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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剑众生txt下载     剑众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45 挑破

    “嗯?”人类这边都疑惑了。倒不是质疑他颠倒是非,毕竟这是呼天祭司,是那边派出来搞好关系的,还是这种私下场合,要是他也公然睁眼说瞎话,那干脆一拍两散得了,所以他此言必有其他意义。

    “祭司说什么?我们可都亲眼看到了,那绿色的怪……庞然大物,难道不是神?”

    “当然不是。”呼天诚恳的道,“那不是神。颂天说现在神殿里没有神,这不是假话,他可以运用话术模糊焦点,含糊其辞,但真不至于公开撒谎,一则有失身份,二则这也是渎神,我们都不会这样做的。你们看到的那个存在,不能算神,可以把它成为"神使"?但是和一般的神使又不同。怎么解释呢……它更像一座神像,虽然是活着的,但是终究只是神的某一部分,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只是代表的神的名义先供奉在塔顶,自身是不会有什么意志的,之所以鲜活有力量,只是因为神太强大了,哪怕分出来一点儿物质都生机盎然。然而那不是神,你们和他作战时也看到了,它的实力远不足称为神。虽然这一回它应该是没尽全力,但你们没见过真正的神威,如果见过就知道今日之威不过九牛一毛。所以说……”他沉吟着,“其实按理说它不应该主动攻击才对啊。怎么刺激到它了呢?”

    他的目光不经意在汤昭身上一转,此时汤昭正在沉吟,暗道:果然啊,那东西是某个巨大怪物分出来一根肢体,说不定只是一根手指甚至汗毛这样的微末部分,如果是真正的大怪物,我应该是不足以对付的,可能要把主宰之力随便浪费在这里。看来不能急着动本体,先要将此物研究透彻,然后看看能不能借机潜入它身边细细谋划。

    他正想着,便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一抬头,冲着呼天大祭司露出了一个阳光开朗、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不打算正面搭话,自然有震剑挡在前面,蹙眉道:“呼天,你看我们的人干什么?我们进来之前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刚刚更是惊险至极。长乐才是剑侠实力,他逃出来都已经万分侥幸了。看来是你们的那个颂天用什么办法刺激那个神像,让它攻击长乐,分明是借刀杀人,还是借神明的刀,这不是渎神,什么才是渎神?这你们能忍吗?要是我们,我忍不了。”

    这就是明晃晃的挑事,也不管拙劣不拙劣,反正够气人。呼天半是气恼半是无奈,道:“我知道,我知道,那颂天肯定是没干好事。我们回去肯定要问他,然后明天会给出个交代。只是我私心劝你们一句,还是以大任务为重,以应对天灾为重,不要在这个神面前纠缠太多。这个神就是我们内部都不大敢碰触的。你们既然下定决心不上船了,昊天渐渐倾向你们,颂天一时恢复不了,他这一派也无力反对了,你们和它就没关系了,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众人互相对视,乾剑缓缓道:“我便当呼天这是金玉良言,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们安然退出,就和它无关了,所以我们要的是一个承诺。以后我们做大事,如颂天这样的匪类不得再恶意阻拦,你们要拿出态度来。你们支持我们,成功率自然更高,不支持,我们也未必不能成。只是到时候撕破脸互相扯后腿太难看了。”

    呼天点头道:“我自然尽力周旋。”

    这时“长乐”,也就是汤昭道:“呼天陛下,恕我直言,您见过那位神的本体吗?”

    颂天微微皱眉,别看他和这些剑圣们好言好语的,那是因为他们是同样的强者,而这个少年虽然有些能力,但还不够直接问他话。

    但此时人类那些强者不阻止少年的无礼,颂天也只好给了他一个面子,道:“嗯,只是远远膜拜过。它不是我的主神,只是去谈大船事的时候,我们几个大祭司一起去拜见过。对我们来说,不是主神理应敬而远之。何况我不主事者。”他不愿意多谈,看向巽剑,要再提醒他们,不要再纠缠了,就听长乐说道:“您有没有觉得它眼熟呢?”

    呼天这时候有点想笑,道:“你这小孩子到底想说什么?神岂能用眼熟来形容?你这样问我,难道说你……”他突然结巴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难道你觉得眼熟吗?”

    其他人类强者都茫然,完全没理解他想到了什么,唯独巺剑稍微一凛,但紧接着又觉得不对——如果是指那段时间的见闻,也应该是长乐眼熟啊,关汤昭什么事?

    但是紧接着,汤昭继续说出了他想到的答案:“您不觉得它和虚空中那五彩斑斓的怪兽很相似吗?”

    仿佛过电一样,呼天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脱口道:“开什么玩笑,那怎么可能一样?”

    汤昭追问:“您觉得不一样?没到一样的程度,是相似呢?还是完全不相似吗?”

    呼天张口结舌:“我……我没看清,只看见一片绿色……”他低下头,凑近了他,放低了声音问道:“你觉得相似吗?”

    汤昭正色道:“全方位的相似。不仅仅是外面的颜色,还有那种吸取力量以壮大自身的性质,甚至还有里面某些东西在操纵的架构……我想判断一句系出同源不算鲁莽。”

    呼天僵在原地,这对他的冲击可比对汤昭的大的多,他脑中霎时间冒出了几百个念头,每个念头都细思恐极。

    突然,他伸手去抓汤昭,旁边坤剑立刻隔开,让他抓了一空,呼天急促问道:“你敢肯定吗?你敢确认吗?你有证据吗?”

    震剑不等汤昭答话,立刻接手道:“我们孩子可不给你负这个责任。他说了自己的见识,那是看在合作的份儿上,已经说了额外的话了,再说就没道理了。按照道理,要是你们那边出了外世界的伪装者,还要操纵那艘船,于你们是不堪设想的事,却和我们无关。我们可以袖手旁观,看你们的结果。然而这孩子年轻心好,把这么重要的情报无偿告诉你们,还不是语焉不详的暗示,也是仁至义尽了吧?你要是信,就偷偷去查,总有蛛丝马迹,总不能等着刚逃出魔掌的孩子回头去给你找证据。你要是不信,就当小孩子瞎说,只要你不传出去,想来没什么危害,你就充耳不闻,等着开船,我保证他再不告诉第二个天魔了!”

    呼天往四周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天魔,对汤昭压低了声音道:“长乐小友,借一步说话。”

    坤剑道:“不妨到寒舍稍坐。”

    他说的寒舍就是他的天外天“坤域”,无论如何也不寒了。只是离着这里还是很远的。呼天一犹豫,震剑上去拉住他,热情道:“有何不可?送客送到家,难道不是古礼?”

    呼天无奈,半推半就被拉到了坤域。好在他就是被派来套近乎的,热络一些也就是工作完成的好,也不至于太奇怪。为了不太过扎眼,有几位剑圣都先告辞回去了。

    到了坤域,终于没了外人,呼天忙拉住汤昭,道:“你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跟我详细说说。”

    汤昭稍微改编了一下自己的经历,怎么进的顶层不必细说,只说先受到攻击,凭借消失的法门逃过一劫,反而阴差阳错找到了怪物盘踞的暗室。然而讲他观察,思考,乃至剖开绿泥看到粉色腕足的一系列发现说了,有条有理的分析它和虚空怪物的相似之处。

    如果是熟悉汤昭和卫长乐的人,这时候已经发现不对了,卫长乐绝不可能这样引经据典,罗列数据,长篇大论的,何况是在陌生人面前。然而呼天对两人都不熟,所以他只是沉浸在汤昭的分析中,久久不语。难以自持。

    过了一会儿,他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那个神……已经有几百年传说了,不是新神啊。”

    震剑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在旁边悠悠道:“几百年啊,很长吗?”

    呼天摇了摇头,道:“对一个阴谋来说,太长了,也太弱了。那个神并没有胜过我灵界诸神,要不是这次飞船,它还不为众神所容。即使现在,众神也不过睁一眼闭一眼而已,如果说这不是刻意的阴谋,只是意外呢?它蛰伏多少年,突然找到机会趁虚而入?”

    震剑不说话了,他其实还想长篇大论来着,但是怕说得太多,让呼天察觉到自己满心的幸灾乐祸,可能会起反效果。

    于是只有呼天自己想了好久,终于道:“虽然我知道长乐说的大有可能,但现在这个时间,实在不宜节外生枝了。要动这个神……不,不说动,哪怕是要详尽调查一番,都要费好大的手脚,消耗好多的资源,这当口肯定得不到支持,所以不能正面挑破,最多只是让有些人心里有数。反过来,这个时间也不该冒风险,要做最坏的打算。我不用调查,先相信长乐,以此为根本。”

    他没有再说具体事,只正色道:“且顾眼下吧。大局为重,就当我犯一回忌讳,我直言好了,明天的大会商谈,会给你们一个相对满意的结果。”

746 升级

    呼天祭司带着满心的忧虑走了,人类这边也十分震动,就是还没跟上节奏。等到无人处,几个剑圣一起把汤昭围住,纷纷问他的见闻,又问他跟呼天所言是什么意思。

    比起天魔,几位剑圣当然是自己人,但也没那么亲近,汤昭也还不能说出连同主宰剑在内的所有事,但是自己看到邪神本体是某个腕足,还有之前自己去天魔圣地发现那份五色材料和那邪神相似,以及听到长乐去外虚空的经历获得灵感,最终有八成确认那邪神就是和将要降临的强大世界同源的事倒是一五一十的道来。

    几位陛下听了,真是一听一个不吱声,一时面面相觑,最后有人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本来因为长乐的计划渐渐转为可行,世界平安有望,大局是向好的,剑圣们都有一种底牌在握,压力渐轻的感觉,甚至看为大船的事上蹿下跳的天魔,都有一种看跳梁小丑的兴趣盎然,孰料事情会急转直下,又平地起波澜,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什么邪神,大有从内部破坏世界的架势,倒让原本渐渐清晰的局势转为浑浊。

    巽剑终于开口,一开口就是骂人:“这些天魔简直愚蠢!他们从一开始就上了邪神的当了!”

    “正是从一开始!”震剑冷静道,“从一开始天魔就没有前途。我一向觉得他们可笑,最高的力量竟然掌握神的手里,什么大祭司力量都是借的,也就说明天魔从来就没有掌握过自己的命运,那所有的天魔一起被神打包卖了,不也是早晚得事吗?只是不知道这个邪神是自己过来觅食,只为私心,还是真的是为另一个世界做细作的?若是后者,那真是***烦。”

    坤剑这时恹恹道:“也没有那么麻烦,和那个世界比我们本来就差得远了,有没有细作都不耽误他们入侵如摧枯拉朽。反之,长乐的手段能成功,也不差这一两个细作了。”

    众人沉默,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实话不好听。

    “其实呼天有一点说得对。”乾剑把话题收了回来,“现在大敌当前,时间剩不到一个月,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和这个强大的敌人公开翻脸。只能先聚集精神把危机混过去。等到这回结束,这邪神又不走,才是心腹大患。但再说回来,那时候又不过再多一个敌人,咱们这么多年何曾少过敌人?等这次危机过去,天魔是敌是友也是难料,若是再度成为死敌,他们有所内患未必就是坏事。唯独眼前,现在景行已经证明邪神真的存在,而且很危险。所以这个大船计划咱们是一定要放弃的。如果呼天信守承诺,帮咱们退出也最好,不然就是翻脸也要退出。折损有希望的少年人还罢了,怕他还有什么诡计,顺着年轻人牵连整个世界,后患无穷。”

    “明天的会,咱们主要是提条件。长乐的长阶剑法要尽快开始准备。清单已经准备好了?”

    长阶剑法是需要许多准备的,最理想的是提前一个月甚至更长就开始进入流程,迈第一阶,但是现在事情太多,一拖再拖,已经不能那么理想,那么在至少要保住半个月时间,而且还要花费资源弥补时间的缺憾。

    这个清单当然是早就准备好了,长乐自己已经开出了需要材料的清单,都是经过之前商议好的,哪一部分让天魔来承担,要不是横生枝节,本来昨日的大会就该提出来的,只是顺延了两日,今天不过是做最后的确认。震剑道:“天魔得寸进尺,咱们的条件可以升一升。”

    几人都赞成,乾剑略一沉吟,道:“好,虽然大局为重,但也不能只我们为大局着想,一退再退,倒让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他们也自知理亏,这个价钱可以当然要升。就升三成。当然为了抢时间,这个清单就做底线吧,不能比这个更低了。”

    汤昭突然道:“可以翻一倍。”

    几人

    愕然,震剑还挺喜欢汤昭,而且认可不把他当小孩子,因为觉得他脑子清醒,又有胆色,比有些剑圣还强,因此也没以玩笑相待,反而耐心道:“理论上,为了救世要多少都可以,他们也不是拿不出来,但其实咱们也不缺。不靠这个挣钱。这虽然是一锤子买卖,但长阶剑法肯定是要公开施为的,到最后需要多少大家都有数,虚报太高丢咱们自己的脸。且谈判时间有限,为了虚价增加谈崩了的风险,殊无必要。”

    汤昭摇头道:“却不是虚价,而是确实要这么多。我会给长乐的剑升一升级。让他的剑法更加强大,成功的把握会更大,相应的消耗的资源也会更多。”

    众剑圣听了,神色各异,但多有不赞成之色,震剑摇头道:“我听说你是首屈一指的铸剑师,我也相信你有能力把长乐的剑升级得更强大,但现在不是时候。不说升级是有风险的,就是一定成功,长乐用熟了如今的剑,剑改了也需要时间适应,现今最缺的不就是时间吗?”

    汤昭笑道:“您还记得我扮做长乐的时候,乾剑陛下问我有几成把握吗?我说九成,那并不是虚言。但是如果现在您问长乐,他会说六成,也不是虚言。他虽然是谦虚的人,但是有的事不容谦虚,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但我和他讨论过,在某些方面升级,确实可以提升到九成。”

    震剑确认道:“你和他一起商量的?他也认可?”

    汤昭点头道:“正是,我不是突然有这个念头的。这其实一直是我的计划,或者说计划中的一环。这件事太重大了,六成把握对于一般计划来说已经很高了,但是这事关整个世界,九成九都嫌低。我想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为此我和长乐商量研究过好几次,方案也是我们一起研究出来的。我这次出外也有为他收集材料的意思在。现在已经胸有成竹了。”

    这里面坤剑最知道汤昭和长乐的关系,心想:长乐那孩子完全听你的,你就是昨天才想出计划来,让他配合你说早十年就计划好了,他也会同意的。是不是早就研究好了只有你自己知道。

    然而他又确实是最信任汤昭的,私交也特别好,所以他踌躇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于是其他人都信了,其实升级剑这个操作并不罕见。那些传承下来的老剑还好,很多新剑因为铸剑师的水平参差不齐,甚至贫富不均,铸造的时候是有不少瑕疵的。要是只做剑客还好,实力越强,剑越可能出现跟不上的情况,这个时候就需要重金聘请更好更强大的铸剑师来升级。在座的就有升级过剑,甚至升级过多次的,也知道升级剑要是升级好的话,确实可以脱胎换骨。最多巽剑问:“升级一把剑,时间不短吧?现在时间恐怕来不及。”

    汤昭道:“一天就可以,我回去就做这件事。”

    乾剑略通符式之道,更觉得不可思议,确认道:“一天就行?”

    汤昭昂然道:“当然了,早有把握啊。”

    如果是符式当然不行,但是用主宰的手段点击“一键升级”就没问题,就算那么大一个邪神之手升级也不用一个时辰。

    这下乾剑也给镇住了,想了想说:“如果真有把握的话……嗯,所以材料翻一倍,是你计算过的?”

    汤昭道:“是,这根本没算什么虚头。”

    乾剑一笑,道:“那就翻倍,再加三成。”

    众人都呵呵一笑,这不能算临时加价,天魔那边都没见过第一次报价,怎么能算加价呢?

    最终,汤昭得到了大多数剑圣的支持,他也就没管什么谈判的事了——也轮不到他来管,真正到了最后定价的时候,他都捞不上插嘴的份儿。此时他的使命差不多完成,于是他直接动身回了太阳域,抓紧时间研究升级卫长乐的剑。

    其实坤剑也未免把汤昭想的太极

    端了,升级剑这样大的事,他怎么可能没和长乐商量过呢?虽然长乐信任他,汤昭也不能肆意挥霍别人的信任。长乐相信汤昭能帮他的剑飞跃式的提升,也给了汤昭很多建议。虽然他们商量的时间确实不长——也就在昨天。

    他回到了太阳廷,长乐正在等他。汤昭和他约略说了一下这次的情况,长乐听到那企图伤害他的邪神居然和虚空中的巨大怪物同源的时候大受震撼。但这事尚且轮不到汤昭去想,自然也轮不到他去想。现在他只管想一个月之后的长阶剑法,眼下就是和汤昭配合,先把剑升升级。

    这次升级没什么可说的,甚至没有技术含量可言,以眼镜之力,加上汤昭把握大方向,升级一把剑侠的剑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要不是要装模作样一番,他甚至五分钟就可以出来。

    为了不引人怀疑,他还是生生熬了一天一晚,等从闭关处出来,正好听到了人类在最后一次谈判中大获全胜,不但要到了想要的资源,还事实上退出了遗珠计划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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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 起飞

    忽忽然,又将近一个月过去了。时钟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停歇,就像在笔直山道上飞驰的骏马,没有人能控制它的缰绳,哪怕前面是悬崖,也一往无前的冲过去。

    这一个月两界都非常平静,明明要干还可以干很多事,但人类也好,天魔也好的最高层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克制。

    大难当前,万般事项,万种冲突,等着这件大事过了再说。

    只是虽然最上层的强者们万般压制,两界,还有两界中间的碎域还是渐渐不平静起来。

    没有办法,大家都有眼睛。

    那个强大的世界迫近,一开始是没有征兆的,但离着期限越近,各种征兆越发明显起来。天空越来越阴沉,地面时不时微微震动,河流或断流或横溢,蛇虫鼠蚁惶然乱窜,草木开始枯萎,连人走路的时候也会感觉比以往轻飘,更别说在碎域夜晚的时候已经能隐约看见天空某个黑压压的影子,种种征兆都让稍有见识的人心中闪过几个字:“末世将至!”

    遇到异兆,飞禽走兽会慌乱,人也会慌乱。稍微有点能力的人就开始四处乱转,发动人脉,只求一个消息。天魔那边且不说,人类这边,就连朝廷都来剑廷询问情况。

    是的,人间帝王其实一直可以和碎域的高层通消息,按照人间和碎域的默契,双方平时各不统属不说,人间应当举物力人力支撑前线,而碎域也应该不干涉人间政务,尊重人间帝王,有大事要和人间通消息,甚至必要时配合祭祀的要求显圣。在人间王朝的稳定期,这种默契是能运行良好的。

    然最近几十年人间王朝走向没落,已经无瑕支援前线的事,但前线此时早已立住了脚跟,各种发展比人间还强,近水楼台获得大量对面和虚空中的资源,更别说几乎源源不绝的剑种了。本地的剑客一代一代成长,其实已经不需要人间支援,也就趁机抛开了和故乡祖地的联系。但因为没有必要,所以也没有产生什么剧烈矛盾或者公开翻脸。

    不过人间皇帝依旧握有和剑廷联络的渠道,一般不会启用,而现在正是不一般的时候。这时候剑廷才想起来,这种关键时刻,人间不能乱。一旦乱起来,灭世还罢了,若是没灭过后还要花费好大的代价来平乱,于对抗天魔、虚空生存等后续大计也无益。

    于是剑廷也就是太阳廷做主,往人间派去使者解释,并要求人间朝廷协助上下稳住局面,不要给已经混乱的前线添柴火。为此剑廷也打破了某种潜规则,派了几位老成持重的剑侠下去帮助稳定人间局势,倒不是要插手王朝兴替,而是警告那些不听话的小势力,这当口给我老实点儿,过了这阵凭你们闹到天上去也没人理会,这个时候敢乱动我就打了!

    这时候,危色出来请求加入这支出使的队伍,回人间报信,主要是回云州报信。他这个要求是自己提出来的,并不是汤昭帮他说的。此时汤昭已经随着卫长乐去了秘地,准备长阶剑法去了,危色是独自留在这边太阳廷的。剑廷以为危色是在上面待不住了,回老家报信之余,也相当于回家休息了。看在汤昭的面上,自然无人阻碍,就让危色搭着公车回去了。

    他们哪里知道,危色回去真的有重要使命,是关系到世界安危的重任。他必须回去补上时间循环缺失的那一环。

    要知道,危色才是开启这一系列大事的关键人物,他是先到了未来,又被高远侯送回了过去,把未来的消息带回过去,才有了如今的一线生机,但未来,也就是现在,高远侯一个在云州偏僻之地修养的老太太,又是如何有详尽准确的情报,能让危色毫无偏差的带回去的呢?

    那当然是有人告诉他的。也就是现在的危色要去告诉高远侯,告诉从过去来到的危色需要带回过去的消息。

    如果危色不走这一趟,时间逻辑不能闭合,可能会发生不测的事,谁也不会想冒险。

    汤昭不用特别吩咐,危色也知道要走这一趟,但是他的心情是非常沉重的。因为他这一去,便是宣告高远侯的死亡。高远侯把危色送回去,就耗尽了所有生机,最终去世。

    抛开汤昭对高远侯的情谊,危色也是非常敬爱高远侯的,虽然他和高远侯相见不过几面,但是莫名十分好感。危色的情绪如果不特别表现,连汤昭也不能察觉,但高远侯就能察觉,仅此一项,危色心中就很是在意了,这也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

    虽然心中难过,危色还是赶回了云州,在那里,他不但通知了高远侯和云州高层天上的事,也向各人报了平安。还有就是高远侯拉住他,向他交代托付云州给汤昭的事。危色有些为难,虽然好像之前众人默认汤昭接掌云州,但据他这些日子见闻,汤昭的责任太大了,要做的事太多了,恐怕未必有时间执掌云州了。而且以汤昭的身份,他亲自掌握人间的一州之地也不合适,除非给云州设定的更高些,比如将来汤昭身份足够崇高之后,把整个云州圈起来,建立一个类似于“太阳圣地”之类的国中国。

    当然这种远景规划他是没资格做的,汤昭也未必会考虑,考虑了现在也实现不了。最明显的,现在汤昭还是剑仙,天上可是有不止一个剑圣的,他们好几位也是人间出身的,倘若汤昭要圈一州之地当国中国,那剑圣怎么也得圈两三个州吧?你圈一块我圈一块,朝廷直接四分五裂,学着天魔界百族自治,各自为战得了。除非汤昭真的成为主宰,不然云州没有什么特殊的。

    危色隐晦的解释了汤昭的地位,同时很难过汤昭竟连最后一面也不能来见,高远侯深表遗憾,道:“原是我太贪了。本来知道藩镇不能长久,又没有问鼎神器的本领,也不打算承担分裂神州的罪过,原本等着英主出世便交还云州,但身边正好有个可靠的继承人,就忍不住想要传承一番,看来是上天不允许。然而就这么交还朝廷却也太急了,还不知宝座上那位是人是狗。阿昭跟我说如今这个是半人半狗,我便想先把云州留一留,等确定那位真的能成人再说。但我也委实撑不住了。既然如此,就让衔蝉帮我看守几年云州吧。”

    虽然危色没任何立场和资格对云州的人事安排置喙,但对高远侯的安排也有点惊讶,没想到居然在汤昭之外排在顺位第一的居然是狸花剑傅衔蝉。但紧接着他也有点明白了,傅衔蝉也是少年天才,成为剑侠比刑极还早,刑极不过一地镇守使的时候,她已经是一方巡察使了,可见资历也深。而且要紧的是,因为她剑的缘故,她对很多人是有恩的,这是她立足的基石,她性格也不似如刑极这些人锋芒毕露,人缘很好,和谁也没仇。在开拓期她的性格实力可能尚不足成为一位雄主,但在收缩期当一位守成之君绰绰有余。就算是将来汤昭采用在天上遥控的方式接管云州,傅衔蝉也能接受,不至于因为争权夺利产生动荡。这应该是高远侯深思熟虑的人选了。

    这边确定了继承人,高远侯抓紧安排各项交接事宜,同时也很平静的等待自己的最后时刻。

    人间这边在推进,那边也在按部就班、加班加点的推进。二十天前,长乐所需要的资源和条件终于准备完全,他要开始发动他的长阶剑法了。人类这边给了他一个非常合适的舞台,就是一处“半天外天”,“大衍天”。

    这个名字不可谓不大了,但其实只是一处依附碎域的半独立领域罢了,之所以放在这里,是因为这地方原本是主宰修行给自己搭建的修行别墅,也可以算一个“故宫”,除了有些纪念意义,它的位置也非常好,在两界接缝的最边缘,朝着外来世界的方向,可以算碎域伸向虚空的“突出部”,也就是一处战略高点。长乐在这里准备好之后,只需要往外迈出一步就可以到达前线短兵相接。

    长乐久在里面准备,而汤昭陪在一旁,做他的助手。虽然两人早早就进入虚空,但其实若论行动顺序其实靠后,有一件大事排在他们之前。

    是的,就是那艘约定好的大船起飞。

    经过一番艰苦的拉锯,最终人类还是全部退出了遗珠计划,而付出的资源也比之前约定的少了很多。天魔当中有很多不满的声音,但随着大船开入荒白界,百年计划即将实现,那些杂音也渐渐消散。

    汤昭他们进大衍天十余头之后,也就是外来世界入侵人间的倒计时七天,大船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人类虽然没有登船,但还是给足了面子,乾剑在内的几位剑圣一起到荒白界出席出征仪式,送行年轻的种子们。

    随着出征的号角肃然响起,荒白界地面震动,那艘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大船终究是腾空而起,在不知名力量的催动下,飞向了无垠的虚空。

747 望远

    “大船启航了!”

    大船向天上飞去,两界无数强者、老者站在荒白界的空地上目送这一艘集齐天魔界精华的庞然大物启航。无论它凝聚着多少算计,纠缠着多少阴谋、被多少人利用,至少在这一刻的航行非常壮观,堪称奇迹。许多不明其中奥秘的老天魔目送大船,不由老泪纵横。

    “再见了,孩子!”

    “再见了,故乡!”

    “孩子们,要带着世界的希望活下去啊。到新世界生根发芽!”

    一声声真挚的祝福声中,昊天大祭司木然不语,抬头仰望天空。

    此时他身边没有颂天大祭司,也没有呼天大祭司,这一次九位天佑大祭司只来了三位,比人类那边来的都少,有争议的那几位,别管是亲近人间的还是敌对人间的,此时都没有来,只有三位相对中立的来了,除了昊天以外,另外两位在人间这边都完全没有存在感。

    这时乾剑也走了上来,感慨道:“无论如何,终于还是启航了啊。恭喜。”

    昊天淡淡道:“也没什么好恭喜的。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为罢了。”双方如今有默契,不提之前的争端了,至少在大危机之前不撕破脸,也不树立新的敌人,说话留三分余地,最多昊天淡淡讽刺一句:“本来你们都已经选好了孩子,那些年轻人肯定知情,本来都得了生的希望,如今全被你们任性断绝了,会不会有人心存怨恨呢?”

    乾剑淡笑道:“背井离乡何如留下来守家卫国?大家都会理解的。很多孩子早就主动要求留下了。要说有那不识好歹的人,那就不算什么希望种子,抛弃了也不为可惜。反正如果能救的,我们还都是想救一救的,我们人少么,而且都是同胞手足,舍不得随意牺牲,我们可不像你们那么奢侈。”

    昊天嗤笑,其实乾剑的讽刺是实情,而且也不算诛心。灵界确实是百族林立,不是一条心,譬如这次上层都知道大船中有猫腻之后,一方面为了稳住邪神不敢放弃这个飞船计划,另一方面又不动声色的撤走了不少自家族人,却不知会其他中小灵族。人类空缺的那一百万灵族,也就是注定的炮灰,则更是引诱原本没有名额的小族顶上,甚至还大肆收取贿赂拍卖名额,又赚了一笔,这种上层默契坑害底层,在人间虽然也有,但都属于见不得光的事,都要遮掩一下,被人戳穿多少是个罪名,但在灵界不算回事,非常正常、合理,也无人有名义追究。

    这时,旁边有个年轻人赶过来,道:“两位陛下,请上遥望台。”

    遥望台是用来观望追踪大船飞行轨迹的,有好几台非常能够望远的望天镜,在大船离开荒白界的数万里之内,望天镜都还能够追踪其踪迹,这也是最后一重保险。如果在强者视线之内出了差错,地面还可以派几艘救生艇甚至几位剑圣及时赶过去救援。要是出了视线范围再坏掉,那人间这边既不知道,也无能为力。

    毕竟大船最危险的时候就是起航的时候,等到出了视线之外,大家都默认他们已经成功,从此就可以放心了,至少问心无愧了。

    望天镜是人间这边的技术,由白玉生晖的望远镜改造而来,经过更多的强大符剑师改造,最后发展到能看到连汤昭都不可思议的距离。

    按照事先说好的,乾剑和昊天这些强者会观看大船的行程直到其完全不可观察,做最后的道别也是最后的保驾护航。遥望台上已经有不少人,还有一面非常大的镜子,镜子上映照着已经上天了的大船的形象,周围还有不少闪烁的数据。

    见两位最强者上来,早有人迎接,一位年轻的技术员,也就是人类这边如今非常重要的技术人员江神逸走了上来,行礼后报告道:“现在大船已经离地一千一百里,监测数据一切正常。”

    昊天点点头,虽然他也很不爽那邪神索取无度,但对它的实力还是很信任,要不是真的相信它能将至少一半乘客带去安全的新世界,又何必下这么大本钱搞这个计划呢?其实哪怕最后剩下一百万也很够用了。

    他道:“咱们选的方向是那个世界截然相反的方向,还是相当安全的……”

    正在这时,有人叫道:“啊,那是什么?”

    只见偌大的镜面一角出现了一个小点,一开始只是仿佛落了一粒灰尘,但紧接着小点渐渐扩大,转眼间就到了一颗豆子大小,虽然还是分不清具体形状,但已经能看到颜色。

    那是一种五彩斑斓的耀目颜色。

    “糟了!”

    众人当中有懂行的立刻大惊失色:这不是那虚空中的怪物么?来自那个世界的强大怪物!

    连一向镇定的昊天也有些急了,喝道:“能联络么?快给他们发信息!叫他们小心侧后!”

    旁边操纵望天镜的人急匆匆尝试几遍,无奈叫道:“已经出了通讯范围了!”

    众人更慌乱了,乾剑道:“他们会发现的,那不是重点。”

    昊天明白他的意思,那东西在望天镜里都看的这么清楚了,在现场怎么会没人看见呢?发现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应对?

    昊天虽然知道乾剑不是恶意,但因为人类没有人在船上,他还是觉得对方有点置身事外高高挂起的意味,当下道:“大船有防御力,如果只是一艘船,不管是硬抗还是跑掉都不难。”

    他这不是嘴硬,说的是事实,当初救生艇虽然被一个怪物缠上就脱身不得,但那只是小船,真正的大船上面的武器和护盾都是相当强力的,就算还是不能对抗,速度也是非常快的。更别说他们搜集到了怪物的资料之后,对船的防御体系做了专门的改进,真不惧区区一个……

    “啊,又有一个!”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众人悚然看去,就见另一个角落也出现了一个小点。

    “还……还有……”

    观察员的声音越来越发抖,都有些绝望了。

    一、二、三、四……

    “这是给包围了呀!”

    这下不仅仅昊天面如土色,就算是乾剑也不能幸灾乐祸了,这大船还没出去多远就被包围了,岂不是说世界已经在旁人的爪牙之下,那些家伙难不成守在这里,要让世界一个人也逃不出来?

    那斩尽杀绝的灭门惨案不就是这么操作的吗?禁绝一切漏网之鱼……

    “救援!”

    昊天站起身,面色铁青的做出来决定:“尽出精锐救援他们!至少不能让大船就这么毁灭在我们的视线里!”

    “等等……”乾剑也起身,“不可鲁莽!”

    昊天回过头,想要怒斥他这时候还隔岸观火,难道不怕引火烧身?但顾念这个人是对面的强援,只能强行压住怒言,死死的盯着他。

    乾剑和他对视,叹了口气,道:“不要发动太多人了,就我们几个去吧。虚空之中太危险,那些小辈也是去送死。我们去了如果不行至少能退回来,还可以多少救些人回来。”

    昊天神色稍霁,点头道:“多谢。但不知长乐能不能……”

    “不可!”乾剑立刻斩钉截铁的打断:“长乐正到了关键时刻,长阶剑法一步赶一步,已经做到一大半了,这个叫他出来,岂不是因小失大?再说现在去叫他也晚了,赶不过来的。咱们尽快赶过去,还得看运气,若在去旧地将长乐找出来,再带着他出发,道理地方恐怕只剩下收敛了。”

    其实未必来不及……

    昊天心里想,这可能只是推诿的借口,说来说去,乾剑是坚决反对让长乐出来救援的。此时需要乾剑的力量,昊天也就不坚持了。倘若颂天在这里可能会继续纠缠,但昊天不至于。

    这边乾剑下了决定,在场的剑圣自然无话,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上,乾剑要巺剑、震剑留下坐镇,坤剑本来也没来,看守长乐那边,其余剑圣纷纷跟上。

    就在乾剑和昊天等强者都要离开远望台时,就听背后又有人惊呼:“咦?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这一声又一声惊呼把昊天弄毛了,恨不得转头训斥:“干什么左一声右一声的?第一次惊呼就完了,还没完没了了?信不信治伱们一个扰乱军心之罪?”

    然而他紧接着意识到,这一声和之前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惊慌恐惧的情绪,最多只是惊讶。

    发生什么了?

    他连忙回头去看,不由得愕然。

    就见在望天镜中的大船突然有一个明显的加速,往最先考过来的五彩怪物那里冲去。

    这是要主动战斗?

    不,是要突围?

    昊天心情有些复杂,眼看就要陷入包围圈中,趁着包围圈没合拢,搏一把利用速度率先突围这决断其实不错,但那样很快就会出结果,或许拖不到援军抵达了呀。

    然而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面。

    眼看那大船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速度,居然不是冲向空隙,反而直眉瞪眼冲着一个怪物去了,那怪物居然没有反应,让他们过去了!

    到了近前,那怪物稍微一侧身,居然让出了空间,大船与它擦身而过,飞也似的跑了。

749 最后一路

    那大船,在茫茫虚空中,和巨大的怪物擦肩而过。

    众人哑然无声,连剑圣们都沉默了,实在是场景怪异。

    如果是大船撞上了怪物,或者说那怪物看到大船来的速度实在太快,不得不躲避,把船让了过去,那还可以算上正常,甚至众人可以为大船这一次成功突围感到庆幸,但事实并不止如此。

    他们分明看到,大船虽然来的快速,但那怪物一直没有避让的打算。虽然大船冲的很猛,但毕竟距离不近,不可能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它反应不过来。而那怪物虽然体型较之大船稍小,但相差并没那么大,也绝对到不了看到对方庞然大物压制过来惊慌失措赶紧逃跑的地步。

    事实上,众人都有经验和眼光,都看出来了,那怪物是自己主动避让的。而且不是一开始就暗算避让的,而是在某个时刻,突然有一个停顿,然后改变了既定的行为,做出了避让。任由大船比较安稳的驶入了虚空。

    这不古怪吗?

    大部分人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认为这是大船有什么特殊的干扰方式,让对方混乱了。这和卫长乐的消失还不同,那怪物一直明白这大船的存在,甚至最后让开道路之后,还稍微目送了一阵,简直可以说是友好了。

    然而最知情的那一批却同时想到了之前的某个猜测:

    难道是被自己人认出来了?

    自己人之间,互相避让,怎么不是友好呢?

    昊天脸色变得微微阴沉,正巧还有个手下上来问道:“大祭司,咱们还要不要上去支援了?”

    昊天脸色更难看了,这边乾剑替他开口道:“不用了,他们这不是安全了吗?”

    那手下唯唯诺诺下去了,乾剑还接着笑道:“这是好事啊,要是真的,说明不只是这次安全了,以后也会安全,这大船在虚空万万里之后怎么样不说,面对眼下这一大敌不是肯定能逃脱了吗?你们的遗珠计划大大成功啊。”

    昊天听得不对味儿,沉着脸转头走下望天台,乾剑跟了下去,对他道:“这是小事,反正咱们如今也知道真正该在哪儿用力了,就随他去吧。依我说,无论最后成败,都不要叫那艘大船回来了。难道还能刚离虎穴,又把老虎招上门来吗?”

    昊天道:“这种事到时候再说吧。倒是你们,那件事准备怎么样了?我们从大船顶着压力抠出来的资源都给了你们,伱们可别辜负了。”

    乾剑心中好笑:天魔还有脸说辜负,是谁三番两次出阴招啊?但还是笑道:“七天之后就是最后时刻,到时候你就能看到了。今天怎么观礼,那天就怎么观礼,我们必然好好招待。”

    在他们这边热闹的时候,那边主宰的故地十分平静。卫长乐和汤昭都在做准备。但是那处地方虽然安静,但绝不冷清,因为世界各地的资源正在源源不断的运进去,这都是卫长乐需要的。

    只是……

    “这一批材料是给你的。你点清楚了。”一个女声清冷的说道。

    “多谢,多谢圣女阁下。”汤昭非常有礼貌的安排人手把堆积如山的材料接过,又向远道而来的圣女郑重道谢。

    圣女脸色还是很难看,自从来到这里见到汤昭,她就一直没有好脸色,但该给的东西倒是一件不少,也没有其他刁难,只道:“唉。这可是大船剩下的所有家底了,不知道为什么大祭司们会安排要都给你。”

    汤昭笑道:“这自然是有用了。不敢耽搁圣女阁下的事,请先回吧,过几日空闲下来,我一定登门道谢。”

    圣女摇头道:“过几日?还说什么过几日?好像你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对了,弓先生怎么样了?”

    汤昭道:“哦,正要跟圣女解释一下,弓先生我正好有用,先留他几日,等过后再奉还。”

    圣女道:“过后?又是过后。我知道了,他特意去找你的,你们早就认识对不对?你们一内一外,只把我当傻子。”

    汤昭诚恳道:“我并没有把阁下当傻子。”

    当然弓余白是把你当傻子的。

    圣女心中不平的走了,汤昭并没有过于关心她,直接回到了房舍,就见六龙剑坐在门口,神情恍惚。他心中明白,上前用手轻轻一挥。

    六龙剑猛然清醒,拍了拍脑袋,道:“嗨呀。我刚刚险些又忘了自己在干什么了。亏了还有你,不然我说不定哪天想不通就直接回去了。”

    汤昭道:“这没办法啊。长乐的剑法一步步实现,他的存在感也越来越稀薄了,很多人都意识不到了。其实他根本还没释放剑法,但是代价已经先付上了。”

    六龙剑叹了口气,道:“你说他最后会彻底消失?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他,连以前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汤昭低声道:“是啊,甚至连他那届训导营的花名册都没有他的名字了。现在训导营里的档案应该已经开始模糊了吧?山长他们肯定觉得奇怪,然后过一阵子他们连这点奇怪都会忽视,仿佛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一个人彻底消失是没有人意识到他消失了。”

    六龙剑道:“那他自己会忘记自己吗?”

    汤昭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如果他不记得了,那事情还不算太糟糕是吧?”

    六龙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只得点头,如果自己也忘记了自己,那还不算什么,死后原知万事空,这不就是一般的死去了吗?要知道死亡对他们这些剑客来说是早有准备的。至于说死后没人祭祀,万事皆空,还管那个呢?

    可要是自己还记着自己,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被一切所遗忘,所忽视,却偏偏一直存活而不死,那才是无边的孤独,想一想就令人胆寒。

    “所以你要救他?能救他吗?怎么救呢?”

    “我会尽力。我发誓,我要救他。”汤昭正色道:“要抵消剑的力量那也只有剑,我想试试用另一把剑去救他。”

    “另一把?你的剑吗?”六龙剑只能认为另一把剑就是汤昭自己的,不然怎么用呢?

    汤昭摇了摇头,也没解释。六龙剑想到一事,道:“他这样消失下去,如果在外界还没到来之前所有人都把他忘光了,把这件事也忘光了,不知道还有这个安排,也不能配合,那怎么办?”

    汤昭道:“所以现在都是以我的名义要资源要配合的。尤其是天魔那边,比如那个圣女,她只知道要把材料交接给我,一开始就不知道长乐的存在,那也无从忘记了啊。至于再高层,几位陛下都实力深厚,特意标注之下,还不至于事先就扛不住,其他人有需要的就像你我会特别解惑,尚能免疫。至于其他人也管不到他们了。”

    说起圣女,六龙剑想起刚刚圣女的态度有些古怪,想要调侃几句,但这时还是没心情,便就此打住。

    于是随着日期迫近,世界变得越来越奇怪,而这片净土确实越来越平静。长乐的存在感已经外溢到正片半域,让汤昭这些接近的人包括房舍和地域在内一切的存在感全都降了下来。只能说亏了这个时候资源已经运送完毕,不然后续的人真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件任务了。

    还好大人物们还是支撑住了。他们没有忘记,还在源源不断提供支持。并且准时提醒:“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卫长乐睁开眼睛,对自己说道。

    此时他手中拿着剑,剑光明亮如一泓秋水。

    它如此耀眼,但长乐知道,现在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能看见它了。

    也没有几个人能看见他了。

    他走出大门——此时他处在一片独立宽敞的空场内,原本这些天空场堆满了山南海北来的珍惜材料,此时早就消耗一空,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空地是绝密所在,有一扇需要极其复杂的程序才能打开的大门。但是他直接穿门而过。是真正的穿门,他甚至没有推门,就从那扇足以抵御剑仙攻击的门扇中穿了出来。

    那扇门没有意识到他存在,那些复杂连锁的机关也没有意识到他存在。万事万物……不管是活着的、死了的,一切都和殊途了。

    这也算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现在出去,大概没什么人会记得我了吧?”长乐自顾自的微笑,“不知道几位陛下能不能支撑的住。如果他们也不能,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做这件大事了。想来,我一个人也能做到。”

    他很平静的出门,不紧不慢的走着,用脚丈量他与世界的最后一段路程。

    他左顾右盼,看每一根草,每一块石头。

    我见世界多草木,料世界见我应如是。

    然后他看到了在门外坐着的汤昭,仿佛打盹。

    昭哥睡着了,不用打扰他了。

    “长乐?出来啦。”

    汤昭睁开眼,一眼看见了长乐,如平时一样打了个招呼。

    长乐原本几乎往上飘,飘到另一个世界的身体沉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踏回了坚实的土地。

    “昭哥好啊。”他也最平平常常的打了个招呼,“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今天。走了。”

关于请假,还有一点儿话说

    谢谢大家一路走来的支持,其实这本书成绩并不好,但是有很多热心的读者一路陪伴,屡屡拽住了离人想要跑路的心。感谢大家。

    其实大家可能感觉到了,本书离完结不远了,本来想要一鼓作气写到结尾,但是最近特别忙,有一个项目要收尾,所以也不答抽出时间来。

    就请一周的假吧,端午节回来咱们一路冲到终点,来一个有始有终。

    谢谢大家

750 飞鸿(我回来了)

    “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乾剑和昊天并肩站在虚空,遥望着远处。

    在他们脚下,是两个巨大的球形世界,一块是金色和绿色混合的,另一块则以土黄色为主,体积大略相当,两个球形世界中间夹着一个扁圆的世界,颜色以明亮的金白色主,杂以五光十色,三个部分就好像两个对握的拳头,中间垫了一块厚厚的五彩棉垫子。

    中间世界的宽度远不如两个球体,但仔细看时,它因为两侧的长度延伸出很多,似乎体积已经不在另外两个世界之下了。只是仔细看起来,它不如那两个球体完整,中间隐隐约约看到有碎玻璃似的裂缝。而在扁长的主体之外,还有无数个小球环绕,每一个似乎都是独立的,但还保持着和扁圆世界环绕公转的一系关系。

    这就是世界,人界、天魔界以及碎域,共同形成了现在的世界体系,已经稳定了百年,相互纠缠到快成了一体。如果让一个只在一个世界呆过的人飞上天看到这样的世界形态,一定会引起世界观的崩塌吧。

    此时,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剑圣、大祭司,还有次一等的剑仙、祭司们已经全副武装飞上了虚空。他们没有借助船的力量,是凭自己的本事飞上来的。

    在这些强者面前,遥遥可见一个巨大的五色光球,看起来就像另外一轮太阳,不如太阳那么耀眼,却比太阳凶猛得多,暴戾得多。

    那就是横冲直撞不远亿万里而来的另外一个世界。

    这些强者挡在自己的两个世界之前,好像他们是要为世界最后倾力一战,以他们渺小的身躯和力量螳臂当车,然后事实上并非如此,他们只是来做个见证,做个保护。

    他们是强者,但不准备战斗。

    其中前面几位剑圣是非常凝重的,紧张已经压制不住了,

    “快到临界值了,按照轨道来算,还有一点偏差,他们应该会最后一次调姿,笔直的加速冲撞过来。再不动手,等他们调整了中心,就算他们忽视了咱们的世界也来不及改道,还是会撞上来的。”巽剑正色对乾剑等各位剑圣说,他其实也不会算什么轨道之类的,只是人家算好了他说出来罢了。

    “开始吧。就在今天,今天是个奇迹!”

    在命令下达的一瞬间,时间突然发生了变化。

    两个世界中间的那个世界突然断了一个小角,一块碎片从中脱离。

    那是主宰的故居——大衍天。

    大衍天本来是连接在碎域上的一个半域,这时候突然脱离了本体上升。这个动作是借用半域当中主宰留下的力量爆发,顺理成章的实现的,就好像主宰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一样。

    那半域片刻就飞上了虚空,挡在了整个世界的最前端。众人已经看到了站在半域最前端的少年。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剑,神色平静,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孩子。

    天魔大祭司们多露出了“紧张”、“期待”乃至“患得患失”的神情,而人类这边尤其是认识他的剑圣,多少还有些惋惜和不舍。当然,这只是剑圣们的神情,后面更远一层的剑仙和同等级天魔大多是处在“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干嘛?”的状态当中。

    毕竟他们大多数已经把来这里的目的忘得干干净净,今天就是被各自的强者带着上来以壮声势的。即使是现在看到了这个少年,依旧没有想起要做的是什么事。消失剑的力量,一至于此。

    乾剑心情也是起伏不定,想要说什么,但想自己要说慷慨激昂的大话,却接下来又不是自己上场,反而在后面看孩子上场,说出来只是可笑,因此只是盯着长乐,道:“长乐,你可后悔么?如果你后悔,你可以让我们都忘记这件事,没有人来追究你。”

    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说后悔的,昊天大祭司还是觉得乾剑多此一举: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多问一句显得你仁爱?后悔又怎么样呢?一起死吗?要是他果然说后悔,看你脸往哪儿搁。

    好在长乐并非是犹豫的性子,也不是促狭的性子,他只是平静道:“不后悔,我已经准备好了。”

    乾剑道:“好,你……我……”他想了想,突然说,“我会记得你的。”

    长乐终于绽开一个笑容:“多谢陛下。”心中却想:你不记得也没关系,说道:“请诸位陛下都到我身后来,不要超过我和世界两侧连接线的角度。”

    众人各自退后,躲到了长乐的羽翼下。长乐正视前方,清楚的看到了那个世界。

    “那是什么?”从近处看,那个世界和这边的世界完全不同,它竟然不是圆形的,而是一个漏斗形的。它有明显的前方和后方,后方尖尖,仿佛黄蜂尾,还时不时喷出焰流,而前方宽敞浑圆,却是一个空洞,深不见底。因为它的形状,让人感觉它是有意识有方向的在飞行。而事实也是如此。空洞的前方也有簇拥,并没有独立的“人”,却环绕着一大块、一大块的五彩巨物。那些巨物就像是五色云朵,什么形状都有。唯一相同的是,巨物上面都有一个个小小的水泡,里面藏着一些柔软的组织。

    巨物之间也在交流,只是大部分都安静,真的像云一样冷寂。只有其中几个大概是性格不同,所以格外活跃些。

    “什么东西?”

    “那个果实上面有东西上来,是个活物,啊,是个小虫子。好像很郑重啊,周围围绕着不少大一点的虫子,好多比那个小虫子厉害,但是小虫子占据了主导的地位。嗯,奇怪啊奇怪。你看到了没有?”

    “没看到,我又不像你,特意加强了御物的视觉,那么远的距离我哪里看得清楚?除了你,也没人会看得清。”

    “唉,你们真是无趣,只需要一点点能量就能强化视觉,你们都不肯。”

    “视觉有什么意义?只需要嗅觉寻找食物,灵觉躲避自身的危险不就好了吗?能量再少,浪费也是浪费。”

    “可是没有视觉会错过很多很多有趣的事啊。比如眼下,明明可能出现趣事,你们都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

    “我对虫豸要做什么不感兴趣,我只对三天后的美餐感兴趣。现在可捕获的世界越来越少了,虚空中都是些猎人而不是猎物,为了早点抓住这个猎物,我们一路上放弃了很多进食的机会,饿死我了!”

    “诶,你们除了进食和生长,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哦,进食也是为了生长,你们除了生长,还有什么意义?”

    “那你说,除了生长,还有什么意义?”

    “……纵然没有意义,至少还有乐趣。你看那个小虫子,举着一根棍儿,棍儿亮起来嘿……”

    “马上要最后一次调姿了,你最好赶紧收回来,和大母保持一致。不然母巢转变姿态的时候,把你一起碾碎!”

    “嘿,我这就调整。我们一起去……”

    ???

    长乐的剑亮了起来。他是一寸一寸亮起的,明明只有三尺剑,明明之前一把剑一道剑光就足以豪光千百丈,无处不闪耀,此时却仿佛亮得很是艰难。

    长乐的神色非常凝重,剑亮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汗水涔涔,似乎下一刻就会精疲力尽,但始终在坚持,让那剑光还在亮起。

    而在他推动剑的时候,世界仿佛有些明亮,那不是太阳凌空的灿烂明亮,而是一层朦胧的、氤氲的白光。甚至那白光是不是实体也会让人疑惑,但是大家都觉得自己看到了白光。

    白光就像雪花,先是落在虚空的碎片上,又落在那些强者身上,然后往下笼罩。从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天外天开始,一个个如同珍珠一样的小世界披上了一层淡白,然后是离着最近的碎域,白光从碎域的一条条缝隙在渗透进去,渗入了每一个角落,外面看去,那些五彩的颜色还在,只是都变成浅淡了。就好像一张油彩画上被人涂了一层白色的水粉。

    紧接着,那白色的光继续往外扩散,向更外沿的两个世界扩散。光扩散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如果只是照耀世界,那很容易做到,但是他要把全世界铺满,无论向光面还是阴影面,全都要被他剑上的光笼罩、统治,没有一寸遗漏。

    而这一切全都需要卫长乐一个人来做到,他很吃力的推进,咬着牙在坚持。而在他最近的那些剑圣,虽然都是绝世的强者,虽然都远比长乐强大,但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有一点儿用处。

    在白光中,一个个强者神色变得茫然,就像幼崽一样不知所措。就连乾剑也一样,他坚持得最久,但在某一刻也终于褪去了一贯的紧张和坚毅,只剩下恍惚。

    一群强者,在白光中变成了一群雏鸟,躲在羽翼下的雏鸟。

    而长乐站在白光最前方,满头满身都是雪白,他确实清醒的、冷静的、坚如磐石的。

    他的剑决定这两个世界所有生命的生死,他是主宰,是救世主!

    终于,白光遍洒每一寸土地,两个世界都变成了他的国。

    “剑法——鸿飞冥冥!”

    诶嘿,回来了哦,给各位读者老爷打个招呼!故事还没完呢,敬请期待

751 于是

    茫茫虚空中,巨大的五彩巢穴如同漏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航行。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它这么大的体积,这么快的速度,居然还能在航行的时候调整姿态,调转方向。

    当它准备最后的调整时,并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跟它周围环绕的五彩巨物们打招呼,但在某一个瞬间,所有的巨物和巨物中的“首脑”都收到了某种讯号,紧紧地环绕在它周围,跟着它以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调转姿态。

    只需要调转很小的角度就好了。

    因为它的猎物就在眼前,以虚空为尺度,这个距离可算是咫尺之遥,它只需要微微调整,就像开弓的箭一样射出去,插在猎物身上,箭会长出血盆大口,将猎物的血肉吞噬。而周围那些巨物则都是附庸,也会张开自己的“小口”,跟着“大母”愉快的享用一顿美餐,就像他们之前所做过多少次的那样。

    偏转,一度、两度……

    这时候,远处白光亮了起来。

    在苍白灰暗的虚空中,这个距离,整个世界亮了起来应该是非常夺目的,那巨大的巢穴应该很容易注意到。

    然而……它似乎又没注意到。

    十度……二十度……

    它还在偏转,一边行进,一边偏转,几乎已经在虚空中划过一个折角。

    不知不觉间,那本来在它身前的世界已经到了它的一侧,它还在偏转。

    它要偏到哪里去呢?

    掉头回去吗?

    它的行为变得显而易见的怪异起来,但是跟在它旁边的那些五彩怪物没有发出任何质疑,反而跟它配合得还是那么默契。或许它们不习惯对大母发出质疑……也或许它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终于……

    它停下了。

    它已经偏转了九十多度,几乎成了一个钝角。

    之所以停下,是因为它发现了猎物。

    好香、好香的猎物啊!

    从这里出发,从现在出发,跨越虚空,只需要航行二十年就好了。

    二十年啊……对于它们这些虚空生命来说,不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吗?

    从现在开始,出发!

    巨大的漏斗,强大的巢穴,带着它贪婪的孩子们,出发!

    “它……离开了?”

    “它竟然离开了!我们得救了!”

    虚空的影子明明白白在强者们的视野中掉头,往虚空深处行去,围绕在世界周边的漫天仙圣们才如梦初醒,面面相觑。

    紧接着,就是兴奋与欢呼!

    “运气太好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强敌自己离开了,真是老天保佑!”

    “神明保佑!这是神明保佑啊!你们这些土蛮还不肯信神!”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肯定不是神,你们的神怎么可能保佑我们!”

    “愚昧不堪的土蛮!”

    “天魔!”

    “找死!”

    种种混乱之下,那些最强者都沉默着。

    乾剑低着头,面上有恍惚,也有思索,旁边的昊天也是相仿,只是恍惚更多些。

    “这应该是你们的计策吧?”昊天低着头,半响抬起头,跟乾剑说,“虽然你们应该是没有告诉我细节,但我记得你们有个大计划。但是你们为了保密,居然把整个计划都用特殊手段掩盖了,让我们全都被蒙在鼓里,事后甚至连记忆都要挖走。有必有做到这个地步吗?”

    乾剑本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是承认了这是自己等人做的,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记得具体时间什么计划了。没有必要骗你。我想,这大概就是计划的代价吧。”

    昊天盯着他,道:“是吗?所有人忘记这个计划?如果说这就是代价的话……这个代价,倒也不大。”

    乾剑点了点头:“确实不大。既然当初我下了决定,那这个代价就是可以接受的。现在看来,结果不是很好吗?”

    昊天道:“计划很成功……恭喜你们。”

    乾剑道:“同喜。我们的世界被保护了,你们的世界也是一样,看来这是我们通力合作的结果,所以我们都可以恭喜自己,感谢自己。”他说着有些皱眉:他似乎还应该感谢谁,但是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比起乾剑,昊天完全没有这种困扰,凝目望天:“我看到天上有一重白色的氤氲之气,应该是来保护我们的吧?”

    乾剑道:“我虽然拿不准,但是既然现在发生了有益的事,不妨保持现状。大祭司请让手下保持冷静,不要碰触那道白气。”

    昊天道:“我会的。不过就算我不说,他们多半也看不见。”

    两人各自说了几句,便沉默下来,就听到周遭嘈杂声响起,远处看到剑仙和天魔祭司已经开始互相针对了,虽然暂时还没有爆发冲突,但那是因为现在双方强者都在,还镇得住,下位者不便造次。可以想见如果乾剑和昊天不是都在场,不是看起来还算和睦,恐怕一场遭遇战已经爆发了。

    双方都闪过一些无奈,但紧接着便都转为坚定,互相看了一眼,已经都能看出对方的意思。

    乾剑微笑道:“昊天,至少今天,至少在虚空,大家还是好聚好散。”

    昊天缓缓道:“这个自然,都有待客之道,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就算不说礼貌,现在敌人尚且没有走远,立刻就开战引起注意,那是多么愚蠢的事儿?”

    乾剑点头,向后面招了招手,几位剑圣会意,都向他靠拢。昊天也做出了相应的动作。这立刻引发了在场剑仙层次的关注:难道说剑圣们已经开始来开架势,这就要做过一场了么?

    昊天道:“人都到齐啦,还有什么要合作的事儿,不妨在这里一起说清楚,回去再想这么心平气和一起谈事儿可就难了。”

    他们言语直白,把事情都挑明了,人类和天魔的短暂联合在外敌消失之后,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撑住就要再度撕破脸。这也没办法,双方几百年积怨,早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何况之前那一段合作又何尝合作愉快过?

    乾剑道:“刚刚说过了,那些白雾不许碰。再者我想至少三年时间,双方不要做激烈的冲突。”

    昊天沉吟道:“三年的休战期吗?也好。为了大船的计划,为了你们的计划,大家都倾尽所有,家底都掏空了。也应该休养生息,恢复一口元气了。双方回去给前线减压吧,谁要是主动出击,双方一起围剿。”

    那边震剑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个小要求,我想说你们回去不要抹杀我们救世的贡献,不说主动宣传,至少不要抹黑。不过这个要求委实太高,你们做不到,我们就不提了。”

    昊天哼了一声,道:“激将法吗?从我这里,到今天在场的所有灵界神民都不会抹杀你们的功劳。然而既然我们都记不得你们有什么功劳了,自然也没法宣传,这无法强求。”

    乾剑点头道:“主要就是如此。还有就是这次我们一直联手建设荒白界,这个界就做为中立区保留吧。上面的东西,包括一艘救生艇,还有我们搭建的远望台,都不必拆除,双方共有。在望天台那座联络站当然也是。”

    昊天会意,中立区什么的不要紧,上面的设备追根究底也不值钱,但是里面保留的那条直通高层的联络线却值钱,无论什么时候,保留一条高层对话渠道也是重要的,万一以后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还有地方喊话投降不是?

    乾剑想到的也差不多了他又示意震剑,看震剑有什么补充,震剑道:“其余没有大事,收尾各收各的,也别算这回谁花的多花的少了。我私下有一件事,那艘船,要不然就不叫回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昊天一怔,他背后的诸天魔也是一怔,没想到还是人类这边想起了船的事。昊天沉思片刻,道:“这件事我们必须商量之后再做决定,非一人所言可定。”

    他后年也有大祭司冷笑道:“这件事你们都退出了,怎么还惦记呢?船现在完全是我们的,我们怎么决定是我们的事,不劳你们操心。”

    震剑笑道:“也是,反正好也罢,害也罢,都是你们界里的事,我们就等着看结果了。”

    他在害上略微重音,也就是提醒有心人,那个邪神送走了是好事,要接回来反正先祸害的不是人间。

    昊天懂他的意思,他失去的是和长乐相关的所有记忆,偏偏和邪神这件事相关的是汤昭,是个假长乐,所以他想不起长乐的名字,想不起那张伪装过的脸,事情的经过结果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也知道那邪神确实是个祸胎,但这事确实干系太大,就算不提支持邪神的势力,就说船上的年轻人牵涉面有多广?每个大族的顶尖年轻人都在上面,怎么会允许不叫回来?

    当然叫不叫得回来就另说了。

    昊天心中自转念头,最后道:“这三年休战期其实利用起来,交流总是有益的,可以办些活动,让双方增进了解。哪怕回去再翻脸,也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

    双方最后又说了些小事,终于分道扬镳。

    乾剑招呼众人回去。这时巺剑听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震剑问:“怎么了?”

    巺剑回过头,道:“没什么。其实我还是想知道我忘了什么。总觉得空落落的。但是也不能强求,咱们走了。”

    于是,所有人都离开了。

752 家乡

    “最后,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啦。”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那片主宰留下来的位面碎片中只剩下一个人。

    他明明就在那里,自始至终的站在显眼的地方,但是却无人问津,所有人都走光了没有人招呼他一声,甚至很多人离开就走过他身边,也没有人额外看他一眼。

    当然,他自己也没有跟上任何一支队伍,就那么站在这里,神色平静到有些非人。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四周变成死一般的寂静,他才稍微露出一点儿情绪,有些感慨,有些遗憾,有些解脱,还有那么一点儿,藏在所有情绪后面无法被发现的寂寞。

    “果然啊,我还记得我自己。”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我要记得我呢?因为剑客会免疫自己的剑法吗?真是麻烦。有的时候并不需要这样啊。”

    他踏了踏脚下坚实的犹如人间土壤的土地:“抱歉啊,大衍天,连你这片主宰故土也要被人遗忘了,永远漂浮在虚空之中了,不过没有关系,虽然你已经被人遗忘了,但是主宰的名字却会被人永远铭记,只要人间还在,主宰的事迹永远流传……”

    “啊,我说这些干什么?主宰被人间记得又怎么样呢?我已经和人间没有任何关系了啊。”他回过头,在这个视角下,能清晰的看见浩瀚虚空。

    那么广袤,那么空洞,那么干净。只有无穷无尽的灰白色,看得人心也变得灰白。

    这时候,他会有一种冲动,就这么一跳,跳进虚空。

    这种冲动就好像很多人站在悬崖峭壁上会想要跳下去一样,似乎是来自于魂魄最深处的一种印记。

    事实上他确实这样打算过。跳下去,一了百了,在虚空中,在完全无人的广袤世界中无尽的流浪,那似乎是更适合他的归宿。

    为什么不呢?

    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不可能有人制止,没有人会像劝阻自杀的热心人一样围在他旁边叽里呱啦的喊话,这样很是清净,很利于他下定决心。

    “先等一等吧。”他做出了决定。

    这不是因为恐惧,但确实有来自心底的声音阻止了他。他去寻找那个声音,想要找到自己心底拒绝这样了断的理由,可是找不到,他想不出为什么自己会抗拒就这么离开。明明这也是他渴望的,为什么一种渴望能战胜另一种渴望呢?

    既然这样,那么退一步,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这大衍天并不小,环境还算优美,有楼台有家具,外面还有无尽的虚空为风景,是一个极适合避世隐居的地方,是极对他的胃口的。当年他在人间流浪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去一个清净远人的地方,最好有一座小房子,衣食无忧,只要留在这里,就相当于百倍实现了愿望,如剑仙一样有了天外天。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觉得自己下定了决心,于是走进了自己之前休息的大堂,打算先睡一觉。

    即使没有人记得他,他也还是要衣食住行的。今天真的很累了,一个月的积累,三个月的刻苦修行,今日都一朝释放,难道不应该尽情休息一番吗?

    然而……

    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不舍得闭起来。

    突然,他坐了起来。

    “不行,得回人间一趟!”

    他突然的做出了这个决定,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他做出决定是在他想明白原委之前。

    为什么要回人间?

    人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他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在他印象中,人间是很无谓的地方,那里一个值得他纪念的地方也没有,更是连一个值得想念的人也没有。就连弟弟妹妹,他也只觉得有责任,如果他们能自立,他真是想要放手的。

    可以先等等,自己一个人呆着,等哪天想他们的时候再去看望好了。其他的朋友、同学也是这样,如果那天想起来就回去远远看上一眼就好,反正他们也不会记得自己。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回去呢?

    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总是得不到答案,然而他已经准备好回到人间了。

    回到人间很容易,大衍天当中有一个专门的传送阵,原来是方便人间向他输送物资的。偶尔有朋友如六龙剑这些人也会乘坐传送阵来看他。所以他只要反向坐传送阵回去就好。

    不过坐传送阵的时候他要先把一部分物资推进阵中然后才能发动,不然的话传送阵就会把他忘记了。

    回去了。

    “嗖——”

    “物资到达!”一个看守传送阵的年轻人很诧异,“这是哪儿来的物资啊,怎么看着像是用剩下的呀?普通的食物和衣物……谁要这玩意儿?”

    旁边人摇头:“不知道,这么点儿物资也值得专门用传送阵传送一趟吗?不会是谁送错了吧?”

    他们尚在喋喋不休的讨论,少年已经起身大大方方从传送阵出来了。

    碎域,还是这个样子。只是比起之前那几个月到底气氛松快下来了,之前所有人都好像拉磨的驴子一样转个不停,如今也能看偷懒的人了。

    他走出传送阵所在的工坊时,听到有人讨论刚刚颁布的休战令,人间和天魔界暂时休战三年。大部分人谈起来都是笑逐颜开,小部分人也说好事,修养三年之后可以酝酿反攻了。

    除了这样的大事,人们的谈资就是修炼、娱乐、情爱这样的闲事。年轻人说起来都很轻松,欢声笑语不断。这些事少年很少经历,但不妨碍他露出笑容:这本是他这一次牺牲的意义。

    现在,要去哪儿呢?

    他几乎立刻想到一个地方:云州。

    那是他的家乡,他应该回去。然而,家乡一向对他的意义并不大,带给他的回忆也是痛苦比较多,他也想不出为什么要回家乡?

    但是他还是要回去,这个念头是这样根深蒂固,和他今天许许多多自然萌生的念头一样左右着他的行动。

    这是怎么了?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他是一个分析派,也是一个理性的人,什么事都三思而后行,必须要考虑得清清楚楚才会行动,并且总会做最坏的打算,正是他的谨慎,让他在无数恶劣的环境中活到了现在。但是今天他好像被自己的念头牵着走。

    难道说,这是剑法的后遗症吗?他们有失去记忆,而我失去理智?

    他一边赶路一边分析,最终得出了结论:或许不是因为剑法的直接作用,而是他的心境已经改变了。

    他的本能比他的意识先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必要考虑任何人了,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他了,既然不需要思虑周详,那么为什么还要思考那么多呢?

    随心所欲,那不爽吗?

    既然我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他就这么说服了自己,理所当然的回到了云州。

    一回云州,发现气氛很是肃穆,城镇、村庄门口都钉着缟素,人人腰间都带着一根白带,神色也不见欢笑,除了悲伤还有挥之不去的忧虑。

    怎么了?

    他这个状态没办法问别人,但是只要找个地方多听一听,就明白了其中原委。

    高远侯过世了!

    掌握云州数载,将云州从离乱中拯救出来的云州都督、高远侯过世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一个激灵,冒出一个念头来,但这个念头在他没抓到之前就消散了,他不知道刚刚想到了什么。

    他冷静下来,终于也体会到了云州人的忧虑:云州的好日子到头来吗?

    他和高远侯完全没有私交,可以说是见也没见过,所以哪怕检地司号称高远侯亲军,他也没有和那些前辈、上司一样对君侯感到亲近,但这不妨碍他明白,云州是靠高远侯稳定下来的,高远侯是云州的定海神针。他后来能有一个地方工作领稳定的薪水,在这个乱世都十分不容易。这么说来,高远侯对他也有庇护之恩。

    现在,定海神针到了,这片海还能如往日那样平静吗?

    “那么,后继者是谁呢?”

    这个问题可就麻烦了,因为他不能问,一般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一定谈论。但他莫名的很想知道答案,于是他去本地检地司蹲守。

    蹲了两天,他才得到答案:

    是原检地司副指挥使傅衔蝉!

    怎么是她呢?

    这对长乐也不是多熟悉的名字,如果说有交集,还是小的时候那一次魔窟降临的时候傅衔蝉作为巡察使参与过,他们还见过两面。到后来听说这位巡察使官运亨通,等他从训导营毕业,已经升任副指挥使了。

    按理说所有的大人物都和他无关,这位傅指挥和自己有一面之缘,她升任自己应该不抵触的,可是他还是有些不服气。

    怎么是她呢?

    他也不知道替谁不服气,总不能是替自己吧?八辈子也轮不到他呀。如果是他熟人,比如刑极之类的更不可能,傻子都知道刑极没有那个人望。云州要的是稳定,如果没有人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一个好人缘最要紧。

    然而……就是有些不服。他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人选的。

    “君侯的灵堂设在中天府?五日之后就是三七发丧之日?”少年得到了消息,再度有了本能的念头,“好歹也受她庇护,食禄数载,我也去祭一祭聊表心意,算我又了结一段尘缘吧。”

753 河畔

    少年赶到中天府的时候,只见白茫茫一片,就好像刚刚下了一场大雪。

    满城尽是雪白,家家都挂素幔。此时正是四月初,本该是春末夏初时节,然云州在北方,气候寒冷,正有梨花开满枝头,一眼看过去白花如雪,似乎是葱茏树木为高远侯戴孝。

    中天府的气氛肃穆而哀伤,寻常百姓也不见笑容,出入的官商富贵等人极多,人人更是面色凝重,笼罩着化不开的哀伤。自然其中有些人只是演戏,客气得表现一下,但凡是在云州的大小官兵,多是对这位君侯发自真心的哀痛。

    少年在街上走着,就轻易地看到了不少熟人。尤其是检地司的人,他们似乎负责一部分丧礼的治安,调了许多在外派驻的老人来中天府,少年看见的,就有他的老上司池千里,有见过一面的麦时雨,还有之前已经调离检地司的刑极。

    刑极以前是穿大红色披风的,此时却是换了素白的披风,官服外面罩了一件白袍,脸色也非常苍白就像一个雪人。少年听说他和高远侯的感情很深,本以为他现在会悲痛欲绝,但看到刑极时,发现他也没有露出明显的伤的神色,反而很冷静,很专注。他甚至是在忘情工作,负责一部分侯府的防务,起早贪黑,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少年记得他是个爱笑的人,别怪是嗤笑冷笑还是怪笑,说三句话总是要笑一下,但是他走来走去的工作时,说了三十句、三百句话,但是一次也没有笑过。

    除了刑极之外,少年还看到了一个熟人,危色。这个危色居然也穿着白袍,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就是那相当清秀的年轻人,他居然也在哀伤。

    这是演出来的吧?他不是喜怒哀乐都是表演出来的吗?但他干嘛要卖力的演呢?他又没有义务为高远侯哀伤。

    看到这个危色,他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然而……又没想起什么,最后只想:他为什么在这里凑热闹呢?

    离开了危色,他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来客,都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吊客,其中最贵重的应该是京中来的钦差吊唁使者,居然也算个熟人,就是纯王世子元盛飞,长乐印象里,他依稀曾经被叫做王飞。现在他已经是如今独掌大权的皇帝的心腹宠臣,亲王世子位比郡王,更掌握有实权,常常作为天使出地方,自然是要公开使用本名了。他和云州很熟,虽然有钦差这一重身份,但还是尽量表现出和云州的亲近。

    跟着元盛飞,少年就见到了如今云州的新任都督傅衔蝉。傅衔蝉现在继任了云州都督的位置,但她没办法继承高远侯的爵位,都督私相授受已经大逆不道,然而天下都这样,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朝廷的爵位总不能也跟不相干的人传承,尤其是云州还自诩尊重朝廷的权威。虽然傅衔蝉据说是高远侯的远亲,但也没到可以顺理成章继承爵位的关系。

    缺少了爵位,傅衔蝉这个位置就不如高远侯当初贵重。如果皇帝给面子,可以重新封一个爵位给她,但就算如此她要从头梳理各方势力,达到当年君侯的权势也非一两年之功。

    傅衔蝉还是当初的模样,在少年小时候,就记得她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今他都长大了,傅衔蝉看起来还是十七八岁,她似乎变得庄重了很多,除了素服,举止似乎也有高远侯一样的痕迹,想来这是她信心不足的表现,有意无意模仿高远侯的行为举止,如果她将来站稳脚跟,自然也会活出自己的样子,云州也会有狸花剑的风格。

    元盛飞进来,傅衔蝉很郑重地接待了他,两人先是追念了一番高远侯,又谈起了如今的局势。

    世界将要毁灭,在人间可算是极大地秘密了,两人都是知道这件事,但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怎么过去的却一概不知,还感慨前线不容易,人间如今的平安全靠碎域,即使是人间最强大的高手似乎也不能在大局中有什么作为。

    朝廷是知道灭世危机的,着实把那个收拢权力意气风发,正打算大干一场的小皇帝吓得不轻,很是安分了一阵子,如今虽然重新运作,但这么一个当头棒还是遏制了一下他的气焰,让他在动手之前冷静了一番头脑,冲动的意味少了很多。

    “也是好事。”

    元盛飞评价道。

    虽然他说的不算错,但作为臣子这么评价君主可有点大不敬,傅衔蝉就知道他算是显示亲近之意,于是跟着说:“看以后吧。能越挫越勇就是好事。反之则未必。”

    各自大逆不道了一番,双方通过非议领导迅速拉近了距离,便顺势聊起了云州,傅衔蝉直言云州如今算是心齐,毕竟高远侯在京城遇险之后直接回云州修养了三个月,所以她不是骤然离世的,而是扎扎实实安排了一番,保证不会前脚走,后脚就出大事。

    但是形势依然严峻。

    “我现在主要担心外敌。你知道,龟寇。”傅衔蝉直言道,“魔教不算什么,纯粹人间的事他们是不插手的,最近云州也没有大的阴祸。再者我们的线报说魔教最近似乎乱了起来,好像是因为内部出了问题,就不知是不是故布疑阵。但是龟寇是我云州大敌。当初君侯在的时候就防着他们动手,但始终不见动静,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时候未到。毕竟这群乌龟最擅长蛰伏,君侯既去,再没有更好的机会了。我想出殡可能会出乱子。”

    元盛飞立刻道:“其实可能性不大。剑廷专门派人下了人间,警告各个势力都不要在这期间乱动,朝廷接到了,龟寇那边也会接到,毕竟他们有永夜廷在碎域,是能直接接到剑廷的消息的。现在这个保护期还没过,他们应该不敢自顾自的就中止了。再者,剑廷还派人下来主持,陛下特意吩咐,请两位剑侠跟我到此,想来坐镇料也无妨。”

    傅衔蝉喜道:“那真是太好,确然是皇恩浩荡。”两位剑侠本身实力不算什么,云州本不缺两个剑侠,意义却是非凡的,但凡龟寇懂点人事就该知道没有机会了。

    不过龟寇懂过人事吗?

    长乐听了一阵,没听到什么感兴趣的消息了,他当然是希望云州好的,太太平平是最好不过,但这似乎又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就这么走出了都督府,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心想:那么,我该往哪里走了呢?

    这时,他看到一个人。

    是危色。

    危色神色平静,就是他平时没有表情的那副最自然的样子,但他眼神看着恍恍惚惚的,就这么在大街上走着,看了似乎漫无目的。

    他的样子……和我好像啊。

    少年和危色的关系说不上多么亲近,也想不出有什么兴趣相投,但危色此时的样子却让他感到熟悉。是那种已经隔离在世界之外,和万千红尘感觉的状态,从身到心,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

    可是……自己确然是在另一个世界,而危色明明还在万丈红尘当中啊?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状态呢?

    少年起了好奇心,就跟在危色后面,看他去哪里。少年本身是没有目的的,但是发现危色没有目的侯,少年居然就有了目的。

    危色晃晃悠悠走出了中天府,一路走到了通阳河畔。最近的通阳河不如以前繁忙,因为高远侯去世,许多水道都封锁了,因此往日百舸争流的通阳河居然有些冷清了。危色来到一处水湾,怔怔的看着微波粼粼的水面,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夕阳从水面一点点落下,余晖在微波中泛起粼粼的光辉。

    他稍微低头,用手探了探水,轻轻甩了甩手,甩下无数珍珠一样的水珠。

    “水是凉的呀。”

    他轻轻感叹了一句,让旁边的少年只觉得好笑。

    水怎么能不是凉的呢?

    “水为什么是凉的呢?”

    少年越发莫名其妙,天下的河水都是凉的。

    哦,不,原本通阳河是个例外呢,通阳河曾经是天下闻名的温水,只是自从……之后,河水就凉了。

    莫名的,少年也忍不住跟着重复了一遍:“水为什么是凉的呢?”

    两个年轻人就站在水边,一虚,一实,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完全沉下,河面上只剩下最后一点儿余光。

    “回去吧。”

    也不知谁在说。

    突然,水声响起。

    如此冷清的夜晚,船桨划动激起的水声如此响亮,两人同时向声音来处看见。

    一叶白帆顺风而来,速度飞快,在河上划出一条白线。

    船上,站着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看到他的样子,仿佛太阳还没有下山。

    危色,还有那少年同时愣住,耳边仿佛传来一声惊雷!

    他……

    原来是少了他啊!

    怎么会忘了他呢?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要叫他,那少年已经先开口道:“危色,在这儿干嘛呢?”

    危色轻易露出一个笑容,自然至极,道:“先生,好巧啊。”

    虚空中的少年怔怔的看着,这时,船上的少年冲着他打了个招呼:

    “长乐,你也在啊。”

    长乐突然泪流满面。

754 誓愿

    通阳河上,一艘小船正顺着微波荡悠悠。三个年轻人正以闲适的姿势坐在船上,旁边有小泥炉温着茶水。少年们随便聊天,有谁想起来,就用竹棍儿拨弄泥炉里的炭火。

    “所以说,您是以消失对抗消失。在我使用长阶剑法之前,先一步消失,然后让我的消失忘记作用于您,所以反过来不受消失影响。”

    汤昭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毕竟只有剑才能对抗剑。我这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长乐低低的呷了一口茶水:这是他使用消失之后第一次喝茶水,因为他几乎只能使用贮存下来的物资,而那些物资里没有茶叶,故作平静的说“您的思路确实非常巧妙,但是细想起来……也不难想到。”

    在旁边烧炉子的危色稍微侧头,看出了长乐正拼命压抑着情绪,又转了回去恍若无事,突然说:“先生,我有一事不解。如您所说,您以消失剑躲过了消失剑,然而我并没有躲过,我是中了消失的。怎么您见到他之后突然我也能看到他了呢?”

    汤昭有些得意的扬了扬眉,道:“这就是我的巧思之处。我想我用这个方法来躲过消失,就算成功,那也不过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长乐,其他人还是不记得,那有什么意义呢?”

    长乐张了张口,想说:“那就足够了。”但还是没说出来。

    汤昭继续道:“所以我就想到了另外一把剑。这把剑是"菩提剑"。”

    长乐和危色一起轻轻摇头,显然他们都没有听过这把剑。

    汤昭道:“不知道很正常,其实我也没……”他其实也没见过这把剑,只在剑谱上见过,不是他收录的,是剑谱上原来就有的,应该可以说是上古先贤的剑了,不知现在是否蒙尘,但是如果实说那也太骇人听闻了,哪怕是跟危色、长乐这么说也是不好,于是咽下没说“这把剑有一个神通……”

    长乐和危色同声道:“神通?”

    神通不是剑圣那一级别的强者才能用的吗?也基本上是剑之一系最强大的力量了。譬如之前坤剑对云州用的“人杰地灵”就是神通,那是非常强大的力量,以后云州不但地气丰沛,五谷丰登,连人也会越发钟灵毓秀,普通人变得聪敏善良,更有许多天才诞生。这一个神通惠及一州之地,持续数年乃至数十年,可见神通的强大。

    虽然汤昭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剑仙了,但剑圣这个门槛又是非常高的,别说他了,如今那些剑山上的剑圣,几乎每一位都是主宰时代留下了老人了,自从主宰去后,世间再没有新诞生一个剑圣。可见剑圣之艰难。以至于有人说,其实剑圣就是非人力所能达到的境界,全靠当年主宰以剑之力强行塑造,一旦主宰去了,世间再无剑圣诞生的土壤了。

    这话,不能证实,当然也不能证伪。因为确实没有人能做到,哪怕说汤昭被那么多人看好,看好他多少年后更进一步,也没说他眼前就能和“神通”扯上关系的。

    汤昭在朋友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笑道:“可不是说我能自己用神通,我是用的取巧的法子,而且也不能真正实现神通的全部威力,能得其中十之一二就不错了。但神通确实强大,自有奇效。那个神通叫做"弘誓大愿"。简而言之,就是你发下誓言一定要做到什么特别艰难的事,神通会在冥冥中助你,而且如果最终能实现,还会有额外的应誓效果。我发下誓愿,我要在集合全世界之力的长阶剑法中保持清醒,不会受到剑法影响,依旧能认出卫长乐。如果我能做到,就要求他付出的代价逐渐降低,乃至于重新被世界所接纳。你看,这不成功了吗?”

    汤昭说的眉飞色舞,危色和卫长乐都默不作声,长乐的神色更是肃穆。好半响,他才开口

    道:“那么代价呢?”

    汤昭摊了摊手,要表示没有,长乐已经大声说道:“您不要把我们当小孩子!尤其是我刚刚完成了那个剑法,我当然知道凡是向剑索取超额力量的全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您为了换取这个结果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汤昭很轻松的说道:“这就是誓愿好的地方了。他不像是长阶剑法那样是最后成功了还要付出代价,它有点像是对赌吧,如果成功了那就是实现了,只有好处,失败了才需要支付代价。就像地藏王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一样,成了便能成佛,只有不成才会身入地狱。而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成的嘛,这点信心也是有的。所以我肯定不怕代价的。你看我一根毛也没掉,整整齐齐不是很好吗?”

    长乐稍微松了口气,道:“这冒险也……”

    这时候危色冷冷道:“这不叫对赌吧?这是事先支付代价,只有完愿了才能解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那必须要先入地狱,地狱空了才能升起。您之前的状态,和长乐不是一样吗?连我都不记得您了。您也是被世界遗忘,只有您见到长乐,记起了他,才能回到世界上,不然就和他变成一样的遗落者了。您这难道不算破釜沉舟吗?”

    汤昭哈哈两声,看到长乐哽住的样子,笑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我们都做该做的事,你负担重任,我就在后面拉你一把,我们都做到了,不使自己留下遗憾。现在回想起来,如此圆满,应该都觉得荣耀、开心才是嘛。就算别人不祝贺我们,我们应该先一起祝贺自己,所得皆所愿,这可是世人一生很难做到的。这样,为了庆祝咱们成功会师,咱们一起去快活一晚,花费都由汤公子买单!”说着他指了指自己。

    长乐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危色轻轻把一枚铜板轻轻一抛,抛入了水中,激起了小小一朵水花,说:“好,您说去那里快活?”

    汤昭想了想,道:“长乐,你说呢?”

    长乐突然笑了出来,说:“我无所谓,我刚刚已经经历过人生最快乐的刹那,再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了,所以我没有任何想法。就在这水面上坐着小船飘飘悠悠,一直漂到水的尽头,何尝不逍遥快乐如神仙一样?”

    汤昭想想,说道:“你这个想法,从文学上来说,意境是好的,从现实来说,真够没劲的。危色,你来说。”

    危色笑道:“咱们之中,要说过往经历,您才是最不懂快活的,我倒曾经在场面上混过,吃过见过,要去哪里都有门路,但就怕带累坏了您,我罪过不轻。”

    汤昭嗤道:“说的好像你是什么风月场里的混世魔王一样,吃酒听曲什么的,难道我不懂?”

    这时长乐打断道:“这个不行,如今中天府里办白事,这些酒啊乐啊都在禁列。”

    汤昭和危色同时沉默下来。若说感情深厚自然是汤昭与高远侯感情最为深厚,但他并不是第一天来这里。事实上他几乎是一从剑廷脱身就回来了,然而他一直却无法为这场丧事尽力,和长乐一样,他只能默默旁观,这也是他很少的经历了亲近的人的生离死别。他一个人在船上思考了很多。

    事到如今,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已经渐渐淡去,留在心底的是淡淡的惆怅和追思,有时候想起来,只有当初相处的点滴,可能不觉得悲伤彻骨,却也不知不觉滚下泪来。

    听到卫长乐提及君侯,他轻轻叹息,道:“说的是,咱们就不进城了。你虽然渐渐为世界所容,但其实还在若隐若现的状态,若是不熟悉你的人,也是看不到你的。你先适应一会儿,咱们就在船上飘荡一阵吧。等明天早上恢复的差不多,咱们一起去给君侯送殡。给刑总,给君侯,给大伙一个惊喜。可惜这里只有茶,别说酒,连个馒头也没有。”

    危色

    道:“您不是常常带着七个碗八个碟的菜肴吗?咱们一起尝尝?”

    汤昭摊手道:“这可不是我小气,早就吃完了。虽然其实我不怎么饿,但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念人间烟火,就会想吃东西,吃着吃着就吃完了。”

    长乐心有戚戚焉,确实飘零旧了,就会想吃想喝。刚刚他喝了茶,那一缕茶香到现在还在回味。

    危色略一沉默,道:“现在回城也是要关城门了,最近中天府宵禁,也没什么夜宵卖。咱们不妨就顺水流那边码头上,倒能看到专做纤夫渔夫生意的小店,纵然没有好酒好菜,村醪和咸菜、虾米、豆腐这些下酒菜总是有的。或者要是饿了,总能买到一碗粗面条吃。”

    汤昭道:“好,好。就去码头。要是有店铺我还想换一身白衣服,我这一身虽然是素色,还不便参加葬礼……”

    他们一面聊着,已经漂到了离着中天府几十里外的地方。周围已经暗了下来,只能远远看到零星的灯光,可能是有独居的人家。

    汤昭正说话,突然停了下来,用手按住船梆,船微微减速,他偏过头去,低声道:“那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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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5 蛙声

    汤昭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且神色严肃,危色和长乐同时凛然,往旁边看去。

    只见河岸上一片黑黢黢的,似乎有一大片荒地,少有植被,在荒野也很突兀,只偶尔见荒地上有一星半点火光,火光白中泛绿,倒是与一般火焰不同。在荒地最深处,还有一道火光,倒是与寻常人间烟火相似,似乎是那里独有一家正经人家居住。

    危色和长乐一起恍然,同时道:“是坟地。”

    长乐解释道:“一般在大城之外的荒郊,常常有这种坟地,可能是哪家的祖坟,也有专埋城里人、士卒的公有墓地。我小的时候带着长信和长秋流浪,遇到这种大坟地其实比较喜欢,因为有贡品可以吃,遇到那种带祠堂的大家祖坟还能进去栖身。你看到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也别怕,那就是坟间鬼火,并没有什么危险……”

    汤昭又好气又好笑,道:“鬼火我怕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但知道那是鬼火,我还知道那是因为骨头里的磷在自燃才有这种颜色的火焰……但是这片坟地有问题。”他说到后面一句话,神色甚是凝重。

    “嗯?”

    两人再度紧张起来,一起看向那坟地,仔细观察一阵,长乐说道:“倒是没看出来……”

    他没有怀疑汤昭的意思,只说自己没看出来。因为汤昭的实力远比他们强,自己没看出来汤昭看出来了也不奇怪,只能说明古怪背后的水很深。

    汤昭解释道:“这个坟地有一层剑阵遮掩内层,相当精妙。不仅仅能量层级高,构架方式也和一般的符式不同,痕迹消弭得非常好。我也是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刚刚仔细观察了一番,才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符式大师来到这里,他不会在直觉上发觉不对,所以自然就走开了,后续也就没了。而如果其他一个剑仙过来,可能会感觉不对,但是没有符式知识他不能发现相应确实的端倪,确认这里真的有问题。有些剑仙可能就会不在意的离开,也有那本来就疑心的剑仙,可能会一发剑势过来把平地铲了。

    唯有汤昭这样罕见的技术型剑仙能够确实有所发现,偏偏他就路过这里,发现了痕迹,这也是里面的运数使然。

    危色沉吟道:“是什么秘境吗?还是有敌人在这里埋伏?或者是某个秘密组织的云州基地?我以前在阎王店的时候,有的分店就会选择坟地这种地方做基地,让我们这些杀手补给打尖。”

    长乐道:“这里是中天府近郊,高手如云,什么组织会选择这里做常驻的基地?大概率是临时的,有所目的的。尤其最近一件大事就是云州换主,时局板荡,这时候在云州都督眼皮子底下潜伏,还有这样高级的阵法掩藏,所图非小。莫非是龟寇?他们是来报复了?!”

    危色心说:那也未必,岂不知“灯下黑”的道理?别说近郊,就是在城里未必没有某些组织的联络点。

    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长乐的猜测可能不对,然也有可能是对的,既然有风险,查一查总是好的。

    他们三人都是心思细密之辈,都能分析局势。其中长乐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当然顺着他的思路或许会白忙活一场,但不会因为疏漏而后悔莫及。

    汤昭神色端严,道:“纵然不是龟寇,也可能是其他组织,比如……”

    危色说道:“魔教?”

    汤昭道:“也有可能,不过可能性不大,他们如今正在内斗。”这个内斗是因为魔教突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和汤昭也有那么一点点小关系。

    长乐道:“潜进去查一查吗?”

    他的性格本来是相当谨慎的,不过自从消失剑越来越强大,连虚空飞船那种地方也畅通无阻,他也越来越喜欢潜入了。因为他的潜入是绝对安全的,在安全的处境下窥探别人的隐秘相当刺激。

    汤昭想了想,说:“你现在这个状态,不大能使用剑法吧?”

    长乐说道:“可以用,无非是可能再拖几天再被世界接纳罢了。”

    汤昭摇头道:“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毕竟没有先例,不知道有没有后患。你能从消失中走出来非常不容易,无谓去冒险。危色也不要去。”

    后面那句话不用解释,危色实力不够。那地方能用得上完全隐瞒得住剑侠,差点瞒住剑仙的强大剑阵,那里面的实力也自然非同小可。虽然人间没有剑仙,但有不少相当厉害的剑侠,而危色则还只是一个剑客,进去只有拖累,又何必进去呢?

    危色面无表情的点头,表示认可,至于他心里如何发奋,如何发誓一定要努力修炼成为真正的强者,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汤昭继续道:“但既然是这当口闹事,是要乱我乡土,也是对君侯不敬,我不能不管。你们两个就在外面吧。看看有没有什么人靠近。如果有认识的人一定要记下来。我进去看看。”现在长乐还在被世界逐步接受的阶段,存在感极为薄弱,他不用再使用什么剑法剑术,只要在船上呆着,将小船停到稍微隐蔽点的地方,别人根本不会发现,连带着坐在小船上的危色也不会被发现。

    两人答应了,汤昭从船上站起,轻轻一掠,已经掠入那片黑暗之处。他的动作可算大摇大摆了,无所顾忌了,一则现在还有消失在身,本来不容易引起机关的注意,二则他懂剑种,投入的是剑阵的薄弱处,这一下进入界线无声无息,没有任何波动。长乐看了一眼,发现明明隔着没多大距离,可是居然看不见汤昭的身形了,可见汤昭看得不错,这看似一览无余的地方其实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把后面的情形完全遮蔽了。

    长乐不由有些担心,但转念又想:我也太操心了,这人间又不是前线,哪里有什么剑仙、剑圣的?昭哥实力还不是纵横无敌?也亏了他现在被人遗忘,尚未有人召他回碎域,不然以他在剑廷挂了名的身份,都不便插手人间的事的。

    不用怕,没事的。

    他和危色将船划开,藏到了一处沿河的柳荫下。两人便在船上等着。此地本来就偏僻,此时又渐渐夜深,更是人迹全无,十分清净,只有树下时不时传来蛙鸣的声音。

    外面安静,两人也不说话,一是监视的时候本来就不该随便说话,二是两人也都不是爱说话能搞气氛的人。要说汤昭也不算是,论热情说不定还不如江神逸,但是两人则更是如此,汤昭跟他们相处要是想要聊天也得主动开启话题。

    现在两人都不说话,从外人看来气氛未免尴尬,但两人都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安安静静很舒适,所以也就不称其为尴尬。

    就在两人等着汤昭出来的时候,河面突然有了动静。

    一艘小船从远处驶来,船头劈开了水面,可以说是快船了。两人一起提起精神。

    本来以为都到了出殡的前夜,应该是最需要静默的时候,可能要到早上才能看到里面的人倾巢出动,没想到居然还有外人进来,是正常的联络,还有临时变故呢?或者说本就是路过的船,恰巧到此呢?

    眼见那艘小船已经到了近前,居然缓缓减速,两人心知这是正主来了。但是小船也没有如汤昭

    这时候,就听船上传来几声蛙叫,柳树下顿时也回了几声蛙叫。虽然蛙叫寻常,但是一来一回自有韵律。危色心中暗叫惭愧:原来那蛙叫暗有机关,有暗哨在此。我枉自说自己有江湖经验,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要不是有消失庇护早就被发现了。

    这时,就见柳荫下突然出来一人,这一下危色看得清楚,原本树下根本没人,是突然出现的,想来是刚刚从剑阵中出来的。

    那人穿的很简单的麻布白衣,人也长得平常,但危色总觉得他并非原本如此长相,定然是易容了的。这不是他发觉了什么破绽,而是一种直觉——易容高手的直觉。

    白衣人很不高兴的说:“今天没有说要见面,你来干什么?今天晚上结界全部合拢,若非圣旨或者老爷子的手令不得擅开,你这样我也很为难。”

    听到圣旨危色一凛,紧接着反应过来:龟寇他们也说自己是朝廷,也发的是圣旨呢。

    果然是龟寇。那位老爷子是……

    危色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随着这个人他不熟,但好像是先生的熟人啊。今晚先生要会熟人啦?

    这……应该也没问题吧。

    对面船舱挑起帘子,从里面出来一人,也穿得平平无奇,但是不是化妆,而是直接带了个面具。那个面具也不是什么精装特殊面具,而是集市上随处可见给小孩带着玩的面具。

    倒真是个谨慎人啊。

    就听他压着嗓子说:“若非急事,我难道会冒险来此?今天突然出现了变故,明天大礼可能有意外发生。你要能做主就带路,不能做主快回去禀报老头,我不信他不见我。不要磨蹭,我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这时候,长乐突然皱眉道:“这可坏了,居然还有叛徒。”

756 宫殿

    汤昭进入剑阵,是大摇大摆的进去的。

    和长乐不同,长乐是陷入了相当深的“神隐”状态中,是靠誓愿的效果一点点儿拔出来,与世界重新融合,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而汤昭却是在和长乐见面,认出长乐的一瞬间,就完成了誓愿,获得了解脱。就像成佛的誓言一样,完成之后,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立地成佛,而不是再缓缓等上多少时间,一点点成佛,那这弘誓大愿也太没有牌面了。所以他是直接就脱出了消失状态,回归正常,与他相关的人,不管相隔多远都会立刻想起关于他的全部往事。

    所以汤昭是可以再次使用消失,进行完美藏匿潜入的,不用担心后遗症。但这消失除了对敌人有用,对自己人也一样有效,有的时候也是耽误事,再者卫长乐尚未恢复正常,汤昭作为世界的锚点,贸然消失也是有风险的。是以他选择不用。

    再者,汤昭也觉得没有必要用。他经过这一次游历,突破了那层境界,自己的实力和眼镜双双更上一层楼之后,实力已经到了相当的层次,可以说在剑廷也是一号人物了,在人间还用说么?他想自己就算不用手段潜入,而是光明正大的刺客“潜入”,也不会遇到阻碍。

    之所以还肯藏匿一下身形,汤昭也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云州都督眼皮子底下搞事,顺便摸摸背后的底细牵扯。要知道高远侯才刚去,就有人欺到头上,这是欺负孤儿寡母吗?连汤昭也觉得被人欺侮了,他定要把这件事差个底儿掉,把后面的人连根拔起才行。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种权力交替的关键时刻,一定不许任何人觊觎,要把第一个伸手出来的人打得一败涂地,还要公开给所有人看,方能杀鸡儆猴,让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完全熄了心思。

    所以汤昭进去的时候只是用自己的剑术遮掩了一些,以前他有屈光的剑术,让人看不见,但也就是瞒个无心路人,但凡是有心人太容易发现了,到了剑仙境界,他就会可以随意创造剑法了,将屈光剑术升级了一下,改成一个“逆光而行”的剑法,也有藏匿的效果,比屈光是强得多了,但决不能说是多么强大的隐身法,他用出来大概的意思就是,“我进来了,我隐藏了,你还要怎么样?你不装作看不见,还要认出来的话就太给脸不要脸了。”

    如果被发现,那就发现了呗。算你们运气不好。

    汤昭从剑阵的一角溜进来,一眼看到里面——还真是一处坟地。

    那黑黢黢的坟头,那坟墓中间或闪烁一下的鬼火,还有那守墓人的小屋,都和外面看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坟地中间盖了一座巨大的宫殿。

    神经病吗?

    汤昭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他能理解为了建造基地,会搭建一些实用耐用甚至比较舒适的房屋,但谁会把这种临时驻地搭建成宫殿啊?

    这个宫殿金碧辉煌,雕栏玉砌,虽然只有大殿,却比汤昭在京师见到的皇宫也一点儿不差,处处合乎皇家规制,就算有剑客手段,恐怕也非一日之功,真不知道在可能明天就要拆毁的地方建这种规格的宫殿到底是吃得多么撑得慌。

    汤昭想,就算是京城里那个已经掌握了小皇帝出巡,他也不可能要求每一处行宫都建造成这种水平,更不必说临时建造了。什么人的谱比皇帝还……

    汤昭突然心中一动,暗想:等等,说不定就是皇帝呢?另外一个皇帝。

    天底下公认的皇帝只有一个,但是自认的皇帝可不止一个。

    比如大魏天子啊。

    汤昭蹙眉,如果真是那个狗……那个龟皇帝倒是棘手,不是皇帝本身棘手,而是汤昭想起了一位故人。

    不对……不止一位。

    汤昭想了想,藏匿得更认真了

    一些。他想起来了,虽然他人间罕有敌手,但偏偏龟寇里的故人似乎还真有可堪一战的存在。只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水平了?

    除了宫殿之外,整片坟地没有很明显的建筑物了,但是仔细一看,那些坟头似乎已经不是原来的坟头,而是一个个门户,想必是连着一处处地下建筑。

    汤昭心中不快,暗想:他们该不会把别人的坟墓都刨了,改建成自己的栖身之所了吧?那也太缺德了。但龟寇做得出这样的事。

    紧接着他又想到,龟寇的灵光体系里有一支,专门操纵骷髅的,当年也曾会过,非常恶心,指不定那些坟墓刨出来,尸骨也不会浪费呢。

    不会是又来一次白骨围城吧?

    白骨围城肯定不会对高手如云的中天府造成什么打击,但是如果让城中百姓知道自己的父母先人被挖坟掘墓,可能会严重打击民心。汤昭越想越怒,直接上了大殿。

    踏上台阶的一瞬间,汤昭突然心中一动,再度收敛了自己的气息,甚至借用了其他的藏匿剑法——就是凌抱瑜的好奇心藏匿。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凛然,那是强大的力量在侧而自动升起的警惕,他意识到,这个大殿并不是临时搭建的,它可能是某个剑象。

    不……不是剑象。汤昭略掂量了一下,察觉出了其中微妙的不同,推翻了自己的答案。

    它可能是灵官这条路走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之后,产生的某种存在,类似于剑势,但还是有所区别。

    总之,这座大殿的主人,是个……或者至少曾经是个非同一般的强者。

    汤昭有了这种准备,但又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这里真是龟寇的“皇帝”所创造出来的,他又有堪比剑仙的力量,那他还在蛰伏什么呢?至少在之前的数十年,大晋的皇帝只能躲在国师的庇护下在京城苟安,而国师的力量不出京城,外面是完全失控的。龟寇如果有这等强者坐镇,也可以堂而皇之的扯起大旗,划一块地盘来个南北分治、东西二帝吧?又何必偷偷摸摸以反贼的行动标准来要求自己呢?

    对了,国师……

    难道又是一个国师?

    如果是这样,那么龟寇可真下本钱,连国师带“京城”都搬到云州来啦。

    汤昭进了大殿,就看到了宽阔恢弘的殿内空间。汤昭在京城的时候曾经进过一次皇帝的“太元殿”,可以说外面比这座大殿要辉煌宏大,但是里面的感觉完全不如。在这座大殿中,有一种天然的“庄严”、“神圣”的感觉,这种感觉汤昭也见识过,就是当初在京城,皇帝和那些皇族们启动太祖庇佑灵光时的神圣感,只能说人间帝王创造力量塑造自身威严的思路是相似的。

    汤昭只是客观上感觉到了这种“神圣”的存在,但他本身是不受影响的,于是随着看起来格外深邃的殿堂往里看,看到了龙椅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果然是标准的帝王打扮,甚至有些过于隆重了,就算是皇帝也得在朝会、祭祀时才会这么打扮,在别殿见重臣时也不会打扮得这么齐全,因为这身衣服很重很刻板,平时穿着非常不舒服。而此时大殿中只有那位一个人在,他也完全没有按照大朝礼仪巍然端坐,而是斜靠在龙椅上,用手支着下巴打盹。

    他看起来大概有四五十岁年纪,浑身上下都是中年人的疲惫感,好像他刚刚干了一天的活儿,好容易逮着一个忙碌中的空隙,靠在大树下小憩片刻,而这小憩也非常不踏实,眉头还紧锁着,不知道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烦恼。

    汤昭看着他,升起了一个念头:怎么看起来好像做皇帝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啊?可是京城里那些人,这个王那个王,可是拼了命的抢皇位,就连皇帝本人也是各种不择手段的夺权,一点儿没看出他辛苦疲惫来。这就是年轻人

    和中年人的区别吗?

    想着,汤昭还是给这位照了一个留影石留影,作为龟寇皇帝到此一游的证据。也不知外界有没有这神秘莫测的龟寇最高统治者的图形,如果没有,这就是头一份,也算是相当珍贵的情报了。

    不过,这皇帝这么一直打盹也不太对吧?他们应该是明天行动,这行动前夜不该有很多事情要做吗?这皇帝作为至少是名义上的领袖不需要忙碌起来、兴奋起来吗?退一步说,就算是要养精蓄锐,也该去床上好好休息,争取明天精神抖擞吧?半夜在这儿打盹算什么?

    正想着,就听得脚步声响起。

    这个脚步声是故意发出来的,因为来人要提醒宝座上的那个人自己来了。循着脚步声,汤昭一眼看到了一位故人。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背已经有一点儿驼,看起来确然苍老了,但依旧气度高华,举止儒雅,一身的书卷气,他穿着前魏的紫色官服,一眼可知是一位顶尖品级的大官。

    这个人,汤昭曾经在罔两山见过,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没那么白,背也完全没驼,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十岁不止。即使苍老了那么多,汤昭依旧可以一眼认出,这正是龟寇朝廷顶尖的强者,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大冢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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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 转换

    大冢宰啊。

    当年在罔两山,这个老东西可是和毁灭、和罔两两个剑仙互相争锋,居然都不落下风的。虽然在完整的金乌剑下仓皇退走,还丢了山河碑这样的至宝,但到底是全身而退,可比大多数图谋罔两的龟寇们幸运多了。

    而且,汤昭有一种感觉,虽然大冢宰看来衰老了,但他的实力并没有下降,反而比之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这大冢宰全身流动着万千面孔,一会儿男一会儿女,一会儿丑一会儿俊,活似个怪物,只有在剑庐当中强行保持一张脸,一旦战斗又会控制不住的变脸,现在却轻易保持了本来的模样,这是他有所进步的证明。

    他记得这老家伙走的时候是重伤,就算养几年伤也未必能复原,怎么还更进一步了呢?难道说,这位也是经过一战破而后立,竟突破到了那个境界?

    在朝廷和云州眼皮子低下,居然出现了一位剑仙?

    再加上这座大殿,虽然汤昭猜测可能和当初的国师一样有剑仙级别的力量,就算出手有着种种限制,但怎么也能当做一个绝对稳固的后方。

    要真是如此,那龟寇就进可攻、退可守,进退都有剑仙级别的力量傍身,就算是京城里那个刚刚掌握了国师的力量,又得到祖先庇佑的皇帝也没办法与之抗衡,而此时皇帝刚刚把力量收回,还没能够大举出击,之前那场京城大闹又使地方上恰好少了不少诸侯,陷入权力的真空,而灭世的危机刚刚过去,剑廷的禁令稍稍放松,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样想来,或许他们在云州的亮相只是一个序幕,他们真正要做的,只可能是以此为跳板席卷天下!

    汤昭甚至在想,会不会这次云州的亮相都是障眼法,他们真正要动手的是更核心要害的地方,比如京城?

    但转念一想,障眼法都是给别人看的,现在谁也不知道来了他这个观众,弄什么障眼法有何意义?大冢宰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他就应该出现在这里,目标也就应该是近在咫尺的云州。

    汤昭暂时看不透龟寇的战略,但力量既然放出来了,至少明天发动攻击,要以雷霆之威拿下云州不是假的。至于后面他们有什么战略,是堂堂正正大军进京重夺天下,还是占据一隅徐徐图之,又或者还有什么奇谋,汤昭便猜不出来……

    那皇帝睁开了眼睛,然而只睁开了一半,眼睑依旧下垂,掩不住倦怠之色,道:“其他人就不见了,我这个样子见众将士,只会叫他们沮丧,哪里能真的鼓舞士气了?你叫皇儿进来吧,我嘱咐他几句。”

    大冢宰察觉到了,说:“老臣去请太子殿下和几位殿下进殿,陛下可以转换奉英殿了。如果能在奉英殿中召见出征的将军,必回使军心大振。”

    大冢宰神色和蔼,像个忠诚恭谨的老臣一样行礼,道:“陛下,大家都准备好了,殿下也在外面,您去送一送吗?”

    他低头,发现就这么抬头低头的瞬间,大殿已经完全变化了!不仅仅是那些装饰的细节。而是完全是另一座宫殿。

    皇帝眼睛微微一亮,似乎真的提起了一些精神,说道:“现在吗?”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里完全是另外一个大殿了,然而空间并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有宫殿本身。

    也没有意义!

    汤昭不知道龟寇当中的聪明人安排了什么一步、两步、百步之后的连环计策,他只知道龟寇的战略第一步就要卡死,就在今天,谁也救不了!

    太子是个弱冠年纪的年轻人,仰头道:“当然,请父皇相信儿臣。”

    汤昭看着那数不清的灯火,心想这关窍恐怕就在这里。

    魏帝拉住太子的手,说道:“我儿,明天的行动,有没有信心?这是咱们重新出现在阳光下的第一步,也是你第一次出现在世人之前,要秉雷霆之威,成破竹之势,你能不能做好?”

    三人趋入,一起见礼。皇帝伸出手来,道:“皇儿过来……”

    大冢宰暗自皱眉,心想完全没有必要问这句话,问这话反而显得皇帝自己没有信心似的。

    这就是奉英殿吗?一键转换场景吗?

    皇帝嗯了一声,语气中似乎有期盼,但不多。

    “咳!”大冢宰咳嗽了一声。

    “转换……”汤昭之前已经凭本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正在思考这是什么意思,看到他指天,也跟着抬头看去。

    然而他看了两眼,突然发现场景变幻了,就好像有数张巨大的壁纸从头顶开始往下舒展,所有的雕塑、画卷乃至栋梁都徐徐变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但依旧繁华到了极处。

    魏帝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拉住太子说道:“我儿一定要胜利啊,如果不成,你就接着要坐我这个位置了,那真是悲……”

    皇帝坐的地方依旧是龙椅和丹樨,但他背后却不只是雕龙的屏风,而是一个高台,高台上明烛高照,中有一个巨大的香炉,在上面摆放着高案,上面是一个个……牌位。牌位很华丽,不难猜出是地位极高的人留下的神主。

    他闭上眼睛,用手往天上指去,似乎在指着某个星辰,或者单纯的指向苍天。

    他能看到的就是大殿的藻井,那样富丽堂皇,那样精巧繁复,一层层都是金粉与贵重颜料和宝石镶嵌的雕塑和版画,看着未必能静心欣赏这些杰作,却能直管的感受到其中凝聚的惊人的人力物力和权力。

    这是没落皇权的底蕴,只看一座大殿,就会让外人无法小觑这个“朝廷”。

    这时大冢宰引着三个人进了大殿。这三个人服饰都很华贵,有着明显的“皇族”特征,其中以中间那人的服饰最贵重,想来就是龟寇的太子了。其余者有一个明显老一些,似乎是和皇帝一辈儿的,看起来可比皇帝精神多了。而另一个则是最年轻的,和太子长得很像,大概是他的兄弟。

    大冢宰稍微提高了声音,说道:“陛下,现在这个时候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他的语气当中稍微露出了一丝强硬,仿佛居高临下的训斥,这才有了点“冢宰”的气势。

    大冢宰点头,然后躬身道:“老臣告退。”

    太子走了过去,他后面的年轻人微微抬了一下头,还是没赶上去。

    皇帝不再吭声,也没有露出反感,他似乎习惯于此,大冢宰继续说道:“陛下安坐殿中,维持太极殿运转多年,这其实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功劳,保存社稷之功,谁也比不上啊。我知道陛下更想为祖宗,为天下做更多事,自明天起,就可以做了。堂堂正正执掌天下,那不是陛下一直盼望的事吗?”

    也并没什么了不起。

    首先是宫殿的空间形状就变了,原本大殿是四四方方的,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伸展,大殿当中规整的排列着一根根立柱,撑起来高耸的房梁,但现在大殿居然变成了圆形,仿佛祭坛一样的圆殿,而且殿内连一根柱子也没有。

    大冢宰应是,还是宽慰道:“陛下御极十载,励精图治,夙兴夜寐,支撑大魏的天穹。纵然疲倦,那也是慰劳操劳所致,将士们目睹陛下的天颜,只会感激涕零,发奋为陛下效死,又怎会心生沮丧呢?”

    这个能力确实有意思,自然汤昭明白,转换地点绝对不是只换个地方继续坐着,这些殿宇想来是各有各的用处。刚刚听那大冢宰的意思,太极殿的作用是“保社稷”,那么这个临时换上来的“奉英殿”又有什么作用呢?

    他走了,皇帝坐直了身体,眉目舒展,看来他比想象中的更兴奋,只是之前在大冢宰面前不方便表现出来罢了。

    因为云州是他的故乡,是他的家,哪许什么乌龟、王八之类捣鬼?

    不就是两个剑仙吗?

    太子也觉得魏帝有些不像话,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纵然听说魏帝辛苦,反正没有设身处地的体验过,也不能感同身受,昂然道:“父皇放心,有儿臣和众将士在,还有大冢宰保驾护航,此行必然成功,到时候咱们得太极殿定然能重新立在神州的土地上!”

    那皇帝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说道:“我有什么夙兴夜寐的?我分明是夙寐夜也寐,没日没夜的在这座殿里消磨。唉,当初要知道如此,还不如让给三弟。”

    因为是圆殿,面积似乎小了不少,不再深不见底,而是能看到圆形的墙壁,墙壁上从穹顶到地面全部被划分一个个小格子,小格子里面摆放着一盏盏灯,有的灯亮起,有的灯熄灭,似乎并无规律,总之是亮起的多,约有六四之数,每一盏灯的灯火最多只有黄豆大小,但是从天到地密密麻麻不知多少灯光悦动,依然有万家灯火、浩繁星空的壮观感。

    魏帝道:“好,我儿有志气,也要注意伤亡,虽然有奉英殿在此,但能少用几次也是好的……”

    这时候,有一人匆匆进来,急声道:“陛下,云州那边的联络人来了,说有变故要禀报。”

    汤昭脸色微变,心想:好啊,这又是位故人!

758 大消息

    这真是个熟人啊,比大冢宰要熟悉的多……也可恨得多。

    汤昭曾经和这个人朝夕相处的相处了两年多的时间,曾经一度如家人一般亲近……

    但最后走到了决裂,不,应该说是被背叛。

    他正是当年的琢玉山庄大师兄,如今的龟寇朝廷中枢要员,穿着二品服饰的石纯青。

    石纯青,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汤昭很生气,胸口升起了一团火焰,烧得他气息翻腾,恨不得立刻要石纯青万劫不复。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或者现在,或者将来,只要在战斗的时候,随手一拂,就可以让当时自己不能追及的敌人粉身碎骨。

    然而,这是当初师父曾经放走的人。

    当时那次石纯青带着龟寇们趁着铸剑大会杀回琢玉山庄的时候,薛师姐他们就有机会逮住他甚至处死他的,是薛闲云授意,就不再追赶了,任他去了。

    也就是说,至少薛闲云的意思是,不再和石纯青见面,恩断义绝之后就彼此相忘罢了。汤昭杀了他,薛闲云不一定称意,如果把他抓回去交给薛闲云处置,薛闲云说不定还是不知如何是好,还多了一桩烦恼。

    以汤昭如今的实力和地位,已经很少在身边增添顾虑和犹豫了,但当年的牵绊依旧是牵绊,当年的顾虑依旧是顾虑,就像当初的情谊依旧是情谊一般,这是他一时挣脱不了的,也不想挣脱的。

    汤昭掂量片刻,心想:我且看你现在是什么东西。倘若你洁身自好……或者至少没有做什么恶事,我便不要你的性命,但是你的依靠龟寇我可要绞杀得干干净净,你不是一直要证明自己天分不弱吗?那就用下半辈子用自己的力量去证明自己能自力更生,依靠父母当年的职位血脉算什么证明?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又来人干什么?”

    大冢宰非常不痛快的看着眼前人。

    此时他已经离开了大殿,和太子等一起来到前面一处偏殿之中,接见不速之客。此时魏帝当然还坐在大殿上,也动不了。石纯青进殿禀报,本来也不是让魏帝去见外人,就是让大冢宰或者太子这样真正掌握事务的人去见的。此时人都出来了,太子和大冢宰都在,还多了一个旁观者,就是盯着大冢宰的汤昭。

    当然此时他并没有把全部精神放在大冢宰和石纯青身上,还有一半注意力放在新来的那个人身上。

    新来的那位是一位剑侠,本来穿着斗篷戴着面具,此时已经把面具卸下,露出一张脸。

    这张脸,汤昭有点眼熟,但又不太熟,他肯定叫不出这人的名字,但不妨碍他认出这是一个检地司的……巡察使。

    我他么的……

    汤昭本来就生气,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更是觉得气冲牛斗,咬碎钢牙。他之前也想过,既然龟寇在这里立寨,选择云州打第一仗,是不是云州府出了内奸了?

    如果真出了,他虽然生气,但也可以接受,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就算是高远侯治下也难免出篓子,但是……为什么会是检地司啊?

    出在镇狱司不更合理吗?哪怕是靖安司呢?

    虽然这么想很小气,但汤昭还是很不爽。他至今还是认为自己是检地司出身,检地司不说全是大好人吧,那也不能出现突破底线的叛徒吧?检地司可是云州都督的亲军啊!连新任都督都出自检地司,检地司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还会出叛徒?

    汤昭越想越气,暗想:检地司看来也是欠整顿了。得提醒一下刑总还有指挥使他们,门户要好好清理,别让人戳脊梁骨。若不是汤昭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当云州的任何官职,他都想执掌检地司,把上下清洗一番了。这个叛徒……还有他背后的人,他一定要好好地连根拔起。

    那巡察使哪里知道自己给人盯上了,神色凝重的道:“若不是有要紧事,我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今天下午,刑指挥……刑极突然那说,有一个跟云州大有关系的强者要回来了,明天会出现高远侯的丧礼和接任仪式。大人一听非同小可,立刻叫我出来通知你们。”

    汤昭一怔,突然想到:这说的是我吧?

    没错了,之前刑极和其他人一样想不起汤昭,但下午汤昭和长乐见面,自然解除了消失状态,刑极自然就想起了汤昭的一切。当然汤昭是没跟刑极说自己要去参加仪式,但是刑极从常理推测,汤昭是会来的,那么通知别人做好准备也是应该。毕竟汤昭的身份如今不同了,一位剑仙驾临,云州上下都不可怠慢。

    大冢宰皱眉,太子更是直接说道:“什么要紧人物?明天强者多了,京城也来也钦差,别的地方来人也不奇怪。我们也早有准备,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分别?还别说什么人间顶尖的剑侠,就算是那天上的剑仙,我们也不怕。”

    “真是剑仙。”

    “嗯?”

    那巡察使神色严肃,道:“真是一位剑仙!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扶光侯的名字?”

    “似乎有个印象……”太子有些迟疑。

    “就是汤昭。我们这里出的一位天才,你们听没听……”

    “砰!”

    那大冢宰拍案而起,喝道:“好啊,是汤昭?汤昭回来了?他已经真正继承了金乌剑?”

    太子没想到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冢宰陡然发火,忙道:“大冢宰,难道您知道他……”

    大冢宰也不粉饰,咬牙道:“没错,我当然知道!他就是在罔两山阻碍了我们大计的那个小畜生!当初他依靠金乌剑逼退了我,现在时隔一年了,想必他已经继承了金乌剑真正的力量,成为那什么新东君了。好的很,好的很,他倒是个幸运儿,别人费劲心力才能跨过的那道门槛,他因为有前人相助,一点没有障碍的就跨过去了,这世上的事就这么不公平!”

    他这么咆哮,其他人不过吃惊,觉得大冢宰怎么会发出这种类似败犬哀嚎的抱怨,石纯青却听的心惊肉跳,心中只想:汤昭……是我认得的那个汤昭吗?他已经是剑仙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才多大,才成为剑客几年?就是插上翅膀也不能飞得这么快!这世上真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这一瞬间,他居然和大冢宰共情了。

    不过大冢宰不是真正的败犬,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道:“好,他衣锦还乡倒是风光,可他不知道我已经跨过了那个境界,如今今非昔比!他一个仰仗前人馈赠的投机取巧之辈,怎么能和我相比?好,他来的正好,我正要将他一起消融,叫他亲身去见金乌。你们不用怕,他由我来对付,保证他来得去不得!”

    大冢宰的精神实在有点亢奋,让一直畏惧他的龟寇众人一时不敢说话,但那巡察使倒没那么多顾忌,问道:“你来对付汤昭,那谁来对付其他人?其他人也不弱,君……高远侯留下了非常强大的力量,剑侠如云,剑客如雨,傅衔蝉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得到了大半云州人的认可,没有大冢宰这位剑仙坐镇,局面可是……”

    太子有些不耐烦道:“这个你放心好了,我们的力量大有富裕,其实一开始就是没有让大冢宰亲自出手的必要。他来坐镇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现在万一出现了,大冢宰出手解决这个麻烦,其余布置不变,有何不可?”

    听到太子的骄横言语,那巡察使非常不满,道:“你们哪里……”

    “可以让陛下出手。”

    大冢宰突然开口,太子一惊:“陛下怎么可以出手?他……”

    他不会!没那个能力。

    大冢宰道:“可以切换武庙。以武庙众星主之能,抵挡上千百剑侠。”

    “那奉英殿……”

    大冢宰不以为意道:“奉英殿有最好,没有,难道大家就不战斗了吗?当然,如果为士气计,那可以先封锁奉英殿取消消息。”

    在太子身后站立的年轻的桓王忍不住想说:“可是那样大家战死之后都没办法通过奉英殿保存灵相了呀?”但他还没开口,太子已经道:“也罢,等到武庙的众星主放出来,大家压力减轻,减员变少,那也用不太上奉英殿了嘛。”

    那桓王一怔,暗道:果然,太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啊。

    大冢宰道:“请殿下去请陛下吧。还有这位阁下。”他对来报信的巡察使说,“还有什么要说的?你是要连夜赶回去,还是留下到明天?”

    那巡察使道:“明天检地司全员到场,我岂能单独不见?早上吃饭的时候我不出来,只怕立刻就会全城戒严。”

    大冢宰冷笑道:“既然虚弱,当然要草木皆兵,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替我多谢那边。桓王送一下朋友。”

    他以臣子的身份随意指使一个“亲王”,桓王还没有任何意见,他已经习惯了。

    当下桓王九带着巡察使出来,出了大殿就是坟地,他一直送到坟地边缘,道:“阁下,你回去小心……”

    突然,他眼前一花,就见那个巡察使凭空消失。

    眼前只有黑黢黢的坟地,就好像有鬼爬出来把那人吞了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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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众生介绍:
年幼的汤昭带着老师的遗物一副眼镜闯荡江湖。他还记得老师那个失败的老穿越者留下的祝福:戴着我的眼镜出发吧,说不定能给你开挂呢?
在荒山破庙的枯井里,这个祝福实现了……
戴上眼镜,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吧——
欢迎来到剑客的世界!
你以为这是一只猫,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这是一只罐子,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头上是太阳,其实它还是一把剑!
所谓剑天、剑地、剑众生
汤昭:我先来那把太阳!
眼镜:其实你可以多来点
已有百万字完本老书《上天台》、《补天道》,人品保证,童叟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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