌军机会。

    “杀啊!”

    李希烈军在排山倒海般的铁骑面前,大多数人被这千军万马的骇人气势所吓呆,在如闷雷般炸响,五千铁甲骑兵瞬间便冲进了敌群,激起漫天的血雨和碎片,风卷残云一般横扫过李希烈军,不留给任何一名逃跑者生的希望,唐军的铁蹄下是滚落了一地的人头和断肢,血流成了河、肉堆成了山,临死前凄惨的悲嚎声、饶命的哀求声以及愤怒的吼叫声交织在了一起,这是一场毫无悬念、毫无抵抗的一边倒屠杀,最后敌军主帅刘展也惨死在唐军森冷的刀下。

    “这场失败的进军是一支孤军深入后没有及时巩固战果的必然结果,无援和轻敌是这支军队全军覆没的直接原因!”多少年后,吴昊在给演武堂讲战例时是如此评价这次的战役。

    注:李希烈造反在公元783年,因剧情需要提前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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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南线

    广德二年十月,李月军在宁陵一带大破李希烈的先锋,二万人全军覆没,主将刘展阵亡,李月军重新夺回三百万贯盐税钱及数十万石粮食,同时在宁陵缴获了大量财物,李月一方面让当地官员维持民生,另一方面命唐军继续北上,夺取楚州、濠州、泗州等数十个州县,收拢田神功部的数万败军,最后蔡明德屯兵五万于宿州与徐州的陈寿军对恃。这时,李希烈先在河南府自称天下兵马大元帅,随后拒绝了钦差颜真卿的劝说,当朝廷宣布其为叛逆时,他便即刻在陈留称帝。李豫震怒,命太子李适为大元帅,率六军使张知节,乌崇福、长孙全绪等部会兵于洛阳,共统领关中军二十万欲征讨李希烈。就在李月军在北线大败李希烈军时,东线的荔非元礼却传来失利的消息,原来荔非元礼到达庐州后,命庐州刺史韩颖为总押粮草辎重,自己轻装急行欲袭破寿州,不料韩颖因是李辅国同党,李辅国死后,怕朝廷清算,早已暗中投降了李希烈,就在荔非元礼刚走,他立刻便引来沈清军截断唐军的后路,这时荔非元礼粮草尽失且腹背受敌,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强行突围,在损兵二千后败守和州,荔非元礼遂向李月请罪。李月闻东线兵败,同时接到密报,江南西道节度使陈少游正蠢蠢欲动,已从饶州出兵三万,直向东北的宣州而来,他怕宣州有失,立刻命吴昊的五千铁骑火速南下支援荔非元礼,自己亲率已征集到的二万民团奔赴宣州迎击陈少游军,同时定荔非元礼无罪。

    “我给你二千步军、一千骑兵,你可绕道直取洪州,断陈少游军的后路,逼其退军,你可记住,多用疑兵,一击而退,切不可恋战。”李月刚到宣州,便命卢焕轻装偷袭陈少游所在的洪州。

    “末将遵令!”

    卢焕当夜便率领三千军马向南绕道而去。

    这时,宣州刺史李为雄和长史周莳来见李月,自杀李佚等人后,宣州的吏治大改,气象一新,加之免二年赋税,经过了数月的治理,外逃的百姓逐渐回归,荒芜的土地又重新耕种起来,虽然已是深秋,但依然随处可见忙碌的农民,和白元贞当时所见已大不相同,随着灾民的安置,宣州城内的人口已达十万,米价也慢慢跌到了二百文一斗,而豆、麦的价格则更低,不少人家将所分到的赈灾米换成了豆、麦,以备春荒时食用。

    “殿下!我宣州山区、平原皆有、更有两江三湖的丰沛水量,所以只要治理得法,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江南的粮仓,我们后来补种了不少豆蔬,以补稻米的歉收,现时值深秋,属下一方面组织越冬小麦种子的发放,另一方面在山区广集山货,储存以备急用,我想到明天夏收时,宣州的局面就将大为改观。”刺史李为雄向李月述职道。

    李月点点头道:“幸有春天时军队的屯田,加之在淮南缴获不少粮食,我江南的存粮完全可以度到夏收,另外江南民间的存粮数量也是惊人,这样我也就略微放心了,如果春荒时宣州困难,你等可直接向金陵寻求帮助。”

    “下官明白了。”

    这时李月又笑笑对周莳说道:“如何?宣州可比无锡偏僻,你娘子没怪你吧!”

    周莳含泪跪下说道:“大将军对属下的关怀,我无以为报,唯有勤政以谢!”

    “只要你多想着百姓,就算是报答我了,我来问你,这次越冬小麦的种子分发,你是怎么做的?”

    “禀报殿下,属下吸取了无锡时的教训,预先在各县进行调查,得到各户的实际需求,为防止虚领,我们采取了借用的方式,凡无种的人家,先可按十亩的上限给予,待夏收后再归还,若遭灾导致夏收减产,种子也可不必归还。另外若劳力充足且田亩超过十亩而需要多借的、或者想恳荒补充永业田的也可另外申请种子,种子直接由县衙发放,不再放到乡里。为防止底层官吏贪墨或不执行,我们在各县设有民风箱,以收集民意,同时再派出拾遗吏,在各地巡视,以确保田地不再荒芜。另外耕牛的租用也是由官府作保,夏收后以粮抵款。当然,我这只是粗略的向殿下汇报,实际上还有很多细节,如仅大户人家的耕牛租用,就有数十条规矩,以保证双方的利益。”

    李月听了不由兴趣大增,便对他俩说道:“你们可写一详细之书,报到户曹事,如果可行,我让江南十五州都推广你们的经验。”

    “属下立刻就写!”

    “你二人还有什么事要汇报?”

    李为雄和周莳对望一眼后,李为雄方吞吞吐吐说道:“殿下,这次的战场能否离平原稍微远一些?”

    李月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不用你们说,我自然明白。你们放心,我早有腹策,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兵阀谋之举!”

    陈少游被李希烈拉上战车也是被逼无奈,李希烈手中掌握了大量他在山南道为节度使时贪墨的证据,依照大唐刑律已足以定他三次死罪,所以当李希烈命他攻打江南东道南部时,他勉强答应了。为掩盖朝廷的耳目,陈少游采用多次小批量的方式将江南西道各地的三万军慢慢集中到饶州,趁北线战事正酣,便悄然出兵宣州,当然他的主要企图并不是为作战,只为在南线牵制住李月的兵力,让李希烈从容在北面布局。当朝廷突然宣布李希烈造反后,陈少游的行军速度立刻便缓了许多,这时他也改变了战略计划,不再进入宣州,对朝廷说是北上支援庐州的李月军,而对李希烈却说是牵制宣州的李月军,两不得罪,以静观其变。

    陈少游的三万军便部署在宣州西南的池州境内,由大将王韶率领,王韶也是东晋望族后人,与王潜同族,陈少游的私心王韶十分清楚,但因家小都在洪州为质,不得已只好领兵北上。他在池州一驻扎就是半月,这日,王韶正在营内喝闷酒,突然得到消息:李月军在庐州大破沈清,共歼敌三万余人,王韶大惊,急忙询问详情,原来李月上书李豫,请求赦韩颖死罪,李豫最后答应,只要韩颖立功,便可赦他通敌死罪,准他告病还乡。李月当即命观风组成员将此密诏送与韩颖,韩颖得密诏不禁喜出望外,当即与荔非元礼相约献城。十一月初,韩颖邀沈清到庐州狎妓,沈清欣然而来,是夜,沈清喝得酩酊大醉,韩颖当即拿住沈清,命人通知荔非元礼,荔非元礼便命何士健率领一千唐军扮做主力佯攻庐州,韩颖遂假传沈清将令,命寿州的三万军火速援救庐州,沈清副将信以为真,立刻举兵来援。却在半路遭荔非元礼军和吴昊铁骑军的伏击,最后三万军大半投降,全军尽墨。

    王韶得知沈清兵败,不由忧心起来,此时的江淮一带尽被李月光复,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呆在池州,若再无动静,必遭朝廷怀疑,王韶便立刻修书命人送往洪州陈少游处,请求指示。不料书还没有送出,便接到陈少游急报,一支来历不明的唐军已经袭破洪州,陈少游本人逃到了江州,命王韶即刻回兵来援,王韶这才明白李月在宣州按兵不动的缘由,原来早就部署了奇兵,趁江南西道腹地空虚,派兵袭了他的后方,果然是高招,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自己赶回。不过王韶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免掉协同造反的嫌疑了。

    王韶当即命全军火速回兵,行出五十里后,大军进入了一个约五里的狭长山谷,刚行至一半,突然前方山崩地烈的一声巨响,正当王韶疑惑不定之时,有军士飞奔赶来:“禀报将军!前方出口被大石落下堵死!我军无法前行。”

    王韶顿时脸色大变:“不好!中埋伏了,传令后军变前军,即刻跑出山道。”

    话音刚落,后面又是一声巨响,后路也被巨石堵住。这时两边山上突然冒出无数唐军,紧接着数百只木桶滚下,王韶纷纷闪身躲避不迭,有不少木桶被撞碎,流出了一地的黑色液体。

    “是火油!”有见识过的士兵纷纷大叫起来,王韶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似掉进了万丈深渊。

    “山下的士兵听着!我是大唐天下兵马大元帅、吴王李月,陈少游欲协同李希烈造反,尔等皆为我大唐将士,不知者不罪,只要放下武器,一概免罪!”

    陈少游军闻李月亲至,又得知自己竟成了叛军,不禁纷纷惶恐地大叫起来:“我们都是唐军,怎会去造反!大将军,我们绝无反意!”

    “即无反意,可速放下刀枪,否则此处就是尔等葬身之地!再不放下武器,我可要下令放火箭了!”

    这时山上杀声四起,刺鼻的黑色火油已流了一地,只需一颗火星,山谷里便会燃起冲天的大火,士兵们惶恐之极,纷纷扭头向他们的主帅看去。

    王韶心中一声长叹,纵马上前大喊道:“大将军,我等绝不想造反,只是陈少游拿住了我们的家人,我们不得不听命于他。”

    “王将军请放心,洪州已破,你家人无恙。”

    王韶大喜,立刻下令道:“全军放下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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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重洗

    广德二年十一月,江南西道节度使陈少游欲协助李希烈,派大将王韶偷袭宣州,反被李月施计袭破洪州,王韶率三万军回援时遇伏,遂向李月投降,陈少游逃到江州后被卢焕军捉住,随即派人押往长安。李月便命卢焕为主将、王韶为副,率三万唐军在江州沿江部署,防李希烈突入江南西道。

    广德二年十二月,张知节率十万唐军攻下河南府随即占领荥阳,李适又命长孙全绪率军五万进驻襄阳;相州的田承嗣见李希烈败势已现,立刻出兵陈留和汴州;这时兖州兵马使董晏从北、蔡明德从南夹攻徐州,李希烈四面楚歌,狼狈不堪,为保存实力防止被唐军各个击破,李希烈遂听取吴应礼之言,放弃徐州、陈留以及南面的光州、申州等地,把兵力和物资转移到宋州,占据亳州、陈州、颖州一片,以抗衡唐军的围攻。

    十二月初,李月接李豫的密旨,便命卢焕渡江抢占了光州、申州、唐州、鄂州等大片淮西的土地,将田神功的势力范围压缩到仅邓州一地。又命荔非元礼从寿州攻颖州,命蔡明德从泗州进攻亳州,自己则返回金陵,处理李希烈造反后在淮南道留下的后遗症。

    李希烈在淮南道造成的破坏相当大,十之六、七的房屋被焚毁,百姓流离失所,纷纷逃到扬州以南避难,这时又正值秋收归仓,大量的粮仓被抢,最后随着刘展军的败亡,被抢的大部分粮食却落到了李月的手上,还包括缴获的上百万贯钱(主要是刘展士兵抢来的财物,三百万贯盐税李月没有动,最后运回了长安),除了留部分粮食赈济百姓外,其余钱粮全部转运到金陵。可以说,这次战争,李月竟意外地发了笔战争之财,极大的缓解了江南财政的压力。

    随着北方连年战争带来的大量流民,截止到广德二年十一月,户曹事已统计到江南东道十五州的人口已突破百万户,四百余万人,占大唐总人口的近两成,后来随着部分灾民回流,最后还有人口近八十万户,三百余万人,粮田九十余万顷,正仓和义仓共储粮八十余万石,官府存银二百万贯。与江南东道同步,江南西道及山南道的人口也突破的二百万户,大唐的经济开始逐渐向南方转向。

    广德三年李豫改年号为永泰,永泰元年一月,李月军先后攻破亳州、颖州,大将陈寿被南霁云射杀,与此同时,张知节率军攻破陈州,将李希烈压缩到宋州一地,一月末,唐军用火yao炸毁宋州城门,宋州终于被光复,李希烈在走投无路之下投火自杀,谋士吴应礼服毒自尽以报李希烈知遇之恩,中原之乱始解,而此时全国藩镇割据的局面主要集中在了河北,李怀仙、田承嗣、李宝臣皆手握重兵,割据一方。

    为防止新的藩镇割据,朝廷不再派武官任江南西道、河南、淮南等地的节度使,而改派文官任观察使,又在望州设团练使,隶属于兵部,少量驻军以维持地方治安,随后宣田神功进京,封其为工部尚书,留京为官。至此,盘踞中原、淮北的两大毒瘤李系烈和田神功终于被拔除,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大幅度东进,二月,李豫命宰臣王缙为门下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淮南、山南东道掌节度行营事兼东京留守,同时任宗室李勉为江南西道观察使兼洪州刺史,原江南西道节度使陈少游犯贪墨罪被杖毙。任宗正卿李岘为淮南道节度使,释原寿王李瑁之罪,复其王爵任宗正卿。

    为表彰李月军中诸将大功,李豫封李月为中书令、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同时勋李月子李晨为骑都尉;封荔非元礼为淮北郡王、太子少保;封蔡明德为荆国公、云麾将军、吴昊为黔国公、忠武将军、南霁云为兖国公、壮武将军;封张杰为襄阳郡公、宣威将军,卢焕为长沙郡公、定远将军;其余立功将士皆有封赏。又以安置灾民有功授萧隐为金青光禄大夫,授韩滉、段秀实、韦黄裳为银青光禄大夫,授刘宴、白元贞、徐明谦为正议大夫,授各曹事司马为通议大夫,各署主簿为朝议大夫,舍人、判官、从事皆授奉议郎至宣德郎不等,以后升迁皆从此例,这样便将金陵府的官职纳入了大唐的官本位体系,以防止江南东道的独立。

    广德二年十月,剑南节度使严武和松州团练使方剑在松州大败尚结息,斩吐蕃军七万人,李豫遂封方剑为川东节度使,方剑不受,欲辞官为民,李豫知其心思,便转封方剑为庐州刺史兼庐州团练使。永泰元年一月,李豫调汉中刺史颜杲卿为扬州刺史,又再次要求李月裁军至三万。

    李月的马车在三百六十骑的严密护卫下驶进了勤政院,随后大队停了下来,再由其中的三十六骑一直将马车护送到南极阁,这是李月办公的地方,派重兵护卫李月是江惊鸿的坚决要求,他深知李月这些年来树敌太多,一个疏忽很可能就会留下无尽的遗恨,其他重臣都一致赞成,李月也无可奈何,只得任由他们摆布。

    李月下得马车,马上有司笔侍从过来报告:盐铁令刘大人来了,已等候多时。

    李月一怔,随即大喜,急忙快步朝屋内走去,刘宴是几个月前受李月派遣赴各地调查江南的商税情况,这几个月来,他带领从人实地调查得到了大量的数据,对江南将来的税收有了一些初步的腹稿。

    刘宴见李月进来,急忙起身行礼,李月摆摆手命他坐下,随后有下人送上香茗,刘宴微微品了一下舒眉赞道:“好茶!可是剡溪茗?”

    “是!用的是陆羽推荐的惠山泉泡制,香醇清冽,别有风味,刘大人回去不妨也试试!”

    刘宴笑着点点头说道:“说到陆羽,我看了他的茶税论,实在不错,殿下能不能把他放到我盐铁监来?”

    李月摇摇头道:“他不肯的,他做官就是为了写书方便,曾几次找过我,我照他的意思将他放到劝农署做了一名校书舍人。”

    “原来如此!可我手下确实缺个度支能手,殿下可有合适人选?”刘宴不舍地追问道。

    李月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一人,便点头说道:“我倒有一人,改天让他去找你,你若觉得合适便可留下。”说完李月又端起香茶轻吹一口问道:

    “刘大人巡游江南各地,可有心得?”

    刘宴闻言脸色一肃说道:“我奉殿下之命巡游各地,或查各地帐簿于官府、或问老农于田头、或问商家于店铺,所得的各种数据表明,我江南财税律令若不大改革,以后的财政状况便一日不得改善。”

    李月心一紧,急忙问道:“刘大人可详细说说。”

    刘宴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说道:“目前我江南的财政收入主要还是来自田赋,但百姓多以实物交纳,青苗钱和地头钱江南又不征收,其他钱的来源如盐、茶、铁、油等物的税收所占微乎其微,殿下一心体恤民情不肯加赋,就算米粮再多,也难改财政不足的窘况,要改变这种情况,必须加强对盐、铁的控制,从这上面增加税赋。”

    李月长叹一声说道:“我江南的财政窘况我何尝不知,很多县里的俸禄已欠了数月,最近虽然财政有了好转,但那却是沾了战争的光,说白了,就是借助敌军从百姓手中抢来的,用之有愧!我希望官吏清廉,但也不能建立在空讲道德的基础之上,人是要吃饭的,就算当官的紧紧口,可他们的家人呢?总要养活吧!还有里正、地保大量的地方小吏也不能白做事吧!我当初把永业田定到四十亩,其实也是不切实际的,四十亩是唐初的规定,那时有多少人,我江南的可耕之田极限只是一百五十万顷,以后有不断的移民,还要给子孙留一点,还有官员的授田,这样到百姓手里根本就到不了四十亩,萧大人建议改为二十亩,方才为实际之举。但如你所言,就算米谷满仓也改不了财政不足的窘况,朝廷又不准我铸钱,若粮价走跌,也只会便宜那些贩贱卖贵的大商贾。没有钱,我又如何建一支强大的水军?”

    说到这里,李月蓦然转过身来对刘宴说道:“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要将你从朝廷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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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盐铁

    刘宴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多年前在襄阳时你对我说过的话吗?”李月微微一笑对刘宴说道。

    刘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不禁站起来说道:“殿下真的打算在江南实行盐铁专卖吗?”

    李月郑重的点了点头。

    刘宴大喜,朝廷实行盐铁专卖是他多年的心愿,但因涉及太多人的利益,朝廷始终没有能够实行,他也知道,李月一定是得到了李豫的许可,让江南一地先做试验,若成功,皇上必然会在全国推广,突然想到此事事关重大,刘宴不由脸色凝重起来。

    “殿下,实行盐铁专卖不难,我们只要控制住江南产盐地的源头便可,但若只在江南一地实行,必然会造成全国各地方间的价格差,还有私盐的冲击,如何管住投机之人,才是关键,否则这个办法早晚也会失败。”

    李月也赞同的说道:“非常之法也必须有非常之手段,我可用严厉的法令来管束,使投机盐利之人心存畏惧,让他们得不尝失,还有你盐铁监的职责便是监管,收税等具体事宜可让户曹事来做,不仅是盐,铁、茶也是一样,对一些非寻常人家用的上等精铁和上等茶也要课以重税。”

    “殿下,仅用严律来管也非长久,不妨采用一些务实的办法,我有一个手下曾给我献了一计,目前我们的盐引仅用在最初的一步,若将一份盐引再补充很多小的副卷,每一份都能细化到每一家售盐之店,使用和盐引同一号码,店家再用同一号码作成凭证给买盐之百姓,若我们将来发现其中一个号码的数量和实际盐引数量不符,便可根据号码查到问题的根源。”

    “可如果店家不给百姓凭证又如何是好?”

    “那自然要用一些鼓励性的措施让百姓交出这些凭证了,比如交出凭证可得一些赋税上的实惠,百姓有好处,自然会踊跃。还有告发贩卖私盐的可给予重奖,多种手段齐下,虽然不能完全禁绝私盐,但也控制住了十之八、九,铁、茶也是一样,可用同一办法。”

    “我明白了,看来很有必要在户曹事建立一个专门的司税署,各州的税吏皆归其管辖,不再从属于州县,州县无财政,自然由我金陵来下拨。”

    刘宴闻言大骇,急忙说道:“殿下,此事且慢,事关重大,须和各位大人仔细商量才行。”

    “我自然知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已,刘大人巡视各地,另外还有什么心得?”

    “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目前江南一地的商业不甚发达,远逊于长安,且大多为零星商人,其实从商应比收田租赚钱,东贱西卖、北贵南买,完全可以大有发展,同时也可将各地之钱带到江南,我官府再从中收税,兴商以养农,长此以往,江南富甲天下之日指日可待。只是现在商人的地位太低,很多大户都不屑为之,这需要殿下慢慢施以引导,鼓励大户从商,再用律法规范,从商人的得利中收税,岂又不是远胜于盘剥那些升斗小民?”

    李月闻言一拍桌子振奋地说道:“好一个‘以商养农’,金玉之言也!这个思路或许可以解决目前我最大的难题。”他兴奋得站起来在房内走了几圈,对外间的司笔侍从说道:“去!把萧大人和韩大人请来。”

    待萧、韩二人过来,李月又把刘宴之言向他们转述了一遍,萧隐闻言也兴奋地说道:“我这几日也在为殿下的‘限田令’而发愁,殿下要求限制大户的田地,我知道若是此令一发布,必然会引起宣然大波,不说那些大户,就是各地的官员拥有超过永业田者也居多,还有各种名目繁多的口分田、职分田和公廨田以及大量的黑田,公私难辨。但若不限他们的田,官府手上又无田给无地之人。所以最关键是要给这些大户找一个出路,从商倒是一个好办法,我们可以以前几年免税的办法来抵他们上交的土地补偿,同时也可让他们发展壮大。再就是盐铁专卖宜早不宜迟,还有改为授二十亩丁田的法令也要尽早公布。”

    江南的财政不足,早就让萧隐头疼不已,如今知道有增收的良方,如何让他不高兴。

    李月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着的韩滉问道:“韩大人在想什么?”

    “我在想任何法令的出发点一定是要公平,否则不满的种子便会深种于人心,他日若变,这些种子便会积少成多、积弱至强,即而爆发。盐铁专卖我无异议,对百姓的影响不大,无非是从各大盐、铁商手中把应拿的一份要回来。但鼓励大户从商,我江南的小商人势必会大量破产,他们怎么办?再有只夺大户的田,那官吏多余的田怎么办?若让他们也从商,岂不是会令用权入市,更是不妥,若不管,又岂不是变成‘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所以,我的意见是盐铁专卖先行,土地改革后做,不能一步到位,首先应清理官员的家产,授百姓以部分实地,让大户们无佃农可用,那时再动手推行限田令,这样阻力就会小很多,至于财政不足,我想徐明谦该从高丽和大和国回来了。”

    这时萧隐又补充说道:“剥夺地方财税征收权,必然会严重影响地方的利益,朝廷也会过问,不如也暂缓推行,待清理完各级地方官吏后,再和限田令一起强制推行,也不能全部拿走,可按一定比例分一点给地方。”

    李月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二位都说得有理,限田令就暂缓推行,盐铁专卖令十日后发布,由盐铁监负责草拟方案,可拨军五百人充盐铁吏,相应律法由谘议参军事拟定,同日颁布。”

    永泰元年一月,盐铁专卖令的颁布顿时轰动了江南乃至全国,与盐铁专卖令同时发布的还有户籍令(即分户标准),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盐铁专卖令的影响并不大,但户籍令却涉及到了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令无数人家苦乐参半,户籍令中已明言,将来的授田便以户为标准。为了将来能够多获得田地,分家便成了很多人家最大的对策,这恰恰是户籍令推出的初衷,如细则中第二条中明确规定:二十一岁成丁,每户原则上拥有丁男不得超过二人,情况特殊可由州府批准,再报金陵户曹事备案。

    户籍令要求各地无论流民、本地民皆要重新统计建立户引,重新明确了唐初以来建立的年龄标准,即:民始生为黄,4岁至15岁为小,男子16岁至20岁为中,21岁至59岁为丁,60岁以上为老,户引每年一造计账,三年一造户籍。

    又规定男子年龄未到中者不得娶妻;未到丁者不得分家独立成户;仅独子者不得分家;需赡养父母者可算一户半;有子女需抚养的寡妇不嫁者可算一户,无子女需抚养的寡妇和被休弃女子不嫁者可算半户;无子从女者可算一户半。一时间,永泰年之初,江南各地娶新妇者不断,到官府分家者不断,成为当时一大笑谈。

    和户籍令一起推出的还有劝学令和劝勋令,命各地童子达小后应当入学,每村至少应有一书塾,费用为各官府承担,但不作强求,各地此项做得好者,官员可多得“一善”的考评。劝勋令主要是鼓励大户多做善事或捐粮以获得授勋,白丁得授勋将来可和田亩挂钩。

    和户籍令及劝学令百姓的苦乐参半相比,盐铁专卖令却更显得多了一丝血腥,永泰元年二月,金陵水师查获扬州私盐船一百余艘,杀私盐贩子二十四人;三月,有人告发余杭县丞贩卖私盐,金陵监察室和盐铁监同时介入,抄没三户人家,杀余杭县丞等七人。四月,越州查出十户盐店私自改盐引副卷数量或进私盐公卖,店主被杖击五十棍,游街示众后入狱三年,一时间,私盐贩子纷纷退出江南十五州。而精铁和上等茶叶等物更是因易于管理而无法逃税。三月以后,随着盐铁税的陆续入库,金陵府的财政开始逐月好转。永泰元年一月,远赴新罗、大和进行贸易的徐明谦率二百多艘商船抵达太仓,用唐锦、绫、茶、纸、笔、墨换回了大量的高丽青瓷、人参和大和的稻米以及无数白银、黄金和铜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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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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