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9 仙神
“怎么回事?”桓王神经质的左看右看,却看不到一点儿痕迹。他在一瞬间以为自己见了鬼,先是两腿打战,然后猛地发疯似的往前跑了几步。
刚刚迈出三步,只觉得一阵焦灼,刺啦一声,手臂好像碰到了一块烧热的铁板,毛都被撩下来一大片,他倒退几步,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没跑几步又撞上了炽热的墙壁。
片刻之间,四个方向,包括上方他都尝试了,才确认自己已经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透明夹板房里,如果不想被烤熟,只能原地蹲下什么也不能做。
而他举目所见,依旧是黑暗的坟地,依稀可见一个个坟头。
此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就说不能在坟地里建基地,他们非要建!看,鬼打墙了吧?”
那边殿中,大冢宰目送太子出门,心中过了一遍明天的计划,正要稍微放松,突然目光一凝,喝道:“什么人?”
一道光轮滚着烈火向他扫来,速度之快,超过大冢宰的反应太多,瞬间击中了他,大冢宰大叫一声,原地留下了几道黑乎乎的男女老少各不同残影,人已经出现在百丈之外。
“呵呵,不是说你更进一步了吗?怎么来回来去还是替身这一招啊?”有人淡淡嘲讽道。
“谁?”大冢宰怒吼一声,紧接着就看到了面前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这张脸对于别人是一见难忘,对于他来说更是刻骨铭心,他不用翻动记忆就可以脱口而出:“你,汤昭!你竟然敢闯进来!”
汤昭盯着大冢宰,道:“本来,我可以放你们大胆行动,等到明天你们展开实力,把所有牌都压上去,自以为成功的那一瞬间再出现,将你们打落地狱,叫你们沮丧非常,那才更痛快些。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君侯的丧礼岂容鼠辈打扰?我不能为自己一时兴起放任你们乱了云州。所以……今天就在这里解决你!”
大冢宰怒不可遏,只觉得汤昭这是贴着脸嘲讽自己,叫道:“大言不惭!小畜生还敢来找我,我正要找你!凭借前人之力侥幸进步,就可以……”
轰——
突然,背后金光大方,大冢宰愕然回头,就见那座恢弘的宫殿的穹顶被击穿,只剩下一半了。上放金光灿灿,仿佛有一轮太阳落下。而太阳当中能看到一个优雅的身影,正是……
“金乌?!”大冢宰难以置信,“它怎么……”
“金乌殿下归来,你不欢喜吗?你不是想要找它复仇吗?它本来想来找你的,但我也想来会会你这位老朋友,它看在我是小辈的份儿上,把你让给了我。算你运气好,只需要对付我就好了。”
“等等……金乌还活着?那你呢?你是谁?你的剑……”
汤昭伸手持剑,不像是持剑,反而像是手托着一轮太阳:“我吗?我是景行剑啊!”
他的身后,一道又一道的阳光升起,仿佛一道道金剑穿透了黑暗,也穿透了布置在黑暗中的结界屏障,几十里、上百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远处,不出意外的云州城哗动了起来,汤昭的剑光非常好认,不只有一个人认得出来,他们立刻明白汤昭在外面与敌人战斗——云州城有强敌到来!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军队也开始集结,他们想的和汤昭一样,绝不能让外来的王八打扰君侯的安宁。
“可恶!”大冢宰没办法阻止汤昭的剑光亮起,因为他是仓促应战,现在还在调整状态,这一击终究无法抢占先机,他也知道自己等人的计划完全暴露了——就算不通过剑光直接告知中天府,谁知道汤昭还有没有其他报信手段呢?也就是说汤昭发现他们的那一刻,计划已经暴露,其余怎么通讯都不过是手段罢了。
然而……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发动突袭不过是为了省事罢了,就算是让你们知道了又怎么样?云州弹丸之地,我们堂堂正正之师,一样君临……”
“砰!”身后,一声巨响,那巨大的殿宇又塌了一大片,剩下的殿堂连原来的三分之一也没有了,大冢宰脸色一黑,君临天下,就怕君没了。
君没了也罢了,就怕社稷也没了。刚刚他让太子去通知皇帝改换征伐之殿武庙,也不知有没有改换,就算有,那在龙椅上枯坐二十年的魏帝大概也不值得期望,怎么可能抵得过号称力量最强的剑祇金乌呢?也不知道此战过后还没有一个大魏血统的小辈可以扶起来去坐殿……
算了。先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还是先顾自己吧。大魏的天什么时候是皇帝了,不一直是自己吗?自己只不过没有那滴血去浇灌社稷罢了……
大冢宰抛开关于以后得思索,把所有的精力专注于眼前,冷笑道:“这么年轻的剑仙,怪不得如此骄傲。听说金乌号称最强剑仙,但我不是剑仙,却更比你们强大,比所有剑仙都强大!我叫你们看看这世界的强者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汤昭早就进入了战斗状态,所以几乎无法开口说话,但他没有急着出手,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他让金乌殿下去那边战场而自己留在这边的原因就是:他记得大冢宰并不修剑道。
大冢宰的力量本质是走灵官一系的,其中似乎糅杂了剑客一系的力量,但依旧是灵官体系。而且是突破了灵官体系的天花板,登临了超凡脱俗的仙人境界。
从这点来说,大冢宰确实是举世难逢的天才人物。
而且,这个世界虽然不是游戏,不存在所谓的职业平衡,但汤昭总觉得这么难突破的瓶颈,突破了一定会非常强大,至少非常诡奇,能人所不能,或许需要更多的临机策略才能应对。而金乌殿下……
似乎也不擅长应变?
其实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也期待这一战。如今他已经猜到剑客之力颇为仰仗外力,是寄托世界的权柄,未必能够长久,而天魔界则将权柄交给了神。他想看看,不寄托任何外部存在,纯粹的人类体系,凭借人类天赋能到达什么境界?
如果大冢宰能展现这一人类的远景,那么……他就死得其所!
大冢宰说完最后一句话,也安静下来,他的脸开始变化。不过,不同于当年的男女老少不住流动,现在的他只是在自己容貌的基础上发生特定的改变。他的下颌变得圆润,天庭变得饱满,眉目变得低垂,神态也变得温和却漠然。
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身躯轮廓变得柔顺,与外界似乎有了一定的区分,身上更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不就是……神佛吗?
不,更确切的说是人类想象中的神佛,神佛雕塑!是神像!
他的身躯神像化之后,明明没有长高,但是莫名伟岸了起来。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片片虚影,那是一个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是众生,是百姓,是拜神佛的信徒。
汤昭以前见过大冢宰身上的众生,那也是一个个男女老幼,但他们和当时的大冢宰都是一样大小,简单粗暴的堆在一起,仿佛他的一个个分身化形。然而现在,他们每个人和大冢宰这尊神像相比已经非常渺小了,一个个聚在一起乌压压一片,就像地平线上青山的虚影,偏偏若仔细看,还能分辨出每个人的形貌,各个不同,知道这些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只是聚在一起朝拜这位大冢宰,完全不再和他是一种生灵,而只是在神佛脚下瞻仰祈求的卑微信徒。
如果说大冢宰自身变化之后,有五分像神像,那么那芸芸众生的影子就补足了剩下的五分。现在的他,十足十的像神了!
那些众生汇聚着,微微摇晃,仿佛膜拜,而每一次膜拜都有无数淡淡的光晕飞起,好像倒飞的雪花,往大冢宰身后凝聚,在他身后渐渐凝聚起氤氲的光轮。
那光轮绝非只是光芒的凝聚,更汇聚着不可思议的磅礴力量。这些力量融入他的身躯,使他更加强大,这种强大绝非单纯力量的堆积,而是托举他到了某种深不可测的境界,他目光并没有璀璨夺目,却蕴含着深刻的奥秘,让人不敢直视。
“听说,你们修剑的修到你这个境界,都称为仙?再往上一个境界,被称为圣?”大冢宰开口,此时他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带着重重回声,格外庄严,“那么我的境界,不妨称之为神!”
“不是区区一剑之神,而是众生之神!”大冢宰手掌抬起,虚托众生,“众生拜我,我方为神,你们这些掠夺成性的所谓仙圣皆为民贼!我为万民讨贼,以正伐逆,受死!”他伸手一指,无尽力量蓄势待发!
“嗤……”
对面的灿烂阳光中,传出一声嗤笑。
“你听说过封神榜吗?”
“……”大冢宰一时蒙住。
“我听说,逍遥的仙不肯为神,所以互相征伐,失败者死去才会被封神,永远囿于职位营营汲汲捞取香火,再不得自由。你不用扯苍生为遮掩,若要为神,我杀了你,就封你为神!”
760 聚集
“可恶的小畜生!”大冢宰愤怒至极,双手向前推,摆出击掌的姿势,向汤昭推去。
以他站的距离,这一推绝不可能推到汤昭身边,他也只是站在原地不动,没用用身法欺到汤昭身边的肉搏的意思,甚至他这一推看起来绵软无力,推出去的没有半点拳风、劲气,还不如一些江湖侠客的推掌,最多就是一推出时伴随着一个声音响起。
“喝!”
那个声音不是拳风带起的风声,也不像劲力碰撞的声音,反而像是呐喊,是一个人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大吼。
一个人的呐喊,虽然声音洪亮,但未免太单薄了,短短一声,很快就要消失在风中。
然而,这个声音并没有消失。
随着这一声呐喊,拳掌往前推进,那声音越来越洪亮,开始如几个人一起吼叫,渐渐地如百人齐喝、千人齐吼,渐渐地如山崩、如海啸,如天翻地覆,声音洪壮,四面八方更胜雷震。
随着声音的提高,一开始,有了一丝风,渐渐地风越来越大,带起了如波涛般的力量,力量一波接着一波,如排山倒海般扑向对面,即使东海怒涛、高山倾倒,也没有这样的力量!
“万众一心!万力拳!”
一声怒吼,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在他手掌当中汇聚,几乎犹如实质,然后随着他推掌的那个动作猛然往外冲击!
巨大的力量化为一个攥紧的拳头,虽然只是五根手指攥紧,上面却还环绕着无数细细的力量气息,每一道气息都在发出呐喊,这些声音更助长力量的强横,往汤昭的脑袋上捶下!
当!
力量砸中了!
就看那团太阳光竟然凹陷了下去,原本完满的圆形光团立刻落碎了一角,就像鸡蛋在石头上磕了一下,瘪了、碎了,不仅仅是那一角破碎,周围也出现了细细的裂纹,似乎这个拳头再在旁边几个受力点再敲那么一两下,整个太阳就会真的碎落一地。
大冢宰并没有选择把拳头收回来再度出击,而是继续前进,在无数声厉吼声中,拳头越伸越长,虽然距离增长,但是力量丝毫未衰弱,反而一浪强过一浪,拳骨抵着那阳光凹陷处往里突进,似乎就要在眼前的碎裂出按出一个大窟窿来。
然而那凹陷处的阳光一直跟着拳头往里陷入,就像一团棉花,虽然已经被压扁,但没有破碎,始终黏在拳头上,而且相当粘稠,甩也甩不掉,似乎要跟着拳头一直触到阳光的核心——汤昭。
大冢宰依旧不收拳,他的力量居然还在膨胀,一声声怒吼中拳头上裹着的气浪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力量也越来越强大。他在往前打的时候,能感觉到抵御的力量越来越强,因为他越来越靠近核心了,而聚在他拳头上的阳光越来越多,就像一面盾牌,他顶着盾牌往里进,是在和对方隔着盾牌较力。
这个时候,稍微改换方向,绕过盾牌攻击那些裂纹,似乎更容易突破,但是大冢宰并没有选择绕开,他就在拳头上叠满了阳光屏障的境地下一往无前,因为万千怒吼、万人之心在鼓励他、催促他,推动他,不允许他掉头。
要么前进,要么被声浪一起吞噬!
大冢宰也不想掉头,他有信心,别看盾牌迟滞了他的进度,但是只要他的力量突破盾牌,里面就像没有鸡蛋壳保护的鸡蛋清和鸡蛋黄一样,再没有阻挡的余地,只有一败涂地。
他能突破吗?
一定能!
大冢宰清晰地感觉到,那阳光坚韧的防守力量已经到头了,而自己这边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施展,甚至可以说,还大有余裕。
究竟还有多少力量,连他也不敢说有底,他到了这个境界还用过全部力量,他只能说这种力量潜力无穷,如果他的对手想要靠互相消耗来对战,那一定会后悔莫及。
因为仙的力量就是不如神!
“给我——破!众志成城!”
轰然一声,巨大的拳头前面的阳光炸裂,化为漫天光羽。
阻挡消失,拳头长驱直入,冲向汤昭!
汤昭和阳光的边界只有咫尺之遥,还别说拳头再突入,就是拳头静止不动,伸出一根手指头,也足以在汤昭身上戳个窟窿,何况大冢宰催动了力量,那拳头上的条条气浪催了起来,如万千箭雨向汤昭攒射,每一条都是无数呐喊声的汇聚起来的,都有无坚不摧的破坏力!
似乎下一刻,汤昭那渺小的身体就要步周围阳光的后尘,一起被砸碎。
然而……
没有击中……还没有击中?
并不是前面又出现了阻挡,也不是汤昭灵活的闪避了攻击。只是那拳头还在往前伸,在去击碎敌人的路上。
大冢宰分明看到汤昭就在眼前,距离拳头只差一根指头的距离,而他感觉到了拳头在往前伸,似乎已经伸过来几百丈的距离,而且还在突进,然而就是没有打中汤昭。
他看到那巨大的拳头在汤昭面前悬停,肉眼看来没有任何进展,只有微微的颤抖,但他明明感觉到拳头在向前,不住的向前,但就是达不到汤昭的身侧。
“咫尺……天涯吗?”
大冢宰到底见多识广,一怔之间已经恍然。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汤昭多半施展了一个空间剑法,或者剑势。
他虽然不是剑客一系,但和剑客战斗的经验非常丰富,几乎立刻猜到了其中奥妙:大概这小贼的周边覆盖了一层空间,自己的拳头伸入了空间当中,在异空间无限伸长,但打不到这个空间的汤昭。
“果然啊,到了某个境界,都是要玩空间的,你们剑客倒也会耍滑头。但是……绝对的力量面前,就算是空间,也不可阻挡!”
他大吼一声,周围的万民虚影越来越凝实,一开始只是出拳带着怒吼的声音,渐渐的背后万民也开始轰动哗然,他们在大冢宰的身后欢呼、呐喊,就好像从山林、从海洋、从森林万物中发出咆哮。
咆哮声中,拳头陡然膨胀,连落在阳光之外的手臂也粗大了不止一圈,那满溢的力量如洪水一般像四周泛滥,周围的坟地被震动、翻腾,甚至破碎!
那些藏在坟头里的龟寇们听到动静赶紧爬上来,那些反应最快的已经看清了眼前这场大战,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等人可以参与甚至靠近的战斗,飞快的往外逃离,逃的最早的也算逃得一条性命,见机晚的就已经来不及了,嚎叫着往外跑,运气好的灵相脱体而出,能逃出半条命,剩下的逃到一半便已经被力量活生生震碎,而那些最悲惨的则是根本没有从坟地里爬出来,直接和坟土一起化作细细的粉末齑粉。
可以说龟寇在这个基地里储备的力量在大冢宰的力量冲击下损失惨重,龟寇无论如何都要实力大损了,要是以往大冢宰或许会顾忌他们一二,但此时却完全抛却了这些人:拉倒吧,皇帝都没了,大魏都亡了,还管得了你们?
此时他心里只有眼前这个敌人,他的力量已经催动到了顶峰,就算是空间,也不可能抵挡!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
看到了空间中出现了一点黑色。
那是裂纹吧?空间已经支撑不住了,开始碎裂了!
就见那一缕黑色越来越大,越来越长,看起来活生生就是个缝隙了。
然而……一开始看似是缝隙,却又渐渐的不像了。裂隙必然是恣意的开裂,有弯曲而无规律的形状,向外裂开,但那片黑色却是凝聚在一起,有着清晰的轮廓。
那轮廓是……
一个洞?
黑色的洞……黑洞?
大冢宰不会对黑洞这个名词不会有任何特殊的认知,他只是这么一想。他对这个黑洞不一般的认识是从这一刹那开始的。
当黑洞挡在他拳头面前,他所有的力量全部消失。
吞噬……不是,只能说是消失!
他没感到过吞噬的任何过程,既不是打开血盆大嘴的撕咬,也不是长鲸取水般的吸取,没有任何进食的过程,也无法做任何的比喻,就这么一瞬间消失了。
如果说这是吞噬,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拳头上凝聚的力量对比黑洞实在太过渺小,甚至不够填牙缝的,被一口吞掉!
“可是……世上岂有无视这样力量的存在吗?那是众生之力,万民之力啊!”大冢宰难以置信,他在一瞬间权衡,是随着众生之力的大势冲上去,赌自己的力量能把这黑洞撑破,还是先撤回来,再做计较?
他的权衡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然后他就不用权衡了!
他看到那坚不可摧的拳头好像被一个巨大的钳子捏住,捏的像外,弯曲刹那间弯曲到了极限,然后在某一瞬间粉碎。
粉碎,然后碎成更加稀碎的齑粉,再然后,连粉也没有了,没有任何遗留下的痕迹,那是彻彻底底的……湮灭。
此时天地间再也没有刚刚那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连大冢宰都哑住了。他抬头看去,看向汤昭,看到汤昭始终未动分毫的神情,看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像一对黑洞。
761 打碎
你……”
大冢宰心中暗自一虚,他觉得对面人的眼睛黑得不似人眼,就好像那个黑洞一般。他明明已经化身类似神佛之位,才有俯瞰众生之威,却依旧会被这双眼睛看虚。就好像小小毛神遇上天道一般。
但他就算是毛神,对方又怎么可能是天道?无非也是装神弄鬼之辈!
“你比我还狂妄,我不过集人间香火,你居然自比天道吗?”大冢宰没有问汤昭那黑洞到底是什么东西,先已经认定了汤昭的狂悖,然后强自镇定下来,喝道:“也不过区区小道,伪装的剑法!天底下没有不破的剑法,如果不能破,就是力量还不够强大!来,给我力量!”
他双手合十,背后万千众生的影子动了起来,他们弯腰似乎从地下拾起了什么,然后高高举起。
那是火焰!
每一个小小的人影手中都举着一团火焰,那火焰最多如一粒米、一盏灯,似乎不易看清,但是那些虚影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每个人举起一把火,火焰聚少成多,一眼看过去,仿佛是满天星辰,除了火光,还是火光!
“投!”
大冢宰大吼一声,每个人影都投出了手中的火焰,一簇簇火焰仿佛一根根点燃的火柴,在空中摇曳,似乎一阵风吹来就能熄灭。然而,当一簇火焰碰到另一处火焰的时候,两团火变成了一团火,却是烧得更旺盛、更热烈的一团火。当两团火、三团火……十团火、百团火……千万团火碰撞在一起,最终熊熊燃烧成一团火,火焰的明亮堪比太阳!
而那些火柴实在是太密集了,很容易就碰撞在一起,这个聚集的速度奇快无比,汤昭眼睁睁的看着须臾之间火焰越变越大,越聚越亮,腾腾的往上冲,光明直冲九霄,最终夺目灿烂,不可直视。
要说火焰,其实汤昭这边的火焰更加明亮夺目,那才是纯正的太阳光,但是这边的光焰只是光焰,看着耀目罢了,而大冢宰通过万众之力聚集起来的除了火光,还有无尽的力量。
这种力量似乎是没有极限的,刚刚那个巨大的拳头就已经展现了无坚不摧的力量,但这次火焰聚集的力量,更在刚才的拳头之上,而且后面还有众生继续捡拾柴火,继续投出火把,他们似乎在看不见的青山上伐山砍柴,要把能得到的每一根柴火都投入火焰中去,每一根柴火就是一分力量。
终于,火焰到达了一个仅仅静静燃烧就已经恐怖至极的地步,而大冢宰能够控制这团火,似乎随手就能将火焰投出去,然而他却没有投,而是放在头顶燃烧,就好像是他作为神佛的光轮。
“你以为我会用火焰出击?出火,那不是正合了你的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作为阳光,能够统帅众火焰,纵然我这是人间之火,人心之火,说不定也会被你纳入规则控制住,反正你们的剑不讲理。”大冢宰盯着汤昭说。
他絮絮叨叨说这些话,汤昭却没有回答他还一直说个不停,这不是他没话找话有说话的瘾,而是试探。他再三试探,汤昭无动于衷,他心里也就有数了。
汤昭现在的防御非常厉害,而且还有莫名的规则加成,似乎坚不可摧,但绝不是没有限制的,显而易见的限制应该就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这个策略不就是和乌龟一样吗?
对付这样的乌龟壳,大冢宰颇有经验:如果能找到弱点突破,那自然再好不过,倘若找不到也没关系,用强大的力量,打破他!
正好,对方并不灵活,似乎连主动攻击也不能,那就是一味挨打了,这正好可以使用强大的聚力招数,拖延时间也不要紧,因为他是把握主动的那一方!
只要力量积攒的足够多,世上本没有打不破的防御。这个年轻人或许对自己的
防御很有信心,但是无数前人的经验早就告诉人们——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他背后的光轮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大冢宰本身的力量在飙升,那是纯粹的身体力量。在他背后,一个人影在形成。
虽然他背后已经有了百千人影,但那些人影都只是在神佛脚下瞻仰的信徒,现在生成的这个人影才是和他相同大小,可堪化身的存在,眼见那人影越来越清晰,五官分明,和他一模一样。
这正是灵相中的“本我相”!唯有最嫡系的大魏灵官才能修本我相。其他灵官的灵相都是与本人相反,而这本我相则与灵官相同,而且更加强大。大冢宰的本我相与他年貌一模一样,不过打扮却不同,他不穿着代表大冢宰身份的华贵冠袍,却穿着武将的甲胄。气质中也完全没有了大冢宰的书卷气,威猛过人,分明是个赳赳武夫。
这是大冢宰,又不是大冢宰,或者说是走入了另一个岔道的大冢宰。
现在,这位威猛将军身上,凝结了所有众人拾柴聚集起来的力量。火焰是大冢宰的光轮,却是这位大将军的胆魄。
“喝——”
一声大吼,那大将军腾空而起,向汤昭一拳打去!
这是惊天动地的一拳,当他出拳的时候,天地都在动摇,万物为之震颤,那无尽的力量吹得太阳光像旗帜一样摇动!
光怎么会摇动呢?然而确实在动,那是因为空间被力量所震动,仿佛在颤抖,就算是光也不得不随之动摇!
大冢宰看到了,那一片黑洞也摇晃了。
你能容纳空间,我就连空间一起打碎!
这一回,还是拳头!
却不是那力量凝聚的虚影拳头,而是灵相大将军握紧的拳头,是精神所化,却与真实的肉体无差。灵相即本人,那是大冢宰的拳头!
这一拳,叫你灰飞烟灭!
他这一拳毫无花活,笔直的冲向那个黑洞,也就是之前防御最强大的地方。
正面对决,以强破强!
如果是大冢宰自己,或许会选择迂回绕后的方式攻击弱点,但这是他的武灵相,就是采取这种一往无前的风格,从来不会绕弯。
或许这让他的路途更加艰难,但这样的魄力和勇气让他更能发挥出超常的力量,两军相逢勇者胜!
这一拳,实实在在的轰了上去!
这之中,擦过了之前的阳光团,稍微有点没对齐,所以打在了一部分好的阳光球上。
然而,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刚刚那阳谷被拳头击中,又是碎裂,又是黏住,又是压扁,和进攻来的力量好一番拉锯,然而这次却没能发挥任何作用。
武灵相的那一拳就好像打穿了一层窗户纸,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就像车轮碾过了落叶,力量差距到了这个地步,说一声螳臂当车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然后,就是黑洞!
黑洞拦路,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似乎无论如何也填不满。
直到那一拳到来!
轰!
拳头打在黑洞上!
霎时间,拳头的轮廓消失,就好像打在了一口麻袋张开的口上,被整个吞了进去。似乎那真的拳头也要步上一个拳头的后尘。
然而下一刻,黑洞动摇了起来!
原本深邃平静,仿佛亘古未曾发生变化的黑洞,就像刚刚那团太阳光一样开始晃动。
果然光也好,天象也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并没有绝对的豁免权!
黑洞在摇晃,但仍牢牢的锁住伸进来的拳头,这似乎是双方在较量,或者一方把力量全部吞噬,或者一方打穿空间,从口袋另一侧穿出来!。
然而这时候,出拳的武灵相动了,他做出了和之前那只拳头不一样的选择——
他,举起了另一只拳头!
“再吃我一拳!”
他另一个拳头,从另一个方向勾拳,砸在黑洞上。
这一拳的力量完全不次于上一拳,因为他获得的力量加强得本来就是他自己,而不只是区区一个拳头。
忽——
这一拳并不似上一拳惊天动地,反而悄无声息。
因为黑洞的崩解,本来就是悄无声息的。
大冢宰看到,那本来仿佛永恒一般的黑洞在力量的冲击下,开始弯曲,几乎没有坚持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粉碎。粉碎的碎片并没有爆炸,而是如同泡沫一样湮灭在空中。
当初那个拳头怎么被黑洞湮灭,现在黑洞自身就怎呢湮灭,在人间毫无痕迹。
胜利了!
大冢宰很得意,他想要咧嘴笑一下,但下一刻就陷入了呆滞。
一股无声无息、不知从何而起的力量卷了过来,把他往四周撕裂。
就好像有数只高山那么大的车轮,突然从四面八方过来,从他身上碾了过去,车轮转动有声音,这种突如其来的毁灭力量无声无息,在短短刹那就要讲他轻易地碾碎。
“救我!”
他在心里大吼了一声,一个念头过去,那些万千生灵扑上来,用身体替他扛住四面八方的扭曲之力。
那些人影层层破碎,大冢宰跌倒在地,瑟瑟缩在不断加固又不断湮灭的保护壳里,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一丝侥幸的希望。
汤昭站在原地,平静的看着巨大的引力撕碎扫荡举目所及的一切,心中暗想:
原来黑洞破碎之后是这个样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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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2 选择
汤昭可以发誓,他是绝对没想到用黑洞来防御的。
成为剑仙之后,他的“天体”进行了很多扩展,原本间歇性的采用抽取了一些天体的性质,只能凝聚于自己身上,现在可以做的具象一点,当然,某些招数则会更抽象一些。要实体有实体,要概念能概念,这才是好剑法。无论具象还是抽象,天体都是他花费了不少心血的拳头剑法,也是实验中的剑法。
这产生黑洞的剑法自从诞生以来还从来没有对敌过,难得今日有机会,汤昭就摆出来实验一番。他现在只是先将黑洞摆出来,尚未根据自己的需要调整,只是借着大冢宰的手尝试黑洞作为应用剑法的各个方面,比如攻击、防御、吸取光线、扭曲空间,甚至传说中的时间静止乃至倒流……
但是,他还没想直接尝试黑洞爆炸这一块。
毕竟黑洞做出来很不容易,这一个根本不是现场临时制作的,而是平时积累质量一点点捏出来的,平时藏在剑势当中。这么强大的天体,现场攒可难以一蹴而就——或许他以后可以,抬手之间生灭星辰,那是他向往的境界,但是现在还不行。尤其是黑洞这种级别的天体,他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在平时就积累,战斗的时候放出来,有点像长阶剑法的前置条件。
没想到,他这个对手力量确实到了惊人的地步,大冢宰的力量似乎也是积蓄来的,这么多生灵虚影也是他平时蓄养,到了战斗的时候一发放出来,和汤昭一样,以时间换力量,都瞬间突破一场同级别战斗应该使用力量的上限。
于是,黑洞居然被打爆了。
然后,黑洞就真的爆了。
这个黑洞可不是寻常剑象那样的拟态,被打散了就消失了,黑洞的质量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性质也尽可能的靠近汤昭认知里的黑洞,可以说黑洞爆炸并不是某种早就准备好的手段,而是换了一种形态存在,就像冰会化成水,本来就会如此。
只是这个效果……出乎预料的强啊。
汤昭看到那个武将灵相在第一时间被撕碎,因为用时实在太短,汤昭甚至都没能捕捉到他是以什么形态被撕碎的,他也只看到上一刻灵相还是完整的,下一刻就已经完全湮灭了,纵然有中间形态,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视网膜没反应过来留下的影子。
倒是这位大冢宰本身,汤昭再度见识了他“命多多”的一面,他身上不断地冒出男女老少的虚影被撕碎,但他自己始终安然无恙。当初他就是靠这一招在金乌剑下逃出生天,现在看来又能苟上一回。
大冢宰现在的状态极其不好,虽然他后续是靠替身换命,避免了伤害,但是最开始那一波风暴可是实实在在伤害了他,他身上伤痕累累,头发凌乱,衣服也撕成了破布条,仿佛被剐了一回。
当然,与他一样狼狈的还有周遭的环境。黑洞平等得湮灭了周围的一切,刚刚被力量爆炸冲击了一回的坟地被犁地三尺,目光所及看不见任何人工痕迹,千沟万壑仿佛有个天蓬元帅拿着巨大的九齿钉耙胡乱在地上乱耙一阵,土石都被翻卷了出来,碎成一地粉末,如果之前是刨坟掘墓,现在则可以算是挫骨扬灰了。
好在黑洞的爆发并不长久,它只是被打爆的时候爆发出了所有破坏力,一瞬间的爆发就耗尽了它的力量,很快它就停下了,只剩下一点点诸如空间破碎之类的后遗症就消散了。
大冢宰过了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很多众生之影都消散了,但还有一部分幸存,但幸存者依然前赴后继的扑在他身上,弥补他的伤口,大部分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但还有一部分伤口不能被治愈,它们似乎还卡着什么东西,阻碍痊愈。
大冢宰刚刚站直,突然头皮一凉,血刷的一声流了下来,却是头上的空间已经扭曲了,他脑袋一蹭就已经被绞碎一大块,亏了他反应挺快,不然这一下被削掉的就是头盖骨了。绕是这样,脑袋上的头发连同头皮也削去一大层,发型便很像蛮族了。
其实他身经百战,平时绝不至于这样鲁莽,反应也会更快一些,但现在他的情况实在是不好,好好地攻击,上一刻还胜利在望,结果转瞬间别人都没有动一根手指头,却已经一败涂地,从身体到精神都遭受重创,甚至有些恍惚哪能注意到周围种种变化。
“你……”他还没说出什么怒斥的话,就听汤昭道:“你这老东西太可恶了!我好好的黑洞被你打散了,浪费我多少时间?你快快赔来!”
大冢宰大怒,狠狠盯着汤昭,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
但他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愤怒,他又不是热血上头受不得气的小孩子了,他的年龄比他外表看上去还要老得多,早就身经百战,知进亦知退。
此时他已经明白,对面那个年轻人确实是他不能力敌的对手了,他虽然还有底牌,但对方显然也大有余力。对方甚至没有主动使用剑法,还是自己过去戳爆了才遭到反噬,可见如果翻开底牌比大小,自己的赢面也绝不大。这个时候还要死战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作为一个大冢宰,他似乎有义务保护朝廷,毕竟他的身后就是皇宫。但现在眼看着皇帝都要完了,自己的坚守似乎也意义不大?他是一个典型的老臣,但不是个典型的忠臣,虽然对大魏不是没有忠心,但如果和自己的性命一起上称,哪边更重还是很明白的。反正保卫吾皇已经不可能,如果逃跑的时候看到太子,拉上一把也算是不枉费自己的一片忠心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连撤退之后去哪儿重头开始都想好——应当去凉州大漠蛮族那里藏身。反正他一个剑仙级别的强者,如果不是这么寸,出门碰上了另一个剑仙,哪里不能逍遥自在?
当然,已经决定撤了,他可不能就这么叫喊出来引起警觉,而是假做愤怒,指着汤昭道:“要不是你夺走了我的山河碑,我岂能被你辖制?你要是想要知道我的真颜色,把山河碑还我,咱们公公平平打上一场。”
汤昭想了想,好像龟寇的山河碑确实在自己手里,在罔两山的时候,大冢宰就是依靠山河碑,和剑仙相比不落下风,但最后节节败退,跑的时候连山河碑也没有带走,那时罔两山之战自己是最后的幸存者,自然就把山河碑收走了,当然他也用不上,也不会用,但也不会中了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于是道:“当初可是你自己扔下的,是我的战利品。既然那么要紧,你当初怎么不看好了?”
刚说到这里,只听轰的一声,远处本来就只剩下一小截的宫殿摇晃了一下,彻底坍塌了。坍塌处金光一片,那是灿烂的太阳光。在太阳光中,有一道流光升起,穿过太阳光的封锁向天际射去。
那似乎是一个逃脱仓。
汤昭稍微一闪目的功夫,就听啪的一声,大冢宰的身体原地爆开,也化作了流光,而且是好几道……好几十道流光!
原来那数十道流光都是一个完整人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个人都和真人是一样的,就好像大冢宰一下子分裂成了几十个人,他们分别从数十个方向逃窜,速度都奇快。
显然,这是障眼法,这些人影多半都是假的,唯有一个是真,而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长得和大冢宰相似的,而气息也是完全一样,所以只能靠判断,或者说是靠猜。
那些流光射到天上去,大部分笔直得按照方向头也不回的跑,唯有一道在跑远了之后又兜了一个大圈子兜回来,往从大殿中射出的流光那里靠拢。
那道流光是黑色的,黑得十分纯正、肃穆,就好像黑色的水流一般呈旋涡形态,在螺旋中心,有一个年轻人,神色恍惚,仿佛陷入了某种麻木的应激状态。
这时候,一道流光接近,那流光当中是一个老者,本来相貌粗豪,但越靠近越相貌变化,变成了清瘦文气的老者。那中间的年轻人见到了老者熟悉的面容,突然眼睛一亮,有了生机,叫道:“大冢宰!救救我,救救父皇!”
大冢宰道:“太子殿下,不要怕,老臣在这里护驾!”
太子改变了方向冲向他,大冢宰靠近拉住他的手,太子忙道:“父皇,还有二弟都还留下,大冢宰去救救他们!”
大冢宰沉痛的摇摇头,道:“太子殿下,如今你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这也是陛下的心愿。为了社稷,还请以自身为重,跟老臣走。”
太子眼含热泪,道:“大冢宰说的是。”
两人几句话就止住了话题,大冢宰说道:“咱们走。”
这时突然金光一闪,一只巨大的金色乌鸦拦在两人身前,道:“啊哈,小的后面还有老的,这个老的怎么这么眼熟?”
大冢宰道:“金乌,你不是……如今你是剑象?”
金乌懒得理他,道:“到头来还是我来解决你,汤昭这小子也不靠谱。他怎么不追上来?不会是追不上你吧?”
它只是随口抱怨一下,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冢宰突然一震,脱口道:“坏了!”
763 苍生为念
在一瞬间炸裂的流光中,有一道不粗不细,正好中央的流光往北方飞去。流光中的那个身影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相貌有几分英气,但终究算不上俊朗,气质也没有其他特殊之处,是个卡在普通人偏上临界值的形象。
他的速度和其他人也一样,没有更快或者更慢,保持着绝对迅疾,相对平均的速度,一直到了离着爆炸处很远,几乎都快出了云州边界,到了凉州地界才开始陡然加速,几乎快得成了一道影子。
然而这时——
“大冢宰好心机啊。常人化身逃跑,形象上要么就选择和原本自己完全相反的造型不让人联想,要么选择某方面和自己相似的便于伪装,唯独阁下另辟蹊径,选的形象既和自己完全不相似,又没有走极端相反的元素,年龄、性别、相貌都有些相似又偏转了一部分,反直觉的让人完全无法猜到。”
“尤其是阁下够狠心,你们龟寇朝廷的太子从塌毁的大殿里逃出来,也算是一根独苗了吧?我想你们那个皇帝把他送出来,也有考虑你在外面,有托孤之意。结果啊,你不但不管他,还把他当做一个诱饵,弄了个假身去救他,明明白白把他当做吸引火力的盾牌,你好趁机脱身,你们那个皇帝真是瞎了眼,把你当做忠臣孝子,没看出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也是你们龟寇的气数尽了。”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空中浮现出一个人影,那少年站在夜空中,通身仿佛星辰一般耀眼,一双点漆一样的眼睛盯着大冢宰。
大冢宰一瞬间有了沮丧神色,显然是被戳到了软肋,但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纵然已经望风而逃,如同溃兵,多年修炼的城府总是有的,尚不至于歇斯底里,在小辈对手面前撒泼,当下淡淡道:“忠臣孝子?忠臣孝子太容易死啦,大魏亡了这么多年,多少忠臣也已经死完了。吾皇也算活得通透,他不至于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妄想。倒是阁下——用你们的划分,应该叫殿下,难道一定要咄咄逼人?岂不闻穷寇莫追?”
汤昭摇头道:“没听说过,只听说过:"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你这种祸害跑到哪儿都要害人,而我私心里也很讨厌你,为公为私我绝不会放过你。”
大冢宰大怒,喝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了你?无非是有些招数不愿意用出来,有伤天和,你别给脸不要脸啦。你要是穷追不舍,就来看看是鱼死还是网破。”他大喝一声,脸色再度圆满,有神佛化的倾向。只是这回他并非是身后有众生虚影,而是伸出手来,手中托着无数虚影。他的手掌变得与莲花台相似,手指又白又嫩,好像一片片莲花花瓣。
在他手中,一道道白色的氤氲力量在凝聚,不同于之前的刚性力量,这回的力量更加柔和,甚至如粘稠的液体一般缓缓流动,但质量明显非同小可。可以说刚刚他身上的神佛的庄严感只是淡淡的流于表面,但当那柔和的白气形成时,那种更上一层次的威严与庄重则完全实质化了,更增添了独属于神的神圣与悲悯,他就是慈悲为怀,托举众生的神明!
汤昭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你这个庄严的感觉……似曾相识啊?并不大像神明那种跳出世外的感觉,倒是有点像帝王的威压……是不是从你们那个陛下那个太极殿里偷来的?”
大冢宰惊怒,但他处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那种威压已经从里到外浸润了他,纵然心惊也不会大喜大怒,只是淡淡道:“无知小儿,你懂什么?”他说着,一伸手,手中白气卷了过去。
那白气在他手上仅仅是丝丝缕缕,但飞出去的时候已经如大江大河,向着汤昭头顶倾斜而下,那种令苍生震撼的威压如同天倾!
汤昭却没有受一点儿影响,就这么看着白气临头,身上阳光灿烂,和
白气界线分明,笑眯眯道:“被我说中了吧。你这种人连你的主君都不在乎,怎么会爱护苍生呢?连小恩小义都没有半点,又怎么会有大慈大悲呢?所以你选择走众生道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若是在我们剑客一脉,有剑帮你把住方向,绝不至于叫你这样乱来。”
“苍生为念!”大冢宰大吼了一声。
此时,漫天白气聚合在一起,化作了一根绳索,像汤昭捆了过去。这根绳子并没有进入阳光,去捆绑光中的汤昭本体,而是非常松快的环绕在汤昭和阳光周围,就像汤昭的一条披帛。
然而,汤昭稍微扬了扬眉,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在离开身体,往那条白气中汇聚。虽然吸取的速度算不上快,但是很稳定,而且一视同仁——所有的力量,包括剑元、体力、精神乃至更虚无一些的意志力,都在往白气混合。
而那些被大冢宰托着的人影矮了一些,好像在叩拜,同时在欢呼,他们越是叩拜,越是欢呼,那力量越是飞速外泄,而且在外泄的同时,汤昭有一种陷入泥浆,行动不便的感觉。
“原来如此,以苍生为念……是让我以苍生为念吗?我把力量给苍生,然后苍生转给你。不得不说,你的能力还挺幽默。”汤昭忍不住笑了笑。他突然收敛了阳光,那阳光一散,白气绳索没了阻碍,立刻往里收紧。然而汤昭一手中,手中一片绿色,绿色在一瞬间暴涨,像一条蔓藤一样长出去十几丈,和白气头对头的缠在一起。
这一下,轮到大冢宰色变了。他分明感觉,自己的力量也在外泄,而且外泄的非常迅速。当然,他苍生为念的能力也在发挥效果,现在双方在对着吸。
就在大冢宰以为自己要和汤昭比拼吸取速度的时候,就见那缠在白光上的绿色开始增殖,仿佛绿色的蛇一样攀附在白光身上,眨眼之间白色就被染成了绿色,不过片刻功夫,那白色绳索已经变成绿色绳索,成了那团绿色蔓藤的延伸。
而且……已经反过头来来缠大冢宰。
大冢宰大吃一惊,立刻切断了与苍生白气之间的联系,然后往后跳跃,也算他当机立断,把绿色蔓藤在空中抽过来,抽到了他原
大冢宰逃过一劫,惊魂未定,喝道:“卑鄙!你原来以阳光为掩饰,原来也是吸食人气那一套。你也是个走邪路的,倒大言不惭的叫嚣起来了!”
汤昭微微一笑,道:“像不像你?”
大冢宰微微语塞,紧接着冷笑道:“确实像,但还是你更邪门!而且你也叫得更响些,倒像是个正人君子一样!”
汤昭一笑,说道:“你知道我这伙计是从哪里来的?它本是天魔界一邪神,对了,在天魔界它都是邪神,那可是邪中之邪了。然而它却与你所见略同。你这个家伙,既没有为国为民的大仁义,也没有众生皆苦的大慈悲,居然想走众生道,简直堪称幽默。所以你断不能很好的掌握这种力量。之前境界低时你尚且能通过读书照着大道理抄,然后照猫画虎的描出来,一旦到了仙的境界,要你骨子里的东西往外延伸,你便左支右拙,无能为力了。我猜这也是你多年不能迈入更高境界的原因。但你最终还是绕过了这些困难,采取的就是东拼西凑,改头换面的方法。你照抄龟寇皇帝的威严当做神威,又把自己巧取豪夺的龌龊包装成民意,再使用你驾轻就熟的压榨民力的方法获取力量,最终得到这么个四不像。你难道还很得意吗?”
汤昭叹了口气,说道:“我很失望。你究竟是走你们灵官人道走得最远的人,我是想看看这条路上有什么不一样的精彩风景的。结果……就这?就这?”
大冢宰本来就被他说得扎心,到最后汤昭连续的反问终于破防了,大喝道:“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振振有词的指责我?我是邪道,你不也只能用邪道手段对付?那绿色的玩意儿
不是最邪恶的吗?你自己的本事不值一提,只能攀附邪道侥幸占了上风,现在倒来大言不惭的指责我?”
汤昭笑道:“那邪神可不是我的本事。我自己的本事嘛……你想不想见识一下,我的剑势?”
大冢宰突然语塞,他有些惊恐起来,突然意识到和汤昭缠斗这么久,他尚未看到汤昭的剑势!
要知道剑仙和剑侠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剑势,有了剑势,剑仙可以把周围环境改造成自己的形状,更容易战胜甚至操纵敌人,这才是剑仙战斗的标志。但是刚刚汤昭并没有放出剑势,那阳光也只是如以前一样是剑象,而没有打开属于剑仙的剑势。
也就是说,大冢宰根本没有见识到汤昭真正的实力!
差的太远了……
在这一瞬间,大冢宰突然有些“道心崩溃”,一旦失去了自信,连战斗的勇气都没了。
汤昭突然咧嘴一笑,道:“骗你的啦。我怎么会用剑势呢?你还不配啊。随便就可以解决你,看——太阳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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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4 灵堂
明明是夜晚,天边却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那道光太明亮了,一开始还可以用璀璨来形容,几乎一瞬间就超越了人世间所有用来形容光亮的词汇。远在云州城的百姓都感觉到:
天亮了。
有一瞬间,黑夜变成了白昼,日夜颠倒,造化翻转,如同神迹。
“刑指挥,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刚刚被薅起来巡夜的年轻人有些惶恐,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疯狂的事。
日夜,都可以改变的吗?
那岂不是人战胜了天地?
刑极抬起头看着天际,神色难得轻松了一些,嘴角似有似无的露出笑意,道:“没事。这是自己人在战斗。”
年轻人有些难以置信,道:“这……这真是人在战斗?而且还是自己人?是哪位高人?”见刑极笑而不语,突然想到了今天下午刑极通知有高人降临的事,心里猜到了答案,道,“是他。咱们能赢吗?”
刑极略一迟疑,紧接着信心满满,说道:“肯定能赢。因为他从来都没叫人失望过,我们都可以信任他。再者说,如果他没有把握,不会不告诉我一声就直接开战,他是有分寸的人,肯定是不想打扰了君侯的祭礼才趁夜动手的。如果动手反而更惊扰君侯,他又怎么会轻举妄动呢?”
年轻人抓住了关键词:告诉你一声?你们很熟吗?他忍不住咕哝道:“那位要是没把握,跟咱们求援,咱们支援有用吗?”
刑极道:“谁说他要留话是要求援了?他都棘手的敌人,有我们什么事儿呢?我是说他会给我留个遗言,让我给他分配遗产啥的。”
年轻人一时无语,忍不住道:“指挥使,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要是这位强者都要没了,咱们近在咫尺能逃得了吗?咱们哪里还能给人分配遗产,咱们自己的遗产都要等人分配呢。”
刑极恍然道:“说得对,我把这事都忘了。不过我没有遗产,只有负债……”
他在那里扯谈,离他不远,在正堂彻夜未眠的现任云州都督傅衔蝉听得清清楚楚,直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时候刑极在那胡扯也就罢了,他从哪里搜罗来和他一个思路的下属的?他的副官都当不长,一年换几个,这个说不定是对了路了。
然傅衔蝉心中也有些欣慰。一是她看到了汤昭的光,知道这是云州现在最强者回来了,云州这艘船终于有了压舱石。二也是因为刑极开始胡扯,说明他放松下来了。这段时间刑极一直崩得很紧,就像拉到极致的弓弦,如果不能放松,有崩断的风险。
其实傅衔蝉自己也是如此,她不但要和刑极他们一样忍住哀伤,保持警惕,面上还要放松,要在各色人等前举重若轻,如果她在人面前露怯了,云州内外不知有多少爪子抓上来,要将他们一起撕碎。
汤昭回来了,终于让人松了口气,也知道至少明面上没有强大的外力能够撼动如今的局面了。傅衔蝉也很是激动。
遥想当年,她第一次见到汤昭时,还记得只是个文文弱弱,连武功都没练过的小孩子,现在已经能带给人这么强的安全感了啊。
云州,度过了一个不眠夜。几家欢喜几家愁,之前发现城外异动的时候,都督府上下固然紧张动员,却有不少心怀叵测或者干脆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很兴奋,只等着看水能不能浑,有没有便宜可以捡。然后后面看到了日夜颠倒的奇景,很多懂行的人心里哀叹:罢了,这下没有便宜捡了。
不管如何,太阳终将升起,一夜时间在暗流汹涌中安然度过。当一律阳光从东方照射入灵棚,一代云州都督高远侯的出殡大礼终于开始了。
高远侯本不是云州人,家乡在南方江州一带,但她遗言是要落在云州安葬的,墓地选址离着中天府不远,就在城北望青山上,那座山上也有不少将士的坟墓,俱是找不到家人的无名尸骨,由都督府统一安葬。
从中天府到侯墓脚程快的走一两个时辰便到,但是按照礼仪要百千人马扶着灵柩一步步走过去,来回计划要三天时间。作为继承人,傅衔蝉自然要护送灵柩安葬,同时要在墓前祭祀一番,然后回来脱下孝衣正式继任。而有些跟随高远侯的老人就不回来了,驻扎在望青山为高远侯守墓。
因为高远侯的恩德,很多人包括刑极都想要为她守墓,然而云州正是用人之际,傅衔蝉不得不将他们一一劝住,保持了现行班子的完整。
临行之前,还有最后一波祭拜。到了时辰,皇帝的使者出来宣读圣旨祭文便可启程。天才蒙蒙亮,侯府已经来了不少人。
然而……
“人不如之前登记的多啊。”傅衔蝉在灵前守孝,庶务暂且交给各司几位指挥使。刑极便负责内场的安全,他默默过着人数,已经发现了端倪。
虽然说拜祭高远侯的人都是四面八方来的,鱼龙混杂,难以计数,但其实都督府心里有数,那些来一趟祭拜一次就走的,或许还有没统计上的,但是那些在中天府滞留多日,连住处也未必安置好却死赖着不走的,目的自然很明显了,应该就是奔着最后一天来的。
说这些人全都是不安好心,可能有些冤枉的,但是说他们之中有一半是真心敬慕高远侯,要与她送别的,那可把他们想的太好了。大部分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具体的作乱计划,但是有一个人作乱的话,这些人全都是从乱的危险分子。
这些人的情报由靖安司搜集,然后转交给了刑极所领的衙门——并不是检地司,而是封山司,这是刑极之前单独抽调人手组建的新衙门,比起专职对付阴祸的检地司,这封山司的业务范围主要是剿匪,剿人间匪盗,凡作乱者皆可剿灭。
之前封山司主要在灵州和云州交界一带活动,并不干涉云州境内的江湖势力与闲杂人等,是傅衔蝉把封山司叫了回来,用在治安上。
比起现在机构已经相当庞大的检地司,新成立的封山司人手更加简单,职能更加轻便,非常适合做下任云州都督的“亲军”,于是和傅衔蝉早有渊源的刑极从高远侯心腹轻而易举的跳任新都督的心腹。
刑极本来也是打算在今天雷霆出击,将胆敢冒犯君侯安宁的贼人连根拔起,但看现在少了这么多人,便知道很多人打了退堂鼓了。
昨天晚上那颗太阳,还是太震撼人心了些。
然而……临阵退缩的就能逃脱吗?
刑极转头跟那个年轻人说道:“把名单和在场的人对一对,凡是没来的,肯定是心里有鬼,被威慑住了不敢来了,可以说是不打自招。每个人都要记录在案。等到大礼一过,个个都要追到他们家门里去。若不给教训,他们还以为云州已经是他们来去自如的地方了。”
那年轻人答应一声,接着又问:“那么今天到场的心里就没鬼了吗?”
刑极眯起了眼睛,说道:“一样有鬼,只不过是胆子大,城府深的鬼。这些人不但要追踪,而且要重点,追究门派的责任……”
他在这里吩咐,声音不大,传不到灵堂上去,但后面还有几位指挥使却都听得明白,靖安司指挥使,一位徐娘半老的中年美妇皱眉道:“麒麟剑,你要不要劝他放松点儿?这里还是君侯的灵堂,可别闹大了。”
麒麟剑,也就是检地司都指挥使道:“他这已经是放松下来的状态了。前两天我都怕他不等寿材出城门,就要掀起血案来。汤昭昨晚那一道光,算是把有些人给救了。”
他说到这里,咧开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刚刚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这些居心叵测的贼子难道就不该狠狠打击吗?这个时候可不是示弱的时候!”
靖安司指挥使道:“我自然知道此时要强硬,要杀鸡儆猴,但你们几个可别忽略了上面那位。如今云州是有都督的。就算是扶光侯回来……”
麒麟剑神色肃然,和她对视一眼,说道:“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云州只有一个都督。狴犴剑有分寸。”
那一边,刑极身边的年轻人转了一圈,又转了回去,低声道:“指挥使,我发现除了名单上没来的人,还有多出来的人。那怎么算?”
刑极皱起了眉,按理说一个这么大的丧礼有外人来看也是寻常,但中天府已经连续封城一整日,基本上把城中外来的人物摸排清楚了,这年轻人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菜鸟,当然不可能看到来吊唁的老百姓就大惊小怪,这肯定是来了可疑的生面孔了。
刑极刚要吩咐,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等等,不会是一个比你还年轻的年轻人吧?”
那年轻人摇头道:“不是……”他顿了顿,道:“是三个。”
刑极瞪了他一眼,转头往外走。那年轻人跟上,说道:“您觉得是扶光侯?可是扶光侯不是给咱们撑腰来的吗?他不应该脚踏祥云身披阳光隆重登场吗?”
刑极道:“他愿意怎么出场,就怎么出场。如果他愿意安安静静的来看君侯一眼……”
他说到这里,脚步顿住了。
刑极的视线穿过白茫茫的人群,与一个素服少年四目相投。
就像当年一样。
765 一别
汤昭站在祭拜的人中,默默看着上方的牌位,此时,巨大的寿材摆在中央,已经穿好了杠,等着时辰一到就抬棺起灵,如此高远侯就入土为安,上面的灵位也可以撤了,这场丧礼就算结束了。
也就是,永别了。
他站在那里,恍惚间能看到高远侯的音容笑貌,就好像高远侯从那个木头的床上走下来,和自己打招呼,举止还是那么雍容闲雅,那双眼睛还是那样睿智深邃,能把他从头看到脚,看得透透的。
恍惚间,他自己好像也跟君侯打了个招呼,两人似乎就在似梦非梦的状态中闲聊,有说有笑,至于聊了什么……汤昭不知道。
那是在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一种状态,汤昭不能得知,他也不大想得知。也许不知道他能够留得更久些,如果清醒了,这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和高远侯一起停止,默默对视。高远侯冲他笑了笑,如飞鸿一般翩然而去。汤昭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眼前又是一片白茫茫,唯有灵位和棺木漆黑。不由潸然泪下。
他无声的落了一会儿泪,渐渐平静。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肯大张旗鼓来的缘故,那样虽然能表明他的立场,为云州撑腰,却太嘈杂了。他想安安静静的等一会儿,想哭就哭,想沉默就沉默,静静等上一阵,等到起灵出棚,自然有更长久的时间去处理人间的琐事。
这时候,他突然心中一动,目光抬起,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刑总:自己在这里,一切没有问题。
除了刑极,汤昭察觉到还有其他人在看他,比如刑极旁边那个颇为挺拔的年轻人,不过他没有心情招呼其他陌生人,也就是刑极才需要致意。
刑极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扯,大概是想笑一下,然后默默退到幕后。
汤昭默默转过眼神,再去看灵前,就听刑极和那年轻人说道:“这不是只有两个人吗,你怎么说三个呢?”
汤昭微感惊讶,这才多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他也不过是个剑客,居然能看到长乐?
看来这是个可造之材呢。
他就这么站着,过了一会儿,王飞……也就是元盛飞出来了,宣读皇帝的圣旨,汤昭懒得行礼,先一步滑了出去。无非是先是祭文,对高远侯的表彰,还给了她“忠靖”的谥号,然后正式册封傅衔蝉为云州都督,又封亭侯。
亭侯比高远侯和扶光侯低上一等,但也是正经的侯爵,所以以后傅衔蝉也可以称为君侯了。看来皇帝还是很给高远侯面子,汤昭仔细听那声势,听到“折我肱骨,夺我栋梁,呜呼哀哉”这些套话时,居然听出几分真情实感来,似乎皇帝还真的挺舍不得高远侯的。
然而后面一部分,居然还有给汤昭加食邑的内容,足足加了五千户,四舍五入就算是万户侯了。如今虽然食邑都是虚封,但也代表汤昭的品轶非常高,搞到了和高远侯追封的地位差不多。
汤昭先是惊奇,紧接着便猜到:皇帝和前线有联系,大概已经知道汤昭今非昔比,已经是超脱人间的剑仙了。所以需要皇帝主动示好。当然封官对汤昭毫无意义,反而显得他好像是皇帝的臣属,汤昭也没出去接旨谢恩什么的。
最后一套流程走完,高远侯的灵枢终于抬出了灵棚,出城往墓地去了。
一切流程很正常,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明明汤昭看到了不少生面孔,明明人群中藏龙卧虎,但这龙虎都老老实实盘着,并不出来兴风作浪,让汤昭有点失望。
“怎么,你这是失望了?”
汤昭不回头就知道是谁,道:“刑总难道不失望?”
刑极从里面牵马出来,道:“我失望什么?能安安稳稳的送君侯最后一程再好不过了。如果谁在君侯的大礼上捣乱,我必将他们全家骨灰都扬了。”
汤昭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比如龟寇。
刑极道:“跟着去吗?”
汤昭点点头,他既然来自然是要送君侯到入土为安的。
刑极点头,示意后面那个年轻人把马牵上来,让汤昭骑着跟着队伍一起出城。
眼见那年轻人过来,汤昭问道:“不知少君怎么称呼?”
那年轻人一怔,紧接着一阵兴奋,又有些紧张,忙道:“回禀殿下,卑职是易夙,久仰殿下大名,今日一见,风采更胜闻名。”
汤昭微笑道:“少君过奖了。易少君有超凡之才,将来大有可为。你要去送灵吗?”
易夙道:“卑职没有资格。”
汤昭道:“若是这样,里面有一位年轻剑侠,你能找到他,可以和他交流交流。”
指点他去找卫长乐,汤昭上马和刑极跟着队伍出了城,两人一起坠在队尾,若以职务论,刑极本不该在这个位置的,应该再往前面去,但他本来就不是以职位来送殡的,只是以私人名义送一程,因此便随意的落在后面。
其实他和汤昭并肩而行是很扎眼的,但是两人这么行来,居然没有任何人多看一眼,刑极便猜测是汤昭的手段,至今还在隐藏,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大张旗鼓的出来,对着亲友,对着敌人说点什么呢。”
汤昭道:“要是有事,我应该出来镇场面,没事我出来做什么?云州的中心当然是云州都督,傅都督。”
刑极叹了口气,他想说:“君侯在时,本来是属意你来继承云州的”,但想了想没有吧话说出口,这种造成误会的话,就算是在汤昭面前也不应该说,只道:“本来可能有事的,但是你昨天把事平了,自然就没有事了。”
汤昭道:“也是凑巧,或许真是君侯在天之灵保佑,让我发现了贼人的阴谋,不让她老人家最后还收人侵扰。”
他将昨晚遇到龟寇的事说了,听到又是仙人又是龟寇皇帝的,那么大阵仗,刑极也是愕然,紧接着后怕——这若不是提前被发现了,让他们今日闹起来,就算是汤昭及时制止,这中天府也非得损失惨重不可。
君侯一生救民于水火,难道最后的丧礼还要让百姓重新陷入水深火热当中去吗?
这件事能在水面下波澜不惊的过去,或许真的得说是君侯在天有灵了。
“那个龟寇朝廷还有人吗?如果有人就交给朝廷。云州不沾这个麻烦。”其实以刑极的脾气,但凡留下一个活口都要剁碎了才解气,但君侯不在了,行事必须权衡利弊,把麻烦多扔给朝廷才是好的。
汤昭道:“倒是有两个,我这里有一个叫什么王的,金乌殿下那里那个应该是什么太子,这就是剩下的大鱼了。回头我处理给王飞。对了,刑总——”
他神色严肃:“检地司应该清理一下了。”
于是他将检地司出了叛徒之事跟刑极一五一十说了,道:“那个跑腿的已经是巡察使,想必幕后黑手更加贵重,检地司已经烂了一大块。”
他本以为以刑极的脾气,必然要勃然大怒,然而刑极只是愣了一下,道:“君侯才去世,他们就忍耐不住了啊。”
汤昭忙问:“谁?”
刑极道:“不是一个两个。阿昭,你别以为检地司多么好,它以前非常之烂,烂到底的。只是君侯这些年一点点修补,让它慢慢变好了,就像一个人本来病入膏肓,现在用药一点点治好了。但是只能说大病看着无恙了,内里还有很多暗伤的。要一一拔除暗伤,才是个健全的人。这些事本来君侯要一点一点去做,可惜天不假年,现在把任务留给了我们,这也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
汤昭点了点头,当初君侯在的时候,一切都欣欣向荣,但焉知不是她凭借个人威望把很多事情压下去了?一旦她离开,很多问题都会重新翻出来,这都是后人都要面对的事。
汤昭沉吟道:“如果需要我……”
刑极摇头道:“你就远远的看着,比什么都有用。只要你让大家知道你还在,就是莫大的支持。”
汤昭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明言,但他和刑极都知道,如今他身份不同,已经不适合插手云州的事了。不是说云州遇到灭顶之灾,他还要囿于规则袖手不理,但确实不适合直接插手日常管理包括人间层面的斗争。
如果当初汤昭及时赶了回来,从高远侯手中接过旗帜,成了名正言顺的云州之主,那么虽然剑仙当个诸侯很跌份,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他做什么都算名正言顺。但他既然没回来,云州又有了正式的继承人,那么他就理应退避三舍,不要另起风波。
汤昭说道:“一会儿等君侯下葬,我会大张旗鼓的出现,跟傅都督交流一下,然后在及春城上空留下一道光,代表我的意志。然后,应该就会离开了。”
刑极神色惆怅,道:“本来说你这小子成长起来能够并肩战斗的,结果只看到你擦肩而过跑到前面去了。这也怪我太弱小了。”
汤昭正色道:“这怎么怪刑总你呢?”
“嗯?”
“要怪就怪我太强了。”
“滚蛋!”
眼见忘青山在望,刑极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汤昭想了想,道:“人间和天魔有三年休战期,我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修炼,然后……制作培养一个强大的道具,让实力再上一个台阶。三年之后,等战火重燃,如果我能找到一劳永逸的方法,就解决天魔界。如果找不到,至少也要先解决天魔。”
766 同窗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一眨眼间,离那场险些提前结束这个世界的大灾难已经过去了三年时间。
人的记忆都是有限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转瞬即忘,万众瞩目的焦点几天就没了热度,就算是像灭世这样的大灾难过了三年时间,也早就没有人讨论了。如果不是特别提起,大部分人脑海中已经消去了这块记忆。
这三年,人间和前线都格外平静。
三年之前,在虚空中,乾剑和昊天大祭司这两位世界顶尖的人物定下了休战的盟约。虽然后面几年发生了许多事,但三年之约还是顺利的推进了下去。哪怕据说天魔界发生了强烈的动荡,甚至神界都不能幸免,高层也大换血,但也没有擅自挑衅,选择把停战协议延续了下去。
这可能是因为,人心真的已经厌战了吧。
打仗已经打了几百年,人间损失惨重,但是天魔界也不能说得了多大的好处,虽然连番入侵,但他们能把握在手里的地方尚且只是碎域的一部分,但是就连太阴域这种被渗透的最厉害的地方也只是入侵了一半,形成了拉锯之态,人间尚未占领一寸土地,这些年抢来的浮财因为缺乏规划,也多没用在发展上,只顾着享受,四舍五入就是挥霍掉了。近些年遇到的反抗还越来越强,百族之间矛盾也不见缓和,是以众天魔也不如当年那样好战了。
在双方的默契之下,三年时间果然没有起战端。不但如此,一些善于交际的高层还组织了一些两界交流活动,各派使者或经商,或游学,或研究,推动双方的了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参加活动者从另一个世界汲取全新的见识,也大多颇有收获。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静极思动,动极思静。伤疤好了,就把当年的疼给忘了。
三年时间,足以让最好战的那一批人跃跃越试,让比较好战的人暗自筹谋,让一大部分人不置可否,至少已经忘记了战斗的可怖。
三年之期已到,和平……摇摇欲坠!
太阴域。
太阴域作为天魔和人类势力最均衡的地方,是休战期交流的最前沿。这里甚至建立了一座“两河城”,城里有和平商盟,有研究院,还有一座两界招生的“友谊研修学院”,这都是和平的见证。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友谊学院进修一班中,一个年轻人从外面匆匆进了教室,对着教室内还在坚持自习的十来个同窗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的叫道:“隔壁的异客学员都准备撤走了。传送阵都打开了。”
“嗯?”
在场的众人颇为惊异,其中一个个子高挑,相貌英气的女剑客奇道:“这么快?”
“不快了。”刚刚进来的年轻人身材微胖,长得十分精明,他虽然成绩不够出众,却是这个教室里消息最灵通的一个,自己身份也相当高,还挂着一层人间皇室的光环,是个“小王爷”。不过在这个教室里,他的身份可没什么用,比如说说话的这位云西雁云姑娘,虽然来自人间江湖势力,但是实力出众,性格豪爽,在教室里算得一位大姐头,这年轻的小王爷也得让着三分,
“三年时间,从三年前的四月开始计算,现在已经是二月了吗?三月清场,四月开战,要是不快走可就走不了啦。”
“我知道,可是不是说剑廷组织了和天魔那边的高层会面,要商讨是不是把停战协议延续下去吗?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出了结果,他们才做决定呢。”
“这事从一开始就有结果了。”这时候邻座有人说话,小王爷看去,却是一个神色骄傲的年轻人,这个人身份绝不次于小王爷,甚至犹有过之,因为他来自太阳廷剑廷,剑廷世家韩氏韩自远。进修一班大多弟子都来自太阳廷,太阳廷的身份可比人间皇室还要紧,消息来源也更高层。
“如果天魔界高层是三年前的格局,那么延续休战之约还有三分可能。但是前两年天魔界爆发了内战,如今那个神当权,一大批保守派被压了下去,现在高层除了昊天之外,全面换成了激进派。他们巴不得现在就打进来,怎么可能允许休战延期呢?”
云西雁皱眉,道:“我听说内战还没有结束啊,那些保守派还在拉锯,攘外必先安内,他们自己乱做一团,居然还要向我们宣战吗?而且昊天祭司不是也倾向休战吗?”
韩自远淡淡道:“他以前倾向,现在不倾向了。”他说着露出一个“懂得都懂,不懂也没必要跟你说了”的表情,便开始收拾东西。
“原来如此,要用外部矛盾转移内部矛盾,迫使内部和解。你是这个意思吗?”旁边一个神色平静的年轻女子说道。
韩自远看了一眼旁边那位学员,自己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裴守静,道:“差不多吧。这里面的道理自己琢磨就能明白,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了。最多一个月,咱们这个研修班也该散了,各回各家,然后收拾东西去前线。诸位,很高兴大家认识一场,咱们来自五湖四海,出身各不相同,若非是这个‘联合育苗计划’,咱们可能一辈子也不能相见。然既然相见,又是同窗,这一年大伙也算相处愉快,便是缘分了。万一要在战场上见到,可以互相搭把手。”说着他将背包搭在背上,出了教室。
他这么离开了,众人中除了小王爷嘀咕了一句:“太装了。”其余人都只想着他刚刚说的内容,不由得心情沉重。
一时间各人都无心学习,陆陆续续都离开了。云西雁坐了一会儿,也觉得烦躁,便起身,就见裴守静也起了身,便道:“一起走?”
“好。”
研修一班的女子并不多,裴守静和云西雁都算其中的佼佼者,但两人关系并不近,这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兴趣性格不同。
裴守静算是比较标准的好学生,读书习武,修习剑道都非常出色,但自身的爱好还是比较偏向于安静,读书是一样,要么就静静地坐着喝茶,无心于争斗。同学一载,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的剑是什么。
云西雁则正好相反,她基本上读不进去书,但是武学和剑道真是天赋卓异,而且争强好胜,在这一年常年流连于演武场,无论是人类这边还是天魔这边只要是愿意下场练练的,都被她揍过。
而且她的剑也没被人知晓,不是她不出手,而是她不用亮剑,凭借拳脚,在剑客这个层次可以说是横扫,都没有人有资格叫她亮剑。
两人同窗一年,殊少私下交流,只是今日偶然走到了一起。
云西雁一推门,正好看到对面的教室门也开了,里面的人和她走了个对脸,然后“啪”的一声,对面门关上了。
云西雁愣住了,眼见对面静悄悄的,门扉紧闭,一时停步,裴守静道:“咱们先走吧,她不肯见我我们,我们就先走,这样能够避免彼此尴尬。”
云西雁叹了口气,她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对面的门里也是一个研修班,那个班上的学员全都是天魔。
过去的一年里,人类班级的学员和天魔班级的学院就在一层楼上上课,有时候还能在一个大教室里上课,日日都能看见。
甚至学院高层还有一个计划,让人类和天魔在一个班级学习,真正的朝夕相处,互帮互助,但因为太过激进,至今不能落地,以后大概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然而刚刚对面出来的那个人,虽然只是一闪眼,云西雁也认出来了,那是一个女天魔,除了头上有一对角,身材比人类更瘦,其他和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天魔也是云西雁手下败将,而且对方也很好斗,可以说屡败屡战,但两人没有互相仇恨,正好相反,打得多了,倒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后来两人有时候会约着一起吃饭,一起修炼,渐渐地真有了一段友谊。如果再同窗几栽,或许她们真的会成为好朋友。
但是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了。下次再见,说不定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了。
云西雁虽然不是心思细腻敏感的人,但也感到一阵惆怅。
“真的要打仗了呀。”云西雁叹了口气。
“要打了。快则下个月,慢则明年之前,就会发生第一场小规模战争,然后战场全面铺开,很快恢复到几年前,那种无处不战,无人不战的地步。这一次要想再停止,可能就是一方死尽了,世界都被对方占领或者彻底征服才行。”
云西雁道:“那岂不是永远也没有和平?”
裴守静“嗯?”了一声,说道:“你认为双方永远也分不出胜负来吗?”
云西雁道:“可能会分出胜负,但应该会在很久很久之后吧。那时我已经化灰了,死后万事皆空,对我来说就是永远了。”
裴守静默默出神,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啊。我也不想一辈子,短短的百余年没有享受过快乐,没有看完喜欢的书,没有做想做的事,就拿起剑不停的战斗,直至死去。乱世要怎么才能结束呢?”
“要是有一位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从天而降就好了。”
767 预备
云西雁和裴守静一路走路回了宿舍,路上聊了很多,从学校聊到了故乡,仿佛朋友一样。倒不是说两人这么聊上一路,就可以变成好朋友了,但是两人今天确实亲近了一些,毕竟她们有着相同的处境甚至困境,对前路也不乏迷茫,互相聊一聊也能减缓一些压力,说话之余,也了解了一些各自的过往。
譬如说,能来这里研修的机会是非难得,虽然都是短期的一年学制,但其实休战期第一年是在筹划的,第二年才正式招收学生,所以现在才是第二届。研修班的宗旨是学贯两界,交流融合,最后另辟蹊径,开花结果。这个想当前沿的理念,据说是一位在剑廷颇为重要的殿下提出来的,相当一部分保守派很抵制,天魔更不用说,但想要尝试一番的年轻人也多了去了。
如果说第一届还算是名额充裕,那么到了第二届就已经供不应求了。
“唉?你是研修班主动邀请来的?不是申请的?”云西雁很吃惊。
“也不能说主动邀请,是我跟一个朋友写信提起自己的困境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来前线看看。”裴守静很平静的说,“来前线是一个摆脱自身处境的机会,毕竟人间已经没有我容身之处了。”
说到这里,裴守静也叹了口气,她之前误入龟寇,当了一段时间的龟寇官职,虽然自己已经脱离,但是在龟寇那里是有档案的,随时可以追过来,不过是龟寇没理会她罢了。三年前龟寇失脚,基本上被连根拔起,总部给人端了,“中枢”也基本上死光了,档案都曝光,朝廷自然乘胜追击,追查那些余党。
这个时候可不是说辩解说“误入”、“已经脱离”就可以既往不咎了,必然是一追到底,牵连满门的。再加上她最后选择灵州栖身,当了一个山大王,虽然不是那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大盗,但也是常常坐收保护费,和别的山寨火并的,反正没干什么好事,自然也更不能洗清嫌疑。
更雪上加霜的事,原本暂停一时的云州南下剿匪居然又开始了,眼看着大大小小的匪帮鸡飞狗跳,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势力也不能免,她也知道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是只好给故人写信,也是求助之意。
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的,但是故人居然真的给出了可行的建议,而且一旦她同意,流程立刻就走了起来,不过一个月,她已经身在前线加入研修班了。
她自己是觉得这件事是劫后余生,云西雁却觉得她这是炫耀:“我可是通过家里递了申请,又经过考核,打翻了几十个对手才争取到这个机会的呀,你居然这么简单就来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她悻悻的吐槽几句,反正都结业了,也没什么意义,只得道:“不过你这个关系户也不讨厌,真正讨厌的是韩自远那种明明走后门进来还装模作样瞧不起人的,实力也就那样,却是一副老大做派。”
裴守静道:“他很可能真的要当老大了。”
云西雁“啊?”了一声,裴守静道:“西雁,你既然是主要过来学习的,是志愿成为天魔界的游击精兵的吗?”
云西雁一怔:“什么?”
裴守静道:“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既然战端再起,那么我们这批和天魔最接近的人都是要用在最前方作战的。甚至可能是敌后,除了一部分学问特别好的,可能会做专属研究工作,或者作战参谋,其他人应该都是以小队的方式游击活动吧?毕竟以后再也没有新一届的学生了,我们这两届几百个人就算是最了解天魔详情的珍稀宝贝了,放在大部队里就可惜了。”
不用她明说,云西雁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任何和头脑有关的工作,嘶了一声:“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过来学天魔的本事的呢?毕竟天魔练武锤炼肉身有一套,我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裴守静知道云西雁的本事,号称是人类最接近天魔乃至超越天魔的学员,道:“你本事很好。到了小队里定然能成为顶梁柱。”
云西雁目光一亮,道:“对了。要不咱们组队吧?我看你头脑很聪明,也还挺冷静的。我见过的聪明人都是这样不动声色。而且你性子也不招人烦。我持剑在前冲杀,你在后面谋划,咱们可以成为好搭档的。到时候如果成立小队,队长可以给你做,你负责指挥。”
裴守静摇头道:“咱们不好一起组队。”
“为什么?”
“咱们俩的位置重叠了。”
云西雁:“???”
两人聊着天,就看到宿舍在望。宿舍当中,一个年轻人正从大门走出来。
因为人数不多,宿舍楼只分种族,不分性别,只不过男的一层,女的一层。两边都从一个楼门进入。
毕竟这些人其实已经是成年人了,能够为自己负责,所谓防备也就不那么严格,如果真的要去其他楼层串门,倒也无人阻止。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有正事的,又是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断不会太过出格。
不过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和她们年纪相仿,却不是同窗,而是一个导师。
裴守静在学院里见到这个年轻导师时还有些惊讶,这个人也算一个故人,当初曾经并肩作战过,没想到一晃眼已经成了导师。
不过人家实力确实强,而且见识广,对天魔也颇有研究,是个相当合格的导师。
“卫导师。”云西雁打了个招呼。她也就是上过卫导师的隐匿课程,课下没有交流,相见也就是打个招呼而已,她印象里这位导师性格也非常内敛,不大好交流,是打算就这么擦身而过的。
“两位同学,你们在这里啊。”卫导师神色和蔼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收到通知了吗?”
云西雁怔了一下,裴守静反应过来,抬手看手腕。他们这些学员都带着腕环,上面有一个接收消息的小面板。
果然有一条新消息,她还没细看,卫导师已经道:“若是还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们也是一样。准备收拾东西,撤退吧。”
“啊?”云西雁本来就心情沉重,此时更觉得压抑:“这么快吗?”
裴守静很冷静的问道:“具体有时间表吗?”
卫导师道:“没有,随时。你们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先把要紧的东西打包起来,其他的零碎可以稍后再收,要达到随时听到命令就可以带着行李撤退的地步。”他指了指腕环,道,“要注意环上的通知。一旦有撤离指令要迅速按指令行事。难道有这么好的即时通讯器具,要是还误事可就对不起来这一趟学到的东西了。”
云西雁道:“是。我们撤走了之后去哪儿呢?”
卫导师道:“先回前进城,领一个专属的身份牌。然后会进行一个简单的志愿申请,参考你们的意见分配去处。本来志愿里是有回家静修这一项的。但眼前这个形势恐怕不允许,大家都要战斗。就算一时回去了,不久还是要征召入伍的。所以你们就尽量想想如果战斗的话要处于什么位置吧。”
眼见两个学员都一下子紧张起来,裴守静更是眉头深锁,想是感觉到了压力,便安慰了一句:“眼下还不用这么紧张。我们这些人都还在呢,尚且轮不到你们。还是那句话,时刻注意指令,听从命令。”
说完他便离开了,云西雁嘀咕了一声:“什么我们在,不用你们的,说的好像你是前辈一样。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没我大呢。”
话是这么说,但云西雁知道导师是实打实的剑侠,这个年纪的剑侠确实了不起,她年纪不在这位导师之下,成了剑客四五年,现在还没摸到剑侠的门槛呢。自己当年在家里也号称天才,如今看来真是坐井观天了。
这个导师可能是自己见过第二天才的人,至于第一,当然自己一直以来最佩服的那个“大兄弟”了。
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应该成为了不起的人了吧,虽然他好像比自己还晚成为剑客,但以他的天赋,肯定会比自己强大吧?说不定比眼前这位导师还要强大呢。
这时,裴守静皱眉道:“要打仗了。”
云西雁疑惑道:“你不是早就说要打仗了吗?”
裴守静摇头道:“我之前说的是长远,必有一战,但看导师的意思,眼前就有一场大战。”
云西雁细细琢磨,也渐渐咂摸出来,道:“你是说……之前并没有急着撤退,可是现在突然决定要撤退,这必然是有突发情况?会是什么呢?难道是天魔突袭?”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另外一侧,那是天魔的住宿区。
虽然她对某些天魔有了交情,但是对天魔的总体印象没有变,如果是天魔的话,突然偷袭也不奇怪。
裴守静沉吟道:“只可能如此了。天魔果然只是假意交好,包藏祸心。既然有敌人,我打算去战斗。”她说着往卫导师离去的方向追去。
云西雁忙道:“等等我,咱们并肩作战!”
768 冲突
两河城里一共有十二名人类剑侠,还有三百名剑仙,以及……三千以上的普通人类。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啊。”城墙的一处塔楼上,一个光头的天魔大祭司俯瞰着城池,用手撑住城墙,“我们一个灵族,本来就能对付三个孱弱的人类。何况我们的数量比他们多一倍。”
“是啊,这都是您安排得当。其实……光学院里就有和土蛮学生数量相同的灵族学生,人手更有富裕了。”在他身边,有一个蓝色皮肤,长得像鱼,两颊有腮的天魔接口道。
“嗯?老夫不是跟你说过,让所有学院里的灵族都撤走吗?你干嘛还要把他们统计在内?”大祭司猛然回头,光秃秃的头顶反射着上方的月光,竟快比灯光还亮了。
他的身躯其实并不高大,不过比一般人类稍高,而后面的鱼人天魔快有他的两倍高,差距悬殊,但鱼人的头一直低着,不敢和这个实力非凡势力也非凡的天佑大祭司对视。
“是这样的。但是有几位灵族后辈想要留下来战斗,非常热情诚恳。他们还说可以抢救研修院和工坊的成果,最大程度上给咱们争取……”
“用不着!”秃头大祭司一挥手,喝道,“那些什么成果根本不值得抢,都是垃圾,懂吗?垃圾!无非是人类的破烂和我灵族少量精华杂交出来的怪胎,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价值。当初同意制造这些垃圾就是错的,三年时间浪费了多少资源,没有任何意义,留在世上都是我灵族堕落的见证,一切毁掉,一个也不留!”
他低声怒吼,过了一会儿,才稍微平静,说道:“至于那些人嘛,他们敢求战,我还不敢让他们加入呢,谁知道他们跟土蛮朝夕相处,学了些什么鬼……”
鱼人天魔忙道:“乌祭司,他们都是咱们灵界百族选送的翘楚,血脉在各族中都很高贵,对灵界也都是忠心的,断不至于有背叛行为。”
乌祭司哼道:“我没说他们背叛。只说他们对待土蛮心慈手软就够糟糕了。呆的时间长了,或许会有人产生了混淆,以为那些土蛮真是什么同窗了,难免变得软弱下不了手,至于什么不经意透露消息之类更是防不胜防。所以一开始就不要冒风险,我说过了,只有我们来动手,这一次,城池要摧毁,人要杀光,东西要烧干净,一丝一毫,一人一狗,连一只虫子都不要留!听懂了吗?”
鱼人天魔道:“是。”
他正要下去,就听后面有人道:“你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乌祭司回头,就见城楼上上来一个相貌出众,气质非凡,仿佛天人一般的女子,他心中厌烦,但还是客气道:“圣女阁下。”
圣女走上来,说道:“你这是暴殄天物!我们这两年,在两河城开展了多项有意义的研究……”
乌祭司不耐烦道:“圣女阁下,那都是错觉。其实都是土蛮制造的阴谋。你不知道土蛮的狡猾吗?你应该知道啊,我记得你三年前在万神殿哭诉有个土蛮戏耍你,把你的积蓄一扫而空……”
圣女被揭了短,恼羞成怒,道:“我从来没否认土蛮狡猾,我也没想阻碍你们的行动。甚至如果万神殿有令,我也可以去战斗。但是知识、技术是没错的。它是不分种族,不分族类的。这些年灵界越来越藐视知识,我们和人类联合研究,成果分发两界,然后人类那边妥善应用,日益进步,而我们这边却故步自封,把好好地技术束之高阁,从不加以利用,甚至加以鄙夷,以此沾沾自喜。结果只会是越来越落后。区区一个通讯手环,人家改进了多少次,而我们都只能借用……”
乌祭司打断道:“你们的手环都处理掉了吧?”
圣女愠怒道:“当然了!为了保密,我们都有觉悟。那是很方便的工具,就是因为我们自己不能产,所以只能
白白丢掉!大家不能及时通信,成了聋子,如果我们妥善利用技术,受到制约的应当是他们!现在你们又说所有的技术全都不要了,这些年我们的努力都白白给人类做个嫁衣……”
乌祭司冷笑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不用吗?因为我们有更好的!”
他神色高傲的扬起头,道:“圣女阁下难道不知道吗?当初建造圣船的时候,你所谓的技术就只能打下手,真正依靠的就是圣神的力量。如今圣神登临万神殿之顶,它的力量普照灵界百族。有它支撑,什么技术,什么符式都是小儿的把戏罢了。又有什么保留的必要呢?”
圣女神色愤怒不减,却也多了几分忌惮,道:“圣神确实有强大的力量,但是灵界不仅仅只有一种力量……”
乌祭司喝道:“圣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句话是之前圣女质问的,现在他原封不动的问了回去。圣女脸色渐渐苍白,终于无话可说,抿着嘴转身离去。
乌祭司提醒道:“别忘了你的那些学生,撤退的时候可别漏下哪个,不然到时候被牵连可就不好了。”
旁边的鱼人天魔有些不安,毕竟圣女的身份还是很崇高的,他道:“祭司,没有必要这么得罪她。回头她回万神殿说几句……”
乌祭司冷笑道:“万神殿?早晚改名叫圣神殿。她是万神殿的圣女,将来自然有真正的圣神殿圣女。她还想说两句,哪有她说话的份儿?”
圣女的事对他来说是个小插曲,圣女在这座研修院教书一年多了,虽然是她自己愿意的,可也能看出她是被排挤出来了,如今剩下一个名头,早晚连名头也没有了。
像圣女这样的人灵界还有不少,而乌祭司则正相反,他是正得势的人,哪里会把什么圣女放在心上?
他现在心里只有圣神,完成圣神交代的任务,如果还有其他,那就是为被人类杀死的儿子报仇。
“怎么样,那些土蛮没有察觉吧?”
“没有,他们没有异动,也没有增援的影子。”
“很好。愚蠢的土蛮,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去死吧。”乌祭司俯瞰这座同时兼具人类和天魔风格的新城,喃喃道:“燃烧吧,毁灭吧!这座怪胎城市就不该存在,就用彻底抹杀这错误三年的一切来开启波澜壮阔的序幕吧!”
“这只是第一步,将来灵界,土蛮界,还有虚空,都是属于吾神的。”
“圣神保佑!”
“他们没察觉吧?”在研修院的最上层,一个相貌堂堂神色高傲的剑侠问道。
“应该是没有。”一个年轻的剑侠刚从外面进来,神色平静,“我刚刚在他们身边转了一圈,探听到了一些消息,他们没有丝毫察觉,还很得意呢。”
那高傲剑侠点点头,道:“不愧是传说中的鸿鹄剑啊。有你在他们的遮掩都是纸糊的一样了。就让他们糊里糊涂的先出手吧。我们是不会率先出手的。然而他们先出手之后,那只手能不能收回去可也由不得他们了。三年了,天魔的卑鄙无耻真是一点进步也没有,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
年轻剑侠,也就是鸿鹄剑卫长乐赞同了一声:“是啊,天魔这种作风一点也不意外。正因为防着他们不会有错,所以我们才能确实防住了他们。这一次之后,席卷两界的大战就要开始了吧。”
那高傲剑侠听到了他的叹息声:“那本是不可避免的……看来你不想打仗。”
卫长乐叹了口气,道:“谁想打仗呢?打仗,一座座城池化为废墟,一个个年轻人半路夭折,再也没时间做喜欢的事……所以,要是能速战速决就好了。”
本来以为他厌战,要说几句激励的话的剑侠挑了挑眉:“速战速决?”
“是啊,快速的结束战斗,把天魔都杀光,土地抢过来,全部住上人类,使两界统一就能结束了。”卫长乐说这句话似乎笑了一下,露出牙齿。
那高傲剑客没想到所有教习里面最文静的卫长乐居然是个隐藏的激进派,不由笑了一下:说道:“谁不想呢?可惜三年养精蓄锐还是太短了,这三年天魔那边腥风血雨,咱们这边的格局却没什么变化。并没有出现什么足以压倒乾坤的强者出现。可惜,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要是有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笑了笑:这可真是太异想天开了。就是这三年的休战期,也还是一个灭世危机挣出来的呢。三年时间,不够大家养好伤痛,最多只是伸出舌头来舔舔伤口,就要再度出征上阵了。
这一战又是遥遥无期。
卫长乐想说什么,最后摇摇头,只说道:“他们今天就要动手了。学员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都能按时撤退。但是有几个学员特别聪明,他们看出了今天晚上有战斗,想要加入我们。”
那高傲剑客惊奇道:“可以啊,很敏锐,比那帮没脑子的天魔强多了。那允不允许看你安排了,毕竟你才是今天晚上的指挥官。”
卫长乐道:“是啊,现在我是两河城的指挥官。”
至少现在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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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9 炮
是夜。
两河城一片寂静。两河城本是学问之城,在这里居民不多,大半个城建得都是研学建筑和图书馆,往常夜晚也十分冷清。图书馆、教室等地夜晚禁止火烛,都是黑黝黝一片,唯有宿舍楼有点点灯火。
今天,宿舍区的灯火也黯淡了许多,至少有一半的楼群完全黑了下来。
而另外一边的宿舍,即使只不过寻常的数盏亮灯,也显得灯火辉煌起来。除了那片如同火炬的宿舍楼,整个城池只有居民星星散散的灯光,比多云天气里的星光还要稀疏,远远称不上“万家灯火”。
乌祭司站在城楼上,整个两河城的最高处,俯瞰着稀疏的灯火。他此时内穿软甲,外配金刀。外面还罩了一件绿色外袍。这件袍子的颜色鲜艳如四五月的树叶,浓得仿佛要流下来,与他着装的风格大相径庭。他拉进了袍子,往城下啐了一口,骂道:“一群垃圾!去死吧!”
此时,太阴域的三颗月亮都已经月上中天,然而今天云厚,只能从浮云的间隙若隐若现的看到月亮的影子,乌祭司凭借着感觉知晓了时辰,突然伸手“啪”的一声,拍在城墙上。
这一声之后,天空仿佛打了个晴天霹雳,城里所有人耳畔响起了一声钟声。
那是丧钟!
“轰!”
一声轰鸣,地动山摇!
能听到的是一声轰鸣,但其实是由十数声轰鸣交叠起来的!在城里各个角落几乎同时爆出火光,黑烟腾起,把大半城池都遮蔽了。城中那些零散的灯火几乎同时熄灭。刚刚还安静平和的小城顿时陷入了末世景象。许多三年之内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建筑就此毁于一旦!
城里只有一片区域没受影响,就是研修院的区域,那里已经灯火通明,院落里不免哗动了起来。
乌祭司冷笑了一声。不是他没想直接将那片可恶的怪胎产物直接一把爆破,只是那里面的人很警觉,直接在里面动手脚很容易被识破,还有很多阵法看护,很难从外面潜入,才暂时放过这里。
但这样也好,就让他们在这片孤岛上享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吧!
“动手!”从空中一下子出现了好几处凌空阵法,里面出现了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天魔,空降在地面,向学院发起进攻。那些天魔最低也是堪比剑客的正式天魔,其中更有很多剑侠级别的大天魔,足足是研修院里在册导师和研修员的三四倍。他们分别组成队伍,向已经激活一个透明防护罩的研修院发动了冲击。
“三个。五个防护罩还能撑起三个,他们运气倒好。”乌祭司啧了一声。研修院确实不大好动手脚,就算他已经尽量安排内应,破坏研修院的防护系统,还是给他们剩下了一大半。这些防护系统也是研修院精心研究出来的成果,和两界原本的阵法体系都有所不同,不是专业人员很难不动声色的破坏。尤其是防护有专人经常巡回检验,及时修补,这两天更是额外注意,破坏确实难以奏效。
不过天魔们真正要破坏的,也不是防护系统。
“现在他们一定很绝望吧?想要逃跑,但是传送阵没用,其他转移的手段也全失效了。”乌祭司得意的一笑。
天魔真正破坏的,是那些比较不常用的逃生系统。那些空间转移的手段现在全都不能用了,不但阵法被破坏,而且还有更强大的力量封锁空间,让这片空间被禁锢,绝对无法肆意穿梭。
这是乌祭司定下的战略,不怕他们坚守、顽抗,只要防住他们逃跑。他们坚守的越久,最后被攻破的时候越是痛苦、绝望。而他们的下场也绝对不是死亡那么轻松。
这时候,乌祭司身上的绿色袍子微微抖动起来,似乎下摆延长,从外袍有向披风、斗篷变化的趋势,乌祭司按住袍子,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能做到。现在还用不上神的力量。;”
今天这一场盛宴,是他献给神的礼物,怎么能一开始就寻求神的帮助呢?那就不是他奉献给神,而是神再次恩赐他了。
他不想这样,他想让神看看他的本事——绝对不比圣神如今最宠眷的那几位祭司差。
别看现在那些土蛮还能据守,但他的队伍,很快就会攻入那个乌龟壳。
很快!
……
“啪!”乌祭司狠狠拍在城墙上,咆哮道:“这是在干什么?一个防护阵而已,为什么还不能打破?一个多时辰了!就算找不到阵图,用力量也该打破了!他们作为灵族的血勇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不肯尽力?!”
来汇报的鱼人天魔心惊胆战道:“绝对不是!大家都尽力了!可是他们的阵法确实有点门道。好像能把阵中人的力量几十倍放大到阵法中去。这是以前没有……”
“混蛋!他们用阵法,咱们不也有攻坚的武器吗?炮呢?我的神威炮呢?还不给我拉上来?”
“对对,已经拉上来了!您看!”鱼人祭司立刻指点他看去。就见在一处废墟上,已经架好了一个庞然大物,炮管至少有二十丈长,一丈来宽。那正是万神殿最引以为豪的武器神威炮。
“很好,给我开炮——”
突然,那研修院的阵法顶上打开了一个口子,里面也伸出一根炮管来,那炮管倒是没有神威炮那么大,也就如一株合抱大树一般。
“轰!”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那细炮抢先发射了一炮,那是一道毫光,如同光柱直接点入神威炮上!
神威炮二话不说,原地起爆!
乌祭司眼睁睁看到,那刚刚还威风凛凛大炮瞬间化为一团光焰,连着刚刚塞进去的炮弹一起炸裂开来,比之前炸城时点燃的炸药剧烈十倍!
眨眼之间,那神威炮所在地方方圆百丈化为一堆废墟,地面已经凹陷下去,成了一个大坑,倒是没看见血肉残肢,但似乎并不能证明无人伤亡。若有人来不及逃离,那么身处爆炸中心,还能给世间留下点儿纪念品的概率不大。
“混蛋?你们怎么搞的?”乌祭司勃然大怒,吼道,“你们也敢说上过战场吗?这种超级兵器安置的时候为什么不伪装?为什么不防护?被人精准的点了炮,你们知道一门神威炮多贵吗?”
那鱼人祭司蓝色脸渐渐转白,道:“我们不知道他们有炮……”眼见乌祭司的眼珠差点瞪出来,立刻闭口不言。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天魔这边因为神威炮爆炸陷入了一时慌乱,这个时候防护阵法突然又裂开一道口子,杀出一只小队来。
那支小队十分精锐,如同一把利剑一下子插入了已经七零八落的天魔队伍当中,势如破竹,被迎上的诸天魔纷纷倒地,竟无人能够阻拦。
那小队杀得一阵,见周围天魔有聚拢之势,也不恋战,且战且退,从洞口又退了回去,一来一回之间杀伤不少天魔,但没有任何伤亡。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乌祭司怒问。
那鱼人天魔费力的解释道:“他们太狡猾了,把所有剑侠聚集在一起,作为精锐奇兵……”
“放屁!”乌祭司才不听他扯淡,叫道:“你当我没看到吗?什么狗屁都是剑侠?分明两三个剑侠打头,其余还有小剑客。那个抡着大锤捶倒了好几个灵族的小崽子难道不是剑客吗?”
他说话间,那防护阵已经又打开口子,故技重施,又钻出小队来。这一次的口子开的方向和上一次不同,小队出来正好绕后,捅了一把那些聚集起来的天魔的腚眼子,扔下几具尸首,然后再度回阵。这一回那些天魔依旧是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队全部退回。
这一下天魔的士气大挫,而城墙上的乌祭司再也不能忍耐了。
“这可是你们逼我的,我本不想以大欺小——”他站在城楼上,也不下地,而是轰然放开了全部气息。
一道惊人的气势冲天而起!
那股气息如同乌云一样笼罩了整个两河城,压在每个人的心上。那是层次上的压迫,境界上的碾压!
他是天佑大祭司,境界实力堪比剑仙!
虽然说,两界有默契,两河城中不出现剑仙,但是既然要翻脸,连对方性命都要全部取走,那些许的默契又算什么呢?
而且……
谁说是他打破默契的?所有知道的人全部闭嘴,那不就相当于没打破吗?
一个剑仙既然出场,要这些剑侠全都闭嘴是很容易的,剑侠也好,剑客也好,数量是没有意义的。
“卑鄙!果然来了剑仙!竟然以剑仙之尊下场欺凌小辈!”在下方,一向高傲的韩声远看向站在最中心的卫长乐,“如之奈何啊?”
虽然剑侠局来了剑仙很令人恐慌,但韩声远知道卫长乐应该有办法的。他这位同僚作为指挥最大的特点就是:“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
他甚至怀疑,就算剑圣来了,卫长乐也有预案。
卫长乐神色很平静,道:“这就对了,是他们先坏了规矩的,怪不得我们。那么就请各位……”
轰轰轰——
就在这时,从城中各个角落里,一道道气势直冲九霄,连绵不断,仿佛大海上的波浪。
不仅在场的所有剑侠、剑客及大小天魔陷入呆滞,就连正蓄力的乌祭司也陷入了一时慌乱:
“一、二、三……怎么回事?!来了这么多剑仙?!”
770 三打一
“嗖——”
在乌祭司被连续三道剑仙气息镇住的同一瞬间,他身边同时出现了三个人影,呈三角形把他围在正中。
一个头梳双鬟,眼珠如红宝石一般的矮个少女。一个头发银白,身穿宫装的端庄女子,还有一个墩墩实实,项上带着一串宝石珠子的男子。
虽然看着各有各的奇怪,但他们无疑都是强大的剑仙。
正是太阴域顶端三位太阴剑——玉兔剑、冰轮剑、蟾魄剑!
如同三轮明月高悬在太阴域上方,一直对人间和天魔纷争立场模糊、甚至游离在剑山体系之外的三位剑仙,竟然同时降临,将乌祭司围在当中!三把剑寒光熠熠,玉骨冰魄,如同明月照九州。
一瞬间,乌祭司都觉得自己很有排面,但紧接着大怒,喝道:“我们现在还在休战当中,你们三个想干什么?是要偷袭我吗?土蛮果然卑鄙狡猾,不守信约!”
他这句话要是对着太阳域的太阳剑们说出来,有一个算一个都要炸,剑招呼上来不说,还要痛斥他“颠倒黑白、臭不要脸”,但是三位太阴剑就相对平静。如蟾魄剑,仅仅是鼓了鼓腮帮子,而冰轮剑则完全面无表情,唯有玉兔剑反应大一些,她的眼珠子更红了。
“这种话,也就是你能说得出口。你们这些人烧杀半日,我们都不曾现身,要不是你太过突破底线,以剑仙之身要强行欺负小辈,我们也不会现身。”玉兔剑道,“本来就不该对天魔的底线有任何期待,何况你还是天魔中信邪神的那一批……”
她一说这话,乌祭司大吼道:“不许亵渎吾神!”
他一面大吼,身上的绿袍涌动。鲜艳的绿色霎时间膨胀,把他的全身护住,仿佛一副绿色铠甲。
是的,这是邪神的力量,他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先自己抗一抗,而是直接动用了神的力量,让自己获得了最大的增幅。因为他不傻,他固然算是仙级当中的强者,但也不够以一敌三的。与其等被人揍了一波,才狼狈不堪得向圣神求救,还不如一开始就在最好的状态下加持最强大的力量。
他相信,以他本身的深厚基础,再加上圣神的力量,以及他对圣神的虔诚之心,就算面对三个同级别的对手也可以战而胜之。
此时他的铠甲已经将他全身包裹,连面上也覆盖一层薄薄的绿色半透明面罩,那盔甲还没有发育完,而是恣意生长,身甲上面长出一根根尖刺,还在头盔上延伸出两个弯弯的角,就像大甲虫,但每个角最上方裂开一张大嘴,嘴里生长着螺旋一般的牙齿,不一会儿,从头到脚布满尖刺,乍成一片,如同风干的栗子壳。
如果说他本来有几分像人,那么绿色铠甲一开,就几乎没有一分像人了,甚至也不像动物,而像植物——那种被污染、被扭曲的植物,绿色的表面还在缓慢流动,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扩张。
“这就是邪神啊。他现在正在被侵蚀。”玉兔剑红眼珠转动,啧了一声,“真是邪恶的东西,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交流的必要。天魔界也算是完蛋了。”
旁边两个太阴剑都点头,太阴剑大多冷漠独立,不愿意掺和纷争,但是这两年邪神在天魔界的膨胀实在突破底线,因此这三位剑仙也终于从高高的月亮上走下了战场。
“小心咯,他这一身绿色都是不能碰的。”
“我先来吧。”蟾魄剑挥剑,放出了他的剑象——一只巨大的蟾蜍。蟾蜍背后疙疙瘩瘩,冒着黄色的泡沫。那些泡沫一个个脱离了皮肤,往外滚去,很快就滚满了城墙,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那些泡沫一个个金黄晶莹,就像涂了金粉的梦幻珍珠。
与此同时,乌祭司那身绿色也在往下流淌,双方在争夺地面空间。须臾,那绿色攀上了金色泡沫,几乎立刻把泡沫染成了绿的。
“啪!”
金色的泡沫爆裂,外面包的那层绿皮也炸开,化成星星点点的绿光。
“可以消灭。不过不够彻底,遏制应该是没问题。”蟾魄剑依靠在巨大的蟾蜍身上,通知两个队友。
“好,那么就剑法——气人有!”玉兔剑调转身子,狠狠地瞪了那绿色怪物一眼。
霎时间,红光照耀!
原本自顾自静静流淌的绿色突然静止,被那红光硬控了一瞬间。
瞬间,地面上所有的金色泡泡蜂拥而上,堆在绿色怪物身上。
“破灭!”
“轰!”
金光冲天而起,半个城墙都被笼罩在其中。
“哦,对对对!”就在三个太阴剑降临的瞬间,韩声远突然头脑一阵清醒,响起了好多东西,拍了拍脑袋,“也就是说,几位剑仙早就在城里等着了。只是他们被你的剑法藏了起来,除了你,谁也不可能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就算你之前跟我讲过这个计划,我都忘得干干净净。”
“嗯,是的。”卫长乐此时披挂,在研修院的最高楼上指挥,刚刚接应完一支突击小队,微微有些疲劳,“如果他们不是那么卑鄙,只是以更多的剑侠级别来突袭的话,几位剑仙殿下是不会露面的。我们不像他们那样无耻。”
韩声远点头道:“这么说,还是那家伙露面的好,不然我们不就没有增援了?不对……”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紧接着就见保护罩外突然人影窜动,从四面八方赶来一支又一支的增援小队。每一支队伍至少有两三名剑侠,好几名剑客,相互配合默契,装备齐全,一上来就是狂轰乱炸,把那些来袭的天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这么多?”韩声远忍不住噎了口气,粗略一看就能看出,这些增援的人数远超天魔,二对一、三对一甚至更多,天魔算是被包了饺子了。
他不由道:“其实也不用来这么多,仗他们都打完了,我们打什么?咱们平时平手对敌就很不错了,这回人多欺负人少……都有点浪费了。”
卫长乐道:“宁可浪费,好过不敌。兵法本来就是以多打少的艺术,所谓出奇制胜,就是全局兵少的情况下。在局部制造以多打少的局面。我们这回掌握了精准的情报,先期取得了优势,总不能放弃最保险的战术,没有困难制造困难,弄出个绝境求生来吧?那就是我的失误了。”
韩声远道:“我知道,这就是你的风格,稳妥为上。之前转移那些研究成果就看得出来,事无巨细,连一文钱都要摸出来,何况战斗?剑仙层面要三打一,剑侠层面也是如此。这也不错,打响这个当头炮,让这帮天魔那边挨一记狠的,不然他们嚣张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趁这个时候我去冲杀一番,不然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他刚说到这里,城头就炸了,他转头一看,正好看到城楼上绽开一朵金绿交加的烟花。虽然金色是最夺目的颜色,但中间那些翠绿色也确实十分鲜浓。
“那是邪神吧?我听说邪神会让天魔变得特别强大,咱们的剑仙殿下们没有问题吧?”
卫长乐神色不变,肯定的说:“没有问题。虽然增强,但也要有个限度。咱们有心算无心,还是三打一,如果这样都不行,那还打个什么?大家直接坐以待毙吧。”
就在这时,城墙上再度亮起,一轮硕大的明月在城墙上升起。
比起平时的明月,这一轮明月的光特别森冷,韩声远只看了一眼,魂魄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
他也有见识,立刻就认了出来:“冰轮剑殿下。”
此时他心中安定了下来:冰轮剑在三位太阴剑中往往最后出手,用来“补刀”和打扫战场,压制敌人狗急跳墙的。也就是说对方定然已经败下阵来,可能是还有一口气,但是冰轮剑要把这口气彻底压灭。
看来城墙上的战斗要结束了?正好,这边的战斗也呈现了一边倒的局势。那些围攻研修院的天魔本来就受挫,士气开始沮丧,这个时候又腹背受敌,应该是已经乱了。本来实力不敌、人数不如,再加上士气崩溃,怎么可能不溃败呢?
更惨的是,天魔之前使用了限制空间的武器,把此间空间禁锢了,本来是防止人类逃跑的,但是现在轮到他们自己跑不了了。
这时隔三年的第一场战斗,终究是人类要拿下了。
这个时候,城墙上又传来了一声巨响。
就见一道绿光穿过了银色月轮的森森白光,往天际射去。
韩声远瞧见了,脱口道:“他要跑!”
虽然对方落荒而逃也算胜利,但人类既然做了这么周全的准备,想必是要求一个大获全胜的,要是让主犯跑了可差点意思。
卫长乐很镇定的说道:“他跑不了!”
话音未落,从空中落下一张绿色的大网,把那道逃逸的绿光兜头罩了个正着,然后裹着他坠落,霎时间已经摔在地上好像捆好的猪。
韩声远松了口气,对卫长乐笑道:“不愧是你,果然准备周全。”
只是他心里也不免暗自诧异:那张绿呼呼的网是我们的手段吗?怎么长得和天魔那边的邪神力量一模一样呢?
771 序幕
两河城的战役在规模与烈度上在人类与天魔漫长的战争历史上可以说很不起眼。纵然有一方迅速全军覆没,而且是人类少见的大获全胜,但依旧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对于此时此刻两界众生却是如天雷轰顶一样震惊的消息,这意味着三年的休战期确实结束了。战争的大幕再度拉开。
不可避免的,消息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抵制。虽然这些日子,两界似乎遍地都是主战派,但真到战火烧到眼前,大部分人却还是感到恐慌。这些天不是没有新的或者老的主和派批评双方都存在独走的鹰派,枉顾大局擅自掀起战争,但这些杂音没有任何意义——无论如何,战争就是到来了。
一场以人类完胜,天魔完败为结果的战役结束之后,人类并没有立刻乘胜追击,天魔也没有即刻反扑,双方都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克制乃至回收。这并不是绥靖或者后悔,而是要大举收缩力量,并进行战争动员以便不日大举进攻,就像为了加大力气出拳,要先把拳头收回来。
毕竟大规模动员就是明晃晃撕破脸,之前休战期还没结束,大家都不好先做,现在总算可以补上这一步关键流程了。
为了动员,双方都坚称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指责对方无耻卑鄙。人类自然指斥天魔无端攻击研修院,破坏两河城,企图摧毁三年以来双方友好交流的一切成果,看来这三年没有一日不是包藏祸心,表面上的友好其实全是假的,都是为了今日翻脸制造“得而复失”的局面加倍恶心人类。
而天魔那边自然完全颠倒过来,认定两河城这场战役从头到尾是人类的阴谋。人类暗中挑衅,派出内奸挑起战争,然后三个大剑仙居然不要脸亲自埋伏灵界的一位祭司,还埋伏了大批人马,以多欺少,将两河城出于友好目的访问的灵界民全部攻杀,这是令人发指的罪行。若不报此仇,灵界颜面无存。
轰轰烈烈的动员之下,任何一个剑仙、剑侠、剑圣,都不能独善其身。要么去战斗,要么准备战斗,要么暂时在后方排队,等着被宣召,随时准备战斗。
这一回的第一战场还是在碎域,而且是遍布各域,如太阴域这种三年前几乎已经平静下来的地方,现在也成了战场,眼看战争的规模更胜当年。
而不同的是,在三年前的战场上,各域基本上各自为战,剑山虚设,基本上只是个定期聚会调停各方的地方。剑圣们散落在天外天,只起到威慑战局的作用。别说剑圣,就算是剑仙似乎也不轻易下场。
然而今日,剑山已经成立都指挥部,下辖各域的战争力量。各域的剑廷更是各自成立大营,直接指挥本域内所有力量。每个大营就相当于一个军团,指挥系统直插基层,如臂使指。大营与大营之间保持着并不疏远的联络。尤其是如今技术的发展缩短了通信的成本,剑山如果有命令,可以短时间内直达各域大营司令部。
与此同时,天魔界也在做类似的布置。其实以天魔的架构来说,他们要做资源统合、力量集结比人类这边还要困难,各族之间好一点貌合神离,差一些恨不得不共戴天,完全不能互相信任。
以往昊天祭司为首的万神殿不是不想建立更加严密的军团,但是阻碍重重,始终不得推进。好在正面战场天魔一方始终占据上风,两界之间也是灵界入侵人间为主。既然能占到便宜,那么改变也不是那么迫在眉睫。所以万神殿也没有特别逼迫。
但是现在不同了。三年对于人间或许只是如细水长流,但对于天魔界可是经历过惊涛骇浪。最明显的就是万神殿诞生了新的上位神,原本被称为“邪神”,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圣神,公然登堂入室,其他诸神全都失声,大有俯首帖耳之态,如此看来,众神之神已经出现了。
既然有了最高的意志,那么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方便了。虽然奉圣神之名“打响第一枪”的乌祭司哑火了,但是圣神的意志并没有改变。它命令万神殿如今的右大祭司颂天大祭司为总帅,下面设六位神将,百族皆要送年轻一代的首领或者首领继承人以及族内精兵来账下听令,谁敢违抗,圣神必将降下怒火。
圣神的怒火可不是某种修辞,早有案例在先。曾经有一个近百万人口的中等部族因为不愿意供奉圣神,被降下神罚,族地一夕之间夷为平地,全族上下几乎无一幸存,至此百族之中无敢于冒犯神威者。
双方都成了最高指挥部,这预示着重新开始的战争全面升级了,不再是剑客为主场,剑侠为将军,剑仙为统帅压阵,剑圣在天上俯瞰的局面了。现在的组织分明预示着:剑仙要冲锋陷阵,剑仙有可能出现在战场,甚至连剑圣也未必不会下场。
这或许是决定两界命运的大决战了,高层战意汹涌,而下层,即使是那些最坚定的主战派,看着也有些心惊肉跳。小人物在大潮面前似乎完全微不足道。
“你们的作用至关重要!”
在太阳域一座特殊的大营中,一位须发花白,气质精明的老者对在座的年轻人说道。
“这也是我们一次前所未有的尝试,到敌后去,到天魔界去!以往我们的敌后斗争,都只是指碎域之中,对方战线之后的定居点、补给线之类的地方,那其实还太浅了,远远不够。那些天魔可以肆无忌惮的降临人间,掀起阴祸,咱们为什么不能去天魔界,去他们的大本营?”
众年轻人听得十分认真,他们大部分都是刚刚从两河城撤出来的学员,也有一部分是导师、研修员,当然,导师也是一样的年轻。
“以前不止有过一次计划,我们也去天魔界,但是一直不能大规模成型。第一呢,就是我们对天魔界的了解不够,天魔界太复杂了,既分小的种族,又有神这种外人难以融入的体系,因此一般的人才难以满足需要。再有,就是突破到对方时间几乎不可能无声无息。那些天魔到人间引动界火,境界被强行压制,被我们的人铲除,我们到那边也是一样。他们不在乎长久,是因为他们为了掠夺而来,抢一票就走了,我们要做正事,自然不能这样消耗。”
“不过现在两种情况都有所改善。一则是现在天魔界流行邪神,邪神信徒可以脱离种族一门心思信奉邪神,族群也不能约束。你们落单的只需要冒充邪神信徒就行了。”
“再者就是你们专门系统的学习过天魔界的知识,还和天魔面对面交流,更方便揣摩天魔的一举一动。”
“当然更关键的是……”老者拿出一个水晶做的瓶子:“这个药剂。只需要一瓶,就可以让你在三日之内完完全全变成一个灵武者天魔,再加上易容,伪装入侵的难度大大降低了。”
“哦!”有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叹,他们第一次听说有这么神奇的药。
韩自远忍不住道:“真是前所未有的发明,制作这个药的人真是个天才。”
那老者含笑道:“确实是个天才。”
要是把天分用在正路上就好了。
要不是景行剑阴差阳错捕获了这个家伙,他就要用他制作的药来反过来帮助天魔无声无息入侵人间了。
“虽然有这么多便利,但这依然是个非常危险的任务。一个人、或者一支小队投入茫茫天魔界中执行危险任务,不用说也知道,九死一生。所以我们并不强迫。如果不想加入,可以退出。”
众人一时十分安静。
老者又道:“这不是什么试探。不愿意也不一定是贪生怕死。可能有些人就不想做这些曲折拐弯的任务,喜欢在战场上拼杀,这没什么,人各有志。你们可以尽管提出来,我们有抹去这段记忆的方法,也不怕造成损失。”
这一回有几个人举了手,老者一一记下,让他们离开。云西雁神色纠结,抓耳挠腮,几次想要举手,但最终还是没举,留在了队伍当中。
等到人走完了,老者方统计剩下的人数,道:“好,留下了一百六十人,四分之三都留下了,看来大家都很有觉悟。那么我来给你们分派任务。”
分派任务主要是分派地域,这一百六十人按照实力和个人意愿,组成四十支小队,多的一队有八个人,少的则有独行侠。
分派完地域,任务他倒是没怎么交待,只是给每人一本册子,让众人阅后即焚。然后郑重道:
“我要特别嘱咐大家,你们的身份都是很贵重的,少一个都是重大损失,所以在没有接到最紧要的作战任务的时候,一般的情报不用冒险回传,要等到战时才见奇效。”
“但有一个任务,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关于邪神,尽量收集邪神的情报,邪教的情报,还有邪神反对者以及他们的组织的情报,事无巨细,都可收拢。”
“详细情况就是这样,大家都会在一个月内陆陆续续启程,那么诸位,祝你们好运!”
771 变数
光焰一闪,一个火红色头发的矮个子从传送阵中走了出来。
“火之子,火之子回来了!”火焰传送阵边上,有不少同样头发的年轻人在忙碌,看到火之子回来高兴地纷纷打招呼。
火之子冲他们点点头点点头,一抬头,看见火精族最权威的大长老也过来了。
“辉回来啦?”
火之子欠身为礼,大长老本来不该在传送阵这边的,他来这里绝不是偶然,而是关心自己。
也不能说全是关心自己,更大一部分还是关心前线的情况。
大长老跟火之子打了个眼色,两人轻松的微笑着,穿过普通族人的人群,往圣火地走去。直到过了圣地大门,人少了下来,两人同时把脸沉了下来。
“怎么样?”
“唉,一塌糊涂。”火之子摇了摇头,“我接到撤退命令之后,仰赖吾神的法力庇佑,藏在两河城的角落里观察情况,就看咱们灵界民被人类追着打,明明一开始占据优势,转眼就被颠覆,从乌祭司到底下的战士,眼睁睁的看着就全军覆没了。”
大长老呸了一声,道:“丢人现眼!本来就是偷袭别人,既然不讲信用,至少也得取胜吧?现在看来是丢人又丢阵。这帮狂……”
火之子忙摆手止住大长老出言不逊,他虽然也很不爽乌祭司蛮横的做决定,但人家现在是圣神的红人,自己等人背后也不能随意得罪。
两人终于进了圣火地的大殿。这圣火殿是那次神降之后重新修整过的,十分宽阔豪华,以金红色调为主,就像一大簇燃烧的火焰。
进了内殿,内殿空无一人,除了几个蒲团,只有圣火在熊熊燃烧。两人稍微放松——火在燃烧,说明神在庇佑着这里,安全和密闭是可以保证的,便可以敞开了说话。
大长老再度问道:“为什么输了?是打不过吗?不是说得到了那位的庇佑吗?怎么还能输呢?”
火之子摇头道:“乌祭司还是很强的。他们的人马其实一点儿不弱,但是人类那边准备充分,是三倍的人马,剑仙也来了三个,这样的对比,谁能赢?”
大长老道:“他们怎么能提前知道呢?难道说有内奸?你不是说你们研修班里有灵界民真的被人类吸引过去了?”
火之子哼道:“谁知道呢?确实,如果说我们班上有些人被人类勾引,成了内奸,我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但同样的,如果人类是用别的方法获取了这边的真实情报也不奇怪。我学习了这两年,深深觉得人类是当真有些厉害之处的。尤其是那个符式,复杂且智慧,就好像……”
他有些不情愿的说:“就好像他们真的已经洞悉了真理一样。”
大长老道:“人类当然是可怕的对手。但也非常卑鄙,居然勾引我们的年轻人!这么看来,他们提议举办的研修班,压根儿就是一个阴谋,就是为了筛选他们的策反对象!这些年轻人不懂事,见识少,一年两年得呆在人类的地盘,哪里禁得住利益、美色勾引?稀里糊涂就失了足,就落入了他们的陷阱了。”
火之子的表情很奇怪,道:“可怕的不在这里。如果只是金钱美色诱惑,那并不可怕,反正也只能勾引几个利欲熏心的蠢物,危害有限,他们的财力有限,总不能把所有人都买通。然而他们营造的气氛,是那边真正的更开明、智慧,气氛更好,让人心向往之。这个研修班如果有谋划的话,那也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堂堂正正的摆出好东西来给人看,自然就能吸引人。”
他真的有些沮丧,道:“这个研修班的课程是一半一半,两边的导师都可以跟两界的年轻人上课,如果咱们这边好的话,应该也能吸引到人类那边的人才是。可是根本没有。咱们这边的导师要么傲慢,要么暴躁,就一个圣女还好些,但她也不会主动亲近人。还有一个是那个神的信徒,上课上用一半时间来赞美神,传播神的旨意。传教是这么传的吗?不得先上好课,展示魅力,再把人聚拢过来,在课下慢慢讲解神意吗?像他这样的,有十分好感也得拉低成三分了,何况本来也没有三分。”
火之子愤愤的指责,大长老本来还觉得他说的过分了,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然而他一开始吐槽圣神信徒,大长老也忍不住了,道:
“正是如此!那个神的信徒就是这样肆无忌惮。现在他们是大势,倒还端了些架子,当年他们人少的时候为了收信徒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强掳各族少年和儿童,逼着他们改信!别的族不说,就连咱们火精族也被抓走了好几个。”
这是在火之子去研修时发生的事,他并不知道,不由大惊道:“还有这事?救回来了没有?”
大长老道:“我联合其他几个部族的长老去救,算是救回来了,但是已经有好几个改信了。很难再改回来,因为一旦改回来,就是虎口夺食,要得罪那位神的。只能允许他们存在,这不是相当于族内被人楔了钉子吗?好在咱们的孩子非常坚定,因为咱们的神慈悲又慷慨,神恩深重,怎么能背弃呢?”
火之子听了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叹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他们,但是回来的孩子还是慎重点儿吧?尽量不要往核心培养了。”
大长老默默无言,火之子说的不错,就怕他们是奉了那边的旨意来伪装的。这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然而那些孩子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却无端端丢了前程,这也是作孽。
火之子道:“我在研修班的时候就听说,灵界已经变了天,现在那位已经到了被只手遮天的地步了?”
大长老道:“虽然略微夸张,但也没有差多少。如今万神殿最高处已经摆上了那位的神像,它在灵界的大主教就是颂天大祭司,已经和昊天平起平坐,甚至近几个月昊天已经没有消息了。说是退后闭关,其实……谁知道呢?现在万神的信众很容易就改信,而那边却不可能改信回来。除了几位高等神,其他神的信徒,圣神信徒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看到异信徒的好东西,随便就抢走,没有神来主持公道。眼看他们为所欲为,不那么坚定的信徒就想加入了。”
火之子摇头,叹道:“还好有吾神,有吾神庇佑……”
后面半句话他没说,他其实想说,要是没有吾神,我也向往人间了。
大长老并不知道他后面半句话怎样大逆不道,但是神色变得忧心忡忡,道:“吾神确实一直庇佑我们,而且非常慷慨,年轻一代成长的非常快。可是谁来庇佑他呢?”
火之子一怔,道:“什么意思?吾神要什么庇佑?”
大长老道:“那位如今已经不满足在信徒的层面小打小闹了。它要组织‘万神大会’,让各族的神明前往聚会,说是为了应对和人间开战的事宜,要把灵界的力量集中起来。但我看,它是要弄出个实打实的名分来了。而吾神的大会请帖,已经送到了圣火地。”
他神色阴翳,想起了当时送请帖的那个使徒的嘴脸,话里话外都是:“不知道你们的神是什么毛神,本来可以不搭理你们,但我主宽厚,还是给了你们的神一个名额,可别给脸不要脸。”的意思。
火之子一凛,虽然灵界没有“鸿门宴”这个典故,但很多时候道理是互通的,他一下子想到了那个圣神不怀好意,难道说它要趁着这次大会把别的神都杀了,一统神界吗?
不,它应该还没有那个本事。但是或许会杀掉几个小神,震慑住大部分神,然后搞个大事,比如说成立不同于万神殿的新神组织。
而被杀鸡儆猴的那些小神,难道不会是自家的神吗?
虽然他对太熊神的慷慨和垂爱心存感激和敬仰,但他从心底压根不觉得自家神非常强大,虽然这两年他常常听说太熊神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神恩越来越丰厚,但他始终觉得太熊神就像他们火精族一样,只能在小角落里独自生存,不大上得了高台面。
这种没有后台的神,很容易就会变成牺牲品吧?
“那……吾神要去吗?”他问了一句水平不怎么样的话。
大长老摇头道:“我已经禀报上去了,但还没有回应。”
连火之子都心虚,他能有信心吗?他可是最知道他们“神”的底细的呀。
他亲眼看到那个人类剑仙从火堆里出来,一番交易推拉他便默许那个人充做神,总算这两年合作愉快,也就没什么拆穿的必要,还主动维护。大长老心里觉得这位连最末等的神都比不上。
何况那就是个冒牌的,关起门来偏偏自己人也还罢了,怎么能面对那么多真神们现眼呢?
他心里甚至想:这“神”一直不回应,不会是不敢去,跑路了吧?
要是这样,他还得编个瞎话搪塞族人和圣神那边交代……
然而这时,圣火突然大亮!
一个身影慢慢从火焰中显现。
大长老和火之子忙恭敬行礼,聆听神谕。
隔了好一会儿,火焰才恢复原装。
获得了神谕的两位祭司面面相觑。
“吾神……答应了?!”
“他要去!”
772 流金
灵界万神,要召开万神大会!
这可是个轰动一时的大消息。当然,也只是在小圈子里轰动。就算是天魔界,底层的民众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真正知道而且开始紧张的,就是各族那些侍奉神的高级祭司……
还有诸神。
虽然其名为神,但灵界的神并没有那么神秘出尘。
事实上之前它们的神秘感还不如人间的剑圣。剑圣们在天外天闭关,确实在人间渺无踪影,成为了传说,甚至连剑圣这个境界都不为人知,但是神却会常常与信徒联系,享受祭司的祭祀,信徒的奉养,让信徒传播自己的大名,赞颂自己的伟力,也会适时地赐下神恩,本质上就是收买人心。
然神并不像剑圣一样明确的住在天外天,当然,也不住在灵界或者现世的任何一个地方。它们住在神国里。
之前灭世危机时,从虚空上能看到两个世界、中间的碎域,以及环绕在世界周围的一个个独立小世界,那些小世界全都是剑圣们的天外天,并没有一个是众神的神国。
因为神国与现世,并不是距离上的差距,而是在另一个维度。
那是人的肉身并不能进入的地方。
在灵界一直有个传说,灵族修出了“魂体”,也就是人间所谓的“魅影”、灵官们的“灵相”,魂体在天地间游荡,会有极小的可能找到虚空中的“神界之门”,穿过神界之门,就可以到达神国,看到众神的本体。但是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按理说,这样神国就不可能有回归者,也就不会有亲历者来叙述了,但是各族之中莫名会流传着一些秘典、神曲,记载着神国的秘闻。
据说,神国和现世是互为表里的存在,两个世界空间重叠,只是维度不同,可能你家的房子的神界一侧就是某位神的神殿,它要想降临只需要稍微显化即可。但是你绝不会知道神国的存在,也永远无法碰触。
虽然没有证实,但现在连万神殿都默认了这个规则。据说万神殿所在的地方,就是神界的中央“殿堂”。那座殿堂不属于某位神,而是所有神共有。在万神殿供奉的祭品,每个神都可以很方便的取到。而且众神也愿意在这里逗留,据说殿堂周围是一座非常瑰丽的神界乐园,那是神界最美丽的乐园,有许许多多现世不曾见到的宝物,众神都喜欢在这里悠游嬉戏。
也就是说,如果你在万神殿中礼拜一整日,众神会在你身边进进出出几百次,但是你一次也感觉不到。他们能看见你,而你看不见他们。
虽然看不见,但每个参拜过的信徒都很明确的说过,在众神殿中能感受到莫大的神威,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敬畏,魂魄也得到了净化,这都是众神环绕在身边的证明。
数百年来,众神殿都是如此威严,那么这一回号称聚集万神的大会,应该会在殿堂中举办吧?这样也方便信徒们就近侍奉,奉上各种祭品。会是众神来开,但是会务可以交给灵界信徒来做。
然而……
诸神得到会议的消息,这一届万神大会居然不在万神殿举办,而是在灵界某个新建城的神殿之中。
没错,就是当初上天的那艘船。
那艘希望之船在灭世危机的几个月之后终究还是回到了天魔界。
这当中,天上地下明争暗斗不断也不提了,只说最终大船没有如呼天大祭司等人提议的那样,降临在荒白界这样的小世界中,而是众目睽睽之下降临在天魔界的一片海域当中,这显然是证明颂天祭司这些飞船派获胜了。
大船就堂而皇之的漂浮在海上,激起了惊涛骇浪,然后主动沉了下去,那片海域并不浅,大船的底部接触到海底的时候,至少三分之二的船身还在水面上,于是这艘船便成了一座新的岛屿。
因为船体太大,下沉的时候甚至引起了海啸,把沿着海岸线的几座城池一起夷平,伤亡惨重。这件事也没有人追究,颂天更是直言,这就算是给圣神献祭了。圣神再度降临,泽被苍生,有此一场仪式不为过。
最后,大船形成的岛屿顶部打开,露出了船体内部层层空间,彻底化为一个像盆一样的岛屿。并且上面的祭司宣布,这艘船将不会再被用作虚空航行,而是就地改造成圣神的神殿,自此,船被命名为“天降岛”,岛上那座圣神殿作为圣神的第一圣殿予以保留和扩建。
与此同时,跟随圣神上天逃离的数百万年轻人,基本上一个也没有回来,而是继续居住在岛上,作为圣神座下的神职人员,为圣神工作。
这个决定当时可谓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那些船上的年轻人都是各族的精英,当初就是为了保存自家的血脉菁华才送去天上的,也正是因为想要他们回来,才有那么多部族支持颂天这一派。结果,船回来了,人却回不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更别说随着那些年轻人上船的还有各族多年的积累,各种财富、宝物、物资,很多小族都掏空了家底的。既然人回不来了,那么那些财富也被永久扣留了?
那时候传说,这是万神殿打压百族的阴谋,财富都给了高层了。
万神殿也压力很大,一再说自己不知情,但显然没人信他们。
最后颂天作为圣神的使者出来说道:“所有留下的神职年轻人都是自愿的。谁要是不信,就来岛上劝说他们回去。凡是能劝走了,圣神殿绝不阻拦。”
这话一说,固然有些灵族畏惧圣神不敢上岛,但也有那真的穷疯了的小族顾不得许多,果然上岛去劝,然后果然也劝不动。凡是在船上的年轻人,哪怕在族中已经有了继承人的地位,在岛上却只能做一个小小的杂役,都坚决的留下,绝不离开圣神。
此时更是引起一片哗然,众族除了震惊,就是感到……恐惧!
那种未知的一片迷雾深不见底的恐惧!
当时便有灵族去求助自家的神明。然而那些平时还算和蔼的神明都默不作声,不肯回应。这显然就是默许了。如此一来,众族绝望之余,便对自家的神暗暗离心。
正所谓“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众神不能庇护自己的信徒,也不能惩罚夺取自家信徒的外神,这对信徒的信仰是很大的打击。接下来的几年中,圣神的信徒飞涨,而原本的万神信仰渐渐式微。终于在第三年,仿佛一桶绿油漆一样的圣神像被抬到了万神殿的顶端。
万神殿新的格局形成了。
到了如今,圣神公开宣布召开众神大会,地点不按照常规选择万神殿,而选择了天降岛,这又是一件标志性的大事。
不甘心的几位万神殿留守大祭司再度举办祭祀想与神沟通,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他们这才彻底丧气了,明白了为什么现在名义上还是万神殿第一祭司的昊天大祭司完全闭关了,这种事神都没有办法,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灵界、神界,确实是变天了!
五月十五,天降岛将成为万神之神的诞生地!
万神殿或许只需要头疼将来神界的大局,担心万神殿被掀翻或者边缘化。有些小族就担惊受怕的多了。他们是担心自家的神有去无回。
这些小族自己在灵界人微言轻,他们的神在神界也就是这个水平,极容易在大的摩擦中沦为炮灰。在众神面前丢脸事小,丢了性命都有可能,那样的话整个族群就散了,或许有人能通过改信活下去,但再难以作为一个团体在错综复杂的灵界中立足。
因此,当这些族人花了好大的力气凑足了贡品献给神当路费的时候,心中不免默默祝福:不求吾神出类拔萃,只求一个平安归来。
这个心态,和送子出征的父母没有区别,只不过这回是送神出征了。
连这些民众都紧张,难道他们的神就不紧张了吗?
大部分的神也不过是普通神啊。
流金神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神,应该说他在普通神里算是比较好的,因为神能的缘故,他其实是普通神中比较富有的。因为富有,所以慷慨,所以他的信徒也是相当多的。
他个性比较温和,向来不首先开启战端,只是带着自家信徒安心发展和享受。几百年神能是练得很精熟,但是威能几近于无。
他平日倒也乐在其中,但是得到了众神会的邀请之后,突然感到一阵不妙:
仔细想来,他不是一个肥猪吗?
地位不高,但是信徒很多,威能不强,但是富有。
如果说那个新上位的家伙想要挑几个家伙解决来示威,那他不是个顶好的选择吗?
他想逃,可是无处可逃,一直在神国里泡着得过且过,能躲一日就躲一日。
然而眼看快到五月份,实在是拖不过了,他只能怀着上刑场的心准备出发。
只是出发之前,他在纠结准备多少礼物去参会,少了怕圣神生气,不能贿赂保命,多了又怕露富被强者盯上。
正纠结时,突然他心神一动,发觉神国里来了不速之客。
这时候他的神仆跑进来禀报:“我主,外面有一位神明殿下想要见您!他自称太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